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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1:53

季可薔 - 棋逢敵手

唉唉唉,冤家路窄這四字一點也不假!
他好不容易擺脫她的陰影東山再起,
她又如影隨形般出現他身邊搞破壞。
這回他不再孬種的任她隨意踐踏尊嚴,
誓言與她玩一場旗鼓相當的公平遊戲!  
這女人好樣的!一出手便知不是好惹的,
差點毀了他的事業不說還害他陷入迷惘。
明知道重蹈覆轍是非不智的作法,
兩人就像刺蝟一碰面便註定兩敗俱傷,
他還是身不由自主地愛上自以為是的女魔頭,
誰教她該死的正巧與他這惡魔是絕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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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2:13



    初到北京各位親愛的讀友,猜猜薔現在是在哪里寫這篇序呢?對了,就是北京啊,時序剛剛進入五月的北京城,溫度偶爾沁涼,偶爾又燥熱,氣候變化如同青少年的脾氣一般彆扭。於是可憐的薔只好一下添衣,一下又嫌穿得多,每天出門都得在衣櫥前猶豫半天,不知怎麽穿才不會折磨了自己。

    說到薔在北京的生活呢,除了平日上班的時間,下班時候經常是一個人在家的,社交生活不若在臺北時多彩多姿(薔在臺北幾乎可說是夜夜笙歌呢)。不過晚上看大陸的電視節目也挺有趣的,雖然不像臺灣有線電視選擇多,可薔也看到了幾部不錯的連續劇,比方說「笑傲江湖」、「武林外史」等等。(這邊的網友把大陸自製的「笑傲江湖」罵得要死,甚至翻出港劇新舊版本來比較……幸虧他們好像不曉得臺灣還拍過一部由任賢齊領銜主演的痞子版,否則……呃,純屬個人觀感啦,小齊迷請別介意。)當然啦,假日時薔還是會到處走走羅,去爬爬香山啊,逛逛紫竹院,到清華北大瞻仰瞻仰人家的學院風采等等,倒也還算愜意啦。

    至於吃嘛,唉,若說北京有名的,大概就論烤鴨跟涮羊肉吧,這兩樣薔經常吃,卻偏偏覺得沒啥好吃。烤鴨勉強還行吧,若說到涮羊肉,對他們的調味醬薔簡直不敢領教,他們反正就只有兩種調味醬——麻醬或香油醬,麻醬就跟我們麻醬面的調味差不多吧,香油醬嘛,就整碗都是香油,油膩膩的,不知沾起來哪里好吃?嗚嗚,薔還是懷念臺灣的沙茶醬……還有臺灣的火鍋料,魚餃、蝦餃、花枝餃、燕餃……什麽餃都好啦,總比這邊什麽餃也沒有強!

    不過雖然沒社交生活,吃得也不好,但薔在這兒還是領略到一些趣味,不說別的,這邊青山湖水的景致還是不錯的,中國古典的園林建築也頗有可看之處。

    還有啊,薔也學到幾個大陸流行的口語呢。比方說吧,他們管搭計程車叫「打D」,形容某個明星很紅說他「很火」,讚歎某件事很了不起會說「真牛啊」,有趣——特逗,上級——領導,閑晃——溜達,小區——住宅社區……還記得有一回,一個大陸朋友教我用北京腔調說話,當時薔問了一句,[你這個包包多少錢?」

    她聽了直笑,說他們從不這麽說的。

    「那你們怎麽說呢?」

    「這麽說,多少錢啊,你這包兒?」

    「多少……多少錢啊,你這包兒——」薔生硬地學了一句。

    一聽薔學,她笑得更誇張了,更說我逗。

    初到北京,薔是不慣卻也逐漸習慣,雖然對北京獨特的韻味很希罕,可偶爾找到跟臺灣相似的地方或飲食,又樂不可支。比方說薔住的地方附近有一家StartiuckS,一晚,薔終於鼓起勇氣前去品嘗在臺北時最愛的Latte,發現味道竟與臺北的非常相似……天,當時內心的感動真是筆墨難以形容啊。

    對了,還沒向各位報告薔接下來的寫作計畫呢。大家應該知道,薔剛剛結束(黑幫童話)系列,這本《棋逢敵手》可以當成單行本,也可以視為(四季傳奇)的番外篇。接下來薔又準備開一個新系列(部會佳偶)、(又是時裝系列,期待本人古裝作品的讀友可能要暫時失望了),共分為《青梅竹馬》、《歡喜冤家》、《模範夫妻》三本,敬請各位期待!

    最後,薔要小小抱怨一點,不知為什麽,薔在大陸一直連不上自己的留言版,所以一發狠,索性在奇摩家族底下成立了「季薔讀友俱樂部」,歡迎大家有空前去捧場哦。(如無意外,大家現在連上去應該可以看到薔為海奇寫的番外篇吧,呵呵……)薔的電子信箱:[email protected](在大陸這邊新申請的)。Chimay09@pchome.com.tw(現在又能用了,真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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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3:16


    前妻!

    那個女人真敢,她竟然膽敢當著伊麗莎白的面以那樣詭譎的甜蜜語氣揭露她與他的關係!

    她是故意的,明知他與伊麗莎白關係特別,卻故意在他們倆面前實行挑釁。

    他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她是那種有仇必報的女人。

    她一向就主張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絕不許任何人占她一分便宜。她一向就是那麽個蛇蠍心腸的女人——

    「你究竟打算怎麽樣?到現在你還忘不了那個女人嗎?別忘了,你已經是我的丈夫!」

    「是你的丈夫又怎樣?我愛的不是你!」

    「你……你的意思是……你還愛著她?」

    「沒錯,我愛夢婷,一直愛著她……」

    「既然如此,程庭琛,去找那個你不能忘懷的女人吧!可你要記住,我也是個驕傲的女人,我的自尊不比你少。你今天要是出了這扇大門,就一輩子別想再回來……我會用盡各種手段打擊你的事業,讓你在香港再也沒有容身之地——」

    她果然說到做到。

    思緒走至此,程庭琛驀地眸光一冷,雙唇也嚴凜抿起。

    因為他堅持離婚,自尊受創的她竟不惜利用李家在香港的權勢全面打擊他的事業,讓他如一頭喪家之犬,無處可棲身。

    為了她的自尊,她可以不擇手段對付曾經深愛過的男人。她——就是這麽可怕的一個女人!

    他早該知道了,清清楚楚……

    「亞曆,她……是你的前妻?」微顫的嗓音如向晚的微風,清柔地拂向程庭琛耳畔,喚回他陰沈不定的神思。

    他捉回神智,墨睫一落,望向懷中正與自己共舞的嬌小美人——她雖然是道地的盎格魯。撒克遜人種,骨架卻奇異地纖細嬌小,甚至比純正東方血統的李曼如還矮了幾公分。

    念及李曼如,他英挺的劍眉又是一蹙,好不容易才能平定心海翻滾的浪潮。

    「別介意她,麗西。」他溫柔地喚著伊麗莎白的小名,「我跟她早在五年前就離婚了,現在一點關係也沒有。」

    「可是——」伊麗莎白咬著水紅下唇,凝睇他的澄徹藍眸仍掩不住幾分猶豫,「我總覺得你們……仿佛還有些什麽。」

    「我跟她什麽也沒有!」程庭琛反駁,手臂一揚,帶著她漂亮地旋了個身。

    「真的嗎?」藍眸在不停地旋舞中依然執著地凝定他,「你們為什麽離婚?」

    「……因為我不愛她。」

    「你不愛她?你們之間有了第三者?」伊麗莎白急急追問,這對她而言比得知李曼如是他前妻更為震撼。

    他沒有回答,黑眸幽深難測,半晌,雙唇吐出沙啞言語,「麗西,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

    「不,不是過去。」她急忙搖頭,粉嫩的玉頰激動地染上薔薇色澤,「你在跟她結婚後愛上了別的女人,我要知道她是誰!」

    汪夢婷。而且不是在婚後才愛上她的,是一直就愛著她。

    他在心底悄聲回答,卻明白自己永遠不該說出口。

    他那時一直愛著夢婷,一直愛著在英國與自己相知相戀三年的女友,因為太愛她才決定跟李曼如結婚,可也因為愛她還是結束了那一樁可笑的婚姻鬧劇……

    他愛著夢婷,愛著那個純美、善良、溫雅又可人的女人,可她——卻在回臺灣後,嫁給世家子弟季海平了。

    到現在他依然偶爾會跟夢婷聯絡,他知道她跟季海平過得很好,還生了一男一女兩個可愛的小天使,一家和樂而幸福——那樣的幸福正是他一直想給她的,可她卻從季海平身上得到了。

    他不怪她,曾經深深地為她的移情別戀而恨她,可後來他終於還是原諒她了,終於明白她為什麽會愛上那個看起來溫文無害、一點霸氣也沒的季海平。

    因為季海平愛她,是可以賠上自己生命的,而他,卻連一點點自尊都放不下——對他而言,他多年來培養的傲氣與自尊還是勝過於夢婷。

    所以他認輸了,輸得徹底……

    一念及此,程庭琛不覺澀澀苦笑,迷蒙的眼眸回到伊麗莎白身上——她,有一點點夢婷的味道……

    「你……現在還愛她嗎?」注意到他恍惚不定的神情,伊麗莎白一顆心更慌亂了,她直覺自己有個很強勁的情敵,可卻無法知道是誰,只隱隱約約地明白,那女人在他心中肯定有著特別的地位。

    「她只是個朋友。」程庭琛收回思緒,朝她溫煦地笑,一手輕輕撫上他微涼地頰,安定著她慌亂不安的情緒。

    「你還愛她嗎?」她輕聲問道,依舊執著地想知道答案。

    「不愛了。」他搖搖頭,「我不愛了。麗西甜心。」

    他笑著,溫柔喚著這大眾媒體對她寵溺的稱呼。伊麗莎白在社交界很受歡迎,憑其清純的美貌及溫雅的氣質贏得了英國社交界一致的讚賞,媒體在提及她時,每每用上「我們的麗西甜心」這樣的稱呼。

    她會得到這樣的寵愛自有其原因,因為她像陽光,燦爛的笑容總可以輕易感染任何人——

    就像夢婷一樣。

    那個女人——像汪夢婷!

    在威廉的懷中一次又一次旋轉,偏偏李曼如一顆心還是放在那個她早立過誓一輩子不想再在意的男人身上。就連一雙迷人的鳳眼,在身子翩然回旋時,也會不時往舞池的另一端望去。

    程庭琛,那個在一群西方男子中更顯得俊逸出色的男人,原來愛的,終究還是汪夢婷。

    還忘不了她嗎?都已經五年了,他依然忘不了她嗎?就連在英國新交的女朋友,也與她有幾分神似——

    李曼如心一緊,強迫自己收回流連於程庭琛身上的眸光,細白的貝齒輕輕咬著下唇。

    那男人原來真的從沒愛過自己——就算被女友拋棄了,一個人在英國過著夜夜買醉的生活,就算在他一生最墮落的時候唯一陪在他身邊、聽他傾訴心事、溫柔鼓勵著他的人只有她,他依然不愛她。

    她對他,原來從不具任何意義——

    她驀地閉眸,深吸一口氣。

    這一刻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麽了,她明明憎恨著他啊,明明立過誓此生永不在乎他,可為什麽……一顆心還是如此疼痛?

    在這個久別重逢的夜晚,她心底除了燃燒著對他的恨意,竟還有更多的灼痛,更多的傷感……

    夠了!李曼如,你可不可以清醒了?可不可以別這麽作踐自己了?你不愛他了,早就不愛了,他現在愛誰、與誰交往,與你何干?與你何干!

    一念及此,她再度深吸一口氣,清澈的瞳眸終於映入威廉一張英俊瀟灑的臉龐。她淺淺對他一笑,清淡卻又嫵媚的笑容足以動人心魂。

    威廉一震,翠綠瞳眸專注地圈鎖住她,神情淡淡迷惘。

    「很難相信有任何男人不為你心動。」他沙啞地說,「亞曆當初怎會笨到要跟你離婚?」

    她心一痛,卻以一個漠不在乎的聳肩回應他的疑問,「他的眼光一向獨特。」

    這仿佛漫不經心,卻又淡淡譏嘲的機智回答逗笑了威廉,望向她的碧眸燦燦,極為讚賞,「你的反應很快,李小姐,難怪李先生要請你來倫敦擔任英華的總經理,你在香港肯定是個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吧?」

    「呼風喚雨不敢當,認命做事罷了。」她俏皮地說,「你知道,我其實很想賴在家裏當米蟲,只可惜我老爸跟老哥不讓我吃這口白飯。」

    威廉笑得更加開朗,「如果不是你有能力,你父親和哥哥又怎會交托你如此重任呢?」

    「能力也是逼出來的。不認真工作就會被踢出家門啊。」她半真半假地說。

    「李小姐真幽默。」

    「叫我薇薇安吧。」她淡淡地道,有意與他建立交情,「小姐夫人的,太生疏了。」

    他接收到了她的訊息,眸中的笑意更濃,「薇薇安,好名字,正適合你這樣落落大方的美女。」

    她不語,凝睇他好半晌,「班尼特先生果然會說話。」

    「叫我威廉。」他深深望她,言語中暗示意味明顯。

    她微微頷首,「你跟亞曆在同一家事務所工作嗎?威廉。」最後一聲呼喚是刻意放柔了嗓音的,聽得威廉脊髓一陣戰慄。

    「沒錯。不過我們專業不同,他是刑法,我負責公司法。」他微笑,「亞曆是一個很優秀的律師,即將成為我們的合夥人。」

    「是嗎?」她淡淡地說,明白威廉有意以此試探。他也許想緩和她與程庭琛之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許想知道那男人在她心目中占了多少分量。

    可她既然在商場上打滾這許多年,又豈會如此輕易讓他識破心事?

    「聽說你是他的學長?在劍橋嗎?」

    「沒錯,我們同是國王學院的。」

    劍橋大學採取學院制,不同科系的學生很可能被分發在同一個學院,由同一個導師領導。

    「真巧,我也是國王學院。」

    就因為與程庭琛在同一個學院,她才會注意到他,才會與他結下那段孽緣…

    …

    她驀地咬牙,排開腦海不受歡迎的念頭,朝威廉送去一朵嫵媚的微笑。

    「真的嗎?我在劍橋時竟然沒注意到你,可惡!」威廉半開玩笑地詛咒,「讓亞曆那小子捷足先登,可惜了。」

    她不答話,只是淺淺微笑。這時候,不回應是比回應聰明上萬分的。

    「……我現在報名還來得及嗎?」

    她輕啟櫻唇,正想說話時,一個低沈的嗓音驀地拂過她耳畔。

    「請別勾引我的學長。」

    李曼如悚然一驚,心跳因這忽然襲向耳垂的溫暖氣息微微加速,她回轉星眸,果然發現程庭琛與伊麗莎白正舞過他們身旁。

    「別勾引我的學長。」他發現她驚愕的凝望,雙唇再度冷靜地開啟,這一回,是字正腔圓的華語。

    她一頭,星眸迎上他嘲諷的眼神,牙關緊咬,玉頰染上嫣紅。

    他是什麽意思?當她是某種魔女嗎?能勾引他學長失去心魂?

    他怕嗎?怕她這個惡女欺騙他學長的感情,怕她將威廉耍得團團轉?他簡直可惡!過分至極!

    「他說什麽?」威廉雖然聽到程庭琛的諷刺,卻不懂那句中文的意思,微蹙著眉頭問道。

    「他要我別招惹你。」李曼如一字一句自齒縫中逼出,火焰燒上她明麗雙眸。

    「什麽?」威廉一愣。

    「你不歡迎我招惹你嗎?」星眸回斜,藏蘊萬種風情,而水亮菱唇吐逸的細語更是有意無意的引逗。

    他要她別勾引威廉,她偏要!

    她招惹定了!

    「別招惹他,曼如,他不是你可以招惹的男人。」同樣來自香港的學姊夏婕柔聲勸她,神態靜定。

    可她卻敏感地注意到學姊漂亮的黑眸中掠過的一絲黯然。

    「為什麽?」

    「他有女朋友了。」

    「女朋友?」

    「汪夢婷。她也是劍橋的學生,主修英國文學,跟他一樣來自臺灣。」

    「他們交往很久了嗎?」

    「嗯,兩年多了吧。兩人好像是在飛機上認識的吧,從此庭琛便對她展開熱烈追求,眼底也容不下其他女孩子了。」

    包括你嗎?

    李曼如想問,卻聰明地不予點破。

    傻子都看得出來夏婕對程庭琛的異樣情感,她提起他時那副悵然的模樣,仿佛深深恨自己為什麽不是汪夢婷——

    不是就不是!又怎樣?

    她不是汪夢婷,可她會要程庭琛注意到她,她會要他注意到李曼如,注意到她這個自信又高傲的女人——她不信自己哪一點比不上汪夢婷。

    可學姊卻不看好她的執著。「沒用的,曼如,學校裏不知有多少女孩子仰慕他,可他看也不看她們一眼。你知道嗎?去年聖誕節,他冒著風雪在汪夢婷門外為她堆了個雪人,弄得自己重感冒,一星期沒辦法上課……他這麽愛她,你無法介入的。」

    是嗎?她就偏偏要介入,就偏偏要追求他。從小她便是這樣的個性,想要什麽東西就一定要把它得到手,她不信命數,只信自己渴望的東西就該放膽去求。

    而今她想要程庭琛,想要那個出色燦爛如天際明星的男人。不試試看怎知自己得不到呢?

    可程庭琛果然愛汪夢婷愛得專一,對她這個同在一個學院的小學妹從不多假以辭色,就算她用盡所有心機示好,他也只當她是學妹。

    不多不少,就是個學妹而已。

    她失望莫名,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也有得不到的東西,第一次明白原來不是只要她願意付出心血,就一定能得到自己渴望的東西。

    她第一回明白,原來天上的星星真的不容人輕易摘下——

    她覺得失望、難過,也有一點點自尊受損,可一顆心卻還不懂得因此疼痛。

    因為她還不愛他,因為她還沒真正愛上他。

    她真正愛上他是在那個夜晚,當她發現他醉醺醺地從學校附近一家酒館搖搖晃晃地走出來時。

    她從不曾見過他那副模樣,頭髮淩亂、下頷鬍鬚未刮,滿是皺摺的白色襯衫半拉出黑色西裝褲,整個人顯得憔悴而疲憊。

    而那總是昂首闊步的神氣身軀此刻卻是東搖西晃的,似乎連站立都不穩,只能踉蹌著步履前進。

    她屏著氣息,一瞬不瞬地瞪著眼前搖擺不定的身影,不敢相信那就是她一向仰慕的程庭琛。

    「夢婷……夢婷——」當他經過她身旁時,她聽見了他痛楚而沙啞的呢喃,「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背叛我?」

    他神智不清地念著,一面不停打著酒隔,接著,狼狽的身軀忽地一軟,跌倒在地。

    她瞪著他,看著他雙手在地面摸索著,看著他即使雙臂發顫、也要用力撐住地面令自已站起來的動作,看著他不停地嘗試站起來,卻一次又一次失敗,看著他雖然一次又一次失敗,卻還是不曾放棄,仍舊固執地重複這令人沮喪的過程……

    她忽地承受不住了,心臟重重一扯,雙眸一陣微微刺痛。

    她終於懂得心痛了,當她看著他為了失去汪夢婷而酒醉潦倒、卻又驕傲地不肯乾脆平躺在地的掙扎模樣,她終於明白何謂心痛。

    她終於真正懂了他一些些,終於開始瞭解讓她迷戀的是怎樣一個男人。

    程庭琛——他是驕傲又自信的,跟她一樣!

    可就因為他如此驕傲,受了傷後反應便會更加激烈,愈顯露出軟弱的一面。

    愈是驕傲的人愈不願受傷,愈無法承受傷痛——可卻也會拚命咬緊牙,拚命掩飾自己的軟弱……

    程庭琛——像她,太像了!

    一念及此,她再也克制不住心神的激動,匆忙奔至他身旁,可當窈窕的身軀立定他面前,她忽地忍住了,強迫自己深深呼吸。

    「你喝醉了嗎?學長。」她用幾乎聽不出腔調的標準普通話問他,語氣冷靜而淡漠,就像絲毫不曾察覺他已醉到無法起身似的。

    他回轉頭,氤氳著酒霧的瞳眸努力想辨識她。

    「沒想到學長也有這樣落魄的時候。」她故意冷著嗓音,「因為無法承受失戀的打擊?」

    「你胡說八道什麽!」程庭琛低聲怒吼,眸中霧氣倏地散開,片刻清明,他狠狠瞪她,不知哪來一股力氣忽地撐百雙腿,站了起來,「你……半夜在這兒做什麽?學……學妹?」

    他質問她,語音有些斷續且模糊,明顯是因為酒精的關係。

    她假裝沒注意到,「我跟幾個朋友來這裏聚會,出來透口氣。」

    「聚……聚會?半夜三更的……男的女的?」

    她揚眉,「男的女的有什麽關係嗎?」

    「當……當然……」他瞪她,「你……一個女孩子家……呃,要懂得保護自己。」

    「是嗎?」櫻唇微微一揚,銜起淺淺微笑,「學長住在這附近嗎?」

    「是……又怎樣?」

    「我扶你回去。」她柔聲道。

    「我不必你扶……」

    「你醉了。」她不理會他的拒絕,堅定地將他的手臂環上自己的肩膀,右手則扶住他的腰。

    「我……沒有。」

    「請不要睜眼說瞎話。」她淡淡地說,「你喝醉酒是誰都可以看出來的事實。

    你該感激我自願送你回家。」

    「我不必你送……」他粗魯地咕噥著,掙扎著想擺脫她。

    她更加箝緊他,「別傻了,你以為我是出自純粹的好心嗎?」

    「不是嗎?」他低頭望她,神情滿是困惑。

    「我只是想藉故接近你。」回凝他的星眸率直坦白,閃著璀璨輝芒,「我喜歡你,記得嗎?」

    「你——」他怔怔望著她,仿佛為她的坦率而不知所措。

    而她唇畔笑意更深,「送喝醉酒的你回家不過是追求你的手段之一而己。」

    是的,她在追求他,比從前更認真幾分,也更熱烈幾分。

    因為從前對他,不過像小女孩一心一意想得到渴望的寶貝,征服的心理遠遠勝過愛。

    而現在,她是真的愛他,真的認清了一向仰慕的偶像也有軟弱的一面,真正認清他也是個平凡男子,所以,真正愛上了他。

    偶像,是用來仰慕的、欽敬的,可心愛的男人才值得她認真追求,值得她交付終身。

    她真的愛他——每接近他一分,就更瞭解一分真正的他,也更無法抑制自己更深愛他一分。

    她好愛他呵!

    第一次明白原來愛一個人是這樣的感覺,會因為他的快樂而開心,因為他的痛苦而難過,自己的情緒會跟著他起伏盤旋。

    而因為愛他,她連帶恨上了汪夢婷,恨她竟敢如此傷他,恨她得到他全心珍愛竟還捨得拋棄他,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

    從小到大,她從不曾厭惡過任何人、痛恨過任河人,可她卻厭惡、痛恨汪夢婷因為庭琛!

    她真的好恨汪夢婷,因為她不配得到庭琛的愛。

    所以,當那個女人從臺灣打越洋電話到庭琛家,卻被她接到時,她毫不客氣地痛駡對方一頓。

    她要她別再打電話來煩庭琛,要她別再試圖傷害他。

    她並不後悔如此打發汪夢婷,也不後悔不曾告訴庭琛她接過這通電話,也許有人認為她使這樣的手段很卑劣,可她不在乎!

    她甚至不在乎自已是趁著庭琛感情脆弱的時候向他求婚的——

    「庭琛,我們結婚吧。」當汪夢婷在臺灣下嫁季海平的消息傳來,她撫住庭琛蒼白的臉頰,急叨地說道:「別為了那女人難過,她不值得!跟我結婚吧,我會讓你忘了她,我會好好愛你,好好照顧你,絕對不會像她一樣傷害你——跟我結婚吧。」

    那一夜,她熱烈地向他求婚,之後,兩人更熱烈地做愛。

    她不確定庭琛究竟是為了什麽緣故答應與她結婚,或許是為了修復自己遭汪夢婷踐踏的自尊,或許也因為兩人之間的性愛太過激狂,讓他一時衝動對她許下承諾。

    總之,他終於允諾娶她了,而她也傻氣地滿心歡喜,以為自己從此後便真正得到他。

    豈料,得到他的人並不意味也得到他的心,這樁衝動的婚姻原來只是一出可笑的鬧劇——

    李曼如驀地幽幽歎息,眸光從落地窗外收回。

    黑夜的海德公園只是一團朦朧不清的迷霧,正如她深陷於過往的記憶。

    她旋過身,再度來到客廳的吧台前,為自己斟了一杯白蘭地。

    從柯林斯城堡的晚宴,到哥哥為她準備的私人公寓,從濃烈辛辣的威士忌,到溫潤醇厚的白蘭地。

    她不停地回想,不停地喝酒,不停地讓自己的腦海充斥著他的音容形影——

    長夜將盡,可她卻明白,這樣的自我折磨只是開始。

    日出了。

    金紅的日輪破雲而出,淡淡灑落溫暖輝芒,為倫敦總是灰暗的市容抹上一層薄薄金粉。

    程庭琛怔怔望著,望著總是薄霧彌漫的倫敦,難得有的燦暖陽光。他看著,雙手插入褲袋,修長的背影挺直而瀟灑。

    好半晌,他終於自玻璃窗前旋回身,雙唇劃開半嘲諷的弧度。

    沒想到他傻傻地在客廳裏沈思一夜,而這一夜之間佔領他思緒的竟是同一個人的身影——一個他最痛恨的女人!

    他走到黑色真皮沙發前,疲憊的身軀深深沈落,墨睫跟著一掩。

    他不該覺得訝異的,從很久以前,他就發現李曼如的音容形影經常佔據他腦海,尤其離婚前兩人最後一次爭吵,當時她激動憤怒的神情以及冷若冰霜的威脅一直深深烙印他心版。

    她說,與她離婚必須付出沈重代價。

    她說,她會盡全力打擊他,讓他在香港毫無立足之地。

    她說,她敢愛敢恨,得罪她李曼如就別怪她手下無情。

    她做到了,徹徹底底,完完全全!

    他從沒想過自己的名聲、信譽、事業,會操控在一個女人手裏,會憑她一句話就讓這麽優秀出色的自己落拓不堪。

    可她做到了,憑她在香港的影響力,讓一向高傲的他在香港成了只喪家之犬。

    想不到當年在香港的喪家之犬竟然能在英國苟活至今。

    是啊,她很訝異吧?當年幾乎可以說是被她逐出香港的他今日在英國竟已功成名就,取得一席之地。

    她很訝異吧?可她知道他可是付出多少心血與努力才得以攀爬到如今的地位?

    她可知道為了以最快的速度成功,他除了日日夜夜不停工作,還得拚命去搶下那些旁人不敢接的案子?

    她可知道為了接那些案子,他成了黑社會分子的標靶、狙擊的對象?

    他付出這許多心力,甚至不惜冒上生命危險是為什麽?還不就是為了讓她刮目相看!

    還不就是為了向她證明自己的確優秀出色,即便遭受她打擊,也有能力東山再起——

    一念及此,程庭琛忽地劍眉一緊,抓著沙發扶手的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他還記得自己第一回打了一個成功的案子,舉杯遙敬的對象不是親人、不是朋友、不是遠在臺灣的夢婷,而是李曼如!

