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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4:30

傲霜盼月心 作者:衛小遊

她,冷傲霜,對天發誓——
從此不再替任何人治病!
醫者父母心的道理她懂,也一直默默在實踐,
卻不料僅在一夕間,
他們百醫神宮上下三百口全數遭到殺害,
這口怨氣教她無論如何也吞不下啊!
直到遇上了身染重疾的他,
冷傲冰封的心終因他而漸漸融解,
也讓她一再地違背自己的誓言,
而當初立下的違誓之罰——無藥可醫,
竟無情地懲罰在心愛的人身上……
呵!要如何才能破解這誓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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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4:43



    很多人都說,沈銀仙是個很有福氣的女人。在成為寄嘯山莊莊主夫人之前,她只不過是個沒沒無聞、如你我一般在紅塵俗世中打滾的凡夫俗女,眼、耳、口、鼻一樣也不缺,所以一樣無法驚世駭俗。

    可是當她成了揚州第一名莊──寄嘯山莊的女主人後,很多人便說,沈銀仙真是個好福氣的人。

    她很美,可是世上美的人畢竟不止她一個。人說她好福氣,是因為她為易家產下了三名男丁──易家向來是一脈單傳的。

    人說歸人說,但沈銀仙自己卻不這樣認為。因為她雖生了三個兒子,可這三個傢夥卻搞得她往後的歲月難覓安寧。

    而她的第二個兒子,尤其令她煩惱。她擔心他會活不到成年便夭折死去。

    易盼月是易家的二少爺。但奇怪得很,他的母親沈錕仙自小少有病痛,而他的父親易龍準更是曾經叱陣風雲的一代梟雄,照常理說,他們的兒子不可能會像易盼月這樣禁不起風雨的藥罐子;可是易盼月那張得盡其夫婦真傳的漂亮面孔,又一再地說明他確確實實是易家人無庸署疑。

    易盼月天生就是體弱多病的易家異質,為了他的體質,不知費煞多少珍貴的藥材,更遑論多少苦心。多少青絲變白髮,都只盼他平安活下去。

    偏偏天不從人願,沈銀仙的憂慮還是來臨了。

    很多人都說,易盼月是上天錯給人間的驕子,老天爺捨不得讓他離天太久,終於還是決定把他要回去。

    那年,易盼月十二歲,在瑞雪初降那樣美麗的時節裏身染惡疾。易家請遍所有揚州城的大夫來醫治他,希望保住他的生命;但是所有的大夫卻只能赧顏抱歉,因為,他們

    連易盼月患的是什麼病症皆無法診出,又要如何“對症”下藥呢?

    當揚州城所有的大夫皆搖首離去後,易家人的心也涼了半截。

    他們不會放棄挽救易盼月垂危、不堪一擊的生命;但是,時間根本不允許。

    沒錯,易家有能力再延聘更多醫術高明的大夫,但易盼月脆弱的身軀卻無法再等待下去了。

    人說易盼月是閻羅王執意要拘提的魂魄,而閻羅王要的人,恁是再怎麼挽救亦是藥石惘然。

    雪停的那天,易家出現了一個無名的郎中,自稱他有辦法醫好易盼月的病,但是病人必須隨他而去;半信半疑之下,易家人不敢輕易冒險,只留那無名的老郎中在易家住下,怕的是錯失了拯救易盼月的一線生機。

    然而隔天,那無名郎中便失去了蹤影──連同重病的易盼月一塊消失在白茫茫的天色中。

    白雪皚皚積了一地,千里無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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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5:29


    冬寒,風刺骨的冷。白茫茫一片霧淞沆溝裏,雪覆住了山間林樹;漫漫雪景,似乎連空氣也凍結了。如果不是那件青色的棉襖在這樣一片白的雪地中太過顯眼,任誰也察覺不出站在雪地上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一個身著青襖的少女,似乎已在雪地中待了很久的一段時間。

    “少主──”一名老者歎了口氣,又道,“少主,天冷啊!求您別再站下去了。”

    少女面無表情地開口:“藥奴不是個不識規矩的人。”

    老者為難地道:“易盼月曾有恩老奴,老奴……”

    “這與我有關嗎?”少女冷然地說。

    老者聞言,雙眼垂了下去。

    沒錯,藥奴是有恩於她,但易盼月卻跟她一點關係都沒有。就算她有能力醫好易盼月的病,並不代表她就願意醫治。哪怕他是看著她長大的人……

    冷傲霜緩緩地轉過身來,張大一雙冷然的眼。“把他帶走吧,我不想髒了這塊地方。”她輕旋身,像魂一般的離去。

    “少主!少主!”藥奴追喊著少女離去的身影,終究徒勞無功。

    易盼月怕是救不活了,即使他離能救他的人這樣的近。

    他無奈地搖首歎息。難道說真如人所言,易盼月是閻羅執意要拘提的人?短短十二年的生命,就是他一生的終結?

    老者轉身踱回自己的石室,只見易盼月躺在石床上,連呼吸都那樣的淺,胸口微弱而短促地起伏著;遠望過去,躺在石床上的瘦小身子倒像一具屍首。

    老者走近床邊,執起易盼月瘦黃的小手臂──

    脈象太亂!他行醫這麼多年,還不曾見過像易盼月這樣的例子。

    他跟之前診治過易盼月的眾多大夫一樣,也找不出易盼月究竟得了什麼病症。

    他曾懷疑過易盼月或許不是病了,而是遭人下毒;但是,在他身上卻又找不出一點點中毒的跡象。

    床上傳來一聲微弱的呻吟打斷了老者的思緒,他從櫃中取出一隻麝香盒,裏頭裝了十來枝極細長的銀針。

    無名郎中多年在大江南北行醫,依仗的是其本身精湛的藥學知識及豐富的治病經驗,而受過他恩澤的人不少,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無名郎中最拿手的是針灸。

    他扶起易盼月,解開他身上汗濕的中衣,銀針瞬間插入易盼月周身的各大穴位。金木水火土,陰陽五行,相生相剋;他用的正是江湖民間早已失傳的“五行針療法”。

    易盼月得以存活至今,全賴這針療法暫時護住他的心脈。對於一個病入膏肓的半死人,無名郎中能做的,也就這麼多了。

    忽地,易盼月雙眼暴睜,一口烏血自他嘴角溢出。無名郎中見狀,忙封住易盼月的要穴;待定睛一看,所有插在易盼月身上的銀針竟變成烏黑的顏色,一絲絲的烏血正順著銀針一點一滴地流出,腥臭的血染了滿床。

    無名郎中驚異地看著這突來的變化,原本打算收回銀針的手懸在半空中,久久才頹喪放下。

    易盼月恐怕是活不過今晚了……

    ★★★

    如果世上還有人救得了易盼月,那個人絕對非冷傲霜莫屬。

    究竟是什麼樣的病連藥奴也無法診斷?冷傲霜也相當好奇。

    截至目前為止,世上只有一種病是她治不好的,這病叫作“喪心病狂”;也只有一種人是她救不活的,“死人”是這種人的通稱。

    連“百醫神宮”的藥奴都摸不著頭緒的病,冷傲霜心裏亦想一窺究竟。

    她冷漠地站在易盼月躺著的石床前,看著床上所沾的烏血。

    腥臭近黑的血,著實詭異。

    診過易盼月的脈象後—冷傲霜一張原本缺乏喜怒哀樂的臉孔隱隱蹙起了雙眉;那是一雙極秀氣的柳眉,生在她的臉上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五毒蠱!一種比世間所有的毒都還要毒的毒蠱,一種早不該出現在中原的西域毒物竟然會在易盼月的體內,這意謂著什麼?

    是五毒蠱,難怪連藥奴都診不出個所以然來。

    五毒蠱不似一般的苗疆毒物,需要借人為的操縱來致人於死地;但是也正因為如此,才更顯得它的可怕。下蠱的人只要完成下蠱的工作,就可以以逸代勞,等著收屍就行了。這種毒蠱沒有解藥,被下蠱的人如果想活久一點,唯一的方法就是繼續喂毒。一般人不知道五毒蠱,且被下蠱的人在症狀上完全難以診斷;如果以藥物進行治療,反而會加速病人的死亡。

    血液已經由紅轉黑的易盼月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

    易盼月睜開眼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一名美麗的少女低垂著頭似乎在思考什麼,而她的一雙明燦大眼正盯著他看。

    這是一張比千年寒冰還要冷的容顏。

    易盼月猶記得那生在天山寒處的雪蓮。那是他還很小的時候,有一回他生了一場大病,他爹托人從域外帶回了一朵雪蓮花,白色的花瓣散放著專屬於雪冰的寒氣;冰可以融化,雪蓮卻不枯萎,猶似冰封千年的化石。

    冷傲霜知道易盼月醒了,卻仍一動也不動地盯著他瘦小枯黃的臉頰。她看著他,是因為那張瘦黃的稚臉上鑲了一雙如星般清亮的眼睛。

    乾淨!她從很久以前就沒再見過如此乾淨的眼睛了。是稚齡的緣故吧,孩子總是天真可親──因為無知。

    冷傲霜陷入自己一廂情願的思緒中,她似乎忘了她也不過還只是個十五歲的少女。上個月藥奴才為她舉行了一個簡單的成年禮,也讓她正式成為“百醫神宮”第八代的傳人。

    一個隻剩下主仆二人的“百醫神宮”,說來實在可笑。

    “你快死了,你知道嗎?”冷傲霜看著易盼月清澈的琥珀色眼眸,音量雖不大,連唇角似乎都不曾扯動過一下;但,還是足夠讓易盼月聽個明白。

    易盼月聞言並沒有太驚愕,因為他從很久以前就想過他或許沒有辦法活得太長久。從有記憶以來,包圍著他的就是“病”。

    他沒辦法像其他兄弟一樣拜師學藝,只能在身體較好時由人背著他到花園曬曬陽光,感受一下生育他的大地唯一帶給他的溫暖,也只有曬太陽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還是活著的。

    每晚入睡前,他都必須作好這一睡可能就再也醒不過來的準備。

    對於隨時準備“受死”,他是不陌生的。

    易盼月點點頭,卻不明白眼前的姑娘為何要這麼問?

    冷傲霜有點驚異他冷靜的回應。隨即,她掩去那一抹不該出現的情緒。

    “你有一雙乾淨的眼睛,早點死去倒也好。若等你長大,這麼乾淨的眼睛可能就再也不存在了。”她轉過身去,似是喃喃自語。

    易盼月睜著一雙眼,四處搜尋著什麼,忽而他開口道:“這位姊姊,你知道無名爺爺到哪去了嗎?”

    “藥奴?”冷傲霜轉過身再次看向易盼月那張瘦黃的臉,心想藥奴曾受恩于這孩子?未免也太可笑了。一個連自身都難保的半死人有什麼能力幫助“百醫神宮”的人?

    藥奴好大的膽子,為了要她救他,竟敢對她扯謊!這已是一種背叛。

    “藥奴?”易盼月的一張小瞼滿是不解。誰又是藥奴?這跟無名爺爺有什麼關係?

    冷傲霜並未理會易盼月不解的詢問,她的心思還停留在被背叛的認知裏,只因藥奴從不欺騙她的。

    “這裏是哪里?無名爺爺呢?你能不能告訴我?”執意詢問的背後,其實他想知道的是眼前這女子究竟是什麼人?

    跟著無名爺爺離開揚州到這地方來也近十日了,他卻從沒見過眼前這個女子。她到底是什麼人?

    無名爺爺曾經告訴過他,他會帶他來不是因為他有能力醫好他的病,而是因為他知道有個人或許救得了他;但這個人是誰?每當他一提起,無名爺爺總會沈默地搖搖頭。他知道那所代表的意義他會死,因為能救他的人並不願救他。

    是命吧。上天如果要他死去,他不會有怨懟。

    他早就有死在這不知名的荒山中的準備了。不回揚州,是因為他知道他的死會帶給很多人痛苦;與其如此皆是要死,那還不如沈默地離去。

    可是在死前,他想知道眼前這個如冰似霜……不,比霜雪還要凍人的女子究竟是誰?

    對於這種莫名的執著,易盼月不知當作何解釋?

    執著,就是一種執著吧。

    說不定她就是無名爺爺口中那個能救他──卻不願救他的人;但,可能嗎?她看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

    “一個將死的人不必知道太多。”冷傲霜口中吐出毫無暖氣的言語。

    如果聽者有意的話,這種話是很傷人的。

    易盼月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他這笑容假若能再過個幾年,將會成為女子所眷戀的;只可惜他已是個半死人,再活也活不了多久。

    何妨一試?易盼月有個直覺──

    “你為什麼不肯救我?”

    冷傲霜全無表情地反問:“我為什麼得救你不可?”

    真被他給猜對了。但是這種冷酷卻教他不覺心寒。

    “我倒覺得是你沒有能力救我吧?我的命可是閻王執意要拘提的。”易盼月苦笑了出來。揚州到處都在流傳這種說法,似乎他當真蒙天厚愛。

    “五毒蠱對我而言並不是難事。”冷傲霜悠悠地說:“如果百醫神宮還在……救你一個,於我又有何難?”但是百醫神宮在五年前就已經成為過去的歷史了,看她,多諷刺!她確是百醫神宮第八代的繼承人啊,但卻與一個失去國家的君王同樣可笑。

    她恨!她怎能無恨?

    就因為百醫神宮的存在對江湖上的毒門毒派有著太大的威脅,所以在一夕間,百醫神宮上下三百口全數遭到殺害;而平時那些廣受百醫神宮恩惠的名門正派,又做了什麼?

    百醫神宮向來表示不過問江湖世事,他們只救人。宮裏的大夫個個都身懷一身的好醫術,白道人來求助,百醫神宮必盡棉薄之力;邪道人來求助,百醫神宮也不會拒絕。

    好人的命是命,壞人的命也是命,救人是不應該心存等差的。從前她所受的便是這樣的教誨。

    但是事實卻告訴她,救人還不如救一條狗。狗若忘恩負義,頂多咬你一口;人若忘恩負義,卻要教你死都不曉得是怎麼死的。

    從那年起,她繼續鑽研更高深的醫術,但拒絕再替任何人治病。

    而藥奴是個傻子,直到現在他還抱持著醫者當慈悲為懷的心,化名無名郎中,跑遍大江南北地為人看病,真傻!

    冷傲霜萬分不屑地撇了撇嘴。

    “不救你是因為我看你不順眼。”冷傲霜故意又說。不知怎地,易盼月看人的眼神有一種似欲窺破一切的了然;而她,極度不喜歡這種了然。

    易盼月想再說點什麼,怎知胸中一股氣血突然上湧上陣暈眩,他從石床上摔了下來,口角又開始溢出腥血。

    冷傲霜直覺地伸手去扶他,易盼月勉強睜開眼,似笑非笑地看了冷傲霜一眼。

    他知道她不是絕對的無情—畢竟笑意是隱藏不住的,此時易盼月的神情正綜合了痛苦和笑容。

    冷傲霜從他的神情中察覺了他的想法,她眉心微蹙,放開了扶住他的手,冷漠地任憑他忍受蠱毒的侵害。

    她不會為了他而破除自己不再替人醫治的決心。

    易盼月痛苦地在床上翻滾,重新換上的中衣早又染滿了腥血。

    冷傲霜不自覺地歎了口氣,這世間有太多無法用常理來推論的事實。

    以前,受過百醫神宮恩惠的人對百醫神宮袖手旁觀;而現在,她冷傲霜對一個垂死的病人亦如此。百醫神宮何罪?易盼月何罪?難道這就是天意嗎?如果是,那麼上天又何嘗有一絲眷顧人情之意?

    冷傲霜踱出石室,不再看裏頭易盼月痛苦的掙扎。

    藥奴從雪地那頭趕了過來,見到剛從石室出來的冷傲需時難掩心中的驚訝。難不成她願意救易盼月了?

    “霜兒──”

    冷傲霜當場潑了他一盆冰水。“他在裏面,大概快斷氣了。”

    藥奴實在不願意相信,眼前這個他一手照顧到大的女孩怎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

    “少主,看在老奴的薄面上,請您救救那孩子。”藥奴當場跪了下來。

    冷傲霜無情道:“你這又是何必?你明知就算你以死相求,我也不會救他或是任何人,這在很久以前你就應當知道了才是。”

    “難道真要老奴一命換一命,您才肯救救那孩子嗎?霜兒,規矩是人定的,您又何必固守?過去畢竟都過去了。”他語重心長地說。

    “不,過去還在這兒。”她纖指指著腦袋。“我從不曾遺忘。”

    藥奴聞言不禁苦笑。“那麼,就請您救救那孩子吧。”

    說罷他便當著冷傲霜的面將身上的匕首毫不遲疑地刺進自己的胸口,動作快得連冷傲霜都來不及阻止。

    易盼月一走出石室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面──鮮血自藥奴的胸前噴出,染紅了冷傲霜一身的青衣,也染紅了白皚皚的雪地。

    “無名爺爺你這是做什麼?”易盼月是聽到室外的交談才勉強走出石室的,卻沒想到竟會見到這樣一幕血腥的場面。

    他跌跌撞撞地沖過去,想要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藥奴,無奈體內蠱毒又發作,痛得他滾倒在冰冷的雪地中。

    冷傲霜已經呆滯了,她舉起手拭去那沾在臉上的黏膩,才發現那是鮮紅色近乎凝固的血,是從藥奴的胸口流出來的。她眼神一轉,看到躺倒在雪地上的兩個人,多久不曾出現過的心慌正無情地向她襲來。

    她奔上前扶起倒在血泊中的藥奴,迅速地封住他身上的要穴替他止血。

    “你這是做什麼呀?”她已經心慌無緒了。眼淚在她眼眶裏打轉,不知哪來的固執,使她拒絕讓眼眶中的冰冷掉下來。

    藥奴勉強地逸出一抹苦澀的笑。“老奴記得……您一命換一命的誓言……就讓……咳咳……就讓老奴這條不值錢的命……來換易盼月往後數……數十年的人生吧。”

    “你真傻!”冷傲霜再也無法冷如冰霜了。她心焦地一邊替藥奴止血,一邊口無遮攔地怒駡著—再也顧不得那自臉龐滑落而下的是汗還是淚。

    該死!傷口太深、太大,止不住血。

    “藥叔,你這是何苦?”

    藥奴勉強伸出手輕撫冷傲霜的臉頰。“咱們百醫神宮的人向來不願欠人恩情的,記得嗎?”

    冷傲霜在霎時怔愣住……難道易盼月真有恩於藥奴?

    冷傲霜不情願地咬緊了牙點頭。

    “記得……要救他……”藥奴的氣息轉為粗重短促。“藥奴……以……後不……不能再服……侍您了……你……要好好活下去──”

    “不!你如果死了,我誰都不救,聽到了沒有?你不準死、不準死!”冷傲霜無法止住藥奴大量的出血,她突然站起身奔進石室中,似乎想起了什麼重要的事。

    片刻,她從石室中沖了出來,手中拿著一隻瓷瓶。

    “藥奴,你不會死,霜兒會救你的。”

    她手上拿的正是止血及癒合傷口的良藥。

    在冷傲霜拼了命的搶救下,藥奴沒有隨即死去;但是匕首入肉太深,傷及內臟,休養一段日子是免不了的。

    藥奴以自己的性命為注,冷傲霜再如何無情,也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從小便照顧她至今的藥奴在她面前死去。

    就這樣,易盼月好運地撿回了一條命。

    一條閻羅王執意要拘提的靈魂,在冷傲霜的手中被留住了。★★★

    “孩子,你知道我為什麼一定要救你嗎?”藥奴的傷勢較穩定以後,曾這麼問易盼月。

    “我不知道。”易盼月搖頭道。

    他是曾聽說過自己曾幫助過無名爺爺,但是他卻連一點印象也沒有,而他也不認為無名爺爺救他僅止為了“報恩”;隱約中,他總覺得還有什麼。

    藥奴笑問道:“你看我還能活多久?”

