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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3:03


    趙嫣進了紫辰園,滿園菊花綻放,這裡算是趙府最為生氣盎然的一角。

    畢竟魏氏有個有錢有權的娘家,相較于趙家雖是江南望族,可惜子嗣不盛,才會一代不如一代,如今已是日薄西山,魏氏絕對是趙氏一門日子過得最富貴的一個,有閒錢、閒情打點自己的住所,每到重陽,紫辰圔盛開的菊花總為人津津樂道,趙府也借此找回一點點過去的榮景,對魏氏略顯跋扈的行徑也就多了寬容,所以在趙家,魏氏除了早年喪夫這點外,內外敬重,日子算是過得不錯。

    看到趙嫣進門,魏氏將手上的帳本合上,交給一旁的金嬤嬤,略微高傲的微揚起頭。

    趙嫣平穩的與她對視,不發一言。

    魏氏本等著趙嫣開口服軟,卻不知她就像個悶葫蘆似的一聲不吭,她咬了咬牙,“我還以為你打定主意不打算回來了?”

    趙嫣一笑,“母親大人有大量,母親那日離去後,巧巧想了幾日,心想這骨氣不能當飯吃,誰捨得放棄榮華富貴的好日子。”

    趙妍和趙雪得到趙嫣進了紫辰園的消息,兩人結伴而來,一進屋,正好聽到這句話。

    趙妍眼底閃過一抹諷刺,“你還挺識時務的。”

    趙嫣抬頭看了過去,“二姊姊、三姊姊。”

    趙妍直接無視她,坐到了魏氏身旁。

    趙雪則巧笑倩兮的上前,拉著趙嫣的手,“四妹妹回來了便好。”

    趙嫣沒掩飾心頭的厭惡,直接抽回自己的手。

    趙雪笑容微僵,但也沒多言,柔順的坐到了一旁。

    趙妍瞪了趙嫣一眼,對魏氏說道:“娘,趙嫣回來了,女兒的親事是否就有解了?”

    “當然。”魏氏疼愛的輕拍了拍趙妍的手,“你可是娘的寶貝,就算是要嫁,也得嫁在娘親的眼皮子底下,這才能讓人心安。”

    趙嫣斂下眉,思索著魏氏的話,敢情已經給趙妍相中了物件,眼皮子底下的人?!她腦子飛快的思索,最後嘴角一揚,魏氏出身魏家,魏家可說是她最知深淺的地方,所以所謂眼皮子底下,該是想讓人嫁進自己的娘家。

    魏家長子不可能,畢竟是個庶出,魏氏絕看不上眼,魏家二公子為嫡出,看來該是他了。魏家富貴,親上加親,魏氏確實給趙妍謀了個好將來。

    “我雖是回了趙府,但是三姊姊的親事卻未必有解。”

    魏氏聞言,眉頭一皺,“你又想出什麼麼蛾子?”

    “母親,”趙嫣好整以暇的看著魏氏,“你讓我做什麼,我做,但是你得付出多少代價,讓我甘心聽命於你呢?”

    “你是什麼意思?”

    “意思便是——我要的也不多,就要母親在林縣的魏家村那兩座田莊、百頃良田,還有揚州城東玉裡街、東門胡同的兩間鋪子給我當陪嫁便好。”

    魏氏聽了著實一愣,趙嫣口中所言的這幾處都是她的私產,將來是要給趙妍當嫁妝的,而趙嫣竟大言不慚的開口討要。

    “混帳!”魏氏氣極,用力的一擊桌面,“憑你身分,有臉跟我討要這些田地、鋪子?”

    “母親大可不給。”趙嫣柔柔一笑,態度平順柔和,“反正若是無法風光大嫁,我索性就不嫁了。我這次回府,就待到三姊姊出嫁,看三姊姊十裡紅妝,坐上花轎,遠嫁京城。”

    魏氏抖著身子,一口氣硬生生憋在胸中。

    趙妍雖也認為趙嫣不要臉,但是她自小受寵,從未愁過吃穿,如今又一心不願嫁給病秧子當寡婦,於是拉著魏氏的手道:“娘,瞧她那副窮酸的模樣,不過是幾間鋪子和莊子,就給了她吧!”

    魏氏憋屈的看著不懂事的閨女,她的私產雖不少,但趙嫣開口要的這幾處卻都是其中獲利最豐的,若真照她所言的全給了,可是硬生生的在她身上剜下一大塊血肉。

    只不過,趙嫣怎麼對她的私產如此瞭解,魏氏看著趙嫣的眼神多了絲審視,這個丫頭在外生活了幾年,果然變得令人難以看透。

    趙嫣也不急,如果魏氏不想委屈自己的閨女,就得捨得。想到能狠狠的削魏氏一筆,她的心情大好,拿起荷包,倒出裡頭的栗子吃著,狀似不經意的繼續說道:“我知道出嫁時,成親得給我些陪嫁的丫頭和下人,能讓母親看重,才會送到我的身邊,可我也不好帶走母親看重之人,所以就請母親替我新買幾個人,充個門面,讓我帶去侯府便好,只不過有兩個丫頭,我是說什麼也得帶在身邊,是我在紅霞閣的丫鬟,與我情同姊妹,一個叫金子,一個叫銀子,兩個人我使喚慣了,知冷知熱,是以還得勞母親出面去跟紅霞閣要了這兩人,至於銀兩,就勞煩母親做主。”

    “你倒真敢想!”魏氏哼嗤道。

    “當然敢,我這門親事是母親給的恩典,母親自然會面面俱到,依我所言,不讓我委屈。”趙嫣剝開栗子,將果仁塞進自己的嘴裡。“只是將金子、銀子贖身後,只要將銀子給帶回府來,金子年紀也大了,再幾年就能議親,就讓她留在紅霞閣伺候我姨母,畢竟因為母親和姊姊之故,我不得不離開紅霞閣,無法承歡姨母膝下,心頭難受,留下個人,跟姨母作伴也算聊表心意。”

    “要我買奴才給你姨母,那女人不過就是個低賤的奴——”

    魏氏的話還沒說完,趙嫣手上的栗子便丟了過來,砸中了她的肩,她大驚失色。

    “趙四,你反了?!”