    而之後的每一回官司,當他最後得勝後第一個浮現腦海的人影也都是李曼如。

    因為他要她看著,看著他一步一步邁向成功,看著昔日遭她重擊的落水狗,今日卻驕傲英挺,昂首闊步。

    他要她看著他走向成功,證明他不是她可以隨意操控、打擊的男人。

    他要她睜大眼,好好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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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3:55


    「你最好找機會跟薇薇安道個歉。」

    「什麽?」程庭琛猛然回過頭,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忽地闖入他辦公室,正閑閑倚在門邊的瀟灑男子。

    是他的學長威廉。班尼特,他雙手交握在胸前,長腿也以一個閒散的姿勢交疊著,渾身上下流露出一股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況味。

    尤其是那對勾魂碧眸,多年來,他便是憑著這對勾魂眼遊戲情場,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而今,那對不知迷倒多少女人的漂亮碧眸正凝望著程庭琛,蘊著淡淡嘲弄意味。

    「我說,你最好跟薇薇安道歉。」威廉重複,語氣慢條斯理。

    程庭琛回瞪他,半晌,「憑什麽要我跟她道歉?」他垂下頭,重新埋首方才秘書送進來的檔案夾,「我不認為自己得罪她。」語調是有意壓抑的冷淡。

    「你就是得罪她了,亞曆。沒有女人能忍受你公然在大眾場合挑釁。」

    「是嗎?」程庭琛挑挑眉,仍然不以為意。

    威廉瞪他,良久,終於歎息,「英宇是我們的大客戶,我們得罪不起。」硬的不行,只好來軟的。

    「怎麽?」抬頭望他的黑眸一閃,「她打電話來施壓了?」

    「沒有。」

    「‘還’沒有。」程庭琛修正威廉的說法,「她遲早會打來對你施壓的,等著瞧吧。」他一頓,面容驀地陰沈,「她就是這麽一個不擇手段的女人。」

    威廉聞言,更想歎息了,「你既然明白她不好惹,為什麽就偏偏要得罪她呢?」

    程庭琛不語,只是聳聳肩。

    「忍著點,亞曆,現在不是你耍脾氣的時候。」威廉勸他,「過幾天我們幾個合夥人就要召開會議,評估你是否能夠升任合夥人,這個時候不宜節外生枝。」

    「英宇對我們的影響力有多大?」

    「很大。」威廉坦白地說,「英宇集團是我們排名第三的大客戶,而五個合夥人中有三個跟英宇建設的董事長李麒私交良好。」

    「包括你嗎?」程庭琛淡淡一句,面無表情。

    「站在公司立場,我不希望失去英宇這個大客戶。」威廉客觀地指出。

    「我明白了。」程庭琛頷首,語氣不見絲毫起伏,「讓我考慮一下。」

    威廉凝望他,許久,「向她道歉,亞曆。」最後叮囑過後,他重新揚起嘴角,又是一貫開朗瀟灑的神情,「工作完了早些回家,別老是一個人悶在辦公室。」

    「我不像你天天有美女等著送入懷。」程庭琛淡淡自嘲,「沒約會當然就在辦公室工作羅。」

    「瞧你這麽酸的語氣,」威廉朗笑,「你可以約麗西出來吃個晚飯啊。」

    「麗西?」程庭琛一愣,「我前天晚上才跟她見過面。」

    「我也是前天晚上才跟薇薇安見過面,可己忍不住渴望再睹芳顏了呢。」

    「怎麽?」他驀地蹙眉,「你今晚約會的對象是薇薇安?」

    「怎麽?」碧眸閃過調皮燦光,「不許嗎?」

    「奉勸你不要。」他心一跳,語氣卻保持冷漠,「這種蛇蠍美人最好少沾惹為妙。」

    「我就愛這種辣脾氣的美人。」威廉半開玩笑地說,「你們中國人不是有句話?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就算死也別死得莫名其妙。」

    「放心吧,亞曆,我跟她不過玩一場你情我願的都會愛情遊戲而已,能有什麽傷害?」威廉眨眨眼,仍然笑得燦爛而無害,「我走羅,你也早點下班吧。」

    語畢,他戲謔地揮揮手,旋過身,一面吹著口哨,一面踏著富有韻律的步伐離去。

    一直到那挺拔的背影淡去於程庭琛視界,他仍然無法辨清那忽地漲滿他胸膛的複雜滋味。

    他最憎恨的前妻與他最尊敬的學長約會——該死的!

    程庭琛不曉得心底那把怒火是怎麽燒起來的,只知道當他腦海一浮現出李曼如半偎在威廉懷裏談笑風生的畫面心臟便忍不住重重一抽,而當意識到這對都屬前衛的時代男女也許很快便會在床上水乳交融,更完全無法克制出聲詛咒的衝動。

    他不知道是哪一樣比較令他生氣——是李曼如竟敢招惹他的學長,或是威廉竟笨到要去追求那女人!

    他只知道,他必須快點找到方法了結他與她之間的恩怨,否則心中這口悶氣難出。

    他們兩個之間的恩怨,必須儘快了結!

    「剛才的會議你表現得很好,曼如。」男人蘊著譏刺的語音揚起,冷冷地逼向李曼如耳膜。

    她從落地玻璃窗前旋過身,指間還扣著方才秘書尢她送上的Espresso咖啡,迎向男人的臉龐平靜無痕。

    「謝謝你,國霖。」她甜甜地笑,笑意卻不及眼眉,「以後還需要你多幫忙。」

    她語氣禮貌而平淡,可聽在男人耳裏,卻仍是無法承受的打擊。他瞥她一眼,幾乎掩藏不住恨意。

    李曼如心中明白,表面卻若無其事,只微微揚起手臂,輕啜一口咖啡,一面優雅地品著,一面在腦海裏估量著男人的敵意。

    眼前的男人正是英華土地開發的副總李國霖,也是她安叔的兒子,她的堂哥,對她這個由集團主席親自指派的空降總經理十分不滿,更何況她甫上任便立即召開會議,除了聆聽各部門主管的報告,也針對公司年度的營運目標及策略作了一番重新部署。

    新官上任三把火,燒得原以為穩坐總經理席位的李國霖面色大變,連表面的風度也快維持不住了。

    她可不會同情他。

    李曼如想,唇角依舊揚著清淺迷人的笑弧。

    安叔是個老狐狸,偏偏養出這麽個不成材的兒子,送來英國磨練兩、三年卻還是成不了氣候,不僅在公司對外的業務上沒什麽足以稱道的貢獻,對內的營運也得不到員工的全心愛戴。

    就因為沒有幾個主管或基層員工站他那一邊,才會讓她接收的工作如此出乎意料的順利,幾乎沒遇到什麽阻撓。

    她只花了一星期,便讓倫敦英華上下近百名員工承認她才是真正老闆,不必理會專門狐假虎威的李國霖。

    李曼如有把握這樣的成果不僅能令她哥哥李麒感到欣慰,甚至父親李開平都會大加讚賞。

    可她自己卻覺得不滿意。

    擊敗一個不成材的阿斗沒什麽樂趣,更別提任何一點成就感。與其留在英華陪李國霖玩這種不入流的鬥爭遊戲,她寧可撥出時間來打理她的英群證券。

    她一面喝著咖啡,一面盤算著英群證券倫敦分公司的營運時程表,至於李國霖,她甚至懶得多跟他說一句話。

    「我記得哥哥對我提過,我們跟英宇建設在南威爾斯合作的遊樂園開發計畫,在收購土地方面遭到了一點困難。」這句話是不經意提起的,純粹只是她用來打發與李國霖同處於她辦公室既尷尬又無聊的時間而已。

    可後者的反應卻不甚尋常,李曼如甚至感覺到他碩大的身軀微微一顫,「只是小問題而已。」李國霖解釋,可她卻敏感地聽出其間似乎語氣勉強,「有一戶農家硬是不肯割愛土地,談什麽家族的榮耀……你知道,就是這一類的廢話,總之還不是只想乘機哄抬價碼而已。」

    「那塊土地多大?對開發計畫有多大影響?」

    「沒多大,不過數千平方公尺而已,偏偏夾在兩塊主要土地中間。」李國霖回答,粗濃的眉一蹙,黑眸卻掠過兩道異光,「放心吧,我已經派人跟那個地主做最後談判了,反正他說來說去還不是為了獅子大開口,給錢就是了。」

    「是嗎?那就辛苦你了。」李曼如微微頷苜,明眸直直凝定他,「談判的人回來要他來見我,我要知道最新情況。」

    「知道了。」李國霖點點頭,動作似乎有些僵硬,「那總經理忙吧,我先出去了。」

    「嗯。」目送李國霖的背影消失於門外後,李曼如唇畔的微笑迅速一斂。她擱下咖啡杯,拾起辦公桌上的話筒,直撥李麒專線。

    對方一接起電話,水紅芳唇立即吐落清脆嗓音,「哥哥,你晚上什麽時候到家?我要見你一面——」

    一團混亂。

    程庭琛不知自己為什麽要趕來這幢位於肯辛頓區的高級公寓,總之,他一醒神,人就已經在這兒了。

    而這裏,一團混亂。

    蘇格蘭警場穿著制服的警探、看熱鬧的圍觀人群,甚至連好事的記者都來了,熙熙攘攘,全擠在雕花鐵門外,將採用洛可可式細心打造的十二層樓公寓團團包圍。

    人聲鼎沸,加上鎂光燈不停地閃,令原本就因整個晚上與客戶商討案情而略感疲憊的程庭琛開始頭痛起來,太陽穴微微發疼。

    他努力排開人潮,神經不覺有些緊繃。好不容易,他抓到了一個正盡力維持秩序的警探。

    「怎麽回事?」他急切地問,可卻得到對方一個狠狠的白眼。

    「你是誰?這裏是兇殺現場,滾遠一點!」

    「我是律師。」他一面說,一面秀出自己的名片。

    「我們這兒見鬼的不需要律師!我們已經有了法醫跟檢察官!該死的!」年輕的警探不耐地詛咒,顯然為這淩亂的場面感到厭煩,「這些見鬼的記者是從哪里得來的消息?」

    他高昂的吼聲震得程庭琛更加頭疼,他蹙眉,卻決心問清狀況,「裏頭發生兇殺案了嗎?被害者是誰?」

    「一個香港人!還是一家什麽建設公司的董事長……」

    他心一跳,「李麒嗎?」

    「沒錯,就是這個名字。」

    那麽果然是真的了。

    得到年輕警探的確認後,程庭琛緩緩退到一邊,兩道劍眉蹙得更緊,神色亦凝重起來。

    他想起約一個小時前在辦公室裏接到的電話——

    「亞曆,出事了。」

    「什麽事?」雖然周圍人聲嘈雜,他仍認出手機另一端傳來的是威廉的聲音,「你不是正跟薇薇安約會嗎?」

    「我跟她約了去她家晚餐,可到的時候卻發現……」

    「發現什麽?」他低啞著嗓音,心臟因聽到李曼如與威廉在家裏約會一陣拉扯。

    「李麒死了!」

    「什麽?」

    「李麒死了,被槍殺……」

    李麒因槍擊而致死。

    當時正與客戶討論著案情的他一聽到這句話便顧不得禮貌,立刻道歉告辭,匆匆趕來。

    他不敢相信,上個週末在壽宴裏還那麽生龍活虎的一個人,怎麽會忽然被槍殺了?究竟為什麽?誰幹的好事?

    曼如她——怎麽辦?

    一念及此,程庭琛才驀地醒悟,令自己放下一切匆忙趕來的原因正是李曼如。

    才剛到倫敦不久的她面對新工作已然是重大挑戰,這會兒身為英宇集團歐洲區領導人的兄長又遭謀殺,心理與生理上的壓力肯定難以負荷。

    更何況,她和李麒兄妹關係一向不錯,當初他跟曼如鬧離婚,李麒還親自登門警告他,差點與他大打出手。

    對曼如而言,李麒是個疼愛自己的好哥哥,如今乍然失去他,她心中肯定苦不堪言……

    該死!程庭琛忽地在內心詛咒,兩道英眉慍怒地蹙緊。

    這些幹他什麽事?他跟李曼如早已毫不相干,她內心苦不苦幹他阿事?她難過傷心自然有他人去安慰,根本輪不到他多管閒事!

    他也不想多管。

    他心裏這麽想,可偏偏步履不肯聽他的,仍是駐足於原地不肯離去,直到一對男女的身影在一群警探的護衛下在公寓外的雕花鐵門處出現。

    曼如!

    他不禁上前一步,瞪著裹著一身米色連身長裙的李曼如在威廉的扶持下,緩緩走向一輛黑色警車。

    她容顏憔悴,神色卻木然,只有微微紅腫的眼眸顯示她曾經哭過。

    程庭琛心一緊,看著她在鎂光燈的不停照射下木然地坐上警車,接著,威廉也跟著坐上去。

    警車呼嘯而去。

    他靜靜佇立著,望著逐漸淡去的車影,黑眸中的神情深奧難解。

    「爸,你放寬心,這邊的一切我會處理的……嗯,他們已經起訴嫌犯了……

    我知道,我會好好代理哥哥的職位的……嗯,你好好保重,再見。」

    掛斷電話後,李曼如無力地滑落在地,她背靠著牆,墨密的眼睫跟著悄悄掩落。

    她感覺很疲倦、很累,這幾天突如其來的變故實在把她累壞了。

    首先是那天晚上回到公寓,上樓想找李麒談南威爾斯的土地開發案,卻驚覺後者橫屍客廳。

    望著哥哥不肯瞑目的驚恐面容,她當場崩潰,痛哭失聲,連報案也忘了,還多虧與她約好一同晚餐的威廉替她處理善後。

    之後的一切,更宛若一場惡夢。

    根據公寓警衛指證,當晚有一名衣著輕便的灰發中年人親臨拜訪李麒,而根據警方繪圖的結果,發現對方正是英宇建設目前積極收購的一筆土地的地主——

    麥克。葛林。

    警方懷疑是因為英宇建設與英華開發行使手段惡意收購農家土地,導致麥克。

    葛林懷恨在心,因而一時激憤開槍殺人。

    檢方在提訊麥克。葛林一整晚後,決定以涉嫌謀殺將他起訴。

    消息傳出,不僅沒有安定市場大眾惶惑不安的心,反而因為英宇集團形象受損,造成倫敦英宇集團關係企業的股票一律狂跌,連帶影響香港的英宇集團,兩地同時重挫,所有股東資產嚴重縮水。

    連續幾天,李曼如辦公室的電話響個不停,從大股東到小股東,從李氏家人到小報記者,全都將矛頭對準她。

    遠在香港的父親一聽到獨生愛子遭人槍擊的消息,當場便因中風入院,昏迷了整整一天才醒來。神智一清醒,立刻打電話給李曼如,以集團主席的身分要她暫代李麒在英國的職務,負責挽救集團企業危機。

    乍然被交付此項重任的李曼如,不但要面對李氏其他族人的質疑,更要面對所有於此役遭受钜額損失的股東痛責。

    幾天奔波下來,她心力交瘁,身體累,心更累。

    誰來救救她吧!她才剛到英國不久,對倫敦這邊的家族事業都還未真正瞭解,竟然就被迫接下這樣的重責大任,被迫負起挽救企業形象的重擔……

    她何德何能,不過是一個將近三十的女人,就算再怎麽精明能幹,也無法強裝堅強。

    她只是一個失去哥哥的妹妹啊!為什麽還沒來得及為親哥哥的去世感到哀傷,就必須挑起這一切紛然杳至的負荷?

    天!誰來救救她吧?

    「……你還好吧?曼如。」微啞的嗓音刷過李曼如耳膜,她驀地全身一凜,揚起頭來。

    是程庭琛!他什麽時候進來的?

    她瞪著他,半晌,不知哪來的氣力忽地一骨碌站起,窈窕的身軀傲然挺立。

    她瞪著他,抹去面上所有疲憊神色,只餘平淡無痕,「你來做什麽?」她銳聲問道,恨方才有一刻被他逮到自己的脆弱。

    他沒立刻回話,只是遞給她一隻保溫杯,「我在樓下買的,你不是最愛喝Espresso嗎?」

    她一怔,半猶豫地接過溫熱的保溫杯,眼神仍是防備,「你怎麽進來的?」

    「我告訴你的秘書我跟威廉同一個事務所,她就讓我進來了。」程庭琛淡淡地說,「顯然她過濾訪客的技巧還有待磨練。」

    李曼如瞪他一眼,接著低下頭,打開保溫杯蓋。

    一股香濃的味道立即撲向她鼻尖,跟著,眼前繚繞淡淡煙霧。她瞪著看來香醇好喝的咖啡,心弦驀地一扯,眼眸微微酸澀。

    幸虧咖啡的熱氣為她掩去了瞬間脆弱的神情,再抬頭時,已是一貫的平靜淡漠。

    「你今天來就是特地送咖啡來給我喝?」她低聲問,語音略帶嘲諷。

    程庭琛眸光一閃,俊容在制那間似乎掠過猶豫,可只一轉瞬,又是面無表情,「你真認為我會那麽好心,專程送咖啡為你打氣?」他不答反問,語氣漠然。

    「如果你是來確認我是否撐得下去,告訴你,我可以應付得來。」她揚起下頷,強迫自己冷淡地回應,告訴自己他絕不可能純粹來表達關心。

    他今天來肯定另有動機也許是為了看笑話……

    一念及此,李曼如驀地抿緊唇,清麗瞼龐堆上淡淡陰霾。

    「我不是來看笑話的。」仿佛看穿了她內心的想法,他主動開口道。

    「那你究竟來做什麽?」

    湛幽的黑眸掠過一道光,「來告訴你一件事。」

    「什麽事?」

    「我要為麥克。葛林辯護。」

    「什麽?」保溫杯伴隨著尖銳的厲喊掉落在地,棕色的液體迅速流溢,滿室咖啡芳香。

    可李曼如完全感受不到,甚至沒察覺出自已昂貴的西裝長褲也沾染上幾滴咖啡液體。

    她只是瞪著程庭琛,瞪著那張平靜無痕的俊容,心海毫無預警地翻騰滾滾浪潮,漫天狂嘯。

    「你、說、什、麽?」

    「我要為麥克。葛林辯護。」

    「你要為麥克。葛林辯護?你該死的竟要為殺死我哥哥的兇手辯護?」她厲聲銳喊,神智瀕臨發狂,「這是某種報復嗎?程庭琛,你真恨我恨到如此地步,以至於竟然要為殺死我哥哥的兇手辯護?你真的……真的這麽恨我嗎?」

    「隨便你怎麽想,曼如,但我認為他不是兇手……」

    「他是他是他是!他該死的就是兇手!」她銳聲喊,雙眸泛紅,完全失去了冷靜,「而你這個沒有度量、小氣又自私的男人,竟然寧願為一個兇手辯護,竟然為了報復我寧可賺這種黑心錢……」

    「住口!」

    「你以為你出面幫他,就可以幫他逃過罪刑了嗎?你別作夢了!我警告你,我不會讓你如意的!」黑眸怒睜,燃燒著熊熊烈焰,「我李曼如發誓,即便用盡一切手段,都絕不讓你打成這副如意算盤!」

    「那麽你儘管做吧!」程庭琛忽地低吼,也被她挑起了漫天怒氣,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子逼臨她,「儘管用盡一切卑劣的手段吧,李曼如,我不在乎!」

    黑眸燦燦,射出兩束懾人怒焰,「告訴你,我程庭琛已經不是昔日吳下阿蒙了,你要跟我鬥,誰勝誰負還不曉得呢。」

    「我……我會要威廉將你逐出事務所,讓你當不成合夥人!」

    「請便!我早有心理準備,大不了自行開業。」他睥睨她,語氣既嘲弄又冷傲,「這裏不是香港,曼如,只要我的律師執照沒被吊銷,我不怕沒案子接。」

    「你——」她氣極,杏眸圓睜,纖纖玉指一揚,指向辦公室門口,「你滾!滾出我的辦公室,滾!」

    他冷冷瞪她一眼,「我會離開,可絕不是用滾的。也許你的眼睛不靈光,可請你看清楚,我是人,不是一條你可以呼來喝去的狗。」

    「是嗎?」她回瞪他,懷疑似地朝他上下打量,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語調甚至比他還冷淡幾分,「在我眼中,你比一條狗高貴不了多少。」

    「儘管逞口舌之利吧。」他不怒反笑,「等這樁案子開庭,你自然明白我程庭琛是不是一個能任你諷罵怒責的男人。」

    她驀地蹙眉,呼吸因他陰森至極的神惰緊緊一凝,「你……究竟想怎麽樣?」

    「何不走著瞧?」他冷冷回應,黑眸陰沈合鬱,教人無法認清其中意味,「總之你過去對我所做的一切,我會加倍討回。」

    「你!」她藕臂一揚,眼看就要摔去一巴掌。

    他卻反應迅速地接住,將她柔嫩的手腕緊緊扣住,「以牙還牙,以眼還眼——這是你教我的。」

    他激烈的手勁弄得她手腕發疼,可她卻毫無所覺,眼眸一逕怔怔地望著他面上兩汪深不見底的墨潭。

    忽地,纖細的身軀微微一顫。

    他是認真的。

    看著電視螢幕傳來他對著攝影機靜定發表宣言的畫面,李曼如驀地深深呼吸。

    他是認真的,當著採訪記者、當著全國觀眾面前宣佈他要為這樁兇殺案的嫌犯麥克。葛林辯護。

    「……程先生,聽說英宇集團跟貴事務所的關係一向良好,怎麽你會決定為凶嫌辯護呢?」在沸沸揚揚中,一位記者拉高嗓音問道。

    「我們與英宇確實關係良好。可這並不妨害我實現正義的理想,」他堅定地對著鏡頭說道,露出他那招牌的「百萬燭光」的微笑,「我相信我的當事人是無辜的,我願意為他爭取公平與正義。」

    公平與正義?

    李曼如瞪著電視螢幕,強忍著想要搬起重物砸電視的衝動。

    他稱之為那個兇手辯護為爭取公平與正義?他該死的竟敢如此不要臉地在所有人面前裝出這麽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樣!

    他才不是什麽維護公平與正義的大律師,只不過是一個自私自利、公報私仇的偽君子!

    他說那個麥克。葛林是無辜的,難不成有罪的倒是她無端被槍殺的哥哥,難不成他遭人槍殺還算是報應?

    那可惡的男人!明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偏偏還有英國這群不辨是非的媒體跟著他起哄……

    「曼姊,曼姊?」清亮的嗓音忽地揚起,喚回李曼如迷蒙的思緒。

    她回眸,望向她留著一頭秀麗長髮的女特助——莊靜。

    莊靜跟她好幾年了,這回被父親與哥哥拉來英國,她誰也沒帶,可卻要求莊靜無論如何要跟著。因為細心溫婉的莊靜一向是她最得力的助手,也唯有她,能察覺出主子最細微的情緒變化。

    「有動靜嗎?」察覺一向沈穩的莊靜面色有些蒼白,李曼加立即知道不妙。

    因為英宇集團這幾天股價連續重挫,她擔心有人乘機掃貨,特別要求莊靜替她注意市場狀況。

    現在看來,得到的肯定不是好消息。

    「市場上好像有人正趁低吸納英宇集團的股票,英宇建設、英華開發,都發現有人持續吃貨。」

    「是嗎?」李曼如沈吟,早有心理準備,「香港那邊也是這樣嗎?」

    「嗯,我請人查過了,香港那邊英宇建設的股票這幾天累計下來已被吸走百分之二的流通股數,還在持續增加中。」

    「買家是誰?」

    「不確定。」莊靜蹙眉,「買家是透過好幾個不同的經紀商買入的,也許是同一個,也許是不同人……暫時還查不出來。」

    果然有人趁低在市場上大量掃入英宇集團的股票,尤其是核心事業——英宇建設。

    李曼如咬唇,腦海迅速玩味著特別助理告知的消息,愈是細想,愈覺得一切不單純。

    事情這麽巧,哥哥一遭人謀殺,英宇集團的股票應聲下挫,市場上便有人開始大量掃貨。

    她幾乎可以肯定在市場上默默吃下英宇股份的人絕對是李氏家族中人——不是李開安就是李開雲,或許兩派聯合。

    是巧合?或是預謀?

    不,不可能是預謀,她不相信那些李家人會為了爭權而殺了她哥哥。

    她咬牙,硬生生推開腦海不受歡迎的念頭。

    他們本來就想掀起派系鬥爭,只是正好抓住這千載難逢的機會而已。

    李曼如想,唇角拉開嘲諷弧度,半晌,黛眉忽地一凝。

    問題是,一心為兇手辯護的程庭琛是否也涉入了這件事?他堅持為兇手辯護只是單純為了與她作對,或具有更深一層的動機?

    一念及此,她心臟驀地重重一抽,激烈地疼痛起來。

    程庭琛——真這麽恨她嗎?不僅要為殺死李麒的兇手辯護,讓她哥哥死不瞑目,甚至參與了她李家的家族鬥爭,以鬥垮她與她父親為目標?

    他真這麽恨她,不僅要毀了她,連她父兄也逃不過他的報復?

    天!她合眸,緊握雙手,唇瓣蒼白微顫,心海狂潮卻一波接一波,愈推愈高……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今天早上法庭初次開審,程庭琛對法官以及陪審團自信滿滿的宣稱忽地在她耳畔回旋。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不,麥克。葛林有罪,他殺了她哥哥!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他也有罪,因為他竟然為了私利不惜為殺人兇手辯護!

    庭上,我的當事人無罪……

    該死!她不會輕易讓他得逞的,他要玩遊戲,很好,她就陪他一塊兒玩!

    李曼如想,倏地眯起眼,瞪向電視螢幕的瞳眸火爆而危險。

    她就來陪他玩這場遊戲,看最後究竟誰勝誰負——

    等著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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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4:29


    這是一間很小的律師事務所。

    二十公尺見方的空間裏除了兩扇玻璃帷幕隔出了半開放式的律師辦公室,包括助理的辦公桌、檔案櫃、會客的沙發椅、茶幾,以及煮茶沖咖啡的茶水間都是完全開放的,只要一進事務所大門便一覽無遺。

    雖然小,卻不擁擠,佈置簡單,卻井然有序。

    大門旁的綠色盆栽以及牆上錯落有致的幾幅印象派仿畫,甚至為這間小小的事務所增添了幾分其他大型事務所難以尋得的溫馨及舒適感。

    這兒的裝璜不像大型事務所那樣冰冷肅殺,讓一般老百姓感覺喘不過氣,反而讓他們覺得這兒是親切的、和善的,讓經常是懷著滿腔忐忑不安的他們在進門後,一顆心便難以理解地緩緩安落。

    這兒是能替他們解決困難的地方,這兒的律師更能幫助他們這些無權無勢的老百姓伸張正義。

    他們可以信任這家事務所,更能信任這家事務所的主人——亞曆。程律師。

    滿心恐慌的麥克和他同樣驚慌不定的老婆雪莉一進到這裏,便感覺一陣奇異的安心,兩人表情同時舒緩,被助理招呼坐上沙發的身子也不那麽僵硬。

    「兩位請坐,我去替你們沖一壺茶。」年輕的助理小姐笑容可掬,「薰衣草茶怎麽樣?有助於放鬆心情哦。」

    「謝……謝謝。」麥克點頭,滿是皺紋的臉龐攀上顫巍巍的笑,看來冰冷無溫度的灰眸漫上了幾許暖意。

    他今年五十多歲了,匆匆的歲月與辛勤的工作在他面上烙下了無數道無情的印痕,甚至連一頭黑髮也早已染成絲絲蒼灰。

    老羅——他,以及他的妻子雪莉,後者年輕時漂亮的棕發現在也雜了一團灰白,眼角、頰畔同樣刻畫著歲月的紋路。

    他們倆都老了,兩個孩子卻都才剛上高中,多年來辛苦勤勞的工作只為了給孩子們更好的成長環境,可不知為什麽卻扯上了這樁兇殺案,鬧得一家四口鎮日惶惶不寧——

    一念及此,麥克不覺歎了一口氣,一對老眸抬起,正對程律師淡然微笑的俊容。他一驚,連忙就要站起,「程……程律師……」

    「請坐。」程庭琛一展手臂,壓下麥克意欲起立的身子,「坐,別客氣。」

    他對惶惑不安的夫婦微笑,在兩人對面的沙發落坐。

    「程律師,真的不好意思。」雖然被程庭琛壓入沙發,麥克壯碩的身軀仍是不安地在沙發上蠕動著,「為了我,害你被迫離開原來的事務所……」

    「無所謂的,麥克。反正我早有自立門戶的打算,現在只不過是提早實現這份理想罷了。」

    「是啊,程律師本來就打算自己開間事務所的。」助理小姐忽地插入,笑吟吟地在茶幾上擱置一壺花茶,以及三個精緻的碧綠瓷杯,「他從前就常常跟我這麽說呢,還要我無論如何一定要跟著他。」

    「沒辦法,茱迪泡的花茶好喝嘛。」程庭琛隨著助理的口氣半開起玩笑,雙手似是無奈地一攤,「為了天天喝到這種好茶,無論如何也要帶她一塊走羅。」

    「是嗎?」麥克微笑,明知兩人一搭一唱有大半成分是為了安撫他,心底不禁竄過一道暖流。

    「喝點茶吧。」程庭琛以眼神鼓勵他,「順便再仔細告訴我一遍八月二十六日那天晚上的一切經過,仔細想想看有沒有什麽漏了的細節。」

    「是。」麥克點頭,捧起茶杯淺啜一口,思緒再度飛回兇殺案那天晚上——

    那天晚上八點二十分左右,天空還是微微亮著的時候,他孤身一人來到英宇建設董事長李麒的公寓。

    他專程從南威爾斯趕到倫敦,便是希望能見李麒一面,只是打電話給他時發現他已離開辦公室,這才遵從著秘書的指示來到他的公寓。

    他告訴李麒想與之商談英宇想買下他家農地的事宜,對方也慨然應允,答應在自家接見他。

    將近八點半,他進了李麒位於十二樓的公寓,李麒熱烈地招呼他,甚至還請他喝了一杯調酒。

    可他卻沒有心情喝,幾乎沒多久便爆發了壓抑許久的情緒,對李麒抗議英宇建設不該使用那麽卑劣的手段強硬要收購他的土地。

    李麒似乎有些不明白他為何情緒如此激動,只要他靜下心來,儘管開出他要的價碼——

    「我說了不賣不賣!你們聽不懂嗎?那塊土地是我祖父傳下來的,我們從來就不想要它開發成什麽見鬼的遊樂園!你們這些自私自利的商人為了賺錢什麽也不顧,哪里會在乎這麽大的土地開發以後會造成多少生態破壞的問題?哪里會在乎擁擠的人潮會毀了我們這個村落的寧靜……」

    「葛林先生,你冷靜一點,對於生態環境的問題,我們已經請專家做過詳細評估……」

    「什麽見鬼的評估!還不是你們砸錢買通那些狗屁專家幫你們寫的生態評估報告!哪個笨蛋會信這些?更別說你們為了收購我們的土地使出的那些卑劣手段,傻子才會去相信你們那些評估報告!」

    「葛林先生,你口口聲聲說我們手段卑劣,到底英宇是哪里做得不合理,惹得你如此火大了?」

    「你……居然有臉問我?你們為了迫我答應賣地,不僅故意截斷我的水源,還常常找人破壞電纜,讓我們斷水斷電,別說田裏的農作物,連人的日常生活都有問題!更別說你們還到處散播謠言,說我們之所以堅持不肯賣地是因為土裏埋了見不得人的東西——」

    「什麽意思?」

    「你們誣賴我們殺人!懂了嗎?為了收購土地,你們竟然可以到處散播如此惡意的謠言,簡直過分至極……」

    「聽了這些後,李麒的反應如何?」

    程庭琛沈穩的嗓音鎮靜了麥克因回憶再度陷入激動的心神,他眨眨眼,深吸一口氣。

    「他說對這些完全不知情,他說會仔細調查一切,要我給他幾天的時間。」

    麥克低啞地說,「然後我就離開了。」

    「確切的離開時間是?」

    「我沒有很注意。」他輕輕咬唇,針對這一點他想了很久,卻總是無法記起正確時間,「我只知道當我走出公寓大門外坐上計程車時,好像剛過九點沒多久,因為車上的廣播正在報導整點新聞。」

    「根據公寓的電梯監視攝影機,你下樓的時間是八點五十五分,可守門的警衛卻沒看到你出去的身影——也許是那時候他正盯著電視轉播的足球賽,他沒看到你出去,可九點零五分左右的時候李麒的妹妹李曼如開車回來,要他為她打開車庫大門,接下來在九點十五分左右,威廉。班尼特也開車前來,要求警衛打開車庫門讓他停車,警衛以對講機通知李曼如,卻發現無人接聽,他再按下李麒的對講機,李曼如接了,可聲音卻破碎不堪,警衛才發現情況不妙,與威廉一塊兒上頂樓查看——」程庭琛忽地一頓,陷入深思。

    根據攝影機顯示的時間,曼如是在九點十一分坐上電梯直達頂樓。她並沒有回到自己在十一樓的公寓,而是直接到李麒的公寓,若不是突然心血來潮,就是兩人原本就有約。

    可她約李麒做什麽呢?她不是早約好了跟威廉共進晚餐的嗎?