    藥奴已經將近七十歲了,練武的身體雖使他比一般人看起來強健一點,但總是個“老人”了,而凡是人都會死的。

    易盼月不明白藥奴為何會突然這樣問他。他沈思著,考慮該如何回答。

    藥奴見狀,笑道:“盼月,藥奴已經老了。”

    易盼月這才明白,藥奴不是真的要問他他還能活多久,而是另外有事情想告訴他,或者託付他。

    “聰明的孩子。”藥奴為自己沒有看錯人感到安慰。在易盼月的身上,有著超乎他年齡的睿智與一種透視的洞悉。

    當年,他初次遇見易盼月時,那一雙大而無懼的眼早已證明了一切。

    “讓我來告訴你一個故事好嗎?”藥奴娓娓地將當年發生在“百醫神宮”的一切全說了出來。

    易盼月蹙著眉,為這樣一樁慘無人道的屠殺感到心酸並且忿怒。

    “……她是我最重視的一個人,藥奴已經老了,沒有辦法照顧她一輩子。我救你其實是希望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能夠有人替我照顧她。”

    “霜姊看不出來是個需要人家照顧的柔弱女子。”易盼月開玩笑地道。

    藥奴誤以為易盼月不願意答應他的要求,忙道:“不管如何,你都得陪伴在她身邊,我會把我一身的醫學武術都傳授給你,等你身體調養好以後──”

    易盼月打斷藥奴師出無端的擔心:“無名爺爺,霜姊是我的救命恩人,我這條命是她給的……”

    這天夜裏,石室中的一老一少,立下了他們一生一世的誓言。

    易盼月承諾,他將用一輩子來報答冷傲霜的救命之恩。

    待藥奴的傷勢複元,已是三個月以後的事了。在這三個月當中,易盼月原來瘦弱無比的身軀在刻意的調養下,也逐漸恢復少年應有的健康紅潤。

    冷傲霜因不喜歡突來的打擾,所以沒過多久藥奴便帶著易盼月下山,化名在邊關一帶為人行醫,久久才回冷傲霜所隱居的碧山頭一次。

    揚州的易家也只曾收到易盼月的信,道明他仍平安無恙,但久不曾見他回過場州。

    易家人在遍尋不著的情況下,只好相信易盼月必是遇到了高人異土。

    但無論如何,易盼月沒有死去對沈銀仙以及所有易家人來說,已是最大的安慰。

    ★★★

    采全了所需的藥草,冷傲霜摘下了頭上的斗笠,就著衣袖擦拭沾上泥土草屑的臉頰。烈日炎炎,她卻不急著躲到樹蔭下避暑,只是背著藥簍徐緩地踱著腳步,往斷崖的方向走去。

    險峻的峭壁上有一棵古松,幾日前風大把樹上的鳥巢吹落下來,那時她正好走過斷崖下,鳥巢就卡在她頭頂的橫枝上方。裏頭有三顆圓滾滾的鳥蛋,鳥巢傾斜得厲害,若再風吹草動一下鳥蛋就會掉下來;她才一個遲疑,反射性地伸出手,一顆鳥蛋就滑到了她手上,另外兩顆運氣不好掉下地,摔得一片黃澄澄、血肉模糊。

    凝視著手中倖存的一顆鳥蛋,她抬頭望著斷崖上方唯一的一棵古松。她拿起了頭頂上方的鳥巢,將鳥蛋置入其中,輕身一躍,藉著凸出的岩壁使力,再一個飛身,躍上那棵古松,將鳥巢重新安置在原處;又扯下了幾條攀附在松上的藤蔓,結結實實地將鳥巢固定住,臨走前又放了一株香草在巢穴當中。因為她的味道已經染在巢穴中,成鳥若發現巢內有人的氣味,以鳥的習性而言,它們往往會放棄這個巢穴連同巢內的東西。

    她不確定香草的功用有多大,所以她今天才又會到斷崖邊一探究竟。

    她從來就不是一個仁慈的人,但是既然都已經救了,那麼就好人做到底吧。

    躍至巢旁的樹枝上,她探頭看著巢中的情況;出人意外的,哪里還有鳥蛋的蹤跡?在鳥巢裏的,是一隻羽翼尚濕的幼雛,還沒開眼呢。她在無意中微揚起唇角,不敢伸手去驚擾它,卻被小鳥兒突來的鳴叫聲吸引住。只見它伸長了頸子,張著黃黃的大口向她討食物吃。

    “真醜!”冷傲霜拿了一隻樹上的小青蟲,丟入雛鳥張得半天大的嘴,有效地封住它的口。

    在離開的時候,她仍放了一株香草在巢穴中—才背著藥簍子離開。

    采藥做什麼?當然是配藥用的。但是冷傲霜不為人看病,她只研究。每研究一種新的醫療方法,或是發現一種新的藥草,她就會把它記錄在她的“醫方紀要”當中,這本書是她習醫十多年來的心得。

    是的,她從很久以前就發誓絕不再為任何人醫病。雖然這個誓言曾為藥奴和他捨命相救的那個人破例過,但是絕對不會再有下次了。

    冷傲霜有一身絕頂的好輕功,當初之所以能逃過滅門的浩劫,除了藥奴捨命護主以外,這身輕功也是重要的助益;不過,她還是喜歡走路。

    “百醫神宮”除了過人的醫術外,輕功也是一絕,但是當年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了。夜那麼深,大部分的人早已鼾聲頻傳;而夜襲者又太多,目的真是要對百醫神宮趕盡殺絕。在混亂之中,她是被眾人求著離開的……

    她不喜歡使用輕功,也是因為那會讓她想起太多哀傷的事情。

    記憶會逐漸變淡沒有錯,因為人都是健忘的,有時候人的記性甚至還不如一條狗。但是每每憶起,哀痛愁緒卻加倍的沈重;而她,也還無法肯定當年血洗百醫神宮的究竟是什麼人?

    算算年頭,也八年了。

    “不準報仇,只要好好地活下去。”長老的話還歷歷在耳。

    不要報仇?可是,那是三百條活生生的人命啊。

    “把愁恨遺忘了吧,不要怨恨。”她的娘親也這樣告訴她。

    忘卻愁恨?太難,她做不到,她並不是一個善於遺忘的人。

    誰來告訴她她該怎麼效才好?

    冷傲霜停下腳步,握緊拳頭,忿恨難耐地奔向一棵路樹捶打著樹身。

    “誰?!”意識到不熟悉的氣息,她猛地轉過身來,正好撞進一副溫暖的胸膛中。

    易盼月露出一張好看的笑臉,手裏笨拙地抓著一捧白海棠。“生辰……”

    “生辰──”兩字才出口,他便看見她傷痕累累的雙手。

    “你──”

    “是你。”冷傲霜不著痕跡地退開。

    冷傲霜並不驚訝,因為她已經很習慣藥奴偶爾會回到這山裏頭來。好像是從三年前救了易盼月開始,藥奴回來時身旁就多了這麼一個人。

    想必是藥奴回來了。

    “你的手──”易盼月丟下那捧海棠,走上前去想探視她的傷況。

    “不礙事。”冷傲霜轉身走向自己的住處,不再理會易盼月。

    她跟他不想有太多的牽扯,即使她曾救過他的命,她也不需要任何感激。

    唉,人情的牽扯只會是一種負擔。

    易盼月不再說什麼,彎身撈起地上的白海棠,沈默地跟在她身後。

    一走進屋裏,冷傲霜就聞到一股極香的葷食味道。藥奴從廚房的玄關走了出來,手上還抱了一曇桂花釀;順著藥奴移動的身影看去,桌上擺了形形色色的小菜,還有一隻熏雞,菜色算是十分豐富。

    藥奴一看到冷傲霜,笑著忙上前招呼。

    “今天是什麼日子,你難道不清楚嗎?”她沒笑,臉色凍成了寒霜。

    藥奴並不太吃驚冷傲霜的反應。

    他把酒放到桌上後才道:“今天是少主十八歲的生辰。”

    冷傲霜怔愣了一下才大聲說:“不對!今天是百醫神宮三百人的忌日!”

    “霜兒……”藥奴無奈地不知該怎麼做才好。

    本該是歡歡喜喜地為冷傲霜祝生,即使早預料到冷傲霜的反應會是如此,但仍教人有一股心冷的感覺;像是在熱鐵板上澆下一盆水──這水還是冰冷冷的。

    此時此刻,連空氣也凝滯不動了。

    冷傲霜無情地看著眼前白髮蒼蒼的老僕人,雖不發一語,眼神卻滿是苛責。

    凝滯總要有人打破,不然大家都會窒息而死。

    “可也是你的生辰嘛。”易盼月走到桌前,逕出口倒了一杯醇酒,強拉著冷傲霜到門前。

    “一杯酒告慰諸位前輩在天之靈。”他長袖一揮,杯酒灑地祭鬼魂。

    連斟三杯酹地,冷傲霜在一旁見了,臉色冷得凍人。

    易盼月從容自若地再斟一杯酒,優雅而恭敬地舉至冷傲霜面前。

    “同樣一杯酒,願你──世世平安。”

    冷傲霜伸手打掉那杯酒,沈著臉不說話。

    藥奴見狀,又向易盼月使眼色。

    易盼月笑臉不改地抓起那捧白海棠,獻寶似的送到她眼前──

    “初夏的海棠我摘下十八朵,送給你。”

    這等恭維──何等可笑!冷傲霜這回可貨真價實地蹙起了眉,伸手接過被送到眼前的那捧海棠,一瞬間她注意到另外兩人眼中的驚喜;只可惜,她雖然不善於遺忘,卻善於使人失望。

    接過白海棠,她連看都不看,便將那捧海棠丟下地,並且踐踏。

    易盼月不在意那十八朵花的命運,倒是她的手傷……他居然忘了,真是該死。

    易盼月才要上前,藥奴便也注意到冷傲霜的傷口。

    冷傲霜又避開藥奴的關注,沈著臉道:“以後別再搞這種無聊的把戲,冷傲霜已經死了,她只有忌日,沒有生辰。”

    “霜兒──”藥奴不知該如何化解她心中的疙瘩。

    “凡是人都有生辰的,就算是你冷傲霜也一樣,很多事情不是你說一就是一的,你必須瞭解‘二’的存在。”易盼月取來金創藥,蹲下身仔細為她處理傷口,動作熟練且快速。

    “你算什麼東西,輪得到你來教訓我?”冷傲霜為了他的話而氣惱,氣憤地舉起手,這才發現手上已塗滿了傷藥。

    “我不是在教訓你,把手給我。”易盼月不興與人伴嘴,他邊說邊拉過冷傲霜的手,輕柔地替她的手纏上乾淨的紗布。“這是從塞外帶回來的膏藥,對外傷的癒合很有效用,持續塗抹一段日子,可以不讓肌膚留下疤痕。”

    聽易盼月這樣一說,冷傲霜感覺到手背上的那股清涼,好奇地嗅了嗅手上的藥味。

    “給我瞧瞧。”她說。

    易盼月似乎早料定了她會有這樣的舉動;未待她開口,便已將那只瓷瓶奉上。

    她將藥瓶打開,又嗅了嗅。“薄荷?”她低首繼續研究。

    易盼月笑笑地點點頭。

    “山豆根、土茯苓?”冷傲霜一一點出手中藥物的成分,並不時抬頭詢問易盼月。

    “還有──”易盼月故意拉長語氣。

    “還有?”冷傲霜偏著頭斜看他一眼,一次又一次地把弄著手中的瓷瓶,神情萬分專注。

    易盼月也很專心,專心地看著冷傲霜偏頭沈思的模樣。

    “這藥是關外的東西,那裏的環境與中原不同,很多藥物都是中原沒有辦法見到的。”

    “但是大部分的藥性應該可以互相取代。”冷傲霜仍不死心地繼續研究手中的藥。

    “嗯,的確是這樣。西域有一種‘割孤露澤’,和中原的黃連藥性就很相似。”易盼月在她身邊坐下來。兩個人極自然地討論起醫藥的見聞,並切磋起醫療方面的問題。

    易盼月可以說是成功地贏得了冷傲霜的全部心思──不管他是有意或者無意。

    藥奴在一旁看著,表面上他仍是不動聲色,心中卻漸次泛起陣陣的微笑……★

    ★★

    冷傲霜從沒見過比易盼月還要惹人厭的人;她也從不知道人的臉皮可以厚到這樣的地步,活像連箭都射不穿似的。

    “你幹嘛一直在我身邊轉來轉去?你太閑了是不?”冷傲需儘量壓住心中的不耐煩,卻改變不了隱帶怒意的神色。

    自前幾天藥奴回到山裏來,她就失去了一個人獨居的自由自在,因為有個傢夥動不動就出現在她視力可及之處,擾亂她平靜的生活。

    易盼月停下手邊的事,露出一口白牙轉向冷傲霜。“我哪有在你身邊打轉?”他拾起一把藥草道:“藥爺爺要我幫他曬草藥呢。”

    哼,他總有他的道理,冷傲霜暗罵在心底。笑話,天下何其大,曬個草藥也會曬到她的屋前來。這易盼月究竟是何居心,她一直想不透。

    “你知不知道你很令人討厭?”冷傲霜坐在門檻上,只手撐著下頷,語氣平穩地說道。

    易盼月聞言只是笑道:“真的嗎?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我—原來我這麼惹人厭啊。”

    易盼月丟下手上的草藥,起身走近冷傲霜,大剌剌地在她身畔坐下—一張俊美的臉孔忽地湊近她的。

    冷傲霜不防,直覺地往後仰,卻忘了她坐在半高不低的門檻上,整個人差點跌下去。

    未及驚呼一聲,一雙臂膀環住了她的懺腰,使她的後腦勺不必與冷硬的地板親吻。

    “你幹什麼?”冷傲霜身勢未穩,開口就罵。

    易盼月不疾不徐地放開環住她的手,依然是一臉笑意盈盈。冷傲霜的冷凍不了他;但是與其看她冷若冰霜的臉孔,倒不如看她因怒氣而略帶潮紅的面容。他承認,有很多時候他的確是居心不良。

    “你生起氣來很好看。”易盼月認真地打量著她,就不知她笑起來會是怎生的傾城傾國?

    冷傲霜一時倒啞口無言。這易盼月……有病不成?

    “這不是恭維,而是我的肺腑之言。”看出她的不信,易盼月認真地說:“我從不說假話──尤其是對你。”他伸出一根指頭,堅定地指向她。

    “真話未必就值得相信。你才十五,一個十五歲的孩子所說的話不能代表什麼。”冷傲霜故意這麼說以掩飾自己心中莫名的激蕩。

    但易盼月真的才十五歲嗎?三年前,他甚至還病得奄奄一息,如今竟也與她同高了。唉,三年怎能帶來這麼多的改變?

    “年齡並不能代表什麼,更何況我會成長的,請你再給我一點時間。”易盼月有些激動地說。

    “給你時間?”冷傲霜不是很明白易盼月的話意。

    “對,請你給我時間。”因為只有你能給,這一句易盼月只在心中說。

    冷傲霜忽略掉他眼中難掩的熱切,偏過頭去。

    “我沒有什麼多餘的東西可以給任何人。”

    是了,這即是典型的冷傲霜用語,她總是片面地否定全部。

    唉!易盼月無聲地歎了口氣,抬起臉望向湛藍的天空,狀似無心地說道:“天氣真好呀,是不是?”

    瞧他看得那樣入神,冷傲霜不禁也抬起頭仰望那萬里晴天。

    “天氣好就適合出遊,走吧,咱們去外頭走走,別老是悶在這裏,多踏蹋上蒼的一番美意。”易盼月不由分說地就拉起冷傲霜的手。

    “你做什麼?”冷傲霜甩開他的碰觸,將他推離三尺之外。

    哪知易盼月禁不住冷傲霜推人的力道,連退了好幾步,一陣踉蹌,終至跌倒在黃泥地上,樣子好不滑稽。

    冷傲霜質疑地灘開推人的雙手,不相信自己方才的力道足以推倒一個少年。

    易盼月坐在地上,一副受創甚重的模樣,咬著牙似在隱忍強烈的痛苦,又不時向冷傲霜露出一個“不打緊”的笑容;偏偏額角不識相地流下了一顆顆的冷汗。

    想起他曾經是個性命垂危的人,冷傲霜遲疑了一會兒才走近他身邊將他扶起。

    “對不起,我這身體實在糟糕得很……”易盼月微傾身勢,將頭靠在冷傲霜的香肩上,邊說邊喘氣,似乎真的十分虛弱,不堪一推。

    冷傲需皺眉,吃重地扶著易盼月沈重的身體。

    “藥奴沒要你好好調養身子嗎?”

    “我這身體能有現在這樣子就算不錯了……”說著說著,索性將半邊身子倚在冷傲霜纖瘦嬌小的身子上。

    冷傲霜差點沒給他靠倒。這傢夥看起來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骨頭倒還挺重的。

    “你的體質本來就比一般人虛弱—你若想活得久一點,自己平時就得好好地調養身體。”冷傲霜不自覺地勸告。

    “嗯,我知道。”易盼月將臉埋進芬芳的女子頸窩當中,過分俊美的一張瞼孔,在冷傲霜無法看到的情況下逐漸揚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並且逐漸擴散。

    冷傲霜試著將他扶往屋內;其實她大可丟下他不管—但是,她沒這樣做,個中原由連她自己也搞不清楚。她不大願意去想,只因她感覺得到那必是十分的複雜。

    “傲霜……”他第一次喚她的名,輕輕的,不想嚇走她。

    冷傲霜並未察覺易盼月的用心,只是敷衍地應了一聲。

    “如果不是你—我今天或許早成了一堆白骨。我一直想向你道謝,謝謝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救的,從此只屬於你。”

    冷傲霜怔愣。“我要你的命做什麼?”這易盼月腦袋八成也不太正常。未等易盼月露出意外的表情,她接著又道:“還有,我警告你,不許再提我救過你之類的混帳話,冷傲霜很久以前就不再為人醫治了,你不會是例外的一個。”

    “救人是這麼不值得一提的事嗎?”易盼月不解。

    “我發過誓。”

    “什麼誓?”易盼月加緊迫問。

    冷傲霜靜睨著坐在長椅上的易盼月,冷冷道:“冷傲霜倘若再為人醫治,願從此生不如死、求醫無門、不得善終、永不──”

    “不,你不會的。”易盼月伸手捂住冷傲霜的嘴,不讓她繼續詛咒自己、他聽得心驚膽戰。“我的命是藥爺爺救回來的,剛才我是胡說的,你不會當真的,是不?”

    冷傲霜移開他的手,嫌惡的表情毫不掩飾。“我一向很容易當真,所以不要輕易和我開玩笑。”

    易盼月再次領受到挫敗的感覺。他收回被移開的手臂,一言不發地走出房門。這個女子總有教他手足無措的辦法,也許她不是存心的;但就因不是存心的,才更讓他憂心忡忡。

    他伸長兩隻臂膀,仔細地端詳自己。三年來的磨練,他早與三年前的自己不可同日而語;但是,僅是這樣的力量還不夠。如果當他有一天必須守護著某樣事物,那麼他就必須成長。

    如果他要守護某件事物的話……

    出關這幾年,他學到了不少,也看到了很多。

    有一些貧困的家庭,為人父的為了得到生存,可能必須出賣自己的骨肉;為人夫的,出借自己心愛妻子予他人的,更是屢見不鮮。

    他曾經有一匹馬──不是奔馳用的良駒,只是耕種運貨的役畜。這匹馬原屬於一個農夫,卻因為年年欠收,稅賦又重,這個農夫窮到連他自己都養不活,不得已只好賤賣為自己生產耕種的老馬,好讓生活不至於陷入絕境,然而事實上,這已是一種絕境了。

    人生中有太多的事不是人所能預料、掌握,易盼月深知這點,所以他必須讓自己更強壯、更有力量。因為他也明白,當他的力量愈大,他所能留住的也就愈多。

    人生數十載,畢竟不算長啊。他並不想在自己的生命中造成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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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7:41


    葉家是京城首屈一指的醫藥世家。

    自大明洪武開創至今百餘年,從葉家一脈出身的太醫,已不下十數人之多;而葉家的醫學脈絡之淵源可見一斑。

    但發展至葉守一脈,習醫子弟漸少。雖暫不影響葉氏醫藥龍頭的地位,但日後的衰微隱憂卻令葉家人憂心忡忡。

    姑且不談這些,至少目前葉家仍是直隸一帶最具有代表性,號召力與公信力最強的一門。

    葉家要辦義診,茲事體大,前陣子才遭到殺手的威脅。葉守考慮了許久,決定依照易盼月的建議,與朝中人氏合作,取得官方的支持和保護。

    淮陽王朱見潯是當今朝中頗得天子寵信的貴族,有了他的支持,葉守的一顆心才放寬下來。

    連年稅賦異重,再這樣下去,說不定會造成官逼民反的嚴重後果。如今能與葉家興辦義診,也算是攏絡人心的一種方式。朝廷既輕鬆、又能安撫人心,何樂而不為?況且,這還是葉家自己先提出的。

    朱見潯與葉家的目的雖不盡相同,但兩方的合作實是各取所需。

    議事廳內,一名身著錦衣,氣宇非凡,年約二十六、七歲的男子坐在客座,態度不卑不亢,從容地陳述著自己的意見──

    “義診的本意雖好,但若要推行於全國,花費必定不少。你們葉家或許有此財力,但是各地義診堂所必須動用的大夫卻不容易找啊。這大夫可不能隨便找些人充數,畢竟人命關天,不是說說就可以的。葉老爺,我並非反對義診的施行,但是在近期內有沒有辦法做好,卻是個不得不多加考慮的問題。”

    他即是淮陽王朱見潯──一個在十七歲便繼承爵位,年紀輕輕就獲得當今皇帝信任倚仗的幸運兒。

    自決定以王府的名義幫助葉家實行義診以來,這還是他第一回親自到葉家共商要事。

    對於淮陽王不僅不是個草包—還是個頗有見地之人,葉守不禁暗生敬佩之意。—

    雖然年長朱建潯十餘歲,但他畢竟是一個王爺,也因此葉守在交談上不免多了些顧忌。

    “不瞞王爺,在下一個朋友也曾經向在下提過這個問題,不知王爺有何方法、高見?”