    趙嫣露出驚愕的表情,忙不叠地站起身,“母親別惱,都是栗子太硬了,我一時施力不當,沒拿穩給飛出去,唐突了母親,真是罪過。”

    魏氏瞪著趙嫣,明明就是故意的,偏偏還露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一開口就是賠罪。

    “趙四,”她幾乎咬牙切齒的說:“你不簡單!”

    趙嫣眼底閃過一抹光亮,沒掩去臉上的得意,輕聲說道:“母親,我之前便說過,要求人就得有求人的樣子,是你自己找上門,可不是我送上來任你左右。母親若覺得我的安排可行,就給個準話,我在這等著。”

    說完,她重新落坐,一時之間,房內只有趙嫣怡然自得剝栗子的聲音。

    魏氏一臉陰鬱,腦門抽抽的痛,心頭生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不安,找她回府,似乎錯了,偏偏為了自己的閨女,她沒退路。

    趙雪在一旁不發一言,斂下的眼眸掩去心中的陰晴不定。趙家庶出的小姐不過兩位,她出身長房,眼看著嫡母雖主掌中饋,卻架不住趙府式微,二房魏氏娘家富貴,對二房凡事以禮相待,遇事容忍。

    她審時度勢的與趙妍走得近,巴結趙妍,陪著她一同欺負趙嫣,看著比她更可悲的趙嫣,從中得到滿足。

    但如今卻變了,趙嫣不再是當年那個任人拿捏的小肉團子,氣焰高張,一回府便開口為自己的嫁妝琢磨,沒有一般女兒家的嬌羞,一個庶女,跟自己的嫡母要嫁妝竟要得如此理直氣壯,那份張揚令她眼紅又暗恨。趙雪不屑她的粗俗的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自己嫉妒了。

    趙嫣察覺趙雪的目光,故意似的對她擠眉弄眼。

    趙雪的手在袖子中暗暗的捏成拳頭,淡淡的將頭一撇,不再看她,清楚明白如今自己動輒得咎,畢竟出自長房,在二房的私事上萬不可隨意搭上任何一句話。

    “行。”魏氏氣炸了,心似火燎,但打蛇打七寸,趙妍就是她的七寸,縱使再不舍,也絕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閨女嫁去當寡婦。“好!你說的嫁妝,我能給,但從今而後你得依我所言去做,別後悔。”

    趙嫣半斂下眼,幾不可察的勾了一下唇角,“我雖是個女子,但也知道一言九鼎,話既出口,絕不言悔,只是日後後悔的別是三姊姊就好。”

    樓子棠除了身子差一點外,別的沒有一項不如人,尤其那長相,站出去足以迷倒眾生,趙嫣可難保趙妍見了不會生出別的心思。

    看著趙嫣的神情,趙妍心頭有股說不出來的詭異,脫口道:“你別反悔便好,那人不過就是個病秧子,表哥說他就是一副早亡之相。”

    趙妍口中所言的表哥必定是魏家二公子魏宇坤——樓子棠這半年來都在魏府作客,不知道他知不知道人家面上敬他,背地裡在咒他?!她在心中一哼,對魏家人的印象又差了幾分。

    “此事既已說定,我也不好再回紅霞閣,只是多年未歸,就請母親給我備個園子,不用太大,清靜就好。”趙嫣頓了一下,“算了,就把我姨娘生前所住的望梅軒給了我吧!”

    魏氏瞪著眼看她。

    趙嫣彷佛未見,繼續說道:“只是我姨娘死去多年,怕是院子平時只有粗使婆子隨意打理,但也無妨,多派幾個人給我使使,清理一番即可。看天色不早,母親還是儘快安排才好,不然我就只好回紅霞閣去了。”

    魏氏掐緊了手心,目光刀似的飛向她。

    趙嫣眉心微微一挑,坦然的接受她的目光。

    “好,”魏氏陰沈沈的開口,“你好樣的。金嬤嬤。”

    原本斂眉沈默站在一旁的金嬤嬤上前,“二夫人。”

    “派人去將望梅軒給四姑娘收拾好。”

    “是。”金嬤嬤意味深長的瞟了趙嫣一眼。

    “多謝母親。”趙嫣的笑容燦爛,“等收拾好後,還求母親發個話,在望梅軒給我備桌洗塵宴,趕了半日的路,我真是餓壞了。母親和姊姊們若空閒,就陪我在望梅軒吃頓飯,不過我看母親、姊姊都是忙人,若是事忙,我也不勉強。”

    正反話都讓她一個人說完,魏氏冷笑,就隨她張狂,這性子嫁到侯府,就不信能討得什麼好,夫君體弱,護不住她,夫君一死,等著的便是一輩子孤苦。一思及此,她心中的怒火微消。

    “我乏了,想歇會兒,你就隨著金嬤嬤去望梅軒吧。”

    “是。”趙嫣起身,隨著金嬤嬤離去。

    趙雪心思一轉,也跟著起身,“嬸母,我去看看妹妹有什麼需要。”

    “去吧、去吧!”魏氏一臉煩躁的揮了揮手。

    趙雪告退,快走了幾步,趕上趙嫣。

    “四妹妹甫回趙府,便對嫡母不敬,話若傳出去,對妹妹的名聲有損。”

    看著趙雪一副為自己著想的樣子,趙嫣覺得好笑,看了眼一旁的金嬤嬤,趙雪是個聰明人,這是擺明瞭替魏氏要敲打自己一番。“原來在二姊姊心中,我還有名聲可言?”趙嫣可一點都不客氣的道:“我還以為在二姊姊心目中,我早已經惡名昭彰。”

    趙雪臉上的笑微僵了下,“我們是姊妹,我怎會如此看待妹妹?只是姊妹一場,總要提醒妹妹一句,回府便向嫡母開口討要嫁妝,實在不妥。”

    “我不覺得有何不妥,而且我母親最終還是點了頭。”趙嫣一臉自得,“凡事都得付出代價,二姊姊總不會認為我會吃悶虧,只能默默的受了吧?!我可不是開善堂的。”

    趙嫣圓圓的包子臉上掛著可愛的笑容,但莫名的給趙雪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覺,愣愣的說道:“四妹妹,做人得有良心。”

    “良心?!”趙嫣看著趙雪,心中有些感慨,“二姊姊說這話是嫉妒了吧?”