    在八點五十五分到九點十一分這短短十六分鐘的時間有任何人闖進李麒的公寓嗎?如果有,又是以何種方式?因為警衛跟電梯監視攝影機在這段時間內都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啊。

    莫非……

    「程律師,你想……會不會是那個女人殺了自己的哥哥?」

    程庭琛一震,驚愕的眸光射向忽然發言的葛林太太,後者蹙著眉,嚴肅地道出了他不敢宣諸於口,甚至連想都不敢想的疑問。

    曼如她——有可能是她殺了自己的哥哥嗎?

    不可能的!他不相信!

    「我想我們可以暫時排除這樣的懷疑,葛林太太,」他端肅神情,極力壓抑一顆跳動遇於劇烈的心臟,「李曼如跟她的哥哥感情很好,應該沒有殺人的動機。」

    「可是……我覺得那女人不簡單,就是她把你趕出原來的事務所,不是嗎?」

    「曼……李小姐她的個性是激烈了點,可還不至於會謀害自己的哥哥,她沒那麽惡劣……」

    「程律師,你怎麽能確定?」

    「我……就是知道。」他喃喃低語,心臟莫名地絞緊。

    不會的,曼如不會殺人的,她不會是這麽可怕的一個女人。

    她不會的——

    「李小姐,你剛剛說你是在晚上九點剛過的時候回到那幢公寓的。」

    「是的。」李曼如揚眸,直直凝定眼前正冷靜質詢著她的男人,倔強的星眸一瞬不瞬。

    程庭琛——她真恨他問案時如此鎮定淡然的風格,即使面對的是一個他憎恨的女人,他依舊專業地不流露出任河私人感情。

    他真不愧是現今英國炙手可熱的名律師,果然有一套!

    她咬牙,靜靜瞪著程庭琛,後者走近她,一隻手臂閑閑擱上證人席。

    「你回公寓,卻不直接回到自己的住所,反而先到樓上找李麒——為什麽?」

    他問,語氣似乎淡然,銳利的眸光卻如鷹集,緊盯他的獵物。

    李曼如深吸一口氣,「因為我跟哥哥約好了與他商談一件事。」

    「什麽事?」

    「南威爾斯的土地開發案。」

    「也就是我當事人‘被迫’出售自家土地的那樁開發案。」程庭琛瞥了一眼陪審團,靜定的言語仿佛是在解釋,在某些字眼特別加強的語氣其實有意加深陪審團某些印象。

    李曼如不笨,自然明白他在玩什麽把戲。

    他根本有意加強英宇集團欺壓百姓的負面形象,藉以爭取陪審團對麥克。葛林產生同情。

    任何一個聰明的律師都會耍弄這樣的伎倆,而工於心計的程庭琛自然是其中伎伎者。

    她瞪他,拚命克制想要出聲反駁的衝動,明白自己只要一開口與他爭論便等於踏入他設下的陷阱。

    他就是故意要引她抗議,故意將話題導向英宇集團涉嫌非法收購的手腕——

    她才不會上他的當。

    她冷冷地望他,而他亦冷冷回凝。

    「你對那樁土地開發案有什麽‘疑慮’嗎?否則為什麽一回家就急著跟李麒討論?」

    「我沒有什麽‘疑慮’!」她語氣冰冷,「只是因為剛剛接下英華開發總經理職務,覺得有必要對整個案子做一個全盤的瞭解而已。」

    她語調淡漠,神情同樣平靜無痕,可心臟卻早已悄然加速。

    不,她絕不會告訴程庭琛其實自己是因為跟李國霖談過,覺得這件開發案似乎還有內幕,所以才急急找李麒問明一切。

    她絕不會告訴他,因為他肯定會拿來大作文章,更進一步汙蔑英宇以卑劣手段強制收購農家土地——不,她絕不會讓他有機會這麽宣稱,她絕不會讓他得逞的!

    她凝睇他,星眸裏灼亮的火苗只有靠她極近的他才能認清,可他卻只是淡淡一扯嘴角,不以為意。

    「李小姐,對我當事人宣稱,英宇建設以斷水斷電並製造謠言的手段逼迫他出賣土地這一點,你有何看法?」

    「一派胡言。」

    「是嗎?」利銳的眸光一閃,「如果不是貴集團欺壓我當事人這名小小百姓,他又何須親自找上英宇董事長李麒家裏理論?」

    「抗議!」控方的檢察官忽地起立激昂地喊道,「庭上,辯方律師……」

    「庭上,」程庭琛反應迅速,冷冷截斷檢察官還未出口的言語,「我只是想厘清事發當晚我當事人出現於李麒公寓的原因。」

    「抗議駁回。」法官輕敲庭槌。

    檢察官皺眉坐下,而程庭琛則繼續望向面無表情的李曼如。「請回答我的問題,李小姐。」

    李曼如深深吸氣,唇間擲落清冷言語,「為什麽程律師堅持是我們英宇欺壓麥克。葛林?難道不可能是因為他個人太過貪心,為了拉高土地價碼所以才上門找我哥哥談判?」她停頓一會兒,倏地冷凝的眸光充滿挑戰性,「為什麽你不認為是麥克。葛林因為勒索不成,所以惱羞成怒殺了我哥哥?」

    她話語方落,陪審團席間便傳來倒抽一口氣的聲音。

    李曼如知道自己的挑釁已然產生效果,冷冷一笑,迷人的鳳眼嘲諷地對上程庭琛。

    她倒要看看他還能如何詭辯。

    可他卻似乎依然不以為意,靜定的面容絲毫不顯動搖,仿佛完全不把方才她的反將一軍放在眼底。

    「只因為我當事人在李麒被謀殺當晚,恰巧曾經進入他的公寓,你就認定他是兇手?」

    「沒錯。」

    「在沒有目擊證人,甚至找不到行兇槍枝的情況下,你仍然堅持這樣薄弱的片面認定?」

    「對,我就是這麽認為。」

    「那麽你呢?」

    「……什麽意思?」

    「李小姐,在你哥哥被謀殺於自宅的當晚,」他一字一句,嘴角微微彎起某種詭譎弧度,「你不也在他的公寓嗎?」

    李曼如聞言,驀地倒抽一口氣。

    不只她,包括陪審團以及旁聽的民眾許多人都逸出了驚異的輕呼,無數道帶著懷疑的眼神倏地交錯射向她。

    她感覺脊背發冷,輕顫的唇瓣卻吐逸不出任何一個字。

    她只是木然呆坐著,驚恐的眼眸直直望向程庭琛,而心臟在這樣的慌亂無措間緊緊糾結,一陣酸一陣痛,折磨著她全身上下。

    他……他竟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面,暗示她……也是殺死李麒的疑凶……

    她怔然望他,望著那張表情淡定卻也冰寒冷酷的俊容,望著那個多年前曾令她深深愛戀的男人——

    雖然對他的愛已逝,情也成空,雖然兩人短暫的婚姻只是一出可笑的鬧劇,但她從來料想不到他竟會當眾對她說出這樣的話,就算在最幽暗悲愴的夢裏,她也不曾這麽想過……

    墨睫緩緩掩落,她靜靜地感受著那道忽然竄過全身上下的強烈冷流,靜靜感受著全身血液瞬間被抽空的滋味——

    那是一種無法言喻的失落與空虛。

    第二次開庭過後,英國的報章雜誌,尤其是唯恐天下不亂的八卦小報迅速傳出了這樣的流言——

    富家女謀殺親哥哥,奪財兼奪權?

    類似這樣的聳動標題出現在多份報章雜誌,標題下,往往是充滿懸疑風味的長篇大論,將整件事情捕風捉影成了一樁豪門奇案。

    雖然根本沒有任何證據顯示李曼如涉嫌謀殺自己的親哥哥李麒,仍有不少的小報記者興致勃勃地開始旁徵博引,猜測著引發這位美豔動人的富家千金行兇的動機。

    為了龐大的家產?有可能。

    為了奪占親哥哥在李氏家族企業首要接班人的地位?當然也有可能。

    為了爭風吃醋,不滿從小三千寵愛集於李麒一身?非常可能。

    其中一家小報更神通廣大地挖出了她高中時代的舊聞,「……連全校第一名的榮耀這個高傲的千金小姐都不屑與人共享,更何況萬貫家財與繼承人身分?」

    至於她與他曾經結婚卻又快速離婚的前塵往事,更被那些好事的記者當成頭條新聞大炒特炒,雖然他們無法挖出當初兩人離婚的真相,可對離婚後她對程庭琛在香港的全面封殺倒是調查得清清楚楚,以此引證,再度嘲諷她是個氣量狹窄的女人——

    她想必恨死他了。

    程庭琛拋開報紙,放鬆背脊靠向舒適的辦公椅,利眸微斂,陷入深思。

    沒想到那些記者竟連他倆曾經結婚這件事也查出來了,還拿此大作文章,以李曼如從前對付他的手段證明她是個可惡複可怕的女人。

    接下這樁案件的他,成了不屈於她威脅的勇敢男子,而將他趕出事務所的她,成了人人懷疑的惡女人。

    他該高興的,該慶倖英國的媒體幾乎全站在他這邊,筆下對他回護留情,並以之引導社會輿論。

    這樣同情他並且懷疑李曼如的輿論,是極有可能幫助他這件訴訟案勝訴的。

    他實在應該為此感到得意,不僅可能因此漂亮地打贏一場官司,更能以此重重打擊李曼如及英宇集團,達成他的報復。

    他應該覺得高興的,可為什麽他的心卻會如此地疼痛,如此悵然,如此空虛?

    他不但不感到絲毫復仇的喜悅,反倒覺得微微歉疚,因他為了勝訴,不惜以這樣的方式轉移社會輿論的焦點。

    他為了洗清麥克的嫌疑,不惜拖李曼如下來趟這淌渾水——

    她肯定會因此恨他的,無庸置疑。

    問題是,他為什麽要因為她的憎恨感到落寞呢?這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嗎?為什麽他竟會覺得一點也不開心……

    清脆激昂的高跟鞋聲響忽地在地面敲起,由遠至近,直逼程庭琛耳膜,他茫然地眨眨眼,還深陷於迷蒙的神智因一份重重擲落他辦公桌的報紙乍然驚醒。

    「程庭琛,你做的好事!」隨報紙之後而來的,是李曼如高昂尖銳的嗓音,拔峰而起,在室內回旋不絕。

    他揚起眸,眼底映入李曼如清豔絕美的容顏。

    她怒氣衝衝,緊蹙的秀眉以及緊抿的櫻唇在在顯示了她對他的憤恨,而一對璀璨灼亮的星眸,更燃著漫天烈焰,威脅要吞噬他。

    「你究竟想怎麽樣?暗示我涉嫌謀殺還不夠?還要對這些小報提供我們倆曾經結婚的消息?」她沖上前,粉拳在他辦公桌上敲出砰然聲響,「我想不到你是這麽一個會作秀的男人,為了報復我,不惜讓自己扮成遭前妻痛擊的可憐蟲,好博取大眾輿論的同情!」

    他眯起眼,「我不需要輿論的同情……」

    「不需要?那這是什麽?」她火爆地指向方才擲落他桌上的報紙,「你就這麽一點骨氣也沒有嗎?程庭琛,」秀麗的櫻唇扯開嘲諷的弧度,「用這種方式爭取同情,不怕人家笑你是個連自己妻子也鬥不過的軟弱書生?」

    「你——」他倏地拍案起身,射向她的眸光熾熱而危險,「李曼如,你說話客氣一點!注意一下你現在是在誰的地盤!」

    「在誰的地盤?」李曼如不屑地冷哼一聲,明眸故意梭巡裝潢簡單的事務所一圈,接著黛眉一挑,雙手誇張地在空中揮動,「還不就是你這條狗的新狗窩?

    因為被趕出賴了五年的好地方,只得因陋就簡隨便在垃圾堆建的破狗屋。」她睨他,冷冷微笑,「怎麽?住在這種擋不得風、避不得雨的狗窩感覺如何?是不是終於有回到了家的感覺?畢竟這種破屋才真正適合你的身分啊。」

    她言語挑釁,極盡嘲諷之能事,就是修養再好的人聽到後都會忍不住當場發飆,何況一向與她不對盤的程庭琛。

    他簡直氣瘋了,湛深的眼眸泛紅,挺拔的身軀微微顫抖。

    見他激動的反應,李曼如仿佛滿意了,唇角牽起淺淺笑紋,「我警告你,程庭琛,想跟我鬥就光明正大,別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

    他死命瞪她,半晌,好不容易稍稍冷靜,「哦?我的手段怎樣下三濫了?」

    「你故意暗示我謀殺自己的親哥哥,又百般醜化莫宇集團的形象,就是下三濫的手段!」她語音清冷,卻掩不住滿腔怒意,「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只為了勝訴就不惜這樣胡說八道!」

    「你怎知我沒有證據?」

    「難道你有?」

    他微微冷笑,「關於你是否殺人的證據也許沒有,可對於英宇建設非法收購土地的指控我可是有充足證據。」

    「是嗎?」她心一跳,神情卻仍強裝鎮定,「你有什麽樣的證據?」

    他不語,默然凝望她許久,眼神裏蘊含的深刻意味幾乎將她逼瘋。

    她悄然勻定呼吸,「你根本沒有任何證據……」

    「我有一份自白書。」他截斷她的話,語調毫無起伏,「還有一個自願作證的證人,他會告訴我們英宇集團的高層主管是如何命令他不擇手段達成收購土地的目的。」

    「你……胡說。」她抗議著,但語氣己微弱許多。

    「我是否胡說,等下次開庭你就知道了。」

    她驚慌難耐,「你——」

    而他冷冷睇她,「李曼如,你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跟我爭論這些,還是快點回去處理你的家族事業吧。」語調譏嘲而諷刺,「過幾天你們英宇集團的股價怕會跌破淨值呢。」

    跌破淨值!

    程庭琛冷淡的言語恍若暮鼓晨鐘,瞬間敲醒李曼如的神智。

    她怎麽會忽然忘了呢?這一切混亂的情況除了讓英宇搖搖欲墜的企業形象更雪上加霜,英宇集團關係企業的股價更會再度應聲重重滑落。

    就算她請父親調集再多資金,恐怕都無法穩住盤勢,更何況父親大病未愈,這些消息傳去香港肯定令他病情再度加重。

    天!她就要穩不住家族企業了,英宇要不毀在她手裏,便是落入她那些虎視旦旦的叔叔伯伯囊中。

    不論最後情況是哪一種,都不是她所樂見的,更不是特地派她前來英國的父親與哥哥樂於見到的結果。

    他們對她寄望如此之深,她不能令他們失望!

    否則不僅死去的哥哥無法瞑目,連她重病的父親都會無法承受——

    不!她不能讓那樣的情況發生,無論如何不能讓那樣的情況發生!

    她必須挽救,就算拚盡性命,她也要挽救英宇的股價與企業形象。而要挽救英宇,就需要眼前這男人手下留情……

    她望向程庭琛,星眸黯淡,沈寂而無神。

    難道要她求他嗎?要她放下尊嚴,求這個男人對英宇手下留情嗎?

    她狂亂地想,雙拳一收一放,呼吸一下緩、一下急,胸膛起伏不定,面容亦忽青忽白。

    難道真要她李曼如拋棄自尊去哀求程庭琛嗎?

    不,她做不到,無論如何做不到……

    「曼如,你怎麽了?」他獨特低啞的嗓音忽地揚起,居然像蘊著某種關心,「你的臉色看來很蒼白——」

    不!她不需要他關心,不需要他這種假惺惺的關心!他明明就正在心底嘲弄著她的驚惶失措,又何必裝出這麽一副擔憂焦慮的模樣?

    「你不要碰我!」當程庭琛上前一步,試圖想抓住她的手臂時,她終於爆發了,菱唇迸出激烈言語,「走開!不要碰我!」

    「曼如,你冷靜一點……」

    「滾開!你這個假好心的偽君子!」明眸射出兩束燦然烈焰,「離我遠一點!」

    「曼如……」

    「告訴你,我不會認輸的!你休想以為這樣就能擊倒我,我不會倒下的!」

    她瞪他,一面銳喊,激顫的身軀一面後退。

    她不會倒下的,不會倒下的,他休想整倒她,休想……

    「我們之間,還有得玩呢!」拋下最後一句後,她倏地轉身,跌跌撞撞地沖出程庭琛的事務所。

    她翩然如蝶,迅速飛離現場,唯恐慢了一步,自己不爭氣的淚水便會奪眶而出。而他,便會輕易揭開她努力掛牢的堅強面具。

    她沖出事務所大門,沖下五層樓,跟著沖入倫敦大雨滂沱的黑夜。

    雨幕細細密密,當頭罩落她全身,冰寒的冷意跟著沁入她柔嫩肌膚,沁入她血管脊髓,沁入她惶亂傷痛的心。

    她渾然未覺,只拚命眨著眼瞼,拚命想在迷蒙的雨幕中認清回家的路。

    可她找不到,不僅找不到歸途的方向,甚至連她停在大樓底下的轎車都尋不到了,觸目所及的,只是一片茫茫雨霧。

    究竟在哪兒?她的車究竟在哪兒?

    她慌然四顧,撥開遭冰雨浸濕、緊緊貼在頰畔的發絲,可依然看不清,她只得抬起雙手用力拭過臉龐——

    看到了,就在那裏!

    終於尋到自用轎車的她來不及感到欣慰,匆促舉起的步履便一個顛箕,窈窕的身軀跟著狼狽地摔倒在地。

    這一跤,跌得她好疼,不僅跌破了膝蓋,還有一向小心呵護的自尊。

    她咬緊牙關,雙臂撐住地面,掙扎著想起身,可右腳踝卻扭傷了,教她一個不穩再度跌落在地。

    起來!李曼如,起來!

    她在心底命令著自己,拚命要自己爬起來,可大雨擊得她全身好痛,而刺骨的寒意又逼使她不停顫抖。

    好痛,好冷。

    意識到最後,只有這四個字佔據腦海。

    好痛,好冷——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6:01


    「好痛,好冷……」

    嘶啞痛苦的低喃朦朧地自兩瓣菱唇間吐逸,幽微的、細細的,像來自遠古的泣喊,震動人心魂。

    程庭琛聽著,幾乎無法自己,兩道英挺的劍眉緊緊。

    曼如——

    她一向是那麽高傲自信又神采奕奕的一個女人,如今卻因為身心同時超過負荷,在大雨中失神暈去。

    若不是他感覺不妙,隨著發狂奔下樓的她也跟著沖出大樓,恐怕她現在還躺在雨夜裏,無人聞問。

    若是那樣,她就算不死,也肯定染上嚴重肺炎……

    幸好!程庭琛忽地深深呼吸,莫名地有股松了一口氣的感覺。幸好他追下樓去了,而且將她抱回事務所。

    他揚起手臂,毛巾輕輕覆上她濕透的發,為她擦拭著。她毫無所覺,躺在沙發上任由他擺佈,神智顯然已陷入昏迷。

    他溫柔地擦拭著,神思有片刻恍惚。

    記得好久以前他仿佛曾經醉倒街頭,當時也是她親自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回家,之後更細心照料他。

    記得那晚他吐得亂七八糟,可她絲毫不顯厭惡,拿起毛巾溫柔地為他拭去身上的穢物,就像他現在擦拭著她的濕發一樣。

    曼如她——當她願意的時候,其實也可以十分溫柔的,溫柔而善解,完全不似平日的任性自我。

    對她深愛的人,她是可以非常溫柔而細心地對待的,她便曾經那樣對待過他,當他有一陣子為了夢婷另嫁他人而自甘墮落的時候。

    要不是有她,要不是有她在一旁呵護與鼓勵,他懷疑自己能那麽快從失戀的打擊中重新站起來,他懷疑自己能那麽快修復因失戀而破碎的自尊。

    我瞭解你,庭琛。我知道愈是驕傲的男人,在受到創傷後反應會愈發激烈。

    在那段期間,我看到你驕傲卻又軟弱的一面,我看到了你的內心。

    我看到了你的內心,庭琛,世上沒有人比我更瞭解你。

    沒錯,她說得對。一念及此,程庭琛忽地長長地、幽幽地歎息。

    雖然他從來不肯承認,但這世上唯有她——唯有曼如曾經看到他軟弱的一面,就連夢婷,也只以為他一向是堅強而自信的,從不知他也會軟弱、也會受傷。

    只有曼如,只有曼如見識過他墮落而軟弱的一面,只有曼加……

    拭乾她俏麗有型的短髮後,他移落目光,望向她裹在白毛衣黑長褲內的窈窕身軀。

    她必須換下這身濕透的衣衫,否則肯定會發燒的,問題是,誰來換?

    茱迪已經下班了,事務所除了他再沒其他人,可若曼如醒來,得知是他為她換的衣衫,她肯定會氣瘋的。

    那又如何?想著,程庭琛俊逸的嘴角忽地一勾。反正她早就對他恨到極點了,就算再添上這一筆,兩人之間的恩怨不見得就比之前少了些。

    「對不起,曼如,你也不希望生病吧?」他喃喃,不知是在徵求她的同意或只是自我安慰,一面說著,一面就動手解下她的羅衫。

    視線才觸及她瑩膩潔白的胸脯,過往的記憶便排山倒海襲向他。他呼吸一緊,迅速掩落眼瞼。

    他還記得這副美好的嬌軀,記得自己曾經怎樣熱切地讓雙唇在她每一處肌膚上烙下印記,記得她如何熱情如火地將一雙修長的腿交纏住他——他完全記得,記得太清楚了,他記得除了她,他不曾跟任何一個女人有過那般激烈的性愛。

    就連他曾經最愛的夢婷,與她之間的做愛也只宛若細水,溫柔涓涓,可與曼如所共享的,是連現在回憶起來也會忍不住全身顫抖的狂野激情。

    一個人——怎麽會在深深恨著另一個人時,卻還無法忘懷曾經與她共赴巫山雲雨,忘不了那火熱而美好的感覺呢?

    簡直該死!

    他驀地深吸一口氣,合著眼以最快的速度褪下她的上衣與長褲,而當雙手落上她渾圓的乳峰時,他有數秒顫抖,接著,一咬牙,連她的內衣也一併解下。

    現在她是完全赤裸了——

    縱然眼眸緊閉,腦海仍是不知不覺地勾勒起活色生香的畫面,他再度詛咒,感覺毛巾所及之處,都彷佛有一股熱焰穿透毛巾燙上他雙手,然後狠狠侵入他全身血流。

    再也無法忍受全身血流瀕臨沸騰的燥熱感,他忽地甩落毛巾,一口氣沖到自己的私人辦公室,背靠著玻璃屏風,不停粗重喘息。

    半晌,當他好不容易稍稍勻定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才揚起手臂,取下吊在牆上的一件厚法蘭絨襯衫。

    緩緩旋身,走向躺在沙發上的李曼如。

    「有一天,我會讓你愛我比愛汪夢婷多。」

    「然後呢?」

    「我要你也為我堆一個雪人,一個完完全全、百分之百屬於我的雪人。」

    「你想要雪人?」

    「我要‘我的’雪人,當有一天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超過汪夢婷,我要你送我一個獨一無二的雪人。」

    「……」

    「你答應嗎?」

    「……」

    「答應我,庭琛,答應我!」

    「答應我,答應我……」在輾轉而朦朧的囈語中,李曼如流失的神智逐漸地、一點一滴收回。

    終於,她清醒了,兩扇墨密的眼睫眨了眨,微微迷蒙的眼瞳映入的是一面米黃色的天花板。

    這裏是哪兒?

    有片刻時間,她無法認出周遭的環境,直到眸光一陣緩慢流轉,清麗的容顏淡淡抹上震驚。

    是庭琛的事務所?

    她乍然驚覺,躺在沙發上的身子迅速坐起,眸子在落定自已蓋著薄被、顯然除了一件男人襯衫什麽也沒穿的身軀後,迅速氤氳驚慌迷霧。

    怎麽回事?她怎麽會在這裏的?是誰替她換下了原來的衣衫,讓她穿上這麽一件下擺只能勉強遮住她臀部的襯衫?

    究竟是誰?

    她慌亂四顧,在蟯首撇向右方時,終於與一個身材挺拔的男人眸光相接。

    是程庭琛,他仿佛察覺了她的驚慌,唇角正微微揚著,噙著半嘲弄半有趣的笑意。

    「是你!」她倒抽一口氣。

    「沒錯,是我。」他淡淡頷首,在她憤恨的瞪視下從容不迫,依然瀟灑自如地走向她,「是我替你換衣服的。」

    「你——」難以形容的複雜滋味襲上她心頭,「為什麽這麽做?」

    「你在大雨中暈倒了,我既然救你回來,總不可能還放任你穿著一身濕衣服。」

    他淡然地說,語氣似嘲似謔,「救人救到底,為了不讓你感染肺炎,我只好替你換衣服了。」

    只好?

    聽他這副不情願的口氣,仿佛為她換衣服還委屈了他?究竟是誰被看光了全身上下啊!

    她氣得粉頰暈紅,星眸迸射兩束烈焰,而他若無其事地聳聳肩,在茶幾上擱上一碗熱騰騰的面。

    「放心吧,我沒看你。」他看透了她內心的想法,「從頭到尾我都合著眼睛。」

    「……是嗎?」

    「別太自以為是,李曼如,我程庭琛什麽樣身材好的女人沒兒過。放心吧,我對你沒胃口。」

    這話乍聽之下是安慰,其實卻蘊著濃濃譏嘲,而她又怎會傻得聽不出?可她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只能緊拽著薄被,星眸怒視他。

    「吃點東西吧。」他指指桌上的面,「吃完了就快滾,我還有事做呢。」

    「你——」李曼如氣極,牙關一咬,立即掀開薄被起身,「我現在就走,不需要你施捨我這些!」

    說著,她一面就要邁開步履,可一陣突如其來的暈眩卻擊中了她,嬌軀驀地一軟。

    是程庭琛接住了她癱軟的身子,他雙臂擋住她,像舉著一個洋娃娃般撐著她。

    她咬牙,感到自尊強烈受損,嬌容迅速罩上自我保護的寒霜,「我會毀了你!程庭琛。」她一字一句,語音清冷。

    後者只是冷冷瞪她,「請便,李曼如。可在此之前我會先毀了英宇集團。」

    他同樣一字一句,語氣甚至比她更淡漠幾分。

    語畢,他放開她,她一晃,退後了幾步,好不容易才穩住身軀。她扶住沙發椅背,明眸恨恨地瞪視他,卻是無可奈何。

    「吃面。」他命令道。

    「不吃!」她撇過頭,仍是倔強。

    「吃面。」他咬著牙,「你需要體力。」

    「不必你虛偽的關心,我很好。」

    「你——」深邃的黑眸危險地眯起,灼亮的眸光射向她。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他。

    室內靜得出奇,唯聞兩人輕微的呼吸聲,半晌,李曼如驀地察覺程庭琛胸膛的起伏有逐漸劇烈的趨勢。

    她一驚,這才恍然領悟自己幾乎是處在衣不蔽體的狀態下。玉頰在程庭琛熾熱異常的注視下,粉紅色澤迅速漫開,像是極端憤怒,又似淡淡羞澀。

    而一雙手不知不覺抓住兩端下擺,徒勞地想將襯衫往下拉。

    望著她略帶不安的動作,程庭琛嘴角不禁漾開半嘲謔的微笑,可不及數秒,這樣的笑弧便在眸光下經意觸及她裸露在襯衫外、一雙修長有致的美腿迅速一斂。

    他驀地一喘,挺拔的身軀上前一步,雙手捧起她驚愕的麗顏,不由分說印上她的唇。

    她的唇柔軟而豐潤,嘗起來異常甜美芬芳。

    他狠狠地、不顧一切地吻著,即便懷中人兒在最初的驚怔過後開始掙扎,仍不願輕易放開。

    他深深地吻著,靈巧的舌尖強硬地穿過柔美的唇瓣,刷上她細巧貝齒。

    朦朧的呻吟由她與他的唇瓣逸出,在這一刻,兩人的理智早已不翼而飛,只顧著感受彼此的唇,舌尖在唇腔裏緊緊交纏。

    彷佛只過了幾分鐘,又似乎有一世紀那麽漫長,程庭琛終於放開了她。

    深幽的黑眸靜靜鎖定她,激情的火苗未熄,仍舊在他眼底緩緩燃著。好半晌,沙啞的嗓音終於拂過她耳畔,「你的衣服應該差不多乾了,去換上。」

    她只是眨眨眼,思緒依舊陷於方才的激情中,無法回神。

    他一陣呻吟,在她迷蒙星眸的凝睇下,幾乎克制不住再度狂吻她的衝動。

    「去穿上你的衣服!」他命令道,語音微微高亢,「知不知道你這副模樣簡直就是在邀請男人上你!」

    星眸氤氳的霧氣倏地散開,迸出兩束銳利輝芒。她咬緊牙,狠狠瞪他,「衣服拿來!」

    「這是你煮的面?」筷子輕捷地挑起碗裏的一根細面,李曼如對程庭琛送去懷疑的一瞥。

    「沒錯。」他淡淡然地說,在她對面的沙發落坐。

    她仿佛依然懷疑,黛眉緊緊蹙著。

    「放心吧,沒毒。」他眼神嘲諷地望著她,「雖然我討厭你,可還不至於在自己的事務所下手毒殺你,我沒那麽衝動。」

    她瞪他一眼,「我只是懷疑你居然會下面。」

    「很簡單,在電磁爐上擺個鍋子煮水就行了。」他聳聳肩,「麵條跟蛋都是現成的,丟進鍋裏就行了。」

    她不是這個意思,她是奇怪他竟然會為了她而下面——

    她一面想,一面用湯匙在碗裏輕舀,將清甜的湯送入嘴裏。

    麵湯的溫度暖了她的胃,也暖了她的心。

    不知怎地,她心臟竟然一緊,雙眸亦泛上了某種輕微的刺痛感。

    她連忙垂下頭,讓湯麵熱騰騰的霧氣掩去她面上神情,湯匙再度擱入碗裏,微顫的手卻怎樣也無法移動。

    他注意到她忽然猶豫的動作,「怎麽?我煮的面沒那麽難吃吧?」

    她深吸一口氣,「還……可以。」

    「那你為什麽一副難以下嚥的模樣?」

    「我承認從沒吃過這麽難吃的面,行了吧?」她抬眸怒視他,但很快發現這是個錯誤。

    因為他的表情溫柔而和緩,黑眸甚至漾著動人水漣,恍若古老的魔咒,誘惑她的心逐漸沈淪……

    該死!