    朱見潯聽葉守這樣說,不免起了好奇之心,便道:“想必葉老爺這位友人亦有看法,葉老爺但說無妨。”

    “在下這位朋友是有提過,他曾建議在下先從一些較急迫需要醫藥資源的地區辦起,等推行上了軌道,再漸漸擴展施行到各地。”

    朱見潯一聽,不禁喜道:“不知此人是何人?本王也有這種想法。”

    這……葉守面有難色地考慮著該如何回答?因為,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無名大夫是什麼人。他也僅知這無名大夫醫術神絕,至於他年歲多少?家居何方?甚至姓啥名啥?他根本一無所知。

    他僅知道的就是兩年前出現在葉家的雅安似乎是無名郎中的親人;而雅安這姑娘,也是個來歷成謎之人。在葉家兩年了,不曾聽她開口說過一句話—原本大家還以為她是個啞巴呢。

    朱見潯見葉守一直不說話,覺得困惑。

    “葉老爺?”

    葉守十分為難。“不瞞王爺,在下這位友人……老實說,在下也不太清楚他的來歷,純粹是仰慕他的醫術和人品。在下因小女雙腿不能行走,是以延請他到府中為小女醫治。”

    “是個大夫?”朱見潯追問道。

    “是的。”葉守恭敬地回答。

    聽葉守這麼一說,朱見潯對此人的興趣更加濃厚了起來。

    “這位大夫目前可在葉家?”得到了葉守肯定的答覆,朱見潯連忙道:“不知葉老爺可否為我引見此人?小王頗有意想見他一面。”

    “這……”葉守聞言,為難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看得出淮陽王欲結交無名大夫的意願,而他又貴為王爺,他的請求實在很難違背;但問題是,無名大夫肯嗎?

    既然聲名“無名”,便表示無意讓人得知他的真實身份。那他剛剛無心提到他,只怕是個嚴重的錯誤了。

    唉,這該如何是好?

    “如何?”朱見潯又問。其實光看葉守的神情,他也猜出了七、八分;但是因為他太想認識這個大夫,所以他仍是問。

    葉守不願得罪朱見潯,也不知無名大夫的意願,於是他很委婉地說:“可否容在下先向大夫探問一聲?”

    “當然。”朱見潯笑道。雖然他很想會會葉守口中這位神秘的大夫,但是葉守說的也是,是該先問問那位大夫的意見。他相信他會與此人見面的,只是時間早晚問題。

    聽朱見潯爽快地答應下來,葉守頓覺心上的一塊大石卸下—接下來只要去問問無名大夫就行了。

    他不覺籲了口氣。

    這個淮陽王果然不同於朝中的一般官吏。

    “那麼就暫定如此,義診一事交由你們全權處理。原則上王府會提供必須的幫助,但是不采干預。如果沒事的話,我就先離開了。”朱見潯起身道。

    “是,送王爺。”葉守一群人忙恭送道。

    事情進行得很順利,葉守不禁放鬆了連日來緊張不安的心情。真是太好了,他安慰地想。

    “不必送了,我認得路。”朱見潯揮手拒絕葉守等人的迎送,與兩個隨身護衛走出了葉家的議事廳。

    由於淮陽王府出面支持葉家義診一事尚未公開,所以朱見潯出門並未帶太多隨從,只讓兩個貼身護衛跟著。

    朱見潯繞過花園正要走出大門,不料卻迎面飛來一張白紙。他順手一接,才發現上頭寫了一些字連墨蹟都還沒幹呢。

    白紙上寫的是一首詩,娟秀中略帶飛揚的字跡──

    西風動我愁,怨曲幾時休?

    誰解詩家淚,辛酸百代秋!

    好詩句,朱見潯心中不禁讚賞著。此詩雖略見閨閣之氣,但是清新自有韻味,說盡知己難遇之歎。

    不知為何人所作?他連忙在雪白的紙頁上尋找著,喜出望外地在詩句一旁找到了兩個字──

    葉芙。

    是葉家的女兒?

    朱見潯不自覺地望著紙上娟秀乾淨的簽名,試圖想自那墨黑的字跡中勾勒出一張清麗脫俗的輪廓。

    葉芙──真是一個好名字。

    他癡望著白紙,恍入無人之境……直到聽到一旁護衛的聲音,他才回神過來,斂去適才的失態。

    “什麼人?”朱見潯的護衛手持金戈玉劍對來者問道。

    是一名女子。她並不說話,也無懼頸上亮晃晃的刀劍,只是伸手向朱見潯索討宣紙。

    “不得無禮。”朱見潯命兩名護衛放下架在女子頸上的刀劍。

    待護衛依令放下了兵器,他這才仔細地打量這名女子。

    冷豔動人──這是朱見潯對這名女子的第一印象。

    她向他索討這紙張……莫非她便是題詩之人?

    朱見潯並不急著將紙還她,只問:“你是葉家的小姐?”

    他更仔細地觀看眼前這名冷豔的女子……她並無一般女子的過分羞怯,只是,她為什麼都不說話呢?

    女子再度伸手向朱見潯討紙,臉上並無明顯的喜怒哀樂,但已略有不耐之色。

    朱見潯將紙還給她,又問了一次:“你是葉家小姐嗎?”

    但是女子一拿到紙,只向他微微點頭示意,便轉身離開,只留下朱見潯楞楞地杲在原地。

    她這是……

    朱見潯微揚起唇角,邊走邊想,也許這葉家當真與他王府有緣吧……★★

    ★

    葉家後苑

    葉芙坐在花亭下的石椅上、靠著白石桌,張大著眼睛四處張望。

    石桌上擺了簡單的幾樣文房四寶,一盆清水,盆底有沈澱的墨。一本書攤開在桌上,書中夾了一張精美的紙箋,一陣風吹來,便將書頁輕輕合上。

    葉芙突然大叫:“雅安,你可回來了。”

    冷傲霜從拱門走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張宣紙。她沈默地將宣紙交給葉芙,便坐在一旁的石椅上重新翻開書頁。

    “剛剛風好大呢。”葉芙開心地接過宣紙道。

    冷傲霜輕輕地點頭,表示她聽到了。

    葉芙用紙鎮壓好宣紙,又說:“雅安,你是在哪兒撿回這張紙啊?讓我猜猜,剛才看它飛得那麼高,你是在……前院找著的是不是?”

    冷傲霜又點點頭,表示她猜得沒錯。

    葉芙的瞼突然垮了下來。“前院來來去去的人那麼多,應該沒有被人看到吧?女子弄文誠可罪呢。”

    不僅被人看到了,而且她還是從別人手中索討回來的;不過這些冷傲霜並不打算告訴葉芙。在她看來,這也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又何必在意呢。於是,她不理會葉芙的愁眉苦瞼,逕自沈浸在自己的閱讀中……

    葉芙又說了一些話,但都得不到冷傲霜的回應。

    “雅安,你都不理人家。”

    冷傲霜只是輕笑。

    葉芙閑著沒事,又抽出一張雪白的宣紙,重新拾起紅豆筆,自得其樂地畫起圖來;而她畫的,就是眼前自顧著看書的雅安。

    葉芙是靜不下來的,她邊畫邊說:

    “你什麼都不說,當初我還以為你不認得字;沒想到你不但認得字,而且還是個學富五車的女文士呢。”

    她嘀嘀咕咕地畫著圖,冷傲霜卻恍若未聞。

    “比起我來,我還覺得你更適合當我爹的女兒呢。我不愛習醫,偏偏出生在一個醫藥世家,我想我爹一定很頭痛。前幾天我看你身邊帶了一本醫書,我就猜你一定懂得藥草知識,也難怪你跟無名大夫是很適合的一對──”

    冷傲霜手上的書突然掉落在地上,嚇得葉芙握筆的手抖了一下。

    “雅安?”葉芙不確定地喊了聲。

    冷傲霜垂下眼瞼,拾起落地的書開口道:“你們都誤會了,我們不是夫妻,我是他長姊。”

    她素來不在意別人的眼光、看法,卻不明白此番自己為何要多加解釋。

    葉芙被冷傲霜的話嚇了一跳,但仍是不怎麼相信。

    如此契合的兩個人,怎麼會是姊弟?而且還說她是長姊?怎麼可能?她看起來不過十七、八歲,最多絕不超過二十,而無名大夫似乎已二十餘歲了。

    她心想他們之間大概是存在著什麼誤會吧,就像現今流行的一些話本小說一般,相愛的兩個人總因誤會而分離。

    莫怪無名大夫說他尋她已尋了兩年,真是令人感動啊。

    想她正值青春年華,兩年前卻因不慎落馬,雙腳殘廢,不知又錯過了多少有趣且值得一看的事物。這回若真能醫好腳傷,那將是多大的幸福啊。

    無名大夫昨天看過了她的腳,認為還有複元的可能,所以今天一大早便出門去搜集所有必須用到的藥材。

    葉家藥誧藥材資源豐富,竟還無法完全提供這味藥引。不知大夫是否能儘早找全所有的藥?

    希望老天不會讓她葉芙再一次嘗到失望的滋味。

    她望著冷傲霜姣好的側瞼,失神地想著……

    ★★★

    “對於醫治葉小姐的腳,老實說,我並不是很有把握。”走向葉芙房間的易盼月如是說。

    冷傲霜難掩心中的詫異;易盼月會說出這麼沒自信的話,真是難得。她抬頭想看清楚他的表情,但因為他太高,擋住了月光,只瞧見他俊逸的下巴。

    “你說什麼?”冷傲霜不太確定地問。

    “我說我沒有把握能治好葉小姐的腳。”易盼月的口氣顯得有些急躁,這又令冷傲霜訝異不已。

    “可是先前你不是告訴葉芙說她的腿仍有複元的可能性?”冷傲霜不信地問。

    易盼月緩緩地轉過臉來,讓冷傲霜看清楚他臉上的表情──那是一抹苦笑。

    “我能不這樣說嗎?”易盼月又偏過頭去,聲音略帶苦澀地道:“葉家父女都那麼期盼、相信我能醫好葉小姐妁腳,我能對他們說我沒有把握嗎?”

    “你──”冷傲霜還想再說話時,葉芙的房間卻近在眼前了。

    易盼月回了她一個不怎麼有自信的笑,便率先開門走了進去。

    而冷傲霜此時心中開始七上八下……

    這是怎麼搞的,她居然擔心起易盼月方才的話來?!他當真沒有把握嗎?那葉芙……葉芙又該怎麼辦?

    “大夫,你來了。”看見易盼月來,葉芙連忙喊了聲。

    “大夫。”葉守也起身致意。

    看得出來這對父女已經等了一陣子了。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麻煩──”易盼月示意葉守將不相干的人揮退。

    “你們全都下去吧。”葉守將原本在一旁伺候的傭仆們揮退。

    這時冷傲霜也打算出去,卻被易盼月以更快的速度一把拉住。

    易盼月低下頭,以極輕、只有她一人聽得見的音量在她耳邊說:

    “你留下來陪我好不?我擔心……”

    冷傲霜抬頭便看見他眼中的渴求,又看到葉家父女好奇探索的目光。她點點頭,不著痕跡地退到一旁。

    “雅安,你來這裏陪我好不好?我有點兒害怕呢。”葉芙央求道。

    冷傲霜點點頭,將一張椅子搬到床側,坐在葉守的右手邊。

    葉守對女兒打趣道:“有爹陪你還不夠啊?”

    “我習慣有雅安在身邊嘛。”葉芙燦然一笑。

    易盼月讓葉芙吸入一種不知名的香氣,葉芙便沈沈地睡去。

    葉守不禁問道:“大夫,這是?”

    一旁的冷傲霜直覺地開口:“是‘霜滿天’,有麻醉和安睡的效果。”

    易盼月微微一愣,隨之釋懷地投給冷傲霜一個笑容。

    葉守不禁詫異,世上竟有這種藥。他見聞過的藥物不下千餘種,卻從來不曾聽說世上有這種藥。

    易盼月似能看透人心,他笑著解釋:

    “葉兄不必多慮,‘霜滿天’並非藥草名,而是由多種迷香和具有麻醉作用的藥物所混制而成的麻醉藥。”

    另外,“霜滿天”也是藥奴所研創出來的,不過這點易盼月並不打算說。

    等待總令人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

    葉守是心急如焚,卻又不敢打擾易盼月。

    冷傲霜將易盼月的每個舉動看在眼裏,卻在每每放心之時看見他額角的冷汗──他真的沒把握嗎?思及此,她不覺也有些憂心忡忡了起來。

    雖然已吸入了安睡及麻醉的藥物,葉芙仍不時皺緊了眉頭。

    冷傲霜愈想愈覺得不對。當她看見易盼月將要做出一個錯誤的步驟,她不禁出聲阻止──

    “讓開,我來。”她伸手想要推開易盼月。

    “你來?”在一旁緊張不安的葉守在聽見冷傲霜的話後,不禁高聲叫道。

    雅安在說什麼?她也懂醫術嗎?

    易盼月和冷傲霜幾乎是一同偏過頭看向葉守的。

    冷傲霜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過隨即便回過瞼。

    易盼月只是笑笑地看了他一眼,同樣什麼也不說。

    而葉守這時才注意到自己方才的無禮。

    正想說些道歉的話,卻發現似乎已無這個必要;因為,兩人此刻已忙得無心聽他說了。

    “我知道你行,不過,還是我自己來吧。”易盼月抹去額上為了加強演出而出現的汗水。目的既已達成,那麼這點效果便不需要了。

    “可是你──”冷傲霜扯了下易盼月的衣袖。在瞧見他自信滿滿的眼神後,她才知道易盼月根本就是在作戲。

    哼,欺騙她當真這麼有趣嗎?

    她冷著瞼站起身來,一言不發地離開葉芙的房間。

    然而這卻是易盼月始料未及的。他本只想讓冷傲霜認清她並非如自己所想像的不近人情,他想讓她明白救人或替人醫治本是無罪的;他想幫助她化解心結,他的所作所為沒有其它的目的。

    就不知她現在心裏是怎麼想的?

    他很想追出去,但是他現在不能。

    “雅安──”看著冷傲霜一言不發走了出去,葉守直覺地喊了聲。

    “大夫?”奇怪,這兩個人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葉守看不出易盼月與冷傲霜之間的波濤洶湧。

    “不打緊,她只是去拿個東西。”易盼月隨口掩蓋了葉守滿面的疑問。

    現在最重要的是接好葉芙的腿骨再說。

    房裏又陷入了寂靜……

    ★★★

    接好了葉家小姐的斷骨,再處理好所有的事情,一個夜便過去了大半,再過幾個時辰就要天亮了。

    易盼月一走出葉芙的房間,便趕回冷傲霜暫住的客房──

    咦?門是開著的?

    他心驚地沖進房裏四處找尋,發現她的東西都在,那表示她沒有離開葉家。但為何獨獨不見冷傲霜的蹤影?她會在哪里呢?

    易盼月步出房門,盲目地到處尋找冷傲霜的身影。

    老天並沒有太刁難他,讓他很快地在客舍屋頂發現了儷影。

    冷傲霜或許看到了他,或許沒有。

    易盼月在屋簷下看著她,決定要打破這分寧靜。

    “冷姑娘這麼有閒情逸致,夜深霜重,不在房中休息,卻在屋外賞月啊。”

    冷傲霜像在屋簷上頭睡著了一樣,並不理睬易盼月。

    易盼月不死心,又喊道:“上面的風會大嗎?你要不要下來加件衣物?”

    冷傲霜仍無半點反應,甚至連動都懶得動一下。

    易盼月得不到冷傲霜的任何回應,知道她是故意不理會他半帶挑釁的言語。

    “上面似乎真的很舒適,你等會兒,我也上去瞧瞧。”

    冷傲霜倒不擔心,因為易盼月不會武功,應該上不來這麼高的屋頂。

    她固執地不回過頭,連瞧他一眼也不願。易盼月是天生的戲子,她太傻才會把戲子說的話當真。

    她睜著眼,睡意全無地瞧著比在平地上看似乎更近了點兒的明月。

    易盼月手中不曉得從哪兒弄來了一個梯子,很快地將梯子架在牆上,並且迫不及待地順著竹梯攀爬。

    冷傲霜聽見奇怪的聲響,納悶地回頭,正巧看見利用梯子正要攀上來的易盼月。她沒想到他真爬上來了,是以在看見易盼月的刹那大為吃驚。

    “你──小──”他摔死也不幹她的事。

    可是偏偏她的手不合作,在瞧見易盼月不慎將跌下屋頂時,她仍是出手捉住了他。

    費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將易盼月拉上屋頂,而那把梯子則因未架穩而摔到地面上.幸好易盼月比想像中要輕得多,不然她鐵定會和他一起摔下去。

    她抬頭看著坐在身邊的易盼月,懷疑他“看似”瘦弱的體格不像一個男人該有的重量。

    易盼月不是真的面黃肌瘦,只是不似北方男子那般粗獷;說他瘦,好像有那麼一點,可是他全身上下倒是硬朗得很。

    “好險,要真跌下去,那還得了。”

    他知道冷傲霜在打量他,不過他不打算告訴她他是故意讓她拉他上來的。

    “上面的空氣果然比較通風,月色也好像比在下面看更皎潔呢。”易盼月嘴角噙著笑容,狀似輕鬆地躺在屋頂上,大掌牢牢地握住冷傲霜雪白的小手,並將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冷傲霜一時氣惱得說不出話來,硬是將臉轉向一旁。

    易盼月見她生硬地別過頭去,遂收斂起嘻嘻哈哈的模樣,坐直身體,將臉湊近冷傲霜──

    “你在生我的氣?”

    冷傲霜被耳後突來的溫潤氣息給嚇了一跳。

    “我何必氣惱一個與我半點不相干的人。”她冷冷地說。

    “不相干啊……”易盼月笑道。

    “這有什麼好笑的?”冷傲霜聽出易盼月的不以為然。

    “我在笑你啊。傲霜,欲蓋彌彰也用不著如此。”

    “你又是哪根筋知道了?”冷傲霜不屑地說。

    “天知道我們八竿子起碼也打著了六竿。”這是他十年前第一次見到她時便結下的不解之緣啊。

    “你不要老是這麼一廂情願。”

    “所以我一直在努力改變這種一廂情願的情況。”而且是非常非常努力,易盼月偷偷在心中加上這一句。

    “你改變個什麼勁兒,說得倒挺冠冕堂皇的。”冷傲霜的話中夾帶著強烈、傷人的譏誚。

    “冷笑不適合你,以後別這樣說了。”易盼月對她早練就了一張比牛皮還厚的臉皮。

    “你太自以為是了。放手,我要下去。”他幹嘛緊捉著她的手不放?

    “你若先走,那我怎麼下去?瞧瞧今晚的明月真的很美……而且我才剛上來,再陪我一會兒嘛。”易盼月不肯放手,直巴著冷傲霜不放。

    “你欺騙我。”冷傲霜淡漠地看著易盼月。

    無喜無怒的冷傲霜,是易盼月最不願見到的。

    “我並無惡意。”他只能這樣說,因為他的確是欺騙了她。

    易盼月的回答令冷傲霜著實怔愣了會兒,不知為何,心中的氣憤倒不似先前那般無法釋懷了。

    “還生氣嗎?”易盼月像個認錯的孩子,將臉湊近冷傲霜,略帶祈求地看著她。

    冷傲霜推開他貼近的臉,一言不發地躍下屋簷。

    “傲霜,我還在上面耶!”易盼月大驚小怪地叫道。

    冷傲霜抬頭冷冷地看他一眼,心思一轉,突然起了個念頭──

    她扶起歪躺在地上的梯子,將之架在牆上,笑著說:“你自己看著辦吧。”

    易盼月笑看著走進房的冷傲霜,搖了搖頭,直到望不見冷傲霜的身影才將眼光移往遠方的明月。

    唉!本將我心托明月,誰知明月照溝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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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9:01


    “到了,就是這裏。”張燕兒打開原本上了鎖的門道。

    “謝謝你,燕姑娘。”

    易盼月踏進藥閣,意外地發現這閣樓十分寬敞明亮。

    冷傲霜跟在他身後,同樣打量著這很通風、很整齊的閣樓。藥材放在這裏,的確像是養尊處優。

    “這閣子每天都有人來清掃,所以很乾淨。當然啦,放藥材的地方一定得乾淨整潔嘛,大夫,你說是不是?”張燕兒努力地找話說。

    “是的,燕姑娘說的一點都沒錯。”易盼月微笑道,隨即又轉頭與冷傲霜一起觀看從南洋購來的珍奇藥物。

    不是完全沒見過—只因為較少見,接觸也不似中原本土築物來得深。兩個人抽起一些藥材,因閣內無桌無椅,遂兩人乾脆蹲坐在地上研究了起來。

    張燕兒見引不起易盼月的興趣,又不甘被冷落在一旁。

    易盼月是個大夫,當然熟知這些藥材;可是他身邊那名小婢女總不可能懂吧。

    只是一個婢女,卻沒有婢女的樣,一直賴在大夫身旁,教人看了就討厭。

    張燕兒打定了主意,便向冷傲霜走去──其實,如果她看得夠仔細,她會發現豈是冷傲霜賴在易盼月身邊,應該是倒過來才對。

    張燕兒走近冷傲霜,親熱地叫道:“好妹妹,你大概不怎麼懂這些東西吧?我幫你認識認識如何?”

