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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2:15

《福娃娘子(上)》作者:子紋

對趙嫣來說,人生最不能忍惡與餓!
打小爹娘早死,身為庶女的她得學會低調做人,
向來只管吃飽不理閒事,只想吃好絕不吃虧,
偏偏性子隨了她娘愛看美人兒,遇到這個來作客的永安侯府二郎君,
堂兄弟間吵架,他被推落水,她當場點心都不吃了跳下水救美男,犧牲多大,
誰知對方說是她為攀高枝,意圖雙雙落水好叫人家負責,
她被罰跪祠堂不準吃飯,這種沒人性的家不待也罷,跟著姨母到戲園討生活,
練出一手調製胭脂水粉、回春面霜的好手藝,演技更是比臺上小旦還厲害,
教訓個勢利眼管事,她人後踹得人哀哀叫,人前轉眼變身受氣小白花,
怎想到冤家回來了!在大街上救個驚馬失控馬車裡的公子,竟是那位二郎君,
唉,她看到美男和美食肚量就會變得超級大,一次次被他各種欺負都沒關係,
甚至聽說他要娶趙家那位刁蠻三小姐覺得很暴殄天物,
嫡母以為他是病秧子,不願親閨女當寡婦要她代嫁,
好哇好哇,反正她本就救他成習慣,再說還能坑嫡母一把,嫁妝給得她肉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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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2:33

楔子 管了閒事之後

    胖丫頭,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以後別管閒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簡單的一句話,成了她多年來的夢魘。

    她有個個子嬌小但性子張狂的娘親,什麼都吃,就是絕不吃虧,偏偏她爹就是看上了她娘那股子的潑辣勁,不顧家中反對,硬是娶了她娘為妾。

    要不是她娘對她爹上了心,以她娘的性子死也不會給人做妾,但是看上就是看上了,嫁給她爹之後,正妻找麻煩,她娘也沒少跟正妻杠上,一家子也算是過得熱熱鬧鬧。

    她爹始終對她娘挺好,可惜,她娘要給她生弟弟的時候,一口氣沒有喘過來,就這麼死了,她爹頓失所愛,日子頹喪,在一次出門辦事時,失足跌落山溝。

    她爹娘在地下團聚了,她卻成了沒爹沒娘的娃兒。

    年方六歲被養在嫡母名下,這麼些年跟著她娘與嫡母鬥智鬥法下,她很清楚這個嫡母不是個善茬,指望她能善待她這個庶女,她還是早點洗洗睡,不要作夢。

    她向來是個識相的娃兒,明白自己還小,要過好日子,可不能像她娘親一樣,鋒芒張揚,所以沒爹娘的她變了,變得乖巧膽怯,近乎呆笨,唯一在乎的事,除了吃飽肚子,就是吃飽肚子,還是吃飽肚子……

    她有張可愛的包子臉,身形像個小胖墩,圓圓的像顆球,大名叫趙嫣,出生在七夕,所以小名叫巧巧,但爹娘死後,叫她巧巧的人變多了,有時連下人都會叫上幾句,她聽得出裡頭的嘲弄,嘲弄一顆胖球怎麼配上巧巧這個秀氣的名兒。

    趙府幾個姊妹看到她的時候,她幾乎都在吃,聚在一起,沒少叫著巧巧,取笑她的身材、她的食量,每次被笑,她只是傻乎乎的笑,就好像自己真是笨蛋。

    其實她不笨,而是認清了事實。

    她娘親張揚是因為有她爹可以護著,若她有爹有娘,她也可以活得肆意,但如今她沒了靠山,姿態自然能擺多低就擺多低,只可惜她的大智若愚,在八歲那年秋高氣爽的重陽全毀了——

    重陽日權貴人家附庸風雅,少不了飲酒歡宴,以菊花入餐、入酒,趙府也跟著熱鬧的辦了場菊花宴。

    這天稱得上是她最愛的日子之一,因為有一堆好吃、好喝的。一大清早起來,她就被飄散在空氣中的食物香氣給迷得不停傻笑,之後從廚房順了盤糕點,一心想找個無人之處好好享用,偏偏她的腳步卻因為聽到爭執聲而被帶到園子中央的水月湖旁。

    她爹娘在時,兩人沒少在這裡花前月下,她也沒少在這裡待過,這裡有著美麗的景色,也有她最快樂的回憶。

    陽光照耀下,兩個錦衣少年面對面站著,一個一身素雅的月牙白,一個一身穩重的藏青,看模樣似乎是有所爭論。

    她下意識的塞了塊菊花糕進嘴裡,退了一步,想要找個隱蔽的地方看戲兼吃東西,她已經盡可能的放輕腳步,但顯然動靜還是太大——這實在得怪她的圓圓身材,而且今日嫡母存心要用她醜陋的存在襯托自己寶貝女兒的美貌,故意讓她穿了一身粉色的衣衫,讓她整個人更是顯得壯碩了一大圈。

    見白衣少年目光看了過來,趙嫣原本聽聲音時,以為他該為了爭執氣急,但朝她看來的目光卻淡然超塵,一身貴氣冷冽如梅。

    小小年紀的她不懂,只覺得這人雖然臉色有些蒼白,卻長得如謫仙般好看,只是一眼,就讓她的心狂跳,不能自抑,她莫名的想起她娘說她見到她爹時的第一眼感受,好像就是現在這種感覺,她的腳步不由自主的向他走了一步。

    只是接下來的轉變快得令她慌了,一聲撲通落水聲,她眼睜睜看著藏青少年伸出手,不留情的推了她眼中的謫仙。

    白衣少年踉蹌了下,落入池中,池水不深,但顯然驚嚇到他,一時沒站穩,在池中掙扎。

    趙嫣用力的將口中的糕點給吞下,手中的糕點一拋,涉入水中。

    看她體態也知道她不是吃白食的,一身力氣是她的驕傲,輕而易舉的就將人給一把撈起,打橫的抱上了岸。

    她一心只想救人,沒想到此舉引來軒然大波——

    兩名少年來自永安侯府,一個是長房嫡次子,一個是二房嫡長子,趙家長房的主母與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在閨中時就是手帕交,此次是趁著省親下江南時,應邀帶上侯府二郎君和兒子來訪。

    人家堂兄弟吵架,她偏要橫插一腳——侯府二房長子一口咬定趙家這位年方八歲,身形如牛,力大無窮的四姑娘,小小年紀卻心機深沈,妄想攀高枝,為接近永安侯嫡次子,竟將之推入池中,自毀名節。

    趙嫣百口莫辯,她才八歲,哪懂什麼情情愛愛,但沒有人聽她解釋,硬生生看她被趙老夫人命人打了一頓,嫡母還嫌不解氣的甩了她兩巴掌後,把她關進祠堂。

    她只覺得面前的路黯淡無光,一心只想等著謫仙般的少年醒來,替她解釋,讓她沈冤得雪。

    只可惜最終她是盼到人醒來,得到的卻不是公道,而是更多的非議。

    好看的少年丟下一句——欲攀高枝,其心可議。

    趙家顏面無存,趙嫣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救人,為何還背上了黑鍋?虧她為了救他,把手中的菊花糕都給丟了,他可能不知道,對她而言,要她丟掉好吃的東西,就跟要她的命一樣,沒想到為了他,她連“命”都不要了,他竟害她?!

    被拖著去賠禮時,趙嫣已經有些木然,她的好心最終只得到這個謫仙般好看的少年,在她的耳畔留下一句輕柔陰沈的耳語——

    胖丫頭,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以後別管閒事,以免玩掉自己的小命。

    那一瞬間她想哭,娘死的時候她沒哭,因為被嚇壞了,不知道流淚,然後她爹死了,她難過卻也開心,因為她爹娘可以在一起了。等回過神,為了在趙家好好的活下去,她得像個傻子,擺出一副不論發生任何事,都笑得燦爛,沒心沒肺的樣子。

    如今好心救人卻被反咬了一口——所以說,在高門大院,良心慈悲實在多餘。

    她再次被罰關祠堂,餓了三天肚子,被放出來時已經奄奄一息,人也瘦了好幾斤,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

    她大病了一場,躺在床上好幾日,迷迷糊糊之中,她看到了一個人,是她的娘親,又不是她的娘親——這人的額頭有塊醒目的玫瑰色胎記,乍看有些駭人,但她不害怕,因為她看到她眸中的關心,暖了她的心。

    這是她的姨母,也是個苦命人,但不論面臨什麼事,總是滿臉的笑容,她記得娘親總說,自己這個姊姊傻……可這個傻姊姊卻是對她娘親最好的一個人,所以,在趙嫣最難過的時候,她來了。

    “你……願意跟我走嗎?”

    她的姨母問得小心,緊張的模樣似乎她不點頭,就會在她面前大哭一場。

    趙嫣想在趙府活,就要當個笨丫頭,不過她知道眼前這位姨母,真的是個笨丫頭。

    “我跟你走的話,”趙嫣揚起了下巴,臉上隱約浮現自己娘親還在時的飛揚,“你能讓我吃飽嗎?”

    姨母的臉因為這句話而笑得燦爛,肯定的點頭,“姨母會讓你吃飽,我會煮好吃的,你想吃什麼,姨母都煮給你吃。”

    有得吃就成了!看著姨母眼中的溫柔,趙嫣用力的點點頭。

    對趙家而言,趙嫣一直是個可有可無的庶女,如今又讓趙府丟人,得罪永安侯府,她就是個禍害,她想離開,趙府的主子們為了面子,嘴上是不會同意,但還是在一個沒有月亮的晚上,讓她瘦小的姨母背著胖胖的她,有些吃力卻順利的從趙府後院離開。

    看著眼前一片漆黑,可趙嫣心是前所未有的踏實。

    爹娘死後,自己在趙府像個傻子龜縮似的活著,如今踏出了趙家,她要學她娘親,活得肆意張揚,永遠不再讓自己餓肚子,怎麼快活怎麼活,這輩子死都不打算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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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2:51


    夏天的風,帶著絲絲月季花香飄散,紅霞閣是揚州城內最受人吹捧的戲班,不如一般野台戲班子多演些軼事段子,紅霞閣的戲碼多為經典,故事鮮明完整,伶人自小培育,唱腔、容貌皆為上等。

    趙嫣喜歡美人也愛看戲,跟著姨母在紅霞閣的日子,看戲、看美人、吃好吃的,過得如魚得水。

    她最熟悉的大堂戲臺上鎮日鑼鼓喧天,戲臺下座無虛席,喝采不斷,不論戲中正邪好壞如何對立,終究是邪不勝正,大快人心,這是她最愛看戲的原因,善惡終有報。

    今日戲臺上應景的在端午前上演了出《白娘子鬥法海》,這劇碼她看了不下百八十次,演白娘子的伶人前前後後已經換了三人。

    縱使劇碼相同,但演出的人不同,看戲時的心情不同,感受自然也不同,所以不論看了多少次,她依然樂在其中。

    不過今日她沒去湊熱鬧,這陣子在紅霞閣素來張狂的趙嫣轉了性,安安分分的待在後院望梅軒裡,此刻院內寂靜無聲。

    同一處地方,前方喧鬧後頭寧靜,如同兩個世界——趙嫣在屋子泡了壺茶,吃著點心,日子過得那叫一個舒心。

    “巧巧,好歹紅霞閣照顧你多年,難道如今你連這點方便都不給?”看著坐在桌旁,一派悠閒嗑著瓜子的胖丫頭,朱文和氣得牙癢癢,偏偏拿她莫可奈何。

    他被葉三爺從京城麗正閣派到揚州協助紅霞閣管事康嬤嬤,初來乍到,就被紅霞閣青瓦覆頂,楠木梁棟,一派典雅莊嚴的樓臺給震懾,此處與繁華京城的麗正閣比起來毫不遜色。

    他樂得以為自己踩到了個天大的機緣,開始盼著主事的康嬤嬤身子不好,哪一天雙眼一閉,他就能順理成章的接手紅霞閣。

    能在紅霞閣的戲班子裡混出名堂,哪個不是人精,人人上趕著巴結他這個未來的管事都來不及,偏偏裡頭就冒出了幾個不長眼的,讓他氣怒不已,卻又毫無辦法。

    “哎呀,朱當家,”將嘴裡的瓜子咽下,覺得口有點渴,趙嫣先喝口茶,這才繼續說道:“這也不是不給你面子,只是——你瞧瞧我這手,這幾日為了縫補戲服都傷了,回春堂的吳大夫特別交代不能碰些水或香料之類的東西,我實在幫不上忙,並非存心的。”

    趙嫣天生有著嬌軟的聲音,向來令人聽來舒心,但此時聽在朱文和的耳裡卻只覺刺耳,氣得眼一抽一抽的。

    趙嫣說的手傷,不過就是縫衣時被紮了幾針,若不細看,壓根看不出來。

    趙嫣一臉似笑非笑的看著朱文和的臉色一陣青又一陣白,打從她離開趙家,隨著姨母搬進紅霞閣,便要姨母從此別再提她的本名,只管叫她的小名巧巧——離開趙家後,她沒打算再跟姓趙的扯上關係。

    她怡然自得的看著朱文和,心中冷笑。

    從京城來的又如何?就算將來紅霞閣真由他來管事,也別想在她的面前擺姿態,在她眼裡,她根本就不當他一回事。

    “巧巧,”朱文和衡量再三,最終還是只能陪上笑臉地道:“縫縫補補的活兒,怎好勞你親自動手,就交給那些奴才——”

    趙嫣用力將茶杯給放下,打斷了朱文和的話,“朱當家,你口中的奴才,是我的姨母,你拿我姨母當奴才使喚,我心中不舍,你交代的活,我自然得幫著幹,以免被朱當家尋個由頭讓我姨母為難。”

    朱文和的笑幾乎要僵在臉上,來揚州前,他便已打聽清楚,在紅霞閣有個奴才叫秦悅,很受康嬤嬤喜愛,被康嬤嬤帶在身邊,就如同閨女似的照應,說不準是打著將紅霞閣交給這個奴才的打算,所以到了後他便多了個心眼,盯上這個叫秦悅的奴才。

    不過出乎他意料之外,秦悅這個頂多三十歲的婦人,長得還算清秀,可惜額額有塊胎記,平時始終低著頭,若沒開口問她,她從不主動搭話,渾身透出股小家子氣,成不了氣候,但這麼一個登不上檯面的丫頭,就是入了康嬤嬤的眼。

    康嬤嬤的疼愛是真,紅霞閣上下對她也多有維護,朱文和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燒向她,發話把紅霞閣所有需要修補整理的衣衫全丟給她一人幹活,這些衣衫沒有上千也有數百,言明不許有旁人相助,打定主意若秦悅仗著康嬤嬤寵愛而發怒,他就把她給發落了。

    偏偏秦悅對他的刁難彷佛未覺,按照吩付將幾大箱的戲服全扛回自己的屋內,認分的一個人修補。

    朱文和心想這女人要不真是個蠢的,就是心機深沈,便打算再觀察個幾日,偏這當頭紅霞閣就出了事兒……

    紅霞閣的胭脂水粉用量極大,由幾個工匠負責,康嬤嬤對此道也有一手好手藝,出自她手的面脂、粉墨皆是上品,尤其是玉膚霜。

    這瓶面霜是康嬤嬤的獨門功夫,因十多年前紅霞閣的名角顏容用了之後,養出一身雪白玉肌而聞名,如今顏容早已不是一介女伶,而是一躍龍門,入宮為妃,她慣用的玉膚霜因此更被視為聖品,但因製作原料、工序繁複,千金難求。

    在紅霞閣只有當家的角兒才能用上,朱文和縱使自傲,也清楚康嬤嬤單憑這一手,地位就非他所能撼動的。

    他早打聽好康嬤嬤收了個小徒兒,手藝青出於藍,他還打算過幾日等諸事都安頓好後,再好生巴結一番,沒料到今日一大清早就聽聞玉膚霜沒了,而當家花旦發了話,沒她慣用之物,她就不打算登臺,氣得他牙疼。

    一問之下才知,康嬤嬤因病,好些日子不再制粉,她收的徒兒倒是可以代勞,如今卻因手傷沒法兒做,所以東西才短缺。

    他發話將人叫來,原本準備敲打一番,人來了後才知道這人竟是秦悅的外甥女——那個他才來紅霞閣第一日,就敢與他叫板杠上的胖丫頭,想起那夜他床上的蛇,他忍不住打心底發寒。

    “巧巧,我也不求多,就只要給夠冉姑娘用的量便成。”朱文和忍著氣,端午將至,每日紅霞閣的戲臺早晚各演一場戲,若趙嫣不點頭,冉姑娘今晚就不登臺。他才上任,就讓客官沒戲可看,他丟不起這個臉。

    “朱當家,我這不是沒辦法嗎?我的手——”趙嫣故意拿著自己白嫩嫩的手在朱文和面前晃了一下,因著自己制粉,也養出了一身好皮膚。“傷了。”

    朱文和臉上的和善再也維持不住,“你這丫頭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可別忘了,你現在是在紅霞閣的地盤上。”

    趙嫣眼神一冷,臉上卻依然笑咪咪,“我自然知道這是在紅霞閣的地盤上,所以從不敢任意欺淩旁人,偏偏有人初來乍到,腦門子發熱,只顧著排除異己,處處針對,這才真不識相。”

    朱文和聽出她的諷刺,面上有些掛不住,也冷聲道:“你姨母不過就是個奴才,賣身契還在紅霞閣手中,如今康嬤嬤病了,紅霞閣我說了算,我要個奴才做什麼,她就得做什麼,你今日大可不要將胭脂水粉奉上,但你姨母也別想有好日子過!”

    每個人都會有弱點,而秦悅就是趙嫣的逆麟,趙嫣一把抓起桌上的瓜子殼,用力甩向朱文和。

    朱文和被瓜子殼灑了一頭,錯愕得還來不及開口,腰就被狠狠的踢了一腳,踉蹌的跌坐在地。

    “本姑娘好聲好氣跟你說話,你還當你是個人物。”趙嫣居高臨下的看著他,可愛的包子臉配上惡狠狠卻嬌軟的音調,有絲微妙的違和感,“嬤嬤還在,就算沒了嬤嬤,上頭還有個三爺在,就算你是三爺派來的人,紅霞閣也不是你說了算。”

    若說康嬤嬤是紅霞閣的頭,眾人口中的葉三爺就是紅霞閣的正主。

    葉三爺雖看似不學無術,只喜歡聽戲、唱曲兒,但出身國公府,是葉國公的嫡三子,上有兩個兄長,長兄是戰功彪炳的大將軍,二哥是朝廷看重的工部尚書,唯一的姊姊還是當今皇太后,當今聖上還要稱他一聲三舅舅。

    在前朝,戲子本是賤籍,但因先皇和當今聖上都愛戲聽曲,當年開國之時,更有名伶用計迷惑前朝君主,助先皇登基,因此優伶的地位大大提升。

    有些好的,出了名,不單脫離賤籍,還能大富大貴,葉三爺自小隨著府中老太君聽曲,說得一口好戲,還親自寫了不少劇碼,最後養起了戲班。

    老國公雖年事已高,但餘威猶在,斷不可能放任小輩胡來,但葉三爺卻能養起一個又一個的戲班子,遍及各地,達官貴人結交無數,除了因為身為麼子,深受寵愛之外,其中肯定不乏國公府上下推波助瀾,其中彎彎繞繞不足為外人道,眾人心知肚明雖是戲班,實則也是養人打探,只是未曾道破罷了。

    朱文和被趙嫣踢得疼到說不出話,趙嫣一臉高傲,還想再斥責他幾句,讓他以後長眼、長腦,但耳朵敏銳的聽到門口響起聲音,臉色一變,發出一聲“哎呀”,跌倒在地。

    朱文和看著她的動作,有些發懵,還沒來得及回神,就見一道身影從門外跑進來,越過他的身旁,急急的跑向趙嫣。

    “巧巧,你怎麼了?”秦悅著急的看著跌坐在地的外甥女。

    “姨母,”趙嫣略低著頭,眼睛一眨一眨,眼淚就掉下來了,一副受了極大委屈似的,“朱當家硬要巧巧做面霜,巧巧手疼,不得不拒絕,誰知道當家氣急,推了我一把,讓我摔倒,他自個兒也跌了。”

    朱文和聽到她的話,不由驚得瞪大了眼。這丫頭睜眼說瞎話,明明是他被踢了,怎麼變成是他動手?

    秦悅心疼的將趙嫣給摟進懷裡,看著朱文和道:“對不起,朱當家,巧巧她年紀小,你就別跟她計較。她的手傷了,是我不好,我替她保證,等她的手好了,一定會替你做面霜。”

    朱文和微張著嘴,被秦悅一連串的道歉給弄傻了眼。

    “朱當家,其實巧巧很乖,若是能幫上紅霞閣,她肯定萬死不辭。”秦悅像是擔心朱文和不聽解釋似的,連忙又道:“對不起,真的對不起,巧巧手傷,真幫不上忙,當家就別為難孩子了。”

    朱文和張口結舌,由始至終都是趙嫣為難他,如今還裝模作樣的演場戲,給他扣個欺負弱小的大帽子。正要開口辯駁,就看到在秦悅懷中的胖丫頭圓圓的眼瞪著他,他只覺得被踢中的腰似乎更疼了——

    “巧巧委屈了,”秦悅連忙安撫著趙嫣,“巧巧不要哭,姨母給你做了桂花糕,吃甜甜,笑甜甜,心也甜甜。”

    “姨母對巧巧最好了,”趙嫣拉著秦悅的手撒嬌,“姨母要陪巧巧一起吃。”

    “好。”秦悅點點頭,一下子就把朱文和給丟到了腦後。

    只不過才轉身走了幾步,她卻又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側了下頭。

    “對了,朱當家,”秦悅笑著對朱文和說道:“我房裡好像還有些玉膚霜、水粉和口脂,是巧巧之前做給我的,當家不介意的話,就先拿去用吧,好嗎?”

    朱文和眼睛一亮,這個節骨眼,自然不會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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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3:12


    趙嫣忍不住在心中翻白眼,姨母心腸也太好,她本來還想教訓一下朱文和的目中無人,偏偏姨母為他解了圍。

    看著朱文和一臉笑意,她心中極為不爽快,但礙于姨母,她這個姨母眼中的乖娃兒自然不會毀了形象。

    她的眼珠兒一轉,嬌軟著語調說道:“姨母的東西還是留著自個兒用,其實我屋子裡還有玉膚霜和五盒水粉、三瓶口脂,是寶慶樓掌櫃的夫人透過康嬤嬤訂的,要不然我去跟對方說一聲,應該可以先挪用。只是朱當家,親兄弟也得明算帳,當家先給個對牌,回頭我得去向帳房支領銀兩。”

    朱文和扶著腰點頭,閣中的規矩,任何出入帳目都得拿著對牌去帳房提領銀兩,他立刻將手中的對牌交出去,對他而言只要能讓白小冉登臺,其餘都不重要。

    只是當最後帳房匆匆拿著對牌,說巧巧要支領的比以往多出一倍的銀兩才願意把東西交出來時,他氣得牙都疼了,這個丫頭只在秦悅面前裝成一副乖順的樣子,背地裡根本就吃人不吐骨頭!

    “嬤嬤,”趙嫣柔著聲音勸道:“您再多喝一點,昨夜你咳得厲害,姨母今天起了個大早,特地給你燉的。”

    康嬤嬤聽了,只能再多喝幾口,目光看著趙嫣一張可愛包子臉上的雙眸眼巴巴的盯著自己瞧,不由取笑道:“怎麼?你也想喝?自己去盛一碗,難不成嬤嬤這裡還會捨不得你吃嗎?”

    “巧巧當然知道嬤嬤捨得,”趙嫣討好的一笑,“只是我得留點肚子,今日前頭熱鬧,肯定有不少人會送給冉姑娘好吃、好喝的。”

    康嬤嬤眸中帶笑,“你這丫頭就只顧著吃。昨日我聽朱文和說,白小冉要用的脂粉沒了,也不見你補上,你是存心生事?”

    趙嫣早知道事情瞞不了,她也沒想瞞,“朱大當家自詡無所不能,看不起姨母,我做的那些玩意兒,他自然也看不上眼,我就不送出去了,省得惹他不痛快。”

    “怎麼?姓朱的欺負你姨母,讓你這丫頭記恨上了。”康嬤嬤點了點她的鼻子,言談之中並沒有太多的指責。

    這麼多年來,康嬤嬤替葉三爺在江南打理戲園,南方揚州的水養人,吳越之音婉轉動聽,吳越之女豔麗誘人,有心尋訪不難尋到好苗子,練個幾年便能送入京城。

    揚州有大運河由北向南,這些年她不只在最熱鬧的街上主持起紅霞閣,更大手筆的訂下兩艘畫舫,在兩船間架設戲臺,能登上畫舫的客人非富即貴。

    送往迎來多年,康嬤嬤年近五十,雖保養得宜,風韻猶存,卻也不得不服老,體力已大不如前。

    看多了人,經歷了事,康嬤嬤的心頭不再有太大起伏,只不過幾年前,這個丫頭被秦悅帶到自己的跟前,一個胖胖的娃兒,一張肉肉的包子臉,白白的皮膚,圓圓的大眼,笑起來像個福娃娃似的可人,特別得她的眼緣。

    這十年,她將趙嫣帶在身邊教導,這丫頭學什麼都快,但就一點不好——不懂得隱藏情緒,開心便開心,不喜便不喜,活得張揚無畏,從不委屈自己。

    以往在她身子還好時,她是能護著她一二,只是這一年來,她臥病在床,京城裡的主子派了朱文和來幫她,紅霞閣裡雖說還敬她為尊,但早已有了變化,她了然於心。

    “你別做得太過便是。”一句話,等於給了小丫頭一塊免死金牌。

    康嬤嬤雖然老了,但她跟主子的情分可不一般,她在葉家三位爺還小時,就在府裡當差,三爺算是她照料著長大的,只不過她從不拿這事來說嘴,那些以為她垂垂老矣,將被主子捨棄之人,終將失望了。

    她在心中冷哼,這世上趨權附勢的人多了去,論真心,只會傷了自己,不過還是有幾個例外的,比如眼前這個丫頭,和她那個只知道盡心盡責做事的姨母秦悅。

    “謝嬤嬤。”趙嫣露出甜甜一笑。

    聽到前頭有聲響,趙嫣來了精神。“嬤嬤,我出去會兒,等等給你拿好吃的。”

    康嬤嬤沒有攔她,看著她飛快的跑了出去,只不過看著她圓圓的背影,她有些頭疼。

    雖說早早就派了紅霞閣的師傅,天沒亮就給丫頭練身子,但這麼些年下來,娃兒是練了一身力氣,會了些功夫,但身材還是圓潤潤的,她管著戲園多年,壓著底下那些小旦們,哪個身段不是婀娜多姿,所以心頭總覺得自個兒的小丫頭似乎也該開始讓她克制些口腹之欲了。

    “小姐、小姐。”一看到巧巧出來,一個小丫頭飛快的迎來,興沖沖的說道:“我剛才聽金子說,前頭有人給冉姑娘送來大大的一盤蓮花糕,真不知道怎麼做的,個個都像朵蓮花似的,可漂亮了。冉姑娘吃了一個,說是包蓮蓉餡的,滋味肯定好。”

    趙嫣聽著口水都要掉下來了,急急的往前走。

    不得不說,康嬤嬤對待趙嫣確實好得沒話說,從入戲園那一日,幾乎都被康嬤嬤帶在身旁,而那會兒在替紅霞閣買進新人時,看上了一對姊妹花,這對姊妹花的爹愛喝、愛賭,打算將女兒賣進戲班子,兩姊妹長得還行,但要登臺成角兒卻還遠遠不成,本該打發,但因為想讓趙嫣有人照料,有自己的丫頭知冷知熱,便留了心眼將兩個姊妹留下,隨著趙嫣一同起居。

    “銀子,金子除了蓮花糕,有沒有說還有別的?”一邊走,趙嫣一邊問身旁的丫頭。

    銀子進紅霞閣時,才不過四歲,話說得還不是很利索,瘦得只剩一把骨頭,嬤嬤將兩姊妹交給她時,說這兩個丫頭就是她的貼身丫鬟。

    她在趙府時雖名為小姐,底下也有丫鬟伺候,但因為沒人將她看在眼裡,她也不覺得丫鬟有什麼好的,然而彼時兩姊妹又小又瘦,若她不要,她擔心兩人不知要被發賣到何處,最後她心軟的將人留下。

    嬤嬤做主讓她給兩姊妹改名,她原想著一個叫粽子,一個叫包子,但兩姊妹一副眼淚汪汪的樣子,好像不是很想要這名兒,她也就改了主意,反正她自己再怎麼愛吃,也不會想要吃丫鬟,最後決定一個叫金子,一個叫銀子,她的理由簡單,金銀眾人愛,她的丫頭自然也是人見人愛。

    當時康嬤嬤聽到她取下這兩個名,在人前總是繃著臉的她,差點撐不住的笑了出來。

    這名字取得奇葩,卻不得不說好記,在紅霞閣裡裡外外,誰不知道有對金銀姊妹花。

    “金子說,還有寶慶樓的炸八寶丸子,冉姑娘覺得油膩,連碰都沒碰。”

    趙嫣聽得一臉滿意,冉姑娘不吃,最後就全便宜了她。

    初見白小冉時,白小冉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姑娘,但清秀的五官已能隱約看出長大後的風情。

    果然不出幾年,白小冉成了紅霞閣的紅牌,在江南一帶遠近馳名,柔美誘人的扮相往戲臺上一站,一舉手一投足,迷倒了不少老爺、公子、夫人、小姐,每每只要有她登臺,紅霞閣肯定坐無虛席。

    只是人紅了,白小冉難免傲氣,不少人暗地裡說了她不少酸話,但這些碎嘴的人之中,還真沒趙嫣。

    畢竟趙嫣從小就是個吃貨,只要有得吃,她就是個好商量的主,白小冉對吃不在意,常有人打賞,她不喜吃,就全給了趙嫣,單沖著“吃”這件事,趙嫣巴不得白小冉名氣再大一點,戲迷再更愛她一點。

    “冉姑娘。”前面熱鬧,後臺也正因為換衣、化妝而亂成一團,趙嫣熟門熟路的坐到了白小冉的身旁。

    一坐下,就聞到放在白小冉身旁那些糕點的味道。

    “就知道你這饞蟲聞到味兒就會溜來。”白小冉魅人的丹鳳眼一勾,啐了一聲,“要吃就全拿去,但是——老規矩。”

    趙嫣立刻會意的將袖子的東西拿出來,放在白小冉的銅鏡前。

    看是不起眼的小瓷罐,白小冉卻像拿到什麼珍寶似的打開來,裡頭是口脂,顏色紅得發亮,塗在唇上,櫻桃小口散發誘人的光亮,還隱隱能聞到花香味。

    “你這丫頭,好東西都藏著掖著,要不是我有這些吃的跟你換,你還未必會拿出來。前幾日,我刁難了朱當家,讓他去找你了,你可有趁機討回點公道?”