    她驀地咬牙,垂落眼眸,忿忿地吃起面來,一面吃,一面難抑心底那股莫名其妙的慌張。

    她不明白自己在慌亂什麽,只知道當他這樣看著她時,她竟然什麽話也想不起來了,只能怔然無語。

    他幹嘛要這樣看著她?幹嘛要這樣故作溫柔體貼?他們倆明明恨極了對方,根本不適合搬演這種柔情蜜意的劇碼!

    不,他根本沒有溫柔地凝望她,一切只是她的幻覺。

    只是幻覺——

    她想著,星眸卻忍不住回斜,從眼瞼底下偷瞧他,愕然發現他正低頭閱讀著文件。

    他神情專注,一面讀還一面以原子筆在文件上做著記號,偶爾則是一陣流利的書寫。

    她還記得他的筆跡,龍飛鳳舞,卻又蒼勁有力。在那段跟他相處融洽的日子裏,她曾嘲笑過他即使不當律師,也能靠著好看的字體成為名震一方的書法名家。

    而他只是淡然聳聳肩,表示當一名好的刑事律師是他從小便有的夢想。

    而她竟曾經差點毀去他的夢想……

    「你常常工作到這麽晚嗎?」她強自收束不受歡迎的思緒,忽地漫不經心似地開口,腦袋仍是低低垂著,持續吃面的動作。

    他似乎有些訝異她會這樣問他,微微怔愣一會兒,「……嗯。」

    「你……在這樣的環境還習慣嗎?」

    「什麽意思?」他蹙眉。

    她不語,擱下筷子,揚起頭來,從桌邊的面紙盒抽出一張面紙,優雅地拭淨嘴角。

    星眸凝睇他,良久,「威廉告訴我你本來快要升任為合夥入了,可現在……

    你卻在這兒。」她攤開雙手,以眼神示意。

    而程庭琛很快便弄懂她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問我後不後悔吧?」銳利的雙眸緊盯她,「你想問我,被迫離開倫敦頂尖的事務所,自行在這麽一個破舊狹窄的地方開業是什麽滋味,對吧?」

    她聳聳肩,沒有被他充滿嘲諷的嗓音擊退,「你喜歡這樣嗎?」

    他瞪視她,半晌,忽地微微一笑,「如果我告訴你我真的喜歡呢?」

    黛眉一顰,似是無法理解他的想法。

    「我不後悔,曼如。」他擱下文件夾,右手玩弄著原子筆,「不管你相不相信,其實我很早就有自立門戶的打算。」

    「為什麼?」她問,語氣迷惑且微微尖銳,「倫敦頂尖事務所的合夥人還不能滿足你嗎?」

    「我想接我真正想接的案子。」黑眸瞅住她,意味深長,「你知道我不喜歡受制於他人。」

    「我當然知道——」她喃喃,有片刻時間,星眸似是微微迷蒙,可不一會兒,又是一貫清亮有神,「為麥克。葛林這種人辯護就是你所謂真正想接的案子嗎?」

    「沒錯。」他頷首,依舊是一派鎮靜憂閑,「我厭倦了老是為那些有錢的大人物辯護,也許你會覺得可笑,可我立志當律師是為了替小老百姓伸張正義,尤其當他們遭受到惡勢力欺壓的時候。」

    他解釋,語氣平淡,可李曼如卻聽得出他言語間認真的成分。

    「英宇集團就是你所謂的‘惡勢力’吧?」

    他不語,只是淡淡一彎嘴角。

    她咬唇,決定單刀直入,「告訴我,庭琛,你決定為葛林辯護,其間有多少成分是為了報復我?」

    「一半吧。畢竟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你知道你這樣醜化英宇集團的形象,會讓我們的股價在市場上不停重挫嗎?」

    「我當然會這麽預料。」

    美眸閃過銳利輝芒,「你也準備從其中撈些好處嗎?」

    「撈些好處?」他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什麽好處?」

    「別裝蒜。」她冷冷地說,「別告訴我你不曉得一家公司股價重挫時,便是有心人介入的最好時機。」

    「那又怎樣?」

    「告訴我,究竟是誰找你跟他合作?李開安?李開雲?」

    「你——」他瞪視她,良久,黑眸掠過一道道謎樣異彩,「李曼如,你的意思是我跟你那些叔叔伯伯聯手,暗中吃下英宇集團股份,準備掀起派系鬥爭?」

    「沒錯。」他很聰明,完全料中她的心思。是巧合?抑或是他心中早有底?

    「你究竟跟誰合作?」

    「我沒跟你們李家任何一個人合作!」黑眸點亮燦燦火苗,「你們這些商界中人專愛惡搞的派系鬥爭,我一點興趣也沒有!」

    「……真的嗎?」星眸凝定他,估量他言語中有幾分真實。

    「聽著!或許我在你心中早已是那種最下流沒品的男人,可我還是要告訴你一句,我沒跟任何人聯手對付你!我程庭琛就算要復仇,也犯不著跟別人同流合汙。」燃著火焰的黑眸在夜裏顯得分外明亮,「我跟你們李家人不一樣,我有格調的,寶貝。」

    當最後一句話由他唇中諷刺地吐逸時,李曼如驀地倒抽一口氣。

    我有格調的,寶貝。

    她面色刷白,思緒紛然翻飛,憶起久遠之前,她曾經笑意盈盈地模仿老電影的對白對他說道:「你有某種格調,寶貝。」

    「什麽樣的格調?」當時的他,半倚在床上,手中端著一杯他最愛的波爾多紅酒,嘴角似笑非笑。

    「你說呢?」她煙視媚行,搶過他手中的紅酒杯,沿著他裸露而堅硬的古銅色胸膛一路輕輕灑落,而隨著豔紅的酒液落下的,是她同樣豔紅的唇。

    「曼如——」當他的喘息聲因她的挑逗忽然變得粗重,她感到一種主宰的喜悅。

    「別動,讓我吻你——」

    思緒驀地從久遠之前抽回,她一凜神智,墨睫一揚,望向程庭琛同樣蒼白的臉孔。

    她從他深幽不見底的眸子裏,看出了他與她同樣憶起那一夜,那個瘋狂而激情的夜晚,心臟重重一抽,她驀地再也無法忍受與他共處於同一個空間,飛快地立起身子。

    「謝謝你的招待,我走了。」匆忙擲落一句後,她舉步就要轉身離去。

    可他卻以高大的身子攔住她,「等一下,曼如……」

    「走開!」她瞪著他的胸膛。

    「聽我說,我真的沒跟你們李家任何人合作,你不應該懷疑我……」

    「因為你有格調,對嗎?」她倏地揚眸,截斷他的嗓音蘊著某種悲憤況味,「因為你有格調,所以我不該懷疑你跟李家人同流合汙,對吧?」

    他不語,因她極端諷刺的話語皺眉。

    「你不許我懷疑你,可你卻懷疑我可能謀殺自己的親哥哥,程庭琛!」她拉高語音,明眸氤氳某種霧氣,「我李曼如在你心中就真是這麽可怕的女人嗎?會連自己的親哥哥都要下毒手?」

    「不,曼如,你誤會了,那只是一種辯護手段,我並不是真的懷疑你,我從來沒有……該死!」他忽地詛咒,右手焦躁地爬梳頭發,「我幹嘛對你解釋這些……」

    「那就不要對我解釋!」她瞪他,語音清冷,「我不需要你的解釋。」

    「不,該死!你聽我說,曼如。」他低吼,一面用雙臂定住她的身子,「我從來不曾懷疑是你殺了李麒,我說了這只是一種辯護手段,除了用來反證我當事人的清白,也可以藉此轉移輿論焦點……」

    「沒錯。為了證明麥克。葛林是無辜的,你不借公開宣稱我有罪……」

    「我沒說你有罪!我只是……只是——」他重重吐著氣,欲言又上的模樣顯示他滿心焦躁,「該死!你不懂嗎?那只是一種辯護手段!」

    「我是不懂。」她語調冷淡,一字一句皆從齒縫中逼出,「我只知道你用這種辯護手段造成公眾輿論對我的指責,甚至還讓那些小報媒體挖到了我們曾經結婚的過去。」

    「我沒告訴他們我們結過婚!」他急躁地解釋,「你也知道英國這些小報記者的能耐,他們就是有辦法挖出你的祖宗十八代!」

    「夠了!別說了!」她用冰冷的眼神上住他的徒勞解釋,「你不必對我解釋這些,程庭琛,我知道你恨我,當然會用盡一切手段打擊我。」

    「你——」他瞪她,黑眸掠過無數道異彩,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而雙手不覺一松,放開了她纖細的肩膀。

    「沒關係,你儘管試試,儘管用各種方法報復我、打擊我。」

    「你……你以為我不敢嗎?」

    「我怎麽敢懷疑?」她冷嗤一聲,「我只是要告訴你,不管你用什麽方法打擊我,我李曼如都不會認輸的。」

    「是嗎?」他瞪她,神色陰沈。

    「我不會被你擊倒的,程庭琛,你儘管試試。」她亦回瞪他,櫻唇吐露挑戰的言詞。

    他面無表情,只是靜靜瞪視她。

    「我走了。」她忽地收回與他在空中對峙的眸光,藕臂一推他擋在面前的身子,拾起擱在茶幾上的皮包,翩然直奔大門。

    「我送你。」他低沈的嗓音追上她。

    「不用了。我有車子。」

    「你的身子還很虛弱,一個人開車回去危險。」

    「我說了不用了!不必你假好心。」她銳聲拒絕,堅定如風的步履不停,一下子便旋出事務所大門。

    「我假好心嗎?」他喃喃,瞪著她逐漸淡去的背影。

    一口氣奔至停在大樓附近的銀灰色賓士跑車前,李曼如打開皮包,取出鑰匙,很快地開門上車。

    銀灰色的跑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狂飆,馳入依舊漆黑的深夜。

    直到車子駛入公寓地下車庫時,她都不曾發現身後一直有一輛深藍色的BMW尾隨著。

    深藍色的BMW停靠在附近,耐心地等了數分鐘,當公寓十一樓亮起第一盞燈後,才緩緩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6:49


    案情的發展逐漸對麥克。葛林有利。

    尤其在程庭琛請出英宇集團的員工,請他坦承當初如何接受李國霖指示對麥克施壓,強迫其出賣土地後,輿論幾乎是一面倒偏向被控告人。

    一名小小的農家百姓為了家族榮耀不惜與財大勢大的企業集團對抗——在程庭琛的有意引導下,麥克成了這樣一個既值得人同情,更值得佩服的正義人物。

    而英宇集團,自然成了不折不扣的大反派。

    當然,憑這樣的說辭就想說服陪審團麥克無罪是有些薄弱的,可程庭琛巧妙地以找不到兇器、無法提出有力的證據控告嫌犯為主,複以案發當晚出現於李麒屋裏的人不只麥克一人為輔,要求陪審團判決此謀殺罪名不成立。

    以輿論一面倒的態勢,加上程庭琛本人雄辯滔滔的口才,李曼如估計這樁謀殺案件在下星期的最後開庭,將會得到陪審團的無罪判決。

    程庭琛,正一步一步邁向勝利。

    而她,卻一日一日更加淒慘——

    想著,李曼如嬌容顏色逐漸雪白,兩道黛眉亦緊緊顰起。雖然兩瓣唇依舊倔強地抿著,可眼眸下疲倦的陰影卻顯示了她近日的無奈。

    因此一案,英宇集團相關企業的股價不斷下挫,要不是遠在香港的父親替她準備了一筆龐大資金進行護盤動作穩住盤勢,她差點連倫敦英宇建設的代理董事長位置也坐不穩。

    可她最擔心的,還不是自己,而是最近仍然臥病在床的父親。

    因為近來一連串的打擊,李開平的身體狀況一直不是很好,在專屬醫生的建議下,選擇暫時留在家裏由特別護士照顧,而集團主席的事務,便交由副主席李開雲代理。

    父親明明知道目前有人正收購英宇集團股票,意圖掀起派系鬥爭,而且主謀者很有可能就是李開雲,所以對集團事務必須交由堂弟代理感到很不安,內心焦慮的情況下,身體狀況便更加難以恢復,甚至需要特別護士每天為他施打鎮靜劑,幫助其入眠。

    父親的身體狀況不佳,表示李曼如肩上必須挑起的擔子更重,可除了日復一日不停地工作,她想不出有什麽辦法儘快解決這次的危機。

    天!她覺得好累——

    桌上專線電話鈴聲響起,倏地震醒她迷蒙的心神。李曼如深呼吸,緩緩抬起話筒。

    「薇薇安。李。請問哪一位?」

    「薇薇安,是我。」話筒另一端傳來滿蘊關懷的男中音,「你還好嗎?」

    「是威廉啊。」李曼如輕吐一口氣,右手揉上眉心,「有什麽事嗎?」

    「你這幾天每天都工作到三更半夜吧。」這不是疑問句,是完全的肯定。

    「沒辦法。」她微微苦笑,「你也知道英宇集團現在一團亂,很多事情得我親自處理。」

    「別累壞了。」威廉輕輕歎息。

    「我知道。謝謝你。」

    「晚上一起吃個飯吧,我在Rules訂了位子。」他提出邀請。

    「晚上?」她一怔,習慣性地開始翻閱起桌上的行事曆,「我傍晚有個會議要主持……」

    「那就開完會我去接你。」他迅速接口,不容反駁,「你總要吃飯吧,人不是機器,不能整天工作。」

    她搖搖頭,嘴角卻牽起柔媚淺笑。

    雖然他言語強硬,可她聽得出他是出自一片關心,在這麽混亂又可怕的日子裏,不論是誰都需要朋友的溫暖關懷。

    「OK,你來接我。」她柔柔地答應他,「八點半好嗎?」

    「就這樣。」威廉同意,聽得出嗓音含笑,「答應我別太勉強自己,好嗎?」

    「遵命,先生。」她半開玩笑,在柔聲道別後輕輕掛下電話,明眸定定地望著電話沈思。

    最近,威廉追她追得很勤,天天電話問候,更千方百計約她出去。雖然她因為工作忙碌,很少答應他的約會,可並不表示她感受不到他的熱情與誠意。

    也許,她該認真考慮與威廉交往——

    位於科芬園(CoventGarden)附近的Rules餐廳,是倫敦數一數二的高級餐廳。從優雅的外觀到古典的內部裝潢,在在標榜英國式的鄉村貴族風采,而道地的英國美食,更是倫敦上流社會的最愛,不少政商名流都是Rules的常客。

    曾經在劍橋讀過書的李曼如,自然曾經來過這家品味高尚的餐廳,而五年後再度光臨,一切竟似乎一如從前。

    她不該覺得訝異的,畢竟英國人一向就墨守成規,就連身上的衣服都堅持類似的款式,更何況是一家年代悠久的高級餐廳。

    說不定連主廚都沒換過呢。

    想著,她半嘲弄地一扯唇角,漾開淺淺笑意,而身旁的威廉卻誤會這樣的淺笑是針對他的,亦回她一抹迷人微笑。

    「怎麽樣?還喜歡這家餐廳吧?」

    她淺淺地笑,讓嘲弄潛沈心底,只是淡淡一句,「還不錯。」

    「這裏的東西挺好吃,尤其是傳統的牛排,主廚很能掌握英國風味。」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沒多作任何評論。

    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地方的食物比得上香港好吃,走遍世界各地,她還是認為香港才是真正的美食天堂。

    也許中國人就是嘗不慣那些外國人所謂的美食吧。

    在侍者的幫助下,兩人在靠窗的席位落坐,在一陣研究菜單後,李曼如點了烤牛排骨,而威廉則選擇了傳統的牛排與腎臟派。

    「需要什麽佐餐酒嗎?」在兩人點完主菜及點心後,餐廳負責選酒的品酒師遞上酒單問道。

    「你想喝什麽?薇薇安。」威廉禮貌地完徵求女士的意見。

    李曼如瀏覽著酒單,眼眸忽地一亮,「你們有82年份的CH.HuatBrion?」

    HuatBrion是法國波爾多區五大頂級酒莊之一,1982年當年出產的酒品質相當好,是品酒行家的珍愛。

    記得那一夜,她就是將這款酒灑落在程庭琛身上,藉由自己的唇與舌去感覺酒的香醇芬芳……

    她驀地咬唇,推開惱人的回憶,清冷的眸光望向品酒師,「我就點這一款。」

    「小姐,這——」

    「有什麽問題嗎?」

    「這款酒我們酒窖裏剛好只剩最後一瓶,正巧方才有一位先生已經先點了。」

    「已經有人點了?」她微微蹙眉,順著品酒師猶豫的目光看去,映入眼瞳的竟是程庭琛俊逸優雅的側面。

    而他仿佛感應到她的注視,驀地轉過頭來。

    四束驚愕的眸光在空中互會。

    是程庭琛!他竟然也在這家餐廳!李曼如咬牙,眸子不著痕跡地瞥向坐在他對面的女人。

    是伊麗莎白。柯林斯。顯然他正與她約會。

    這麽巧!兩人不僅在同一家餐廳約會,還該死的點了同一瓶紅酒!

    她呼吸微微急促,神色不覺陰沈下來,威廉察覺了她的異樣,視線亦調往程庭琛的方向。

    「是亞曆跟麗西?」他微微拉高嗓音,似乎也挺訝異。

    李曼如沒有說話,明眸依舊瞪著程庭琛的方向,看著他轉頭跟伊麗莎白說了些什麽,然後起身朝兩人走來。

    他挺拔的身子愈靠近他們,她心跳便愈不受控制,逐漸加快。

    她暗自深深吸氣,鎮靜自己過於淩亂的呼吸及心跳,星眸斂去所有情緒,清豔美顏保持平淡無痕。

    「嗨,兩位。」他打著招呼,嗓音微微沙啞,單手插在褲袋,閒散站立的姿勢說不出的瀟灑好看。

    李曼如看著,心跳再度漏跳一拍。

    「亞曆!」威廉起身,槌了程庭琛肩頭一記,給了他一個男人對男人的招呼,「好久不見,最近好嗎?」

    「還好。你呢?」

    「不錯。」

    「跟薇薇安約會?」程庭琛問,黑眸像是漠然地掃視李曼如一眼。

    「是啊。」威廉高聲回應,彷佛有意藉這樣的熱情緩和氣氛,「知道嗎?你竟然跟薇薇安點了同一瓶紅酒!」

    「是嗎?,你也點了82年的CH.HuatBrion?」黑眸掠過異光,語調卻仍無起伏。

    「是又怎樣?」她故作冷漠,暗暗祈禱他千萬不要有不適當的聯想。

    「聽說酒窖裏只剩最後一瓶了。」他平靜的語氣聽不出有任何異樣。

    「我知道。」

    「建議你們可以改點85年的CH.HuatBrion,當年葡萄的品質也很好,而且現在正是飲用的時機。」

    「哦?」李曼如不置可否,倒是威廉連忙表示贊成。

    「那就麻煩你了。」他對品酒師說道,打發其離開後,再度轉向程庭琛,「怎麽樣?亞曆,新的事務所還好吧?」

    「還不錯。」他微笑回應威廉,可轉向李曼如的眼眸卻毫無笑意,「多虧薇薇安,否則我到現在說不定都還沒機會出來自立門戶呢。」

    「不客氣。」她冷冷回應,明知他有意諷刺。

    「今天跟麗西約會嗎?」威廉看出兩人之間異常的冷淡,連忙開口緩和氣氛。

    「嗯。」

    「早該這麽做了,亞曆,以前老要你空出時間跟麗西約會,你卻總是忙著工作。」威廉望他,眼眸亮著某種嘲謔輝芒,「我要是麗西,早受不了你這個工作狂,琵琶別抱了。」

    程庭琛聞言,一勾嘴角,正想說些什麽時,李曼如已搶先一步開口。

    「以柯林斯小姐如此出眾的才貌,相信追求她的男人一定很多,她實在有資格審慎選擇交往對象的。」

    她淡淡評論道,語氣似乎漫不經心,可誰也聽得出其間暗示。程庭琛挑眉,銳利的眼神射向她,可她卻不以為意,好整以瑕地端起玻璃水杯,淺啜一口。

    他瞪視她,數秒,唇畔忽地拉開詭譎弧度,「看來你似乎很欣賞麗西。」

    「我是欣賞她。」

    「那我就代麗西謝謝你了。坦白說,麗西不僅人漂亮,家世、才情,無一不是上上之選,更難得的是,她雖然出身世家,卻完全不見一絲千金小姐的驕氣。」

    他搖搖頭,神情宛若讚歎不已,「像她這樣的好女孩在這個社會真的很少見了,現在的女人要不是任性固執,就是脾氣壞得嚇人,尤其那些世家千金,簡直讓人不敢領教!」

    「是嗎?」她放下玻璃水杯,自然不會傻得聽不出他的暗諷,纖纖玉指輕輕敲著水杯,「那麽奉勸程先生,最好離那些世家千金遠一些了。」

    也就是離我遠一點!混蛋!

    她在內心暗咒,表面卻微笑璀然,唇畔蕩漾的甜笑動人心魂。

    「謝謝李小姐的建議,我會記住的。」他微微笑,笑意卻不及眼眉,黑眸在對李曼如擲去冰冷一眼後,轉向威廉,「聽到了嗎?威廉,離那些任性的世家千金遠一點,那種女人不是我們招惹得起的。」

    「亞曆——」在法庭及私下一向能言善道的威廉忽然被捲入兩人的唇槍舌劍,一時間竟啞口無言,不曉得該說些什麽。

    而程庭琛只是瀟灑地對他一揮手,「我先回去了,麗西還等著我呢。用餐愉快。」

    「用餐愉快……」他喃喃地應,眸光膠著在程庭琛的背影上好一會兒,才緩緩收回。而對上的,正是李曼如點亮火焰的燦眸。

    那對火焰雙眸正瞪視著亞曆與麗西,其間蘊含的意味除了強烈怒意,似乎還有一些些——嫉妒?

    薇薇安嫉妒他們?

    威廉倏地眸光一沈,為自己這樣的猜疑感到不愉快。他拚命在心底告誡自己毋需在意,可兩人針鋒相對的畫面卻一直在腦海裏殘留,不肯淡去。

    這兩個人之所以一見面就吵,火星四處迸裂,是因為太憎恨對方,還是太在意對方……

    「你很在意她?」在侍者撤下主菜,為兩人送上甜點與飲料時,伊麗莎白忽地開口問道。

    「誰?」程庭琛俊朗的眉毛一挑,一面端起方才侍者為他再度斟滿的紅酒杯,淺啜一口。

    「你前妻。」

    「曼——」李曼如的中文名字方滾到唇邊,他忽地意識到不對,連忙改口,「你指薇薇安?」

    習慣用華語跟曼如對話,也習慣了喚她中文名字,教他每回在旁人面前提起她時,老是忘了該喊她的英文名字。

    薇薇安——他還記得在劍橋初識她時聽聞這個芳名著實好好取笑了她一番,笑她這個來自香港的小學妹竟跟隨流俗取了這麽個大眾化的英文名。

    「全香港大概有三分之一的女孩子叫薇薇安吧?」他記得自己當時是這麽嘲弄她的。

    而她瞪大了一雙迷人鳳眼,倔強地還口,「可只有我李曼如配得上這樣的名字。」

    他還記得當初自已在聽聞她理所當然的反駁後心底流過的震驚。

    天下竟有如此自信驕傲的女孩子,對她的印象至此深深烙印在心版一角,即便之後由於一心一意愛戀夢婷,對她的主動示好一直漠然以對,可他不否認,在心底是存在著對這個自傲又主動的學妹幾分不尋常的好感的。

    只是那時候的他,並未料到自己竟會與她牽扯一段姻緣,還鬧出這許多風風雨雨來——

    「亞曆?」

    伊麗莎白試探性的輕喚拉回他片刻走失的思緒,他定了定神,對她送去一抹迷人微笑。

    「你剛才分心了。」她凝望他,藍眸蘊著幾分哀怨。

    「沒事。」他聳聳肩,「只是忽然想起一件案子而已。」

    「不是她?」她問,語調平靜,可任誰都聽得出其間蘊含的淡淡妒意。

    「當然不是。」他安撫她,「你怎麽會那樣想?」

    「因為整個晚上你都心不在焉。」她直視他,不容他輕易打發,「我注意到你的眼光一直飄向你前妻那個方向。」

    「我看的人是威廉。」

    「哦?」她顯然不信,「為什麽?」

    「因為我不喜歡威廉跟她交往。」

    「為什麽?因為她是你的‘前妻’嗎?」她微微諷刺。

    而程庭琛仍一派坦然,「對,就因為她是我的前妻。」他放下紅酒杯,食指輕輕敲著桌面,劍眉微微蹙起,「我明白她是怎麽樣的一個女人,我不認為她適合威廉。」

    「她適不適合威廉應該由他自己來評斷,不需要你為他操心啊。」

    「他是我學長,麗西。」

    「可他也是個四十歲的大男人了。」伊麗莎白反駁,神情略顯激動,「難道你不認為他有自行判斷的能力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認為你只是在嫉妒,亞曆。」

    「我嫉妒?」劍眉斜飛,顯然覺得這樣的論調可笑。

    可伊麗莎白一點也不覺得可笑,「是的,你嫉妒,亞曆。」她望著他,神情凝肅,「所以才會整個晚上都一直悄悄注意他們,所以才會每一回你前妻對著威廉笑時,你的眉毛都要忍不住皺起,有時候當威廉對她的動作親密了一些,你更是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她頓了頓,「別告訴我你這樣的行為不叫嫉妒,我不相信!」

    伊麗莎白的指控令他心驚,而她凝睇他的哀怨眸光更令他呼吸一窒,他暗自繃緊身子,唇角則淺淺一揚,翻飛迷人的笑弧。

    「瞧瞧是誰整個晚上注意著他們了。」他搖搖頭,假作無奈地說,「看來你比我更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呢,麗西。」

    「我——」

    「別這樣,麗西。」他淺淺地笑,忽地俯近她耳畔低喃,「別讓那個女人壞了我們今晚的興致,好嗎?」

    襲向耳畔的性感氣息教伊麗莎白驀地染紅了玉頰,她呼吸一凝,在程庭琛的唇順勢在她精緻的耳垂印下一吻後更忍不住一聲嚶嚀。

    他竟然當眾吻她!

    正端起水晶酒杯的李曼如在眼角餘光瞥到程庭琛烙上伊麗莎白耳垂那一吻後,玉手一顫,豔紅的酒液差點灑落。

    幸虧威廉剛剛起身到洗手間去了,沒人注意到她的異樣。

    她輕咬下唇,翻起皓腕將杯中紅酒一仰而盡,重重將水晶酒杯擱上桌面,然後招手喚來侍者,示意他再上一瓶紅酒。

    今晚的她已經喝了大半瓶紅酒,照理說不宜再飲,可她不在乎,就偏要繼續喝下去!

    因為她需要酒精來壓抑內心那股無可名狀的煩躁。

    她是故意的!