    趙雪臉上微微發窘,“姊姊只是看你沒將情勢看清,將來落不到個好。錢財乃身外之物,你嫁入侯府看似榮華富貴,但成了寡婦,擁有再多金銀也是空,日後凡事你還是得靠著娘家幫襯。”趙雪的語氣是惋惜,實際上卻是在給趙嫣心中添堵。“妹妹到底是在低賤地方長大,被財富給蒙了心,見識淺薄了。”

    趙雪這個慣會裝模作樣的,表面上一副關懷備至的樣子,實際上心思比誰都還來得深。

    “如此聽來,二姊姊說的果然有道理,所以我還是不嫁了,嫁妝也不要,我回紅霞閣去,只是,二姊姊,”她無辜的眨了下眼,“我若不嫁,母親疼三姊姊,肯定會把主意打到別人頭上,你說咱們趙府還有哪位姑娘可以讓我母親給惦記上?”

    趙雪心一窒,怔愣了一下。

    “說來,二姊姊還未婚配,明明長了我與趙妍一歲,看來姊姊的親事,大伯母也還不著急,到時讓我母親幫著張羅也好,正好這親事也是大伯母牽的線,可見大伯母也是極其滿意的,你又打小就懂得巴結迎合我母親,所以由你出嫁,似乎也挺好的。”

    趙雪勉強掛在臉上的笑意徹底消失,別人不知,她卻是清楚趙家兩房之間看似和睦,實則互看憎惡,嫡母看不慣嬸母財大氣粗,嬸母看不慣嫡母一副京城貴女,高人一等做派。

    這門親事,說穿了皆是各自算計。

    田氏與侯府二房主母是表姊妹,侯府二郎君的身子到底如何,田氏可是清楚得很,趙妍的脾氣驕縱、任性,侯府二房當家主母也了然於心,兩人卻還是極力牽上這條姻緣線,各自攛掇自家老夫人應下這門親。

    侯府二房就要個令人生厭的刁蠻千金嫁給侯府二郎君,二郎君的身子本就不好,就盼著最好能一折騰,人就去了最好。田氏不在乎嫁過去的趙家女守不守寡,她看中的是攀上了侯府,在侯府二房的表姊面前討個好,可以給自己來年要赴京趕考的兒子添上助力。

    趙雪雖也存著一心躍龍門的心思,但也知道一旦夫君一死,這輩子就沒指望,雖說這世道再嫁不難,卻是對一般平民百姓而言,高門大院的正妻少有再嫁的,所以她不願入侯府,不想落得一生淒涼。

    “妹妹說笑了,”趙雪的臉色微白,“嬸母看中四妹妹,瞧不上我。”

    “這可未必,不如我們回紫辰園去問問。”

    趙雪大驚失色的閃過了趙嫣要拉住自己的手,“我身子有些不適,先回房去,就不陪妹妹了。”

    趙雪的局促落在趙嫣眼中,暗自失笑,“姊姊既身子不適,就趕緊回房歇著,妹妹不打擾,只是我雖在姊姊口中所謂的低賤地方長大,但還是懂點道理,想勸姊姊一句——多門之室生風,多言之人生禍,姊姊以後話出口前,最好三思。”

    秋風帶著涼意,看著帶著笑意的趙嫣離去,趙雪的心比秋風襲人更令人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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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3:33


    一大清早,趙嫣就被金嬤嬤派來的兩個丫頭給喚醒,梳洗之後,讓她穿上一身襦裙,樣式雖是一般,但用料精細,看得出魏氏是打著要在外人面前當個慈愛嫡母的主意。

    反正是好東西,魏氏要面子,趙嫣只要賺得飽飽的裡子,心中盤算著回頭再多要幾匹布,可以給秦悅和康嬤嬤連同金子、銀子都做幾件衣衫。

    “時候不早了,”小丫頭名叫翠兒,在一旁說道:“四小姐給老夫人請安要遲了。”看了眼天色——趙嫣雖多年沒回趙家,還是記得趙家的規矩,老夫人起得早,所以請安都是在早膳前,從望梅軒過去老夫人的喜壽堂雖不遠,但看時辰,自己已經遲了。

    回府的第一日,要她請安卻故意拖著時辰,趙嫣心知肚明,卻也由得魏氏拿捏,她都能想見,甫一回府她身上就掛上懶散、不敬長上的名頭,她的嫡母果然一如既往的黑她不倦。

    趙嫣神色自若的帶著兩個丫頭走向喜壽堂,一入廳裡,果然大房、二房的女眷都到了。

    她上前雙手一舉,盈盈跪拜,“小四拜見祖母,見過伯母、母親。”

    趙老夫人坐在高位,眸光晦暗莫測的睨了趙嫣一眼,對於這個孫女,她實在稱不上喜歡,畢竟因為這丫頭的生母,導致她的兒子亡故,所以趙嫣被秦悅帶走十年,她對這丫頭也都不聞不問。

    誰知道如今人回來了,才第一日請安,便要讓她等到這個時辰,果然是庶出,一點規矩都不懂,正要斥責幾句,趙嫣已經開了口——

    “母親心慈,說是讓小四多睡會兒,所以才來得遲,”趙嫣的眼一眨,圓圓的包子臉一臉情真意切,“小四有母親疼愛,這些日子在外頭受的苦,好似都放下了。”

    原來趙嫣的沒規矩,是魏氏在後頭撐腰?!趙老夫人不滿的目光看向二媳婦。

    對上趙老夫人的視線,魏氏著實一愣,她故意不讓人催促趙嫣,盤算的便是讓這個丫頭顯得沒規矩,讓老祖宗替自個兒出口氣,但趙嫣竟先發制人,反將了她一軍。

    “弟妹還真是為小四著想,把人都給放在了老祖宗和趙家的規矩前頭了。”大夫人田氏掩嘴一笑,語氣親昵,眼底卻閃著看戲的光芒。

    表面上兩房相處和平,但她早看魏氏因為有個富貴娘家而不將她這個嫂子放在眼中不順眼,偏偏魏氏做人圓滑,三天兩頭就尋些好東西送進喜壽堂,時間一長,婆母雖嘴上不說,她也看得出婆母心頭偏向魏氏。