    好妹妹?冷傲霜皺起眉頭。這姑娘看來最多也才十七、八歲—跟葉芙差不多年紀,無緣無故攀親帶故也就算了,怎麼還稱她為“妹”?

    易盼月聽見這話,不禁也跟著皺起眉頭來,但是笑聲卻藏在心底不敢笑出來。

    冷傲霜“不必”兩字方要出口,張燕兒已不由分說地拉她起身—指著一櫃櫃的藥材介紹道。

    “看,這是木香,那叫蘇合,最高那個櫃子裏裝的是沈香;還有這個,這個是肉豆蔻……”張燕兒滔滔不絕地說著。

    冷傲霜雖然不耐,但是並未道出張燕兒說的她早已知道之事。

    張燕兒口若懸河,只是聽的人有些痛苦就是了。

    反倒是站在一旁觀看的易盼月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燕姑娘──”

    “啥事?”張燕兒一聽易盼月叫她,欣喜得立刻將冷傲霜丟到一旁,殷勤地問道。

    易盼月見這景象,一時之間反倒不知該如何說起。

    他訕訕然地說:“她跟在我身邊有一段時間了,該懂的她不會不懂。”

    張燕兒聞言,臉色微變地看了一眼易盼月口中的“她”。她懂,那她為什麼都不說?是存心讓大夫看她笑話嗎?她微慍地瞪了冷傲霜一眼。

    冷傲霜沒接收到她的白眼,因為在同一時間裏,她正丟了一個表示“多事”的眼神給易盼月。

    易盼月是多事沒錯,但也的確為冷傲霜解了圍。

    他們眼波一往一來,看在一旁的張燕兒眼裏,還真像眉目傳情。

    這個賤婢,竟敢勾引主子!張燕兒氣憤在心底。

    “燕姑娘,多謝你帶路,我們自個兒看就行了,不敢再耽誤燕姑娘的時間。”易盼月含蓄地說。

    想要她走?門都沒有。大夫被那小婢女迷騙了都不自覺。

    “不行,來者是客;何況大夫又是我們的貴客,怎有丟下客人,自忙自的道理?我若真走,爹爹知道了會罵我的,不行不行。”

    “那……真是不好意思。”易盼月溫文有禮歉說道。

    “哪里。”唉,這麼好看、這麼溫文儒雅的男子,世間只怕再難尋到第二個了。張燕兒心醉地看著易盼月的臉龐,神迷地想。

    從他第一次踏進藥鋪時,她便對他……一見鍾情了。

    “這是真珠粉末吧?”易盼月沾起一些看起來柔滑富有光澤的細白粉末。

    冷傲霜看著擺在真珠粉末旁的犀角,不禁喟道:“千金之藥啊。”

    “人命至重,貴于千金,一方濟之,德踰於此。”易盼月放下手中的藥材,走到冷傲霜身邊道:“所以隋唐名醫孫思邈才將畢生的心血命名為‘千金要方’和‘千金翼方’,只因人命貴于千金呢。”

    冷傲霜沈默了良久,才緩緩開口:“也許你說的對。”

    人命至重,貴于千金……

    從小她受的庭訓不就是如此嗎?

    “傲霜──”易盼月聞言不禁高興地握住了冷傲霜的手,感覺冰冰涼涼的。

    “大夫!大夫──”一名僕人冒冒失失、慌慌張張地大喊。

    “發生了什麼事?冒冒失失的!”張燕兒首先斥道。

    “有什麼事嗎?”易盼月連忙安撫道。瞧他這麼慌張,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

    那名僕人冷汗直流,說話結結巴巴的。“老……老……老爺……老爺他……”

    “你話也說清楚一點。”張燕兒不禁叫道。

    “別急,慢慢說。是葉老爺發生了什麼事嗎?”

    只見僕人聞言後點頭如搗蒜,更證明了他之前的猜測。

    他忙又問:“老爺可在府中?”

    那僕人因為說不出話來,只好用力點頭。

    “老爺發生了什麼事?”張燕兒不禁叫道。

    易盼月扶著那僕人搖搖欲墜的身子。

    “走,我們馬上回府,路上你再把詳情告訴我。傲霜──”易盼月回頭喚道。

    “你去吧,我想留下來看看。”她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有易盼月一人,應該就夠了吧。

    “也好。”易盼月深情地看了她一眼,轉身對張燕兒道:“燕姑娘,就麻煩你陪她了,我會儘快回來。”他就擔心冷傲霜會不告而別。

    “大夫,你快去吧。這位姑娘有我照顧。”張燕兒心中有點不是滋味。

    冷傲霜抬頭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譏笑易盼月。她會需要別人照顧嗎?他怕她跑了才是真的吧。

    易盼月匆匆跟著葉家的僕人離去。

    藥閣裏,就只剩下了張燕兒與冷傲霜。

    冷傲霜兀自觀看各類藥物的外型,偶爾還嗅了嗅,有時則弄了一點點放入舌上輕嘗,似乎很著迷地做著自己的事。

    張燕兒站在一旁,像貓一樣地觀察著冷傲霜的一舉一動。

    “你到底要看到什麼時候?”張燕兒有點不耐煩地問。

    “若姑娘有事,請自便。”冷傲霜沒有興趣搭理張燕兒。

    然後害她被大夫罵?這奸險小人,休想詭計得逞。

    張燕兒暗哼一聲,偏過頭去。良久,她又道:

    “喂,你是何時開始跟在大夫身邊的?”以前怎都沒見過她?

    她跟在易盼月身邊?

    這姑娘似乎也管太多了。她探問易盼月是一回事,但是從她身上著手,就是一項不高明的作法。

    “你怎麼不回話?”張燕兒認定她是易盼月的貼身婢女。

    冷傲霜是不打算開口了。

    但是這種低調的作法看在張燕兒眼裏,卻是極大的侮辱。只不過是小小一名婢女而已,也敢這麼高傲!?

    她一時氣惱地口不擇言:“大夫是個很好的人吧。你是他的貼身侍女,自然與他較親近,就不知你們是否有親近到床第之間?”

    冷傲霜微微一愣。卻沒有出現張燕兒所預期的羞忿交加的驚慌神情,反倒大笑了出來,坦蕩無愧地直視著張燕兒。

    “你笑什麼?”張燕兒有些心虛地問。

    “就算我真是他的貼身侍女,就算我是個侍寢者的身分,好歹名正言順,而無關配與不配的問題;但是姑娘你,今日以討伐的地位來探問我和他之間的關係,乃至床第之事。請問,是誰給你這個權利的?”冷傲霜說罷,懶得再辯,便轉過身繼續沈浸在接觸藥草的新奇之中。

    冷傲霜一番話說得張燕兒冷汗直流,小小一個婢女,竟堵得她無話可以反駁。雖然理虧在先,卻仍是不服氣、不甘心。

    考慮了良久,張燕兒作出了一個將來會令她後悔萬分的決定。

    “喂,我要走了,你自個在這兒慢慢看個夠吧。這是鑰匙,離開的時候記得鎖上。”

    冷傲霜聞言,無所謂地站了起來,打算接過鑰匙。

    不料張燕兒卻在她轉過身的同時,將手掌中不知何時暗藏的不名粉末撒向冷傲霜。

    冷傲霜沒有防備,雖及時閉住了氣,仍是不慎吸進了一口。

    “曼陀羅──”冷傲霜不解張燕兒為何要如此做,但是腦子卻已不受控制而昏昏欲睡了。

    “你就在這藥閣裏睡一覺吧。”張燕兒拍拂掉手上殘餘的粉末,心虛地看著昏睡在地的冷傲霜。

    就教訓她一下吧,一下而已。張燕兒努力地想忘卻心中沒由來的不安……★

    ★★

    葉守中了不知名的毒。

    現在葉家上下都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召集了葉家最擅長療毒的大夫,卻依然不見效果,甚至無法確定葉老爺子中的究竟是哪一種毒。

    易盼月被急急忙忙地請到葉守房中,裏頭已經聚集了一大群人。

    葉芙淚眼潸潸地守在一旁,看見易盼月到來,如遇救星般的喚了聲:“大夫,我爹他──”

    易盼月奔到床邊。

    “我看看。”

    葉守的額面上已經聚集了一股黑氣,唇不發紫反泛白,一看就知中的是一種很棘手的毒。

    “怎麼會中毒的?”易盼月執起葉守的手腕把脈。

    “福叔,你來說。你跟在老爺身邊,告訴大夫我爹是如何被下毒的。”葉芙緊張地喊。

    “老爺今天是去赴淮陽王爺的約的—在紅香茶館……”

    “被下毒?”易盼月蹙起一雙劍眉。他發覺葉守的氣血竟是逆流的,那表示中毒已深,這下可糟了。

    “是的。”葉芙哀淒地說:“上回綁架我不成,這回直接沖著我爹來了。”

    又是為了葉家義診一事。

    易盼月閉起雙眼,思考著哪一種毒會產生葉守此刻的症狀。

    他先讓葉守服下平日備用的解毒水,但顯然沒有什麼作用。

    “無名大夫,在下以為可能是‘黑閻羅’。”一名葉家的大夫說。

    “黑閻羅”的確會使人氣血逆流而亡,但是不會使人唇色泛白。

    會讓人中毒後唇色不是發紫反而泛白的,在印象中有好幾種;可能是“冰水銀”,也有可能是“柳絮白”或是“素素”,這些毒的症狀頗為相似,究竟會是哪一種?

    “大夫,依我見應是‘柳絮白’。”

    “不,應是‘冰水銀’才對。”

    葉家的大夫你一句、我一句地提供自己的診斷。

    易盼月卻在心中有了個譜,只是……尚欠東風啊。

    “老爺是喝了一杯酒後才中毒的,堵應該是下在酒裏。”葉福說。

    易盼月展眉一笑,東風來了。

    “什麼酒?”易盼月問道。

    “是‘醉流霞’。”葉福答道。

    “快備一杯過來。”易盼月連忙吩咐,又問:“剛剛還有讓葉老爺服下任何解毒藥物嗎?”

    一名大夫說:“因為無法確定老爺中的是什麼毒,所以不敢開藥。”

    除了先前的解毒水以外,那就是沒有了。

    而三種會使唇色泛白的毒理,就只有一種可溶於酒液之中。是了,那必是“柳絮白”。

    易盼月連忙開了解毒的藥物。

    “大夫,我爹──”葉芙不禁擔心地問道。

    “葉小姐不必過慮,服下解藥後應該就沒事了。”

    葉家的大夫按照易盼月的指示,將藥磨成粉狀溶進酒杯中。

    葉守中的是“黑閻羅”與“柳絮白”的混合毒,這種毒是混在“醉流霞”之中,解毒時則必須再用“醉流霞”。

    如果先前葉守服用過“黑閻羅”或是“柳絮白”當中任何一種毒的解藥,而非兩種解藥一起服用,只怕此刻是大羅神仙來救也回天乏術了。

    易盼月在心中暗暗吐了一口氣。

    服下解藥後半晌,葉守便悠悠轉醒。

    “爹──”葉芙喜極而泣地哭倒在父親身上。

    “老爺醒過來了,真是謝天謝地。”在場的葉家人終於松下一口氣。

    “幸好有無名大夫在。”

    葉守得知是易盼月救了自己,感激之情溢於言表。

    “看來我們葉家又欠了大夫一分人情。”

    易盼月笑道:“葉兄千萬不必掛懷於心。”他是不討人情債的。

    正當大夥松了口氣的當口,屋外傳來陣陣的呼喊。

    “王爺──”

    朱見潯一頭闖進葉守房中,眾人皆吃驚地行禮,喊了聲王爺。

    他一揮手,表示不必多禮。

    “葉老爺,下毒的人已經捉到了,現在縛在前廳交給你發落。”膽敢當著他的面下毒,朱見潯第一個不饒他。

    “多謝王爺。”葉守拱手道謝。

    “葉老爺不必多禮,此次相邀還讓葉老爺遭遇到這種事,是本王的錯。”朱見潯儼然天生王者,氣度從容。

    “不敢。不過這次倒多虧了無名大夫。”

    無名大夫?莫非就是葉老爺前些日子提起的那位神秘大夫?

    是的,就是他。淮陽王與葉守交換一個相知眼神。

    易盼月早聽葉守提過淮陽王有意與他結識,只是都被他婉拒。

    眼前這位王爺氣度從容,倒是可以一識之人。聽葉守在此時搬出自己,恐怕是非得識他一識不可了。

    果不其然,淮陽王問道:“那大夫可在此地?”他眼光四處梭巡著,最後落在一名玉樹臨風、身著長袍的俊美男子身上。

    他微微一笑,眼中露出激賞的目光。

    好俊的人品,連他都相形失色;看起來很年輕,但是並無損眼中的精明睿智,是個好人才,朱見潯心中更打定了結交的意念。

    “葉老爺,這位公子是──”朱見潯向葉守尋求印證。

    易盼月見逃避不過,只得暗暗苦笑,自我介紹一番:“在下無名。”

    朱見潯笑道:“見潯久仰大夫神醫之名,承蒙今日幸會。”

    “實不敢當。”易盼月拱手說道。

    “大夫若不敢當,那誰還擔得起這名呢?”葉守笑道:“大夫實至名歸,不必過謙。”

    “葉兄,名若無用,弟縱攬千萬何益?”易盼月從來就不是個謙虛之人啊。

    “好一個名無用,這就是大夫化名‘無名’之意?”朱見潯激賞地說。

    “請恕在下無禮,無名並非王爺所意指。”只是承藥叔之化名。

    “無妨。見潯對大夫可謂神交已久,今日相見,果然名不虛傳,希望日後能與大夫以友相稱。”淮陽王不擺官架子、王架子,說出心中對易盼月的欣賞。

    易盼月並沒有受寵若驚的神情出現,只是有禮地說:“交友本非難事,若王爺具有意與在下相稱以友,在下自然無法推拒。在下曾聞交友貴相敬,倒不曾聽說某人欲相交某友,某友便得答應順從的,王爺倒是讓在下開了眼界。”易盼月說來彬彬有禮,但話中的意思卻足以讓他招來殺身之禍。不過,易盼月擅長察言觀色,他知道王爺甚有度量。

    朱見潯果然如易盼月所料,不怒反笑。

    “大夫說的是,是本王疏忽了。”

    “不敢。”易盼月嘴裏雖這樣說,所作所為倒不像這回事。“王爺,君子之交淡如水。”

    朱見潯愉悅地表示認同:“是,本王同意。”

    不過人生難得有此知己,要淡如水還真有點困難。

    “對了,那縛在前廳的那名下毒者要怎麼處置?”朱見潯又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他是不是茶館裏的夥計或廚子?”易盼月沈吟問道。

    朱見潯頗為訝異──因為易盼月神準的臆測。

    “是,是個跑堂的。”

    “竟是他呀──”葉守似乎有了一點印象。“真是沒想到。”

    “他承認毒是他下的?”易盼月又問。

    “是的,他已經承認。”朱見潯說畢,等著易盼月接下來的話。

    “那麼就隨意杖打幾棍了事,以示懲戒後便放了他吧。”易盼月笑道。

    眾人在驚異之余,葉守首先發難:“這怎麼行!”

    朱見潯在驚異過後仔細一想,才覺得易盼月說的沒錯。

    “葉老爺,先聽聽大夫怎麼說。”

    “王爺似乎也已有想法,何不先聽聽王爺的高見?”易盼月笑說。

    朱見潯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想要阻止這回義診的,一定是個頗具勢力的人或團體。本王本想逼下藥者招供,但是聽大夫一言,才想到這下藥之人只是個不知情便被利用的人而已,殺之無益。”

    易盼月點頭道:“王爺說的極是。這些人雖然無法無天,但對王府顯然仍有忌憚,否則──”

    “否則本王的酒杯裏恐怕也注滿了斷腸毒液。”朱見潯大笑接道。這位無名大夫實在深得他心。“見潯真恨不得邀先生共聚府中,飲他個三大白,暢說古今事。”

    “好說。”淮陽王確實與眾不同,頗值得深交;但是啊,他還是離官字輩的人遠一些好。古有明訓,明哲保身。

    “大夫,本王薦你入朝為官可好?以先生之才學──”不為國家所用,實在可惜。

    “萬萬不可,請王爺切莫為此。”易盼月擔心的就是這個。

    惡者毀之,愛者惜之;就算是後者,也是他所不願的。更何況天下間重才、惜才、愛才、好客交遊者如淮陽王本來少見,惡而毀之者卻處處可拾。

    “為何不可?”

    易盼月坦蕩蕩地回道:“回王爺的話,在下閑雲野鶴慣了,如何過得了官場明爭暗鬥的桎梏?還請王爺切莫薦在下入朝。”

    朱見潯聞言,深思之後覺得易盼月說的也有道理。所謂人各有志,他也不便勉強,遂不再提薦舉之事。

    見朱見潯打消了先前的主意,易盼月暗在心中松了口氣。

    正欲再深談,門外卻傳來一陣驚慌的呼喊聲──

    又有事情發生了!

    “老爺!老爺!事情不好了!”來人匆匆忙忙的,未等通報便沖進葉守房裏,足見事情之急。

    “什麼事?”尚在床上休養的葉守忙起身問道。前來稟報的是一名平日頗穩重的家丁,慌張成這樣—想必是有要事發生。

    那名家丁連氣都還來不急喘一口,便急急地說:“咱們葉家的藥鋪子失火了!”

    “什麼?!失火了?!”葉守聞言差點從床上摔下來。

    唉,怎生的多事之秋啊!“快,快派人幫忙救火!”葉守強撐著下榻命道。

    “剛剛總管已經領一些人去了。火勢很大,好像控制不住──”家丁又說。

    失火!朱見潯聽聞這消息也頗感震驚。葉守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怎麼葉家藥鋪又發生這種事?他連忙招來身邊的衛士,交給他一塊令牌,要他盡速向官府調人幫忙救火。

    一片混亂中,沒有人發現易盼月在乍聞葉家藥鋪失火時早已沖出了葉守的房間……

    ★★★失火!易盼月聞言,心驚得不知該用什麼來形容。

    傲霜還在藥鋪裏邊啊,他愈想愈覺得不安……

    遠遠的就看見黑煙宛如巨龍一般的盤踞在空中,火光照映得黑煙更形邪魅。

    火,腥紅的一片,像招魂的幡旗,放肆地在風裏招搖。

    易盼月在望見陷入一片火海中的藥鋪,有那麼一瞬間竟忘了呼吸。

    木制的建材本來就容易燃燒,而老天爺不知在開玩笑否,竟刮起風來,更助長了火勢。

    易盼月穿越重重圍觀的人牆,每前進一步便咬牙一次。傲霜,你現在可安好?

    圍觀的人比實際救火的人還多,有一刻易盼月幾乎要以為自己將窒息在人海之中了。

    “拜託,請讓讓。”

    好不容易穿過了重重人牆來到大門前,便聽見有人喚了他一聲──

    “大夫。”

    易盼月順著聲音望去──

    是張掌櫃!他連忙走了過去,發現藥鋪大多數的人都已在外頭。

    “大夫,你怎過來了?老爺平安了嗎?”

    易盼月點點頭,又問:“掌櫃的,可還有人在屋裏面?”

    張掌櫃想了想,答道:“應該沒有了才是,堂裏的大夫和病人都逃出來了。”

    “那燕姑娘呢?”傲霜應當在她那兒吧?

    “燕兒她在那邊幫忙救火呢。”張掌櫃指著不遠處一個正幫忙提水的姑娘道。

    “水來了,讓讓喂!!”一群壯漢提著水桶過來。

    火勢太猖狂,遠水根本救不了近火。

    張燕兒在那邊,那麼傲霜呢?傲霜在哪里?

    易盼月丟下張掌櫃,匆忙趕到張燕兒身邊。

    “燕姑娘──”

    張燕兒正將水桶傳遞給後邊的人。

    “空桶子再拿過來,快點啊!大夫!”

    易盼月四處張望著,一見張燕兒便急問冷傲霜的下落。雖然張掌櫃說屋裏的人全都出來了,可是他仍不放心她的安危。

    “傲霜呢?你看見她沒有?”

    傲霜?張燕兒一臉茫然。

    “就是先前跟我一起來藥鋪的那位姑娘,她人在哪里,你看見沒有?”

    是她啊!張燕兒突然慘白著一張瞼,她竟把她忘在藥閣上了。

    “燕姑娘?”易盼月直覺不對勁。

    “水!快打水過來啊!”有人叫著。

    隨即又有人喊道:“不行了,火太大了,根本救不了!”