    “冉姑娘,我怎麼敢,人家可是當家。”

    白小冉恥笑的看著笑得沒心沒肺的趙嫣。

    趙嫣對一旁的銀子使了個眼色,銀子立刻上前不客氣的將所有吃食全都拿走。

    “不是我說你,”白小冉塗上口脂,滿意的看著銅鏡裡的自己,不由提醒了句,“你也老大不小了,別一心只顧著吃。朱當家跟你索要東西,你就算不開心,多少也得給點,畢竟他可是京裡來的,總不好得罪了。”

    “我知道分寸的。”趙嫣嘴上是這麼說,但實際還真是沒放在心上。

    “算了,我不跟你多說,你自個兒想清楚,沒事的話就回去吧!”白小冉擠眉弄眼地壓低聲音又道:“我發現朱當家身子似乎不太利索,方才就一直看他捂著腰,也不知道是不是閃到腰了,所以你最好別不識相的在這個當頭去惹他,徒增自己的不痛快。”

    “知道了。”趙嫣知道白小冉是為自己好,忍不住親了下美人的臉。

    白小冉一驚,“你這死丫頭,把我的妝都給弄花了。”

    “誰叫冉姑娘是個大美人,害我一時沒忍住。這臉蛋真滑嫩,應該沒少擦我給的玉膚霜吧?”

    “是啊!我就靠你的東西來養我一身皮相,真是沒個正經的,快點滾吧!”白小冉沒好氣的說。

    趙嫣的目標是吃的,東西拿了,自然也不想再多待,揮了揮手,走出去後接過銀子手上的吃食,讓她去大堂叫金子回院子,準備再泡壺茶,主僕三個好好的享受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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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3:37


    趙嫣輕快地走向後院,將前頭的喧鬧拋到了腦後。

    平時她跟著姨母、金子、銀子兩姊妹與康嬤嬤一起住在最後頭的望梅軒裡,這名字還是姨母取的,姨母和她死去的娘親都喜梅,因為在兩姊妹成長的小山村外,有一片野梅林,娘親嫁進趙家後,也將自己所住的院落取名為望梅軒。

    只是趙府的望梅軒內確有一片梅林,但在紅霞閣的望梅軒裡卻只有角落兩、三棵秦悅親手種下的梅樹,每年花開,秦悅就叨念著,等結果後要醃梅子、做梅子酒。

    因為康嬤嬤做的胭脂水粉之所以好用,最主要是她是醫女出身,精通藥理,所以懂得善用藥性在胭脂水粉之中。望梅軒裡種了許多藥草,康嬤嬤用在胭脂水粉面霜中,效果堪比宮中的貢品。

    康嬤嬤當初看趙嫣聰明,巴不得把一身的功夫全都教給她,於是有了一門技藝在身的趙嫣活得更加滋潤灑脫,只是嬤嬤雖疼愛她,卻也不得不拘著她,讓她立下誓言,尋常的胭脂水粉也就罷了,若是出自康嬤嬤獨門手藝的玉膚霜,沒嬤嬤點頭,她不能任意製作賣人。

    趙嫣能理解這要求,畢竟嬤嬤上頭還有一個葉三爺得交代。

    趙嫣拿著糕點,跑進了小院,開心的剛踏進望梅軒,耳裡就聽到——

    “小心!別跑得這麼急。”

    聽到聲音,趙嫣轉頭看過去,“姨母。”

    秦悅側著頭看外甥女,趙嫣皮膚白,跑了一段路,臉頰紅撲撲的,看起來十分可愛,今年的茉莉花開得正好,一大早趙嫣就說要多采些花制香粉,只不過采沒多久,她人就不見了,秦悅也沒過問她的去處,反正自己的外甥女在她眼中是千萬般的好,不會惹是生非。

    這會兒看她回來,手裡還拿著一堆散發著糕點香甜味的木盒子,一下子就明白這是又去尋吃的了。

    她一笑,“冉姑娘又賞東西了?”

    “是啊!”趙嫣將手中的食盒高高舉起讓秦悅看。“姨母瞧。”

    秦悅低頭,臉上滿是笑意,站起身,到一旁的井邊將手上的泥土給洗淨。

    她是農家出身,在紅霞閣除了伺候康嬤嬤,最主要的就是打理望梅軒的藥草。

    趙嫣打量著低頭淨手的姨母。這麼多年下來,姨母依然瘦弱得像陣風來就會被吹跑似的,人人都說姨母傻,但她知道姨母不傻,只是性子單純,而且因為臉上胎記自卑,所以見人時頭總低著,也不太開口跟人交談。

    “冉姑娘是個好人。”秦悅是個心軟又懂得感恩的人,她一直待在院子裡,鮮少到前頭去,白小冉也不過就是年節時分來陪康嬤嬤一起吃團圓飯的時候見過幾次,每次見都覺得小姑娘越發漂亮,對於前頭的勾心鬥角她不清楚,但知道白小冉三天兩頭就送吃食給趙嫣,所以對白小冉的印象挺好。

    她喜靜,總窩在這小院子中,戲園裡雖有近百餘口人,但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擅長與旁人打交道,認識的人並不多。她很慶倖趙嫣性子活潑,與人相處沒有任何不妥,讓她安心。

    至於趙嫣在外頭的霸氣名聲,她還真是沒聽聞。

    “今日的太陽有些曬,快點拿進去吃吧!等會兒我還要去將今早采下的茉莉花瓣放好。”

    “先別忙。”趙嫣硬是拉著秦悅進屋。

    將食盒打開,果然看到精巧的蓮花糕,趙嫣驚呼,“姨母,快看,好漂亮。”

    秦悅被趙嫣的口氣吸引,探頭看了一眼,雙眼也是一亮,“確實很漂亮,真是謝謝冉姑娘了。”

    “改明兒個,我再給她一些我做的面霜,冬天擦了滋潤,讓她更豔光照人,當是謝禮。”

    “巧巧真懂事,”秦悅一臉安慰,“知道感恩圖報。”

    “當然,都是姨母教得好。”趙嫣在姨母面前就像個天真的孩子,“這是寶慶樓的八寶丸子,姨母最愛吃的,姨母吃。”

    “不吃了,等姨母忙完。”秦悅的聲音裡有著慣常的輕柔,“這東西上火,你少吃些。”

    “知道了。”嘴巴是這麼說,趙嫣一等到金子、銀子回來,三個小姑娘就吃了起來。

    看她們吃得開心,秦悅也沒多說,只是替三人都倒了杯茶,讓她們吃慢些。

    看著三個小姑娘,秦悅笑得心滿意足,小時候家裡苦,能有一頓飽飯都難,現在看趙嫣吃得飽、穿得暖,她心中滿滿的感恩。

    雖然偶爾她心頭也會冒出趙嫣似乎吃得太多的念頭,想開口讓她克制些,但每每看到她睜著一雙水汪汪、圓圓的眼睛瞅著自己,她的心又軟得一塌糊塗,縱容了她一次又一次。

    打小小丫頭就喜歡吃,對吃講究,其他的事都不放在心上,小時候圓潤得像顆圓球,而今……就是顆長大了的圓球,五官隨了生母,也就是小她一歲的親妹子,只不過這身材——

    秦悅搖搖頭不想了,能吃是福,她家巧巧就是個有福的。

    “對了,小姐,”金子開了口,“今日一大早,我聽廚房的陳大娘說,咱們戲園因為冉姑娘的名氣,場場都座無虛席,所以明日起每日會多加一場戲,因為活兒多了,所以朱當家發話要加菜,今日還特地讓人送了半頭豬來,晚上有好吃的了。”

    趙嫣嘴裡還吃著糕點,但一聽到有肉吃,依然激動得雙眼發亮。

    金子在一年前被她給派到了前頭去打掃,雖說名頭是個使喚丫頭,實際上就是個包打聽,有什麼消息都會第一時間往趙嫣面前送,之中當然也包括吃的消息。

    “雖然朱當家挺討人厭的,但單就這一點,我不得不誇讚他一句。”

    聽到趙嫣的話,金子和銀子兩姊妹對視笑了出來。

    “巧巧,朱當家幫著嬤嬤管事,不可以無禮。”

    聽到秦悅開口,趙嫣自然是滿口的點頭答應,她可是姨母跟前的懂事孩子。

    “姨母,我知道,我心中尊敬朱當家,我可還記得他才來沒幾日,就打死了我的小青,我怕他都來不及了,怎敢對他無禮?”

    聽到小青——秦悅的眼神一黯,安慰的拍了拍自己的好外甥女。

    金子、銀子扮了個鬼臉,朱文和才來沒幾日,為了立威,將所有人都集合起來,還當眾數落秦悅,看來是來之前就得知秦悅很受康嬤嬤喜愛,所以特別針對。

    趙嫣這人平時就是笑著一張臉,看似無害,但欺負了秦悅,就等於是跟她結仇。

    當晚她就抓了條青蛇放到了朱文和的屋子裡,他被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鬼哭狼嚎的叫人來將蛇給打死。

    等到冷靜下來,朱文和惱怒的顧不得三更半夜,將所有人都叫醒,讓人去查。

    趙嫣倒是爽快的出了面,主動承認蛇是自己的,他氣得想要動手教訓她,卻被趙嫣反咬一口——

    在眾人面前,趙嫣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痛心疾首的說朱當家心狠,打死了她養的青蛇。

    別人不知,但是金子、銀子很清楚知道趙嫣根本沒養什麼蛇,那不過是當天早上小姐上街去跟養蛇人買來要做蛇羹的。

    但兩姊妹是趙嫣這邊的人,趙嫣起了個頭,她們也跟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起來,三個女娃一場戲,說得那條蛇是天上地下少有的靈物。在戲園待久了,作場戲難不得她們,說得朱文和臉色一陣青白交加,拿她們莫可奈何。

    幾次交鋒下來,朱文和算是吃到了苦頭,終於安分了些,知道小丫頭不好惹,不敢太明目張膽的找麻煩。

    “前幾日,姨母才聽說,朱當家是三爺的心腹,將來紅霞閣上下都歸他管。”

    趙嫣挑了挑眉,看似隨意的問道:“姨母照顧嬤嬤和院子的花草,鮮少出院子,怎麼會聽到這些話?”

    “就前幾日正在照料紅藍草時,聽到有人在院外說話,所以……”秦悅說完之後,有些臉紅,偷聽別人說話是不好的,她總這麼教趙嫣,自己卻做了壞榜樣。“這是不小心聽到的。”

    趙嫣體貼的說道:“我知道,一定是他們說話太大聲,所以傳進了姨母的耳裡,姨母不想聽都不成。”

    秦悅聞言,笑了開來,用力的點點頭,“是啊!就是這樣。”

    趙嫣看著姨母,柔柔一笑,只是眼底卻閃著精光,她才不相信有人會這麼無聊跑到小院外去聊這些是非,看來是有心人要讓姨母知道,心中不禁微微擔憂起來。

    趙嫣自己可以肆意的活,但卻不得不承認姨母是她的弱點。

    銀子畢竟年紀小,心中想什麼,面上也藏不住,一臉嫌棄道:“朱當家實在惹人厭煩,三天兩頭拿著雞毛當令箭,要不是康嬤嬤身子不好,哪輪得到他蹦躂.”

    趙嫣雖說並不怕得罪人,但如今這情況,她不想徒增是非,“這話在院子裡說說就好,說穿了不論康嬤嬤或是朱當家,都是三爺的人,三爺想將戲園讓誰做主便讓誰做主,不是我們能議論的。”

    康嬤嬤原是三爺家的奴僕,後來幫著葉三爺打理其中一處在江南的戲班子,江南的好山好水養出了不少水靈靈的公子、姑娘,只要有好苗子,練個幾年,便有機會進京去,到葉三爺親自領著的麗正閣。

    能進麗正閣的伶人都是來自各地的一時之選,到麗正閣看戲的更是達官顯貴,若是有些手段,權勢、富貴可得,就如同顏容,只是這之中卻有更多不長眼的,進了麗正閣後,死得不明不白。

    這些事跟在康嬤嬤身邊的趙嫣聽得不少,所以對京城從未嚮往,人貴自知,縱使如今她靠著康嬤嬤傳授的手藝,足以立足於任何一處,但她從不貪心妄想,只願守著姨母,過著自己肆意的日子。

    外頭的天變暗了,秦悅連忙站起身,擔心是要變天了,“你們吃,我去將一早放在外頭曬的草藥給收好。”

    趙嫣用眼神示意兩個丫頭由著秦悅,別阻攔。

    “小姐,秦姨的性子太好了。”金子壓低自己的聲音,一臉難掩憂心,“如今嬤嬤身子不好,朱當家想要好用又漂亮的胭脂,只能看你的臉色,或許對秦姨還不敢怎麼樣,但若是你不在,怕會趁機尋法子找秦姨麻煩。”

    這道理趙嫣自然懂,姨母的性子溫和得近乎軟弱,趙嫣未與戲園簽下任何賣身契,秦悅卻不同——說到底,就是自己的姨母傻,因為額上的胎記,打小自卑,與她生母的囂張跋扈截然不同,當年她娘看上了她爹,一見傾心,她死去的外祖母是個寡婦,沒讀過書,但性子也剛烈,認定寧願為人妻,也別為人妾的道理,硬是把上趕著給人當妾、作踐自己的次女打了一頓,偏她娘就是不管不顧,後來讓人抬進了趙府。

    一個女兒毀了,外祖母就擔心起剩下的這一個——性子溫和,就怕被人欺負,於是急著替姨母尋門親事,找個贅婿。

    只是秦家的情況擺在那裡,好的人家看不上,不好的人家做娘的又怕女兒委屈,最後又蹉跎了些時候,外祖母因為一場病臥床不起,家裡窮得都快要掀不開鍋,最後勉為其難的招進個無父無母的男人,身上有些銀錢,儘管不多,卻願意拿出來先讓秦家過了這個難關,這男人長得好看,說話好聽,只有一點——他看不見。

    姨母完全沒嫌棄,她沒料到自己有朝一日可以嫁給一個這麼好看的男人,成親之後,真心誠意的對待夫君。

    趙嫣知道姨母本就不是妄想著要過大富大貴日子的人,就是個死腦筋的,相信即便日子辛苦,只要夫妻和睦過上一生,就是幸福,偏偏幸福的日子不長,成親不過一年,外祖母死了,她沒見過面的姨父也在沒多久後下落不明。

    姨母本以為這輩子只會活在山村裡,但為了尋夫而離家,只是身上銀子並不多,用完後,身子又弱,病了一場,幸好被康嬤嬤遇上,帶回了紅霞閣。

    最後她聽了康嬤嬤的勸,留下來打理藥草,又回去賣了在山村裡的田和屋,請村子裡的人若見到自己的夫君回來,就讓他到紅霞閣,所得的銀兩,又全給了康嬤嬤幫忙找人。

    過了兩年,還嫌不足,連賣身契都簽了,銀子還是用來尋人。

    然而多年過去,姨母的銀子花了不少,姨父卻依然沒半點消息。

    趙嫣對未曾謀面的姨父有著極深的厭惡,這人若是死了也就算了,若人還活著,這麼多年來沒個消息,在她看來就是個始亂終棄的負心漢。

    看著姨母為了尋人,銀兩就像打水漂似的丟出去,她便開始在姨母跟前叨念自己年紀不小,早晚要嫁人,身上得有些嫁妝,免得被夫家瞧不起,她的傻姨母這才如大夢初醒般,多少留了些銀兩在手邊,沒將身上的銀子全放在尋人上頭。

    想到這個,趙嫣又是一陣暗恨,不論康嬤嬤待她們再好,姨母就是紅霞閣的一個奴才。

    這事成了趙嫣的軟肋,想要拿捏住她,只要對付秦悅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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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3:59


    “小姐,琴姨當年簽的賣身契到底得了多少銀子,現在還缺多少?我跟妹妹身上存了些錢,只是我們的月銀不多,只能幫點小忙。”

    不得不說康嬤嬤看人果然精準,兩姊妹懂得感恩,趙嫣對她們好,她們也同樣的待她好,幾年前,她們不負責任的爹死了,兩姊妹的月錢可以存下,如今卻要給了她。

    “銀子我有,只是嬤嬤也沒法子做主,得等三爺發話。”她對金子一笑,“等吧!等三爺來,這次我便跟他好好的談談。”

    看著院子裡忙碌的身影,趙嫣暗暗做下了決定。

    在鮮豔的石榴汁中混入豬油和蜜,細細的攪勻後,趙嫣用小拇指沾了些,對著銅鏡抹在唇上,唇色立刻鮮豔飽滿。

    她滿意的綻開一抹笑,顏色看起來挺好,只是——她抿了抿嘴,因為加了蜜,所以入口一股甜味,她有些不滿意,若是再加點麥芽糖滋味會更好,或許該上街去買些來試試加在胭脂裡……

    她可不想承認這是因為她自己愛吃,所以做出來的口脂不單塗上唇上好看,更能吃下肚,滋味還不錯。

    這幾日,她可耐心的待在院子裡搗鼓這些胭脂水粉,不是因為想討好朱文和,而是葉三爺要下江南了,到時她得拿出點好東西,如此開口討回姨母的賣身契時才更有勝算。

    趙嫣並不算是個喜歡討好人的人,但是她夠聰明,明白自己可以張狂,是因為在紅霞閣裡主事的是康嬤嬤,所以只要康嬤嬤看重她,她的日子就好過,其他人她大可不理會。而葉三爺——他是真正的主子,雖說她對進京沒興趣,但並不影響她在他面前表現出色。

    聽到前頭有腳步聲,她抬起頭,透過窗子看了出去,就見金子從月牙門跑了進來,跟在外頭灑掃的銀子低語了幾句,看了看秦悅的屋裡,最後金子跑向康嬤嬤的房裡,銀子則放下掃把,走向趙嫣。

    “有什麼事?”

    “方才金子告訴我,有人上戲園打聽小姐的消息。”銀子說道:“方才人才走。”

    趙嫣挑了挑眉,“打聽我的消息?!我一個小人物,有人打聽?!不會聽錯了吧?”

    銀子搖了搖頭,“金子說她聽得一清二楚,聽到來人提了趙嫣,又提到巧巧,說的不就是小姐嗎?”

    趙嫣聞言來了興趣,“說清楚,我自個兒都快忘了自個兒的名兒,卻有人來打聽,是什麼樣的人?”

    “金子說是個婆子,長得瘦高,臉型似馬,一臉的刻薄相,好像是林縣來的。”

    林縣?!趙嫣嘴上雖帶笑,但眼底閃過一絲陰沈,她與林縣唯一的牽扯就趙府——所以來人是趙府的人?!

    她腦子裡搜索著趙府上下,還真讓她想到一個長得一臉刻薄相的婆子,那是二房夫人、她嫡母身邊的嬤嬤,嫡母把她賞給自己的寶貝女兒,當時在趙家,她可沒少吃這個嬤嬤的暗虧。

    “金子可有說她打聽我什麼?”

    “也沒什麼,就問小姐在這裡待了多久,性子如何?可有簽契,都在這裡幹些什麼之類的事。”

    這麼多年過去,突然來打聽她的消息,其中肯定有麼蛾子……只是不管他們打算做什麼,如今她已不是當年任人拿捏的小小團子,現在的她不靠趙府依然可以過上頓頓吃飽飯的日子,活得舒心肆意,若他們真欺到她的頭上,她可不會讓對方好過。

    聽到門口有聲音,趙嫣立刻對銀子使了個眼色,將手中的口脂交到銀子手上,“拿去給冉姑娘。”

    銀子會意的點了點頭,轉身跑了出去,跑過秦悅身旁時還不忘行了一禮。

    秦悅微微一笑,“慢些,小心跌了。”

    “知道。”銀子也回她燦爛一笑。

    秦悅走進來,看著桌上散著的物事,順手替趙嫣收拾。

    看著已經用了一半的蜜,她搖頭道:“我記得昨日才買的,怎麼只剩這麼點兒,該不是又拿蜜吃著玩吧?”

    “不是,只是試了幾個新色,所以用料稍大了些。”

    趙嫣說得一臉誠懇,秦悅向來疼她,就算疑惑,也還是相信。

    金子從康嬤嬤的房裡出來,一見到人,趙嫣立刻拉著秦悅的手,“姨母,我要用丁香,去替我多采些。”

    秦悅聞言,立刻點頭,“我馬上去采。”

    趙嫣打了個手勢,讓金子進門,支開姨母是不想趙府來人打聽自己的事被她知情,姨母若知道趙家找上門,以她的性子,可能會擔憂的食不下嚥。

    金子低聲說道:“小姐放心,嬤嬤說,她會派人去打聽,讓你稍安勿躁。”

    金子是過過苦日子的,小時候常被酒醉的爹打得遍體是傷,來到紅霞閣,雖說是當個奴才,但反而才像是個人般地活著,更別提趙嫣待她們極好,沒少護著她和銀子,不然她們兩姊妹日子肯定不會這麼好過。

    跟在康嬤嬤身邊,她好歹也學了些東西,她知道小姐是大戶人家的千金,卻是庶出,大戶人家重嫡庶,小姐就是個不受寵也不被重視的,所以她懂小姐不想回去,正如同她情願當奴才,也不想回去見她的爹一樣。

    慶倖她爹已死了——雖然不孝,但知道他死的時候,她哭了,高興得哭了。

    “來打聽我的人從哪裡走了?”

    “看方向該是東城門。”

    “我讓姨母去替我采丁香,你去跟她說一聲,說今日大街上有晚市,我去買白糖糕,晚點回來。”

    金子微微皺眉,“小姐,你是要去追人嗎?別去了,嬤嬤說了讓你——”

    “放心,我有分寸,反正我也真的想吃白糖糕。”捏了下金子的手,趙嫣立刻轉身離去。

    她不知道是否還有機會能夠追上,若是往東城門去,十有八九是要連夜趕回林縣去的。

    康嬤嬤雖說待她好,但是這些日子她的身子不好,若是能自個兒解決的事,她不想要鬧到嬤嬤跟前。

    揚州城內每晚上有熱鬧的市集,從碼頭開始延續到城裡,天色已暗,街上的人卻不少,她也沒閑晃,直往東城門的方向去,只不過並沒有追上人。

    她只能往回走,為了撫慰自己白走一趟的失望心情,她買了支糖葫蘆安慰自己。

    不過才喜孜孜的舔上幾口,就聽到後頭傳來紛亂的馬蹄聲,趙嫣好奇轉過身,就見眼前的人不停的朝著四周逃避散開,一輛無人駕馭的馬車賓士而來。

    大街上人來人往,馬車再往前沖便是最熱鬧的碼頭處,若再不停下,可就要直接掉進河裡了。

    趙嫣皺著眉,看著馬車上的布幔拉開,伸出一雙骨節分明的手。

    有人?!趙嫣心頭一震,馬車裡的人不顧顛簸,掙扎著爬到車前,試圖拉住韁繩。

    雖說是驚鴻一瞥,卻足以令趙嫣腦子一空,沒有多想,手中的糖葫蘆一丟,一手搶過一旁賣豆腐的小哥放在地上的扁擔。

    在馬匹沖過來時,她咬著牙不閃不躲,使盡所有的力氣向馬兒揮了過去!

    扁擔打中了馬腳的瞬間,趙嫣的手一麻,踉蹌的跌坐在地,耳裡聽著馬匹淒厲地嘶叫了聲,她的心似乎感同身受的縮了下。

    馬匹痛苦的倒地,拖著的馬車也應聲傾倒,發出“轟”的一聲,地上的塵土紛紛揚起。看著這一幕,趙嫣有些發愣,馬車上還有人,就是那個人的眼神,讓她腦子像抽了風似,像魔怔一樣的出手相救,以前似乎也曾經有過……腦中浮現當年離開趙府時,被人所恥笑的話語——趙四姑娘身形如牛,力大無窮。難不成她真是天生神力?!

    突然一個大娘拍了下趙嫣的肩,“丫頭,你行啊!力氣真大,這樣就把一匹馬給打死了。”

    趙嫣聽到這話回過神,不知該視之為讚美還是諷刺。這些年,她在康嬤嬤刻意的安排下練拳腳功夫,嬤嬤的用意是想她能有曼妙的身段,她學得很起勁,卻只是單純想有了功夫,以後萬一跟人起了衝突,打起架來才不會輸,但就憑她這點能耐,絕對沒法子一擊就能將馬給擊斃。

    “這人是從馬車上摔下來的,怎麼不動了?該不是死了吧?”

    死了?!趙嫣神情大變,她手腳並用的從地上爬起來,腳抖心也抖,她一心助人,卻不想無心害了人命,她真不知道馬車會這麼倒了。

    繞過一片狼借,終於看到趴在石板地上的人。

    圍觀的人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畢竟死人總是犯人忌諱,趙嫣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在心中暗念了聲佛語,堅定的上前,蹲下身子,伸出手,探了下對方的鼻息。

    察覺拂過她手上的氣息沈穩,她頓時松了好大的一口氣,人沒死,只要沒死就好了。

    “公子?!”她靠近他,因為接近而聞到一股藥香,自小跟花粉、香料打交道,她對味道極為敏感,這人該是長久與藥為伍之人。

    她的叫喚沒得反應,她再伸出手,輕拍了下對方的臉頰。

    趙嫣人長得圓潤,但在康嬤嬤的教導照料之下養出一身白皙滑潤的皮膚,而眼前這人的的膚色白淨與她相比絲毫不差,一身黑袍更襯得他的出眾無瑕。

    想起那一眼,趙嫣微失神了下,這幾年她見過最好看的人當數白小冉,但這男人,那股莫名的似曾相識,還來不及細思,就被人打斷。

    一人擠過了圍觀的人群,撲了過來,“郎君?!郎君你怎麼了?可有哪裡不適?郎君,你怎麼不應奴才一聲,郎君——”

    “別嚷嚷。”趙嫣瞪了來人一眼,這人長得人高馬大,看來該是個沈穩之人,誰知道遇事就只顧著嚷叫,聽口氣,應該是這人家裡的奴才。“你家郎君還活著,只是不曉得是否傷了?你別亂移動他。”

    她說完不客氣的將人一推,不顧他錯愕的神情,雙手在男人身上遊走。

    本在哭嚎的李大壯瞬間石化,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胖丫頭竟大剌剌的伸手摸著他家高貴不凡的二郎君……

    “萬幸!骨頭沒事兒。”趙嫣嘴角一揚,看了李大壯一眼,“我看你家郎君八成是摔下馬時昏了,等會兒緩過氣應該就會醒了,只是咱們還是先將人送醫館讓大夫瞧瞧,安心些。”

    李大壯眨了下眼,回過神,愣愣的點頭,正要伸手抱人。

    趙嫣卻快了一步,直接將人打橫抱起。

    李大壯見了,瞪大了眼,再次石化。

    他家如天神般高貴不凡的郎君,再次被胖丫頭染指……

    趙嫣抱著人,一點都沒有注意到李大壯心中的糾結,這個男人實在太過瘦弱,她抱著不顯吃力,她的腳步沒有遲疑的走向醫館,發現李大壯沒跟上,不由催促,“醫館就在前頭,跟上。”

    李大壯回過神,連忙跟上去,看著自家郎君被個胖丫頭抱著跑過大街,這事若傳出去,他家郎君還怎麼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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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4:30


    一進了回春堂,趙嫣難掩擔憂的喊道:“快。”

    回春堂今日的坐堂大夫是趙嫣熟悉的吳大夫,一聽到她的聲音,就從內室走了出來,“這是怎麼了?”