    魏氏暗暗咬了咬牙,露出笑容,看著高位上的老夫人,儘管老祖宗早不管事,但是在趙家還是人人得敬著,“是媳婦思慮不周,但也是心疼這個孩子,為母者都不容易,老祖宗自然是知道媳婦的。”

    趙嫣看著魏氏不忘給了自己慈愛的一笑,嘴角微微抽搐了下,覺得魏氏不去戲班子插上一腳,還真是可惜了。

    看著兩人一副母女情深,趙老夫人也不好再多說了,只讓趙嫣起來落坐。

    “你母親跟我說了,說是掛心你多年在外無依無靠才將你接回來,”趙老夫人懶得費心思在趙嫣這麼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上頭,“回來後就安生些,對外便說當年魯莽,衝撞了貴人,送到寺裡思過,如今才回趙府。”

    趙嫣一臉委委屈屈的點頭,相信魏氏在她回府前已經打點好,只求讓她回到趙家,順利的嫁給樓子棠,其他的事不想節外生枝。

    “妍兒來年開春便得嫁入侯府。”趙老夫人微眯著眼,低聲說道:“如今世子下落不明,二郎君就暫居在魏府之中,慧娘得空,去關心幾句。”

    趙老夫人話不明說,但也清楚若是世子一死,這爵位八成就落在二郎君頭上,雖說二郎君的身子不好,不過若趙府的閨女成了世子夫人,這對趙家來說是有利無害的。

    魏氏的閨名魏心慧,臉上帶笑的點著頭,“老夫人放心,媳婦省得。”

    魏氏看不上侯府,以魏家富可流油的財富,三個侯府都不夠看,結這門親事,趙老夫人圖的是給趙家的子孫鋪路,說穿了就是給長房長臉,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她才不幹。魏氏打心底不喜這門親事,但在趙老夫人面前,卻還是作足了戲。

    趙嫣像是看戲似的看著屋內的人交談,看似和睦,實則各懷心機,她被人無視,壓根不以為意,只是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好餓!下次得記得在請安的路上先吃幾塊糕點,將肚子填個半飽,畢竟天大地大,吃飽最大。

    趙嫣悠悠哉哉的在趙府過了大半個月,看著一大清早望梅軒的老嬤嬤拿來早膳,擺得滿滿的一桌,心裡極其滿意。

    坐下後,她隨口問道:“李嬤嬤的手可好多了?”

    李嬤嬤聞言一臉燦爛笑容,“回四小姐,老奴的手好多了,小姐給的雪膚膏果然好物,老奴不過用了幾日,就連廚房的劉大娘都注意到我這手變得光滑,還直追問老奴擦了什麼,瞧著手都快變成小姑娘的手似的。”

    聽到李嬤嬤的話,趙嫣忍不住笑了出來,“瞧嬤嬤說的,不過是潤膚的乳霜罷了,我這裡還有些,既然劉大娘喜歡,嬡嬤就拿些去給她,畢竟這些日子,她給我的膳食也真是用了心,算是賞賜她。其他若還有人開口討要,嬤嬤就自個兒拿主意給吧!”

    趙嫣叫了站在一旁叫翠兒的丫頭,去窗前的桌旁拿來個木盒,大大方方的將裡頭的膏啊、霜的全賞了。

    李嬤嬤受寵若驚的接下來,雖說在趙府當奴才並不算難過,但主僕分際嚴明,奴才便是奴才,除了自己的心腹外,主子並不將一般奴才放在眼裡。

    難得遇上趙嫣,對待府中的下人皆寬厚大度,不過之中也有例外,就如同魏氏特別放在趙嫣身旁名為伺候、實為監視的兩個丫鬟,李嬤嬤暗暗的看著一旁的翠兒和青兒。

    李嬤嬤接過翠兒拿來的木盒,看她神情有些不滿及不以為然,笑得眼睛都快不見,自己不過就是個粗使婆子,多年來負責打點這個沒有主人的望梅軒,儘管恪守分際,但魏氏就是看與望梅軒有關的一切不順眼,也不想想她不過就是個奴才,來打理院子也是主子的一句話。眼見別人年年多少都有賞賜,就望梅軒的奴才連賞個菜的恩典都沒有,足以知道魏氏是個善妒不能容人的主。

    “對了,嬤嬤等會兒去向帳房支些銀兩,派人買些麥芽糖來。”趙嫣眨了眨圓圓的眼,突然有些嘴饞想吃糖,但嘴上可不會承認,只道:“我想做點口脂,冬天一來,擦點口脂在唇上,既漂亮,雙唇也不乾裂。”

    “好的。”李嬤嬤明白有好東西,四小姐絕對不會忘了她這個老奴才,於是興沖沖的應允,拿了好處,自然手腳伶俐,辦事迅速。

    趙嫣故意視而不見翠兒和青兒臉上羨慕又嫉妒的神色,心情大好的坐著用膳。

    回到趙家,趙嫣閑來無事,開始搗鼓著自己最擅長的胭脂水粉,在紅霞閣時,她做是為了銀子,而在趙家是為了收買人心,事實證明,她做得極好,日子過得越發舒心。

    一個月的光景過去,終於等到了銀子從紅霞閣被帶進趙府的日子。

    一大清早跟趙老夫人請了安之後,趙嫣跟著魏氏回到了紫辰園等著。

    魏氏看著坐在她屋裡,不客氣的將早膳一掃而空,之後還一副自在喝茶、吃瓜果的趙嫣,氣不打一處來。

    門口響起了聲音,趙嫣目光看過去,看到銀子並不意外,卻沒料到金子也跟在後頭,兩人讓府中管事領著走了進來。

    趙嫣也顧不得規矩,將手中的瓜子一丟,上前去一左一右的拉著兩姊妹,“金子、銀子,我好想你們。”

    金子、銀子看著趙嫣,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真摯。

    “只是金子,”趙嫣不解的問道:“不是交代了,要你留著給我姨母作伴,你怎麼也來了?”