    張燕兒看著熊熊的火焰,手中的水桶不知何時已落了地。火勢太大,映入她眼簾的竟是一片的橙紅……

    她不是故意要害她的,她真的沒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燕姑娘?”易盼月刷白了瞼,顧不得禮數,緊捉著張燕兒的雙肩問。

    張燕兒掩泣道:“大夫,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還在裏面是不是?”易盼月生平第二回情緒失控──也是為了冷傲霜。

    張燕兒點點頭,抽泣道:“她還在藥閣理……”

    “火太大了,快撤開,屋樑就要倒下來了!”不知是誰大聲地喊道。果然一根著了火的大樑柱硬生生地倒了下來。

    她還在裏面!不──

    易盼月心系冷傲霜的安危,拾起掉在地上的木桶,打了一桶水便從頭頂傾倒而下,將全身打濕。

    “大夫,你想做什麼?”意識到易盼月的舉動,張燕兒驚道:“不要啊,大夫,你千萬別做傻事。火勢那麼大,莫說人在裏頭,可能早就……你若進去,是尋死路啊。”

    易盼月哪里聽得進去,丟下水桶便沖進火海之中,心裏想的、念的,都只有那一人。

    “快來人阻止大夫呀!”張燕兒拉不住易盼月,只好大叫道。

    所有的人都料想不到竟會有人沖進火場,回過神時,已眼睜睜地看著易盼月消失在火幕之中……★★★

    很熱。

    夏天到了嗎?

    可是夏天也沒這樣熱啊。

    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喔。

    昏睡在地上的冷傲霜張開眼皮時,看見的是一塊燃燒的布簾。那姑娘不僅迷昏她,還放火燒她?

    她坐起了身子,發現地板不再是原有的冰冷,而是溫熱的。她看著自己的手掌,竟懷疑起自己的知覺。

    曼陀羅的麻醉效果還未完全散去,她揉揉發疼的頭,一時之間還不能思考。這……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

    她扶著搖搖欲墜的身子站到窗邊一看,才發現整個院落都著了火,而且火勢沖天。這藥閣可能因為位在最邊緣,她才沒一下子就葬生火窟;不過好像也快了,因為火已經燒到這閣樓來了。

    冷傲霜走至門邊,用手輕觸了下門板,不僅被燙了一下—也發現了另外一件駭人之事──門被鎖上了。

    她又踱到窗邊,往外望去,幾乎全陷進了火海。

    天啊,怎麼一覺醒來,世界就全變了樣?

    閣裏有些地方也開始著火,一些藥物已經燃燒了起來。多種藥物的味道混在一起,還真不是普通的嗆鼻。

    這藥閣裏有麻醉用的迷藥,她先前就注意到了;只是沒想到那位姑娘會拿它來對付她。

    她掏出手巾掩住口鼻,以保呼吸順暢。她若再不離開,不是被火燒死就會被煙嗆死,要不就是熏死在這濃厚的藥味之中。

    但想要離開,門又被上鎖了;而唯一的一個希望便只剩下頭頂上的這扇窗。無奈她現在渾身無力,跳下去就算不死也要摔斷一條腿;但如果走不動!沒法穿出火牆,她一樣要死,並且死得更難看。

    無情的火不斷不斷地延燒上來……

    一股嗆鼻的藥味,把差點昏睡過去的冷傲霜又給嗆醒。

    冷傲霜雙眼一睜,扶著牆站了起來,走到藥櫃旁抽出一個抽屜,而後又坐回較通風的窗邊。

    她的臉色原該是蒼白的,但大概是因為火光的因素吧,映照得她的雙頰潮紅一片。

    她隨意翻動著抽屜裏的犀角……想當年李太白病重時,缺的可不就是這味千金之藥。她挑起一個丟向火焰中,直到丟到剩下最後一根才停止。唉,反正遲早都要被火吞噬的,她就省點力氣吧。

    她趴在地上,手中的犀角滑落了下來……

    同樣都是火海,同樣都是要奪去人命,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十五年前帶走的是三百條生命,而今日這場則是她孤獨一人步向幽冥。

    黃泉會冷嗎?還是像現在這般的熱?誰來告訴她?

    怎麼活著的時候路是一個人走,到死了也還是孤獨一人呢?誰又來告訴她?

    恍恍惚惚中,她似乎聽見有人在叫她,但不是很清晰。

    是爹嗎?還是娘?或者是藥叔?抑是……

    “傲霜──”

    很熟悉的聲音,到底是誰呢?

    “傲霜──”

    不管是誰,都不要再叫了。她覺得好累、好暈,只想睡一覺。

    “傲霜,你還好嗎?傲霜──”

    好難聽喔,嗓子都叫啞了。這難道是……易盼月的聲音?!

    冷傲霜心中一驚,勉強爬起來倚在窗邊,果然看見易盼月正穿過中庭的一片火海而來。

    易盼月顧不得身上著火的衣邊,狼狽而心驚地看著已經陷入火海中的藥閣。終於,他看到了倚在窗邊的冷傲霜,一顆不確定的心這才暫穩了下來。

    “傲霜──”他大聲喚道。這時才發現自己的喉嚨不知在何時已被灼傷。

    看著樓下的男子,冷傲霜無力地靠在窗子的橫欄上,心中一時百味交陳。

    不用他說,也不是自抬身價,她沒由來的就是知道他是為她而來的。

    這個傻子,竟不顧危險地沖進火場來找她。

    一根短梁支撐不住火舌的侵略,從屋頂上掉了下來。冷傲霜無處可退,只好將身子往窗邊擠;恐怖的是那掉下來的木柱剛好在她的腳邊,差一點就要砸爛她的頭了。

    “傲霜,跳下來,快點!”只剩下這個方法可以救她,又不至於讓她受傷。動作要快點,不然樓就要塌了。

    跳下去?她有沒有聽錯啊?

    “傲霜,跳下來,相信我。”易盼月見冷傲霜遲遲不肯跳下來,心開始有些慌了。

    她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肯跳下來?是不相信他還是她……不願意?難道她想留在那邊……

    “傲霜,快點跳下來!”易盼月張開雙臂,極力呼喊。他打算她若再不下來,他便要衝上去;管它危樓烈火,誰都不能從他身邊奪走她。

    一聲聲的呼喚將冷傲霜迷離的目光拉了回來。她看向站在樓下張開雙臂的易盼月,不禁譏誚地抿了抿乾澀的唇。

    當真那麼有自信啊?若她不跳他又能怎樣?

    算了,跳就跳吧,誰怕誰。

    她縱身一躍而下──

    天啊,易盼月怎麼接得著她的?但是這副溫暖的懷抱卻意外地教人懷念。

    “我接住你了。”易盼月笑意甚濃地說。這個笑,永遠都那麼自信滿滿。

    他緊緊地擁住冷傲霜的身子,仿佛抱在臂彎裏的是一片雲,稍稍鬆手便要被風給吹走似的──這是他所不允許的。

    “可惜了千金之藥,一場火便全付之一炬了。”冷傲霜有氣無力地看著身後的藥閣倒塌。

    “的確可惜。”但是千金之藥哪里比得過一個冷傲霜呢。

    火勢依然猛烈,一道道的火牆將鼎沸的人聲隔絕在外,而牆裏牆外,卻是兩樣世界、兩種心情。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19:44


    火焰沖天,就像地獄之火,將天井中的兩個人死死圍困,絲毫不肯退讓。

    天井中雖然沒有可供燃燒的物品,但是焦黃的泥土卻顯示這片土地再也支撐不住火舌的侵犯而赤赭龜裂。

    易盼月小心翼翼地將冷傲霜抱起,不讓她碰到熱度逐漸升高的泥土地。

    現在的天井就像個大烤爐,再不想辦法離開,就算不被燒死也會悶死在這邊。

    “易盼月,你是個呆子你知道嗎?”冷傲霜雖然有氣無力,但問話的口氣倒挺犀利的。

    而易盼月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是,臣知罪,娘娘請息怒。”

    冷傲霜聞言,又笑又嗔地掄起粉拳就往他背後揍去;只可惜力道不足,像在捶背。

    明明是不痛不癢的一拳,沒想到易盼月卻誇張地大喊:“你想謀害親夫啊!”

    冷傲霜真敗給他了。

    易盼月執起她的右腕診脈,問道:“曼陀羅?”

    難怪她會全身無力。若是他沒來,她豈不要喪命於此?到底是誰下的藥?

    冷傲霜並不否認。但是堂堂一個宮主,被人下了藥還一副虛弱的樣子,實在說不過去。

    “還說呢,都是你害的。”招蜂引蝶,男人真是禍水。

    “我害的?”易盼月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明白冷傲露有意保留,便不再追問。

    “是啊。現在可好了,火這麼大,你這呆子還闖進來,真的那麼想死嗎?咳咳──”冷傲霜被煙嗆了一下。

    不行,再這樣下去,他們真的會死在這裏。

    易盼月環視四周熊熊烈火,想要尋找火勢較小的地方,也許還有辦法沖出去。

    “如果我死了,你會為我掉眼淚嗎?”

    都什麼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不會。”冷傲霜斬釘截鐵。

    “真的啊……那為什麼你的眼睛這麼紅眼眶還濕濕的?”

    “那是被煙熏的。”冷傲霜抗議道。“如果你死了,我也死了,我幹嘛還掉淚呀?”

    “哦,那也好,聽起來挺不錯的。生雖不同時,死卻能同穴,我們就做一對同命鴛鴦好了。”易盼月低低地笑著,只是聲音有點啞。

    北面的路不通,南面又是大門口,只怕屋頂就要塌下來了。走東面或是西面吧,建築較少,或許可以沖過去。

    易盼月敞開外袍,將懷中的人兒完完全全地保護在胸前。當對同命鴛鴦雖然挺不錯的,但他還是比較喜歡和她攜手過一生,所以他必須闖闖看。

    正欲提氣躍起,東面的圍牆突然崩坍了一隅,火焰頓然向兩旁分散。原來是有人開了一道火巷,他來不及欣喜,便聽見東面牆外傳來一聲一聲的呼喚──

    “大夫!大夫──”

    易盼月連忙應了聲,抱緊了懷中的人便從崩塌處奔了出去。

    “快點,繼續救火。”淮陽王站在火場外指揮眾人毀牆滅火。

    “裏面有人出來了。”有人眼尖地看見火場中隱約而現的人影。

    “是大夫,大夫出來了!”

    易盼月以極迅速的速度從火巷中沖出來,仍然免不了掛彩,衣緣也著了火。

    淮陽王見狀,連忙提了桶水往他身上潑去。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啊,大夫。”朱見潯欣喜道。

    易盼月看著自己一身濕,又見站在面前的朱見潯,知道自己這次是欠了他一回。

    朱見潯見易盼月懷中緊抱著一名女子,忍不住想探頭一窺究竟。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能讓像無名大夫這樣一名卓爾不群的男子不顧自己的安危投身火場救人。

    似乎是察覺到朱見潯打量的目光,易盼月吝嗇地一揮長袖,巧妙地擋住窺探的眼光。

    朱見潯見狀不由得笑道:“看一眼無傷大雅吧。”

    奇怪?怎麼愈看愈覺得那女子似乎在哪兒見過?

    易盼月微微一笑。“請容我們先行告退,王爺今日恩情,易盼月來日必報。”

    朱見潯見他們一身狠狽,受傷處也需要治療,便不再多言。

    易盼月是他的名字?他想了一想,仍忍不住說了一句:

    “原來大夫並非真正無名啊。你放心,今日這分恩情,來日我一定相討。”

    “多謝王爺。”易盼月頷首,抱著冷傲霜即離開火場。

    在易盼月轉身的時候,朱見潯仍忍不住瞧了他懷中的女子一眼。

    冷傲霜埋在易盼月懷中,感覺到一道窺視的目光,有些厭煩地抬起臉看了窺視者一眼,而後又將臉蛋垂下。

    朱見潯心中一驚!那張冷豔的臉龐,分明是前些日子在葉家前院看見的那名女子──葉芙?!

    她怎麼會在這裏?易盼月沖進火場救的人竟是她?而她與易盼月又是什麼關係?朱見潯赫然發現,他最在意的竟然是最後一個問題。

    朱見潯失神地望著易盼月與冷傲霜離去的背影,久久無法為心中的疑問找到一個合理的解答。★★★

    世上怎麼會有人把別人看得比自己還重要呢?

    如果有,那又是為了什麼?

    一句感激的話?不不,誰會要這種虛妄的東西,只不過是幾個字而已,沒有人會要的。

    挾恩以自重?那如果死了,一切又有什麼用,不會有人這麼呆的。

    “那是因為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這是易盼月的說法。

    好吧,姑且接受。但,為何偏偏是她呢?

    真是個傻子,無可救藥的傻啊。

    冷傲霜趁著易盼月熟睡之際,跪坐在床畔,一隻玉手輕輕地在他臉上攀爬。

    這是一張會讓女人為之失色的臉,也是一張會讓女人為之意亂情迷的瞼。

    這麼好看的眉,如劍一般的斜飛入鬢,卻沒有武夫慣見的粗獷鄙俗;這麼挺的鼻樑,如果一拳打下去會變成怎樣?還有這張嘴,能言善道的可怕;還有這雙眼睛,竟如當初初見時所見的那般乾淨,頗令她意外。對於一個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的人,還能不沾上半點江湖的味道,真是不容易啊。

    只是,為何這雙眼中總是帶有一抹笑意呢?

    赫!他是何時醒過來的?

    冷傲霜將手迅速抽離他的臉龐,有一點驚訝!卻無一般女子應有的羞怯。

    “剛剛才醒。”有只纖手在他臉上摸來摸去的,要還能睡,除非他是睡仙了。況且,他也不是習慣晏起之人。

    他會猜心嗎?冷傲霜疑惑地看著他。

    “你在想什麼?”易盼月並未起身,伸手輕撫她花瓣似的臉頰。

    “你不是會猜心嗎?那還需要問?”她一向討厭別人的碰觸,為何卻對易盼月產生不出相同厭惡的感覺?

    “我猜,你這麼早來我房裏,是來調戲我的。”他如果真的會猜心就好了。

    “是喔,我是來調戲你的──”少臭美了。這種肉麻的話也只有易盼月能講得臉不紅、氣不喘了。

    冷傲霜話還未說畢,便被易盼月以唇封之。

    易盼月的吻不帶侵略,卻像個惡作劇的孩子,目的達成了便躲到一旁偷笑。

    “你又──”冷傲霜怒氣衝衝地瞪了他一眼。

    沒想到易盼月非但不生氣,還很邪惡地勾引她。

    “想不想知道什麼叫作真正的吻?”他盯著她的兩片紅唇問道。

    真正的吻?他吻過很多人嗎?

    冷傲霜畢竟不是泛泛之輩。“聽說男人在大清早時‘興致’最高昂,看來傳聞似乎不假。”

    易盼月笑道:“那得看有無女子大清早就闖進男人的閨房嘍。”

    “真的?不管什麼人闖進來,一律來者不拒?”要扯,大家一塊來扯嘛。胡言亂語誰不會?

    “不,我的閨房只歡迎一個女子闖進來。”易盼月作態學女子搖著食指。

    “誰?”冷傲霜沒有察覺自己話中的酸味,天真地踏進易盼月所織就的天羅地網中。

    易盼月好整以暇地看著近在眼前的絕美臉蛋,緩緩開口:“冷傲霜啊。”

    他不知何時已攫住了她的雙肩,將她拉至床鋪;在她還來不及退縮反抗時,便霸道地吻上她柔軟的紅唇。

    他並不是很清楚親吻人時該怎麼做,他只是憑著一種本能,或舔、或吮、或輕咬,並且忘情地用舌探進她口中挑逗她。

    食色為性,他現在信了。

    冷傲霜驚愕得無法動彈。理智告訴她要快推開他,最好摑他一巴掌;讓他再也不敢輕薄她;但是,她的理智卻在他的唇舌相親之下一點一點喪失。她想將那僅存的一絲理智捉回,又生怕拋卻以後她會後悔;然而體內逐漸激蕩的狂潮卻毫不留情地將她淹沒。她害怕得想要呐喊,卻發現逸出唇的是嚶嚀一聲。

    兩人的唇生澀而熱烈地貼合;春日融融,門外是清期閑晨、鳥囀花香,門內卻是情潮暗湧、欲拒還迎,皆是無限好春光啊。

    清晨的陽光從窗紗透了進來,偷偷地窺視房內的人兒,不知不覺也捂起了羞紅的臉頰。

    即是霜雪,也該融化在這溫暖的季節中。

    必須放開她了,若再吻下去,他無法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事情來;而他,並不想傷害她,即使這溫存如此教他眷戀、迷醉。

    戀戀不捨地再輕吮了她柔軟的唇瓣,易盼月才不怎麼心甘情願地放開冷傲霜。

    冷傲霜喘息著,一時之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初嘗情潮的她,只覺得胸中有一把火在沸騰她的血液,讓她渾身灼熱,幾乎窒息。她張著一雙無辜的大眼,呆呆地望著與她同樣喘息不已的易盼月。

    “還喜歡嗎?”易盼月欣賞地凝視冷傲霜難得的嫵媚,真是萬種風情。

    易盼月的一句話將冷傲霜喚回了現實。

    他們……怎麼能夠做這種事呢?

    她是應該要發火的,但為何她連羞愧的心情都沒有,甚至還不厭惡方才那種親近的感覺?只是覺得有點……奇怪。

    她再怎麼不識情滋味,總明瞭方才那一瞬間的意亂情迷約莫是動了情。

    要她動情也並非不可能,所謂陰陽調和,本來就是極自然的事。但,如果今日輕薄她的若換作別人,她還會像現下這般嗎?

    不管怎麼說,對他動情、與他親近,都不該發生的。

    “傲霜?”她似乎有些不對勁。

    冷傲霜看向易盼月關注的眼神,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

    “奇怪什麼?”易盼月不解她的話意。

    “吻一個年紀比你還大的女人。”

    沒想到她竟會在意這個。

    “你覺得奇怪嗎?”

    “不然我為什麼問?”簡直是廢話。

    “你認為不合常理、不行?你擔心別人看待的眼光?”易盼月一步步逼問,不肯讓她回避。

    冷傲霜答不出話來,只好一逕地搖頭。

    “還是你覺得被一個小你三歲的男子親吻是一件很令人厭惡的事?”易盼月咄咄逼人,毫不留餘地。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冷傲霜有些招架不住。

    易盼月一臉無辜地道:“我哪有?”一手拉住她的手臂,不讓她有機會逃走。

    “你自己清楚。”冷傲霜用力一扯,想將被捉住的手臂抽回。

    沒想到這一抽卻將床上的人也抽下了床。她一驚,連忙收手,但已來不及挽回,易盼月連人帶被地被她扯下床;而冷傲霜閃避不及,也被他壓在身下。

    冷傲霜慌忙中只來得及將手擋在他胸前,阻止兩個人的身子過分貼合;但事實上,這樣的接觸已是踰矩了。

    冷傲霜本想將易盼月推開,可那擋在他胸前的雙手免不得要碰觸到他的胸膛,才剛要使力,卻發現指間傳來的觸感十分的……不尋常。

    這哪會是一個文弱書生該有的胸膛?未免也太結實了些。

    冷傲霜神色一閃,抿了抿唇,竟伸手朝易盼月的胸口探去──

    “傲霜,你在做什麼?”易盼月按住她的手,將她拉坐起來。

    但冷傲霜卻固執得很,一手被捉住,而另一手又探去。

    “這麼想調戲我啊。”易盼月慵懶一笑,突然將臉湊近她。“那我就成全你吧。”說得像送羊肉入虎口一般。

    冷傲露及時伸手擋住了易盼月的唇,對上他的眼道:“不,不要。”她低頭掃過易盼月單衣下不小心洩露出來的結實胸膛,沈下了眼眸。“我覺得你無法讓人信任。”

    易盼月聞言先是一愣,隨後便將冷傲霜深深擁進懷中,將臉埋在她的頸項間。

    “對不起,是我的錯。”

    還應該相信他嗎?冷傲需兀自陷入了自己的苦惱中……

    ★★★

    再過半個月,葉家將有一場婚事──淮陽王欲娶葉家千金葉芙為妃。又或者說,淮陽王府與葉家將要結成親家了。

    葉芙的雙腳還在複健當中,尚無法如以前一樣正常行走,但已無須他人的扶持便能自己走一小段路。

    這件婚事一傳開來,葉家上下莫不震驚,而其中最驚訝的莫過於當事者本人──葉芙。

    她長年居處深閨,怎麼也不明白淮陽王為何會迎她做妃子?而她也只見過那淮陽王爺一面—那次是她爹葉守中毒時,她正好在一旁陪伴,雖然事情發生至今也有一小段時日了,但對那王爺的印象倒還頗深。記得他生得十分魁梧,一雙眼如鷹隼般炯炯有神,可是卻有點怕人呢。

    她記得那日她來不及避開,便靜靜地站在一旁,而那位淮陽王也沒有多看她一眼,怎麼知道他說娶就娶呢?

    大明開國至今一百五十餘年,葉家還算得上是醫藥世家,也出了好幾位宮中太醫,甚得皇寵;但是大夫這種職業,在社會上的地位卻與算命蔔筮者同流,十分低落。淮陽王貴為皇親,又是朝廷重臣;葉家就算素富盛名,又哪里攀得上堂堂一名王爺?

    她實在很困惑,但是卻無人可以告訴她答案。就連她爹爹,問他原因他也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現在可好,再過半個月她就要出嫁了,即將飛上枝頭做鳳凰,成為人人稱羨的王妃。就算剛剛才聽到他們葉家因為義診一事,當今聖上特地欽賜“第一杏林”的禦匾──現在正高掛在正門上面;可她卻一點兒也快樂不起來。

    她沒有準備當新娘子的喜悅,只有一種奇怪的預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情。心中疑雲重重,怎麼也安不下心。

    另外,她生命中的兩位恩人不能來參加她的婚禮,是多麼遺憾的事啊。

    唉!葉芙重重歎了一口氣,取下窗邊的竹制風鈴把玩。

    風鈴如果不在風中任風吹動,又有什麼情趣可言?