    “這個公子的馬匹不知發了什麼狂,在大街上亂奔,我一時情急,拿扁擔打了馬,馬是擋住了,但馬車也翻了,這人坐在馬車上,應該是摔下來時昏了。吳大夫,你快給他瞧瞧。”

    吳大夫連忙讓趙嫣把人放到一旁的榻上。平時吳大夫就愛去紅霞閣看戲、聽曲,所以對康嬤嬤視為親孫女的巧巧,自然印象深刻。

    他知道這丫頭今日出手相助是善意,但若真鬧出人命,可就好心壞了事,難以善了。

    “你先讓開。”吳大夫一臉嚴肅的伸出手正要好好診治,躺在床上的人卻動了一下。

    趙嫣雙眼一亮,能動——人沒事了?!她期待的看著對方的臉,果然就見他緩緩睜開眼,眼神有片刻的茫然。

    “你醒來便好了,”趙嫣靠了過來,仔細的打量著他,閉著眼時就知他長得好,醒了後發現他朗眉星目,更加吸引人目光,她的口氣像是怕驚了美人兒似的一柔,“可有哪裡不適?”

    樓子棠垂眼看著身旁女子灼熱而露骨的眼神,感覺有些莫名其妙,最後目光定在她的嘴邊,黏黏紅紅的,這是紅糖漬?!

    “說話啊!”趙嫣壓根沒注意到方才吃糖葫蘆時糖沾到了嘴邊,只顧著急急問道:“你可有哪裡不適?”

    樓子棠看她急得都快要趴到自己身上,他沒閃,只是眨了下眼,將目光從她的嘴邊移到她的眼,靜靜的看著她,看見她眼底的關懷,想起了方才她在大街上試圖阻止賓士的馬……

    “巧巧,你行行好,先讓讓,也不瞧瞧你自個兒這身形,人家公子才醒,別壓著人,小心人被壓暈了。”吳大夫有些頭疼的歎道。

    趙嫣縮了縮脖子,赧然退開,但一雙眼還是擔憂的緊盯著樓子棠不放,從馬車上被甩下來,原該有些狼狽,但這男人不單沒有,反而還別有一番翩翩出塵的美感。

    巧巧?!樓子棠回視著她,印象中似乎有這麼一個娃兒叫這個名字,出生在七夕,小名為巧巧,長得胖嘟嘟,愛吃糕點,吃得一嘴的糕餅屑,見他落湖,奮力的邁著小胖腿向他跑來,娃兒手短腳短,看上去就像一個圓滾滾的球——她是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丫頭,除了愛吃之外,還有她獨特的嬌軟語調。

    是她?!他不禁專注的盯著她瞧,圓圓的包子臉,看到她嘴邊的紅糖漬,他忍不住笑了,真是她!還像當年一樣,吃個東西都能吃得滿嘴都是。

    趙嫣一見他笑,也跟著露出傻笑。

    樓子棠拒絕了吳大夫的診治,有些吃力的想要坐起來。

    趙嫣順勢伸手要扶他一把,一旁的李大壯見了,連忙擋住她。

    這位姑娘未免也太不將男女大防給看在眼裡了,現在郎君都醒了,怎麼能容許讓她動手動腳,對他家郎君伸出“狼爪”,染指一次又一次。

    趙嫣有些不滿的看了李大壯一眼,李大壯故意視而不見,逕自問道:“郎君,身子可還好?”

    樓子棠輕應了一聲。

    “你臉色不好,”趙嫣在一旁插嘴道:“先讓吳大夫瞧瞧。”

    “多謝姑娘,但我的身子打小便不好,方才是受了點驚嚇,才會暈過去,如今無礙。”

    他的聲音就如同他外表給人的感覺一般,溫和而乾淨。

    趙嫣向來不是個愚昧的,看他的樣子,應該出身不凡,這樣的人家,府中都有養著大夫,除非必要,應當不會隨意在外頭讓不知深淺的大夫診斷,所以她也不好勉強。

    “你人沒事便好,只是方才驚馬,就算沒傷了人,但一路上也毀了不少攤子,我看你是個明理之人,應該負的責任,應該懂得怎麼處置,若你不懂也沒關係,”她對他眨著眼,一臉的期待,“我可以幫你。”

    李大壯今日算是大開了眼界,還真不知這揚州的姑娘這般豪放,竟對個男子如此示好。

    樓子棠溫和的目光穩穩的看向趙嫣,“幫我?!”

    趙嫣不若一般姑娘嬌羞,直視著他的目光,讚歎著這人長得真好,趁機多看幾眼,不然以後可難得看到這麼好看的人。“是啊!我叫巧巧,你叫什麼名啊?”

    “家裡人都叫我二郎。”

    “二郎。”趙嫣一臉興奮的叫喚了一聲。

    聽到她叫喚自己名字,奇異的令他想笑。再見到趙嫣,樓子棠心中有些五味雜陳,當年在趙府故意激怒堂弟出手將他推入湖中,原想借機讓堂弟受罰,卻沒料到被她打壞了計謀。

    她是一片好心,見義勇為的沖過來想救他,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因為她的力氣太大,所以沖入湖中時,直接把掉入湖中的他給撞暈……等他醒來,才知她已背了黑鍋,替他的堂弟擔下罪行。

    一個趙府不受寵的庶女,沒人憐惜,就連他,為保全侯府的名聲,也得認定她的罪,他記得當時她眼巴巴的望著他,黑亮的眸子閃啊閃,透著幾分委屈。

    想不透這是怎麼樣的緣分,當初他落湖,她出手相救,卻因沖過來的力道太猛,一把將他撞暈,而此番相救——他的手輕觸手上的扳指,看似不起眼的一個指環,卻是精巧的機關,指環中藏有十二根細針,在危難中,可以殺人於無形。

    方才驚險,他已將針射中馬身,卻沒料到她毫無預警的跳出來,拿著扁擔擊中了馬,讓車廂驀然傾倒,讓他一時措手不及,摔了出去,又暈了一次。

    他有些無奈的看著眼前可愛的包子臉,如今算來也該是十七、八的年紀,怎麼長得還像個孩子似的軟嫩可愛?!

    “負責是自然。”他的語氣近乎三月溫柔春風,“但因姑娘之故,我的馬兒毀了,姑娘又該如何賠?”

    眼神裡興奮讚歎緩緩消失,趙嫣懷疑自己聽錯了,“啥?!”

    “我的馬……大壯,”樓子棠看向一旁的李大壯,“如今何在?”

    李大壯立刻上前,“郎君的馬已經死了。”

    趙嫣的身子一僵,想起了那匹被她一擊便倒地不起的馬,可她實在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大能耐,能一擊便打死了匹馬,可是那匹馬確實是死了……

    “馬死了,”樓子棠看著她,“你要怎麼賠?”

    “賠?!為什麼要賠?我是為了救你,並且阻止馬匹闖入市集。”她替自己辯解,說得振振有詞。“我是好心。”

    “姑娘確實心善。”樓子棠點頭認同,但話鋒一轉,還是回到原點,“所以姑娘打算怎麼賠呢?”

    趙嫣傻了,該說她幫了他才對吧,怎麼最後卻要賠銀子……這不合理,一點都不合理!

    看著她呆愣的神情,樓子棠笑得更歡,“胖丫頭,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要救人也得掂掂自己的斤兩,別多管閒事對吧?”他伸出手,捏了捏她的包子臉,“你怎麼不聽話?”

    簡單的一句話,令趙嫣腦袋驀然一空,多年來她的夢魘,因為幾年來過得肆意舒心,好不容易才漸漸擺脫,如今卻被他淡淡的一句話給勾起。

    她愣愣的對上他好看的眉眼,這張臉、眼與眉,跟當年那個誣賴她的永安侯府嫡次子緩緩重疊……二郎?!她想起來了,永安侯府的下人都稱他為二郎君。

    混帳!混帳!她在心中接連爆了粗口,震驚又憤怒,是他!她差點噴出一口血,她竟然在多年後又救了這個忘恩負義的白眼狼。

    她氣得指著他的鼻子,“你當年害我不夠,如今又來坑我。”

    樓子棠垂眼看著她短短的手指,莫名有些心癢,這丫頭臉圓、眼圓,就連手指頭都圓潤潤的,他的嘴角始終無法克制的微揚。

    趙嫣見他始終嘴角含笑,氣不打一處來,氣急敗壞的說:“你別以為你笑起來好看,我就會原諒你。”

    樓子棠覺得有趣的反問:“我做錯何事,為何要你原諒?”

    “你摸著自個兒的良心想想,”趙嫣氣得渾身發熱,憤憤的擼起袖子,一副要打上一架的樣子。“若沒有我,你現在還能好好的待在這兒嗎?我告訴你,我可不是當年那個好欺負的小肉團子,我長大了,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樓子棠看她把袖子擼起來,露出白皙圓潤的手,胖乎乎的,明明像個福娃娃似的外貌,卻露出這兇悍的表情來,實在太逗趣了。

    他的笑令趙嫣差點炸毛,“笑什麼?早知道就不管你是死是活!想要我賠?你想都別想!”

    “好。”樓子棠也回得乾脆,“不賠,我們就去見官。”

    趙嫣瞪著他,見官?!她立刻一哼,“你當我傻了啊!要我這小老百姓跟你去見官?以你的身分,我真跟你去不給你活活扒層皮才怪。我告訴你,做人要講道理、憑良心,要知道這世上善惡有報,當年你害得我離開了趙家,過著顛沛流離的生活,吃不飽、穿不暖,若硬要算,你又要怎麼賠我?”

    “看你這體態——”樓子棠的目光繞著她的身子上下打量,最後伸出手,指了下她嘴邊的糖漬,“你應該吃得挺好的才對。”

    混帳!人長得好看,嘴巴裡吐出來的話都不能聽。她用力的擦了下嘴,看著上頭的紅漬,才想到自己為了救他,丟了根糖葫蘆。

    到底跟他是什麼孽緣?為了他,她一次次的把最愛的吃食都丟了,但每每都落得被反咬一口的下場,霎時覺得自個兒真比戲臺上的竇娥還冤。

    “這都是假像,我這身肉都是虛的。”她捏了自己軟乎乎的臉頰一下,“看到沒?虛的!你讓我過了多年苦日子,如今我大人有大量,就當我們倆扯平,至此兩不相欠,以後我不會再救你,如果我再腦子壞了,出手相救,就是我自找罪受。”

    話一說完,她轉身就要走。

    李大壯連忙擋住人,“我家郎君要你賠馬,你不許走。”

    “賠馬沒有,命倒有一條,你有膽子拿嗎?若沒有的話,立刻給我讓開。”趙嫣不客氣的斥道:“不然我揍你。”

    這個胖丫頭的氣勢還挺像回事的,李大壯目光下意識的飄向樓子棠,最後樓子棠目光示意讓他退下。

    “算你識相。”趙嫣揚頭“哼”了一聲,大步的走了出去。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樓子棠臉上的笑意依然,直到看不見人,這才收回視線,看著立在一旁的吳大夫,問道:“聽大夫喚那姑娘巧巧,似乎挺熟悉的?”

    吳大夫看著樓子棠俊秀卻因蒼白的臉色而添了幾分柔和的五官,不由看得癡愣了下,這張臉漂亮得不可思議,比姑娘家還美上幾分。

    注意到吳大夫神情的轉變,樓子棠看似溫和的笑容帶上了一絲殺意——

    吳大夫心中驚了下,連忙收回視線,照實回答,“巧巧跟著她的姨母在紅霞閣當差。”

    “紅霞閣?!”樓子棠自然知道紅霞閣是江南一帶最為聞名的戲園,葉三爺手底下十二個戲班之一,“原來是混到了戲園裡,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不過慶倖那份真性情還在。”

    聽著樓子棠的低語,吳大夫驚訝這個看來貴氣的男人竟然認得巧巧,不過他識趣的沒有好奇多問。

    樓子棠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腿,輕輕一笑,“大夫,看我這腿斷了,得休養多久才成?”

    吳大夫微愣,他與樓子棠都心知肚明,腿根本沒事,但現在樓子棠卻說自己腿斷了?

    吳大夫的腦子飛快動著,揚州的貴人不少,當大夫的看人眼色的功夫自然不差,這個公子是要讓他把傷勢往重的那一面講。“公子的腿要十天——”

    “十天?”樓子棠的笑容溫和,柔聲打斷了他的話。

    吳大夫不自在的僵了僵身子,立刻改口,“十天自然不足,少說也得休養一個月,但真要養好少不得要花上半年時間。”

    樓子棠點了點頭,幽幽的歎了口氣,落寞的神情帶著一絲難言的美感,“看來,果然傷得重,若不小心點,是否以後將落下病根,無法正常行走?”

    吳大夫愣了愣,聽樓子棠的意思是要他把傷勢講得更重些,他不知其用意,但在對方的眼神下,也知自己最好依言而行。

    “是。”他的態度不自覺的帶上恭敬,“若落下病根,日後將不良於行,所以公子得好好休養才是。”

    “好,我明白了,多謝大夫,等會兒你就照實說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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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4:51


    樓子棠的話聲才落,外頭傳來聲響,一下子,醫館外來了十幾個護衛,為首的錦衣男子大步踏入,臉上寫著擔憂。

    “二郎君。”

    樓子棠略顯虛弱的看著來人,這次下江南,是應魏宇坤這位兩淮鹽運使的嫡子相邀,卻沒料到一行人在進城前遭人埋伏。

    慌亂之中,他的車夫帶著他先行一步,可進城時馬匹受到驚嚇,車夫被甩下馬車,要不是最後馬匹停了下來,只怕他將連人帶著馬車落進運河裡去。

    “宇坤,你來得遲了。”

    魏宇坤低著頭,一臉的愧疚惶恐,“二郎君恕罪,方才我帶人追殺刺客,一時忘了在郎君身邊留人,讓郎君受驚。”

    “罷了,當時情況混亂,也難怪你慌了手腳。”樓子棠也沒多加怪罪,柔柔的將此事輕輕揭過,“人可抓住了?”

    “雖將人抓住,卻一時不察,讓人咬破了藏在牙中的毒藥,如今沒半個活口。”

    “是嗎?沒半個活口?!”樓子棠一歎,“倒是可惜了這幾條人命。你派個人,去清理清理,把人都葬了,說到底客死異鄉,都是可憐人。”

    “郎君心善。”

    樓子棠低頭不語,像是真的難過。

    吳大夫在一旁心中難掩驚奇,這好看的男人雖未表明身分,但看來貴不可言,只是未免太過心善,竟說刺殺他的人是可憐人,還花心思將人給埋葬,這腦子該不會有問題吧?!

    “郎君的傷如何?”

    吳大夫正要開口,不意對上了樓子棠的眼神,裡頭的威脅一閃而過,吳大夫雖只看了一眼,但絕對是赤裸裸的威脅沒看錯。

    吳大夫覺得自己才是腦子有問題,怎麼被他的外貌所騙,以為他是個心善之人。他正色回道:“郎君傷得頗重,少說也得休養半年才成,若沒好好照料,只怕日後不良於行。”

    魏宇坤神情凝重的看向樓子棠,“都是我不好,邀郎君至江南散心,卻沒將人護好,讓郎君傷了。”

    “罷了,此事也並非你所願。”樓子棠微閉上眼,似在深思,“只是傷未痊癒前也不適宜四處遊走,不如就隨你返家,作客幾日。”

    魏宇坤心中一突,讓樓子棠住進魏府並非不可,只是這次邀他下江南,他是另有所圖,若是讓他住進自己家裡,雖更好下手,但是魏家可就難脫干係……

    “怎麼?不方便?”

    “自然不會。”魏宇坤一笑,維持著表面的敬重,不過就是借住幾日,大不了就多留幾天他的命,一個不良於行的柔弱公子哥,他也不看在眼裡。“我立刻派人回青桐鎮交代一聲。”

    “有勞了,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也不宜趕路,先在城內暫歇一宿,明日再回吧!”

    “是。”魏宇坤立刻交代下去,醫館非久待之處,先去城中找妥落腳地點,再將郎君護送過去。

    樓子棠便半臥榻上歇息,微眯著眼,看似睡去。

    魏宇坤在一旁守著,眼底露出若有所思的深意。

    夜裡趙嫣一直輾轉反側,好不容易睡著了,又被迷迷糊糊的推醒。

    “已經卯時了,巧巧若還想睡,今日就別起了。”

    趙嫣揉了揉眼睛,都怪昨天遇上的白眼狼,讓她連覺都沒睡好。

    她伸了個腰,強打起精神,“不,都跟寶慶樓的夥計說好了,不好失信於人。”

    秦悅聞言,也沒多說,給趙嫣打了水,讓她梳洗之後,兩人才從側門離開紅霞閣。

    嬤嬤的身子不好,秦悅特地要趙嫣去問問寶慶樓的採買是否能行個方便,帶上她去寶慶樓供貨的莊子給嬤嬤買些補身的食材。

    趙嫣透過愛看戲的寶慶樓掌櫃的妻子余氏,讓掌櫃點了頭,每隔幾天,跟秦悅一起出門採買一趟。

    秦悅幾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鮮少出紅霞閣,每個月除了上揚州城外的普陀寺參拜祈福外,這大半年就只為了嬤嬤的食材會主動出門。

    兩人離開戲園,走向同一條街上的寶慶樓,雖然天還未亮,但她們到時,寶慶樓的夥計已將牛車備好,就等她們了。

    “山哥,早,”一走近,趙嫣就爽朗的打著招呼,“我們可是遲了?”

    “沒。”被叫山哥的喬頂山咧嘴一笑,“來得正好,秦大娘早。”

    紅霞閣裡的人多喚她秦姨,而外人便都叫她秦大娘了。

    秦悅戴著一頂斗笠,巧妙的遮住自己額頭上的胎記,她點了點頭,惜字如金的回了聲,“早。”

    “快上來吧!”喬頂山也習慣了秦悅的內向寡言,並不在意,只是招呼著說:“走了!”

    趙嫣伸出手扶秦悅坐上牛車,自己隨後坐到她身旁。

    等兩人坐穩,喬頂山這才讓牛車緩緩前行,準備出城到莊子上採買,這活兒對他來說不重,只是要起早,常走到一半就打起了瞌睡,但若是有趙嫣在,一路上說說話,人便能精神不少。

    “聽說昨兒個戲園裡很熱鬧。”喬頂山一邊趕著牛車,一邊隨口聊著。

    趙嫣吃著姨母一大早就替她準備好的大肉包,吞下之後才道:“山哥,這話錯了,我們紅霞閣可是揚州首屈一指的大戲園,哪一天不熱鬧。”

    喬頂山愣了一下,然後哈哈笑道:“好、好、好,是我說錯了,紅霞閣是揚州第一閣,如今又出了個冉姑娘,自然是天天熱鬧。”

    提到了白小冉,喬頂山腦中不由浮現其在臺上的風采,忍不住一歎,一臉陶醉,“冉姑娘真是美,如今大部分的人都是沖著冉姑娘去聽戲,以前紅霞閣就熱鬧,現在更是連想買張戲票,捧著銀子都買不到。我們這些粗人,比不上那些富貴人家,就連想遠遠看一眼都是奢望。巧巧,你倒是好,住在紅霞閣裡,想見便能見,真羨慕你啊!”

    趙嫣忍不住一笑,“今日才知道,原來山哥也喜歡冉姑娘。”

    “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喬頂山也不矯情,爽朗的承認,“不過我有自知之明,人家冉姑娘的豔名才情是擺在那裡的,連兩淮鹽運使魏大人家的大公子都看不上眼,我這小夥計連夢都不敢作。”

    提起兩淮鹽運使,趙嫣笑容隱下,垂下眼眸。這家的大公子姓魏名孝政,若硬是攀個關係,這人可是她名義上的表哥,打她出生,就視她為眼中釘的趙家二房嫡母魏氏,就是出自魏家。

    不得不說,魏氏的出身確實不差,娘家兄長一路從運判坐到了從三品的兩淮鹽運使,官位不低,在這個位置上還很有油水可撈,魏氏也是因為有這麼富貴的靠山,才能在嫁進趙家後抬著下巴看人,呼風喚雨,就連趙家當家長房的大夫人都得給幾分面子。

    魏孝政在白小冉還是個小角兒時就已看中她,只要有她上臺的戲,都不吝於花大把銀子給白小冉打賞添光彩。

    白小冉本來就長得好,又有人拿銀子追捧,自然聲名大噪。白小冉能有今天,多少也是因為有了魏孝政的推波助瀾。

    “魏大公子連著好幾日在寶慶樓的雅閣包了席面,盤算著請冉姑娘一聚,誰知道你們家的冉姑娘再三以身子不適推託,昨日魏大公子還因此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趙嫣聞言,情緒沒太大的起伏,魏孝政說穿了就是個紈褲,雖被稱為大公子,也不過就是因為占了個長,實際上,不過是個庶子,魏家主母說得好聽是將之視如己出,不因庶出而有別,實際上卻是直接將人給養廢了,這麼些年,江南一帶提起這位魏大公子,誰人不知他就是個成天只知看戲,追捧伶人,流連煙花之地之人。

    “只是他發脾氣就算了,偏偏把一桌子的好酒、好菜全給撒了。”喬頂山惋歎一聲,“鬧出的動靜不小,我在竈房都聽到了。”

    趙嫣聞言,立刻捂著自己的胸口,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山哥,真有此事?”

    “是啊!”喬頂山好笑的看著她,“瞧你嚇的,你放心吧!大公子就算是記恨上了,想找麻煩也是找到冉姑娘或紅霞閣頭上,不會扯上你。”

    “我自然不擔心大公子記恨上我。”趙嫣眨著眼,俏皮的說:“我難受是可惜了那桌酒菜,與其撒了,還不如給了我。”

    趙嫣愛吃食,這是眾所周知之事,一旁的秦悅聽了,忍不住一笑。

    喬頂山也是失笑,“不是我說你啊!巧巧,你也是個大姑娘了,我家媳婦兒在你這麼大年紀的時候都嫁給我了,而你的親事卻沒個著落,你再不克制,小心嫁不出去。”

    “我不在乎,我這輩子只要有姨母與我相依為命就好。”趙嫣滿臉不在意,勾住了秦悅的手臂撒嬌。

    秦悅帶笑摸了摸她的臉頰,一臉慈愛。

    喬頂山分心的看了後頭一眼,看不清楚秦悅的容貌,只隱約能看見她微揚的嘴角和小巧的下巴,他的師傅是寶慶樓的掌勺大廚林義,今年三十好幾,死了老婆後就沒再娶,也不知怎麼的就看上了安靜得幾乎讓人以為不存在的秦悅,身為徒兒,喬頂山自然是盼著師傅能找個知心人,不然孤家寡人,到老了也是淒涼。

    “巧巧,你想跟秦大娘相依為命就好,那我師傅怎麼辦?”喬頂山似笑非笑的打趣道。

    趙嫣一下就聽出了他話中有話,立刻順著他的話說:“若是林叔能入我姨母的眼,我也不介意家中多個人。”

    喬頂山聞言,哈哈大笑。

    秦悅反應慢,但也不傻,聽出兩個小輩是在打趣她跟寶慶樓掌勺大廚的事,她一如過往的沈默,低下頭,腦子卻努力的想著林義這個人——印象中這人有雙很大的手,每次東西採買回去,他總會做些巧巧喜歡吃的點心讓她帶回去,長得如何,她真沒太多的印象,因為她自卑,向來不敢太直接看人,走在街上,八成她還認不出他,不過當然,這話太失禮,她從來沒好意思說出來。

    喬頂山見秦悅依然沈默,怕惹惱了人家,反而壞事,連忙換了個話題說道:“其實昨天我們寶慶樓除了魏大公子鬧一場外,還來了群貴客。”

    趙嫣將最後一口包子給塞進嘴裡,好奇的問:“貴客?!”

    喬頂山點頭,“據說是京城來的,向來喜靜,一進寶慶樓,就包下了整個西院。”

    “手筆真大。”趙嫣的口氣有著讚歎,寶慶樓是揚州最大的酒樓,單單西院就有兩棟閣樓,各有兩層,至少三十六間房。

    “手筆確實不小,可惜身子不好,運氣也差,初來乍到,就在街上驚了馬,差點連命都沒了。”

    趙嫣一聽,差點被嘴裡的包子給噎住,霎時後悔為何要塞這麼大一口包子?

    她用力的吞下,緩了口氣,這才開口問道:“山哥,那貴客的模樣是不是長得極好?”

    “怎麼?你見過?”喬頂山好奇的瞥了她一眼,“你也知道除了採買外,平時我都待在後頭的竈房裡,哪裡能見著什麼貴客,不過我聽前頭去伺候的何小二說,這貴客確實好看賽過姑娘家,甚至還美過冉姑娘。我看那小子就盡會胡說,怎麼能有男的漂亮得像個姑娘家,更別提還比冉姑娘好看。”

    要不是趙嫣親眼所見,肯定也跟喬頂山一樣不相信,偏偏她見過,還兩次被人家的皮相迷惑,只為一個眼神就出手相助,但都沒落到個好。

    趙嫣五味雜陳的從秦悅的包袱裡又拿了個包子,咬了一口,下意識的咀嚼著。

    喬頂山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嚷道:“難不成眾口中所言力大無窮的胖姑娘指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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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5:10


    趙嫣這次真的被嘴裡的包子給噎到,一張圓臉立刻漲紅,秦悅嚇了一跳,連忙給她拍背,又給她喝水。

    喬頂山見狀,卻是沒半點同情,反而笑得大聲,“真是你?!巧巧,你行啊!力氣這麼大,連馬都能打死。”

    趙嫣不想替自己辯解,反正大夥兒看到的就是這麼回事,就算她怎麼想都覺得自己是打中馬腳而已,馬匹怎麼也死不了,但結果就是馬死了,就算再不合常理,死了就是死了,而且這筆帳還被算在她頭上,是她打死的……

    “巧巧,你八成還不知道你打死的那匹馬很有來頭吧?!聽說那匹馬是來自西北的名駒,花了好幾千兩的銀子才入手,就這麼被你一扁擔給生生毀了。”

    趙嫣瞪大了眼,幾千兩?!不過就是匹馬,還是如此不堪一擊的馬,竟要千兩銀子?!真是太坑爹了。

    不是趙嫣妄自菲薄,但她真心覺得自己的命就算頂了天,也不值幾千兩——突感這世道傷人,她比匹馬還不值錢……

    喬頂山問道:“巧巧,若是人家找上門,要你賠馬,你可如何是好?”

    趙嫣察覺身旁的秦悅身子一僵,她沒好氣的瞪了喬頂山一眼,這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存心讓她姨母煩憂。

    “我好心出手相助,憑什麼讓我賠?搞清楚,若是沒有我,那個貴客如今可能就是具冷冰冰的屍體了。”

    “說的是這個理,”喬頂山覺得有理的點頭,“確實也是多虧了你,所以命才能保住,只是可惜斷了條腿,不過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趙嫣皺起了眉頭,“斷腿?!他根本沒事,哪來的斷腿一說?”

    “可是貴人的腿真的斷了,聽說是被他的奴僕用軟轎給抬進了寶慶樓,隨行的還有兩淮鹽運使的二公子,那跟前跟後的模樣,可緊張了。”

    趙嫣昨日親自確認過樓子棠全身上下的骨頭沒半點問題,所以他不可能斷腿。想到他燦笑著要她賠馬,現在又冒出斷了腿的說法,她驀地打心底發寒,到時這傢夥若要她賠馬又賠腿怎麼辦?

    “山哥,這貴人什麼時候走?”

    “這事兒我怎麼會知道,我只知道這貴人果然是出身富貴人家,我師傅上了好幾道拿手好菜,幾乎都原封不動的被退了回來,最後全倒了,真是可惜。”

    倒了一桌的好酒好菜,趙嫣心痛啊!樓子棠活脫脫就是個敗家子,暴殄天物,該被天打雷劈。

    “師傅今日還特別交代,要我上莊子多採買些食材,他今日肯定要大顯身手,讓貴客吃得香才成。”喬頂山知道他師傅這一口氣咽不下去,畢竟揚州城內寶慶樓的林大師傅手藝,誰吃了不豎起大拇指誇讚,偏偏這位京裡來的貴人,竟連一口都不吃,著實傷了林大師傅的自尊。

    趙嫣想到樓子棠打小身體就不好,所以吃的東西向來忌口,吃的也不多,看來過了這麼些年,情況也沒多大的改變。

    趙嫣是吃貨,心情好時會想吃東西,心情不好的時候更想吃東西,緊張恐懼時,她吃的東西更多,所以她壓根不能理解沒有食欲是怎麼回事?

    “他昨日驚馬,沒胃口也是常理,若身子不好時,用好酒好菜伺候,他也吃不下,平白糟蹋東西,不如給他呈上碗新鮮的魚湯,或是只乳鴿也行。”

    喬頂山想想有道理,“你說的有理,我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等會兒咱們就去莊子裡挑幾條鮮魚回去,回去後,我會跟師傅和掌櫃的說一聲,若讓貴客吃下東西,你可是立了大功。”

    趙嫣撇了下嘴,什麼立大功的就算了,那傢夥別腦子抽風找上門要她賠就好。

    “巧巧,”秦悅小聲的開了口,“你真打死了人家的馬?”