    “因為秦姨說她一個人習慣了,不需伺候,只擔心小姐在趙家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所以便做主讓奴婢與銀子前來。”金子暗暗的瞧了坐在主位上的魏氏,看自家小姐的態度和模樣,這個月應該沒受委屈,她的心這才安穩的落下。

    “姨母總是為我著想。”一個月未見,趙嫣還真是想念她姨母了。

    魏氏皺眉見著主僕幾個自顧自的敘舊,不將她放在眼裡,不由斥道:“趙四,你的規矩呢?”

    趙嫣對金子和銀子翻了個白眼,然後轉過身,笑得燦爛,“母親恕罪,女兒一時看到金子和銀子,興奮得忘了分寸。金子、銀子,快過來拜見二夫人。”

    金子和銀子眼色很好的跪在魏氏的面前行禮拜見。

    “叫什麼名?”魏氏沒叫起,明知故問。

    “奴婢金子。”

    “奴婢銀子。”

    魏氏一哼,“這都什麼俗氣的名,入了趙府就得改了。”

    兩個姊妹的名字可是趙嫣的得意之作,一聽要改,這可不成,她開口說道:“母親,金子、銀子是我的丫鬟,改不改名這事兒應該我說了算吧!”

    魏氏沒料到她會當著下人的面駁了她的話,皺著眉頭瞪著她。“金子、銀子聽來就是俗氣,你不怕丟臉,我還怕趙家丟人。”

    “金子、銀子俗氣?!原來母親不愛金銀。若是如此,母親再勻些金銀給小四當嫁妝可好?小四不嫌金銀俗氣,反而覺得應該多多益善。”

    “我知道你這張嘴厲害,”魏氏臉色沈了下來,“你喜歡讓你的丫頭叫什麼就叫什麼,總之丟人現眼的人是你。”

    “是。”趙嫣甜甜一笑,逕自拉著金子、銀子起來,跪這麼一會兒功夫就夠了,讓兩人站到自己身後。

    魏氏看趙嫣顯然不將她放在眼裡的態度,恨得手在袖子裡都握成了拳頭,要不是為了自己閨女的終身,她根本無須再忍。

    她吸了口氣,“上次妍兒和雪兒去神仙潭取回的水,老祖宗用了後說是極好,所以過幾日我與娘家嫂子相約,一同上山取水,你們都隨我一同前去,盡點孝心。”

    趙嫣想著暫住在魏府的樓子棠,這陣子沒他的消息,倒是挺想念的,魏氏雖然對老夫人面上恭敬,但也真談不上真心孝順,所以絕不可能為了表現什麼孝心而上山取水,十有八九只是拿著老夫人的話當幌子,八成另有安排。

    趙嫣心頭篤定,也沒有異議,點了點頭,只道:“不如將日子定在初一吧,取水之餘,再給老祖宗祈福。”

    魏氏想想,也不差這幾日,便點頭同意。“這幾日天氣漸冷,我聽金嬤嬤說,你給廚房的下人都賞了些面脂。”

    “是。”趙嫣點頭,“這面脂里加了白芷、茯苓及蜂蜜,塗些在臉上,不單可以滋潤,久了還能讓臉色去暗黃,日見白皙。”

    魏氏聞言,一陣心動,“聽來是個不錯的東西。”

    “出自我的手,自然不是凡物。”趙嫣一點都不客氣地稱讚自己。

    魏氏盯著趙嫣,就見這死丫頭也平靜的回視,她都已經開了口,她竟不懂主動說要拿些孝敬她,魏氏一惱,不得已的道:“若你那裡還有,便拿來給我瞧瞧。”

    “母親,面脂是拿來用,不是拿來瞧的。”趙嫣像是渾然不知魏氏想要似的。

    “你這蠢貨,母親開口,就是要拿來用,還不派人回望梅軒拿過來。”

    “等等。”趙嫣叫住轉身就要回望梅軒的翠兒,“照說母親想要,我是得給,可我已經答應要送給大伯母,剩下的不多,就不知母親要拿多少銀兩買多少?”

    魏氏聞言,氣得心肝都疼了,長房可以給、奴才可以賞,但她這個當嫡母的跟庶女要個東西卻得收銀兩……真真是反了天。

    “你可知我花了多少銀兩才從紅霞閣把你這兩個丫頭給撈出來?”魏氏原以為買兩個奴才容易,誰知道紅霞閣竟是獅子大開口,硬要咬下她一塊肉,買兩個丫頭的錢擺在別處可以買上二十個,偏偏趙嫣非要不可,紅霞閣出面的又是葉三爺,這個國公府出身的權貴,她也沒真敢得罪,最後也只能咬牙吞了,如今這個不知感恩的趙嫣,竟連個面脂都要跟她討要銀子。

    “我不知母親花了多少銀兩,只不過我如今矜貴著,我的丫頭自然也值錢。”趙嫣看著魏氏氣得身子都在抖,心情極好。

    不待見她的魏氏都能眼紅她一身白潤的皮膚和下人用過她的東西之後也都容光煥發,忍不住開口跟她討要,這令她得意,只是給奴才的,她可以賞,給魏氏和趙妍的卻是得要收銀兩,魏氏母女氣她氣得牙癢癢的又如何?實力勝過一切,她不需要靠著討好或委屈才能過日子,一思及此,她都要樂上天去了。

    魏氏心中恨不得扒了趙嫣的皮,“你能給下人,卻跟我計較那些銀兩?”

    “母親,小四跟你要銀兩,可是因為孝順,你看奴才們每月的月銀不多,一個銅錢都得掰成兩個用,把金銀當成命似的,但母親不同,方才才說金銀俗氣,所以我就向母親多要些俗氣的東西,讓母親身邊的俗物少些,多添點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這話一出,魏氏氣得臉色發白,沒法子反駁。趙嫣外表就像個無害的肉團子,一張嘴卻刁鑽得很,誰也別想占她便宜。

    “滾!”魏氏再也忍不住地斥道:“我還會稀罕你的破爛東西?!”