    當伊麗莎白離席去接一遍私人電話時,程庭琛的眸光不由自主又朝整晚一直掛心的方向瞥去,而映入眼瞳的一幕教他差點氣得翻倒桌子。

    那個不要臉的女人竟然對著剛剛從洗手間歸來的威廉送去那樣誘惑而放蕩的媚笑,甚至伸出舌尖,輕輕舔著沾染酒液的濕潤紅唇,明擺著就是要勾引威廉。

    而他那個自命風流的學長,自然抵擋不住她有意的魅惑,神魂顛倒地傾身在她唇上烙印輕吻。

    該死!

    程庭琛咬牙,左手緊抓著桌緣,而右手再度舉起紅酒杯。

    濃郁豐盈的酒液入喉,滿足了他的味蕾,卻澆不熄他內心焦躁的火苗。

    一個糟糕至極的夜晚。

    她不僅喝醉酒,還在威廉送她回家給她一個晚安吻時吐了他一身,她驚慌地向他道歉,而他只是好風度地微笑,問她需不需要他留下來照顧她。

    她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照顧」意味著明早兩人同時在她的床上醒來,房內則充滿著歡愛過後的曖昧氣息。

    不,她還沒有心理準備讓兩人的關係推展到那一步,所以她只是輕輕搖頭,婉拒他的好意。

    即使他有一點點失望,也小心翼翼地掩藏,溫柔地與她道別後便轉身離去。

    他是個斯文體貼的男人。當李曼如望著他的背影時,心臟不覺微微一扯。她實在應該認真考慮與他交往的,可偏偏一整晚,她眼底、心裏都只有那個天殺的男人!

    天殺的程庭琛!為什麽她就是學不會漠視他的存在?

    哦,該死。

    她低低呻吟,右手剛剛用力摔上門,身子便不由自主軟倒在地。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扉,雙手撫揉著太陽穴。

    她的頭痛得要命,都怪她今晚喝了太多的酒。

    都怪程庭琛,是他讓她不停喝酒,尤其當她望向窗外,看著他護送著伊麗莎白坐上他的深藍色BMW後,更是眼皮直跳,不覺又灌下許多紅酒。

    她忍不住要幻想那輛BMW的目的地是她的家,或是他的家?

    而他們抵達屋內又會做什麽?先來個讓彼此幾乎窒息的熱吻,再迫切地褪去對方衣衫,甚至等不及上床便當場狂烈地做愛?

    依他們整個晚上旁若無人的打情罵俏看來,在她腦海裏出現的畫面有超過百分之八十的機率會成真……

    哦,該死!

    一念及此,她忍不住深吸口氣,再度在心內詛咒。

    就算他們倆回到屋裏迫不及待地做愛又怎樣?關她什麽事?她幹嘛要如此介意,像個妒婦般不停在腦海裏描繪那樣限制級的畫面?

    一股狂怒驀地攫住她,她揚高手臂,用力拋擲手中一串鑰匙,鑰匙在空中劃過漂亮的弧線,在落地時發出叮噹脆響。

    而當這清脆聲響還未停歇時,一陣突如其來、在深夜裏聽來分外詭譎的鈐聲差點讓李曼如整個人驚跳起身。

    她眨眨眼,好半晌才領悟是客廳的電話響了,低低詛咒一聲後,她撐起虛軟的身子無力地走近沙發旁的圓桌,拾起無線電話的話筒。

    大概是威廉吧。她如此猜測著,可線路另一端傳來的清晰華語令她一怔。

    「沒想到你居然有空接電話。」

    是程庭琛!

    她愕然,不敢相信竟會聽到他獨特而醇厚的嗓音,「你怎麽知道這個號碼?」

    她心跳加速,可語調卻是十足不客氣的。

    「要知道你的電話號碼並不難。」言下之意是這對他這個大律師而言只是個小CASE.

    李曼如皺眉,極力壓下心底因接到他電話突然泛起的複雜滋味,「有何指教?

    大律師。」

    他不語。

    「說話啊。」她不耐地拉高嗓音,「別告訴我程大律師要跟我玩這種惡作劇電話的遊戲。」

    「……威廉在你那兒嗎?」

    「威廉?」她一愣,「你專程打來就是要問我威廉在不在我家?」

    「到底在不在?」他粗魯地問。

    怒火在她心底燃起,她深吸口氣,故意甜膩著嗓音,「那你的麗西甜心在你家嗎?」

    「她不在!該死的!」他以一句粗話回應她甜蜜的詢問。

    可她不但不感覺受到冒犯,反而一股莫名的喜悅,她咬牙,克制著唇間逸出輕笑的衝動。

    「威廉到底在不在你那兒?」他繼續追問。

    而她不知怎地,心情開始變得極好,「怎麽?難不成你是威廉的監護人?他的行蹤還得隨時向你報告?」

    「李、曼、如!」他低聲怒吼,「我警告你別惹惱我,否則……」

    「他不在。」她閑閑地打斷他的威脅。

    「什麽?」他一愕。

    「威廉不在我家。」她解釋著,玫瑰唇角忍不住要微微一彎,「他試圖吻我,可是我吐了他一身。」

    「你……吐了他一身?」

    「我喝醉了。」她輕鬆自如地宣佈。

    「你喝醉了?還吐了威廉一身?」程庭琛重複她的話,語氣是不可思議的,接著,一陣清朗笑聲從他唇間迸落。

    她不曉得一切事情是怎麽演變成那樣,也許是因為她醉了,也許他也有一些些醉,所以一向彼此仇恨的兩人才會在深夜裏抱著電話不停地談話、不停地大笑。

    她告訴他從小到大發生在自己身上的糗事,他也告訴她他的——雖然事實上並不多,但由於兩個人一向都是既驕傲又自信的,所以對每樁糗事的記憶便會格外清晰,感覺亦格外深刻。

    在半夢半醒之間,兩人進行著前所未有的風趣對話,自我嘲弄、挖苦對方,可卻都伴隨著燦燦笑意。

    在笑聲中結束一段對話,也在笑聲中開啟另一段,到後來兩人根本弄不清楚彼此在說些什麽了,只是不停地、不停地狂笑。

    直到淩晨的第一道曙光亮起,酒精終於真正宰製了兩人的神智,同時讓他們切斷電話,並且倒落在床,沈沈睡去——

    無夢,無憂。

    昨晚究竟是怎麽一回事?

    程庭琛忘了,只記得自已在與伊麗莎白共進晚餐時不停地飲酒,終於在今晨嘗到宿醉的滋味。

    哦,該死的。

    他捧著頭,忍不住呻吟,幸虧今天沒有任何案子必須上庭,否則憑他這副模樣,肯定令陪審團對他的印象扣分。

    一向冷靜自持的程大律師竟然也有喝醉酒的時候,他無論如何不像個不知節制的酒鬼啊。

    問題是,他昨晚的舉止與貪杯的酒鬼幾乎沒什麽兩樣。

    程庭琛陰沈地想,對昨晚自己在伊麗莎白面前鬧出的笑話有說不出的懊惱,他甚至沒把握自己能安全駕駛,最後還是伊麗莎白接手將他送回家後,再開著他的車離去。

    而他一回到家,什麽也沒辦法想,第一個念頭便是打電話給曼如,確定她是否在家——更重要的是,確定威廉是否留宿她家。

    他不曉得自己見鬼的為什麽要那樣做,那種打探的行為簡直跟個嫉妒的丈夫沒什麽兩樣!

    他該死的為什麽要嫉妒她跟威廉,她明明已經跟他毫無關係了啊……

    「看來你今天早上也不好過,亞曆。」

    耳畔摹地傳來半嘲謔的嗓音,他心神一凜,揚起眼眸,「威廉?」他微微一怔,望著佇立在他辦公桌前,修長而挺拔的身影,「你怎麽會來?」

    威廉聳聳肩,沒立刻回答,忽地一躍,坐上他辦公桌一角,俯下上半身,明亮的碧眸直視他,「眼眶下有黑眼圈,看來你不僅宿醉,還睡得很少。」

    那是因為他跟曼如聊到淩晨五點多的關係。

    他垂落墨睫,以一個端起水杯喝水的動作掩飾眸中神情。他不願威廉看出他的異樣,因為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昨晚他們倆是發了什麽神經,居然有那麽多話題可以聊……

    可威廉卻不肯輕易放過他,「宿醉是因為薇薇安嗎?」

    「什麽?」他一驚,玻璃杯一晃,幾乎濺出水滴。

    「薇薇安昨晚也喝醉了。」威廉淡淡地說,坦然承受程庭琛驚愕的眼神,「真巧,不是嗎?」

    「她喝醉酒幹我什麽事?」他粗魯地說,故意冰冷著神情。

    「真不幹嗎?」威廉凝望他,碧眸似乎蘊著嘲弄。

    程庭琛蹙眉,「我跟她從五年前開始,就已恩斷義絕。」

    「沒有一點藕斷絲連的舊情難忘?」

    「我根本不曾愛過她。」

    「很好,亞曆,」威廉直起上半身,滿意地點頭,「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什麽意思?」

    「這樣我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威廉微笑,雙唇平靜吐逸的言語如落雷,精準地劈向程庭琛耳畔,「我決定追求她,亞曆。」

    他忍不住一驚,好不容易才能保持語調的鎮靜,「你不是早已在這麽做了?」

    「我是認真的。跟從前那些風花雪月不同,我希望娶到薇薇安。」

    「你……要娶她?」

    「沒錯。」

    「你瘋了!」程庭琛斥道,一股奇特的憤怒攫住他,「那種蛇蠍心腸的女人哪里好?」

    「我沒有瘋,亞曆。」相對他莫名的憤慨,威廉倒是相當平靜,嘴角甚至勾著迷人淺笑,「她正是我欣賞的那一型——你知道,我一向喜歡有個性的女人。」

    程庭琛不語,只是瞪著威廉,可心中卻已如打翻了調味瓶,五味雜陳。

    「你跟她不適合,亞曆。」威廉靜靜地訴說,「你們兩個都是刺蝟,碰到了只會兩敗俱傷。」

    「我沒說自己跟她適合。」他握緊雙拳,一字一句從齒縫逼出。

    「那最好了。」威廉點頭,以一個瀟灑的姿勢淩躍下桌,挺拔的身子筆直地往前走,不旋踵,忽然又回過頭,「對了,亞曆,你真的認為薇薇安有可能是真正的兇手嗎?」

    「當然不是。」

    「所以這只是一種辯護手段羅?」他問,碧眸深思。

    「沒錯。」

    「……你想兇手會是誰?」

    「總之不會是我的當事人。」

    「這麽說對這件訴訟案你是有必勝的把握了。」威廉頷首,忽地迸出低聲朗笑,「那就祝你成功了,亞曆。」

    「我一定會勝訴的。」程庭琛一字一句,堅定的嗓音無一絲猶疑。

    他確信自已會贏,一定會!

    可為什麽——他竟一點也不覺得高興?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7:40


    在經過將近一小時的密商後,陪審團終於還是判定麥克。葛林謀殺罪名不成立。

    將近三個月的審理過程,對這樣的結果,李曼如早有心理準備,絲毫不感意外。當成群的記者追問她是否有上訴的打算時,她也只是淡淡一句,「暫時沒有。」

    也許是她現今的情緒比之前心平氣和許多,也許是因為她對程庭琛精采的辯論感到服氣,她忽然覺得也許麥克。葛林不是真正的兇手。

    當然,檢警雙方仍會繼續追查真凶,而她也打算自行委託私家偵探詳細調查。

    總有一天她會把真凶揪出來的,至於目前,她得先把英宇集團的企業危機穩定下來。

    纖秀的身影一進辦公室,立即召喚特別助理,「小靜,最近市場上有什麽動靜?」

    「沒什麽特別的,曼姊。」莊靜微笑報告,顯然早有準備,「市場上投資人其實早就預料到最後麥克。葛林應該會被判決為無罪,之前香港與倫敦莫宇的股價不停盤整便是為了反應這樣的預期,今天利空既然出盡,股價反而還上揚了呢。」

    「很好。」李曼如頷首,這樣的結果其實也在她預料之中,她凝思一會兒,「查出來是誰在大量收購英宇集團的股票了嗎?」

    「大部分是副主席李開雲那一派進的,這段期間總共掃了大約百分之四的貨,李開安那一派買得少,還不到百分之二。」莊靜說道,把手中一份詳細記錄的摘要遞給李曼如。

    李曼如一面迅速瀏覽,水紅的唇角一面嘲弄彎起,「可見他們手上現金也不夠。畢竟大家同是英宇集團的股東,股價下跌對誰都沒好處,他們一時要調那麽多流動資金買貨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對啊,幸虧曼姊反應快,迅速調集資金投入市場,否則可能被他們吸走更多股份呢。」莊靜接口,聽得出語氣滿蘊崇拜。

    「該感謝的人是我爸爸,是他的錢,不是我的。」

    「可提出建議的人卻是你啊。」

    「得了,小靜,別誇我。」李曼如自嘲地搖頭,「事情到現在還一團亂呢。」

    莊靜只是微笑,雖然英宇現在還一團混亂,可她一點也不擔心。她一向信任李曼如,跟隨主子這麽多年還不曾見她被任何困境擊倒過呢。

    倒是有一件怪事必須提醒她,「對了,除了李家人,這段期間好像還有另一個大買主也在大量進貨。」

    「誰?」李曼如秀眉一挑,有些訝異。

    「查不出來。因為他大概只買了英宇建設跟英華開發各百分之一的股票,量不多,又是分批進的,很難查。」

    「不是李家人,要英宇的股票做什麽?」李曼如沈吟著,「難不成他跟其中哪個派系有連結嗎?」

    「不管他是什麽動機,曼姊暫時都不必擔心,憑這些人手上握有的股份想要動搖開平主席的權位還差得遠。」莊靜仍是一派樂觀。

    「嗯,現在就希望爸爸的身體狀況快些好起來,接回主席的位責。否則——」

    「放心吧,曼姊,一定會的。主席要聽到你這回表現這麽出色,肯定會大加讚揚的,心情一好身子也就好得快了。」莊靜笑道。

    而李曼如只是漫漫聽著,靈敏的思緒早轉到另一個方向。

    既然穩住了集團股價,接下來就要重建企業形象了,必須找一些人來開刀,為了平息社會輿論,非殺雞檄猴不可。

    一念及此,乾脆俐落的嗓音立即自她唇間迸落,「小靜,替我通知所有倫敦英宇集團的董事,明天早上十點準時開會。」

    「是。」莊靜頷首,明眸難掩一絲崇拜。

    一向英明果決的主子終於要開殺戒了,而她絕不會為那些刀下亡魂感到一絲悲哀,因為那些人都是罪有應得。

    「英宇集團今晨宣佈,解除英華開發副總經理李國霖職務,同時集團主席李開平的千金,也就是倫敦英宇建設的代理董事長李曼如召開記者會公開對麥克。

    葛林表示歉意……」

    倚在自家客廳的沙發,程庭琛一面吃著微波爐調理出來的微波食品,一面盯著電視螢幕。

    新聞記者正報導著今天早上英宇集團公開記者會的實況。

    「……我們很抱歉為了順利進行開發案,而對葛林先生做出一些過於激烈的舉動,如果葛林先生還願意信任英宇,我們願意以最高的善意再次與其進行協商。」

    他看見穿著一襲水藍色套裝的李曼如站在稍微高起的講臺上,面對記者的神情冷靜而從容。

    「李小姐,這是表示英宇集團不認為麥克是謀殺令兄的兇手羅?」一個坐在台下的記者尖銳地發問。

    她只是微微一笑,「我在程律師精采的法庭辯論中學到,裁定一個人是否有罪不能只靠表相,葛林先生當晚出現在我哥哥宅邸,不代表他就是謀殺我哥哥的兇手……」

    程庭琛屏息聽著,簡直不敢相信她反應竟如此平靜,而且還在這樣的場合公開稱揚他的法庭辯論。

    這麽說來,她是原諒了他曾經拿她來做對比,以此論證無充足證據顯示麥克。

    葛林有罪的辯論手段羅?

    她原諒了他嗎?想著,他情緒竟有些激動起來,心跳莫名加速,癡癡地盯著螢幕上李曼如清豔絕倫的面孔。

    「……不論葛林先生是不是兇手,收購土地的手段過於激烈確實是英宇的錯,我們願意就此對他表示歉意。」

    「那你認為究竟誰是謀害令兄的真凶?」

    「關於這一點,我們希望蘇格蘭警方儘快給我們一個答案。」她巧妙地回應,不著痕跡地對英國警方施壓,可表面上偏又一副禮貌客氣的模樣,「我個人在此先對辛苦的警方表示敬意。」

    就連最愛找碴的英國記者仿佛也對她雍容鎮靜的姿態感到服氣,問題平緩許多,「李小姐,可不可以談談英宇集團這次在南威爾斯的遊樂園開發案?」

    「我很樂意……」

    新聞就此切換畫面,報導起最近一起在曼徹斯特發生的連續縱火案,而程庭琛亦收回緊盯在電視螢幕上的眸光,放下叉子,思緒迷蒙起來。

    他有立即打電話給李曼如的衝動。

    他想問問她是不是真的理解他了,是不是原諒他曾經宣稱她也可能涉入謀殺的辯護手段?

    他想問問她……

    該死!他這是在做什麽?求她原諒嗎?

    他是怎麽了?怎麽會忽然在意起李曼如對他的看法?他一向憎恨她的,不是嗎?沒真的把她逼入絕境就很不錯了,怎麽彷佛還覺得自已對不起她?

    你沒有對不起她,程庭琛,是她先招惹你。你現在做的一切,只是要她還個公道,如此而已!

    他在心底對自己說道,緩緩閉眸,深深呼吸。

    他做得沒錯,就算傷害了她,也不過是對她從前對他的百般打擊一個公平的報復而已,沒什麽好值得愧疚的。

    她曾經打擊他,他現在以牙還牙,就這樣,遊戲既然玩完了,兩人就應該無任何瓜葛。

    他不需要打電話給她,也不適宜打電話給她——她會怎麽想?以為他程庭琛忽然對她產生了興趣,有意重修舊好?

    不!

    你跟她不適合,亞曆。你們兩個都是刺蝟,碰到了只會兩敗俱傷。

    威廉的勸告忽地在他耳畔響起,他咬緊牙,面色一沈。

    他沒說過他們兩個適合,更不像威廉想的有意與她重拾過往。何況她現在也不可能與他再有牽扯,她有了威廉,不是嗎?

    威廉對她是認真的,他是真的喜歡她,真的很認真在追求她。就連那天陪審團宣佈最後判決後,也是他一路護著曼如躲開成群記者的騷擾。

    威廉對她是認真的,而當他這個風流倜儻的學長認真施展起魅力,是沒有幾個女人能逃過情網的——

    一念及此,程庭琛神色更加陰鬱。

    「曼姊,玫瑰花。」

    一束燦爛的粉色玫瑰送到李曼如面前,她愕然揚首,只見莊靜望著她,唇畔的微笑若有深意。

    「漂亮吧?」

    「挺不錯的。」她點頭,擲落手中的原子筆,一抹淺笑跟著攀上眼角眉梢,「哪個男人送你的?」

    「不是送我,是給你的。」莊靜一翻白眼,「我倒希望自己能有這樣的魅力得到那麽迷人的男子青睞呢。」

    「是給我的?」李曼如一怔,接過花束,「誰送的?」她問,其實心中早有底。

    「我。」閑閑倚在門邊的俊帥身影證實了她的猜測。

    他正對著她綻開迷人微笑,而她亦以一抹動人淺笑回應他。

    莊靜識趣地退下,留下兩人獨處。

    威廉走近她,「喜歡玫瑰嗎?」

    「還不錯。」她微笑加深,星眸閃過一絲調皮光芒,「不過如果是深色玫瑰更好,我不喜歡淺色的花,太柔弱了。」

    「是嗎?英宇的女強人就連選花的品味也如此強悍?」他眨眨眼,半開玩笑。

    她聳聳肩,但笑不語,一面起身將繽紛的花束插入室內一隻立在方桌上的水晶花瓶。

    待她轉身邀請威廉在沙發上落坐時,他遞給她兩張票,「我特地弄來的票,聽說是一出十分精采的中國歌劇。」

    中國歌劇?李曼如一愣,接過票,端詳了一會兒,忽地笑開了,「原來是京劇啊。」

    「京劇?」威廉不解。

    「也算是中國歌劇吧。」她聳聳肩,再瞥了一眼戲票,「今天晚上?」

    「怎樣?肯賞臉嗎?」

    她抬頭,凝睇他的眼眸深思,「你是認真的嗎?」

    「什麽意思?」他似乎不解。

    「我可是個離過婚的女人哦。」

    碧眸閃過燦芒,「那又怎樣?我是個四十歲還娶不到老婆的單身漢!」他說道,一面戲謔地以一個誇張的手勢加強語氣。

    她沒有笑,只有一對明眸閃爍璀亮星芒,「我脾氣不好。」

    「我聽說了。」

    「是嗎?那肯定有人警告過你,像我這種任性的富家千金最好少招惹為妙。」

    「我不介意。」

    「哦?」

    「我喜歡有個性的女人。」威廉望著她,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頷,碧眸深情地鎖住她,「愈辣愈好。」

    「……不後悔?」

    「不後悔。」

    「OK,我們今晚去看戲。」她爽快地答應,刻意忽略心底驀然閃過的猶豫。

    「等會兒去聽歌劇好嗎?亞曆,我有兩張中國歌劇的票。」

    中國歌劇?程庭琛莫名其妙,好一會兒,方恍然大悟。

    麗西指的是京劇吧。

    他抬眸,不覺瞥了一眼腕表。七點半,歌劇通常是九點半開場。

    他望向伊麗莎白充滿期盼的藍眸,想拒絕,卻不知從何說起。

    今晚他是應柯林斯爵士之邀,到柯林斯家富貴堂皇的府邸用晚膳的,他其實不想來的,寧願留在辦公室加班,尤其今天他又剛剛得到一條關於李麒兇殺案的新線索,實在很想有時間靜下心來推敲整個案子的來龍去脈。

    可偏偏老人的盛情不容推卻。

    而現在,甜美的伊麗莎白又對他提出看戲的建議,可他真的毫無興致,「對不起,麗西,晚上我還有些公事要辦……」

    「又是公事!」伊麗莎白微微吸起嘴,半撒嬌地說:「你到底有多少案子在手上啊?真的那麽忙嗎?」

    「最近是忙了一點,因為剛剛出來自己開事務所,除了案子,還有一些雜事也必須處理。」

    「可是……」

    「好了,麗西。」坐在餐桌主位的柯林斯爵士滿面笑容地望著自己的孫女,眼角眉梢儘是寵愛,「別煩亞曆了,男人重事業是對的,何況他現在自行創業,工作當然忙啦。」他一面說,贊許的眸光一面飄向程庭琛。

    對這個他內定的未來孫女婿,他是百分之百欣賞的,不僅一表人才、風度翩翩,也夠聰明能幹,他是愈看愈中意,巴不得快點招他入贅。

    這念頭才剛在腦海一盤旋,便忍不住沖出他的口,「說實在話,亞曆,你有沒有計畫什麽時候結婚啊?」

    「結婚?」程庭琛一愣。

    「你今年都三十好幾了,也算事業有成,是該結婚的時候了。」柯林斯爵士笑呵呵地說,雖沒指名道姓,可席間其他兩位都明白他的暗示。

    他是要他向伊麗莎白求婚,愈快愈好。

    聽懂了爺爺的暗示,伊麗莎白的反應是羞澀地垂下頭,嬌容染紅,而程庭琛卻是劍眉一緊,面色微微蒼白。

    「其實我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什麽?還沒有?」老人打斷他的話,搖搖頭,滿面不以為然,「這怎麼行?

    到現在還一點計畫也沒有,莫非你想當一輩子單身貴族?」

    「也許等我的事務所上了軌道再說吧。」

    「嗯,你最好加油一點,有些事是夜長夢多,拖不得的啊。」柯林斯爵士微笑道,眸光忽地瞥向一逕低著頭的伊麗莎白。

    程庭琛自然明白他的意思,跟著調轉眼眸,視線落定嬌美可人的伊麗莎白。

    沒錯,她是一個知書達理、落落大方,個性又溫柔體貼的女孩子,娶她為妻,絕對是任何一個男人上輩子求來的福氣。

    而且他也的確喜歡她,尤其當她甜甜地朝著他笑的時候,那燦爛柔美的模樣是有幾分像夢婷的。

    因為曾經迷戀夢婷,所以他喜歡上了她,可要他娶她——

    你是一個驕傲的男人,庭琛,所以你適合我,因為我跟你一樣驕傲,我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你。

    麗西並不真正瞭解他,無論麗西或夢婷,從來不曾真正瞭解他是怎樣一個男人。也許,只有曼如瞭解……

    該死!怎麽又想起她了呢?她跟他早就毫無關係了啊。

    程庭琛咬牙,暗暗在心底咒駡自己,奇特的神情惹來伊麗莎白注意,她傾向他,壓低嗓音問道:「亞曆,你又想起她了嗎?」

    「她?誰?」他裝傻。

    「你前妻。」她凝睇他,漂亮的藍眸滿蘊煩惱,「你是不是在想她?」

    「我沒有,麗西,你別胡猜。」

    「她已經是威廉的女朋友了,你不應該再想她。」

    心臟一緊,「麗西,我沒想她。」

    「真的嗎?」清澈的藍眸似乎不願相信他,「如果我告訴你,她今天晚上也要跟威廉去看這出中國歌劇,你是不是就會跟我去劇院了呢?」

    「她跟威廉?」他蹙眉,「你怎麽會知道他們要去哪里?」

    「因為那兩張票是我給威廉的,我想他會去邀請你前妻。」

    「是嗎?」他淡淡地說,彷佛不以為意。

    「怎樣?亞曆,你決定跟我去看戲了嗎?」

    「我還是不去,麗西。」他搖頭,語氣堅定,「我說過我今晚必須處理一些公事。」

    「取消你跟威廉的約會。」

    「什麽?」李曼如瞪著手機螢幕,不敢相信對面傳來的無理要求,她將手機靠回耳畔,「程庭琛,你怎麽會有我的手機號碼?」

    「要弄到你的手機號碼並不難。」他只是這樣冷冷沈沈一句。

    可惡!

    「那你又怎麽會知道我現在跟威廉在一起?」

    「我就是知道。」

    「OK.」她暗暗咬牙,不滿他霸道的語氣,「可以請教程大律師我為什麽必須取消與威廉的約會嗎?」

    「我有重要的事情告訴你。」

    「什麽事?」她冷淡地問。

    「我懷疑謀害李麒的真凶是英宇集團內部的人。」

    「什麽?」

    「現在過來,我在我的公寓等你……」

    抄完地址後,李曼如切斷電話,第一個反應便是對手機螢幕暗咒一聲。

    該死的程庭琛,竟敢用這樣命令的語氣對她說話!更可惡的是,她竟然還準備聽他的話,向威廉道過歉後便開車到他公寓去。

    簡直莫名其妙嘛!

    不到半小時,李曼如便置身於程庭琛位於南岸區(SouthBank)的公寓,窈窕的身子立於落地窗前,俯視在霓虹的映照下波光粼粼的泰晤士河(RiverThames)。

    流水悠悠,浮沈著幾世紀以來大英帝國的興衰,也浮沈著倫敦紅塵男女的悲歡離合。

    李曼如凝望箸,不覺有些怔忡,迷蒙的思緒隨水流,不知所之——近來的她愈來愈無法掌握自己了,尤其不明白的,是自己對程庭琛的複雜情感。

    還愛著他?或深深恨他?想見他?或寧願再也不要相逢?