    趙嫣看秦悅問得小心翼翼,不由有些心虛,她一直很乖巧,至少在自己的姨母面前。“姨母,是意外,我是心急救人。”

    “可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馬是事實,”秦悅在心頭盤算了下,“該賠就得賠,咱們不欠人家。”

    秦悅拜神,相信因果,堅持若有相欠,就一定得還,不然得要欠到下輩子。

    “可是姨母,”趙嫣心有不甘,“我救了人。”

    “我知道,但是你打死了人家的馬。”秦悅在心中撥起了算盤,計算兩人的積蓄,不禁深感苦惱,“咱們的現銀不過一百餘兩,再加上首飾,勉強能給出個兩百五十兩,與千兩的差距還不小。這些年,我花在尋夫君的銀錢上似乎真是太多了。”

    看秦悅認真的樣子,這是真要賠上了,趙嫣無奈的在心中歎了口氣,想勸卻又深知以秦悅的性子,只要認定了某件事,就是一條路走到底,誰勸都沒用。

    “放心吧!姨母,銀兩的事你別煩,我會想辦法。姨母等會兒上莊子時,幫嬤嬤挑魚時也幫著山哥挑幾條,然後拜託林叔替貴人煮道美味的魚湯呈上,當是向貴人賠禮,說不準貴人一開心,就不計較了。”

    秦悅想想有道理,但隨即又是一陣歎息,“可是聽阿山的話,貴人不愛吃食,不像你是個吃貨,所以給吃的,未必會開心。”

    趙嫣愣愣的看著秦悅滿眼的清澄,瞧瞧,誰說她姨母不聰明的,這腦子清明起來,連她都招架不住。

    “不過總之是個機會,”不等趙嫣回應,秦悅重新低下了頭,“我一定得好好挑,替你賠罪。”

    看姨母終於沒再想把銀兩往外送,趙嫣著實松了口氣,連忙打鐵趁熱的說:“為彰顯誠心,姨母最好幫幫林叔打個下手。”

    秦悅只要能為趙嫣做事,從不會拒絕,她立刻點頭,“應該、應該。”

    趙嫣見秦悅答應,立刻興奮一笑,一個抬頭正好對上喬頂山了然的神情,她俏皮的對他眨了眨眼。

    趙嫣這是存心要替姨母和林義搭線,姨母膽小內向,每每採買完就急急回紅霞閣,為了姨母的將來,她自然得當回紅娘,多給點機會讓兩人祖處才成。

    沒見過面的姨父如今不知死活,她沒像姨母這麼有耐心,能等上一輩子的時間。

    林義人好,還是寶慶樓敬重的掌勺大廚,對姨母頗為看重,若是姨母能放下過去,將來日子不會有委屈。

    寶慶樓的吃食向來都是在郊外的明月山莊採買,趙嫣聽喬頂山說過,寶慶樓的金主和明月山莊的莊主是同一人,是京城人士,家大業大,放眼四海,不少著名的酒樓茶肆都是他名下產業。

    只是這人神龍見首不見尾,許是越是富貴之人,越是低調做事,除了寶慶樓的掌櫃外,沒人有緣得以一見。

    明月山莊占地極廣,出產極豐,各式菜蔬、家畜家禽、山產、水產應有盡有,他們買好了一整車的食材,回到城裡時,天色已亮。

    車才停下,喬頂山招呼了一聲,就有幾個竈房的夥計上前搬東西。

    林義也顧不上先看食材,討好的對著秦悅說道:“我蒸了籠你愛吃的翡翠燒賣,等會兒記得拿回紅霞閣慢慢吃。”

    趙嫣笑得開懷,拉著秦悅更靠近一點說話,“謝謝林叔,我天天都想著林叔的燒賣,林叔的手藝是天下第一。”

    林義聽到誇讚,哈哈一笑,看著秦悅道:“這陣子照顧康嬤嬤,肯定累了,瞧你,都瘦了一圈,我煮了百合粥,拿回去給嬤嬤,你自個兒也吃點。”

    對於林義的示好,秦悅彷佛沒看到,始終低著頭,只口氣輕柔的道謝,“謝謝,林師傅。”

    “你別每次都這麼客氣,我就是個粗人,也不知道怎麼討好人,就只會做點吃的,能幫得上你的忙最重要。”

    秦悅低著頭沒答腔,她很有自知之明,她不是特別好看的姑娘,不像自己的妹妹,長得好,性子也活潑,趙嫣說林義喜歡自己,但是她怎麼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麼好能入林義的眼——一開始只是為了嬤嬤所以跟寶慶樓有了接觸,林義常常送些吃食給趙嫣,兩人偶爾會交談幾句,一來二去,她跟林義相處起來自在不少,但也僅止於此。

    “我拿食盒將東西給裝好,要不要我派人——”

    “今日我幫林師傅煮魚湯。”秦悅突然開了口。

    林義聽到這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有些意外,正要開口詢問,趙嫣就在一旁解釋——

    “林叔,是我與姨母聽山哥說,昨日寶慶樓有貴客到,胃口似乎不好,呈上的菜肴都原封不動的被退了回來,姨母便挑了幾條鮮魚,想要幫你打個下手,鮮魚湯既養身又好入口,你看看可好?”

    “自然是好。”林義一臉驚喜,“方才早膳已送上,但聽小二說,貴人似乎也沒動筷,我立刻讓人去請示掌櫃。”

    林義跟著秦悅看著送進後院缸裡正活蹦亂跳的鮮魚,林義的表情十分滿意,沒多久喬頂山回來,也順道帶回掌櫃的話,同意讓秦悅進竈房幫忙。

    “秦大妹子,”林義期待的說:“你替我選條魚吧!”

    秦悅上前,認真的看了看,選了其中一隻大小適中的,因為她方才聽到趙嫣說了,貴人的胃口不好,所以若是做多了,也是吃不完。

    “好!”林義挽起袖子,一把將魚給撈起,轉身入了竈房。

    秦悅說好要打下手的,所以跟了過去。

    “等會兒我再多做條魚,你也帶些回去。”

    聽到林義的話,秦悅搖了搖頭,“不好每次都讓林師傅破費。”

    林義聞言不由一歎,在他眼中,秦悅只是額頭上有塊胎記,人長得並不差,脾氣又好,在他看來就是個娶進門當媳婦兒的好人選,只是人家好像看不上他……

    “你先讓開,別讓魚腥味沾上。”

    “不行,我來幫忙,還是師傅讓開吧!”秦悅拿過刀子,用刀背使著巧勁將砧板上的魚給敲昏,她是來打下手,這種活計可不能讓大廚動手。

    林義無奈,卻也只能退到一旁,看著她低著頭,專注俐落的殺魚。

    “下午我買了紅霞閣的票,今日演《白娘子》吧?”

    秦悅老實木訥的點頭,“是。”

    “到時我過去,找你說說話。”

    “可是我回去還有不少活兒,戲園的水粉用得快,昨日看著都快沒了,我得幫忙多做些,怕是沒時間跟林師傅說話。”秦悅不是故意推託,而是她今日本來就是這樣打算。

    在窗外看著的趙嫣是一臉的無奈,林義有眼光,能夠看中自己的好姨母,只可惜姨母一心還抱著希望,盼著姨父沒死,若是姨母一天不死心,只怕任何人都入不了她的眼。

    趙嫣很實際,不管從未見過的姨父是死是活,她絕不可能眼睜睜看著姨母把日子耗在不值得的男人身上,所以盡可能幫著林義討好姨母,盼著好事能成,不過看來,真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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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5:31


    “瞧瞧,你不是那位拔山扛鼎的胖姑娘嗎?怎麼會在這裡?”

    拔山扛鼎?!趙嫣臉色不太好的看向聲音出處。

    李大壯看到她殺人似的目光,絲毫不以為意,反而笑嘻嘻的問道:“姑娘,該不會是特地來打探郎君的消息,意圖親近我家郎君吧?”

    她又不是腦子抽風去接近總是在坑她的傢夥,不過想到姨母的話,不要欠人,不然下輩子要還……先別提有沒有下輩子,以姨母的性子肯定會將這事兒給放在心上,到時說不準會找上樓子棠,然後傻乎乎的把她們的全部身家都賠上,趙嫣為免自己變得跟街上的乞丐一樣窮,她得先下手為強。

    “你跟我來。”

    李大壯挑了下眉,看著趙嫣勾著手指的動作,胖胖的姑娘做起這個動作,看起來挺有喜感的,他笑著搖頭,“姑娘等會兒。”

    李大壯進了竈房,輕鬆的神情一正,“敢問寶慶樓的大廚是哪位?”

    林義連忙擦著手,上前道:“是我。”

    李大壯點了點頭,嚴肅的對林義說道:“我家主子今早的胃口不好,上點清爽的菜。”

    林義心中有些沮喪,他一大清早可使了渾身解數送上一桌色香味俱全的早膳,如今這又是被嫌棄了。

    “小的正在燉魚湯,魚鮮,不需多做調味,湯頭自然美味。”

    “好,就勞煩大廚了。”李大壯雙手負在身後,“我就在外頭候著,若好了,就叫我一聲。”

    “是。”

    李大壯滿意的點點頭,這才轉身出去,一看到趙嫣,臉上立刻帶笑,“姑娘方才叫我向前,敢問有何指教?”

    李大壯對趙嫣原本沒多大好感,但跟在郎君身邊多年,也沒見郎君對人多說句話,這個胖姑娘卻不知怎麼得了他家郎君的眼緣,雖說身分一般,長相更是一般,但只要能讓他家郎君開心,這些都不成問題。

    看著李大壯笑得一臉和善,趙嫣挑了挑眉,老實的說道:“指教不敢,只是昨日我傷了你家郎君的馬,賠銀兩是應當,所以等會兒你跟我來,我給你銀子。”

    李大壯打量著趙嫣,一臉的了然,“原來你真是想要找藉口親近郎君?”

    “誰要親近他!”趙嫣氣得反駁,“他就是個白眼狼,親近他?哪天被他咬死了都不知道。”

    李大壯不以為然的搖頭,“姑娘,我家郎君乃是翩翩君子,清逸溫和,你怎可因愛之不得就任意言詞侮辱?”

    “愛之不得?!你哪只眼睛瞧見我對他愛之不得?”

    “姑娘,你昨日見到我家郎君,雙眼都黏到他身上了,現在就別再辯解了。”

    趙嫣的臉刷地一下子就紅了,就說美色誤人,活該自己看了美人就失神,連樓子棠的下人都看出來。

    她一時又氣又惱,結結巴巴地辯解,“那……那是因為我那時沒認出他是誰。”

    “姑娘,”李大壯一副看穿她的模樣,“但凡第一眼的感覺才是最正確的,你得要承認你的心。”

    趙嫣惱怒不已,果然主子不正常,連身邊的奴才也不是正常人。

    “總之我就是要賠銀子,”趙嫣啐道:“我姨母說,這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還,若沒還清,還得欠到來生,要不是我不想欠他,不想跟他下輩子還有糾葛,我連一個銅錢都不想賠。”

    她“哼”了一聲,懶得跟李大壯多言。

    只是雖說要賠銀子,但身上怎麼可能有這麼多現銀,想了一會兒她先去了趟大堂,跟正在對帳的掌櫃借了一百兩銀子,允諾稍晚回到紅霞閣再拿錢過來還。

    銀子拿在手上要折回後院,正好就看到拿著食盤,端著魚湯要回西院的李大壯。

    “給你。”趙嫣一揚下巴,“一百兩銀子。”

    李大壯挑了挑眉,搖著頭道:“姑娘,你這樣可不成,隨便拿個百兩銀子當藉口,就想見我家郎君,這份誠意薄弱了些許。”

    趙嫣氣得想吐血,“這些銀子是我全部的身家!去跟你家那個白眼狼主子說,說我今天砸鍋賣鐵,好不容易才籌到這筆錢,如數交之,從此我與他——兩不相欠。”

    “姑娘,我明白,你這是以退為進是吧?”李大壯走向西院的腳步不停,同情的看了趙嫣一眼,“其實姑娘無須如此費心,你害死了郎君的馬不假,但你救了郎君也是真,想見郎君一面,討要個賞賜也不是不成,我這就去替你通傳。”

    趙嫣實在佩服李大壯的思維,不過他的話卻令她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你讓我去討要賞賜,這算是出賣主子吧?”

    李大壯搖頭,“姑娘怎可扯上賣主,不過就是方才姑娘的話,讓我聽進了心裡。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還,若沒還清,還得欠到來生,如今姑娘若還清,就成了郎君欠了姑娘,所以姑娘還是去見見郎君,要些賠償,不然我家郎君絕代風華,真欠了姑娘,還要跟姑娘這等相貌相約來生,這虧吃得大了。”

    趙嫣向來讓人在嘴上討不著好,如今遇上了李大壯才知道,一山還有一山高。

    果然什麼樣的主子帶什麼的奴才,都愛沒心沒肺的擠對人,輕輕幾句話就刺得人渾身難受。

    “你主子是長得好看,但我也不差,所以別說得你主子是個香脖脖,我一定會喜歡似的。”

    “姑娘,小的還是送上一句,別自欺欺人。”李大壯將趙嫣帶到了西院閣樓,不理她願意與否,逕自讓她等著,自己先端魚湯進去。

    樓子棠坐在榻上,一旁矮幾上的膳食沒動分毫,看著呈上的魚湯,雖然香味撲鼻,但他看起來仍無一絲用餐的興趣。

    李大壯微斂下眼,掩去心頭擔憂,這都多長的日子,主子的食欲始終不見好。他強裝語氣輕快的說:“郎君,外頭有人求見。”

    樓子棠臉上並無太多思緒,時辰不早,隨時準備啟程,不論來人是誰,他都沒興趣接見,正要開口,李大壯繼續說道——

    “郎君該有印象,就是昨日那位名喚巧巧,力大無窮的姑娘。”

    樓子棠拒見的話到了嘴邊,繞了個彎,淡淡的問道:“她來做什麼?”

    “賠銀子。”李大壯忍不住笑道:“說什麼世上有因果,今生欠的,今生得還,若沒還清,還得欠到來生,因為不願意欠郎君,所以決定拿著銀子來賠馬。”

    樓子棠的嘴角幾不可察的一揚,“她既然有心,就讓她進來吧!”

    李大壯一喜,立刻轉身到外頭叫人。

    趙嫣不太情願的拖著腳步,拿著銀子踏進屋裡,不過滿臉不願在聞到了滿屋子的食物香氣後全都散去,目光一下子就黏在桌上的飯菜上。

    林義這是使盡了全身的功夫,雖是早膳,但做的都是精巧的素菜,不單味道好,看起來更勾人食欲,雖然一大早她已經吃了兩個大包子,然而這會兒看著一桌菜,她肚子又餓了。

    樓子棠坐在榻上,注意到她進門後視線一直放在兔物上,心頭頓時有些不舒暢,口氣也冷了下來,“大壯說,你要賠馬?”

    “是。”趙嫣眼睛看著菜,吞了下口水,將手一伸,銀子奉上。

    李大壯上前接過手,巧妙的用身子擋在桌前,不忘對趙嫣使了個眼色。這個胖丫頭是怎麼回事?他家郎君就在她面前,她的眼中竟然只有那一桌子飯菜,沒看到他家郎君的臉色都變了嗎?

    趙嫣不滿的看了李大壯一眼,她吃不了,難不成連看都不成嗎?真是太小氣。

    “郎君。”李大壯用口形暗示了下。

    趙嫣這才看向坐在榻上,神色莫測高深的樓子棠。

    樓子棠見她終於眼中有了自己,不由一哼,“你這個趙四,就是個吃貨。”

    樓子棠不提,趙嫣幾乎都忘了自己還有個趙四的名號,“你還是叫我巧巧吧!我跟姓趙的沒關係。”

    樓子棠挑了挑眉,也沒多問,只道:“這是一百兩?!你可知昨日你所擊斃的那匹馬是西域的寶馬?”

    “知道又如何?”趙嫣不平的咕噥,“你這人也怪,平白無故的幹麼拿這麼好的一匹馬來拉車?”

    樓子棠眼露異光,瞥了一眼趙嫣,“此馬乃我兄長所贈。”

    趙嫣一愣,覺得有些尷尬,他的兄長不就是永安侯世子嗎?就算遠在揚州,但百姓對這位世子爺的名號也是如雷貫耳。

    永安侯世子樓子沁不單出身富貴,還有勇有謀,如今隨著葉大將軍鎮守邊疆,最疼愛的便是這個體弱多病的胞弟,以世子爺的能耐,送匹寶馬給弟弟拉車又如何?人家有本事。“你拿這百兩銀子,是侮辱本郎君,還是侮辱那匹馬?”

    “說什麼侮辱,這是我全部的家當!”

    趙嫣不樂意了,這些年她一心要替姨母贖身,偏偏姨母一心要尋人,所以兩人始終存不了太多銀兩,如今她拿出百兩銀子,已經展現了誠意,心都在泣血了,他竟還說是侮辱?!“不過百兩銀子便是你全部的家當?”樓子棠神情微黯,“看來,你的日子不好過。”

    聽到他語氣中的一絲歎息,趙嫣眼底閃過一抹光亮,難不成這個白眼狼還有一丁點良心?

    她立刻微吸了口氣,用著又軟又柔的聲音低訴,“我不過是個小老百姓,每日過得忙碌辛勞,辛苦一日,賺的不過就幾個銅錢,如今這百兩銀子是狠狠的割下我一塊肉。”

    “聽起來令人同情。”

    趙嫣心頭一樂,看來這傢夥真的還有一絲仁慈之心。

    “可惜,”他撐著下巴,好整以暇的盯著她,“你割下的這塊肉,讓本郎君塞牙縫都不夠。”

    她猛然抬頭,與他四目相對,就見他對她一笑。

    那一笑令她眼晃了下,她用力的閉了閉眼,要自己爭氣點,長得好看、心腸惡毒之人,她巧巧不稀罕。

    “這一百兩銀子,我暫且勉為其難的收下,至於剩下的,就先當你欠著吧!”

    混帳!她的臉拉了下來,嘴巴一嘟。

    “你用膳了嗎?”

    她悶悶不樂的搖頭。

    “不介意的話,坐下來吃吧!”

    趙嫣聞言精神一振,這幸福來得也太突然。“你要給我吃?”

    “若你不要,便算了。”

    “要!怎麼不要。”她像是怕他反悔似的連忙坐下來,一桌子的菜都沒動,與其最後他一口不吃,浪費了,還不如便宜了她。

    她一點都不客氣的拿起筷子,連聲招呼都不打,逕自吃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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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5:59


    看到趙嫣的反應,李大壯驚得眼微睜了下,這還真不像以往所見的那些世家小姐,好奇的瞄了眼樓子棠,驚奇的發現主子臉上竟沒有一絲厭惡的神情。

    這胖丫頭真不知何德何能竟能入了他家郎君的眼,這幾年,出現在主子身邊更好、更美的姑娘不少,但主子從沒興趣,這樣的淡然還讓府中的老太君急得不得了,私底下隱諱的派人來問過他幾次,就擔心自己的孫兒因為體弱,“那方面”不成。

    自己身為貼身小廝,知道主子自然不會不成,只是向來寡欲是真,沒想到如今竟對個姑娘有興趣,只是,這胖姑娘圓滾滾的模樣實在配不上他謫仙般的主子,尤其吃東西快得簡直像是餓死鬼投胎似的。

    趙嫣吃東西極快,雖稱不上優雅,但也不算狼吞虎嚥,入口的飯菜絕對充分咀嚼,好好品味才會吞下肚。李大壯在京中看多了貴女做派,一時有些難以接受,但看她的表情,卻不得不說,挺勾人食欲的。

    趙嫣注意到樓子棠只是盯著自己,一點也沒有動筷的打算,又看他的臉色太過蒼白,瘦弱得像是一陣風吹來就會倒似的,她不禁挑了挑眉,問道:“你的腿真斷了?”

    他點頭,“你離去後,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的眼中寫著懷疑,不過對他說的話也懶得去探究,反正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讓人看不透。

    不管他話中的真假,她直接站起來,走到榻前,一把將他打橫的抱起來。

    樓子棠難得露出驚愕的神情,“你做什麼?”

    “抱你過去吃東西。你長得好看像謫仙,但應該還不想餓死自己當神仙吧。”她面色不改的將他抱到桌旁的椅子放下,“縱使吃不下,也喝點東西,這魚湯鮮甜,是我跟我姨母一大早去莊子替你挑的,快喝。”

    樓子棠有片刻失神,他被趙嫣這個有圓圓包子臉,像個福娃兒似的丫頭抱了起來,這讓他……顏面何存?!

    他抬頭看向李大壯,李大壯立刻將頭給一撇,用行動表示自己什麼都沒看到,擺明瞭欲蓋彌彰,樓子棠抿了抿嘴。

    “喝吧!”她盛了一碗魚湯給他。

    樓子棠伸出手,勉為其難的喝了一口。

    李大壯見了,雙眼迸出光亮,感激的看向趙嫣。

    趙嫣被瞧得一臉莫名,將面前的玉米軟煎蛋推上前,“這個好吃,你也吃點。”

    樓子棠舉箸,夾起吃了一口,看她吃得美味,果然入口滋味不錯。

    李大壯是真心激動,從世子爺在邊疆失蹤的消息傳來後,郎君外表看起來似乎平常,但只有貼身伺候的自己知道這些日子主子幾乎夜不成眠,食不下嚥,如今見他終於願意吃點東西,他激動得直想跪謝天地,看著趙嫣頓覺順眼許多。

    “好吃吧?”趙嫣渾然不知李大壯的激動之情,只顧著再給樓子棠夾菜。“好吃就多吃點,吃多些,身體才會康健。你看看我,平時就是吃得多,力氣大,身子也好,所以才能活活蹦亂跳”

    想起方才自己被她輕而易舉的抱起,樓子棠頓覺渾身不自在,不由微沈了下臉,“你或許力氣大,身子好,但腦子卻不好,成天就想著吃,我叫你吃,你就吃,就不怕我下毒害你嗎?”

    趙嫣一口菜噴了出來。

    樓子棠挑了下眉,身子微側了下,轉過身來竟還能神情未變,一點也不覺得噁心。趙嫣惡狠狠的看著他,重重將手中的筷子放下,“不過吃點東西罷了,何必惹人不痛快!我到底哪裡對不起你,讓你如此厭惡,處處針對?”

    “我對你並無一絲厭惡,若厭惡,我根本連個眼神都不會賞賜給你,相反的,我挺欣賞你,不然不會與你同桌共食。”

    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令人想吐血,看來病態虛弱又如何,就是個心黑的。“若是你表達欣賞的方式是捉弄,那我情願讓你厭惡,看都別看我一眼。”

    “就你這身材,想讓人別看,有些難度。”

    這傢夥狗嘴吐不出象牙,她生氣的時候更是需要吃東西。“這些菜都沾了我的口水,怕你噁心,所以你也別吃了,餓死你,讓你去當神仙,不過你愛坑人,死了去不了西方極樂,應該是下地獄才對。”

    想起自己給他的百兩銀子,像是要吃回本似的,趙嫣吃得滿足,但樓子棠注意到擺在他身旁的那盅魚湯她始終沒動。

    最後她惡狠狠的瞪著他,“還不把湯給喝了!我的口水可沒噴進去。”她一臉不情願的將湯推向他。

    這是變相的關心他,他淺淺一笑,拿起湯匙,緩緩的喝著湯。

    一張桌,兩個人,一個吃得斯文優雅,一個吃得風捲殘雲,饒是知道她是個吃貨,但看到她真能吃下一桌飯菜,還是令樓子棠開了眼界。

    似乎看出樓子棠心中所想,趙嫣滿足的放下筷子,得意的摸了下圓滾滾的肚子,“寶慶樓的林大廚廚藝一流,出自他手的佳餚色香味俱全,就算再來一桌,我也照樣能吃下。”“你很中意林大廚的手藝?”用了半盅魚湯,樓子棠停下了手。

    趙嫣有些不以為然的看著他,就喝這點湯怎麼成?她拿起她的筷子,替他剔了魚刺,將魚肉放在一旁的小盤子上,要他吃,“你是京城裡來的,所以不知,寶慶樓是江南一帶最大的酒樓,能在這裡當上掌勺大廚,本事自然不一般,我巴不得天天能吃上寶慶樓的飯菜。”在她眼神示意底下,樓子棠拿起筷子,吃下魚肉,味道確實還不錯。“若你喜歡寶慶樓的飯菜,就天天來吃。”

    聽聽口氣,儼然是何不食肉糜,她撇嘴道:“天天來?我在紅霞閣制些胭脂水粉,雖說收入挺不錯的,但也禁不起我這麼天天來吃上一頓。”

    “這一桌菜要多少錢?”

    “少說也要十兩銀子吧!”她替他剔著魚刺,分心的回答。

    “我吃了幾口蛋,喝了半盅魚湯,又該付多少銀兩?”

    心一突,趙嫣突然覺得有些不妙,也顧不得剔魚刺了,“等等!你為什麼這麼問?該不會是要我付這桌菜的錢吧?”

    “當然不會,魚湯我會付,但若你願做東道主,我也不好推辭。”

    “我幫你剔魚刺,想讓你多吃些,還送上了百兩銀子,那是我所有家當,你卻還要我付這桌菜的錢,你這人良心都被吃進狗肚子裡去了啊。”

    他語調慵懶地調侃,“你自個兒說在紅霞閣制胭脂水粉收入不差,怎麼可能只有百兩身家,說到底,是你不老實。”

    她被說得有些心虛,她自然不只百兩的身家,只是她的銀子還有別的用途,總不能全拿出來給他。

    “你這人實在不厚道,難不成真要我掏出所有家底?!你怎麼不想想,若真要理論,你才是欠我的那一個,當年我好心救你,卻被你反咬一口,害得我被罰跪祠堂,差點餓死,逼得我離開家門。如今我倆再相遇,我善心依然,出手相救,你呢?你依然狼心狗肺,要我賠馬的銀兩也就算了,現在連一桌飯菜的錢都要我出——你心這麼壞,索性連包下西院的錢全算在我頭上好了。”

    看著樓子棠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樣,趙嫣暗道不妙,她一時口沒遮攔,他不會真的心黑到要她付錢吧?果然——

    “若你有心,”他柔柔對她一笑,“我也不好拂了你的好意。”

    “你——”趙嫣呼吸一窒,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不禁笑道:“我說笑的。”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一點都不覺得好笑。

    “郎君,宇坤打擾。時辰已不早,該啟程了。”

    門口響起的聲音令趙嫣微愣了下,魏宇坤?!兩淮鹽運使魏大人的嫡子,與這些日子喜歡白小冉而鬧出不少動靜的魏孝政是手足,只不過眼前這位可是正正經經的嫡出少爺。

    樓子棠的神情一正。

    趙嫣敏感的察覺樓子棠眼底閃過一絲冷意,雖然很快隱去,卻依然被她清楚捕捉——那個眼神透露出的殺氣令她心頭微驚,不過就是個孱弱的公子哥,為何會有這般戾氣?

    樓子棠注意到了她的目光,柔柔一笑,“看來我得走了,咱們後會有期。”

    趙嫣站起身,下意識的本想回一句“最好老死不見”,但是看到他的臉,話不禁又吞回肚子裡。以前不覺,但今時今日令她覺得容易被皮相迷惑,不是件好事。

    門被從外頭打開,魏宇坤大步走進,有些意外的看著屋內的情況,目光落在趙嫣身上。

    趙嫣目光不經意的飄過他身上,多年未見,但她可記得魏宇坤因為嫡出,自詡高人一等,又受魏氏這姑母疼愛,小時常到趙府作客,這傢夥以前沒少欺負過她,如今乍見到他,勾起了她在趙家那段不開心的回憶。

    她斂下的眼神微冷,樓子棠跟他走在了一道,果然不管再怎麼變,他與她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她默默站在一旁,不發一言。

    魏宇坤見樓子棠沒有介紹的打算,只當是寶慶樓的奴僕罷了,也沒將她放在心上,“郎君,馬車已備好。”

    “我稍後便至。”

    魏宇坤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魏宇坤口氣恭敬,但趙嫣在紅霞閣待了這麼些年,看那些老戲骨演戲、教戲,敏感的瞧出他身上透露出的一絲傲慢,他並非打心裡敬重樓子棠,這份認知令她有些意外。

    雖說她是個小老百姓,但也知道憑著永安侯府的名號,樓子棠儘管無法襲爵,但是上頭有個功在邊疆的兄長,縱使兩淮鹽運使魏大人見了,也得敬上幾分,更別提全無功名在身的魏宇坤。

    她審視的看著樓子棠,聰明如他,難道就一點都沒瞧出來,抑或是就算察覺,也不當回事?若真是後者,趙嫣真心同情魏宇坤,因為她比任何人清楚,樓子棠溫和,但若真要使計害人,可沒幾個人能招架得住,以她為例,幾次交手,她都被坑得莫名其妙。

    她看著李大壯上前,蹲在樓子棠面前,準備將人背起。

    她一把上前,沒理會蹲著的李大壯,伸出手,再次將樓子棠打橫抱起。

    樓子棠原本自得的臉色霎時變得難看,低斥道:“你到底在做什麼?立刻放我下來!”

    看見他慌亂的神情,趙嫣覺得心情變好了。“別亂動,小心我把你摔了。你身分尊貴,摔了我可賠不起。”她開心的看著他氣急敗壞的模樣,“怎麼,覺得被個女人抱著很窩囊?”

    樓子棠的太陽穴悶痛,有些咬牙切齒道:“你年紀已不小,該知男女授受不親,你——”

    “出門在外,哪來這麼多規矩。”趙嫣打斷了他的話,“我告訴你,若覺得讓我抱著丟人,以後記得多吃點東西,把自己養得壯碩些。”

    等在門外的魏宇坤見樓子棠被個女人抱出來,臉上驚訝一閃而過,但因為樓子棠沒出聲,所以他也沒費心上前阻攔,只是嘴角嘲弄的一撇。

    趙嫣沒理會他,將樓子棠放到馬車上,然後像是想起什麼似的,低頭解開自己腰間的荷包,“給你。”

    樓子棠沒有遲疑的伸手接了過來,荷包不重,捏了捏,裡頭似有幾顆圓球硬物。

    “裡頭是栗子和核桃。”趙嫣替他解了疑惑,“都是好東西,我每天都會帶些在身上,累的時候吃上一顆,精神都好了。”

    這些東西並不是多罕見,但是她的關心卻是難得,“你不生氣了?”