    趙嫣一點也不惱,站起身,行了一禮,帶著金子、銀子爽快的轉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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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3:51


    “小姐,你真是厲害。”一踏出房門,銀子忍不住開了口,笑開一張小臉。

    趙嫣一笑,臉上卻沒有自得意滿,“我嫡母如今是有求於我,才忍氣吞聲,你們這次來,姨母應該已告訴你們我的決定。”

    金子和銀子對視一眼,眼中的歡喜散去,她們從秦姨口中得知小姐要代嫁進永安侯府,她們滿心不願見主子嫁個病秧子,將來守大半輩子的活寡。

    趙嫣看出兩人心中煩憂,也沒多語,將人帶回望梅軒,讓兩姊妹跟她進了房。

    “小姐,”金子一進屋就拿出了個大大的包袱,“這是秦姨要奴婢給你帶來的東西。”

    趙嫣接過手,迫不及待的打開來,裡頭除了姨母親手做的幾雙鞋外,最多的就是趙嫣喜歡吃的小零嘴。

    “果然還是姨母最疼我。”趙嫣一臉感動,心頭的思念更深。

    金子看出了趙嫣心中所想,連忙說道:“三爺依了小姐的意思,狠狠的要了趙家一筆贖身的銀子,這筆銀子足以讓紅霞閣再向牙婆子多買幾個人。三爺已經交代,會讓康嬤嬤替秦姨挑人,以後秦姨身邊有人伺候,小姐不用心煩。”

    趙嫣眨了下眼,將心中的思念壓下,這不過暫時分離,等日後她嫁入侯府,肯定會將姨母從紅霞閣帶走,留在身邊奉養。

    “三爺這次在紅霞閣待得也夠久了,還不回京?”

    “我也不清楚,但聽嬤嬤跟秦姨的談話,三爺估摸著這幾日就會回去了,京裡來了消息,說年前葉大將軍即將回府,離上次大將軍回京已有五、六年之久,多年未見,三爺定會回京給大將軍接風。”

    葉齊雲與葉大將軍一母同胞,感情自然不在話下,回京迎接兄長是情理之常。

    “小姐,三爺要奴婢帶句話,說是永安侯府水深,世子如今下落不明,關於親事,小姐最好三思。

    “我知道。”

    “小姐,你既然知道其中厲害,不如就別嫁了。”

    趙嫣瞄了金子一眼,“這是你的想法,還是三爺的想法?”

    金子一愣,“三爺是要小姐三思,但是金子也覺得三爺說的有理。”

    這個葉齊雲真是越相處越是看不透,看似替自己著想,但其中又夾雜著一股算計的味道。

    “金子,你應該不知道寶慶樓是二郎君的私產。”

    金子著實一愣,“我確實不知,只是寶慶樓縱是二郎君的私產又如何?”

    “將來就是我的了。”趙嫣邊說邊吃零嘴,吃得一臉滿足。“以後寶慶樓的招牌菜,想吃便吃,還不用付銀子,你想想,這日子美不美?”

    金子沒答腔,銀子卻是用力的點著頭,跟在趙嫣的身旁久了,銀子也成了個吃貨。

    看銀子點頭,趙嫣一樂,塞了口蜜餞給她,與銀子一同笑開懷。

    金子無言地看著兩主僕,乾巴巴的開口,“小姐就為了寶慶樓的吃食,情願賭上自己的終身?”

    “這不是賭,我喜歡二郎君。”

    銀子聽了,也認同道:“小姐喜歡是當然,姑爺長得真真好看。”

    金子沒好氣的看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這會兒連姑爺都叫上了。

    “可愛的銀子,”趙嫣揉了揉銀子跟自己一樣圓圓的臉,“記得下次看到二郎君的時候多叫幾聲姑爺,他肯定樂得給你賞賜。”

    銀子雙眼閃著光亮,點了點頭。

    趙嫣看著金子依然一臉擔憂,不由一笑,“金子,你放寬心吧!瞧瞧你,明明年紀比我還小上幾歲,卻老成得像嬤嬤似的。二郎的身子是不好,但相信我。我不會讓他有事的。”金子看著主子胸有成竹的模樣,也不好再多言,看著趙嫣又動手去挖包袱,索性動手替她掏出了食盒,裡頭桃酥、桂花糕、五福餅擺得滿滿當當。

    趙嫣立刻接過來,拿著桃酥塞進嘴裡,吃得腮幫子都鼓起,嘴邊還留著餅屑,添了些傻氣,卻又顯得可愛。

    已是秋末,普陀寺裡的楓葉凋落,別有一股蒼涼的美。

    一大清早,魏氏帶著府中的三位小姐上了山,祈福之後,趙嫣說還要再念會兒經,自己帶著金子、銀子留在大雄寶殿裡。

    魏氏看了看時辰還早,只交代說:“還得替老祖宗取水,可別誤了時辰。”便領著趙妍和趙雪去了後頭的禪房歇息。

    等人一走,趙嫣就跪在蒲團上,向佛祖磕了三個頭,便起身走到擺放長生牌位的偏殿。

    這個時辰果然看到秦悅已經跪在裡頭,一臉虔誠的誦經,只不過今日她的身旁還跪著一個錦衣華服的俏夫人,身後更是跪了一地的奴才。

    聽到聲響,跪在後頭的一個老奴起身擋住了趙嫣,“煩請姑娘留步。”

    趙嫣腦子飛快的一轉,認出跪在秦悅身旁有幾分眼熟的夫人,“裡頭祈福之人可是葉國公府的三夫人?!”

    老嬤嬤臉上有些驚訝,定睛瞧了瞧,試探的問了句,“趙四姑娘?”