    她旋過身,朦朧的眸光落定酒吧前挺直俊帥的身影,由他濃密的短髮起始,一直到深灰色的褲管所包裹的那雙修長而迷人的腿。很少男人穿西裝長褲能穿得如此合身且出色的,可他就能夠,就有能耐讓一個女人光是看著他的腿,便心旌動搖……

    「你的馬丁尼要加橄欖吧?」他忽地回頭,低啞的嗓音揚起。

    她心跳漏了一拍,連忙定了定神,「對。」

    他點點頭,繼續調酒的動作,約莫一分鐘後,端著兩杯馬丁已走向她。

    她默默接過水晶酒杯,淺啜一口。

    味道嗆得恰到好處,正是她最喜歡的比例。她淺淺地笑,沒料到他居然還記得她的喜好。

    「還合你口味吧?」他忽地問道。

    「嗯。」

    黑眸掠過一絲深思的光芒,「看樣子你並沒有變太多。」

    「相信我,我變很多了。」她凝睇他,半晌,唇畔清甜的微笑一斂,憶起了今夜飆車來此的目的,「你說兇手有可能是英宇集團內部的人?」

    他沒立刻回答,輕輕啜了口屬於他的馬丁尼,動作有意的慢條斯理。

    「快回答我啊,程庭琛,」李曼如有些不耐,「我取消跟威廉的約會可不是專程來這裏跟你打啞謎的!」

    「……威廉對你突然爽約有什麽反應?」凝望她的眼眸深思。

    「他當然有些吃驚,不過我告訴他公司臨時有事,需要我緊急處理。」

    「他感覺不高興嗎?」

    「只是有一點點失望而已。」她聳聳肩,「他不是個那麽小氣的男人,很有風度的。」微勾的唇角似笑非笑。

    「不必諷刺我,李曼如。」他回她一抹類似的微笑,「你我半斤八兩。」

    她不語,星眸回斜,默默打量他好一會兒,眼瞳輝芒詭異。

    他有不祥的預感,「為什麽這樣看我?」

    「庭琛,」她柔柔喚著,嗓音像抹上一層蜂蜜,「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故意?什麽故意?」

    「故意破壞我跟威廉的約會啊。」她晃了晃杯中液體,再度淺啜一口。

    他面色一沈,「我為什麽要故意破壞你跟威廉的約會?」

    「因為嫉妒啊。」她說,笑得好甜、好得意。

    「嫉妒?哈!」他翻翻白眼,一面比了個誇張的手勢,「我不是嫉妒,是擔心!擔心我善良的學長被一個惡女耍得團團轉。」

    「是嗎?」她淡淡然,顯然不挺相信他的說辭。

    他忽地感到狼狽,聰明地決定轉開話題,從西裝外套口袋掏出一枚金色小圓徽章遞向她,「認得這個吧?」

    「當然。」李曼如接過,「這是英宇集團特製的徽章,通常是為了獎勵部門主管。」她解釋著,「因為我們採用利潤中心制,所以很注重激勵員工的措施,讓主管配戴金色徽章是一種最高榮耀,不過最重要的還是股票選擇權或年終的分紅、獎金等等,畢竟金錢才具有實質的意義。」她頓了頓,「這個徽章你從哪兒得來的?」

    「彼得。席爾,一個七歲的小男孩,他與父母住在貴公寓的五樓。這個徽章是他在案發隔天,在四、五層樓的樓梯間撿到的,把它當成了某種收藏。」

    「案發隔天撿到的?」李曼如眨眨眼,微微迷惑,「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從接手這案子開始,我就一直覺得案情有許多疑點,拜訪了貴公寓每一層住戶,可是都沒得到什麽有力的線索。」程庭琛解釋道,「可前兩天,彼得的媽媽忽然打電話給我,說小男孩曾經撿到這個徽章,上頭刻有英宇集團的中英文名稱。於是我昨天早晨特地再度到席爾家拜訪,帶回了這枚徽章。」

    「原來如此——」李曼如頷首,盯著徽章,好半晌,驀地驚愕地揚起頭來,「他是在樓梯間撿到這枚徽章,這表示——」

    「有一個擁有這枚徽章的人曾經經過四、五樓的樓梯間,不小心遺落了。」

    程庭琛替她接下去,「而既然徽章是專門獎賞給英宇集團部門主管的,我們可以假設那個人就是集團的某個主管。」

    「彼得是在案發隔天撿到徽章,這表示那個人很可能是在前一晚將徽章遺落在樓梯間——」順著這樣的思路推敲下去,李曼如驀地面容一白。

    「我們一直想岔了。」程庭琛靜靜說道,明白她的驚愣,「我們一直以為兇手一定是透過電梯上樓的,所以拚命查看電梯的監視錄影帶,卻忘了避開攝影機最好的方式就是爬樓梯,十二層樓很高,但並非人類攀爬不到的高度……」

    「可是除了電梯攝影機,還有大樓警衛啊……」

    「別忘了那天晚上有足球賽轉播,警衛大部分時間都盯著電視螢幕,他既然可以沒發現麥克。葛林走出去,當然也可能沒發現兇手進出。」

    「兇手就是在麥克。葛林離開跟我回來這短短十六分鐘的時間進了我哥哥的公寓,殺了他的——」李曼如分析著,忽地打了個冷顫,面容更加蒼白了。

    「現場沒有打鬥與掙扎的痕跡,所以我們可以推論兇手很可能是李麒認識的人,才會讓他完全沒有戒心。」

    「那個人……他趁著我哥哥轉過身背對他的時候開槍射他——」分析至此,李曼如再也無法克制激動的心緒,「那個人是英宇集團的主管……是英宇的人……哦,天!」她雙手掩面,呼吸急促起來,「為什麽兇手要這麽做?他究竟是誰?究竟是誰……」

    「冷靜點,曼如。」程庭琛擱下酒杯,走近她,雙臂輕輕環住她,「我們很快便會把他找出來的,很快。」他安撫著她,溫暖的氣息輕輕拂過她耳畔,「徽章上刻有年份,只要按照年份去找,應該可以找出所有者是誰。」

    「可是,英宇集團很大,每年都有不下十幾位主管得到金色徽章……」

    「十幾位,不是上百位,只要有這第一步線索,我們便能按圖索驥。」他柔聲說道,大手順著她背部的線條輕撫,「別擔心,我們很快便可以揪出兇手的。」

    「庭琛——」窩在程庭琛胸膛,李曼如開始覺得雙頰發燙,她輕咬下唇,心跳快得幾乎無法駕馭,呼吸更瀕臨破碎。她合眸,費了好一番力氣鎮靜心神,接著,藕臂一推,試圖分開兩人過於親密的軀體。

    可程庭琛卻不容她推開,健臂緊緊扣住她纖腰,「別動。」他啞聲道,在她耳畔吹著性感的氣息。

    她渾身一顫,「放開我——」

    「我不放。」

    「我現在沒事了,你不必再這樣‘安慰’我……」

    「這不是安慰。」他反駁。

    「那是什麽?」

    「我就是想這樣抱著你。」他霸道地說,語氣近乎無賴。

    她倒抽一口氣。

    而他分出一隻手,輕輕抬起她埋在他胸膛的麗顏,湛幽的黑眸鎖住她,燃著奇異焰芒,「曼如,我……」

    他話語未落,便遭一陣清脆的鈐聲打斷,兩人同時身軀一僵。

    「是誰來了?」李曼如驀地推開他的身子,有些慌亂。

    「不知道。」程庭琛蹙眉,面容陰沈得難看,似是對膽敢於此時出現的不速之客感到十分不悅。他舉步走向大門,透過窺視孔窺望門外。

    「麗西?」認清門外典雅秀麗的女人身影後,他濃濃驚愕,嗓音不覺拉高。

    「是伊麗莎白。柯林斯?」李曼如聽聞,亦是一愣,半晌,明眸忽地綻出銳利輝芒,「你今晚跟她有約?」

    「不,我跟她才剛剛一起用過晚餐——」程庭琛微微茫然,「該死!」他忽地出聲詛咒,面容竟似泛起淡淡紅潮,「不能讓她發現你在我家……」

    「什麽意思?」她心一跳,語音不覺尖銳起來。

    「不能讓麗西知道你在我家。」他回過頭,望向她的神情竟然有幾分苦惱。

    「程庭琛,你——」李曼如瞪他,突如其來地呼吸困難,感覺胸腔裏的空氣瞬間被抽空。她咬緊牙,克制著想出聲尖叫的衝動,只是狠狠地、冷冷地瞪著程庭琛。

    「我會到裏頭躲起來。」她望向他的眸光冷淡,語音更加清寒,「你們儘管談情說愛,就當我不在這裏。」

    「曼如……」他皺眉望她,模樣像欲言又止。

    「放心吧,我會好好躲著,不會讓你在女朋友面前為難。」她說,態度落落大方,可心臟卻暗暗抽疼。

    他不願讓女友發現另一個女人在他家,因為他怕傷了純真可人的麗西甜心。

    他怕傷了麗西,卻不怕傷她——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8:22


    輕輕悄悄地,她進了他的書房,甚至不敢開大燈,因為怕流泄出書房的光線泄了她的存在。

    她合上門,隨手將大衣往沙發上一擱,藉著書房嵌在壁上的小燈辨認方向,盈盈落定桃花心木書櫃前。仰起首,她茫然地望著那一列列排列整齊的書籍,不曉得自己要找些什麽。

    她其實沒想要找什麽特定的書的,只是若不找件事分她心神,她怕自己終究會忍不住沖出書房,偷窺客廳裏那對情侶的恩愛畫面。

    她不願看,不能看,否則心臟怕會疼得她無法承受。

    不,她不要,絕不那般折磨自己,她不要——

    揚起手臂,她隨手挑下一本封面看來磨損得十分厲害的舊書,精裝的封面燙上褪了色的金字,告訴她這是一本「英詩選集」。

    濟慈詩選?她不曉得他竟然對英詩有興趣,那樣一個出類拔萃、在法庭上神采飛揚的男人,也會有靜下心來欣賞英詩的時候?

    打開書,一張泛黃的相片隨之飄落,輕緩地,像冬季第一朵雪花無聲無息。

    李曼如彎下腰,拾起相片,在還未用自己的眼睛做確認時便知道自己會看到什麽。

    汪夢婷——相片上明眸皓齒、巧笑倩兮,燦美得像全世界的陽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的女人只會是她,汪夢婷!

    李曼如仔細地審視著她的相片,彷佛故意要壓迫自己的心臟似的,她專注地、仔細地凝睇著相片。

    她很美,是那種細緻秀麗的古典美,美得清澄,美得透明,教人看了心情愉悅而舒暢。

    如果汪夢婷像一朵最可人的百合花,教男人忍不住捧在懷裏細心呵護,那她李曼如就像一朵玫瑰,豔麗絕倫,身上的刺卻足以嚇退任何膽敢採擷的男人。

    她與她,就像百合與玫瑰,兩種完全不同的典型,可卻偏偏跟同一個男人有所牽扯。

    程庭琛——汪夢婷曾愛上他,她也愛他,而經過歲月流轉,汪夢婷移情別戀了,而她卻……

    麗唇一抿,李曼如阻止自己再想下去,皓腕一翻,相片背面的蒼勁文字落入她眼底。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

    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

    (在那更苦卻更親切的往日,我料不到會有此情形——

    在一個已然沒有你的世界,我竟然還能夠存此身。)亨利。萊特的詩。

    即便李曼如並不愛讀這些風花雪月的詩詞,在英國讀了幾年書,仍是令她一眼就認出這幾句是出自亨利筆下的詩句。

    英詩選集——她怎會傻到以為庭琛會對這些英詩有興趣呢?他之所以去讀這些詩,是因為汪夢婷,因為學習英國文學出身的她愛極了英詩!

    因為汪夢婷喜歡英詩,所以他也學著讀,所以他才珍藏了這麽一本濟慈詩選……

    心臟絞扭著熟悉的疼痛,她不禁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面上。

    捧著這本詩集及汪夢婷的相片,她感覺自己像正捧著程庭琛的一顆癡心,是那麽重,那麽沈,教她幾乎無法承擔。

    這顆癡心,像她自己的,庭琛為了汪夢婷學英詩,就像她為了他而學紅酒,當他一面念著英詩,一面遙想著舊愛的時候,是否也曾想過她也一面品著紅酒,一面任自已深陷於對他的濃濃思念中,無可自拔?

    她李曼如從來不願與人分享任何東西,卻為什麽總要為了一個把一顆心留在另一個女人身上的男人黯然神傷?

    為什麽——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她低低念著,忽地垂落首,深深埋在雙膝之間。

    「亞曆,這是我親手為你燉的牛肉湯,嘗一嘗。」

    「麗西——」程庭琛坐在餐桌前,微微歉疚地看著眼前的女人為他忙碌的身影,尤其當她掀開保溫鍋的蓋子,一陣清甜的牛肉香味直撲他鼻尖時,心臟更隨之緊緊一揪。

    麗西在家裏是人人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小公主,如今卻親自下廚為他洗手做羹湯,這番盛情教他如何承受得起?

    「來,嘗一嘗。」她彷佛沒注意到他表情的怪異,熱切地為他舀了一碗湯,連同湯匙遞到他眼前,「嘗嘗看好不好喝。」

    他怔怔地,接過湯碗,舀了一匙送入嘴裏。

    牛肉柔嫩,湯汁鮮美,確實是一碗味道不錯的好湯,更何況,這其間還融有她對他的濃濃情意。

    不能不感動的——

    「謝謝你,麗西,這湯很好喝。」他朝她微笑。

    欣悅的火苗霎時點亮她的眼,她像極端高興他的親口讚賞,連玉頰也染上漂亮粉紅,「你喜歡就多喝一點。」

    「嗯。」他點點頭,繼續埋頭品嘗,可心頭卻忍不住掛念正躲在他書房的女人……

    「亞曆,你剛剛就一個人在家裏處理公事?」

    伊麗莎白柔媚的嗓音喚回他的思緒,心神一凜,「嗯,是啊。」他抬眸望她,猜測她是否起了疑心。

    可後者的表情一派平靜,只是唇畔浮上甜甜的笑,「真的好辛苦。你每天那麽認真工作,一定要多吃點營養的食物補補身子哦。」

    他只是微微一笑,「你沒去看戲嗎?」

    「不去了。」伊麗莎白搖頭,「你不去,我一個人去也沒意義。」

    「你可以找柯林斯爵士一起去啊。」

    「爺爺對中國歌劇沒興趣。」

    「這樣啊。」程庭琛微微蹙眉,凝望她好一會兒,「對不起,麗西,掃了你的興。」

    「沒關係,亞曆,只要你以後多多抽空陪我就好了。」她依然是那麽甜美地笑。

    他看著,忽然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壞蛋,「麗西,我——」

    「什麽事?」她眨眨眼,清亮的美眸無辜地回望他。

    「我——」話語明明到了嘴邊,卻怎麽也吐不出來,「我——」

    伊麗莎白看著他,忽然之間像是明白他可能想說什麽,嬌顏驀地蒼白,墨睫迅速一落,逃避著他的眼神。

    「你還有事要忙,我就不打擾你了,亞曆。」她一面說,一面自餐桌前起身,「要記得把湯喝完哦,我先走了。」

    「麗西,要不要我送你……」他揚起嗓音,試圖喚住她。

    「不用了。」她柔聲拒絕他,上前傾身在他額上印下一吻,甜甜地笑望他,「有空的時候一定要打電話給我哦,亞曆,我等你。」語畢,她立即旋身,如蝴蝶展翅,翩然住大門飛去。

    程庭琛望著她匆匆消失的背影,怔然。

    一出電梯,伊麗莎白立即拿出手機,撥了一組號碼。對方一接聽,一串慌亂的語音便自她漂亮的唇吐逸,「她真的在亞曆這裏。」

    「你怎麽知道?」話機傳來低沈的嗓音。

    「她的皮包……亞曆以為我沒看見,可是我看到她的皮包擱在沙發上——天!」

    她喘著氣,嗓音轉為嘶啞,「我該怎麽辦?藍曆拒絕我的約會原來是因為她……

    他是不是不愛我了?他們……難道要破鏡重圓嗎?不,不可以,我不要,我不要……」

    「冷靜一點,麗西。」

    「……我該怎麽辦?」

    「別擔心,一切有我。」

    「你真的有辦法?」

    「相信我,我會搞定的——」

    「她對你很好。」清冷淡漠的語音拉回程庭琛怔忡不定的心神,他回過頭,李曼如窈窕曼妙的身影映入眼底。

    她站在隔開餐廳與客廳的中國式屏風旁,雙手環抱在胸前,凝向他的眸光冰冷,毫無溫度。

    「她是對我很好……」

    「牛肉湯嗎?」她蓮步輕移,走近餐桌,傾身一嗅,「味道不錯吧?」

    「是挺好喝的……」

    「有這樣溫柔體貼的女朋友,真不知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她評論道,語氣依舊冷淡。

    他忍不住蹙眉,「曼如……」

    「你不覺得對不起她嗎?」

    他默然,不語。

    「她對你那麽用心,你卻一直把她當成替代品。」

    「我沒當她是替代品……」

    「得了吧,程庭琛,你騙不了我!」她截斷他微弱的辯解,冷冷睨他,「若不是因為她的長相跟氣質有幾分像汪夢婷,你會決定跟她交往?」

    「我不是……」

    「到現在你還忘不了汪夢婷!連交一個女朋友都要找與她神似的——」她頓了頓,射向他的眸光忽地淩厲,「你不覺得這樣欺騙一個女人的感情很卑鄙嗎?」

    「李曼如!」極度的慚愧驀地轉成怒火,射向膽敢一再挑釁他的女人,「這關你什麽事?不管我是因為什麽原因決定跟麗西交往,都不關你這個‘前妻’的事!還是你真自我中心到以為連一個跟你離了婚的男人,你還有資格過問他的感情生活?」

    「我——」李曼如怒視他,半晌,深吸一口氣,「我是沒有資格過問,也不想過問!」她頓了頓,驀地一甩頭,「我先走一步,不打擾你享用女朋友的關愛了。」擲落冰冷而滿蘊諷刺的言語後,她立即旋身,邁開步履就要離去。

    程庭琛迅速起身,拽住她的手臂,「不許走!」他陰騖地命令。

    她凝足,高傲地回眸,「你憑什麽不許?」

    「李麒的案情我們還沒討論出結果……」

    「謝謝你的好意。我回去後會派人列出所有當年度獲得金色徽章的主管名單,再請私家偵探進行調查,相信很快便能水落石出,不勞程大律師多加費心。」

    「曼如!」他為她充滿譏諷的語氣感到憤怒,「你說話一定要這麽夾槍帶棒的嗎?」

    「而你一定要提出這麽侮辱人的要求嗎?」她不甘示弱地反駁,「要我留下來?萬一你的女朋友忽然又出現怎麽辦?為了怕你可愛的女朋友誤會,我李曼如這個‘見不得人’的‘前妻’是不是就應該再度偷偷摸摸地躲起來?」她高聲質問,幾個加強語氣的字眼顯示了她強烈的怒意。

    他一窒,知道方才要李曼如回避的舉動確實傷了她的自尊,「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是因為——」

    「因為什麽?說啊!」

    因為不好意思,除了怕李曼如出現在他家會傷麗西的心,他其實更怕自己遭她嘲弄——

    他才剛剛對麗西信誓旦旦地宣稱絕不在意他的前妻跟任何人約會,卻在之後立即打電話給曼如,故意破壞她跟威廉的約會。

    他不知道是什麽鬼迷了他的心竅讓他做出這麽莫名其妙的事!只知道他的自尊絕對不允許麗西得知這一切,更不可能對曼如坦承他內心的真正想法。

    他不能!怎麽也說不出口……

    「我瞧不起你,程庭琛。」見他吞吐不語的模樣,李曼如更加怒意盎然,手臂用力一揮甩開了他的,望向他的明眸烈焰逼人。

    「你……瞧不起我?」程庭琛怔然,極度的驚愕令他忘了憤怒,也忘了反駁,只怔怔望著李曼如,呼吸急促,而俊容微微黯淡。

    「我瞧不起你,因為你沒有膽量面對自己的真心,你明明還愛著汪夢婷,卻拿伊麗莎白。柯林斯當替代品,就像你從前拿我當替代品一樣。」她一字一句,語氣冷然卓絕,「你既不愛她,就不應該欺騙她的感情,不應該對她溫柔、對她好,讓她以為自已是有希望的,讓她一心一意、傻傻地對你獻出滿腔熱情……你——」她一頓,細緻容顏忽青忽白,「不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卑鄙嗎?」

    她瞪著他,變化多端的眸子炫人眼目,教他幾乎無法逼視。

    「我卑鄙?」他喃喃,仿佛正咀嚼著這番指控意味濃厚的言語。

    是的,她是指控著他,雖然她像是口口聲聲為伊麗莎白說話,可其實為的是她自己!她憎恨他,因為他曾經欺騙了她的感情,因為他曹經拿她當失戀的祭品,哀悼自己逝去的戀惰……

    他懂不懂?他懂不懂其實她是為自己感到難過,其實是為自己感到激憤?她真正想指控的,是他欺騙了她的感情,他欺騙了她!

    可惡……

    李曼如心臟一緊,一陣灼熱刺痛眼眸,教她的呼吸驀地細碎起來。她驀地用力甩頭,拚命想甩去突如其來的脆弱感,「說實話吧,庭琛,」再開口時,語音是刻意控制的冰靜,「坦白承認你現在還愛著汪夢婷,說啊!」

    他面色一白,「我不……」唇瓣微顫,「我不愛她——」

    騙人!

    她更加憤恨,全身顫抖,心海翻騰著滔天大浪,「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她忽地背誦起那首題於汪夢婷相片後的英詩,語調是經過壓抑的平靜。

    她念著詩,一面定定地凝視程庭琛,不放過他面容任河一絲變化。

    而他面色是比之前更加的蒼白,「你怎麽知道這首詩……」

    「我看到了那張你夾在‘英詩選集’裏的相片。」她冷冷地回道,「你應該沒忘記自己在汪夢婷的相片背後題了這首詩吧?」

    「我……沒忘——」

    他怎麽會忘?怎麼可能忘?

    怎麽可能忘記在那段剛剛失去夢婷的日子裏,他曾經如何夜夜輾轉難眠?怎麼可能忘記自已在跟曼如結婚後,還依然忘不了、拋不下她,在她的相片背面題上這麽一首英詩?

    他怎麽可能忘?

    他驀地閉眸,唇間迸落沙啞的低語,「我一向自負,沒想到敗在一個看來平平淡淡的男人手上。為什麽?為什麽夢婷會選擇季海平?為什麽她在愛過我之後會移情別戀愛上他?為什麽那個傢夥會在飛機震盪得那麽厲害的時候還起身找夢婷?他難道不怕因此丟了自己的性命?」

    他急促地喘息,想起五年的夢婷原本答應與他一起來英國的,可當飛機在倫敦附近的上空遇到激烈亂流時,當她以為自己就要死於空難的時候,她喊的人名不是他,最想見的人不是他,是季海平!是那個溫溫吞吞、平平淡淡的男人,不是他!

    一直到那一刻,他才真正承認自已輸了,原來與夢婷三年多的感情真的比不上她與季海平幾個月的婚姻,原來夢婷真的已經不愛他,而他對她的愛又遠遠比不上季海平!

    他輸了,徹底的輸了,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輸得那麽徹底——

    「為什麽——」他深吸口氣,嗓音壓抑著痛楚,「他可以那麽愛夢婷,愛到連自己的性命也不顧,而我卻連自己的自尊也拋不下……」

    她默然,聽著他突如其來的真誠表白,心臟緊緊糾結,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的出身很平凡,曼如,我從小就知道必須用自己的雙手掙得一切。

    我一向最瞧不起那些世家子弟——他們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懂得什麽叫奮鬥?

    什麽叫自我實現?他們只要坐著,自然有一群下人服侍,食衣住行,樣樣都享受最好的。他們甚至不必用功讀書,只要老子有錢,自然可以把他們送入一流學府,混張漂亮的文憑——」程庭琛忽然揚起頭,幽微暗深的黑眸閃遇某種銳利輝芒,「可我不一樣,曼如,我要吃美食,就得自己去賺;要想有跑車,就得自己去買,想進名門學校,就得拚命用功申請獎學金。雖然如此,可我從不以自己的出身平凡為恥,我天賦聰明,又肯努力,我知道自已有一天會功成名就,我知道我可以供得起夢婷錦衣玉食的生活……可她——」他一頓,深吸一口氣,「為了挽救家族企業的危機,竟然決定下嫁給季海平,嫁給我一向最瞧不起的那種世家子弟!

    我真……我真覺得不平衡,完全無法接受!我恨她,恨季海平,我好恨好恨——」

    激憤而痛楚的呐喊在空中迴響,一字一字敲入李曼如心坎。

    於是她開口了,語音低緩而平靜,「你最恨的其實是自己。你恨自己不夠有錢,恨自己沒有能力幫助汪夢婷,恨那個有能力替她解決家族企業危機的人不是你,所以你的自尊受傷了。而因為自尊受了傷,你當時才沒回臺灣去全力爭取汪夢婷——」她凝定他,美眸微微迷蒙,氤氳某種霧氣,「庭琛,你對自已要的東西一向全力以赴,可你卻沒有去爭取她,因為自尊對你而言,還是比她重要……」

    「自尊當然重要!」他狠狠地截斷她的話,黑眸底蘊著遭人看透的狼狽,「別告訴我你該死的不在意你的自尊遭人踐踏!像我這麽個一無所有的男人,除了驕傲與自尊還能擁有什麽?」

    對他如野獸般的咆哮她只是淡淡一笑,「你已經不是從前那個一無所有的男人了。你有事業,有名望,有地位,還有錢——你已經得到你從小所夢想的一切了,不是嗎?」

    他一愣,「我得到了我所想要的一切?」

    「所以你不需要再自卑了,庭琛,去爭取你想要的東西吧,去爭取汪夢婷——」未完的語音如落雪,轉瞬消融在空中。

    她斂眉低眸,輕輕咬著粉嫩紅唇。

    她是白癡!天字第一號大白癡!五年前她曾經為了庭琛渴望與汪夢婷雙宿雙棲而不惜毀掉他的事業與前途,五年後她竟然主動開口要他去爭取汪夢婷?

    她瘋了嗎?她李曼如一向主張自己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為何今天卻要把自己曾經一心渴望的男人推到另一個女人手裏?她曾經說什麽也不肯讓庭琛與汪夢婷重拾舊愛的啊,為什麽今日反而一心鼓勵庭琛去爭取她?

    她瘋了嗎?

    不,她寧可相信是自己不在意了。因為不再愛他,所以才能落落大方地鼓勵他去爭取昔日舊愛——

    「你……為什麽要勸我去追回夢婷?」程庭琛瞪著她,眸中滿蘊對她的不解,「我不明白,你從前還曾經因為我想與她破鏡重圓而誓言毀了我的一切啊……」

    「我錯了。」她啞聲低語,極力維持淡定的語氣,「我告訴過你我也有自尊的,庭琛,因為當時你傷了我的自尊,所以我才採取那麽激烈的手段。」

    「難道你的自尊現在已經得到修復了嗎?」他問,微微諷刺。

    「我——」她深吸一口氣,「不在乎了。我認清了,反正你根本從來沒愛過我,我又何必執著於報復你呢?」

    他蹙眉,不喜歡她這種認命的口氣,「曼如,你——」

    「別婆婆媽媽了!」精神一整,她忽地又恢復一貫的尖銳淩厲,「要是還喜歡汪夢婷的話,就去臺灣追回她,不要拿伊麗莎白。柯林斯當替代品。」

    「別胡說八道了!夢婷早就嫁為人妻,都有了孩子了……」

    「那又怎樣?」

    「我對破壞人家的家庭沒興趣。」他淡淡一句堵回她。

    「你——」她直直瞪他,「難怪當初汪夢婷會選擇季海平,因為你雖然口口聲聲說愛她,可卻連一點自尊也放不下……」

    「這跟自尊沒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她怒聲駁斥,「我真替你可悲,雖然你瞧不起季海平,可人家比你對愛情懂得多了。他溫柔體貼,是謙謙君子,愛汪夢婷愛到拿她當玻璃娃娃捧在手心裏呵護……」

    「夠了!別再說了!」他喝止她,不願意聽她滿嘴稱讚季海平。

    「這麽個身家清白、聰明優秀又溫柔貼心的新新好男人,別說汪夢婷,就連我都不免動心……」

    「你動心?」他冷冷挑眉,「你才見過他一次面!」

    「我見他的次數比你想像的多。」她同樣冷冷回應他,「事實上,我們這幾年還都一直保持聯絡。」

    他聞言,感覺一股莫名的怒氣上揚,「季海平跟你保持聯絡做什麽?」

    「怎麽?我不能跟他成為朋友嗎?朋友之間不能彼此問候一下嗎?」

    「他跟你成為朋友?該死!這傢夥是什麽居心……」

    「他才沒什麽居心!你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他怒視她,「是啊,他是謙謙君子,我是無理小人。」

    而她像受不了他無理取鬧般把雙手一攤,「學學人家的風度吧,別跟個任性的小男孩一樣。」

    「你、說、什、麽?」

    「我說,你應該學學海平……」

    「海平、海平!他是你什麽人?」他憤怒地打斷她的話,「要你叫得那麽親熱?人家已經有老婆了!」

    「那又怎樣?你這些年不一直在覬覦他老婆?」她不甘示弱地回應。

    他瞪她,好半晌,「我懂了!難怪你要千方百計勸我回臺灣追夢婷,原來是你自己想乘虛而入——」

    「什麽?」充滿嘲諷的言語激得李曼如全身一顫,明眸圓睜,兩束怒焰直直逼向程庭琛。

    可後者的怒氣不比她少,「該死的!我不會讓你如意的——」說著,他忽地上前一步,雙手攫住她的肩,俊瞼一俯,威脅壓上她的櫻唇。

    李曼如一驚,「你……又要做什麽……」訝然的抗議很快地便被他封在唇裏,她扭動著身子想掙脫他,可他卻驀地展臂一推,將她整個人壓抵住牆面,「你幹什麽……」

    她喘著氣,驚慌地發現自己的雙手被他舉得高高的,釘在牆面,而身子更是整個被箝制在他高大的身軀之下,動彈不得。

    「這是強暴……」她側轉過頭,躲避他熾熱的親吻。

    「你儘管告我……」他嗓音沙啞,雙唇依舊放肆地追逐著她。

    「我……不要以為我不敢……」

    「我怎麽敢看輕你?」低啞自嘲的笑聲在兩人的嘴唇之間回旋,「你一向說到做到——」

    「庭琛,放開我。」

    「我不。」

    「這是……不對的——」她輕輕喘息,徒勞地想抑制自己過於急促的呼吸與心跳。

    「你不想要我嗎?」他問,忽地用力將自己的下身抵靠她,讓她感覺他灼熱的欲望。

    她倒抽一口氣,前額開始冒出細碎的汗珠,而美眸映入的他俊朗的臉龐,也開始變得朦朧,「不要這樣……」她低語著,語音破碎而壓抑。

    「你不想要我嗎?」灼亮的星眸俯視她數秒,接著低下頭,溫熱的唇燙上她敏感的鎖骨,「你想要我的,對不對?曼如——」雙唇在她頸項及胸前挑逗地遊移著,緩慢而耐心地點燃她體內火苗。

    她心跳狂奔,雙腿開始虛軟,「我不要,不要……」緊咬著牙關,她依然逞強。

    「你要的。」他卻從她細弱如貓咪的嗓音聽出了她的渴望,唇角勾起滿意的弧度,一面騰出一隻手臂,探入她後背拉下禮服的拉鏈,很快地,黑色的古奇禮服便落了地,「你穿了吊襪——」他沙啞地呢喃,在眸光依戀地流轉過她嬌美的胴體一圈後,停駐於她包裏著黑色吊襪的修長美腿。

    他的欲望因這樣性感的視覺效果更加勃發。

    「是為了威廉而穿的嗎?」他問,語氣聽來竟像有些嫉妒。

    她差點歇斯底里地笑了。他嫉妒?為她?怎麽可能!