    她的眼珠骨碌碌一轉,“生氣,但我是個以德報怨的大善人,你訛詐我,不過我也不想看你真的餓死了。”

    “言過其實,我只是食欲不好,吃得少。”他兄長失蹤月余,再過幾天消息該傳回京城,這個消息瞞不住,這幾日他思慮盤算再三,縱使面上如常,但心境終究不再一樣。

    看著趙嫣圓圓的眼睛,呆愣之中帶著幾分靈動,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住她肉乎乎的臉頰,果然如他想像中的柔軟。

    臉頰忽然被捏住,趙嫣驚得瞪大了眼。

    在她動手拍掉自己的手前,樓子棠鬆開了她的臉頰。

    “混帳。”她揉了揉自己的臉頰,“虧我關心你,你竟對我動手動腳,果然是個白眼——”

    “啟程。”

    察覺馬車動了,趙嫣嚇了一跳,“我還沒下車。”

    “是你不走,我又沒開口留你。”

    趙嫣也顧不得跟他吵,連忙跳下馬車,一臉氣惱的看著一行馬車漸行漸遠。

    馬車內的樓子棠臉上帶著淺笑,倒出荷包裡頭的幾顆栗子、核桃。許多事變了,但看到她依然愛吃、愛笑,良善依然,實在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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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6:19


    趙嫣一聽說城內玲瓏坊派人來請,急急的換了身衣服出門。

    還真是趕了巧了,今日紅霞閣上新戲,白小冉說只要有人送吃的就全給她,她便答應要送上一份禮,正好玲瓏坊派人來請,玲瓏坊專賣些少見稀有的玩意兒,趙嫣尤其喜歡從西域帶回來的畫眉墨,這種墨價高而量少,她早早就托了玲瓏坊的老闆留意,若有貨定要第一個知會她,今日肯定是貨到了。

    只是她雖去得快,但終究慢了一步。

    “沒了?全被買走了?!”趙嫣難以置信,“掌櫃,我不是都說了讓你給我留著嗎?怎麼會全沒了?”

    掌櫃聞言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本是該留給你,只是……對方出的價高,而且給了那人,跟給你也是一樣的。”

    說到底就是商人將本求利,根本不在乎承諾這回事,趙嫣心中不滿,“賣了旁人跟賣我怎麼會一樣?”

    “一樣的、一樣的,”掌櫃陪著笑臉,“買的是你們三爺,他買,不就等於是你買嗎?”

    三爺?!趙嫣有些意外,三爺葉齊雲來了?!

    今年轉眼過了大半,趙嫣本預料因為康嬤嬤身子不好,葉齊雲會提前下江南一趟,果然如今人來了,只是卻來得無聲無息,沒有半點消息走漏,而且還來得巧,一來就搶了她的東西。

    趙嫣嘴一撇,如今東西被葉齊雲拿走,她就算發再大脾氣也沒用,腦子一轉,她轉身離開。

    眼看天色漸暗,人直往碼頭而去。

    紅霞閣今日換戲碼,閣內白日休息,晚上則在運河上的紅霞舫開鑼上新戲,這已成了紅霞閣多年來的規矩。

    停泊在運河邊的紅霞舫,入夜後點上別具匠心的花燈,五彩繽紛,光彩耀人。康嬤嬤深諳人心,舫上座位不多,價碼高昂,卻因人性的攀比之心,所以一位難求,能入紅霞舫者非富即貴,如此安排每每都讓新戲未演先轟動。

    趙嫣對紅霞舫並不陌生,若有新戲,她都會與姨母跟著康嬤嬤一同與揚州的富貴人家一同賞戲,只是如今康嬤嬤身子不好,所以今日來看戲的只有她和姨母,本來姨母也不想來,是讓她撒嬌磨了半天才答應出門。

    趙嫣登船時,戲尚未開鑼,但船上已聚了不少人。

    金子一見到她,立刻走了過來,“小姐,魏大公子鬧起來了。”

    趙嫣聞言,挑了挑眉。

    白小冉要高升到京城麗正閣去了,不日將要進京,這些日子這消息傳開來之後,魏孝政三番兩次要見白小冉卻不得其門而入,這事情早就鬧得人盡皆知。

    在白小冉還是小角兒時,要見她一面並不算難事,只是當她成了紅霞閣的台柱後,不論是康嬤嬤或是朱文和,為了避免節外生枝,明裡暗裡的都讓人擋著兩人私會。

    白小冉能爬上今日的位置,除了身段、容貌都不差外,自然也不是個傻的,一旦入京,便是一朝飛上枝頭,縱使魏大公子對她有意,她也不可能為了他拋下一切,畢竟看似情根深種的兩淮鹽運使大公子,說穿了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軌褲,白小冉跟了他,最多就是被抬進府裡當個妾,若左右都是為妾,她再笨也知道選擇進京一搏,京城的達官顯要,隨便一個都比這個無功名在身的魏府庶子強。

    白小冉看似無情,但人往高處爬並無過錯,只是以魏孝政的性子,未必吞得下這口氣,果然今日再次求見不成,就趁著酒意鬧了起來。

    魏孝政鬧起來,康嬤嬤病了,留在紅霞閣,不可能來周旋,至於白小冉在這個風口浪尖也不可能來摻和,最終只有朱文和一人出面。

    趙嫣倒好奇這個被三爺看中,派來揚州的當家到底有幾分能耐,果然看到聽見消息的朱文和麵上帶笑的趕來,對魏孝政彎腰賠禮。

    “今日上新戲,冉姑娘為了揣摩新角色,已經幾日未好好歇息,等會兒又要上戲,只怕今日真無法應公子之邀。趕明兒個,我定帶著冉姑娘跟大公子好好的賠罪。”

    “你這個混帳東西!”魏孝政不客氣的推了朱文和一把,“一次、兩次的用這理由誆我也就罷了,朱當家,你真當爺是三歲小兒不成,爺已經打聽過了,白小冉是要進京去,所以瞧不上爺。”

    朱文和連忙解釋,“冉姑娘要進京是不假,但縱使進京,她也不過一個伶人,誰給她熊心豹子膽敢瞧不上魏大公子了?”

    朱文和的話無意中刺中魏孝政,他憤憤不平的瞪著朱文和,魏大公子?!什麼魏大公子,表面上是眾人追捧,但說穿了他這庶子身分,壓根是個無用的空殼子。

    他的二弟五歲就讓嫡母送進京讀書,結交京城權貴無數,而他就是個廢人,二弟前些日子從京城回京,在魏府眾人眼中,他連他二弟的一根手指都比不上,人前他看似風光無限,其實內裡的苦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心頭本就憋屈,如今就連個下賤的伶人都能不給他面子,視他為無物!

    “把人給大爺我叫出來,在爺面前磕頭賠罪!”魏孝政大吼大嚷,拿起桌上的杯子就砸向朱文和,“別忘了她可是我丟了不少錢捧著才有今日,如今她本事了,要進京去攀高枝,把之前的情分給抹個乾淨,真當爺是好欺負的,信不信我派人將你這紅霞舫給燒了!”

    眼睜睜看著杯子砸來,朱文和也沒閃,就讓杯子直直的砸中他的胸,衣襟濕了一片。

    魏孝政愣了一下,似乎也意外朱文和的不閃不躲。

    朱文和遭受屈辱,一點也不惱,依然拱著雙手,擺低姿態,笑臉迎人,“大公子息怒,今日舫上達官貴人不少,公子不如看小人的面上,先坐下來喝點茶,可別讓個不入流的伶人氣壞了公子,失了斯文。”

    趙嫣雖說不喜朱文和,但看他受辱依然笑臉迎人,也不得不佩服這人的忍耐功夫了得。

    魏孝政本就趁著酒意鬧事,想要出口悶氣,但朱文和的話倒也讓他拉回了些理智。

    他頂著魏家的名號,也不敢真的做得太過,他的目光看了下四周,認出其中幾個江南一帶的權貴子弟,如今紅霞閣的當家被他的杯子一砸,該算是讓他出了口氣,再鬧下去,丟的可是自己的臉。

    他有些憤憤不平,卻也只能咬牙忍著,坐了下來,粗著聲音道:“這茶都涼了。”

    “是!”朱文和連忙叫來跑腿的小二,在他的耳際低語了幾句,這才大了點聲說道:“怎麼伺候的,還不快去泡上一壺上好的毛尖配點心過來。”

    看來沒戲了,趙嫣覺得無趣的撇了下嘴,這場戲不夠精采,沒必要再看下去。

    趙嫣帶著金子轉身就要走,沒料到看到門邊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看到姨母手裡拿著託盤,上頭擺著紅霞閣最令人垂涎的茶點,趙嫣的眉頭一皺,這上茶點的活兒明明輪不到姨母的頭上,但現在……她的眼神一冷,看向正在魏孝政跟前陪笑臉的朱文和。

    魏孝政氣還未全消,朱文和讓姨母來上茶,肯定留有後手,或許是想讓姨母出點錯,再惹惱魏孝政,讓他尋到錯處,出手教訓姨母,事情若鬧得再大些,魏孝政礙于魏家顏面也不敢再尋著藉口來找紅霞閣的麻煩,但倒楣的就是被拿來當槍使的姨母。

    趙嫣知道爭寵、嫉妒、勾心鬥角不論何處皆有,尤其是在戲班子這種複雜的環境之中,朱文和的算盤打得好,卻錯在拿她姨母當棋子用。她在心中冷哼,這個混帳東西,看來她之前給的教訓還太少了。

    趙嫣快走了幾步,攔住了秦悅的路。

    秦悅始終低著頭,聽聲音知道船上的人不少,她向來不喜在人多的地方出現,以往看戲時總是在角落尋個人少的地方,誰知方才朱文和派了小廝來說人手不夠,要她幫個手,她雖不安,但也只能硬著頭皮幫忙。

    “姨母。”趙嫣的口氣陰沈沈的。

    秦悅一驚抬起頭,看到趙嫣,松了口氣,“巧巧?!”

    “給我。”趙嫣對她擠出一抹笑,堅定的接過託盤。

    秦悅沒有多想,就把託盤交了出去,她壓根不會往朱文和找她麻煩那個方向想,她只擔心自己笨手笨腳得罪貴客,所以趙嫣一出現,自然讓機靈的她接手。

    趙嫣端著託盤走過去,眼中的冷意不減,但圓圓的包子臉上掛的卻是溫和無害的笑容。

    朱文和見到來人是趙嫣,身子微微一僵,他方才明明問過,這丫頭去了玲瓏坊,怎麼現在出現在這裡?!

    他在心中暗咒了聲,原想趁著趙嫣不在,讓膽小如鼠,一急起來連話都說不清楚的秦悅在怒火未消的魏大公子跟前出錯,借此大作文章,將秦悅發落了,沒料到趙嫣來了……

    朱文和想除去康嬤嬤疼愛的秦悅,但陷害秦悅和陷害趙嫣是兩碼子事,秦悅或許不會察覺,可趙嫣不是善茬。

    與趙嫣冷然的視線對上,朱文和想起他到紅霞閣第一日,放在自己床上的那條蛇,不由打心底發寒。只是到了這個節骨眼,他的心一橫,想想躺在床上起不了身的康嬤嬤,若是三爺還沒來得及到揚州,康嬤嬤就去了,紅霞閣最終定由他管事,他又何必懼怕這個沒了靠山的丫頭?

    在趙嫣經過自己身邊時,他暗暗的伸出腳,打算絆住她。

    趙嫣早料到朱文和會使壞,所以早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注意,他才一動,縱使動作細微,她也看得一清二楚。

    想到紅霞閣的戲臺上演的皆是忠孝節義,可笑的是戲臺下卻都是上演著坑害他人,不顧道義的戲碼。她的眼神一冷,用力的踩上朱文和伸出來的腳,還猶感不足的故意使勁轉了轉,看著他痛得一臉扭曲,卻先發制人的發出一聲驚呼,整個人帶著託盤就摔倒在地上——

    “混帳!”魏孝政正在氣頭上,看到上茶的丫頭出錯,給他尋到出氣的由頭,一腳就要踹過去!

    趙嫣在紅霞閣待了多年,除了學會康嬤嬤一手好技藝,也練出了好演技,一見魏孝政抬腿,她順勢往旁邊一滾,看似被踢得慘了,實際上那一腳根本就沒挨到身上。

    若今日跌到魏孝政跟前的是姨母,以姨母的性子,恐怕連話都不知該怎麼說,就被他一腳給踢暈了。

    她的姨母人好,從不與人結怨,安安分分,卻沒料到這樣還是礙了旁人的眼,朱文和盤算得好,借著得罪魏孝政的由頭,逼著病中的康嬤嬤將她和姨母趕出去,雖說趙嫣也不想要姨母在紅霞閣當一輩子的奴才,但是就算要走,也不能讓姨母受了半點委屈。

    “朱當家,”趙嫣倒在地上,一臉痛苦的捉住了朱文和的衣擺,“救救我。”

    朱文和被她的舉動給弄得一愣一愣的,他方才被她用力踩的腳還痛著,她卻一副比他更痛苦似的皺著臉,“你……你做什麼?”

    “奴婢可都是聽你的話要給魏大公子添堵,你打心裡頭瞧不起大公子,交代奴婢送茶點上來時潑向大公子,他們富貴公子好面子,肯定會離去更衣,怎麼現在大公子不走,反而還踢了奴婢一腳,奴婢疼得快要死了,朱當家,你可得替奴婢做主,奴婢這一向都是聽朱當家的,別讓奴婢被打死了。”

    朱文和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在胡說八道什麼?”

    “奴婢沒胡說,”趙嫣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不然好好的,給我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得罪魏大公子。”

    “好你個朱文和!”魏孝政將趙嫣的話聽了個明白,怒火中燒,“原來你跟他們都一樣,全都瞧不起我,想要欺到我頭上丨”

    “大公子冤枉,”朱文和萬萬沒料到被趙嫣反將了一軍,連忙替自己辯解,“大公子可別被這個賤蹄子給騙了,她自個兒犯了錯,這是明擺著要給自己脫罪,胡言亂語。”

    “朱當家,天地良心啊!”趙嫣哭喊出聲,“我這賤蹄子做錯事,被打被罵不敢有二話,但這明明不是奴婢的主意,就算殺了我,我也不認的。”

    朱文和瞪著趙嫣哭天喊地,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在唱大戲。

    “朱文和!”魏孝政再也顧不得周遭有多雙眼睛看著,用力的踢打著朱文和。

    舫上的人彷佛看著戲,置身事外,就連紅霞閣的人也沒人上前去攔,由此可見朱文和有多不得人心。

    趙嫣哭得倒進了前來安慰她的秦悅懷裡,無人看見她的雙眼根本沒有半點淚意。

    “沒想到紅霞舫不單臺上的戲精采,台下的戲也同樣熱鬧引人,今日開戲的時辰未到,台下的大戲就已經開鑼了。魏大公子,今日還真真讓人開了眼界。”

    一聲聲帶笑的嘲諷頓時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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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6:40


    不知何時,登船處出現了一行人。

    別人或許不知,但魏孝政一眼就認出說話者是誰,臉色一白,僵著身子,停下打人的動作。

    魏宇坤冷冷的看著兄長,打心眼裡瞧不起這個紈褲,今日借著樓子棠之便,得以與侯府向來交好的葉三爺一見,誰知道卻遇上了這個不成材的兄長鬧事。

    “讓二公子見笑了。”推著樓子棠的木輪椅,葉齊雲一臉似笑非笑。

    朱文和被打得鼻青臉腫,認出來人,臉色也極其難看,他被委以重任而來,如今卻被三爺看到最狼狽的一面。

    他目光惡狠狠的看著跪坐在一旁哭得可憐的趙嫣,大堂上安安靜靜,就她一個人還哭得起勁,她那個愚不可及的姨母也是一臉蒼白的不住抹淚。

    樓子棠的手撐著下巴,看著抱在一起的秦悅和趙嫣,就像是在看什麼新奇古怪的玩意。“這是魏大人府上的大公子吧?”

    聽到葉齊雲的問話,魏孝政心頭打了個寒顫。

    京城葉三爺的名號誰人不知,雖面上是個管管幾個戲班子的閒散人,但扛不住人家上頭有兩個嫡親兄長,一個是鎮國大將軍,一個是工部尚書,一文一武,立於朝堂,深受重用,唯一的姊姊還是當今皇太后,放眼天下,葉家榮華無人能出其右。今天他為了個戲子在紅霞舫鬧事,還被葉齊雲撞了個正著,傳進了他爹耳裡,只怕討不了好。

    “這奴才潑了我一身熱茶。”魏孝政先發制人地道。

    “是,方才在一旁,我看得明白,”葉齊雲揚了揚唇角,“確實是紅霞閣怠慢了,葉某向大公子賠禮。”

    魏孝政可不敢受葉齊雲這個禮,在魏宇坤清冷的目光下,連忙側身一避,“晚輩不敢,是晚輩喝了酒,跟幾個奴才較真,失了分寸才是。”

    “魏公子言重了,只是既是吃了酒,還是早些回去歇著。二公子。”葉齊雲輕喚了聲。魏宇坤暗暗瞪了畏縮低頭的魏孝政一眼,忍著氣上前,“三爺。”

    “先送你兄長回府歇著吧!”

    魏宇坤心中暗恨,好不容易可以跟葉家交好,卻沒料到這個機會被個蠢貨給毀了,“晚輩讓下人送兄長回府,二郎君的腿不方便,晚輩還是隨身照應為好。”

    “怎麼?!”葉齊雲笑了笑,“有我在,難不成二公子還怕郎君出事嗎?”

    魏宇坤臉上的笑幾乎繃不住,最後只好心有不甘的領著兄長離去。

    魏孝政頭也不敢抬,蔫蔫的跟著離開。

    人一走,朱文和冷汗直流,直接雙腿跪下,“三爺。”

    葉齊雲冷冷給了他一個眼神就視而不見的越過他,直接走到秦悅面前。

    秦悅看著出現在身旁的黑色錦袍,緩緩的抬頭,“三爺。”

    葉齊雲看著她怯生生的樣子,微微一笑,知道自己的注視會令她不自在,於是就不看她,只是盯著還抽泣著的趙嫣,淡淡的丟了一句,“人走了,該下戲了。”

    趙嫣抽了抽鼻子,她也想下戲,只不過秦悅就在一旁,她總不能讓她姨母看出有假吧!“還不起來。”,趙嫣乖巧的爬起來,順手扶了秦悅一把。

    秦悅一臉的擔憂,手緊緊握著趙嫣的手。

    葉齊雲負著雙手,看著趙嫣,見她一臉悲淒懊悔,圓圓的臉上,小小的鼻子紅通通的,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不由輕搖了下頭。一年多未見,這個被康嬤嬤當成親孫女來疼的丫頭越來越滑頭,看來在戲班子待久了,作戲的本事也沒少學。

    趙嫣拿著袖子擦著臉上根本不存在的淚,眼角餘光對上了樓子棠帶笑的眸子,心頭不禁一震——他怎麼來了?!

    葉齊雲看向跪著的朱文和,冷聲道:“戲都快開鑼,還跪著做什麼?還不快收拾收拾。”

    “是!”朱文和忍著被打的痛楚,手腳並用的爬起身,也顧不得帶著傷,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張羅。

    “等會兒一同看戲。”

    趙嫣慢半拍的這才意會到葉齊雲是在對她和秦悅說話,暫時顧不得樓子棠,抹了一把臉,裝得可憐兮兮的樣子道:“三爺要巧巧陪著看戲,巧巧自然不敢說不,只是三爺,能否給巧巧一點好處?”

    “與我看戲可是抬舉了你,還敢開口討要好處?”

    “說是討要,其實也不儘然——巧巧只是想拿回三爺搶走的畫眉墨。”

    葉齊雲失笑,“東西是爺真金白銀買來,到你嘴裡成了搶。”

    “東西是巧巧大半年前就托人從西域帶回來,可是三爺一來就給高價全收了,對巧巧來說確實也算是搶吧?!”

    她抬著一張圓圓的看似無害的臉,無辜的樣子令葉齊雲搖頭,“知道了,勻些給你便是。”

    “爾二爺。”

    “過來坐吧!”葉齊雲落坐在正對戲臺前的看臺上,這個位置能將四周看得一目了然。趙嫣故意對推著樓子棠、擠眉弄眼的李大壯視而不見,她與樓子棠的“孽緣”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我讓寶慶樓送一桌酒菜過來。”

    原想不搭理人,但是樓子棠淡淡的一句就令趙嫣破了功,她忙不叠的說:“我要水晶肘子。”

    樓子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真是個吃貨,“好。”

    趙嫣笑得燦爛。

    葉齊雲看著兩人,意有所指,“我還以為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料到兩人倒是處得和諧。”

    “三爺,我與二郎君稱不上仇人。”

    “就我所知,二郎年少時因為落水,受了寒,身子便始終不見好,說到底跟你好像脫不了干係。”

    秦悅在一旁聽了,不由一愣,抬頭看向樓子棠的方向,真是好俊的公子哥!

    “姨母,她是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秦悅很快的想起了當年趙嫣被罰,會離開趙府就是因為這個貴人——

    “他就是你害的人?”

    趙嫣在心中翻了個白眼,“我沒害他。”

    “可是——”秦悅飛快的看了樓子棠一眼,隨即將頭低下。

    “悅娘,”葉齊雲在一旁輕喚著明顯不安的秦悅,“巧巧小時的糊塗事,二郎不會放在心上。”

    “多謝二郎君大人大量。”秦悅點了點頭。

    趙嫣看著他們一來一往的說著,心有不平的看著樓子棠,有些咬牙切齒道:“你不說點什麼嗎?”

    樓子棠嘴角一揚,“如三爺所言,你小時候的事,我不會計較。”

    真要吐出一口老血了!偏偏秦悅已經站起身,還不忘拉了趙嫣一把,忙不叠的說道:“郎君心善,感激不盡。”

    趙嫣看著樓子棠,看他全然沒打算解釋的模樣,氣惱不已,只是當他將面前的桂花糕推向她的方向,她的嘴角一抽,很沒節操的放棄反駁。反正害他落水的黑鍋背了多年,再說什麼也是多餘。

    “多謝郎君。”丟下這句話,她就坐了下來,一手拿起桂花糕,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秦悅見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坐了下來。

    “你這丫頭就個不知羞的,”葉齊雲被趙嫣逗笑了,“性子還真不知隨了誰,跟你姨母截然不同。”

    趙嫣將桂花糕吞下,“我隨了我娘親,不像我姨母心好。”

    葉齊雲失笑,“你這是說你自己的心不好?”

    “我的心也好,只是這個世道不好,所以我能做個好心人,卻不能做個好人。”

    葉齊雲挑了挑眉,與樓子棠對視一眼,注意到他也是聽得專注。“這話有點兒意思,能做好心人,卻不能做好人。”

    “我能做個好心人,不害人、不算計他人,但別人想害我、算計我,所以我不當好人,輕輕放過別人。”

    葉齊雲眼底閃過讚賞,“有道理。”

    “我說的自然有道理。”一盤桂花糕不過三塊,趙嫣一下子吃了兩塊,不滿足的舔蔬嘴,伸手拿了最後一塊——

    “巧巧姑娘,我家二郎君今天沒用什麼吃食。”李大壯並不是不讓趙嫣吃,而是想起了之前在寶慶樓的事,忍不住出聲。

    果然趙嫣原要送進自己嘴裡的桂花糕,轉了個方向,直接拿到樓子棠面前,“吃。”

    樓子棠垂眸看了眼,“你可有淨手?”

    趙嫣微愣了下,手一轉,塞進自己的嘴裡,給他吃,還嫌她手不乾淨。

    她說了聲“失陪”,蹦跳著去淨了手。

    等她回來,寶慶樓的酒菜也送來了,滿滿當當的擺了一桌。

    趙嫣一邊忙著看戲,手和嘴也沒停下,一桌子的酒菜就她吃得最歡,她一邊給秦悅夾菜,怕樓子棠還是不吃,更是不忘給他夾點放在他碗裡,但同桌的葉齊雲就沒這種待遇。

    葉齊雲將趙嫣的舉動看在眼裡,這陣子樓子棠瘦了不少,他心中擔憂,他自然清楚,樓子棠的消瘦是因為在大漠失蹤的兄長,樓子沁不單單是侯府世子,更是他大哥手下最看重的副將。

    想起如今京城永安侯府的局面,葉齊雲輕飄飄的丟下一句,“二郎,你未來的小姨子待你這個姊夫不錯啊!巧巧出身趙家,而你未來的妻子可是趙家的三姑娘。”

    趙嫣正咬著肘子,戲臺上明明鑼鼓喧天,但葉齊雲的話依然清清楚楚的傳進她的耳裡,她愣愣的轉頭,不顧吃得一嘴油光,圓滾滾的大眼對上了樓子棠的雙陣。

    樓子棠看著她一張肉嘟嘟的臉,不用胭脂就透出粉嫩紅暈的雙頰,不禁揚起了嘴角。

    這一笑令趙嫣閃花了眼,只是她方才聽到了什麼?!她的心突然堵得厲害。

    出身永安侯府的樓子棠,長得如論仙一般的二郎君,竟然要娶魏氏的女兒,她的嫡姊,趙家的三姑娘。

    樓子棠吃了一口她舀進他碗裡的豆腐羹,沒有多做解釋。

    這是默認了!

    耗子舔貓,自己想不開找死,別人也攔不住——不知像在對誰生氣似的,她瞪了瞪眼,化憤怒為食欲,狠狠的吃肘子!

    這日,葉齊雲去見了康嬤嬤,兩人在屋內私下談了好一會兒話,直到葉嬤嬤累了睡去,葉齊雲這才出了屋。

    時節入秋,但滿園子的花草依然生機勃勃,飄散馨香,看得出被打理得極好。

    他的目光落在蹲在角落,背對著自己的秦悅身上,好奇的走上前。

    秦悅蹲在地上,輕觸著喝呼草,看著葉片開啟又閉合,看似無聊至極的遊戲,她自顧自的玩得挺樂的。

    察覺到秦悅的愉快,葉齊雲心中有些五味雜陳,這樣的與世無爭,易於滿足的活在這個小院子裡,是幸,還是不幸?

    原想不打擾她自在的天地,但不經意的踩到了地上的樹枝,清脆的聲響驚了她。

    秦悅猛一抬頭,看到葉齊雲連忙站起身,低下頭,恭敬的喊了一聲,“三爺。”

    “莫慌。”葉齊雲一笑,“我只是四處瞧瞧,你將院子打理得極好。”

    秦悅的頭更低了,“這是我分內之事。”

    “我方才看你在玩喝呼草,你可知這草又名含羞,別名夫妻草。”

    葉齊雲對秦悅而言,稱不上陌生,畢竟被康嬤嬤收留,與紅霞閣簽了賣身契後,葉齊雲就是她的主子,因為主僕之分,也因為自己怕生,所以在葉齊雲面前雖不至於懼怕,但總是顯得拘束。

    “知道,就因為叫夫妻草,”她的嘴角不自覺的揚了一下,“所以我特別喜歡。嬤嬤說此草雖有微毒,但使用得當,也是良藥。”

    “你知其草功效,知其別名,但叫夫妻草的由來,你可知曉?”

    秦悅靜了一會兒,有些困惑葉齊雲會突然跟她討論起植物來,她自然是知道夫妻草的名稱由來是個悲劇的故事,有一說是妻死夫留,也有一說是夫死妻留,但不論是夫亡或妻亡,都是陰陽兩隔,亡者生前犯了錯,死後墳上長出的草,因羞怯而被人輕觸就低頭,所以名為夫妻草。

    秦悅不在乎來歷,她只單純的喜歡這個名,“我知道,但我還是喜歡。”

    葉齊雲聽到她簡單的回答,不由笑了,“罷了,你喜歡便好。這院子生機盎然,你功不可沒。”

    “是康嬤嬤教得好。”秦悅不敢居功。

    “嬤嬤當然有功勞,但你的努力也不假。可還有上普陀寺祈福?”

    “有,”秦悅點點頭,“每月初一都上寺裡祈福。”

    葉齊雲在普陀寺替自己在邊關的兄長立了個長生牌位,康嬤嬤當初就將這事交給秦悅辦,秦悅始終盡責。

    “下個月就加你二兩月銀。”

    秦悅心頭一樂,“謝謝三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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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7:01


    趙嫣從窗戶看出去,正好見到站在夕陽下的兩人,葉三爺長得好,笑起來帶著一絲溫雅,但對他,趙嫣始終稱不上喜歡。

    至於原因?她還真說不上來,越相處,越看不透,也越不想打交道。

    此時看到姨母臉上明顯的歡欣和葉齊雲臉上的溫柔,要不是因為她很清楚葉齊雲在京城有個青梅竹馬的嫡妻,感情如膠似漆,還育有三子,多年來對姨母照顧有加,卻還是以禮相待,她都要懷疑他對姨母生出旁的心思。

    這幾日她的心情莫名的不開朗,連帶著看葉齊雲更加不順眼起來,她微吸了口氣,整理思緒,走了過去,“三爺,姨母。”

    秦悅難掩興奮之情的拉著趙嫣的手,低聲的說:“巧巧,三爺加我二兩月銀。”

    趙嫣的嘴角揚了揚,葉齊雲也算是個妙人,每年至少都會下揚州一趟,每次也都無一例外的給姨母加月銀。

    雖說趙嫣沒去問過旁人,但也肯定給姨母的月銀在紅霞閣內是數一數二高的。

    不得不說,葉齊雲的手段不錯,他不單給銀兩給得大方,還知道姨母孝順,在多年前就將外祖、外祖母的墳重新找了塊風水寶地安葬,這寶地就在揚州城外,只要想念就能前去祭拜,不用舟車勞頓地回偏遺的小山村,姨母感激,始終覺得葉齊雲是個良善的大好人。

    趙嫣不喜歡他這個人,但她對他的銀子挺感興趣的,帶著笑意開了口,“三爺,我幹活也挺勤快,給紅霞閣的胭脂水粉都特別用心,所以可否也發個話,買我胭脂水粉的銀兩多添點?”