    她趴在桌前,看著窗外的白雲飛過藍得似海的天空。★★★

    當聖上敕禮部太醫院向全國徵求醫藥人才的時候,淮陽王第一個想到的人便是易盼月。

    儘管他再怎麼欣賞他的才華,但易盼月已老早表明了不願涉入官場的心意──

    “王爺在朝為國家做事,盼月在民間也憑一己之力為百姓盡心,本質是相似的。那麼為不為官又有何差別呢?”

    易盼月雖是這麼說的,但當皇上詔令一下,他第一個想到的人還是易盼月。

    是以,當易盼月一口答應時,他反而有一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答應了?!”朱見潯無法不驚訝。

    “對啊,王爺這問題真奇怪。”易盼月笑著解釋道:“側身宮庭之便,可以見識眾多珍奇的四方貢藥、天下精選的御用藥品,尤其是內府珍藏的醫藥本草,這些可不是尋常民間可以見到的。”

    “原來如此。不過聽你的口氣,好像進宮是為了挖寶一般。”朱見潯不禁笑道。“那好。既然你同意了,我明兒個就向太醫院薦舉你。”

    “多謝王爺。”易盼月舉起酒杯道:“我敬你。”

    朱見潯也舉起杯子道:“易兄不必客氣。”

    易盼月在淮陽王府中是個受歡迎的客人,尤其受侍女歡迎。

    酒杯才方見底,一旁隨侍的丫鬟便爭著幫易盼月斟酒。

    “我來。”一名清秀可人的丫鬟搶過酒瓶道。

    “讓我來才是。”另一名豔麗的丫鬟則不客氣地端起易盼月的空酒杯。

    多人相爭的結果,不但酒沒斟進杯裏,還潑了易盼月一身。

    朱見潯見怪不怪地斥退侍女,笑道:“傳聞女子禍水,今日先生倒令本王大開了眼界。”

    “酒這東西實在害人呀。”幸好他閃得快,只踐了幾滴上身。

    朱見潯倒也乾脆,喚人撤下酒,改奉上一壺清香的茗茶。

    易盼月大笑,兩個男人便開懷地暢所欲言。

    不知是怎麼開頭的,他們從邊防聊到域外,最後竟談到了葉芙。

    “葉小姐是個很聰明的姑娘。”易盼月欣賞地說。

    “易兄和葉小姐很熟?”朱見潯半試探地問。

    “還算吧。她是我的病人。”易盼月察覺朱見潯話中的試探,覺得有些奇怪。

    從易盼月的語氣中感覺不出有任何的男女情愛,朱見潯想了想又問:“如果我說……我想迎娶她當我的妃子呢?”

    這倒有些教人驚訝了。

    易盼月接著問:“王爺見過葉小姐嗎?”

    朱見潯點點頭道:“見過兩次,是很美的一個女孩;不過令我最先注意到的,卻是她的文采。”

    “婚姻之事總須慎重考慮。葉小姐適不適合當王妃我不敢說,但我所認識的葉小姐確實是一個非常聰慧的女子,能娶到她當媳婦兒,是男人的福氣。”易盼月氣定神閑地飲著甘純的熱茶。“這茶好。”甘潤生津,他不禁贊道。

    “當然,這是浮梁的貢茶。”朱見潯解釋後又道:“那麼易兄呢?易兄想要這個福氣嗎?”他不做奪人所愛的事,所以他必須問清楚。

    易盼月顯些被熱茶燙到,暗忖:淮陽王何出此言?

    易盼月搖搖頭笑說:“王爺,易盼月不是那個有福分的人。”

    聽到易盼月的保證,朱見潯才松了一口氣。這麼一來,他便能安心地去找葉家老爺提親了。

    但朱見潯怎樣也想不到,今日他和易盼月所談的“葉小姐”,竟是不同的兩個人。

    ★★★

    告別了淮陽王府,易盼月一則以喜、一則以憂。

    喜的自然是為即將進宮一見內府的藥物資源,憂的卻是──她怎麼辦?她會願意同他一塊兒進宮嗎?

    陪淮陽王夜談,回到葉家時已經很晚了。易盼月惦著心事想告訴冷傲霜,但瞧她房裏已熄了燈,便不再打擾。

    踱回了自己房間,卻又睡不著;想著該如何告訴她,又擔心這將會成為她離開的藉口。

    煩惱了良久,易盼月忍不住偷偷潛進冷傲霜房裏,搬了張椅子放在床邊,靜靜地看著她的睡顏。

    感覺到有股注視的目光,冷傲霜緩緩地張開眼。

    “這麼晚了,有事嗎?”她的聲音帶有濃濃的睡意。其實不必張眼,她也知道是誰。

    來不及說抱歉,他輕聲地問:“傲霜,我進宮去太醫院可好?”

    “嗯。”冷傲霜含糊地應了一聲,便翻過身去繼續睡覺。

    “傲霜,你剛剛說什麼?我沒聽清楚。”易盼月改坐到床沿,翻過冷傲霜的身軀又問。

    “易盼月,你很煩你知道嗎?”冷傲霜有些生氣地說。睡蟲都被他趕跑一半了。

    “不是這一句,是上面那句。”易盼月無視於她的怒氣,他必須得到一個答案才行。

    “不就是‘好’嗎?”冷傲霜迫於無奈地說。易盼月拗起性子來簡直像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你說什麼?”易盼月不確定地問。

    “你耳聾啦!我說好好好好好──”反正睡蟲都被趕走了。冷傲霜坐起身子,索性一次說個清楚,讓他聽個夠。

    “我進宮好,那麼你呢?”易盼月緊張地捉著冷傲霜的手,因為這才是他真正想問的。

    “當然是跟你進宮嘍。”冷傲霜理所當然地說。

    易盼月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有沒有聽錯啊?

    “怎麼,不願意?難道只準你一人進宮見識皇宮中那些珍奇的藥材醫書啊?”冷傲霜補上這一句。

    她和他為何會演變成今日這般境地,她也不是非常清楚;但記得昨天還在想要不要接受他,現下卻說出這種話,連她自己也無法解釋。反正說都說了,也不覺得有何不妥。倒是進了宮以後,若能見識到宮廷的御用藥品,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嘛。

    易盼月則有些吃味地想,原來還是只為了進宮增廣見識。

    “那麼可能要委屈你扮成我的小廝了。”

    “為何?”冷傲霜抗議道。

    這是個極端重男輕女的社會,女人出門抛頭露面是不被允許的,不過,重男輕女也好,女子無地位也罷,這些跟她一點都不相干,因為她只做她自己。

    “我總不能帶著一個天仙般的姑娘進宮吧。”

    “宮裏有規定不準攜帶女眷嗎?”冷傲霜故意問道。皇宮內苑,當然不可能任人攜家帶眷地進駐,又不是觀光名勝之地。

    易盼月懂得她的話意,開心地將她擁進懷裏道:“是啊,所以只好委屈你了。就當我們是進宮去遊玩的,如此也不錯嘛。”★★★

    皇家迎親的隊伍無比的壯觀,從城南一路浩浩蕩蕩地前往淮陽王府,一路上圍觀的群眾幾乎把道路擠得水泄不通。

    葉芙坐在大紅花轎內,心情一直無法愉悅快活,總覺得不安。原因之一是易大夫和雅安還是沒有來參加,這是她心中的遺憾。

    聽說易大夫已經辭官離開了宮廷,以後要再見到他們,想必是不太有機會了。

    她偷偷揭開轎簾的一角,驚見圍觀在大街旁的群眾而嘖舌不已。心想,難道這些人都沒事可做了嗎?

    “小姐。”喜娘發現葉芙不莊重的舉動,連忙移身到窗口央她把轎簾放下。

    只是透透氣嘛,又沒啥大不了。葉芙不大甘願地將轎簾放了下來。

    迎親的隊伍終於到了淮陽王府前,新娘子被熱熱鬧鬧地迎進府中。達官貴人、衣香鬢影交相在王府內外穿梭,大夥兒雖沒見到紅蓋頭下的新娘相貌,口中卻仍稱讚著新人的天作之合。

    熱鬧的氣氛始終不減,祝賀送禮的賓客也絡繹不絕。

    一會兒聽見某某大官送來白璧一雙、明珠一對,祝新人珠聯璧和;一下子又聽門房高報某某將軍府送來珍奇的寶物。

    新郎、新娘便在一片的熱鬧氣氛中完成了拜堂儀式,一切不能免俗,新郎被留在前廳應付賓客,新娘則由喜娘牽進了新房。

    此時誰也沒有注意到王府的屋頂上竟坐了一對男女,靜靜地觀看著婚禮的進行。

    “你送去了嗎?”坐在屋頂上的女子問。

    “剛剛送去了,幸好有趕上。”男子道。

    “還說呢,都是你手腳慢。”女子俐落地跳下屋頂,有些埋怨地說。

    “你確定是我的錯?”男子也跟著躍下屋頂,黏在女子身後道。

    “當然。”女子頭也不回地瀟灑大步走去,一派的理所當然。

    而另外一頭新房中。

    葉芙坐在床榻上,而陪嫁的丫鬟隨侍在一旁。

    “小晚,這是誰拿過來的?”葉芙看著丫鬟方才交給她的一隻錦盒問道。

    奇怪,誰會送給她這種東西?盒子裏頭躺了一株色彩鮮紅,約莫雞蛋大小的果子,還附上一張信簽。上頭寫了果子的名字──天香龍鳳果,還附注了果子的藥性和使用方式。

    這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珍貴藥材啊。

    雖然沒有署名,但她也知道是誰送的。

    “奴婢不知道,當時只看他戴著斗笠……”小晚囁嚅地說。在小姐大喜之日還幫別人送這種東西,會不會有事啊?小晚愈想愈後悔。

    “那他們人呢?”葉芙忙問。

    他們?把東西交代給她的明明只有一個人啊……

    “我……我不知道,可能離開了吧。啊!小姐,你要去哪?”完了、完了,這下子她可慘了。“小姐,你等等我啊!”

    葉芙一路跑到了前廳,顧不了眾人的驚異,氣喘籲籲地靠在門柱上,張大著眼睛四處尋覓。

    啊!真是他們!葉芙高興得不禁捂住嘴看著不遠處漸行漸遠的兩個背影……

    “小晚—拿酒來,快點!”葉芙伸長手臂邊揮邊喚道。

    慘了啦,哪有新娘子不待在新房裏反而跑出來大門口的?小晚苦著臉捉過一壺女兒紅交給葉芙。

    新娘子居然跑出來前廳!朱見潯緊張得撇下賓客跑到一身豔紅嫁衣的葉芙身邊。

    “你──”他捉住她的手腕,卻在看清楚葉芙的臉龐時,震驚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葉芙亦驚愕地轉過臉來,對上朱見潯一雙與她同樣訝異的眼。

    “你是什麼人?”朱見潯又驚又怒地問。

    葉芙卻顧不得一旁郎君的怒火,捉來小晚手中的女兒紅,大聲地向遠處的人影喊道:

    “喂──你們不喝杯喜酒再走嗎?”

    仿佛是聽見了葉芙的呼喊,那漸行漸遠的兩個人竟同時回過頭來,用笑容向葉芙打了個無聲的招呼。

    朱見潯順著葉芙的眼光看去,竟在人群中看到了易盼月和……葉芙?!

    “我敬你們。”葉芙斟了一大杯美酒,高高地灑向無雲的晴空。

    “你到底是誰?”朱見潯萬分困惑地看向一旁身穿嫁裳的美麗女子。到底誰才是葉芙?

    好奇怪的問題喔。

    葉芙楞楞地看著同樣是一身紅袍的淮陽王,不錯,俊,愈看愈順眼。

    “我是葉芙啊──”

    朱見潯頓時了然地將眼光移往人群之中—望穿秋水地尋覓著,卻已不見易盼月兩人的蹤影。

    唉,說不上心頭突然湧現的落寞,他只覺得風吹得有點蕭瑟……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20:22


    黃州府蘄州縣是素有“藥倉”之稱的四川重要通衢。

    洪武初年時曾為府州,領有五個縣,一直到洪武十二年才降為縣。

    “……而且啊,這蘄州自古以來便是一個名藥產地,以蘄竹、蘄艾、蘄蛇名震全國。唐宋詩人韓昌黎、白樂天、元微之、蘇東坡、朱熹等人,也都有吟詠蘄竹的詩。”一名中年裝束的男子口若懸河地介紹著自己的家鄉。

    易盼月與冷傲霜默契十足地對望了眼,兩人都沒有打斷這位文士的開講興致。

    他們從京城一路遊歷下來,早聽說蘄州以產珍藥聞名,說什麼也要來開開眼界。正好又在南遊途中遇到一名來自蘄州的大夫,相識之後便一路同到蘄州來。

    走到蘄州東城外時,冷傲霜指著伏幹關前的“瓦硝壩”道:“李大哥,我看這一帶的湖泊都有築堤,難道說這裏的江流也和黃河一樣時常氾濫不成?”

    李言聞笑道:“冷姑娘有所不知,咱們蘄州地處在洞庭、武漢一帶,先秦時候的雲夢大澤就在這附近,湖泊很多,漢水、長江的水也多往這裏集中,水面往往比地面還高。長江有一支支流就在蘄州城的東南方彙成了‘雨湖’,弘治年間的知州在雨湖北岸,也就是這符幹關前築了一道瓦硝壩,看──就是你們右手邊的那道長堤。後來呀,這村子就乾脆以‘瓦硝壩’為名了。”李言聞詳盡地解說道。

    易盼月與冷傲霜相視一笑,這李言聞還真是一名好導遊。

    “月池兄涉獵真廣。”月他是李言聞的號。

    “哈哈,不好意思,我又多嘴了。”李言聞不好意思道。

    “這有什麼好謙虛的,我們到此叨優才覺得過意不去呢。”易盼月連忙道。他們與李月池萍水相逢,想來還真有點說不過去。

    “好了好了,我們都莫再謙讓了,不然讓來讓去準沒完。”李言聞笑道。

    易盼月倆也點點頭。

    “到了,這就是我的住處。來,兩位請進。”李言聞熱情地招呼著易盼月和冷傲霜。

    很普通的一間平房,卻整理得非常整潔;屋裏沒有多餘的實物,格局雖然不大,卻讓人覺得十分寬敞。

    “爹,你回來了。”一名大約十歲的男孩從內房走了出來。男孩長得挺清秀的,但臉色卻浮現不正常的蒼白。

    李言聞見到兒子便喚道:“阿珍,過來見見易先生和冷姑娘,他們是爹的朋友,這陣子會在咱們家作客。”

    那名被喚作阿珍的男孩不怕生地向易盼月和冷傲霜打招呼:“易叔叔、冷姊姊。”

    易盼月聞言不禁低聲對冷傲霜道:“怎麼我成了叔叔,你倒還是姊姊?”

    “怎麼,不滿啊?”冷傲霜好笑地睨了他一眼。

    “怎麼了嗎?”李言聞問道。

    易盼月知道是他們的低語引起了誤會,連忙說道:“不,沒什麼,月池兄切勿掛慮。”

    李言聞點點頭,轉身又對兒子說:“阿珍,娘呢?”

    “在後院裏。爹,你這趟回來,有帶回什麼秘方嗎?”阿珍問道。

    “有有有。倒是你,在家裏有乖乖念書嗎?”

    “有。但是爹,念那些四書五經真的有用嗎?為什麼我就不能像你和大哥一樣習醫啊?”

    從小他就體弱多病,而他的大哥很早就離家在外四處行醫。他的祖父是個名醫,大半輩子行走江湖為人治病,而他爹也是城裏有名的大夫,濟世救人,多麼偉大的事業啊。習醫,本該是他們李家的家傳事業,但為什麼他就必須讀書,參加什麼科舉求取功名?他對仕途不感興趣,他倒寧願跟著他爹習醫,做個名聞天下的大夫。

    “阿珍,你現在還小,等你長大後就能明白爹為什麼一定要你習文了。相信爹,爹絕對是為你好的。”

    大夫這職業的社會地位太低,他的長子早年就離家到外地謀生,活得相當辛苦。他的父親,也曾經是名走江湖的郎中;而他,雖然被冠上了一個“名醫”的頭銜,但這個社會終究視行醫者為方術之士。對於麼子,他怎忍再讓他走上習醫之途?

    “阿珍,去告訴你娘咱們家有客人來了。”

    “李大哥,我們還是借宿一晚就好,不知這附近可有客棧?”冷傲霜愈想會覺不妥。

    “你們千萬不要跟我客氣,杏則就是不把我當朋友。我帶你們到客房去吧,請隨我來。”李言聞大而化之地說。

    主人都這樣講了,易盼月和冷傲霜實在也不好再拒絕;交換了眼神,便隨他走進內房。

    “不好意思,因為只有一間客房,所以……”他是打算讓妻子和冷傲霜住一間,自己則和易盼月住一間。

    “不必麻煩,一間房就夠了。”易盼月聞言便道。

    李言聞有些訝異。

    “可是你們──”雖然他多多少少也看得出這對客人的關係非比尋常,但是,他們並不像已經拜過堂的夫妻。

    “我們是夫妻—李大哥不必多慮。”易盼月才打算開口,冷傲霜便搶先一步說道,惹來易盼月曖昧的眼光。

    冷傲霜回瞪了他一眼—像在說:這是權宜之計。

    “倒真還看不出來呢。”李言聞笑道:“既然兩位是夫妻,那麼你們就在這間客房住下,千萬不許跟我客氣。”

    易盼月兩人笑著點頭,這麼好客的人真是少見。

    易盼月突然說道:“喔,對了,月池兄,令郎患的是‘骨蒸病’吧?”

    “是的。這孩子自小體弱多病,前些年又染上了‘骨蒸病’,幸虧治療得早,現在已經痊癒了,只是氣色一直不好。”李言聞有些驚異易盼月認得此病狀。

    “骨蒸病本來就不易醫治,需要長期悉心調治;而令郎的病恐怕尚未完全痊癒,李大哥可能還得多注意一些。”冷傲霜想了想也說。

    易盼月的話已經夠他訝異的了,沒想到冷傲霜也……

    “原來兩位也是醫道中人,枉我與兩位同行半月竟然不知,實在是太駑鈍了。”

    “我們曾向月池兄提過嗎?”易盼月笑問。

    李言聞搖搖頭。“似乎不曾。”

    “那便是我們的錯了。”冷傲霜道。

    冷傲霜和易盼月便在李言聞一家子熱情的款待下住了下來。

    ★★★

    李言聞是蘄州城內出了名的大夫,上至貴族官吏、下至百姓平民,每有病痛都要來向李言聞求診。

    回到蘄州以後,李言聞忙碌地行醫看診,幾乎不得一刻閑;而易盼月與冷傲霜只好自個兒上山遊湖,半個月內足跡幾乎遍佈了整個州城。

    原本他們已經打算告辭,但一場留客的雨卻在入夏時節下了起來。

    求診的人十分眾多,有時李言聞必須外診,而易盼月便義不容辭地幫忙李言聞看診。

    雨一連下了好幾天。

    “易夫人,你們小兩口離開蘄州打算到哪兒去啊?”李言聞的妻子吳氏一邊揉著麵團,一邊問道。

    冷傲霜頓了一下道:“不知道,再看看吧。”她也跟著吳氏將麵團反覆拍打。

    “就算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你們這樣居無定所地四處漂泊,總也不是辦法呀。”吳氏又開始拌餡。“你們夫婦倆還年輕,尚無所謂;但等你們有了孩子,可就不能再這樣流浪下去了。”

    冷傲霜聽得有些哭笑不得,只得順著吳氏的話,連反駁都沒了氣力。

    “對了,既然易公子也懂醫術,那你們乾脆就在蘄州落腳吧。”吳氏建議道。

    “不怕我們搶了李大哥的生意?”冷傲霜好笑地提醒。

    “這……也對啦。但是──”

    “好了,別再提這件事了。餡料加點砂仁下去吧。”冷傲霜看著豆沙餡,不禁建議道。砂仁是溫性藥材,可以理氣寬胸、健睥和胃,有促進食欲和幫助消化的功用。

    “砂仁?”吳氏疑惑地問道。

    “是啊,老人家不都這樣做嗎?”

    “真的?那好,我也試試看。易夫人,請你幫我看一下爐子,我這就去取砂仁。對了,大概需要多少啊?”

    冷傲霜看了看餡料的分量,估量道:“大約兩錢吧。”

    吳氏很快取來了砂仁,豆沙包在兩人的手中很快地都被送進蒸籠裏。在爐火的蒸烤下,漸漸地逸出甜美的香味。

    蒸好了之後冷傲霜端了一盤到前廳分送給幾個前來求診的病人食用,而最後一個才連盤遞給剛剛為病人看診完畢的易盼月。

    易盼月接過冷傲霜遞來的包子,開心道:“我也有分啊。好香,這什麼餡?”