    「我從沒想過要跟他上床……」

    「那就別跟他上床!」他忽地用手揚起她的下頷,以灼熱的直視強調自己的命令,「跟我上床,曼如,今晚。」他低聲說道,語氣霸道而狂妄。

    可她卻完全忘了反駁,神智因他撥弄著她唇瓣的拇指片刻迷茫。

    「張開嘴。」他誘哄,溫柔的嗓音有若魔咒,「讓我進去。」

    她不由自主地微啟唇瓣,而他立即俯下唇,舌尖長驅直入。

    她軟軟地嬌吟。

    他深深吻她,輾轉吸吮,「我這兒還有一瓶CH.HuatBrion——」他輕輕在她耳畔吹著暖暖氣息。

    她聞言,忽地全身一顫。

    「我們今晚可以打開它——」他低語,雙手一面忙碌地愛撫著她。

    星眸一展,「是為了伊麗莎白而買下它的嗎?」

    天!為什麽連她自己的語氣聽來都像是在嫉妒?

    「我從沒想過要跟麗西上床——」他以同樣的話回敬她。

    「那就別跟她上床。」她呢喃,長腿一伸,勾上他胯間,渾圓的乳峰緩緩摩挲他胸膛。

    他身子驀地一僵,「曼如——」

    「我決定不告你了。」她柔柔地說,星眸嫵媚回斜,「你覺得怎樣?」

    他凝望她數秒,「我說好極了。」他忽地開口,一面伸展雙臂抱起她,快步往臥房走去。

    「酒……」

    「等會兒再拿。我等不及要你了」

    夜未央,而激情的序幕剛剛拉起。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9:00


    別太自以為是,李曼如,我程庭琛什麽樣身材好的女人沒見過。放心吧,我對你沒胃口。

    是嗎?他對她沒胃口?

    藕臂撐起上半身,李曼如凝睇著身旁在激烈的歡愛過後沈沈睡去的男人,她看著,微揚的嘴角似笑非笑。

    說謊!如果他真對她沒胃口,那方才兩人之間的性愛又是怎麽一回事?先挑逗的一方可是他啊。

    不過她倒也全力配合就是了。不知怎地,只要一碰上他她似乎就會失去所有理智,情緒跟著他盤旋起伏,而情欲自然也隨他的挑逗起舞了。

    她忽地輕輕歎息。

    不論五年前或五年後,兩人之間的性愛總是如此狂野而激烈,恍若火山爆發,漫流一地的融漿足以湮滅所有理智。

    為什麽沒有愛的兩人在共赴雲雨的時候能如此激狂熱情,彷佛永遠要不夠對方?

    為什麽?

    想著,李曼如麗顏忽地一黯。

    或許是因為雖然他不愛她,可她卻還是眷戀著他的——當一個女人迷戀著一個男人的時候,她願意在床上付出所有的熱情,而男人即使對她沒有任何感情,卻還是控制不了欲望。

    是的,庭琛或許要她,或許無法控制自己對她的強烈渴望,可那並不表示他愛她,不表示他對她有任何一絲絲情意。

    她太明白了。五年前那樁失敗的婚姻教她清清楚楚地認清這一點!

    庭琛或許可以與她分享狂熱的性愛,或許願意娶她,可那並不表示他的心就屬於她。

    他要她的人,卻不想要她的心,當然,也不會給她自己的心。

    他的心,只給一個人——汪夢婷。

    他到現在還愛著她嗎?到現在仍然忘不了她嗎?因為無法忘懷她才尋了那麽一個氣質與她有幾分相似的女友?

    可憐的男人!

    李曼如心一緊,玉手忽地覆上那張沈睡著的恬靜俊顏,手指沿著分明的曲線柔柔輕撫著。

    「Ilittlethoughtitthuscouldbe.Indaysmoresadandfair——

    Thatearthcouldhaveaplaceforme,andthounolongerthere.」

    她低低念著詩,語音細微而痛楚,咀嚼著詩中的絕望況味。

    「你應該去找她的,如果你真的不能沒有她,就應該再試一次爭取她。」輕細的呢喃是鼓勵,更是一種自我折磨,「不要找我或任何其他女人當替代品,因為我們不是——」

    微弱的嗓音忽地消逸在空中,她掩落墨睫,片刻深思。

    終於,她轉過身,輕盈地下床,拾起散落一地的衣衫,輕手輕腳地穿上,著裝完畢後,她回眸,讓依戀的眸光最後一次停留在仍然沈睡的男人身上。

    「我不是替代品,庭琛,我太驕傲,做不來任何人的替身——」

    她太驕傲,無法跟任何人分享自己心愛的男人,更無法忍受只擁有一個男人的身體,卻缺了他的心。

    要,就獨一無二,否則乾脆不要——這是她李曼如的人生哲學。

    所以她舉起步履,毫不猶豫地離開這仍殘留著淡淡歡愛氣息的旖旎臥房,離開程庭琛。

    可她沒料想到,在初露曙光的清晨離開程庭琛公寓的畫面會被攝入某位有心人的鏡頭。

    在按下快門後,那個在公寓附近候了一夜的男人嘴角浮起若有深意的微笑。

    她在庭琛公寓過夜的消息在倫敦掀起了軒然大波!

    由倫敦的某家小報媒體首先披露,聳動的標題搭上她匆匆走出公寓的相片引起了倫敦好事分子的極端興趣,更別提那極盡八卦之能事的報導內文了。

    執筆的記者家製作一出通俗的肥皂劇,將她與庭琛之間的一切描述成都會男女的恩怨情仇。

    從兩人在劍橋的邂逅開始,熱戀、結婚、離婚、她封殺庭琛的事業、庭琛在英國的東山再起、李麒一案兩人的尖銳對立……一直到她昨夜留在庭琛公寓過夜為止。

    世紀怨偶舊情複燃?

    小報的記者好管閒事地猜測著,筆調帶著嘲諷意味,更一不做二不休把社交界的麗西甜心也扯下水,增加報導可看度。

    典型的英國小報,鹹濕的內容讓好事分子們大呼精采與過癮,也讓當事人面色一陣青一陣白。

    李曼如咬牙,瞪著辦公桌上幾天來不斷對此事加油添醋、進行追蹤報導的眾家小報,腦子瘋狂地運轉,就是想不出該用何方法制止這一切。

    控告這些無聊的小報雜誌是沒有用的,這些人連英國皇室的醜聞都敢挖、敢報導,何況是他們這些市井小民。

    唯一的辦法竟只有不予理會了,反正像這種緋聞,媒體炒個一陣子,群眾的新鮮感淡了自然便會消失無蹤,要是她現在過度反應,反而會讓那些記者抓著把柄,更加繪聲繪影。

    她只要不理這些報導就好了。

    問題是,她可以不理,有人卻無法不在意,才剛剛過了下班時間不久,威廉便沖到她的辦公室。

    「薇薇安,我們出去!」他沖到她桌前,雙手往辦公桌重重一放,看得出來情緒極為激動。

    「去哪兒?」

    「去哪兒都行,人愈多的地方愈好,讓他們知道我們才是更正的一對!」他銳聲道,總是帶笑的碧眸難得噴出火焰。

    「威廉……」她蹙眉,試圖安撫他的怒氣。

    「跟我走,薇薇安。」他來到她身畔,不由分說地拉她的手臂,迫使她起身,「我們現在就出去約會。」

    「我不能,威廉,我在等一篇報告……」她拒絕他,手臂試圖掙脫他的箝握。

    「什麽報告?」

    她不能告訴他。

    「總之我還有一些公事要辦,所以……」

    「這該不會只是個藉口吧?」他驀地截斷她的話,神色抹上深思。

    她一愣,「藉口?」

    「薇薇安,報導上的事情是真的吧?你那天是真的在亞曆的公寓裏過夜吧?」

    「我告訴過你,我們只是去討論案情,他說他發現了我哥哥那案子一個新線索,所以才要我過去商討。」

    「什麽線索?」碧眸掠過銳光。

    「我暫時不能告訴你……」

    「為什麽?薇薇安,你不信任我?」威廉低吼道,「還是這一切根本就是藉口?你那天之所以在約會中途離開我根本就是為了趕去與前夫‘舊情複燃’?」

    薄唇冰冷擲落小報用的字眼,「你到現在還放不下亞曆?」

    「威廉,冷靜一點。」李曼如直視他,「我告訴你我到亞曆的公寓是為了商討案情,信不信隨便你。何況,」她補充道,語氣淡漠,「就算我跟他上床也不幹你的事,不是嗎?」

    「不幹——」他瞪著她,不敢相信她如此冷淡,「怎麽會不幹我的事?」

    「我並不是你什麽人,威廉,我從未自認為是你女朋友。」

    「你——」他面色驀地一白,「可是我以為……」

    「我是對你有好感,可從未正式答應與你交往。」

    「薇薇安——」他瞪視她,面容一黯,神情明顯受傷,「難道你真的還愛著亞曆嗎?你真的到現在還放不下他?」

    「你錯了。」她駁斥他的推論,嘴唇倔強地抿緊,「我不愛他。」

    可威廉卻不相信她的辯駁,上前一步攫住她的雙肩,「別傻了!薇薇安,他不適合你的,亞曆只會傷害你……」

    「我說了我不愛他!」她凝眉,截斷他的勸阻。

    而他激昂的氣勢在她冷凝的語調下一軟,雙臂一落,放開她的肩膀。

    李曼如看著他失落的神情,內心一陣不忍,「威廉,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氣,「你還是忘了我吧,你我之間不可能的。」

    「什麽意思?」碧眸銳利地射向她。

    「別再追求我,別再浪費時間在我身上。」她放緩語氣,溫柔地望著他,「我不是那種溫柔體貼的好女人,又驕傲脾氣又大,你跟我在一起只是自討苦吃。」

    「自討苦吃嗎?」他望著她,眸子微微落寞,「也許吧。可我就喜歡你這樣有個性的女人。」

    「威廉,我們不適合……」

    「難道你跟亞曆就適合嗎?」

    「我沒這麽說。我跟他……也是不可能的。」她淡淡微笑,靜定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波動,「何況他根本愛著另一個女人。」

    「你是指麗西?」

    「我指的是一個在臺灣的女人,亞曆就是因為她才跟我離婚的。」

    「薇薇安——」威廉凝望她,許久,「你真的不愛亞曆了嗎?一點也不?」

    她不語,默然卻堅定的眸光卻使答案不言自明。

    威廉驀地倒抽一口氣,半晌,才幽幽開口,「我不會放棄的,薇薇安,我愛你!」他堅定地望她。

    李曼如不禁悄然歎息,還想再說些什麽時,莊靜窈窕的身影忽地進入視線。

    「曼姊,金色徽章的調查名單出來了。」

    莊靜為她帶來了一心等待的調查結果,她轉向神色不定的威廉,以眼神示意她需要獨處。

    後者在接收她的暗示後,下頷驀地一凜。

    「我不會放棄你的!」拋下最後宣言,他轉身離去,背影依舊挺直而瀟灑。

    李曼如望著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半晌,方接過莊靜通過來的調查報告。

    「這是前年得到金色徽章的主管名單,總共十八位,其中六個在香港,三個在日本,四個在美國,剩下五位在英國。」莊靜解釋著,「報告上除了有他們在英宇工作的詳細資歷,還記錄了他們的家庭及個人生活、和令兄的交往關係,同時,私家偵探也調查了八月二十六日當晚這幾個人的行蹤。」

    「我知道了,你先下班吧。」李曼如點頭,迅速瀏覽著厚厚的調查報告書,眸子映入一個又一個人名。

    名單上包括幾個李家人的年輕一代,大部分則是集團聘請的專業經理人才。

    乍看之下沒什麽特別的,不過李曼如的眸子在掠過其中一個人名後倏地綻出銳光。

    李國霖!她沒想到他也會在名單上。

    憑他在英華開發那種螫腳的表現,也能稱得上貢獻卓著?

    看來英宇集團的主管激勵制度做得不是太公平啊,她冷冷撇嘴,忽地心念一轉,手指在報告書上輕輕敲著。

    報告書上寫李國霖案發當晚在辦公室裏加班,可因為沒人注意,不在場證明模糊。

    他會加班?那麽認真工作?天要下紅雨了吧。

    一念及此,李曼如唇角嘲弄的弧度揚得更高,可再想起那天李國霖面對她對土地開發案的質詢那不安的模樣後諷笑迅速一斂。

    如果她沒預料錯誤,這一切果然還是跟南威爾斯那個土地開發案有關。

    「亞曆,告訴我這不是真的!」

    「麗西,你先坐下來聽我說。」程庭琛安撫著情緒顯然十分激動的伊麗莎白,輕輕按著她的肩膀要她在沙發上落坐,「我去幫你倒杯茶來。」

    「亞曆……」伊麗莎白拉住他的衣袖,秀眉微顰,星眸流蘊某種懇求意味。

    「放心吧,我不是故意逃避。」他對她微笑,「只是茱迪已經下班了,沒有人可以替你倒茶,只好我親自來羅。」

    「我不要喝茶……」

    「你需要的,喝口茶鎮定一下比較好。」他淡淡道,一面說一面轉身走向茶水間,數分鐘後,用託盤托了茶壺與瓷杯出來,擱在玻璃桌上,「這是朋友送我的錫蘭茶葉,很不錯的,你嘗嘗看。」

    他為她倒了一杯溫熱的紅茶,堅持要她品嘗。

    伊麗莎白接過茶杯,淺啜一口,可心緒並沒有因為溫熱的液體流過喉嚨便稍稍安定。她揚起眸,望向程庭琛的眼神仍是既驚慌又迷惘的。

    「亞曆,」輕柔的嗓音終於還是沙啞揚起,「是真的嗎?」

    他不語,默默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

    「爺爺說你拒絕了他的提議,是真的嗎?」伊麗莎白屏息,等待著他的答案。

    他沈默半晌,終於點了點頭。

    伊麗莎白倒抽一口氣,心臟緊緊糾結,「為什麽?你不喜歡我?」質問他的嗓音有些許破碎。

    他揚起眸,「我喜歡你,麗西。」

    「那為什麽你不肯……」

    「因為我不愛你。」他突如其來一句。

    從伊麗莎白一進事務所開始,他就不停地思考如何將這件事實以委婉的方式告訴她,可最後,終究還是選擇直截了當。

    因為他不愛她,所以不能答應柯林斯爵士要他倆盡速結婚的提議。年邁的爵士認為唯一能杜絕英國小報繼續拿他跟曼如的關係作文章的最好辦法便是他與伊麗莎白閃電結婚,於是在今天下午,親自致電給他,「慷慨」地對他如是提議。

    可他拒絕了,甚至不曾絲毫猶豫。

    從與曼如激情歡愛後的隔天清晨開始,他不停地分析自己對伊麗莎白的感情,他對她有心動、有喜歡,有一些些寵溺,可卻沒有愛。

    他不曾愛過她,不曾像從前愛夢婷一樣愛她,他對她甚至不曾產生像對曼如那樣的激情與欲望。

    他不愛她,既然不愛就不該娶她,不該再度犯下五年前曾經犯過的錯誤。

    他不該再利用任何女人的感情——

    「對不起,麗西。」看著伊麗莎白因他的坦言驀然蒼白的容顏,他有一些心疼,更有許多愧疚,「對不起……」

    「不要跟我對不起!」她忽地銳聲駁斥,藍眸氤氳某種霧氣,唇瓣痛苦地顫抖著,「我不相信,亞曆,你不是認真的,你愛我,你愛我對不對?」

    「我……不愛你。」他深吸口氣,痛恨自己必須這樣去傷一個純真女人的心,「我承認自已很喜歡你,麗西,但那不是愛。」

    「那不是愛?那什麽才叫愛?」她瞪他,嗓音破碎,「一你對你前妻那樣激動的反應才叫作愛嗎?亞曆,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一直愛著她——」

    「我——」他一愕,眸中變換過數道複雜神采,心臟一陣緊縮,卻是一句話也吐不出口。

    他不愛麗西,可是他愛曼如嗎?他愛那個他本來應該深深憎恨的女人嗎?

    他不曉得,這幾天腦子瘋狂地運轉,不停地分析,就是得不到一個明透的答案!

    他知道自己不愛麗西,卻不能確定自己對曼如真正的感覺,他對她的感覺太複雜了,不是單純的喜歡或討厭、愛與恨可以形容。對曼如,他有心動,有厭惡,有激情,也有憎恨……

    他不知道自己對她是什麽樣的惰感,真的不明白!

    「亞曆!」伊麗莎白忽地提高音量,從他變換不定的神色中看出了他的猶豫,她咬牙,藍眸點亮不贊成的火苗,「你怎麽能愛上那種蛇蠍女人?你忘了她曾經心狠手辣毀去你的一切嗎?在你被迫離開香港、一個人在倫敦重新開始的時候,她不但不曾表示一點後悔,說不定還在心底不停地嘲弄你!這麽一個可怕又殘酷的女人,你——」她驀地一頓,呼吸急促,語音激動得顫抖,「你怎麽還會為她心動?怎麽還能愛上她?」

    「她其實不是一個那麽壞的女人。」程庭琛啞聲低語,「當初她跟我離婚後之所以要千方百計毀掉我,是因為我傷了她的自尊,也欺騙了她的感情——我答應跟她結婚,心裏卻一直念著另一個女人,甚至還因此跟她鬧離婚。」他凝望伊麗莎白,忽地幽幽歎息,「薇薇安是一個個性很強的女人,她因為沒辦法忍受我這麽對她,所以才會那樣對我採取報復——」

    「亞曆!」伊麗莎白驚呆了,不敢相信程庭琛聽來竟然像是為其前妻辯護的言語,「你竟然……替她說話?她曾經差點毀了你啊!」

    「我知道。」他淡淡然,「我也以自己的方式報復過了。」

    「所以你們之前的恩怨就一筆勾消?」

    「我的確不想再與她計較過去的一切了。」

    「你——」伊麗莎白瞪著他,嬌容忽青忽白,神色不定,好一會兒,美眸掠過一陣幽光,「所以你決定與她重修舊好了,對吧?」

    「我沒那麽說……」

    「別想瞞我,亞曆,她都告訴我了!」

    「她?」他一愣,「誰?」

    「你的寶貝前妻薇薇安!」她激動地喊,好一會兒,語調才稍稍回復平穩,「她告訴我你們決定重修舊好,要我滾一邊去,別去破壞你們倆。」

    「曼……她真的這麽說?」程庭琛不敢相信。

    藍眸閃過某種光芒,「我本來以為那只是她離間我們的計策,原來是真的。」

    她別過頭,深吸一口氣,「你好殘忍,亞曆,竟然讓她這樣傷害我——」

    「麗西,是真的嗎?她真的對你這麽說?」

    「難道你懷疑我騙你?」憤怒的星眸瞪向他,卻掩飾不住自眼睫垂落的淚珠。

    程庭琛心一緊,「對不起,麗西,我沒想到……」

    「你不該愛上那種工於心計的壞女人!你這——」她瞪視他,胸口劇烈起伏,而淚珠不停墜落,「笨蛋!笨亞曆,我恨死你了!」語畢,她用力跺一跺腳,雙手掩住臉,匆匆轉身奔離。

    程庭琛凝望著她愴然離去的背影,好半晌,一動也不動。

    「你終於作決定了。」

    程庭琛是被一個低柔沙啞的嗓音喚回心神的,他揚起頭,赫然發現李曼如纖細窈窕的身軀正落定他面前。

    「你什麽時候進來的?」他質問,語氣粗魯而不善。

    「剛剛。」她解釋,「我在樓下遇到伊麗莎白。柯林斯,她告訴找你決定跟她正式分手了。」

    「是嗎?」程庭琛淡漠應著,彷佛不以為意。

    「你的決定很正確。」她凝望他,淡淡評論。

    「是嗎?」程庭琛又應了一聲,這一回,語氣微微尖銳,利眸忽地瞪向李曼如,「麗西告訴我你曾經警告過她。」

    她一愣,「警告她什麽?」

    他起身,高大的身軀逼臨她,「你是不是告訴她我跟你打算重修舊好,要她滾一邊去?」

    「我?」她顰眉,嘴角因他充滿諷刺的語氣一抿,「我從沒那麽說過。」

    他冷哼,「你的意思是麗西說謊?」

    「我不知道她有沒有說謊。」她反駁,挑戰性地回瞪他,「我只知道自己從沒‘警告’過她任何事。」

    「麗西不會說謊!」他低吼,忽地失去耐性。

    「而你認為我會?」李曼如回吼道,幽眸抹上淡淡受傷神色。

    「你這個魔女有什麽手段耍不出來的?」他怒視她,「五年前夢婷打電話到英國給我,你難道不曾暗示她我們關係不尋常?」

    「我——」李曼如一窒,啞口無言。

    是的,她不能否認,她當時的確對汪夢婷使用心機,為了令她不再來糾纏庭琛,她確實曾經那樣暗示過汪夢婷。

    沒錯,她的確是耍過那樣的手段,為了完全得到庭琛,當時的她不惜耍弄一些卑鄙的手段……

    「說啊,李曼如,說你是不是曾經那樣暗示過夢婷?」他逼問她,語氣高亢激昂。

    「我是那麽說過!又怎樣?」一股怒火在她心底緩緩燃起,「反正我們之後的確上床了,不是嗎?」

    「你!」他氣極,為她絲毫不流露悔意的執拗感到憤怒,「你不知羞恥嗎?耍這種卑鄙的手段你一點都不會良心不安?知不知道當時要不是你那樣暗示夢婷,讓她對我產生誤會,我們兩個說不定還有在一起的希望的?」

    「是嗎?」她微撇嘴,極力壓抑心海因聽聞庭琛這番言語而掀起的驚濤,「如果你們兩個當時感情沒有裂痕,怎會有我這個第三者興風作浪的機會?」

    「就因為你興風作浪,所以我們才真正分手!」他怒吼。

    「隨便你怎麽怪我好了,反正我不後悔!」她吼回去。

    「你這個……卑鄙的女人!」他瞪她,忽地攫住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在那樣對付過夢婷後,竟然又用同樣的手段對付麗西,你……到底有沒有一點廉恥心?」

    「你放開我!」李曼如銳喊,用力掙脫他雙臂的箝握,身子往後一退,拉開兩人的距離,「我承認我對汪夢婷說過謊,可伊麗莎白。柯林斯?我連一句話也不曾私下跟她說過!」她一頓,語音冰冷,「我告訴你,我李曼如敢做敢當,不許你胡亂冤枉我。」

    「我冤枉你?」他嗤之以鼻,仿佛聽到世紀大笑話。

    她感覺自尊受損,「程庭琛,你不信任我就算了!反正找不需要你的信任。」

    拋下負氣言語後,她驀地轉身,舉步就要離去。

    他一伸猿臂,拉回她身子,「誰允許你這樣就走的?」

    「要不你想怎樣?」她睨他,眼神滿蘊不屑,「莫非還要我再爬上你的床?」

    「你——」

    「我告訴你,程庭琛,我不是你可以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你休想命令我,更休想還要跟我來個一夜激情,滿足你男人的欲望!」

    「別自以為是,李曼如。」聽罷她充滿譏刺的言語,他面色忽地陰沈,「我雖然跟麗西分手,也不代表對你有意思,想爬上我的床?再等八百年吧!」

    「不必等八百年,我現在就可以告訴你我對你的床毫無興趣!」

    「而我也不需要你這種蛇蠍魔女替我暖床!」

    「很好!你就回臺灣去找你的汪夢婷吧,回去求她,看看她是不是還願意多看你這條搖尾乞憐的狗一眼?」

    「即使是當夢婷身邊的一條狗,也比當你李曼如的丈夫幸福!」他冷冷譏諷,「誰曉得哪天不如你意,你又會命人全面封殺他的生路?」

    「你——」李曼如一窒,心臟一陣緊揪。

    原來他還恨她,原來他一直就恨她,從來不曾原諒她……

    「我走了,很抱歉打擾程大律師!」冷冷擲落最後一句後,她驀地轉身,翩然離去。

    程庭琛瞪著她的背影,「該死的女人!她究竟來這裏做麽?」他喃喃詛咒,心海洶湧翻騰,無論如河就是不肯平靜下來。

    他僵直身子,緊握雙拳,費盡所有力氣穩定自己的情緒。過了數分鐘,他眼眸忽地一亮,一樣東西落入眼底。

    他前進數步,拾起一本擱在茶幾上的厚卷宗。

    「調查報告?」他念著封面上的題字,而最底下還印著一家偵探社的名字。

    偵探社的調查報告?莫非曼如今晚來此便是特地帶這個來給他看的?

    他沈吟著,翻開第一頁開始細讀,而隨著每一頁翻開,神色愈發凝重。當整份報告都看完後,他忽地跑到自己的檔案櫃前,抽出其中一個卷宗。

    兩相判照之後,他忽地神色一變,黑眸閃過異采。

    看來這件案子比他所想像的還複雜許多——

    他恨她!他恨她!他恨她!

    他到現在還深深恨著她,不只恨她曾經毀了他在香港的事業,更恨她曾經用盡手段拆散他與汪夢婷。

    當不成他愛的女人,她原以為自己能當他的朋友,卻沒想到他對她連最基本的善意跟信任都沒有。

    他不僅不愛她,甚至討厭她、憎惡她,在他心中,她只是一個自私又卑鄙的魔女。

    她從前怎麽會那麽傻?以為有一天能打動他,讓他真正愛上自己?

    不可能的,他愛的,永遠是那個溫柔善良如天使的女人,不是她這個為了愛可以不擇手段的魔女。

    他永遠不會愛她,甚至不能稍稍喜歡她一些——

    她是不是該醒了?該放開心中無謂的執著?是不是該遠離他,不再對他有一絲一毫的在意?

    李曼如合眸,在等待電梯江上升到十一樓的時候,一顆心卻與電梯反向,緩緩下沈。

    一顆心好沈、好重,壓得她幾乎透不過氣,無法順暢呼吸。

    她屏住氣息,在電梯門開啟後數秒,才緩緩展開濃密的眼瞼——

    映入瞳底的是一個她料想不到的男人身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29:38


    「找我有什麽事嗎?」李曼如柔聲問,一面端著兩杯加了冰塊的威士忌朝站在落地窗前的男人走去。

    男人聽聞她的問話,緩緩轉過身,凝向她的眼神深思。

    她將其中一杯威士忌遞給他,「為什麽這樣看我?」她輕輕問,舉起威士忌淺啜一口,燦美的星眸由眼睫下望他。

    「我想問你一件事。」

    「什麽事?」

    「你愛我嗎?」

    「我——」她一怔,容顏淡淡震驚,沒想到男人會這麽問。

    「或者我該問,你曾經愛過我嗎?」

    「我——」

    「連一點點也沒有?」見她猶豫的神情,男人不禁揚高語調,「從來不曾愛過我?」

    「威廉——」她凝視神色激動的他,長長歎息,「別這樣。」

    威廉瞪祝她,良久,忽地舉起手臂,水晶杯裏的威士忌一仰而盡。

    「我原期待你可能喜歡我,一點點也好,沒想到你根本從來不曾對我動過心。」

    他一頓,合眸,「從頭到尾你心裏都只有亞曆,對吧?」

    「我沒有——」她直覺想否認,可話到唇邊卻微弱地消失,貝齒咬著紅唇,容顏靜凝。

    不需否認的,她一向誠實面對自己的真實情感,雖然極度的驕傲曾令她對自己及程庭琛否認,可現今她既認清事實便沒有自欺欺人的必要,何況在威廉面前——

    她毋需否認也不能否認,他如此真心待她,值得她坦承回應。

    「我是愛著庭琛。」她終於坦然承認,「從以前到現在——我曾以為自己憎恨他、早忘了他,可原來只是自欺欺人。」幽幽歎息逸出她的唇,「我忘不了他,在恨著他的同時其實還深深愛他……」

    「你——」威廉似乎有些怔愣,仿佛沒料到她竟如此乾脆地坦承,深沈的碧眸凝望她好半晌,忽地一合,「你既然還愛他,為什麽要給我錯誤的暗示,讓我以為自已有希望得到你?」

    「對不起。請你原諒一個女人的虛榮與自私。」

    他下頷一緊,「所以我只是你遊戲的對象?」

    「……對不起。」

    「所以你現在打算跟亞曆破鏡重圓羅?」

    「不。」

    他瞪視她,良久,「為什麽?」

    「他並不愛我。」李曼如淡淡地指出事實。

    「他不愛你?」威廉驀地迸出嘲諷笑聲,好一會兒,幽合碧眸才重新凝定她,「就算他不愛你又怎樣?你在乎嗎?薇薇安,你不是一向主張自己要的就全力爭取嗎?」

    「我是這麽主張。」

    「那你為什麽不爭取亞曆?為什麽不使出你從前對付他的手段來強留他?」

    威廉質問她,字字句句皆是嘲諷。

    李曼如只是淡然一笑,「我不這麽做是因為感情不能勉強。」她再品啜了口威士忌,「從前的我會想盡辦法摘下一顆不屬於我的星星,可我現在卻明白,這樣得來的星星依然不會屬於我。我要一顆不屬於我的星星做什麽?它永遠也不會為我閃耀。不如把它留在天上,那我偶爾抬頭,還能看見它璀璨亮麗的模樣——」

    她低語著,神情抹上淡淡悵然,深邃的眼眸彌漫著迷蒙薄霧。

    威廉聞言,抿唇打量她許久,「這麽說你看開了?」

    「也許。」

    「也許你可以看開,但我可不。」碧眸更加暗沈,探向她的眼神複雜難解。

    她蹙眉,「威廉——」

    「我要的東西誰也不許跟我搶,我若得不到,別人也休想得到!」他揚聲吼,忽地用力擲落手中的水晶酒杯。

    她全身一凜,瞪視著在地面上應聲碎裂的酒杯。

    杯身是不易摔破的水晶,卻仍碎裂成數片,可見擲杯人心中的濃重憤怒。

    隨著碎裂聲響襲向李曼如的是威廉高大威武的身軀,他逼臨她,嘴角扯開猙獰的弧度,「薇薇安,」他語音沙啞,蘊著令人心驚膽戰的寒意,「知道嗎?我跟你一樣,得不到的東西我寧可親手摧毀。」

    「你——」聽著他冷酷凝肅的宣言,她驀地心跳加速,牙關止不住微微打顫,纖細的身軀不自覺想後退,卻遭他的雙臂緊緊扣住,接著一個反轉,一個冰涼的硬物抵上她背脊。

    天,是槍嗎?