    “大言不慚,方才我在嬤嬤的房裡看了會兒帳,上頭可記得清楚,對你已經是大方了,還不滿足?”

    “自然不滿足,因為我要花錢的地方不少。”趙嫣的話是真,至於要花在什麼地方,姨母在旁,她不明說,但她知道葉齊雲很清楚。

    葉齊雲自然知道兩人的銀兩大部分都花在尋人上頭,秦悅托康嬤嬤尋人,這麼多年過去,若是尋常人早已死心,就秦悅還死心眼地堅持至今。

    趙嫣雖張狂,心中對此早不以為然,卻依然聽之任之,不可否認這丫頭有顆難得的孝心。

    有秦悅在,葉齊雲也不多言,換了個話題問道:“朱當家為人如何?”

    “朱當家是三爺看重之人,自然是好的。”趙嫣的表情看得出敷衍。

    葉齊雲失笑,“朱文和在京城做了幾年管事,為人圓融機靈,只可惜小家子氣,無容人雅量,你若不喜,倒是情有可原。”

    “三爺,說穿了,我不過是一個跟著姨母在紅霞閣討生活的小人物,喜或不喜,壓根不重要。”

    “你與悅娘皆是康嬤嬤看重之人,喜或不喜可是大考量,放心吧!過幾日我便讓朱文和離開。”

    秦悅臉上難掩意外。

    趙嫣倒是神色平和,一副置身事外的超然,“紅霞閣的事,我一個外人不好多嘴,三爺要一個人走或留,與我或姨母無關。”

    這是紅霞閣,人多嘴雜,她壓根不想聽到閒言閒語,說朱文和離開是因為她或者姨母的關係,她是不在乎,但是姨母被康嬤嬤高看幾分,能說是母女之情,要是被葉齊雲高看……那這話就難聽了。

    “你與悅娘都不是外人。”葉齊雲渾然不知趙嫣心中的考量,他出身權貴,上有兩兄一姊,權傾一時,只管自己開心,可不管旁人如何。“悅娘,你說,我把紅霞閣交給你管束如何?”

    秦悅始終低著頭不插話,突然聽到葉齊雲說要把紅霞閣交給自己有些懵了,懷疑自己聽錯了。

    趙嫣也著實被嚇了一跳,把紅霞閣交給姨母?!這是她想都沒想過的事,這個葉齊雲腦子在抽什麼風,這麼大的一份產業,竟隨便的就交出來,也不想想以姨母的性子,管不住紅霞閣上下百餘口人不說,最後還可能會毀了紅霞閣。

    “悅娘不願嗎?”葉齊雲溫和的等著秦悅回話。

    秦悅嚇得話都說不出來,她連人多的地方都不自在,更別提去管束人。她輕拉了拉趙嫣的衣袖。

    趙嫣回過神,道:“我姨母不成。”

    “單靠著悅娘或許不成,但——”葉齊雲對趙嫣一笑,“不是還有你嗎?到時你們替我管著紅霞閣,就永遠無須擔心有人會不長眼的欺到你們頭上了。”

    葉齊雲說的是一片好心,但趙嫣卻一點都不領情,葉齊雲出身名門,旁人上趕著巴結他都來不及,他卻有心思關心自己和姨母這種可有可無的小人物——小時候她不懂事,對這事沒放在心上,但隨著年齡漸長,不是她以小人之心,度人家君子之腹,而是經歷得多了,她才不相信一個人會無緣由的對另一個人好。

    “三爺到底意欲為何?”

    “你與悅娘孤兒寡母,以為我想如何?”葉齊雲面上帶笑的反問。

    趙嫣聽出他話中的取笑,是啊!孤兒寡母的低等人,身上能有什麼讓他葉三爺圖謀,只是她就是覺得古怪,心中因為看不透而惱火,葉齊雲滑溜得跟條蛇似的,若他不說,她根本別指望能從他的口中得到答案。

    “多謝三爺抬愛,只是巧巧自在慣了。”趙嫣的思緒一轉,自己是傻了才會跟葉齊雲較真,她大可不理會葉齊雲有什麼想法,說穿了不在乎的人最大。“等姨母贖身後,我就會跟著姨母回老家的小山村,買塊地,平靜安穩的過日子。”

    “回小山村平穩的過日子?!沒想到你的期盼如此小。”

    “我的期盼是小,但是不論大小,總歸沒想過要害人。”

    這句話說得輕巧,葉齊雲有些哭笑不得,“巧巧,別人眼中的恩典,在你眼中成了陷害的把戲,著實令爺我傷了心,看來嬤嬤對你的稱讚言過其實,你太肆意而為,不懂得掩其鋒芒,這裡可是紅霞閣,我是這裡的主子,你姨母的賣身契還捏在我的手裡。”

    這是拿姨母來威脅她,她嘲弄的看著他,“三爺,說句不中聽的話,你縱使權勢高過天,但也不能不講道理,我姨母又不是跟紅霞閣簽了死契,要不就還了贖身的銀兩,要不就再等個幾十年,一樣可以恢復自由身。”

    “但或許我有能耐在她恢復自由身之前讓她消失。”

    趙嫣臉色大變,正要開口反擊,葉齊雲卻哈哈一笑,看著一旁的秦悅道——

    “悅娘,我跟巧巧開的玩笑似乎過了頭,惹丫頭生氣了。”

    秦悅的臉色變了又變,他們的對話她在一旁聽得清楚,卻有些懵懂不明白,她不知好好的怎麼三爺會想讓她接手紅霞閣,最後又扯上自己的賣身契,明明談話的氣氛挺好,怎麼突然變得劍拔弩張?

    “巧巧還小,三爺別見怪。”

    “悅娘的外甥女,我自然不會怪罪,只是——”葉齊雲故意看了眼趙嫣,這才說道:“悅娘,你自己考慮考慮是否願接掌紅霞閣,我不強人所難,我知道你重視巧巧,若你點頭,巧巧以後在紅霞閣都無人敢欺負,而且頂著紅霞閣管事外甥女的身分,人家也能高看幾分。”

    不可否認,葉齊雲的話讓秦悅動了心思,她一直內疚自己的性子柔弱,拖累了趙嫣,若是接掌了紅霞閣,情況或許真會不同。

    趙嫣眼中滿是憤憤的光芒,惱怒的看著輕笑走遠的葉齊雲。

    葉齊雲離去後,秦悅站在院子裡,還兀自思索著。

    看到秦悅失神的模樣,趙嫣心中一歎,這還真是想要為了她而接手紅霞閣,姨母這一點頭,會不會把自己折騰個半死先不論,這輩子她們倆就要跟紅霞閣綁在一塊了。

    拉著姨母的手,回屋內坐下,趙嫣給她倒了杯熱茶,緩緩思緒。

    “巧巧,”果然,秦悅回過神後,輕聲開了口,“三爺真想把紅霞閣交給我打理嗎?”“三爺給,姨母想接嗎?”

    秦悅不假思索的搖頭,她雖然不聰明,但很有自知之明。

    “我做不來的。”她靜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只想待在院子裡種種花草,但我又想要你過得好……其實,我只想等你姨父回來,等他回來我就要跟他一起回小山村去。”

    趙嫣心中一歎,“姨母,你真覺得姨父會回來嗎?”

    秦悅低頭沈默了,她知道別人暗地裡說她傻、說她不切實際,但她從來沒把那些話放在心上,然而內心深處,她不希望相依為命的外甥女也跟旁人一般,抱著同樣的心思看她。

    “姨母?”

    “我……”她躊躇了會兒,看了看趙嫣,就算知道她會不認同,還是說道:“他一定會回來。”

    果然!姨母的答案趙嫣並不感意外,姨母是打心底相信終有一天會把人給盼回來的,這個念頭不是自欺欺人,而是姨母由始至終都如此堅信。

    趙嫣莫名的來了火氣,脫口說道:“姨母,我希望他死了!”

    秦悅震驚的看著她。

    “他死了,這對姨母來說,才是最好的。”

    秦悅聽到她的話,臉色蒼白,有些手足無措。

    “姨母,你捫心自問,若姨父沒死,這麼多年來卻不顧你死活,對你不聞不問,你會開心嗎?”

    “巧巧,你別生氣,我……”秦悅急巴巴的說:“我想過,真的想過,他若真沒死,對我不聞不問,是人都會不開心,我當然也會不開心啊,可是巧巧,我還是希望他活著。”

    “為什麼?”趙嫣氣衝衝的問。

    “因為他是我夫君,我心悅於他。”秦悅說得分外認真,臉上透出幾分執拗,“所以我希望他活得好好的,若他不要我,沒關係,只要他回來,給我一句話,我就不等了。”

    趙嫣無語,姨母固執,比任何人固執,多來的堅持如今已深入骨髓,成了支柱,不論結果好壞,就是不撞南牆絕不回頭。

    趙嫣搖頭,對姨母發怒,向來就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頭,她歎了長長的一口氣,“姨母,跟我說說姨父這個人,可好?”

    或許是因為厭惡,所以多年來,她從未跟姨母談過這個沒見過面的姨父。

    秦悅興奮的露出一抹笑,“你姨父是個長得極好看的人。”

    趙嫣撐著下巴,聽到這句話,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難道姨母喜歡姨父,就因為姨父長得好看?”

    秦悅沒有遲疑的點頭,“第一眼確實如此。”

    趙嫣這才想到,她娘親看上她爹也是因為她爹有副好皮相,這對姊妹雖然個性南轅北轍,但對俊俏的外貌都沒有招架之力,想想她娘,為了給她爹生孩子,死了,她的姨母則為了生死不明的姨父,癡守多年,還不言悔……趙嫣突然覺得自己被樓子棠的外貌迷惑也不是太了不得的事。

    “只是人與人之間的喜愛,是經過相處才有的,你姨父雖不愛說話,但他喜歡聽我說話,從來不會對我不耐煩,不會嫌棄我。”

    “可是他看不見。”趙嫣知道秦悅嫁的是個瞎子,若不是那人是瞎的,長得相貌堂堂的話,應該也不會入贅秦家。

    秦悅點頭,“是,他看不見,就是因為看不見,所以我可以放肆的看他,不論我怎麼盯著他瞧,他都不知情,他也不知道我長得醜,我自在。”

    聽她這麼說,自己的夫君是個瞎子在她的眼中還成了個優點,果然感情來時沒道理可言。

    趙嫣握住秦悅的手,“姨母,你一點都不醜,不過就是額上的一小塊胎記,若你願意,我立刻就可以調出面霜,遮住你的胎記。”

    “等我找到你姨父,你再給我。”奏悅笑著搖頭,“只是也不用忙活了,他看不見,我打扮得再漂亮,他也看不到。”

    “他看不到,但還有旁人……”趙嫣直視著秦悅的雙眸,“姨母,林叔待你很好。”

    秦悅微斂下眼,“但是我不喜歡他。”

    簡單的一句話,斷了趙嫣的期盼,只能無奈又沮喪的盯著她。

    秦悅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囁嚅的說道:“巧巧,你放心,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把所有的銀兩都花在尋人上,這幾年為了你的嫁妝,我存了些銀子,以後絕對不會委屈你。”

    趙嫣一歎,她雖然捨不得那些像打水漂似丟出去的銀兩,更捨不得姨母這輩子不知何時到頭的執著。

    秦悅像是想起什麼的站起身,拿出自己藏在床底下的木盒。

    這個木盒,趙嫣十分熟悉,裡頭是姨母存下來的所有家當,就見她獻寶似的放在自己面前——

    “等嬤嬤身子好些,姨母請嬤嫂出面,給你挑個老實的好人家。只要有夫君,巧巧就有依靠,這些全給巧巧當嫁妝。”

    秦悅的腦子單純,只想著若趙嫣成親,就有夫君護著,自己就算不當紅霞閣的管事,巧巧也不會再有人敢欺負。

    趙嫣對此不予置評,任由姨母自顧自的做打算,至少現在不用擔心她再把銀子都放在尋人上頭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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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09:46


    這幾日秋雨不斷,好不容易天氣轉晴,秦悅卻著了涼,吃了幾帖藥都不見好。

    一大清早,趙嫣來看過秦悅之後,臉上的擔憂不減,“等會兒我讓銀子上回春堂,再給姨母請吳大夫過來一趟。”

    “我已經好多了,”秦悅強打起精神,想起今天是初一,“我得起來,今日得上普陀寺去拜神。”

    “姨母,今天就別去了,”趙嫣勸道。“讓我帶著金子去,不然若你在上山的路上撐不住,我們還得送姨母回來,一來一往,今日我們就不用拜神了。”

    秦悅沈默了,才說了會兒話,自己就沒什麼力氣,看來最好還是聽趙嫣的話。“好吧!你就帶著金子去,馬車現在應該已經等在側門外。記得拜了神,還得去長生牌位前替葉將軍祈福誦經,之前你叨念著寺裡的素齋,我特地訂了一桌,記得多添點香油錢。”

    “知道了。”趙嫣替秦悅將被子蓋好,看她閉上了眼,這才交代銀子好好照料,帶著金子一同離去。

    只是兩人出了院子,在側門處發現等在外頭的不是秦悅叫來的馬車,而是葉齊雲的馬車,趙嫣看著車簾拉開,葉齊雲好整以暇的坐在裡頭。

    “上來吧!我正好也想上山參拜。”

    金子受寵若驚,沒料到能與葉齊雲同行,趙嫣看來淡定許多,她沒有矯情地上了車,金子有些緊張的坐在一旁。

    “謝三爺。”趙嫣脆生生的道謝。

    “怎麼不見你姨母?”

    葉齊雲這次下揚州,令人意外的足足待了兩個月。

    這期間朱文和回了京,康嬤嬤的身子時好時壞,他親自坐鎮紅霞閣,還從京城送了批伶人來,這些伶人男俊女美,白小冉雖然也長得好,但如今站在這群伶人之間,也變得不太出挑,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白小冉的氣焰消了不少,待過年後上京,相信在京中的日子會更知分寸。

    趙嫣雖不喜歡葉齊雲,但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挺好,如今紅霞閣更是座無虛席,一位難求。

    趙嫣也因為這批京城來的伶人而忙碌起來,她做的胭脂水粉好,這些伶人愛用也識趣,除了賞錢不少外,還投其所好,送來不少好吃、好喝的。

    每日葉齊雲都會去看望康嬤嬤,略有空閒時,還會在小院子裡待會兒,趙嫣不只一次看到他跟在姨母的身旁看她幹活,要不是葉齊雲看著姨母的目光很坦蕩,她真的都要懷疑他是看上了姨母。

    “姨母身子不適。”

    “可有請大夫?”

    “有,謝三爺關心。”

    葉齊雲不是沒察覺趙嫣眼神中對他流露的不喜,趙嫣若想,她可以做到厭惡一個人而不讓人察覺,但顯然,她壓根不在乎自己討厭他的事被他知道,畢竟她很清楚,只要她在紅霞閣內守著分際,任何人,包括自己都奈何不了她。

    “用膳了嗎?”葉齊雲清楚趙嫣是個吃貨,只要給她好吃的,她就算不喜,也會勉為其難的多說幾句。

    趙嫣拿出自己的隨身荷包,倒出了幾顆栗子。

    “就吃這個?不夠塞你的牙縫吧!”

    “自然不夠,”趙嫣也回得坦然,“姨母訂了普陀寺的素齋。”

    “你姨母倒是處處想著你,”葉齊雲一臉了然,拿起一旁的竹籃,“拿去吃吧!”

    趙嫣不客氣的打開,裡頭是羊乳羹。“謝三爺。”

    趙嫣不客氣的裝了一碗,金子則是搖頭拒絕,她一個奴才可不敢當著主子的面大剌剌的吃東西。

    趙嫣也不為難她,不客氣的全喝了。

    看著趙嫣胃口好,葉齊雲忍不住笑,“你還真不客氣,不給爺留些。”

    “三爺不喜歡。”趙嫣吃個精光,這才說道:“嬤嬤在院裡養了五隻羊,三爺來了,嬤嬤特地交代每日都要給三爺送碗羊奶,但是三爺的小廝來過一、兩次後,幾乎就不再來了,還交代不要讓嬤嬤知曉,足見三爺不喜這羊奶的腥味。”

    葉齊雲有些意外,“你倒是觀察細微。”

    “細微不敢,就是多留了個心眼罷了。只是三爺,羊奶能益精氣,養心肺,我姨母也不愛,但多少會喝些,所以三爺就算不喜也多少喝點。”

    “怎麼?想像左右你姨母似的拿捏我?”

    “我可不敢。”趙嫣聳聳肩,言盡于此,葉齊雲愛喝不喝不關她的事。

    金子在一旁,對趙嫣流露出崇拜的眼神,像她這種下人,面對主子時總是恭敬再三,但是趙嫣卻依然肆意。

    東西吃完,趙嫣就沒了跟葉齊雲說話的興致,逕自剝著栗子吃。

    普陀寺就在揚州城外不遠,坐著馬車,不到一個時辰便到了。

    雖然天才微亮,但寺外已停了不少馬車。

    普陀寺占了一整個山頭,有著鬼斧神工的岩壁水景,山頂溪水從斷岩奔流而下,形成多股瀑布,最後匯入半山腰的神仙潭中,不少老百姓都會趁著上山時取水回家煮茶飲用,說是平安水,能保平安健康。

    泉水是否真能保佑人平安,趙嫣不知,只知泉水甘甜,所以每每上山都不忘取水下山。秋意滿山,流水鳥叫,置身其中,心境不自覺中也寧靜不少。

    普陀寺一年四季皆香火鼎盛,平時就因美景而吸引人,今日香客也不少,寺方在神仙潭旁建了許多小亭,讓人得以欣賞美景,飲茶歇腳。

    趙嫣下了馬車,對葉齊雲行了個禮,就與之分開。

    “小姐,你膽子真大,怎麼敢跟三爺如此說話?”走遠之後,金子才忍不住開了口,對一個奴才來說,主子手中握著的不單是自己日子好過與否的權力,更能決定自己的生殺大權。

    “我又沒賣身給紅霞閣。”

    “話是如此沒錯,但三爺的權勢不小,與之交好,對小姐有利無害。”金子從小在紅霞閣長大,對於利弊看得比旁人通透,小姐如今活得滋潤,有康嬤嬤護著是必然,但康嬤嬤畢竟也是聽著三爺的,所以金子可不想要主子如此肆意得罪了三爺。

    “我知道你關心我。”拍了拍金子的肩膀,趙嫣爽快的道:“但是三爺不會對我怎麼樣的。”

    金子一臉的不解。

    趙嫣對她一笑,也沒多做解釋,其實她自己也還未弄明白,但隱約就是有這種感覺,葉齊雲對她很縱容,只要不離開紅霞閣,他都可以任她為所欲為。

    進了大殿,趙嫣帶著金子誠心參拜,還給姨母求了個平安符,這才繞到偏殿去給葉齊雲為其兄長設的長生牌位添香油,看著燈油燒得光亮,靜下心念經。

    誦經完後,她就能吃上普陀寺遠近馳名的齋菜。

    要吃上這一桌齋菜可不容易,除了得添上至少五十斤的香油,還要早早就訂下,姨母可是在大半年前就訂了今天這桌菜。趙嫣嘴裡喃喃念著經文,聽到身後有木輪滾動的咕嚕聲,她也沒有費心的轉身去看,依然淡定的將經文念完。

    念完經後,她拉著金子起身,一個轉身,眼底閃過驚訝,在此處看見葉齊雲並不意外,畢竟這裡有著他兄長的長生牌位,卻沒料到他竟然推著樓子棠的輪椅過來。

    乍見樓子棠,她有些發愣,視線落在他好看的臉上,最後落在他用毯子蓋住的雙腿上。“你腿還未好?”

    “大夫說要休養大半年。”

    “不過就摔了一下,就得將養大半年,你身子真是太弱了。”這樣的身子還妄想要娶妻,也不怕娶回個潑婦,折騰害死自己!這話趙嫣在心中憤憤不平的翻滾著。

    她知道自己對樓子棠動了不該有的心思,只是明白不該,但也沒法,誰叫她就是心動了。

    樓子棠垂眼,沒有多辯解,只是對她輕揮了下手,她不解的向前。

    “推我過去。”樓子棠看了看長生牌位的方向。

    這個輪椅是粗壯的木頭所制,分量不輕,要推動得要有些力氣,但對趙嫣來說絲毫不費勁,她將人往前一推,樓子棠便專注的看著眼前的長生牌位。

    “三爺真是有心,竟給大將軍立了長生牌位。”

    “我兄長鎮守邊疆多年,他的安慰牽動整個國公府,立個消災祈福的長生牌位本是應當。”

    “凡事只顧念自個兒的葉三爺也信這套消災祈福之說。”樓子棠低笑了聲,“說到底,這長生牌位應該不是為了大將軍所求,而是三爺為了讓自個兒心安所設的吧?”

    “果然眾人皆醉就你二郎獨醒,確實是為了求個心安啊!只是不管為何,總是沒有惡意。”

    樓子棠淺淺一笑,不置可否,抬頭看著趙嫣,“可訂了素齋?”

    趙嫣點頭。

    “那走吧。”

    趙嫣雙眼微瞠,一臉的防備,“我姨母訂的席面只有兩人份。”

    “怎麼?”樓子棠帶笑的看著她一臉護食的樣子,“你害我如今不良於行,吃你一頓都不成?”

    這是硬要把他不良於行的事又按在她的頭上,“你的腿傷明明是自個兒摔的。”

    “但也是因為你的關係才導致如此。”

    這個人就是存心找碴,趙嫣莫名其妙又被坑了,奇怪自己本是不吃虧的性子,遇上他卻次次妥協——看著他幽黑色的眼眸綻放的光芒,好吧!就當坑到深處,已成麻木,她心頭甚至生了絲他若不坑她,她還覺得反常的感覺……

    “算我怕了你了。”

    葉齊雲在一旁看了不由輕挑了下眉,還以為扯上吃的,都沒情分好說,沒料到趙嫣還會跟人妥協。

    今日上山禮佛的人不少,但是當他們出了偏殿,走向後院竹林時,已經有人將路給清出來,讓趙嫣可以順利的推著輪椅前進。

    走在沒有阻礙的小徑之上,趙嫣不得不承認權勢迷人,不論去到何處,都有人伺候,行個方便。

    普陀寺後方的竹林內有一排別致的兩層樓高禪房,在一個六、七歲左右的小沙彌帶領之下,穿過回廊,進了備好齋菜的禪房。

    其實葉齊雲也訂了席面,便交代一同擺上,一下子桌面上滿滿當當,有香炒蘑菇、金黃豆腐、涼拌木耳、酸辣土豆絲、茄子豆角、紅燒冬瓜等,心中原本還糾結著東西不夠吃的趙嫣看了,頓時覺得這幸福來得太突然,雙眼閃著光亮。

    一桌子的菜,吃的只有三人,常理該是吃不完,但有趙嫣在,“吃不完”這種事從來都不會發生,又加上今日樓子棠的食欲也不差,一桌子菜便被三人吃個七七八八。

    葉齊雲不由歎道:“果然只要有巧巧在,都不用擔心會有剩菜。”

    “你再給我上盤寶慶樓的水晶肘子,我也照樣吃得下去。”趙嫣說完,這才想起這裡是佛寺,連忙說了聲“阿彌陀佛”。

    葉齊雲笑著看她一眼,開口讓人上來將桌上的杯盤撤下,擺上茶具和棋盤。

    趙嫣看著葉齊雲與樓子棠下起棋來,自得其樂的拿出腰間的荷包,倒出裡頭的花瓜子。

    “你還吃啊?”葉齊雲瞄了一眼,不由慶倖這丫頭不是他的閨女,不然頭都該疼了。

    趙嫣嗑著瓜子,“打發時間。”

    葉齊雲一歎,“在二郎面前,你好歹有些矜持。”

    趙嫣看了下樓子棠,見他依然一臉淡定,看她的眼神溫柔,“看來他還挺喜歡我這樣的。”

    樓子棠輕聲笑了起來,聲音有種莫名的愉悅。

    葉齊雲狐疑的瞄了樓子棠一眼,又對趙嫣道:“你這丫頭哪來的自信?”

    “就單憑這笑容——嘴角微揚,眼睛帶笑,肩膀放鬆……足見他現在心情極好,比起方才與三爺在偏殿時,他應該更喜歡跟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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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10:04


    葉齊雲想取笑她的大言不慚,但看到樓子棠眼底的笑意,卻也不得不承認趙嫣說的沒錯,這陣子樓子棠的情緒始終不見好,倒是跟趙嫣相處時笑容多了不少。

    這是對趙嫣上了心?葉齊雲思量了番,只是如今樓子棠已有婚約在身,對象還是趙嫣的姊妹,如此一來可不是個好現象。

    趙嫣看著外頭陽光,覺得自己吃了這麼多,是該動一動了,“三爺,二郎君,我先帶金子去神仙潭取水。”

    樓子棠沒開口,葉齊雲也沒攔她。

    寺方特別在神仙潭邊找了幾個較平坦處建了臺階,方便香客取水。

    今日天氣好,潭邊的小亭裡都有人欣賞著滿山秋色。

    趙嫣與金子一人提著一個木桶走向取水處,等打好了水,提著木桶往回走。

    只不過走沒幾步路,一股被人緊盯住的感覺揮之不去,她不由停下了腳步。

    金子也跟著停下來,不解的輕喚了一聲,“小姐?!”

    趙嫣目光四下一掃,最後落在不遠處的一座八角亭,裡頭或坐或站著幾個人,其中有個姑娘一臉激動,目光灼灼地緊盯著她。

    十年的光陰在趙嫣身上沒太大改變,唯一的變化就是她從一顆小圓球,成了顆大圓球。

    而眼前的人,五官依然有幼年的影子,卻變得更加秀麗,身段迷人,該瘦的地方細若無骨,該豐碩的地方凹凸有致,一身紫紅石榴裙,在亭子裡一站,親麗的吸引眾人目光。

    美人兒一臉熱切,轉身不知說了些什麼,亭內坐著的一個華衣姑娘轉過了頭。

    趙嫣原以為離開了趙家,自己不再是趙家人,就能將過往給拋諸腦後,沒料到過去並沒過去,只是需要個契機,只要一觸動,回憶將被翻起,卷起千層浪。

    她圓圓的包子臉不像往常總是帶著笑,此刻她的神情陰沈得不像話,視若無睹亭內的人,逕自往另一頭離去。

    離開神仙潭,察覺身後有細碎腳步聲跟著,趙嫣微斂下眼,腳步沒停下來的打算。

    “四妹妹。”

    這聲情深意切的叫喚,莫名的令趙嫣停下了腳步,連自己都不能理解的笑出了聲。

    在趙家,除了自己的嫡母和嫡姊看她不順眼,欺負她最慘的是與她一樣同為庶出的二姑娘趙雪。

    趙雪是長房所出的庶女,趙家當家主母田氏是個厲害的角色,拿捏自己的夫君很有一套,成親後長房的後院就沒出過庶出的子嗣,唯一留下的就是在成親前通房所生的趙雪。

    她與趙雪皆為庶出,本該同病相憐,但是趙雪自小被養在嫡母跟前,善於看人臉色,逢迎巴結,機靈的她在府過著如魚得水的日子,為了與二房嫡女趙妍交好,沒少捉弄同樣庶出的趙嫣,趙雪、趙妍兩個人聯手,在她的幼年歲月留下一抹濃重陰暗的墨色。

    趙雪見她停下腳步,轉眼間一臉欣喜來到她面前,“真是你,四妹妹,姊姊好想你。”

    在趙嫣的心目中,嫡姊可惡,但趙雪更令人噁心,尤其是趙雪總欺負她,再狀似寬容的替她說話,在眾人面前,擺出一副心慈的模樣,用她的妹妹們襯托出她自己的懂事乖巧,日子久了,誰人不知趙府二姑娘趙雪聰明靈巧,三姑娘趙妍驕縱潑辣,而四姑娘就是個駑鈍癡傻的。

    “三妹妹,”拉著趙妍,趙雪說道:“你快過來瞧瞧,四妹妹真是一點都沒變。”

    趙研不太情願的上前,微揚下巴,依然一派傲然作風。

    看到兩人做派,趙嫣氣不打一處來,用力的將手中的水桶給放下,濺起的水花落到了趙雪、趙妍的繡花鞋上。

    趙妍驚呼一聲,退了一步,趙雪則是幾不可見的皺了下眉頭,但隨即隱去,臉上依然掛著一抹嬌俏迷人的笑。

    趙嫣心中冷笑,趙雪還是一如以往的虛偽,反觀氣著瞪眼的趙妍順眼多了。

    “咱們——”趙嫣的唇一揚,“認識?!”