    趙嫣有些訝異自己居然聲名遠播到連京城葉國公府的下人都知道自己的名號,她揚了揚嘴角點頭。

    老嬤嬤臉色和善了些,“四姑娘安,裡頭確實是三夫人。三夫人此次前來江南,正好來給大將軍祈福,還請姑娘稍候半刻。”

    趙嫣也不多言,靜靜的先帶著金子和銀子出去。

    “三夫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金子和銀子對視了一眼,才由金子開了口,“奴才竟忘了告訴小姐,在小姐離開紅霞閣後沒幾日,三夫人便來了。”

    葉齊雲成親多年,膝下有兩子一女,趙嫣見過葉三夫人幾次,康嬤嬤曾說,兩人是青梅竹馬,門當戶對,感情極好,這次她還疑惑葉齊雲留在江南這麼久都沒回去,三夫人不會有意見嗎?果然人就直接找來了。

    聽著裡頭的誦經聲,看來一時半刻還好不了,為免魏氏派人來尋,她將金子給留下來,要她記得知會秦悅,讓她等她一會兒,她先帶著銀子去禪房。

    穿過通往禪房的竹林,秋日的陽光被竹葉擋住了大半,四周除了風吹樹梢的聲響外,一片寂靜。

    轉了個彎,前方似有人低聲交談,趙嫣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銀子不明所以的也跟著停下,順著趙嫣的目光看過去——

    不遠的前方站著一道挺拔的身影,只要一眼,趙嫣便輕而易舉的認出來人,她的嘴角微揚,一陣子不見,看來樓子棠的腳傷好了不少,已經能自在的站立。陽光透過竹葉,斑駁的掃了一地,落在他的身上,這一幕美得不像是真實存在一般。她想走近,卻看到與他交談的魏宇坤和幾個守在四周的小廝。

    李大壯注意到她,她立刻輕輕搖頭示意,不想打擾,轉身要從另一側離去。

    只不過才動作,就聽到有人從另一頭走來的聲響,細碎的腳步聲踏著落了一地的竹葉,讓交談的兩人側身看了過去。

    來人是趙妍與趙雪,正帶著幾個婆子要去尋趙嫣,再一同去神仙潭取水,沒料到在竹林裡看到自己的表哥魏宇坤。

    趙妍見了,幾個大步上前,笑著輕喚,“表哥。”

    “表妹。”魏宇坤見了來人,也回了一笑。

    趙妍注意到魏宇坤身旁的人,抬頭望了一眼,不經意四目相接的瞬間,趙妍有些恍神,她從沒見過如此眉目俊朗的男人,雖臉色略顯蒼白,卻也不掩其俊美毓秀的容貌,穿著青色錦袍,身披白色斗篷,膚色如玉,她似乎還能在秋風中隱約聞到他身上一絲淡淡的檀香味。

    趙妍微低著頭,難得的露出小女兒的嬌羞。

    “二郎君,這便是我的表妹趙三姑娘,趙妍。”魏宇坤的聲音有著取笑,但眼底卻沒有太多的笑意,畢竟在外人眼中,這兩人可是有婚約的夫妻。

    聽到魏宇坤的話,趙妍的心中一突,二郎君?!永安侯府的二郎君?!她匆匆的抬眼看他。

    樓子棠對她淺淺一笑,周身散著冷凝沈著的氣息,輕點了下頭,因禮數而往旁回避了些許。

    看他雲淡風輕的模樣,趙妍心中不由一陣莫名的酸澀,如此風華絕代,卻是早亡之相,可惜了!一時之間,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魏宇坤敏銳的察覺趙妍的不對勁,眉頭一皺,他自小被送進京,後來在太學就讀,家中圖的便是他能結交京中權貴,日後金榜題名,飛黃騰達的日子可期。

    而結交的權貴之中,與永安侯府二房的長公子樓安軒私交甚篤,永安侯府世子下落不明,若有個萬一,樓子棠這個病秧子也活不長,最終爵位便會落到二房手裡。

    魏宇坤看清局勢,暗地裡幫著樓安軒以散心養病的名義邀樓子棠同遊江南,原想找到機會除去此人,若事成之後,樓安軒將做主讓他娶了侯府二房嫡女,與侯府結秦晉之好。

    只是沒料到事情起了變化,樓安軒被老太君派到邊疆尋找世子,幾乎在樓安軒離京後,侯府也飛快定下了樓子棠與趙妍的親事。

    促成這門親事是兩府的主母,表面上看似給了魏氏顏面,趙妍高嫁,但看在他這個知情者眼中卻恰恰相反,因為侯府二房壓根不會讓那個病秧子活得太久。

    後宅之事魏宇坤本不該插手,只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表妹與樓子棠成親,畢竟以他姑母的性子,若趙妍在侯府的日子不好過,她也不會讓旁人痛快,最終只會鬧得眾人心生嫌隙,所以他派人探了姑母口風,得知姑母也不中意表妹與永安侯府的親事,他順勢出手相助。

    今日的普陀寺之行,一切皆在他算計之內,但是看趙妍被迷惑的模樣,令他不由心生警惕。

    “表妹,”魏宇坤狀似不經意的擋住趙妍看向樓子棠的視線,“這是怎麼了?”

    趙妍的視線被擋,心中有些不滿,咕噥的說道:“沒什麼。”

    魏宇坤在心頭冷哼,心中了然,樓子棠確實長得一副好皮相,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看來趙妍是被樓子棠的相貌所迷惑,但事到如今,他可不允許事情有變。

    他抬起眼,狀似不經意的掃了一眼,陣光定在趙雪身上,不過兩年未見,倒出落得越發秀麗可人,想起前幾日收到魏氏的密函,只簡短的約定今日普陀寺之行,欲以趙家庶女代嫁,如今見到趙雪,難不成是把念頭動到了長房庶女趙雪頭上,打算反將長房一軍?魏宇坤心中暗惱,若真是如此,魏氏是擺明瞭再生事端。

    趙雪不知魏宇坤心中所想,只是注意到他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不由臉色微紅。

    她自然清楚魏家的權勢富貴,若能嫁給魏家嫡子,將來無數富貴榮華便等著她,只是她自知只是趙家庶女,魏家肯定看不上眼,這麼些年,她特意討好魏氏、順著趙妍,便是盼能得個眼緣,替她開個口,縱是嫁入魏家為妾,她也願意,只是萬萬沒料到,魏氏如今盤算等著毀了趙妍與永安侯府的親事之後,讓趙妍嫁入魏家”親上加親。

    說到底,趙妍是嫡親閨女,魏氏自然是想方設法的圖個好將來,而她呢?明明年紀較長,嫡母卻彷佛不知,一心只記掛著自己明年要進京赴考的兒子,她在趙府雖為小姐,卻是看著眾人的臉色過活,她不甘心。

    趙雪微垂下眼,掩去思緒,輕聲提醒,“三妹妹,我們還得去找四妹妹。”

    “四妹妹?!”魏宇坤雙眼一亮。

    “是啊!四妹妹。”趙妍暗暗又看了眼樓子棠,存心似的提起,“就是當年推二郎君落湖的趙嫣,表哥忘了嗎?”