    “豆沙。”冷傲霜淡淡地答道。她正注意著窗外的雨勢,沒看見易盼月聞言後的苦瓜表情。

    “甜的啊。”他向來不喜吃甜食。

    “是。”她頭也不回地應道。

    易盼月端著盤子走到她身邊。

    “這雨似乎愈下愈大。”

    “是啊。”她轉過臉看了易盼月一眼,發現包子還在盤內未動。“包子要趁熱吃,冷了味道就差了。”

    易盼月顯然還是沒有要動盤內那個甜包子的意思。

    “你吃過了嗎?”

    冷傲霜搖頭。

    “那這個給你吃。”易盼月笑道。

    “廚房裏還有一些。”

    冷傲霜懷疑地瞪著易盼月看,他不吃甜的?

    “怎麼,不吃甜頭想吃苦頭啊你?”冷傲霜開玩笑道。

    沒想到易盼月卻煞有介事地回:“那要看是為誰吃苦嘍?傲霜,剛剛李夫人說我沒有好好善待你。我讓你吃苦了嗎?”

    “那是她不知道我們並不是夫妻才會那樣說,你不必在意。”

    “那假如我們是真正的夫妻,跟我過這樣子的生活,你會覺得苦嗎?”易盼月緊接著問。

    “你知道的,何必問我。”

    “我不知道,我要你親口告訴我。”

    冷傲霜抵擋不住易盼月殷切尋問的眼光,只好道:“真有需要問我嗎?我以為我已經表現得再清楚也不過了。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的眼中或許不好,但每個人都自有他們以為的一套標準,沒有誰可以強迫誰。反正我們也不是真正的夫妻,你沒必要知道我的看法呀。”

    “那我們到底算什麼?”易盼月追問道。

    “我們──”冷傲霜開始閃爍其辭。

    “既然我們都喜歡這樣的生活,那麼當我‘真正’的娘子好像也不為過,你說是不是?”

    當他的娘子?易盼月在蠱惑她。

    “這……讓我再想想吧。”

    “還要再想想啊?像我這麼好的丈夫人選,打著燈籠都找不著呢。”易盼月不死心地說。

    “吃你的甜頭吧。”冷傲霜拿起地盤中的豆沙包堵住了他的嘴。

    “傲霜!”易盼月拿下包子喊道。

    唉,他歎了口氣,咬了一口豆沙包──好吃?!這真的是豆沙包嗎?

    易盼月竟對著一顆包子研究了起來。

    是砂仁!對,絕對沒錯。

    沒想到加了砂仁的食物會這麼好吃。★★★

    夜裏,雷聲隆隆,閃電不斷,雨滴打在屋頂上,吵得教人不能安眠。

    冷傲霜躺在床上,突然側過身來,喚醒在床邊地板上打地鋪的易盼月。

    “怎麼了?”易盼月坐起身問道:“睡不著嗎?”

    冷傲霜搖搖頭。“不是。我正在想事情。”

    “答應要嫁給易盼月這個無名小卒啦?”易盼月半開玩笑道。

    “雖不中,亦不遠矣。”冷傲霜淡淡地說。

    易盼月一愣,從地上跳了起來,促著冷傲霜纖細的手腕再問一次:“你說什麼?”

    冷傲霜笑道:“我可以不嫁給你嗎?”

    “不行。”易盼月想都不想便道。

    “我的意思是我若還是與你一同走遍天涯,但是不嫁給你、不當夫妻,只當知己,這樣子不好嗎?”

    “不好。天涯總會有走盡的一天,屆時,我該怎麼辦?若不當夫妻,只做知己,有朝一日我若成親,那你怎麼辦?”易盼月再次搖頭道:“不好。我只想你當我娘子,因為,知己不能兼具妻子的身分,而妻子卻能同時扮演知己。你說,我會作何選擇?”易盼月似乎把露骨的情話當成了每日必溫習的功課,說來臉不紅、氣不喘的。

    “你真的想要我?”冷傲霜壓下羞怯、紅著臉問。

    “我想要你。”易盼月眼神萬分肯定地看著她。

    “給你並不困難。”冷傲霜大膽地說。

    “真的?!”易盼月訝道,但他看見了冷傲霜僵硬地點頭。“那麼我們來試試看,如何?”

    易盼月毫無預警地將冷傲霜拉進懷裏,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便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這是他難以想像的迷亂,僅僅只是一個吻,便令他萬分銷魂。

    “霜,你知不知道你這是在玩火?”易盼月將冷傲霜壓在身下,撩起她的一撮青絲把玩。

    她豈會不知道,但是她就是想確定一件事情。

    冷傲霜伸手勾住他的頸項,將他拉近自己。她想確定自己的感情。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易盼月張口輕咬了下她的粉頸,在她耳畔低語:“你只是不肯承認而已。”

    冷傲霜聞言,渾身一震;但隨之而來更大的震撼卻是來自襟上的那只大手,他正在褪去她的衣裳,他這次是來真的。冷傲霜此時才感到瑟縮,但是易盼月卻不讓她有機會退縮,再次吻上她的紅唇。

    從來不曉得自己柳下惠當不成也就算了,此刻他卻覺得自己像個不折不扣的色情狂。

    不行!感覺到胸口一片涼意,冷傲霜驚慌地想遮掩,但是她的雙手卻被易盼月鉗制住;她想喊停,聲音卻在他的深吻中自動消音。在他的撫觸下,她發現她並不是因為覺得厭惡想停下來,而是為了畏懼她怕自己體內那股漸漸脫韁的情潮就要淹沒了她。

    感覺到身下人兒的顫抖,易盼月停下了侵略的身勢,輕撫去她兩頰的淚水,替她拉整好敞開的衣物,憐惜地將她擁進懷裏。他該死,他差點就控制不住自己而真的要了她。

    “別怕,我不會侵犯你的。”易盼月苦笑道:“看來你已經確定了自己的感情了,我們……如果重新再給我一次機會怎麼樣?”他不會死心的。

    是的,她的確是認清了自己的感情。但是,他說那些話又是什麼意思?

    李家只有一間客房,房裏只有一張床,床很大,兩個人睡絕對沒問題。

    但他一直不願與她同床,怕的就是他會控制不住自己。

    剛來的那一夜,他們爭著把床讓給對方睡,結果兩個人都睡地板,床鋪反而空著沒人睡;而後他們又想乾脆兩個人同睡一張床,只要互不侵犯即可。他是很心動,但卻不敢保證面對美人在側會不生親近之心。

    “我想我還是出去一下比較好。”易盼月放開她,披了件外衣就真的走出房去。

    冷傲霜坐在床上想阻止,卻發現自己左胸口上有些疼痛,她知道那裏有他方才留下來的印痕。

    今夜的風雨怎麼這樣大、如此冷?她不禁用雙臂環緊了自己的身軀。

    ★★★

    原以為這場雨只是入夏時節的黃梅雨,是今年農作物豐收的前兆;任誰也沒料到這場兩所帶來的,竟是一場空前的浩劫。

    連日來的大雨使得河水暴漲,再加上蘄州這一帶水面比地面還要高,河堤擋不住劇增的水量,終於潰崩了。

    大水一古腦地湧進了蘄州城內,釀成了嚴重的水患。

    大水淤塞不退,縣民們也只好暫時遷往較高的山上避難。

    僅僅一夜,蘄州縣便陷入了愁雲慘霧當中。

    不知是誰想出了一個聰明的方法,利用沙包在淹水的地方建成一道道臨時的溝渠,這才順利地將水引到其它地方。

    積水雖已暫時消退,河堤也在搶修之下補救了大半,一般縣民紛紛返家整理家園,誰知另一波禍事卻在此時又落阱下石地爆發開來──

    “是瘟疫。”在連續診斷了近十名病患後,李言聞慘白著一張臉道。

    連日來的水患,把這人人聞之色變的瘟神也請來了。

    “瘟疫!相公,這怎麼辦才好?”吳氏乍聞“瘟疫”二字,心下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有沒有可能只有這幾個少數的病例?”易盼月不禁緊張地問道。

    這病若傳染開來,那可就麻煩了。縣城裏才剛從水患的滿目瘡痍中逃脫,此時若再有傳染病蔓延開來,後果絕對不堪設想。

    唉,這無疑是雪上加霜。

    “恐怕這病毒已在這城裏傳染開來了。”李言聞搖頭歎道:“這些病人的病症都已十分的嚴重,連來求診都無法做到,已經病到只能在家中延醫治療,那麼已經染上而尚未發病的可能已有不少人,再過不了多久,這城裏恐怕就要陷入一片可怕的疫情中了。”

    李言聞的話深深震撼了在場眾人的心。

    “你們還是快走吧。疫情一旦蔓延開來,州府下令鎖城,到時誰也別想出城一步了。”李言聞這話是向易盼月和冷傲霜說的,而他則大有與蘄州共存亡的決心。

    “這是什麼話?我也是個大夫,豈能丟下病人不管?城裏的大夫並不多,我若在這時離開,便枉生為人了。”易盼月毫不考慮地說。

    “我也懂醫術,我也留下來吧。”冷傲霜亦沈靜地說。

    “不行,你還是快走吧。”易盼月扯住冷傲霜的胳臂道。

    “腳長在我身上,我自己會作主。”冷傲霜堅持道。

    爭論了半晌,結果沒有人願意離開,所有的人都決定要留下來。

    果不其然,李言聞一語成讖,瘟疫在蘄州縣內很快地蔓延開來。

    在疫情傳出的第四天,黃州府治果真下令蘄州封城,只準城外的人進入,城內所有人皆不許出城。

    城內的大夫供不應求,而李言聞和易盼月鎮日為病人診治,幾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疫情來得太突然,老天又開始不停地下起雨來,河堤尚未完全休複,只要河道水量再劇增,隨時都有再潰堤的危險。

    在疫情逐漸被控制住的時候,偏偏禍不單行,藥材也告短缺了。

    就算有醫術再高明的大夫,沒有藥材也是枉然。

    蘄州縣衙雖已向鄰縣緊急招募藥材,但卻是緩不濟急。

    因為藥材短缺,病人無藥可治,已有不少人死在瘟疫之下;讓才剛剛控制住的疫情,不到一段時日便又開始壙散。

    “月池兄,這裏有我,你先去休息一會吧。”

    夜已不知多深了,李家醫館內卻還未熄燈,一間屋子裏尚有十來位染上瘟疫待醫的病人。

    數日下來,易盼月與李言聞皆瘦了一大圈。

    易盼月喂病人喝水吃藥,一張俊美的臉孔明顯地消瘦,兩頰向內凹陷,已有些不修邊幅了。

    “無妨,我還有力氣。病人這麼多,不趕快治好他們不行。”李言聞試著保持清醒說道。

    “藥材還剩下多少?”易盼月問道。

    李言聞憂心忡忡地深鎖眉頭,搖了搖首回答他的問題。

    誰料想得到蘄州會有這場浩劫,平日根本不會特意去購存醫治瘟疫的藥草。集結了城內大小藥鋪的藥草,能撐到今日就算很不錯了。

    易盼月低下頭,看著滿屋子呻吟的病人,不禁憂心地問:“縣府已經向鄰縣收購藥材了吧?”

    “只怕緩不濟急。”李言聞頓了頓又道:“聽說鄰縣的水患也不比咱們這地方好到哪去,雖然還沒聽說有疫情傳出,但是他們擔心瘟疫會擴散到他們境內,所以黃梅縣和廣濟縣都不大願意送來藥材;其他稍好一點的,也有些不肖的商人趁機哄抬藥價、糧價。唉,真是世風日下啊。”李言聞長歎了一聲。

    易盼月聞言,也不禁歎息了。

    他從來都沒有這麼深的無力感,只為自己留不住這些村民的生命,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條條活生生的人命從自己的指縫中消失,而他卻愛莫能助。

    “張大哥,喝藥了。”他扶起一名面色臘黃的病人,親自將藥汁喂入他的口中。

    無論如何他也要救一個、算一個,絕不能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易大夫,俺會死嗎?俺的老婆女兒──”

    “放心,你不會有事的。”易盼月安慰道。他實在不忍告訴他,其實他的妻女都已經病歿了。

    如果再沒有藥草送來,只怕……這場瘟疫將無法收拾。

    “叩叩──”下著雨的深夜裏,敲門聲打散在雨中,變成了細碎而不清晰的聲響。

    易盼月放下了藥碗走到門前。“你怎麼來了?”

    “我來──”冷傲霜收起傘走進屋裏。“我來送一點吃的。”

    “屋裏還有一點食物。雨下這麼大,你不該過來的。”說歸說,但易盼月還是讓她走進屋裏來。

    “冷姑娘,是你啊。”李言聞驚道。

    “李大哥。”冷傲霜將竹籃子擺在桌上。“我送一點熱粥過來,天天吃饅頭不行的。”她盛了兩碗粥,又道:“你們先去淨手,換我來照顧這些病人。”

    “不用了,這裏不缺人手,你快回去吧。”易盼月伸手想趕她出去—卻又不敢碰到她,伸出的手臂怪異地懸在半空中。

    “夜這麼深,你要我一個女子走路回去?”冷傲露笑著將他懸在半空中的手放下,看著他疲憊的面容道:“再說,這裏需要我。”

    “月池兄,我先送她回去。”易盼月臉色一沈,轉身捉起一把紙傘道。

    “不用了,你忙,我自個兒回去就行了。李大哥,粥趁熱吃,那是嫂夫人特地熬的。”冷傲霜連傘都忘了拿,轉身便走。

    易盼月發現她忘了拿傘,連忙捉了傘追出去。“等等──你忘了傘。”

    冷傲霜停下腳步,轉過身等易盼月追上。雨水打在她身上,早濡濕了她的衣裳。

    易盼月忙把傘握到她頭頂上,卻發現她早已淋濕。

    “笨蛋!藥奴是這樣教你的嗎?一個大夫如果連自己的身體都照顧不好,還有資格救人嗎?”天色太黑,她看不清他的臉龐;但依著指間傳來的撫觸,仍然清楚地感覺得到他的清瘦。

    “天太黑了,我送你回去。”易盼月避開她的觸摸。

    冷傲霜笑道:“不用擔心我會受到感染,瘟疫雖然可怕,但不是說得就得的。我已經在教導縣民正確的衛生習慣,希望可以緩和疫情。你……回去喝婉粥吧。我怎麼來的,自然就怎麼回去,天亮我會再過來。”冷傲霜將傘柄塞入易盼月手中。“反正我都已經濕了,不必再撐傘了。”

    易盼月重新將傘塞給冷傲霜,自己則曝身在傘外。

    “我也濕了,一樣不需要傘,你拿回去吧。明天也不要來了。”易盼月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中有說不出的深情。

    他頭也不回地奔回醫館,留下冷傲霜一人孤獨地站在雨中……

    ★★

    天災人禍不息,苦的是百姓,頭痛的卻是縣官。

    已經無計可施的縣尹,竟然搭起神壇向蒼天祈求。

    也許上天真是有所感應了吧,一連幾日大雨的侵擾,竟然在隔日清晨放了一個晴朗。

    溫暖的陽光,像是蘄州城一道道的生機。

    倖存的人民望著久違的陽光,有的竟合起雙掌,含淚向日頭膜拜。

    而這看在冷傲霜眼中,卻是一片哀憐。

    “天終於放晴了。”李言聞的小兒子感慨地說。“我爹要我讀那些四書五經有什麼用?城裏這麼多病患需要幫助,如果我習的是醫術,那麼我便可以幫我爹救人了。冷姊姊,你說是不是?”

    冷傲霜看著這名瘦骨嶙峋的少年,覺得他天資異常的聰穎。

    “你爹要你讀書自有他的苦心。在現今社會上,大夫郎中的地位一向不高,貧寒百姓也只有應試科舉金榜題名,才能飛黃騰達。”

    “但是我並不希冀飛黃滕達呀,我只想習得一身高明的醫術,以此濟世救人。”阿珍不失天真,卻頗有抱負地說。

    冷傲霜笑道:“當大夫有什麼好?說不定你救了一個人,而這個人或許是個無惡不作的強盜,殺人如麻,那麼你到底算是救了一個人?還是害了一群人?”

    “我……我不知道我救的將會是什麼樣的人,好人也好,壞人也罷,但我若當個大夫,救人就是天職,救人還須分對方是好人或壞人嗎?”阿珍振振有辭。

    “不怕救回來的是一隻‘中山狼’?”冷傲霜再問。

    “那就算是我的命吧。”阿珍憨憨地說。

    “你們都是傻子。”冷傲霜柔下了神情,摸了摸阿珍的頭。“你真的想習醫?”

    阿珍用力地點點頭。

    “那就跟我來吧。”冷傲霜引他到客房,取出一疊精裝書本交給他。“這個給你,相信將來你必會善用它。”

    阿珍楞楞地看著冷傲霜交給他的書本。“醫方紀要?”

    “我習醫以來的心得全都記載在這裏面,現在我就把它交給你了。”

    “冷姊姊──”他從他爹的口中得知來家中作客的兩個客人都精通醫術,比起爹來,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如今,這麼重要的醫書居然要送給他……阿珍突然跪地大聲道:“師父在上,請受弟子李時珍一拜。”阿珍連向冷傲霜磕了三個響頭。

    “你不必向我磕頭,我是不收弟子的。送你‘醫方紀要’,就算是……一種緣分吧。”★★★

    雨雖然停了,但蘄州還是嚴重缺藥。疫情雖然稍微得到了控制,但是已經染上瘟疫的人卻愁無藥可醫。

    封城之令未除,購買之藥不至,如果再這樣下去,這個縣一樣得走入死胡同裏。

    “這是最後一分藥材了。”李言聞苦笑道。

    “吃了這帖,好了就算命大,不好就全看天安排了。”易盼月累得連玩笑話都不會開了。

    “蘄州是名藥產地,偏偏卻不產治瘟疫的藥,唉!”李言聞不禁歎道。

    “別灰心,說不定明兒個購買的藥就進城了呢。”

    “如果可以出城,就算是傾家蕩產去購來救命之藥,亦不足惜,偏偏這城不知何時才能重開?”李言聞抱憾地說。

    是啊,如果能夠出城的話……易盼月輕輕地合上了眼,竟趴在桌上睡了過去。

    “易大夫?”李言聞不知是該笑還是該歎息。

    他正想攙起易盼月到一旁休息,卻在觸及他的身軀時吃了一驚──好燙!

    難道易盼月是一直抱病為病人看診的?

    李言聞連忙將易盼月攙至臨時放置的床板上替他診脈,神色頓時大變。

    而易盼月卻在此時微微張開了眼睛。“我也染上了,是吧?”

    李言聞不敢相信地問:“這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事?”

    “這一兩天吧。”易盼月淡淡地說。

    “我馬上去熬藥汁給你喝──”李言聞望著手中最後一帖藥說。

    “千萬不可。我病才初發,一帖藥絕對治不好我的。這帖藥應該要給其他病人吃,救一個是一個,不要浪費。”易盼月阻止道。

    “難道你要我眼睜睜地看你……你們當初實在不該留下來的。”李言聞懊惱地道。

    易盼月沈默了好一會兒才說:“這都是命吧。這件事千萬別讓她知道,疫情才剛稍有控制,還是將我隔離起來,免得又傳染給其他人。”

    “她……可是指冷姑娘?”

    “是,千萬不可以告訴她。”易盼月堅決地說。

    “不能告訴我什麼?”冷傲霜站在門旁問道。

    “冷姑娘!”李言聞回頭看去,心中一驚。“你什麼時候來的?”

    “剛剛。不能告訴我什麼?”冷傲霜懷疑地再問。她的心中有一股很不好的預感。

    “不關你的事,你走開。”易盼月翻過身道:“我有點累,想睡一會兒,你們都走吧。”

    李言聞看看易盼月,又看看冷傲霜,最後無言地離開,將空間留給他們兩人。

    冷傲霜看著躺在床板上的易盼月,一步一步地走近他,竟害怕起自己的猜測。她告訴自己,或許他真的只是累了。

    “你──”

    “不許碰我!”易盼月拒絕冷傲霜的接觸。“不要打擾我,讓我睡一覺好嗎?”他仍是不忍心傷害她。

    “我情願你真的只是累了而已。”冷傲霜不敢置信地看著憔悴萬分的易盼月。

    他昔日的談笑風生到哪里去了?他從前的自信滿滿又到哪里去了?她不顧他的拒絕,一雙纖手撫上了他的瞼頰。

    “你真笨,為什麼這麼不小心?”