    趙嫣的話一出,趙妍立刻惱火,“我就說她是個蠢笨的,這麼些年,只怕連怎麼回家的路都忘了,咱們還上趕著來認親,我看她都傻得連自個兒是誰都給忘了。”

    趙雪略微不安的看了趙妍一眼,柔聲勸說:“三妹妹別惱,四妹妹當年離家時還小,忘了咱們也是情有可原。”

    “確實是還小,”趙妍挑剔的看著趙嫣,注意到她雖穿了一身半舊不新的衣裳,但用料極好,不過就只是在戲班子當差,竟有這份能耐,也不知暗地裡做些什麼勾當,一思及此,眼中的厭惡藏不住。“所以才會放著好好的小姐不做,去戲班子抛頭露面,丟人現眼。”

    “妹妹,說到底我們都是一家人。”趙雪輕拉了下她的衣袖,用眼神示意她少說兩句。

    趙妍這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只能忍著不屑,閉上了嘴。

    “四妹妹,我是二姊姊。”趙雪眼中浮現水光,對趙嫣道:“方才在潭邊,妹妹望著我出神,我猜想妹妹當是認出了我,只是不願相認,看來這麼多年過去,妹妹還在怨姊姊。”

    趙嫣覺得可笑,她沒多餘的時間怨恨不相干的人,但在戲園待久了,她特別喜歡看戲,對趙雪的舉動來了興趣,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我確實是看你看傻了眼,不過不是因為認出你是誰,而是因為你是個美人兒。”

    趙雪也深知自己長得好,趙嫣直接的誇讚令她心中得意了番,笑容也多了點真誠。

    趙嫣眼中夾雜著看戲的光芒,“這位姊姊長得好看,尤其是站在——”她瞄了趙妍一眼,“不起眼的人旁邊,更顯光彩耀人。”

    趙嫣話說完,趙雪原本帶著喜意的臉色立刻一變。跟趙妍姊妹多年,深知趙妍最討厭的就是別人說自己長得比她好,趙妍雖長得也不差,但就是像她娘親有張寬厚的大嘴,偏偏長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那張嘴便硬生生的壞了美貌,所以就算趙雪再怎麼懂得巴結趙妍,趙研對她始終沒辦法真的喜愛,畢竟誰也不想身邊總帶著比自己顯眼的人。

    趙妍憤怒的剜了趙雪一眼,“我就說,出門時讓你去換身衣裳,別穿這身紫紅石榴裙惹

    眼,偏你說來不及換,原來是打著出府後將我踩下去的主意。混帳東西,耍心眼耍到我頭上來了。”

    “妹妹誤會了,”趙雪忍著屈辱,低聲安撫,“我怎麼敢有這種心思,我是急著上普陀寺來找四妹妹,今日好不容易與四妹妹重逢,咱們姊妹有話回府再說不遲,如今最重要的是四妹妹啊!”

    “不過就是個賤婢生的賤種,跟她客氣什麼。”趙研高傲的看向趙嫣,“我不管你是否記得,總之你是趙府的人,今天,你就乖乖跟我回趙府。”

    趙嫣似笑非笑的瞥她一眼,“你是什麼東西,憑什麼對我指手畫腳?”

    趙妍瞪大了眼,“憑我是趙府正正經經的小姐,我開口讓你回去是抬舉你。”

    “我偏不回去,你奈我何?”

    “你——”

    趙雪拉住了趙妍,她們動靜太大,引了旁人注目,趙妍、趙嫣想丟人,她可不想奉陪。“我知道四妹妹是顧忌著當年你讓永安侯府二郎君落湖之事,所以不敢回家。”趙雪一臉善解人意,“但四妹妹放心,如今事過境遷,再大的錯事府裡的長輩也已放下,所以妹妹可以放心回去,無人會怪罪。”

    說得情真意切,卻又黑了她一次,別人不知,但是趙家的人很清楚她是為了保全永安侯府的顏面才被推出來頂罪。

    “當年我與你三姊姊不是不幫你,而是當時年幼,人微言輕,無力幫襯,這些年我們姊妹只要想起你來,心頭總像有刀刨似的,一陣陣的痛,所以妹妹,別跟姊姊們計較好嗎?”趙雪上前握住趙嫣的手,入手的柔軟滑順,讓就算身為女子的她也不由微愣。

    原以為在戲班子過活,趙嫣肯定過得不好,但手中的觸感騙不了人,再看她一身吹彈可破的皮膚,可見就算是在戲班子,她的日子過得也不差。一思及此,她的眼神閃過一抹若有所思。

    趙嫣忍著想將趙雪的手一手揮開的壓惡,要演姊妹情深,她演技也不差!她反手握住趙雪,看到她因為她的示好臉上閃過的得意笑意,趙嫣心中冷笑,手用力一握。

    趙雪驀然吃痛,疼得“嘶”了一聲。

    “對不起。”趙嫣像是做錯什麼事似的,慌張的放開了趙雪的手,驚慌無措地道:“弄痛你了嗎?打小我的力氣就大,一時沒能控制自個兒的力道,沒事吧?”

    趙雪一張小臉因為疼而微白,偏偏臉上不能露出半點怒氣,只能啞著聲音,憋屈的說:“沒事,姊姊不怪你,比起這些年你在外頭受的苦,姊姊這點疼算不了什麼。”

    “看姊姊的樣子,我還真是想起來了,你是二姊姊,趙家的二小姐。二姊姊果然一如既往的心善,難怪人人提起,都是說聲賢良淑德。”趙嫣像是故意的看了眼趙妍,果然見她陰沈著臉,在外人眼中,趙妍這刁蠻千金唯一勝過趙雪的不過就是一個嫡出的身分罷了。“比起口口聲聲說自己是正正經經趙家小姐的人,強過不知道多少。”

    趙雪臉上的笑意幾乎要撐不住,由始至終對趙嫣的印象停留在只要給吃就樂上天的蠢笨模樣,而今看她笑臉依然,一臉無害,但說出來的話字字帶刺,哪有當年的愚昧?

    趙妍被趙嫣的話刺得心裡難受,不管旁人目光了,不客氣的推了趙雪一把,“裝模作樣,盡會噁心人。”

    趙雪踉蹌了一下,身後的婢女小嬋連忙上前扶住人,看了站在趙妍身後的老樞一眼,又對趙妍道:“三小姐別惱,這裡人多,先將四小姐帶回趙府為要。”

    站在趙妍身後的老軀姓陳,是魏氏的陪嫁,在趙妍小時候就被安排在趙妍的房裡,是二房忠心的老僕。

    趙家到了這一代嫡庶皆不盛,長房有一個嫡子,嫡、庶女各一,但二房卻淒涼,老爺死了,連個兒子都沒有,只留下趙妍、趙嫣一嫡一庶的兩閨女,魏氏自然將趙妍當眼珠子似的看著長大。

    若問魏氏最珍愛之人是趙妍無誤,但最恨之人除了已死的秦氏外,就是秦氏所出的趙嫣,當年趕趙嫣出趙家,魏氏在暗中沒少出力,還以為此生就能不見到這個賤人,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陳嬤嬤忍著不平,上前開了口,“四小姐,三小姐這幾年是真心掛心著你,還求了夫人,讓夫人點頭讓你回趙家,四小姐可別不識好歹為好。”

    趙嫣看著出聲的嬤嬤,眼神冷淡,她記得此人是當初趙妍娘親魏氏的陪嫁,魏氏對趙妍確實好得無話可說,從小就給她最好的吃穿用度,連伺候的人也是千挑萬選,因為有陳嬤嬤在,趙妍底下的人全都忠心又安分得很。

    她的目光看向金子,金子意會主子未出口的疑問,輕點了下頭,她認得這人,之前上紅霞閣打聽主子消息的,便是這名老軀。

    “算算都十年了,如今找我回去,想做什麼?”趙嫣微眯起眼,笑容可愛至極,但說出來的字字句句帶著嘲諷,“是打算挖了坑讓我跳,還是又要給我個黑鍋背?”

    “四姑娘,這是怎麼說話的?”陳嬤嬤在府中多年,因為有魏氏撐腰,下人十分敬重,她打心眼看不起趙嫣這個無父無母的庶出姑娘,“看來四姑娘在外這些年,規矩都落下了,不識大體,回到趙府後,可得好好的重新學學,別衝撞了尊長,令替你求情的三姑娘為難。”

    明明是個奴才,但對她說話的口氣儼然紆尊降貴,趙嫣唇角扯了個諷刺的笑容,“還是省省吧!你們的好意我可無福消受。”

    “妹妹,縱使你心中有怨,這麼多年也該放下。”趙妍不死心的勸道:“你的年紀不小,也該琢磨自己的親事,只有回趙家,才能替你尋一門門當戶對的好姻緣。”

    扯上自己的親事,令趙嫣眨了眨眼,露出一副懵懂的神情,“姊姊與其擔心我,不如為自個兒盤算,我的事兒自有我姨母可以做主。”

    “四姑娘,說起你那姨母,”陳嬤嬤一臉不屑的開口,“我打聽過了,就是個在紅霞閣當差,有著管事嬤嬤撐腰日子才過得下去的傻子,你還指望——”

    陳嬤嬤的話沒機會說完,趙嫣的一巴掌已經甩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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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10:27


    清脆的巴掌聲一落,四周一靜。

    陳嬤嬤捂著臉,難以置信的看著趙嫣。

    “你做什麼?”趙妍發怒,不客氣的上前推了趙嫣一把,“憑什麼打我嬤嬤?”

    “就憑她詆毀我姨母。”趙嫣的手一揮,直接將趙妍推開。

    趙妍踉蹌了下,要不是身後有兩個小丫鬟扶著,人就跌倒在地,她瞪著趙嫣,氣得肺都要炸了。

    趙嫣在趙妍眼中看到強烈的憤怒,但她壓根不以為意。

    “妹妹。”趙雪捂著胸口,顯然被趙嫣出手打人的行為駭住了,“你的規矩呢?”

    “規矩?!什麼是規矩?”趙嫣甩了甩自己的手,方才她還沒用足氣力,已經算客氣了,“方才陳嬤嬤都說了,我就是不識大體,不懂規矩,我只知道只要不順我的意,就是直接動手,怎麼?不服氣?!”

    看著張狂的趙嫣,陳嬤嬤氣結語塞,就連向來盛氣淩人的趙妍也有片刻的傻眼。

    趙雪見了心頭一惱,壓著滿肚子火氣,臉上的笑意已失,“四妹妹,我們是真心為你好,如今府裡與京城的永安侯府議親,若你願意回去,我與你三姊姊會助你有個翻身的契機。”

    趙雪的話委實莫名其妙,趙嫣大可不予理會,但提到永安侯府,她不得不多份心思,“說清楚。”

    看到趙嫣的神情,趙雪心頭冷笑,果然就是個沒見識的丫頭,提到永安侯府眼睛都直了。

    “你也知道我的嫡母與永安侯府二房夫人是表姊妹,”趙雪壓低自己的聲音在趙嫣的耳際道:“如今欲親上加親,讓三妹妹婚配侯府嫡次子。”

    這事趙嫣早從葉齊雲口中得知,但從未聽樓子棠親口說過,她心中雖然有些不痛快,卻也不好直問,眼下聽趙雪的意思,這件事已是板上釘釘?

    這門親事可說是趙家高攀了,畢竟侯府嫡次子,雖說沒有世襲罔替的爵位,但數代累積的功勳,一條條一樁樁都令侯府添了榮耀,如今永安侯世子十分疼愛胞弟,所以只要有這個兄長在的一日,二郎君什麼都不用做,就能過上富貴安穩的日子。

    這世上何其不公?她看向趙妍,有生以來第一次,對這丫頭生出一抹羨慕的情緒,有個護著她安穩的親娘,如今又將有個風華絕代的夫君……

    “說到底,這門親事是三姊姊高攀了。”

    “胡說八道!”趙妍想也不想的斥道:“誰不知道二郎君是個進氣多,出氣少,不知何時便得去見閻羅的病秧子,我嫁過去就是等著守寡。”

    趙嫣皺起眉頭,狠狠的瞪向趙妍,以趙妍的長相跟樓子棠的風華絕代一比,根本就是天與地的差異,人家不嫌棄她,她竟然還嫌人家?

    “說什麼鬼話!縱使他身子不好,單畢竟是你的未婚夫。”

    “我才不嫁廢物,”趙妍可不在乎自己的言語刺耳。

    看著眼前驕縱不講理的女人,她竟要跟樓子棠結髮成為夫妻,趙嫣心中一股惡寒,“真是好好的一桌山珍海味,被豬給拱了。”

    “你說什麼?”

    “我說——”趙嫣不留情的再說一次,“二郎君這個山珍海味,被你這個不知所謂的豬給拱了!說二郎君是廢物?你看看鏡子照照自個兒的模樣,就憑你長這副德性,我還怕二郎君看了眼疼。”

    “你!”趙妍最氣的就是人家說她長得不好,一張臉漲紅,就要上前去打她。

    趙嫣眼神銳利的瞪向她,直接手握拳頭,揮到趙妍眼前,“你敢動手,我就敢打你!你信不信,我打得你娘都認不出來!”

    趙妍看著揮到跟前的拳頭,硬生生的停下腳步,臉上除了錯愕又添了幾分驚懼,半晌說不出半個字。

    “四妹妹對二郎君語多維護,如此甚好。”趙雪開口,“只要妹妹願意回趙府去,我們可以好生安排,讓你嫁去侯府,畢竟你害過二郎君,若要贖罪,也該是你去,不該落在三妹妹頭上。”

    趙嫣難以置信的看向趙雪,腦子一瞬間將事情給想得明白了。

    “原來找我回府是因為——該死!這都什麼玩意兒?”趙嫣一陣惱火,若說趙妍可惡,趙雪就是可恨。“這都是你的主意是吧?!趙妍嫌棄這門親事,不想守寡,所以你就想到了我。”

    趙雪抿了抿唇,沒有否認。

    趙嫣目光如冰,嘖嘖幾聲,紅糖嘴,蛇蠍心,嘴裡說得甜,心裡卻滿是算計。“越美就越毒——這話還真有點道理,你如此陰險,不怕報應嗎?”

    趙雪看著趙嫣的神情,咬了咬牙,扯出一抹笑,“妹妹,你誤會了,我是為你著想,以你的身分,能入侯府是天大的造化。”

    “閉上你的嘴!”趙嫣嘲弄的一哼,“你們一個個都是瞎的,二郎君身子弱了些又如何?就算最後二郎君真死了,能嫁給這麼好看的夫君,也是前世修來的福氣。”

    趙雪和趙妍兩人見過樓子棠,但那是在多年前的重陽賞菊宴上,那時樓子棠落水驚動了趙府上下,對當時兩個幼女而言,這個體弱多病的二郎君就是打出娘胎便時刻可能會沒命的病秧子。

    “除了當年,你還見過二郎君?”

    何止見過,人現在還在普陀寺,但這些事趙嫣懶得多言,若樓子棠真如她們所言是個短命的,娶了趙妍,人生的最後一段路還不知會怎麼被折騰。

    “以後別來找我,”她憤怒的啐道:“看到你們,令我覺得噁心。”

    趙嫣提起木桶,憤憤的轉身離開,金子連忙跟了上去。

    “小姐,”直到走遠,金子才開了口,“你生氣啊?”

    “氣!氣得頭都要冒煙了,”趙嫣啐道:“你看趙妍那德性,能嫁給二郎君,是她的造

    化,現在她卻不嫁,一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真是良人配惡婦,想來就糟心。”

    “小姐看來很喜歡二郎君?”

    趙嫣猛然停下腳步,金子見了,連忙也停住,“小姐?!”

    喜歡是怎麼一回事?!趙嫣側著頭想了一會兒,“其實我該討厭他的,畢竟他總是欺負人,但偏偏對他,怎麼也生不起討厭的感覺,畢竟他長得太好看了。”

    金子愣了下,“小姐是說因為二郎君長得好看,所以喜歡?”

    趙嫣點了點頭,“是這樣沒錯。”

    金子困惑的側了下頭,戲園的人都說主子對有名的花旦特別寬容,有好的胭脂水粉都會大方的送上,私底下不是沒人說趙嫣這人看似張狂,卻懂得逢迎拍馬巴結,但實際上,從小一起跟著趙嫣長大的金子很清楚,主子根本無須討好任何一個人,她對那些伶人好,只是因為伶人長得好,敢情對這二郎君也是同樣的心思?!

    “若是如此,小姐可以回趙府去嫁給二郎君啊!”

    趙嫣若有所思的看著金子,金子也坦然的回視著她。

    不可否認,金子的話在趙嫣的心裡發了芽,既然趙妍不要,為什麼就不能是她?!

    她若有所思的進了禪房,樓子棠與葉齊雲的棋局還沒分出高下。

    她靜靜的坐到一旁。

    樓子棠分心的瞧她一眼,將身旁的盤子拿給她,“雲片糕。”

    趙嫣的眼一亮,伸出手,接了過來,撲鼻的香味令她食指大動,只不過一盤子上竟然只有三小塊,這也太小氣——她不以為然的瞅了他一眼。

    似乎意識到了她的埋怨,他帶笑的看了她一眼,“怕你吃多了。”

    “這種小點心,吃多了也不會飽。”

    “聽聽這話,你說出來不心虛啊!”葉齊雲忍不住取笑,好奇這丫頭的肚子是怎麼長的,怎麼吃了這麼多,還像是填不滿似的?

    趙嫣嘟了下嘴,捏了一塊,塞進嘴裡,嘴角的糕點屑給她圓圓的臉蛋添了抹傻氣。

    “二郎,你看看她那副德性,都已經十八了,難怪到現在親事沒著落。”

    葉齊雲說的是玩笑話,平時趙嫣是不會往心裡去的,但這次她的目光卻飄向樓子棠——嫁給他!有這麼好看的夫君,日子過得挺賞心悅目的,想想就覺美好。

    眼睛盯著他,她又塞了口雲片糕。

    她眼中的熱切令人難以忽略,樓子棠回視著她,“有事?”

    趙嫣將雲片糕給吞下去,搖了搖頭,猛然站起身,“我告訴你,你一定得多吃些,平時多練練身子。之前紅霞閣教身段的武師教了我一套太極拳,對身子很好,也不過七、八個招式,我教你。”

    葉齊雲不解的與樓子棠交換了一個眼神,不知道胖丫頭現在腦子又抽什麼風?

    趙嫣說了就做,當著兩個人的面,直接耍起了太極拳。

    認真的圓臉,偏偏嘴角還有沒擦乾淨的糕屑,配上緩慢的招式,有一股特別的喜感。

    樓子棠也不下了,專注的看著她,看到她的傻樣,嘴角忍不住上揚,果然魔障了,明明看來傻得很,自己居然會覺得可愛極了。

    “巧巧,你這是耍寶吧!”葉齊雲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樓子棠這才想到身旁還有個人,眼神如刀的看過去。

    葉齊雲注意到他的視線,一臉的莫名其妙。

    “我把她當閨女。”看閨女耍拳,應該不是太罪大惡極吧。

    “男女有別,下次最好回避。”

    葉齊雲“嗤”了一聲,“說得好像你不是男的。”

    “我與你不同。”

    葉齊雲倒想問問有哪裡不同,若他到現在還看不出樓子棠的心思,就是瞎子了。

    趙嫣專注著打拳,沒有留意他們的低聲交談,一個吐納,趙嫣收了功,對樓子棠燦爛一笑。“記住了嗎?”

    樓子棠柔柔一笑,老實說只顧著看她,沒記到一招半式。

    “不記得的話沒關係,我給你畫幾張圖,到時你照著圖做便成了。”

    “等我腳好了,我便練。”

    “好。還有你臉色太難看,平時叫大壯多推你出去曬曬太陽。”

    她的關心太過明顯,樓子棠臉上的笑意太溫柔,葉齊雲拿起茶,喝了一口,被兩個小輩當成隱形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更不好受的是想到樓子棠的婚約,還有趙嫣的身分——這兩人若是走在一起,他不禁頭突突的痛,有些不知所措了。

    直到夕陽西下,葉齊雲才帶著趙嫣打道回府。

    馬車平穩的賓士在官道之上,分離時才從李大壯的口中得知,如今樓子棠是住在兩淮鹽運使魏大人的府上,對這個未來的外甥女婿,魏大人還算敬重。

    “三爺,”趙嫣開了口,“可否跟我說說關於永安侯府的事?”

    葉齊雲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怎麼突然對侯府感興趣?”

    “與二郎君有過幾面之緣,所以好奇。”趙嫣沒有矯情,葉家與樓家從祖輩便有交情,雖說葉齊雲看起來不太靠譜,但對樓子棠的關心不假,“實不相瞞,方才我帶著金子去神仙潭打水時,遇上了故人。”

    葉齊雲挑了下眉,“誰?”

    “趙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我知道三姑娘與二郎君有了婚約,只是想不明白,京城的貴女何其多,隨便一個的身分都能壓過趙府,為何親事會尋到了林縣的趙府來?”

    “二郎的娘早死,爹也在他繈褓之中戰死邊疆,侯府後宅這麼些年都是由二房嬸母做主,這門親事也是二房替二郎定下。”葉齊雲對於後宅的那些彎彎繞繞並不想多言,只道:“你出身趙府,雖然離家多年,但對趙三姑娘的名聲應該多少有些耳聞。”

    趙嫣點頭,趙家三小姐刁蠻、嬌氣、霸道、不講道理,總之就是個被寵壞的惡毒千金,別人或許不知,但是侯府二房與趙府長房有著姻親關係,所以趙妍的性子,肯定是瞞不了侯府,偏偏侯府二房卻還是給樓子棠定下了這門親事?

    “二郎君的身子不好,他的嬸母難不成是看不慣他過舒心的日子,巴不得他被氣死,所以才挑了個不省心的人進門不成?”趙嫣原是嘲諷,但沒得到回應,心不由一突,抬頭看著葉齊雲,“難不成這門親事,真的是二房存心的?”

    “老侯爺年事已高,卒中後臥床不起多年,世子爺為了自己的將來,與我兄長鎮守邊疆,這些年世子不是沒為二郎的親事操心,但世子看重門第,疼愛二郎,所以不少京城貴女都入不了他的眼,如今世子在邊疆出了事,二房趁機替二郎決定下親事,二郎就算知道這門親事不相配,也不好為了點小事就與二房起了齟齬。”

    “這是終身大事,怎麼說是小事?!”

    “巧巧丫頭,大郎、二郎的爹死時,兩兄弟年幼,縱使有老侯爺在,但大房單靠著兩幼子可難以支撐門楣。大郎襲了世子之位,老侯爺做主將世子送進宮,有幸得太子看重,選為太子侍讀,二郎則養在老太君跟前,倒也挺受寵愛,只可惜二郎的身子弱,老太君即便好藥養著,身子也是時好時壞,偏又在十三歲那年,他二房嬸母回鄉省親,念著江南的好山好水,老太君讓二郎跟隨,卻沒料到會在趙府意外落水,差點丟掉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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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10:49


    提到落水,趙嫣的神情古怪,因為在外人眼中,樓子棠落水就是她的傑作,她是百口莫辯,只是她這輩子都記得那個看似虛弱的少年,最後卻將她叫到跟前,在她耳際低語的那幾句話,他絕不像外人所見的無害。

    “當年老太君掛心二郎身子,親下江南,卻不知為何傳出二郎君命帶疾厄,是早夭之命一說,所以在京城,以二郎的身子再加上世子眼高過頂,實在難以擇其相配之人,親事才會一拖再拖。”

    趙嫣不相信樓子棠這麼好看的人,會沒有幾年命好活,她記得康嬤嬤在相人時曾說過,男生女相是富貴之命,所以樓子棠的命數肯定不會差。

    “世子和老太君皆疼愛二郎,一心只想相看好的人家,親事拖了幾年,偏偏如今世子出了事。世子是我兄長最為看重的副將,雖出身權貴,卻因父親早死,明白若只想依靠年邁祖父,永安侯府終現敗象,所以才會自請離京,他一心想替永安侯府闖出一片榮華,雖娶妻多年,但始終未有子嗣。

    “前些日子,邊疆派人來報,世子帶著輕騎深入大漠,如今下落不明,若他有個萬一,世子之位便落到二郎頭上,可二郎身子不好,要是有個萬一,永安侯府的長房就要倒了。老太君心懸世子安危之餘也掛心長房後嗣,於是便聽了二房的意思,讓二房做主替二郎定下趙三姑娘。”

    看似順勢而為的一門親事,實則藏著無數算計,樓子棠身子不好,娶個成天生事的不懂事妻子,這是存心給他添堵,巴不得他早點去見閻王。

    “若世子真出了事,二郎君也沒了,永安侯府就是二房的了。”

    葉齊雲一笑,沒有說話。

    看著葉齊雲,趙嫣心中不平,“葉家與樓家世交,二郎君也該是三爺看著長大,難不成三爺就要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而不出手相助?”

    “巧巧,”葉齊雲沒對趙嫣的指控發怒,反而帶著笑意說道:“這是永安侯府的家事,先不論我出手相助是否名正言順,只問幫又能幫多久?以往二郎能有大郎護著,但若大郎真回不來,將來二郎就得靠著自己。

    “但你放心,二郎雖看似溫和,其實心中自有定見,你無須替他擔憂,這門親事看似已是板上釘釘,實際上未必,且趙家二房也未必滿意把閨女嫁給二郎。”

    趙嫣沈默,趙妍對這門親事確實不滿,畢竟就是個被寵壞的姑娘,魏氏極疼愛趙研,又怎捨得讓自個兒的掌上明珠一嫁人就可能成了寡婦,死了丈夫,一生孤獨,最後頂了天的恩澤就是得了塊貞節牌坊,但終究是個死物,魏氏自己都守了半生的寡,又怎麼會讓閨女落入同樣的境地。

    陳嬤嬤出面上紅霞閣找人,今日在普陀寺又遇上趙妍幾個,看來不是巧合,這後頭必然也有魏氏的手筆。

    “二郎君的身子真不成嗎?”趙嫣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他或許瘦弱了些,臉色蒼白了些,但也不至於是大限之期將至之人。

    “這事兒不好說。”

    趙嫣看著葉齊雲意味不明的笑,也不知是車廂太悶,還是心中煩躁,整個人覺得不舒坦起來。

    突然很想嘴巴裡咬點什麼,她緊張時想吃東西放鬆,生氣時更想吃東西洩憤。

    她拿出荷包,在葉齊雲一臉“你又要吃”的無奈表情下,倒出裡頭的栗子,用力的剝開來,狠狠的繼續吃……

    “小姐,有人想見你。”

    趙嫣挑了下眉,“誰?”

    “是趙家的人,除了之前在普陀寺遇上的那位嬤嬤,還有一位夫人,一身富貴。”

    難道是魏氏來了?!趙妍果然是魏氏心尖尖上的人,竟讓魏氏親自來見她這個賤妾所生的死丫頭。

    “人在何處?”

    “在竹字間。”

    紅霞閣的雅間分了三六九等,梅字型大小是正對戲臺中間的二樓雅間,價位自是最高,然後是兩旁的蘭與竹,這些雅間價高,不先預訂還訂不到,看來魏氏盤算著要來尋她,不是一日兩日的事。

    “小姐,趙家的人尋來,可要知會嬤嬤或三爺?”

    康嬤嬤最近身子好些,已能下地走動,但畢竟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所以還是要好好養著,不能太過勞累,趙嫣並不想去驚擾了她,至於葉齊雲——他既不想插手永安侯府的事,她也沒必要讓他知道她的盤算。

    “既是找我,就不要告訴他們了。”正好今日她也想看戲,進雅間舒服的看也挺好。

    趙嫣逕自越過大堂,登上階梯,推開了竹字間的門。

    竹字間的大小能坐進六、七個人也不顯擁擠,打掃得乾乾淨淨,桌椅雖比不得權貴之家來得精細,卻獨有一股古樸的味道。

    趙嫣進了雅間,看也不看裡頭的人,先掃了桌上一眼,就見上頭擺了壺茶和一盤花瓜子、白糖糕,除此之外便空無一物,她不由嫌棄的嘴一撇,這也太小氣,都來看戲了,就叫上這麼點東西。

    魏氏面上沒有掩飾對趙嫣的憎惡,在她的眼中,趙嫣的親娘不知羞恥的勾引了她的夫君,在她有身孕之時,將人迎進門,從此之後,她夫君眼中只有新人,最後她索性動了念頭,將人給除了。

    眾人皆以為那賤人是難產而亡,實際是她下藥讓她早產,才會讓她沒闖過這關,她死了,她以為自己終究贏了,卻沒料到賤人死了,夫君一副生無可戀的死樣子,弄得自個兒也命喪黃泉,她落得只得一個閨女,年紀輕輕便守寡的下場,痛不欲生。

    所以她看趙嫣極不順眼,這丫頭的存在就像根刺,始終紮在她的心窩裡。

    “不過轉眼之間,小四已經長了這麼大。”

    看著名義上的母親,除了不喜外,趙嫣著實沒有太多旁的感覺,她大剌剌的坐了下來,逕自拿了片白糖糕塞進嘴裡。

    她的沒規矩令魏氏的眉頭微皺了下,心中的不喜更深,果然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

    “明人不說暗語,”趙嫣不在乎魏氏如何看待自己,直接了當的說:“找我何事?”魏氏忍著氣,“你離府多年,也該是時候回去,妍兒應該也跟你說了,在普陀寺你的放肆我便不與你計較,我已經安排好了,對外便說你這幾年是因身子孱弱,所以養在深閨,鮮少見人。這次回府後,就乖乖的聽從安排,準備嫁人。”

    趙嫣將白糖糕給吞下肚子裡,笑著看魏氏一臉高傲,“你憑什麼跟我計較,我又為什麼要聽你的安排?”