    她僵住身子,不敢輕舉妄動。

    「你想……做什麽?」

    薄銳的嘴角扯開陰森的微笑,他俯下頭,在她耳畔吹著懾人的氣息,「我想……殺了你。」

    李曼如倏地一顫,神經繃緊,「殺……殺了我?」腦子恍若遭人抽去血液,瞬間空白,好一會兒,她才勉強收束心神,凝定呼吸,「你不敢,威廉。」

    「是嗎?」他推著她,一路將她推到客廳沙發附近,要她落座,「你何以這麼認為?」

    「因為謀殺會被判處死刑。」她回道,正面面對黑色點三八口徑的手槍,她得用盡全身氣力才能保持語氣冷靜,「你是個有野心又足夠聰明的男人,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拿自己的前途冒險。」

    「是嗎?如果我有不在場證明呢?」

    「不可能。你今晚來我家肯定是通過樓下警衛允許的,電梯裏也有監視攝影機。」

    「說得有理。」碧眸掠過贊許的光芒,「到現在你還能保持冷靜的頭腦,不愧是女強人。」

    「你逃不過的,威廉。」

    「是嗎?」他冷冷一笑,「如果我告訴你,樓下警衛根本不知道我來過,電梯的監視攝影機也沒留下我的影像呢?」

    「你——」李曼如聞言,倒抽一口氣,腦子只需數秒鐘便玩味出他話語背後的含意,「我哥哥是你殺的?」她瞪他,眼眸忽地亮起憤怒火焰。

    他不語,碧眸閃過嘲諷輝芒。

    「你說話啊!」她揚高語音,微微歇斯底里,「我哥哥是不是你殺的?」

    「……不是。」

    「不是?」意料外的答案令李曼如一怔,「可是你用相同的手法混上我的公寓……」

    「沒錯,我是用了相同的手法潛進這幢公寓。」他點點頭,輕描淡寫地說,「可是你哥哥不是我殺的。」

    「那是誰?」她呼吸急促。

    「你不是已經猜出來了嗎?」

    「李國霖?」她瞪視他,在認清他眸中閃過的滿意後證實了自己的猜測,「你怎會知道我認為兇手是他?」

    「你的特別助理給我提示的。」他冷淡地說,「今天她不是進你辦公室告訴你有關徽章的調查報告已經拿到了嗎?」

    「徽章……」李曼如深呼吸,迅速凝思,不一會兒便得到了結論,「你知道徽章的事!你知道李國霖掉了徽章,你——」她驀地面色刷白,呼吸再次變得急促,「你一直知道兇手是誰!」

    「沒錯。」他微笑。

    「你怎麽會知道?莫非你……跟他是一夥的?」

    「如果你指的是我是不是那件兇殺案的共犯,很抱歉令你失望了,我跟那個案子一點關係也沒有。」他輕鬆自得地應道。

    「那你怎麽會知道兇手是李國霖,還知道他掉了徽章?」

    「我知道兇手是李國霖是因為我那晚親眼看到他從貴公寓溜出來,而徽章的事則是那個事後緊張過度的笨蛋親口告訴我的。」

    「你那晚親眼看到李國霖?」李曼如瞪他,簡直不敢相信。

    「沒錯。」

    「怎麽會?」

    「你忘了嗎?那晚我本來應邀到貴府用餐的,在我下車請警衛通知你的時候忽然瞥見了李國霖的身影——那個笨蛋正經過中庭,躲躲藏藏的模樣一看就知道剛剛做了虧心事。」他一頓,嘴角拉開嘲諷的弧度,「要不是我故意引開警衛的注意,他肯定沒辦法順利溜出公寓大門。」

    「是你……幫助李國霖溜走的?」

    「沒錯。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那傢夥是剛剛犯下謀殺案,所以才那麽緊張兮兮的,」

    「你拿這個勒索他?」李曼如心思靈透,一下便猜出了可能的來龍去脈。

    威廉既猜出兇手可能是李國霖,肯定曾經對他旁敲側擊,所以李國霖才會不意招出自己不幸遺落徽章的事實。而威廉既掌握了真相,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她靈光一現,忽地想起前陣子莊靜告訴她的一件事,「英宇建設跟英華開發其中百分之一的股份現在歸在你名下吧?」

    碧眸輝芒一閃,「你怎麽知道?」

    她沒回答他的問題,逕自淡定說道:「買入股票的人是你,可付錢的人卻是李國霖。」

    「沒錯。」威廉點點頭,眼眸再度流露對她的贊許,「你果然聰明。我既然肯定他是兇手,就沒有輕易放過他的道理,除了要求在所有的開發案分一杯羹外,當然也要英宇集團的股份。」他微微一笑,「也許李國霖沒告訴你,凡是他介入的所有土地開發案,他都設法從其中拿到大量回扣,能撈則撈。」

    「包括南威爾斯這一筆?」

    「當然。」

    「那天你特別問起南威爾斯的土地開發案,他以為你跟李麒已經察覺了某些事,特地跑去找令兄試探,結果因為你哥哥才剛跟麥克。葛林談過,大大斥責他一頓,所以……」

    「所以他乾脆殺了我哥哥?」李曼如接口,體內竄過一道冷流,「這絕不是意外,他那天晚上既然把槍帶在身上,就表示他是預謀謀殺……可惡!」她握緊雙拳,眸子抹上冰寒恨意,「他根本就是準備好要除掉我哥哥的!」

    「就像我今天是預謀來除掉你一樣。」威廉接口,語音輕柔,卻十足危險,而黑色手槍在她眼前威脅似地晃了晃。

    李曼如屏住氣息,正想說些什麽時,手機鈐聲驀地響起。

    刺耳且急促的鈐聲在室內激烈回旋,應和著她心跳紊亂的節拍,她眨眨眼,望向面容忽地緊繃的威廉,小心翼翼。

    他會怎麽做……

    當李曼如正慌亂地轉著念頭時,他低沈的嗓音忽地揚起,「接電話,告訴對方你沒空跟他說話。」他指示道,眼眸閃過冷光,「敢多說一句廢話就馬上要你的命!」

    她點點頭,在他緊密的監視下,摸索著擱在沙發上的皮包,掏出手機,一按下通話鍵,一陣熟悉的嗓音便襲向她耳畔——

    「曼如,你現在在哪里?」

    是庭琛!

    她一顫,差點握不住手機,可在接觸威廉陰冷的目光後,只得強裝出鎮靜的語氣,「別來煩我!亞曆,我現在沒空跟你說話!」語音一落,她立刻切線,丟開手機,不敢給威廉任何質疑的藉口。

    「是亞曆?」威廉揚眉。

    她緩緩點頭。

    「看來我必須及早動手了。」他一扯嘴角,冷冷地笑,「必須儘快殺了你。」

    「你不會這麽做,威廉。」她假裝平靜,卻仍掩不住語音一絲輕顫。

    他聽出了,迸出得意且沙啞的笑聲,「我會,薇薇安,我會。」

    「可殺了我對你沒什麽好處……」

    「好處可多了。」碧眸滿蘊令人恐懼的冷酷笑意,「第一,我說過我得不到的東西誰也休想得到。既然我不希望任何人得到你,只有親手毀掉你。第二,亞曆跟麗西已經正式分手,我跟麗西兩個同病相憐的失戀人正好可以互相慰藉,說不定她還願意嫁給我,讓我坐享柯林斯家龐大的財產。第三,反正殺了你以後有人會替我頂罪……」他晃了晃手中的槍,「這把槍正是李國霖用來殺你哥哥的兇器,警方只要彈道比對便會認為兩樁案子是同一個人幹的……」

    「他們會以為是李國霖殺了我——」她顫著嗓音,容顏雪白。

    「沒錯。」威廉微笑,更走近她一些,上半身傾下,槍管抵住她起伏不定的胸膛,「你真的很聰明,薇薇安,聰明、漂亮,又有個性。」他讚美著,空出來的左手輕輕撫過她的玉頰,「我真的很喜歡你,薇薇安,如果不是你辜負我,我真不願就這樣殺了你——」他低喃,語音沙啞,充滿遺憾。

    她心臟一緊,知道自己的性命危在旦夕,只能拚命說話拖延時間,「你不是真正喜歡我,威廉,你要的是我的財產。如果我不是萬貫家財的繼承人,你對我根本不屑一顧。」

    「胡說!」威廉駁斥她,忽地用力的手勁捏得她臉頰發疼,「你太小看自己的魅力了,薇薇安。」碧眸緊凝她,沈潛著某種欲望,「如果我要的只是一個女繼承人,英國多得是這樣的名媛淑女,可是——」左手放開她的臉頰,改而扣住她的頸項,將她整個上半身擁入懷裏,「她們沒有一個有你的一半吸引力。」他歎息著,臉頰摩挲著她的,「你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尤其發脾氣時的表情,都可以輕易勾起我的欲望,哦,天……」低啞的嗓音忽然顯得壓抑,「我要你,薇薇安,我要你……」他喃喃念著,手臂將她圈鎖得更緊,滾熱的雙唇則在她的頸項熱切地遊移,「我要你——」

    李曼如全身顫抖,強抑住喉間那股驀然湧上的噁心,她別轉頭,躲著他熾熱而充滿渴望的親吻,卻絕望地明白自己終究避不過他的侵犯。

    如果她太過拚命掙扎,他便會一槍斃了她,聽任他在自己身體上流連竟是目前唯一可以苟延殘喘的機會。

    她合眸,深深呼吸,數秒,下了一個可怕的決心。

    「你真的要我?」再展開眼瞼時,星眸綻出的是誘惑魅芒。

    碧眸沈合,「什麽意思?」

    「我可以給你一個機會要我。」她低喃著,語音是刻意裹上甜蜜的沙啞,玫瑰舌尖探出,緩緩地沿著瑰麗紅唇舔舐一圈。

    威廉倒抽一口氣,感覺自己的欲望被這樣的挑逗喚醒了。

    她柔柔地媚笑,在確認他心神有瞬間動搖後,大膽地將玉手探向他,「想要嗎?」她問,玉手精準地落覆他胯下之間。

    一聲清脆聲響激得李曼如脊髓一顫。

    「我已經拉開保險栓,隨時可以取你性命。」他冷沈地說,槍管更加抵緊她胸口。

    「我知道。」

    「你究竟想玩什麽花樣?」

    「我說過了,給你一個機會要我。」她仰起秀顏,讓自已豔麗無雙的臉孔更加靠近他,在他面上吹著性感的氣息,「你不想要嗎?」

    他冷冷一哂,「你以為這樣我就會放過你?」

    「我知道你還是會殺了我,可我還是想賭一賭。」

    「賭什麽?」

    「時間。」

    「時間?」他一愣,忽地迸出冷笑,「你以為會有人來救你?」

    「也許會,也許不會。怎樣?你要跟我賭一賭嗎?」美眸挑戰地直視他。

    「哈!我有什麽好處?」

    「你可以要我,一個‘活’的我。」她軟軟地強調,眼神轉成濃濃魅惑,而玉手在他胯下輕輕揉撫。

    他倏地身子一繃,「少跟我玩花樣!薇薇安。」這句話說得嚴厲,可卻氣息微喘,顯然欲望已逐漸主宰他。

    她嫵媚一笑,「你究竟要不要?威廉?」

    他深吸一口氣,槍管由她胸前移上太陽穴,「脫下你的衣服!」

    「我會脫的。」她微笑,應許他的命令,玉手擱上毛料西裝外套,緩緩解開鈕扣……

    曼如有危險!

    遭她粗魯而不禮貌地切斷線後,程庭琛不覺任何憤怒,反而強烈擔憂。

    她有危險!他敏感地察覺。

    因為他明明用華語問她話,她卻用英文回答他——他倆私底下從不用英語交談的,一向使用中文。

    曼如會這麽做只有一個原因,因為她正身處某種危境下。

    而她只能用這樣的方法來暗示他。

    一念及此,他倏地下頷一凜,更加用力踩著油門。

    誰快來救救她吧!她已經瀕臨極限了。

    在威廉的要求下,她脫光了全身上下的衣服,而且是一面跳著豔舞,一面緩緩脫下的。

    當她曼妙的嬌軀完全裸露在威廉面前時,她可以感受到後者激動而興奮的反應,而那令她強烈地想吐。

    她真的想吐,尤其當他睜大一雙欲望瞳眸,要求她跪倒在地脫下他的長褲時,一陣酸意更驀地湧上她喉間。

    她用盡了所有的意志力才得以控制自己不當場嘔吐。

    想也知道他下一步會要求她做什麽,而她真不曉得自己是否還能繼續撐下去——

    誰來救救她吧!

    庭琛,庭琛,快來救我,求你……

    她在心底狂亂地喚著。

    當程庭琛衝開門扉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景象——李曼如全裸著身軀跪在威廉面前,纖纖玉手正顫抖地捧起他堅挺的陽物。

    他一陣噁心,而當湛眸看清那支正指著她腦袋的手槍時,強烈的怒意驀地狂暴地攫住他。

    他怒吼一聲,飛快地奔向因他的闖入而陷入片刻震驚的兩人,一腳踢開威廉手上的槍,接著,英挺的身軀往他身上一壓。

    兩個男人陷入激烈的扭打,很快地,發了狂的程庭琛便占了上風,將威廉箝制在自己身下,一拳又一拳重重擊落在胸膛。

    他紅著雙眼,一面痛揍,一面咬牙嘶吼,「你這變態!為什麽這樣對她?為什麽要拿槍強迫她?」

    「混蛋,放開我……」威廉一面試圖躲開他精準落下的拳頭,一面啞聲詛咒,「該死的女人!我就知道不該上她的當……」他呻吟著,甚至連咒駡也無法完整吐出口,因為程庭琛激烈的拳頭幾乎奪去他的呼吸。

    他快被打死了,而這一切都怪他一時控制不了自己的欲望……

    他朦朧地想,視線逐漸變得模糊,而呼吸愈來愈困難。

    終於,不停落在他身上的痛擊停歇了,他粗重地咳著,咳出一大口鮮血。

    「該死……」他無力地詛咒,展開眼眸。

    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被一群穿著制服的警探包圍——

    當警方帶走威廉,且錄下李曼如的口供離去後,整間公寓霎時由嘈雜鼎沸回復安靜凝肅。

    程庭琛望向裹著一身毛毯,仍然呆呆坐在沙發上的李曼如,「你沒事吧?」

    他在她面前蹲下,柔聲問道。

    她默然搖首,神情茫然。

    蒼白的美顏以及餘悸猶存的星眸令他心臟重重一抽,他忍不住伸手,握住她冰涼的柔手,「沒事了,曼如,一切都過去了。」

    她依舊不說話,好一會兒,才低低開口,「謝謝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

    纖細的身軀忽地一顫。

    「都是我不好。」她的顫抖令他不禁自責,更加握緊她的手,「我不該把你氣走的,如果我跟你留在事務所討論那份調查報告,就不會發生這件事了。」

    這一切都怪他,如果不是他與曼如吵架,她便不會負氣離去,也不會遭受生命威脅了。

    這都怪他——要是他後來沒有去翻閱那份調查報告,沒有發現李國霖涉嫌重大而急於跟她確認,他今夜不會開車來她家,更不會在車上打電話給她,不會察覺她身陷危險……

    都怪他!他對她的嚴厲與傲慢幾乎害慘了她,如果她今夜真的死於威廉槍下——

    天!

    愈想愈覺得心驚膽戰,「對不起,曼如,都怪我,都是我的錯,我今天晚上不應該罵你的,不應該那樣把你氣走……」

    他驚慌而急切的低語總算稍稍喚回她迷蒙的心神,朦朧的美眸落定他,「不是你的錯,庭琛……」

    「是我的錯,曼如,都是我不好。」他倏地起身,坐在她身畔,將她整個人擁入懷裏,拂向她耳畔的嗓音又是愧悔又是疼惜,「幸好你沒事,否則我永遠不會原諒自己。」

    她聞言,身子在他懷裏僵直,「你不必同情我,庭琛。」

    「同情?」他稍稍推開她,右手抬起她線條優美的下頷,緊緊直視她的容顏,「什麽意思?」

    「因為我今晚差點被殺,又被迫做出那種事情,所以你同情我了對不對?」

    她回凝他,神情平靜沈冷。

    「我……同情你?」他怔然望著她冷凝的表情。

    「我不需要你的同情,程庭琛。」她瞪視他,一字一句吐露冰冷的拒絕,「你既然認為我是魔女,就不必在我落難的時候對我賦予同情,我不需要。」

    「曼如……」

    「我既然不需要你的信任,同樣也不需要你的同情,把這些全留給汪夢婷吧,我不希罕!」

    他不語,瞪她。

    而她心臟緊揪,卻強迫自己平靜地繼續說下去,「你不必這樣對我好,因為你明明不喜歡我,不必對我溫柔,因為你根本討厭我,更不要覺得抱歉,因為你憎恨我——」她忽地甩開他的手臂,立直身軀,射向他的眸光冷淡而傲然,「我不強求一個不愛我的男人,更不要他明明不愛我,還要浪費同情心在我身上。」

    「為什麽?」他瞪她,語氣清冷,「因為你驕傲得不屑接受任何男人的安慰嗎?」

    「我不需要一個憎恨我的男人的安慰。」

    「是嗎?」他淡淡地說,同樣立起身,嚴凜的目光凝定她,「你很不可愛,李曼如。」

    她呼吸一緊,「我知道。」

    「總有一天你的驕傲會讓你後悔莫及。」

    她咬牙,「我不在乎。」

    「很好。」他嘲諷地撇嘴,蘊著微怒的眼神冷冷睨她,「那在下就不浪費同情心在你身上了。一切遵照您的吩咐,女王。」

    擲落最後一句諷刺的言語後,他驀地轉身,漠然離去。

    而她瞪著他僵硬挺直的背影,咬牙不讓自己逸出任何軟弱的懇求。

    她不能求,絕不能懇求,就算今夜的她再怎麽旁徨無助、一顆心再怎麽軟弱疼痛,也絕不能開口留下他。

    她不能留下他,因為一旦縱容自己,便無法阻止自己沈淪於對他的狂情摯戀中。

    然後,她會再度成為一個渴求他垂愛與眷顧的女人,會再度為了得到他而讓他更加憎恨她。

    不,她不能留下他,絕不能開口哀求——

    胸膛疼痛得幾乎令她無法順暢呼吸,而淚水更不停奔逃出她的眼眶,在玉頰上碎成一顆顆珍珠。

    望著他的背影逐漸在她視界淡去,她知道她與他的未來再也沒有重疊的可能,她與他,也許永遠不會再相見。

    永別了,庭琛,願你早日得到真愛。

    她合眸,哭得心碎難抑,可從頭到尾不曾自唇間逸出任何一句軟弱言語——

    一個字也沒有!

    因為她的驕傲不允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8 05:30:16

尾聲

    窗外,下著淅瀝瀝的雨,落在玻璃窗上,蒙朧了窗外的世界。

    冬季的倫敦,煙雨濛濛,她望著,心情更加沈重。癡癡地看了一會兒,終於收回迷茫的眸光。

    風波,正逐漸平息當中——

    威廉己因意圖謀殺被捕,李國霖也因她控告他謀殺李麒遭到起訴,而他也已於數天前坐上前往臺灣的飛機,去追求屬於他的幸福。

    也許他會如她所料,依然落得滿身傷痕回來,但那個能給他安慰的女人絕不會是她。

    不會再是她了——

    李曼如幽幽歎息,攤開桌上一疊文件,開始一件件地批閱。

    這些日子,唯有埋首工作中,她才能稍稍推開沈沈堆在心底的惆悵,得到短暫的輕鬆。

    她珍惜這樣短暫的喘息,希冀能逐漸延長這樣的輕鬆時刻。

    只要每一天比前一天多上幾分鐘,她就心滿意足了,這樣的過程雖然緩慢得磨人,可總有一天,她會完全地放下他,做回自己。

    希望不會再費上她另一個五年……

    「曼姊,有你的快遞。」莊靜輕快的嗓音打斷她朦朧的凝思,她抬眸,眼底落入一張笑意盈盈的容顏。

    「什麽事這麽開心?」

    「你的快遞啊。」

    「什麽東西?」她問,懶洋洋地,完全提不起興致。

    「好東西。」莊靜只是這樣笑著回應,接著一拍手掌,一個男性職員搬進一個重物。

    他將東西擱上她辦公桌一角後,立刻鞠躬離去,而李曼如定睛一看,恍然發現那凝立在桌角的竟是一座六十公分高的玻璃,一個小小的冰雕被鎖在玻璃內。

    「這是什麽?」她愕然。

    「冰雕啊。」

    「我知道。」黛眉一凝,「誰送的?」

    「你猜。」

    莊靜不肯給她答案,她只好俯近玻璃,更加仔細地研究裏頭的冰雕。

    透明的冰塊,雕的是一個三十公分高的小人,圓圓的頭,圓圓的身體,頭上覆著紅色毛線帽,脖子則圍著條同質料的紅色圍巾。

    「這是……雪人?」

    「對啊,很可愛吧?」莊靜微笑加深,黑眸璀亮,「一個冰雕的雪人。」

    李曼如怔然,「究竟是誰送的?」

    「你看了這張卡片就明白了。」莊靜遞給她卡片,接著便告退離開辦公室,留下她安靜獨處。

    她茫然,強抑住逐漸狂野的心跳,顫抖著雙手打開卡片——

    女人,奉勸你別太驕傲!

    強烈建議你收斂你那討人厭的壞脾氣!

    卡片上只有簡單的兩行字,沒有署名。

    可那龍飛鳳舞的漂亮中文字一望即知是出自程庭琛手筆。

    她合上卡片,呼吸短促而淩亂。

    這是庭琛送她的冰雕,是他送她的雪人,一個冰雕的——雪人?

    我要「我的」雪人,當有一天我在你心中的分量超過汪夢婷,我要你送我一個獨一無二的雪人。

    這是她的雪人,是庭琛送給她的、獨一無二的雪人,這代表……

    念頭驀地中斷,她不敢再想,心情也亂得無法再想,她站起身,正想不顧一切地沖出辦公室時,一個斜倚在門邊的挺拔身形止住了她。

    「庭琛?」她喚,嗓音迷惘,神情滿是不確定。

    他只是微微頷首,漠然的眸光射向站在她辦公桌的冰雕,「喜歡嗎?」

    「喜……歡——」

    「喜歡就好。」他語氣冷淡,「這可是我費了千辛萬苦才雕好,可怕它融化,又得千辛萬苦把它封在玻璃裏的作品,你最好喜歡。」

    「這是你親手雕的?」她愕然,迷蒙的眸子再度瞥向冰雕,好一會兒,才低聲開口,「難怪那麽醜——」

    「什麽?」他嗓音一變,狠狠瞪她。

    她迎向他陰沈的眸光,毫不畏懼,「為什麽送我這個?」

    「還需要問嗎?」

    因為愛她?因為在他心中她的地位終於超過汪夢婷?

    「我不相信……」

    「你最好相信!」

    她撫住喉頭,半晌,好不容易吐出微弱嗓音,「可是,你不是回臺灣找汪夢婷嗎?」

    「誰說我回臺灣去的?」

    「你沒回臺灣?」她一愣,「那你去了哪里?」

    「香港。」

    「香港?」她更茫然了,「你去香港做什麽?」

    「確認你是不是值得我送你這個雪人!」他粗魯地回應,語氣滿蘊某種不情願。

    可她聽了,一點也不覺生氣,近日來總沈著的一顆心反而逐漸飛揚。

    「什麽意思?」她柔柔地問,不只瑰麗唇畔漾開笑意,眉間、眸底,全染上淺淺笑意。

    他默然,好半晌,才悶悶開口,「我去香港,見了你的父親,也回到我們曾一起住過的地方——」

    他去了香港,還回到他們曾經共同居住的宅邸?他想做什麽?回憶屬於他倆的過去,掇拾兩人曾經擁有過的點點滴滴?

    李曼如想,淡淡的甜蜜與酸澀流過心頭,她呼吸一緊,「你覺得怎樣?我……值得嗎?」她問,嗓音細微。

    他默然不語。

    「告訴我,庭琛。」她逼問他,語氣卻放得更柔。

    毋需他親口說,她也明白答案,但她就是想聽他親口說——親口說他愛她,親口說她值得他送她雪人。

    他卻不肯,只是咬唇,黑眸瞪視她,「別逼我,曼如,我也有我的驕傲。」

    可她真的不敢相信,「你……真的不愛汪夢婷?」

    「早不愛了。」

    「伊麗莎白?」

    「我從沒愛過她。」

    「可是……為什麽是我?」

    他依舊固執不語。

    她深吸一口氣,繼續逼問,「告訴我,庭琛,告訴我你為什麽愛我。」

    「我不知道。」他終於開口了,悶悶一句。

    「不知道?」她失望於這樣的答案,「你不是說過討厭我用心機?」

    「我相信你沒告訴麗西那些話。」

    「真的?」

    「真的。」他點頭,「你一向敢做敢當,不會為這個說謊。」

    「那……從前呢?我也破壞過你跟汪夢婷……」

    「那都過去了,我現在發現其實我跟夢婷……並不適合。」

    「你們不適合?」她茫然地眨眨眼,「難道我們就適合嗎?」

    「當然不適合。」他冷冷一扯嘴角,語氣充滿嘲諷,「我們倆都是刺蝟,只會不停地傷害對方。」

    她心一扯,「既然如此,你為什麽還要送我這個雪人?」

    「我怎麽知道為什麽!」他驀地低吼,黑眸點亮灼熱火苗,「總之事情就是這麽發生了,我不愛夢婷,不愛麗西,偏偏愛上了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女魔鬼!我怎麽知道為什麽?也許就因為你是個魔女,所以最能瞭解我,該死的正巧與我這個惡魔是絕配!」

    她聞言,忽地微笑了,從他湛幽的黑眸認出懊惱與不甘,同時也認出潛藏於其中熾熱的情火與濃郁愛意。

    她盈盈走向他,窈窕的身軀翩然落定他身前,藕臂舉起,當著他的面撕裂那張卡片,接著雙手一揚,碎裂的紙片飄散空中。

    她凝睇他,神情似是挑釁,可眼角眉梢卻儘是嫵媚風情,而濛濛薄霧,逐漸在她眼眶裏凝聚。

    程庭琛望著她,在發現一顆顆晶瑩淚珠悄然自她墨睫墜落時,心臟不覺緊緊一扯,半晌,忽地展臂將她整個人扣人懷裏,「這一局算你贏了。」他沙啞地說,在她耳畔吹著溫暖氣息。

    他愛她,他真的愛她!

    她禁不住微笑,濕潤的粉頰緊緊貼住他胸膛,「你什麽時候愛上我的?」

    「我不太確定,也許是從你第一次跟威廉約會那時候開始,也許是更早以前——」

    「什麽?你那麽早就愛上我了?」她咬唇,驀地揚起頭,大發嬌嗔,「那為什麽那天晚上我叫你離開我家你就真的走,害我一個人哭了一晚上?」

    「你真的哭了一晚上?」他微微地笑,右手溫柔地撫上她的頰。

    她瞪他,可含著淚的眼眸卻大大減低了憤怒的氣勢,「你明明知道自己愛我,還狠心拋下我一個人,讓我這陣子這麽難過。」

    「誰要你那麽驕傲?」他聳聳肩,星眸掠過調皮笑意,「我只是想該有人挫挫你的銳氣。」

    「你——」她咬唇,玉頰染上薔薇色澤,「所以你就那麽忍心拋下我?就為了挫挫我的銳氣?」

    他不語,只是微笑。

    「你好過分!」粉拳一揚,就要擊落他胸膛。

    程庭琛及時握住,「別生氣。」他喃喃,雙唇落上她面頰,吻去點點珠淚,「別哭……」他低語,唇瓣忽地燙上她的唇,輾轉吸吮,「我以後不會了,不論你怎麽氣我,我都不會拋下你……」

    她心跳一亂,幾乎醉倒於他這樣的溫柔蜜語,「程……庭琛,別以為……你贏了——」她在吻與吻之間細細喘息。

    「我……知道……」靈巧的舌尖霸道地侵入她唇腔,「你跟我是……棋逢敵手——」

    勝負未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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