    還是瞞不過她嗎?易盼月無力地閉上眼。

    “擔心什麼?瘟疫又不是絕症,況且還有我在呀。”但是,冷傲霜早從吳氏的口中得知藥材之缺乏,沒有藥,就算她醫術再怎麼高明也無用。

    “是啊,有你在,那麼就別再掉眼淚了好嗎?”易盼月心疼地看著她的淚眼。

    “我哪有掉眼淚,那只是屋頂漏水,大概又開始下雨了吧。”

    易盼月想伸手將替她拭去淚痕,卻在快要碰觸到她的臉時硬生生地止住。

    冷傲霜捉住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我不怕。”

    “但是我怕。”易盼月心急地想抽回手—而冷傲霜卻緊緊地握住。

    淚,就像斷了線的珍珠,一點一滴地流淌而下,不消一時便濡濕了易盼月的掌心。

    “別哭,傲霜……”易盼月心痛地道。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4 19:20:54


    “你睡了嗎?”冷傲霜捧著藥碗輕搖易盼月的身軀。

    喚不醒易盼月,冷傲霜心頭一驚,伸手探向他的鼻息,感覺他仍有輕微的呼吸,一顆懸岩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她真的很怕他就這樣睡去,再也醒不過來了。

    畢竟這不是能治瘟疫的藥,只是暫緩病情而已。若藥草再不到,易盼月遲早會真的死去。

    唉,冷傲霜生平第一次感到這般束手無策。

    “你要活下去啊,你說過要陪我一生一世的,我不準你反悔……”冷傲霜跪坐在床前,靜靜地看著消瘦得怕的易盼月喃道。

    不行,她不能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地死去,她非要出城不可。

    對,唯有出城把藥帶回來—才能救活更多的人。

    打定了主意,冷傲霜毅然決然站了起來,將藥碗棒了出去。

    “冷姑娘?”李言聞正在看顧其他的病人──這裏原本躺了十多人,現在只剩下三人了。

    沒有藥,得病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條。

    “李大哥—麻煩你替我照顧他一下。”冷傲霜將藥碗交給李言聞。

    “怎麼了?冷姑娘,你──”李言聞懷疑地問。

    自從易盼月病後,冷傲霜幾乎是寸步不離地照顧著易盼月。所以當他聽見冷傲霜的請求時,李言聞才覺得奇怪。

    冷傲霜看了他一眼道:“我要出城。”

    “出城?!”李青聞驚訝地叫道:“不行呀,現在城外都有官兵駐守,城裏的人是不準出去的。”

    “不準人出去,藥草又遲遲不來,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他死掉嗎?”

    冷傲霜所言,他當然知道。

    “但是,出城者格殺勿論啊。”

    蘄州疫情十分的緊急,府衙生怕疫情會擴散開來,竟還派了官兵守在城外不許城中的人出城一步,這無疑是將蘄州逼進死胡同裏。

    “我現在也管不了那麼多了,就請李大哥在我回來之前先照顧他。”

    “冷姑娘!”李言聞急忙喚住冷傲霜,猶豫了會兒才道:“入夜後再去吧。白天出城太醒目了。”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冷傲霜不加考慮便拒絕李言聞的提議,她怕再晚一步真的會救不了他。權衡之下,她寧願冒險出城。

    “傲霜……”

    “易大夫,你怎麼起來了?”李言聞忙趕到易盼月身邊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子。

    “我想喝杯水。”易盼月氣若遊絲。

    李言聞聽說,連忙將茶水奉上,易盼月輕啜了一口。

    “扶我回去休息吧。”易盼月對冷傲霜道。

    冷傲霜不疑有它地忙攙起易盼月。

    就在此時,易盼月卻用他僅存的力量點住了冷傲霜的昏穴。

    失去了她的扶持,易盼月也跌坐在地上。

    易盼月勉強支撐起身體,將昏倒的冷傲霜扶起,一雙眼卻對著李言聞道:“別讓她出城,太危險了。”

    “但是……”李言聞欲言又止。

    易盼月卻搖首道:“我死不足惜。”

    試問蒼天,今生他與她當真無緣嗎?

    ★★★

    蘄州城外三十裏處,數輛馬車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深夜中奔馳。

    “管事,還有多久才能到蘄州城?”一名相貌堂堂的俊朗男子坐在馬車前頭問道。

    “大約天亮以前可至。”一名中年漢子邊駕車邊道。“少爺,要讓馬車暫停休息嗎?”

    “不,救人如救火。既然天亮前可至,那麼我們還是等進城後再休息吧。”

    “是。”管事答道。他揚起了馬鞭,“駕”的一聲領在車隊前頭,往蘄州城急馳而去。

    天尚未大白,果真如管事所預料的,他們在天亮前便至。

    男子下了馬車,站在城門前。

    此時城門未開,不過倒是有一票在城外紮營的官兵圍了過來。

    “你們是什麼人?來做什麼的?”一名類似捕頭的官兵喝問道。

    那男子向問話者拱了拱手。“請問這位官爺城門何時會開?”

    “你們要進城?有什麼事嗎?難道你們不知道這城裏瘟疫橫行,閒雜人等一概不許進出?除非封城的命令解除,否則進去的人可不能再出來喔。”

    “這我們當然知道。”男子氣定神閑地應對道。

    宮差眯起了一雙眼睛,懷疑地打量超說話的這名男子;而後地發現在一旁的三、四輛馬車,問道:“這麼多馬車,裏頭裝了些什麼?”

    “官爺要盤查嗎?裏面全是可以救人的藥材和糧食。”男子擺了一個“不信請瞧”的動作。

    藥材!

    “可是縣衙購買的藥材和糧食?渾帳!為什這麼晚才送來?城裏因瘟疫而死的人已經有多少了你知道嗎?”他的家人也在裏面,卻因為身為官差必須奉命來看守城門,現在家中情形如何他也不大清楚,只知道城裏因為這場瘟疫已經有不少人死去。

    “縣衙購買的?”男子露出莫名其妙的眼神,但是卻也從官差的口中得知城內疫情之慘重,自責他還是太晚到了。

    “這位官爺,我想你可能誤會了。我們是聽說蘄州鬧瘟疫,特地遠從邊城而來。”管事的代主解釋道。

    趕了近七天的路才來到蘄州,大家都累了,誰還有心情和官差打交道。現在他只想趕快進城,趕快把藥草送交給此地的人民,再好好地休息一番。

    “是的。這些東西都是要送進城內的,還請官爺快打開城門,說不定還能多救幾條人命。”男子接著道。

    那名官差聞言,便不再多話,連忙命人開城門。

    “你們快進去吧,把藥拿去李大夫的醫館,他會善用這些藥材的。”

    “多謝官爺。”男子微笑致意,隨即轉身坐上馬車,急行而去。

    ★★★

    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照射在城垛上,仿佛帶來了希望……

    冷傲霜曾對天發過誓,但是她卻一再地違背自己的誓言,乃至無藥可醫……這不是她當初立下的違誓之罰嗎?但為何卻懲罰在易盼月身上?

    易盼月高燒不退,整個人憔悴得可怕。

    天又亮了嗎?他還能撐幾天?

    冷傲霜重重地跪在窗前,望著東方的天際,雙手交握在胸前,真心地對天祈求。

    如果易盼月能夠不死,她願意離開他,再度回到從前那種孤寂的生活,重新戴回冷漠的面具;然後,她的心就死了。

    本來她之所以有心,全是他教會了她;而現在,她願意把這顆心還給他,只要他活下去……

    冷傲霜心口一緊,痛出了眼淚;她死命地想抹去,只因她從不流淚。

    老天爺,她不曾求過什麼,但求這一回……

    “傲霜,你在做什麼?”易盼月從昏睡中醒來,睜眼便看到她跪在窗前。

    “我在許願。”冷傲霜僵硬地扯出一抹笑,緩緩站了起來。

    “許願啊……如果我也向著天爺許願,你說她會準嗎?”易盼月微笑問道。

    “當然,你許的願她一定會準的。”冷傲霜強笑道。

    易盼月一雙黑眸深情地望著冷傲霜。如果他現在不是一個將死的人,他一定向老天爺祈求與她長相廝守;但是現在,他只希望她能快樂。

    “如果來世我們再次相遇,你會愛我嗎?”

    “不會。”冷傲霜堅定地說。“如果有來世,我倒希望我們一輩子都不曾相遇。因為愛你太辛苦,我愛不起。”

    易盼月沈吟了一下,又道:“幸好我許的願老天爺一定會準,你說的對不對?”易盼月咧開一張嘴笑著。

    “你怎麼了?”冷傲霜慌張地跑到易盼月身邊。

    “走開,不要碰我。”易盼月推開冷傲霜,卻因為使勁過猛,自己也從床上跌了下來。

    “讓我看看。”冷傲霜扶起他,卻為他的不合作束手無策。“易盼月,你這麼想死嗎?”

    易盼月捂著發疼的胸口,忍痛道:“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本來它早該在十年前就消失了。人生自古誰無死,我從不害怕,只是……難免會覺得有那麼一點遺憾……”

    “你的命是我給的,所以我不許你死,至少不準死在我面前。”

    “那麼,請你把眼睛閉起來吧……”易盼月強忍著痛道。

    “真是死性不改,我怎麼會愛……”愛上你這個人。冷傲霜不知該笑還是該慟哭。

    “我知道你沒法愛我。可是我都快死了,你還不肯給我一點安慰,真無情。”易盼月自嘲道。

    “……”冷傲霜無言看著誤解自己心意的易盼月,懷疑起自己是否有愛人的資格?“你餓了吧,我去端粥來……”

    ★★★

    數輛馬車先後在李家醫館的門前停了下來。

    冷傲霜正覺得奇怪,李言聞便興奮地呼喊她到前廳。她抱著納悶的心情到了前廳,看見李言聞臉露笑容,一掃憂愁地與一名陌生男子交談。

    李言聞看見了冷傲霜,連忙高興地說:“冷姑娘,你快來,易大夫有救了。”

    冷傲霜心頭一震,不敢相信自己所聽見的。

    “李大哥,你說什麼?!”

    “不只是易大夫,應該說整個蘄州城都有救了。”李言聞喜悅地說道:“冷姑娘,這位公子送來了好幾車的藥材和糧食,蘄州有救了。這位公子──呃,不曉得這位公子怎麼稱呼?”他高興過了頭,竟連最基本的禮貌都忘了。唉,真該打。

    “在下徐定楚,陽和縣人。”男子自我介紹。他不由自主地看向李言聞身邊的女子,不自覺地嗟歎了一聲,好冷豔的姑娘!只是,這麼漂亮的姑娘怎會出現在這種地方,著實教人難解。

    “原來是徐公子,幸會幸會。”

    “李大夫不必多禮,那麼我現在就讓家仆將藥材卸下來。”徐定楚說畢,立刻走出醫館,吆喝著隨行的僕役將藥材一一卸下馬車,而自己也投入了搬運的行列。

    李青聞和冷傲霜見狀,也都前去幫忙。

    這麼多的斷魂草……冷傲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麼說,他真的有救了。

    “李大哥,我先拿一點藥去熬。”

    “也好,你快去吧。”

    冷傲霜取了部分藥材,心中頓時百感交集,開爐熬藥的動作也快得不可思議。

    貪快的結果,是她的手被熱爐燙了幾下,而她卻連吭都不吭一聲,心思早飄到了心中惦念的人身邊。

    糧食和藥材分別送到了縣城中的其他醫館,徐定楚一行人便留在城內幫助治療病患。

    徐家有大片的斷魂草,他鄉有難,他更無法見死不救。所以,當他聽說了蘄州的疫情,便匆匆帶了幾個稍懂醫理的仆傭攜藥南下。人命至重,這是他師父教給他的。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會在這裏遇見他的恩師;又或者說,在他原以為與他師父的師徒緣分已盡後,會有機會再見到他師父──那個兩年前自稱二十歲的俊美男子。

    幫李大夫看顧完了前頭的病人,他見冷姑娘端著藥碗走到後方的房間,他以為裏頭還有病人,便跟著進去;正想問那姑娘是否需要幫忙—卻意外地看見了木床上躺著的竟是他的師父。

    “師父,你怎麼會在這裏?”

    徐定楚這一喊,不僅易盼月停下了喝藥的動作抬起臉來看他,連喂他喝藥的冷傲霜也轉過頭來。

    “原來是你啊!定楚,好久不見。”易盼月先是訝異,而後笑著向他打招呼。

    看來,他們還挺有緣的。

    那斷魂草想必是他送來的了。

    “師父,真的是你啊!”易盼月明顯地俏瘦,簡直和兩年前的他有著天壤之別。要不是那說話的語氣實在太熟悉,他真不敢相信眼前這個病在床榻上的男子會是他的師父。“你……也得了瘟疫?”

    “很遺憾你說的是事實。”易盼月低下頭繼續喝藥。

    “沒想到我那斷魂草第一個救的人就是師父你。”徐定楚看著易盼月一口一口喝掉冷傲霜碗中的藥汁,喃喃地道。

    喝完了藥,易盼月才又道:“是啊,說來也巧。也許都是緣分吧……”易盼月打了一個呵欠。斷魂草本身有催睡的作用,連他也無法抵抗。他強打起精神,對冷致霜道:“如果這是命,等我病好了,你……”易盼月又打了一個大呵欠。

    “睡吧,等你醒來再說。”冷傲霜扶他躺下。

    “不,我一定要現在說。”易盼月捉住冷傲霜的衣袖,道:“等我病好了……”

    冷傲霜不想聽他說下去,逕自端著藥碗走了。

    冷傲露一走,徐定楚連忙走到易盼月床前。

    “師父。”他喚道。

    “嗯?”易盼月強睜開沈重的眼皮。

    任誰也看得出來,冷姑娘與他師父間有著相當不尋常的關係。基於好奇心的驅使,徐定楚忍不住問:“那位冷姑娘是誰啊?”

    易盼月笑眯著眼看他這個笨徒弟。“她呀,她是你師母。”

    “師母!”徐定楚怪叫了一聲。

    難怪他見到這麼美麗的女子居然不會心動,原來如此呀。

    “喂,師父──”徐定楚又叫喚了聲,但這回卻不再有任何的回應。

    易盼月沈沈地睡去了……

    ★★★

    蘄州有了大批藥草的幫助,疫情很快便控制了下來。大部分的病人都已痊癒,易盼月也在服了三日的藥之後,擺脫了瘟疫的糾纏。只是大病初愈,消瘦下來的身體還沒完全複元,看來更像個貨真價實的文弱書生了。

    在徹底的消毒過後,這波瘟疫真的就此結束了。

    今日縣城內的鞭炮聲不斷,而府衙也在日前解除了封城的禁令。

    經過這次空前的浩劫,雖然最後幸以完滿收尾,但蘄州城元氣大傷,依然死了不少人,即使完滿,卻也不是一個圓了。

    唉,這一切有待時間來彌補吧。

    縣官今日特地宴請了這回消除疫情的諸多大夫、功臣,當然連李言聞推辭不掉,徐定楚這個救星也無法推辭,都只好前去赴宴。

    而易盼月大病初愈,仍在李家休養。

    夜這麼的深,有誰會在深夜裏歎息?莫非是家有新喪的孤兒寡母?抑或是心事重重之人?

    唉,愁多知夜長──

    輕輕推開房門,冷傲霜無聲無息地走進房中。

    移身至床畔,她靜靜地看著床上的男子。

    他該睡了吧。

    他的病好了,也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這回,她不能再違背自己許下的誓言。

    她爬上床,靜靜地躺在他身邊,一隻纖手則不由自主地撫上了他清瘦的兩頰。

    突然,一隻手臂橫在她的腰間,她嚇了一跳,輕問道:“我吵醒你了?”

    “沒有,我睡得不熟。”易盼月摟住她的纖腰。

    “喔……”

    “我剛才作了一個惡夢,你今晚就在這裏陪我吧。”

    冷傲霜不答話,只是靜靜地依偎在他身邊,汲取屬於他的最後溫暖。

    易盼月翻過身讓她靠在他身上,雙手則環住她的腰肢。

    “我剛才作了個夢,我夢見天突然下雪了,很冷,而我在雪地上不曉得在找什麼。你不在我身邊,最後我凍死在雪中。”

    “夢都是虛假的。”但現實中又有多少真實可言?

    “是,我也這樣想的。你還在我身邊不是嗎?”易盼月不自覺加重了擁她的力道。“傲霜,如果有下輩子,你願意當我的妻子嗎?”易盼月突然問。

    “你不是問過了嗎?”冷傲霜靠在他的胸膛上,感覺他心臟的跳動。

    易盼月天真地笑道:“我總覺得說不定再問一次,我會得到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真有下輩子的話……我就當你的妻子。”反正今生已無緣,如果真有來生再續這段緣分,那又何妨?

    易盼月聞言欣喜地翻過身,重新與她面對面。

    “當真?說了可不能反悔哦。”

    “當然是真的。”她將他的欣喜看在眼底,覺得有些承受不住。

    “那麼這輩子呢?”如果下輩子她願意的話,那麼這輩子呢?

    她抬起臉鎮定地說:“明天我再告訴你。”

    “明天?”為什麼是明天?他的心中充滿疑問。

    “是的。因為我現在累了,不介意我閉上眼睛吧?”她邊說眼皮邊合上。

    就算他想再問個仔細,但看她漸睡的容顏,也實在不舍吵醒她。

    反正明天就能知道了不是嗎?至少她今晚是真真實實地陪在他身邊。

    他輕擁著她,給她更多的溫暖。

    ★★★

    明天……

    冷傲霜走了。

    不留隻字片語,像六月的雪,一降,便在豔陽下蒸發得無影無蹤。

    她走了──這就是她的回答嗎?

    傲霜……

    “師父,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徐定楚心驚易盼月的失魂模樣道。

    易盼月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垂下頭。還能怎麼樣,只好追上去嘍。誰教他早已認定了她、賴上了她,打算巴著她一輩子不放。

    昨夜的她有些奇怪,他早該想到的。她還欠他一個答案呢,休想就此逃離。無論她到天邊,他就追到天邊;她到海角,他就追到海角,是了,就是這樣。他得趁她還沒走遠快追──

    “喂喂,師父,你上哪去?”前一刻還意志消沈的人,怎麼這一刻就換了一個模樣?女人啊……影響力實在不可小覷。他們師徒才見面沒多久呢,現在又要分別了嗎?

    “當然是去追回我的娘子啊。”易盼月匆匆拎起包袱背上肩,在步出門時頓了下腳步。“徒弟啊,代師父向李家的人拜別,有空時再來揚州寄嘯山莊坐坐。”

    “寄嘯山莊?”是那個揚州第一名莊?那他的師父是……“師父你是──”

    “易盼月,就說你是易盼月的愛徒。我得走了,晚了追不回你師母,可唯你是問。”

    易盼月施展上乘的輕功絕塵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徐定楚站在李家大門前,楞楞地目送易盼月漸行漸遠的身影……尾聲

    眉碧峰,憶相逢,水遠山高霜華重;桃花依舊,海棠愁濃,問暮雲,何處覓芳蹤?九張機,織寒衣,懨懨無語翠色微;湘江水逝,楚雲盡飛,別離難,千里願相隨。

    碧山上的巨石何時多了這兩首題壁詩,沒有人知道。有好事者一日行經碧山,見此詩,暗揣:此纏綿悱惻之句,情深意長;莫非癡情兒女,不能成風流韻事。

    好事者下山後,竟動手就這兩首題壁詩虛構了一篇才子佳人的傳奇故事,在民間廣為流傳,只可惜已不著人撰。

    碧山下不時何時開始形成了一個小市集,黃昏時刻正是小販雲集之時。

    一名男子在經過一個花販所設的攤位前停了下來,在眾多的花朵當中挑起一束白海棠,突然開口道:“那年我摘下十八朵海棠花送你,你還記不記得?”

    “客倌要買花嗎?不分種類,每束十錢。”賣花的小販矮著身淡淡地報價,卻不怎麼殷勤。

    “這裏的花都可以賣人嗎?”男子又開口問道。

    “你每天都來這買一束海棠,是要送給心儀的姑娘吧?”花販整理了下略微淩亂的花鋪子,一雙眼始終未抬起眼看攤子前的男子。

    “是的。但是她一直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所以我只好天天送她一束海棠。”

    “既然她不肯,你又何必這麼固執?天底下的女子又不止她一人,喏,瞧瞧你身邊,有那麼多的好姑娘都在等著你將花朵送給她們,我勸你還是早一點開竅吧。”花販指著不遠處望著男子、頻頻發送愛慕之意的美麗少女們道。

    男子露出足令眾生顛倒的迷人笑容,玩世不恭裏蘊藏無限的真心真情。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飲;再多女子於我,皆是無物。我只愛她一個人。”這話絕對癡情,卻也相對的無情。他將花束緩緩遞到花販面前:“你今天……願意接受這束海棠嗎?”

    賣花的小販瞄了他一眼,將他手上的海棠取下,在他露出欣喜的同時開口道:“你還沒給錢,花不能讓你送人。”

    男子低吟了聲:“霜……”

    只見賣花小販若隱在大斗笠下的面容逸出一抹教人不易察覺的笑容,緩道:“如果要我,就把我綁在你身邊吧。否則我還是會離去的。”她必須遵守誓言。

    男子一掃落寞的神色,掛起他的招牌笑容道:“婚姻的枷鎖都綁不住你,我也看開了。反正你走到哪,我就跟到哪。天涯海角,我們仍然在一塊,這樣就夠了,我深愛的娘子。”

    是的,這樣就夠了。只要明白彼此是相愛的,是怎樣的一個終結並不重要。

    花販突然抬起頭,露出被斗笠所掩的一張絕世清顏,看向日落的方向──

    “看,好漂亮的夕陽。”她捉起先前那束海棠微笑道:“願你快樂,我深愛的夫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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