    趙嫣問得魏氏微愣,但她隨即一哼,“我親自來接你,算是給了你顏面,別不知好歹,你該知道這門親事若能成,是你占了便宜。”

    “說得好聽,這門親事真這麼好,以母親對我的“疼愛”,怎麼也輪不到我的頭上吧?”趙嫣沒兩三口就把白糖糕給吃完,知道魏氏的私房不少,竟小氣到上了紅霞閣還捨不得多上點茶點。

    底下的鑼鼓聲響起,她看了過去,戲已開鑼,“說穿了,你不過是捨不得趙妍最終可能落得跟你一樣的境地,所以才會想起了可有可無的我,所以別在我面前裝出一副慈母樣,好像事事為我著想,噁心了自己,也噁心了我。”

    被戳中痛處,魏氏的表情更難看,“你既然知道,就乖乖的回去替了妍兒。”

    “母親,”趙嫣看著底下的戲,看也沒看魏氏一眼,口氣輕飄飄的,“你糊塗了,一一郎雖體弱,入不了你的眼,但他背後的可是永安侯府,你就不怕你今日李代桃僵,讓永安侯府得知,連累了趙家一門?”

    魏氏既然敢動了這腦筋,自然就已經無所畏懼——她因為有個富貴娘家,在如今日薄西山的趙府過著如魚得水的日子,順風順水的過得久了,也忘了分寸,眼高過頂,自以為能依靠著娘家,無所不能。

    “什麼連不連累的,還不都是趙家的姑娘。”

    趙嫣淡然的掃了她一眼,道:“母親,你這般盤算,不知道大伯母可知曉?”

    提到趙府的當家主母,魏氏一哼,她壓根不在乎嫂子田氏的想法,在她看來,這女人就是個毒婦,竟打著主意讓她的好閨女嫁給個病秧子,意圖傍上永安侯府來換取趙家富貴日子能延續下去。

    “看來大伯母是被蒙在了鼓裡。”趙嫣眨了下眼,一張圓臉似笑非笑,“你後頭縱使有娘家得以依靠,但趙府可不是你一個二房媳婦能做主的,若今日母親這番話傳出去,母親也免不了被責罰的下場。”

    魏氏高傲的神情扭曲了下,有些事她敢暗地裡做,卻絕對見不得光,“你在威脅我?”

    “威脅不敢,只是給母親提個醒。”

    “哼,你只要照著我的話做,其他的事你不用管。”

    趙嫣收回了看向戲臺的視線,“看母親的樣子是胸有成竹,不知心中盤算為何?”

    “你的名聲橫豎已敗壞,只要再用點手段,逼得二郎不得不認下你,娶你為妻便好,反正當年你小小年紀就知道為了攀高枝,推了二郎君入水,自己也跳了下去,如今若再做一次,也不會令旁人太多誤會。”

    趙嫣幾乎被氣笑了,伸手拿了把花瓜子嗑著,瓜子仁塞進嘴裡,借著這個動作,平靜自己的思緒。

    想她這輩子背的黑鍋也算不少,背著背著雖然也挺習慣的,但不代表她心頭樂意。

    沒料到魏氏想到讓她代嫁,又不想連累趙府、自己和寶貝閨女,想到的法子是再壞一次她的名聲,而若真照她所言去做,她名聲毀了不說,這天氣漸涼,明知樓子棠的身子不好,也不怕這樣會害得他受寒得病。

    魏氏耳裡聽著趙嫣狠嗑著瓜子的聲音,臉上掩不去的煩躁,就連多留一會兒都覺得嫌棄,“總之這幾日收拾好,下個月十日我便派人來接。”

    趙嫣將手中的瓜子給嗑完,又慢條斯理的將茶給飲盡,掃了桌上一眼,點心都被她吃完了,底下傳來一陣喝采聲,她轉頭望向戲臺,她喜歡看戲,戲裡演著好人被奸人所害,但最後終老天有眼,好人得以出頭,壞人得到報應,讓人有了希望又大快人心,然而現實往往事與願違。

    聽著鑼鼓點,臺上的戲來到最精采的地方,而她的戲卻不想再演,她的笑容一隱,眼中的冷意越深,連掩飾都懶,聲音陡然一低,“狗急了還會跳牆,別以為我好聲好氣的喚你一聲母親,就真把你給當長輩了,我已離開趙家,由不得你左右拿捏。”

    魏氏有些驚訝的看著趙嫣瞬間變臉。

    “大膽!你這是怎麼跟二夫人說話的。”

    魏氏身旁婢女的手還沒碰到趙嫣,就被她反手一抓,用力的推了一把。

    婢女跌在地上,嚇得一張臉都白了。

    “瞧你這潑辣模樣,”魏氏猛然站起身子,“果然是庶出的,沒半點規矩,今日你是不想走也得走,不然我便派人去告官,說秦悅在十年前從趙家將你偷走,讓我痛失愛女,失了天倫,其心可誅。”

    趙嫣啐了一聲,魏氏顛倒黑白,也不怕閃了舌頭。“你以為我怕你不成,告官?!好!就去告官,立刻走。”

    趙嫣不客氣的伸出手,拖住魏氏。

    魏氏著實嚇了一跳,被拖得腳步踉蹌了下,要掙扎卻掙扎不開,“你不怕你姨母被關進牢裡嗎?”

    “我為何要懼怕?”趙嫣不屑的反問,狠狠的瞪了魏氏一眼,這輩子她最痛恨的就是把她一輩子隻知道安安分分過活的姨母拿來威脅人、當槍使,“老實說了,其實我心中積怨已久,巴不得去官府好好說道說道,想我當年不過八歲,生母死了,嫡母不給飯吃,說是書香傳家,但動輒對我打罵,一心折磨我這個苦命娃兒,最後可憐的我只剩一口氣,你這毒婦怕我真有個萬一,正好我姨母上門探我,便硬是逼得她將我帶走,如今卻來反咬我姨母一口,如此蛇蠍心腸,欺人太甚,天理難容。”

    魏氏被說得都懵了,她沒給趙嫣飯吃是真,但從未動輒打罵,畢竟府中這麼多雙眼盯著,縱使她再看她不順眼,也得忍著,背後使點小手段,讓趙嫣難受便好,可如今到了趙嫣口中,她卻成了惡毒嫡母,容不下庶女——

    “你胡說八道!”

    “你都能口口聲聲誣賴我姨母說她將我從趙府偷走,我為何就不能也說一套?”趙嫣不留情地反問:“如今我赤腳不怕你穿鞋的,到時到了公堂之上,咱們就讓青天大人斷斷,看最後是誰失了面子、裡子。”

    魏氏心頭一陣惱火。

    趙嫣厭惡地推了魏氏一把,看她踉蹌的被推坐回椅上,魏氏的婢女連忙將她給護住,一臉防備的看著她。

    慶倖樓下的聲響蓋過樓上的動靜,所以無人察覺,趙嫣陰著臉,撂下話,“記住,有求於人的就要有有求於人的樣子。”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

    “閉嘴!”趙嫣喝了一聲,“別忘了,現在只有我能幫你閨女,若本姑娘開心了,過幾天就會自個兒上趙府,要不然我便將你的盤算鬧得趙府人盡皆知,讓你尋不到脫身之法,眼睜睜送你的女兒去守寡!”

    魏氏的臉色難看。

    趙嫣得意的一哼,轉身就走。

    魏氏開口想要攔人,但話到了嘴邊卻發不出半點聲響,只能屈辱的憋著一口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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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11:10

《福娃娘子(下)》作者:子紋

第九章 求你嫁我為妻(1)

    趙嫣想著魏氏吃癟的模樣,心情大好。這麼多年,忍氣吞聲,今日可終於吐了口悶氣。

    哼著小曲,經過梅字間,門卻被由內往外推了開來,她下意識的轉頭看了一眼。

    李大壯笑著一張臉,“巧巧姑娘。”

    “你怎麼在這?”

    李大壯讓開來,趙嫣探頭看過去,壺裡的水開了,樓子棠將滾水倒入茶碗中,煙霧散漫開來,看著他,隱隱有些看不真切。

    樓子棠放下壺,抬頭對她淺淺一笑。

    她被他的笑晃了下眼,鬼使神差的踏進門,“真是巧。”

    “這世上沒太多巧合之事。”樓子棠沒隱瞞自己在此是刻意安排。

    她的臉微沈了下,“你知道今日趙家人來紅霞閣?”

    樓子棠不置可否。

    趙嫣坐了下來,梅字間的空間比起竹字間更寬敞不少,牆上掛著幾幅丹青,皆是紅梅,或盛開或含苞,一旁的青銅香爐裡點著檀香,別有一番雅致。

    “趙家有你的耳目?!”她試探的問。

    “畢竟是未來的岳家,多少得有些瞭解。”

    她皺起了眉頭,“所以你知道……”被魏氏母女嫌棄一事?!她話沒問出口,就怕傷了他的心。

    樓子棠淺淺一笑,“該知道的,我都明白。”

    她安慰道:“別放在心上,她們兩母女從以前就腦子有毛病。”

    樓子棠沒答腔,只是給她倒上一杯茶。

    聞著茶香,是上好的毛尖,趙嫣端起,喝了一小口,滿意的歎息了聲,看了看一桌的點心,“你比我那嫡母大方多了。”

    樓子棠很識趣的將面前的杏花糕推到她面前,“看你的樣子,應該沒在你嫡母面前受氣。”

    “當然沒有,要給我氣受,也得我願意才成。”趙嫣不客氣的拿起糕點吃了一口,紅霞閣的點心做得挺不錯,尤其是杏花糕,甜而不膩,她最為喜歡。

    “關於你嫡母的盤算,你打算如何?”

    趙嫣差點被糕點嗆到,有些慌亂的看著他,“你……你指的是什麼?”

    她是有打算想要回去李代桃僵沒錯,且她也沒打算要瞞著他,原想打定主意等她想清楚之後,再去說服他認同她的決定,只是他現在就這麼直接問了,她可還沒想好說詞。

    見他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她呐呐道:“趙妍這麼刁蠻,你都不嫌棄了,沒道理我這麼可愛,你會不喜歡,對吧?”

    樓子棠伸出手,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頰。

    她皺了皺眉頭,倒也沒有把他的手給拍開,畢竟現在有“求”於人,她不像魏氏不長眼,還端個架子。

    “明明臉皮挺薄的,觸感挺好,可是說出來的話怎麼這麼厚臉皮,不知羞?!”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你的意思是,縱使知道趙妍嫌棄,你也情願去娶她?”

    樓子棠不置可否,拿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戲臺,沒開口。

    趙嫣見他專注地看戲,氣惱不已,難不成他真看中趙妍?!

    突然腦中閃過一句門當戶對,他出身侯府,娶趙姊已是委屈,而她不過是個庶女,又何德何能能入他的眼?

    自己還真是自以為是,還以為他對她笑一笑,就是對她有點兒意思,她悶著頭吃東西,盯著戲臺上的戲悶悶不樂。

    “你說這世上真是善惡有報嗎?”

    樓子棠收回放在戲臺上的視線,“你信嗎?”

    “原本信,但有時卻很茫然。”

    “有人令你失望?”

    “失望不至於,只是——”她撐著自己的下巴,目光微斂,“我的爹娘心善人好,卻早逝,我的姨母人好,但姨父下落不明,枯守半生活寡,我也挺好,可除了姨母外,所謂的親人視我如螻蟮,我與姨母與人為善,卻被人視為低賤之人,反觀趙家境況雖日薄西山,背地裡欺負人,卻依然受人敬重,你說這是什麼道理?”

    樓子棠看著她正經的神情,忍不住笑出聲,“世間事本無道理可言,但你心善,從未改變,在我看來,實屬難得。”

    “確實難得,未曾改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她不平的略一皴眉,“所以才會任你坑我一次一次,我問你,你汙蔑我、坑我的時候,心中可有一絲不安?”

    “未曾。”他喜歡逗她,所以怎麼可能不安?

    她“嘖”了一聲,“果然,什麼善惡有報,我還想,若你捉弄我時,能有一絲不安,便是有所報應,但如今看來,都是假的,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對你心軟?”

    他伸出手,忍不住又捏了捏她的臉,幾乎對這手感感到著迷,“別胡思亂想,你信善惡有報,所以你才是你,老天對你的不公,終會還你一個公道,善惡有報,只是早與遲,所以你別變了,不然就不是我印象中可愛的巧巧了。”

    他的話讓縱使向來大剌剌的她也忍不住臉紅了,“我才不需要可愛。”她忍不住咕噥,不自在的閃過了他的手。

    李大壯這時拿了個食盒,開門走了進來。

    趙嫣看著擺上桌的酒菜,一眼就看出是寶慶樓的招牌菜,她愛的水晶肘子。肘子——她最愛吃肘子了,她用力的吞了下口水。

    看著她嘴饞的模樣,樓子棠淡淡的說了句,“吃吧!”

    趙嫣立刻將羞澀給丟在腦後,不客氣的動筷,塞了一大塊肉,忽然覺得不對勁,“你今日對我太好了,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因為我有事相求,自然得上趕著巴結你。”

    趙嫣吃得一張嘴油亮亮,一臉不以為然,“若說相求,應該是我求你才是,可你拒絕了我,不過我大人有大量,就看在相識一場的情分上,幫個忙也沒什麼,你說吧!要我幫你什麼?”

    “回趙府,聽你嫡母的安排,嫁我為妻。”

    趙嫣當下後悔為什麼要一口塞進一大塊肘子肉,狼狽的嘻了下,用力的捶著自己的胸口,將東西吞下,瞪著眼,聲音有些啞,“什麼?”

    “跟我成親。”他微笑的看著她,替她的杯子倒滿茶,將杯子推到她的面前。

    “為、為什麼?”

    “雖然我總是捉弄你,但多年來,我令你名聲有損,我心知肚明。如今讓你回趙府,為了不節外生枝,也得委屈你去演場戲,到時閑言閑言都將往你身上去,名節之于女人而言,事關重大,表面上我無法護你,但私底下我不想令你委屈。這門親事沒有門當戶對,只有兩情相悅,不是你求我,是我求你。”

    他的話令她的鼻頭一酸。

    看她紅了眼,他不由取笑,“可別哭,留著眼淚,我身子不好,有一天我真有個萬一,你再哭吧!”

    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替他夾了塊芙蓉豆腐,“吃!只是身子差了點,以後我給你補補,讓你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倒是免了,若是能與你同生共死就挺好的。”

    趙嫣的臉一紅,沒想到他說起情話來還一套一套的。

    “你喜歡寶慶樓的菜,對吧?”

    趙嫣點頭。

    “那我應該先跟你說一聲,若我真有萬一,我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寶慶樓。”

    趙嫣的雙眼微瞠,一臉的激動,“寶慶樓是你的?”

    樓子棠點頭,“是我娘親的嫁妝,我娘死後本來該歸還給外祖家,但是舅舅看我年幼,將來又無法襲爵,疼惜我之餘便留了幾處莊子和酒樓給我,而寶慶樓是其中之一,還有京城的萬福樓,雖然只有兩處酒樓,但應該夠你吃了。”

    趙嫣的小心肝跳個不停,畫圓的眼因為想起寶慶樓那些招牌菜色不停的眨啊眨,“那可以先說說除了寶慶樓外,你有多少家產嗎?”

    看著她一副掉到錢坑似的模樣,樓子棠覺得好笑,“若你感興趣,等回去我讓大壯整理出來,讓你瞧瞧。”

    她用力的點著頭,“我要看、我要看,這可都是我的。”

    “我還活得好好,所以暫且還不是你的。”

    “這是自然,不過我總得先把後路想好,以免你真有萬一,我措手不及。”

    樓子棠挑了下眉,方才還一副捨不得他身子不好的樣子,現在一臉充滿期待?“你這變臉也太快。”

    “話不是這麼說,我只是想先看看罷了,反正你很清楚,我打心裡不希望你有事,我只是想看我未來的夫君有多少身家。”

    看她滿臉掉到錢坑似的笑,他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沒想到不單是個吃貨,還是個財迷。“你就只想到這些,難道不擔心侯門一入深似海?”

    “我本就一無所有,自然無所畏懼,往深一點說,要懼怕也該是你們侯府的人怕,畢竟我若撒潑起來,可不管嫡庶、長幼那些規矩,到時我怕你會後悔娶了我。”

    樓子棠失笑,如他所料,她的性子不用擔心她會在侯府受了欺負。“你開心怎麼做就怎麼做,你我夫妻一體,如今我兄長下落不明,若始終無消息,等在前頭的路,對我倆來說可不好走。”

    趙嫣注意到他平淡語氣下的哀愁,一來有對兄長的掛心,還有更多的是對親人之間爾虞我詐的失落。

    永安侯這個爵位,無戰功支撐,終究走向凋零,不過不管怎麼說,名頭好看,還是挺吸引人的。

    “要坐什麼位置,就要負什麼責任,你說,那些人吃飽著撐著,當個閒人不好嗎?非要當什麼侯爺。”

    這一點也是樓子棠心中所想,所以這輩子有兄長庇佑,他能活得自我,如今兄長不在,他撐起侯府的天,不為自己,而是為了不讓兄長重視一輩子的驕傲淪落到二房手中。

    看著趙嫣,他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我兄長遠赴邊疆前,我也問過他,我不懂他為何定要上戰場維繫永安侯府的榮耀,在我看來,當個閒散侯爺,平穩一生才是福分。

    但他不以為然,午夜夢回,我總想著,若他聽我所言,或許不會落得今日下落不明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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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11:30


    “我問你,”她拉住他的手,直視他的雙眼,“你的兄長生得一副短命相嗎?”

    他微愣了下,失笑搖頭,“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就別煩了。”她拍了拍他的手,圓圓的臉上很認真,“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吉人自有天相。”

    這安慰人的方式實在令人啞口無言,但看著她胖乎乎的臉,樓子棠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心中的擔憂散了不少。

    “是!我相信我的兄長無事。等他回來,一定會很高興我給他娶了個可愛的弟媳婦。”趙嫣笑得傻乎乎的,給他夾了些魚肉,硬要看著他吃下,接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問道:“你在趙家有人對吧?”

    他淡淡一笑,表情分外柔和,“是,你想做什麼?”

    “替我查點事。”趙嫣目光閃了閃,一邊吃,腦子一邊飛快的轉著,“我要知道魏氏到底有多少嫁妝?”

    “你想做什麼?”

    趙嫣擺了下手,“別多問,到時你就知道。”

    樓子棠不清楚趙嫣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但知道她的性子也不是個任人拿捏的,說起來他們也算是同一類的人,活得肆意,恩怨分明。

    “過幾日便給你,只是你無須將魏氏放在心上,如今她們加諸在我們身上的,總有一天會付出代價。”

    趙嫣沒避開他盯著自己漸深的目光,好奇心起,急切的問:“什麼意思?”

    樓子棠沒說話,只是隨意的屈起手,雙手撐著下巴,看著她一雙圓圓的眼,配上可愛的圓臉加上嘴邊的油漬,真是個討喜的丫頭,就是這樣一個丫頭,就算只是看著她吃東西,都讓人移不開視線,他忍不住溫柔一笑。

    趙嫣被他的笑給閃了下眼,樓子棠長得好看,她作夢都沒想到他會成了自己的夫君。

    “你別小氣,我們都要結為夫妻了,別瞞著自個兒的媳婦兒。”

    媳婦兒?!聽趙嫣說得理直氣壯,又帶著滿滿驕傲,他的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他沒克制自己的湊上去,輕輕吻在她的唇上。

    四周好似瞬間安靜了下來。

    趙嫣手上的筷子一抖,一臉不敢置信,意識到他親了自己的嘴,瞬間漲紅了臉。

    “吃吧!”樓子棠對她一笑,“不夠的話,可以再叫大壯去寶慶樓點。”

    “夠了、夠了。”她終於有點小女兒的嬌羞,臉都快要埋進碗裡去了。

    窗外新月如勾。

    秦悅低著頭,從床底下拿出木盒,慢慢的算著裡頭的銀兩——這是她每夜睡前必做的事之一,雖說再怎麼算銀子也不會多出來,卻能令她心頭安定,感到踏實。

    趙嫣早就習慣了,平時她都是靜靜的在一旁看著,但今日她有些坐立不安。

    秦悅專注的算著銀子,也沒注意到她的不對勁。

    趙嫣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姨母,你還記得當年我為何被趙家關祠堂嗎?”

    秦悅正算著銅錢,聽到趙嫣的話,一時忘了算到哪裡,她抬頭有些呆愣,眨了下眼,回過神後很快的回答,“自然記得,說是你差點害死了京裡來的貴人,就是那個好看的二郎君,他長得真俊。”想起在紅霞舫上的一面之緣,她不由歎道:“跟你姨父比起來,就差一點點。”

    趙嫣忍不住“嗤”了一聲,“怎麼可能?姨父才比不上二郎。”

    “真的,你姨父好看。”秦悅什麼都可以不計較,但對於自己有個相貌堂堂的夫君這件事,是堅持不讓。

    趙嫣想反駿,但又想想現下不是爭論皮相的時候,便道:“好,姨父最好看,還有,我要成親了。”

    秦悅也顧不得手中的銅錢了,激動的看著她,“巧巧喜歡上哪一家公子?人品如何?家裡有哪些人?我找嬤嬤出面,不!找三爺,三爺還未回京,可以讓他相看相看,不過巧巧的眼光好,肯定看上的都是好的,我家巧巧是天下最好的娃兒,也值得最好的。”

    秦悅說得開心,她對自己是沒信心,對趙嫣卻是自信滿滿。

    趙嫣搔了搔頭,雖說自己也覺得自個兒挺好的,但絕對不像姨母以為的那麼好。

    “其實也不是別人,就是那個二郎君。”

    秦悅一愣,“二郎君?!他不就是當年在趙府落水、從京城來的那個貴人嗎?”

    “是,就是他。”

    秦悅自小在離揚州城五十裡外的小山村長大,去過最遠的地方就是揚州城,京城那是她作夢都沒想過要去的地方。

    “像趙家那樣的大戶人家都說是貴人?!你要嫁這樣的人?”秦悅臉上喜色盡散。“巧巧,這門親事不成,你娘就是沒認清了自個兒的身分,硬是要進到趙府給你爹當妾,當年也不知受了多少委屈,我的巧巧很好,巧巧可以找個好人家,別走你娘的路,好嗎?”

    趙嫣知道姨母心中的擔憂與顧忌,安撫道:“我與我娘不一樣。”

    “不行,”秦悅急了,但又不知道怎麼勸起,“你外祖母說過,不可以給人做妾。”

    如此富貴的人家,就算秦悅再不懂,也知道要求個門當戶對,以趙嫣的身分,可當不了正妻。

    “姨母,既然要我嫁,自然是正妻之位。”

    “真的?!”

    “真的。”趙嫣一臉肯定,“只不過,這事兒有些麻煩。”

    秦悅難掩擔憂。

    趙嫣原不想多解釋,但又怕有閒言閒語傳到秦悅耳裡,讓秦悅坐立不安,於是只好坦誠相告,“就像姨母說的,我的身分入不了永安侯府,永安侯府意欲與趙家結親,但看中的是趙家二房嫡女趙妍。”

    這下秦悅的眼睛都紅了。

    趙嫣連忙繼續說道:“但是趙妍不願,所以趙家找上了我,要我回府代嫁。”

    秦悅真的哭了出來,“巧巧,你怎麼盡說些姨母不明白的話,趙妍不願意嫁,那這二郎君是不是有毛病?是瞎了……不對,他看得見……我知道了,因為他不能走,所以趙家才要你代嫁對吧?”

    要不是情況不適當,趙嫣真要忍不住笑出來,“姨母,二郎的腿是摔傷的,如今也好得差不多了,他只是身子有一點不好。”

    秦悅搖搖頭,“肯定不是一點不好,而是極不好,八成嫁過去便要守寡。”

    趙嫣眼角抽了抽,看看姨母,誰說她不聰明,一語破的。她清了下喉朧,低聲安撫道:“人生自古誰無死,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準,但若是命中註定如此,我也不在意。他想娶我,我想嫁他,就像他說的,兩人之間沒有門當戶對,只有兩情相悅,姨母該為我開心才對。”秦悅抽泣著,沈默了。

    “姨母,等我成親之後,我就來接你。”這是趙嫣這輩子的執著,在她有能力之時,替秦悅贖身,讓姨母過上富貴榮華的一生。

    秦悅搖頭,哽咽著聲音道:“你成親,豈有帶著我這個姨母嫁過去的道理?!只要你過得好便成了,可是他活不長,你的日子會苦。”

    “我不苦。”她抱住了秦悅,“姨母,就算將來我的夫君……”說樓子棠死,好像在咒他似的,她百般不願,所以她改了口,“總之我有個富貴的夫君,將來有了依靠,等進了京,我就給姨母買個小院子,再買幾個婆子、奴婢,讓姨母自自在在地過日子。”

    若是能自在的擁有一小方天地,秦悅心頭也是嚮往,但趙嫣年輕,失了夫君,這樣的一輩子……

    她搖著頭,“改明兒個我上廟裡去給二郎君點個長命燈,他叫什麼名字?我替他求著佛祖,保佑他能長命百歲,跟我的巧巧恩愛一生。”

    聽姨母的話,算是接受了她與樓子棠成親一事,至於點長命燈的事,為了讓姨母心安,她也不會攔著。

    “他叫樓子棠,兄長是永安侯世子,鎮守邊疆,是葉大將軍最看重的副將,卻在前幾個月在大漠失了蹤跡。永安侯府顧及二郎年紀不小,身子又不好,所以才急於定下親事,就怕二郎無後,更怕侯府長房後繼無人,所以這門親事辦得急。”

    秦悅聽得心頭難受,但還是堅持,“就算急也無妨,姨母都會幫襯著。”

    “巧巧不用姨母幫襯什麼,只求有一天,我安頓好了,姨母願離開紅霞閣,與我一起過日子。”

    秦悅不由沈默,她心知趙嫣的孝心,她又何嘗願意跟她分隔兩地,只是康嬤嬤年事已高,對她恩同再造,若是沒有康嬤嬤,她與趙嫣根本沒有現在的安穩日子,所以縱使趙嫣成了親,她再捨不得,也無法捨下康嬤嬤離去。

    秦悅的沈默令趙嫣一歎。姨母雖沒讀過書,但是她待人真心實誠,你待她好,她便待你好,她真心把康嬤嬤當成親娘對待,若要她離開,在恩情的大旗下,怕是難上加難。

    趙嫣坐在馬車上,行李只有懷中的一個小包袱,裡頭沒裝多少衣物,最多就是秦悅親手做的蜜餞和給她準備在路上吃的點心。

    趙家在林縣青桐鎮東方,離揚州城也不過半天路程,在青桐鎮可是最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

    多年後再次站在趙家的朱紅大門前,門口兩頭石獅子依然矗立,與印象中並無太大改變。

    趙家老爺子原是京官,官拜太府寺卿,告病致仕返鄉後,榮光早已不復當年,看著眼前朱門大院,趙嫣無法昧著良心說上一句喜歡,原以為此生不會再踏入趙家門,如今她回來了——

    她的嘴角帶著笑,心情沒有一絲尷尬、害怕,反而透露著絲絲期待。

    被請進了府中,一路上受到的注目不少,她也一派坦然的坐在廳裡等著。雖是府中小姐,但比個陌路人好不了多少。

    在廳裡等了半個時辰,下人連杯茶都不上,趙嫣冷笑,這是想給她來個下馬威?!魏氏真是個不長記性的,她曾說過,要求人,就該有求人的樣子。

    趙嫣吃完一小包姨母給她備的核桃,覺得夠了,拍了拍衣襟,站起身,逕自往外走。

    “二夫人交代四姑娘多年未回府,怕是不熟悉府內規矩,這幾日老夫人身子不利索,讓姑娘別四處走動,以免衝撞了長上。”

    趙嫣瞄了眼方才始終站在一旁冷眼斂眉的丫頭,“回了你家二夫人,就說既然老夫人身子不利索,我也不好擅自登門請安,她既沒空見我,那我就不打擾。我這一走,日後就算跪著求我,我也不會再踏入趙家家門一步。”

    金荷聞言臉色一變,她是魏氏身旁金嬤嬤的侄女,算是魏氏的心腹,魏氏原是想要給趙嫣一點教訓,讓她明白入了趙府,就由不得她胡來,卻沒料到趙嫣不吃這套,直接甩袖就要走人。

    她連忙對門外的丫頭使了個眼色,讓她去稟告魏氏。“二夫人有事耽擱了,隨後便會接見四姑娘。”

    趙嫣似笑非笑的看著金荷的臉色,“不如我直接去嫡母的院子等吧!”

    金荷敢怒不敢言,就怕趙嫣真的掉頭離去,只能低頭跟著。

    原在房裡慢條斯理看著自己陪嫁帳本的魏氏聽到趙嫣要走,臉色一變。

    她原以為趙嫣最終是想通了利害關係,所以妥協回趙家,得意之餘才想給她點教訓,卻沒料到她竟還端著個架子?

    魏氏一張臉陰晴不定,這才發話讓人把趙嫣給帶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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