    魏宇坤自然沒忘,但趙嫣早就離開趙府,如今回府了?魏宇坤瞬間了然,也暗松了口氣,姑母看來是把人選給尋來,打算將這個庶女嫁進永安侯府。

    魏宇坤目光帶著同情地看向樓子棠,“那丫頭可還是身形如牛,力大無窮?!”

    趙嫣將魏宇坤諷刺的字句聽得一清二楚,不屑的將嘴一撇,果然名聲黑了,多年過去還是洗不白,偏偏害她陷入今日田地的傢夥,一襲白色斗篷襯出他超凡出世的形貌舉止。算了,看在他秀色可餐的分上,她就不跟他計較,好看的人總是可以讓人多點包容。

    “是否力大無窮不知,”趙妍掩著嘴,輕笑出聲,“但是身形如牛這詞套她身上,倒是挺貼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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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4:11


    看著趙妍做作的樣子,趙嫣一頓惱火,她是胖了點,但身形離像頭牛還有段不小的差距。雖然隔了段距離,但她看得很清楚,趙妍似有若無飄向樓子棠的眼神,還有趙雪望著魏宇坤時不尋常的嬌羞,她在心中啐了一聲,這都是什麼事啊!

    若她沒料錯,魏氏打著要將趙妍嫁入魏家親上加親,趙雪這樣子是打算橫插一腳?她搖了搖頭,一個個都不安分,一個趙雪是如此,趙妍也是——她皺起眉頭,明明都說白了自己不嫁樓子棠這個病秧子,如今初見,眼神卻不停的飄向他,是什麼意思?

    她忍著心頭不快,不管趙妍打什麼主意,她都不會讓她如願,樓子棠是她趙嫣的。

    她吸了口氣,揚起了笑,脆聲的開了口,“怎麼這麼熱鬧?”

    趙妍看到她出現,臉上的笑容險些掛不住,但顧及樓子棠在一旁,只道:“四妹妹是跑哪裡去了?你這性子就跟野馬似的,一溜煙就尋不著人,母親擔憂,特要我與二姊姊來尋你。”

    趙妍口氣中故作關懷,令趙嫣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似笑非笑的開口,“原來在姊姊的心中,我的性子似馬,身形似牛,這麼說自家的妹妹,咱們還真是姊妹情深。”

    這是明晃晃的諷刺,趙妍的臉上有些難堪。

    魏宇坤眼底的銳利一閃而過,“你是趙四?!”

    趙嫣淺笑見禮,“是的,表少爺,許久不見。”

    “我倒是記得我們見過幾次面。”

    趙嫣沒有裝傻,直接了當的承認,“表少爺的記性真好,該是見過兩次,一次是在寶慶樓,一次則在紅霞舫。”

    魏宇坤若有似無的瞟了沈默的樓子棠一眼,意有所指的說:“真是巧。”

    “確實巧,回趙府前,我隨著姨母在紅霞閣生活,出現在紅霞舫的原因,自不用多言,這幾年,我見魏大公子的次數更是多不勝數,不過最近少見了。”

    提到自己的庶兄,魏宇坤的臉色有些難看,為了個伶人鬧事,丟的終究是魏家的顏面,如今被他爹給拘在家裡,安分了些。

    “至於寶慶樓,我與姨母在外過日子也不容易,寶慶樓人手不夠時,我也順道會在寶慶樓幫忙幹活。”她低著頭,有些可憐兮兮的低喃。

    “趙家四姑娘怎麼淪落至此境地?”

    聽到樓子棠的問話,趙嫣委屈的扁扁嘴,“因為當年做了錯事……”

    樓子棠露出了然的神情,“是指推我入湖一事?”

    若是以往,趙嫣聽聞這事兒肯定氣得直瞪眼,但此時卻是一臉羞澀,“郎君還記得?”

    看著她那張圓臉,樓子棠幾乎忍不住失笑,裝模作樣起來,還真是可愛。斂下眼,他淡淡的道:“記憶深刻。”

    “我對郎君也是記憶深刻,幾次偶遇,本欲相認,偏偏郎君似乎忘了我。”

    趙妍瞪了一眼趙嫣,“忘了你自是應當,你何德何能能讓二郎君記得?”

    趙嫣聞言,露出一抹失望的神情,但隨即又精神一振地道:“郎君不記得過往無妨,以後記得便好。”

    趙妍氣得直瞪眼,從沒見過如此不知羞的姑娘。

    趙雪連忙在一旁拉住趙妍,柔聲說道:“妹妹,此次上山是為老祖宗取水,時候已不早,咱們就別耽擱了。”

    “郎君不如跟我們一道?”趙嫣熱切相邀。

    魏宇坤看著趙嫣上趕著討好的模樣,難掩眼中厭惡,“二郎君不妨也去神仙潭旁的亭子坐坐。”

    魏宇坤的神情落入樓子棠的眼底,他微斂下眼,點了下頭,先行一步。

    趙妍不客氣的拽著趙嫣,“不要臉的東西,丟人現眼。”

    趙嫣一臉無辜,“我不懂三姊姊的話,那人可是我未來的夫君。”

    趙妍的臉色都黑了。

    趙雪見了,立刻上前,“三妹妹,別惱,可別被氣糊塗了。”

    “閉嘴,這裡輪不到你說話!”

    趙雪被斥,臉色微僵。

    一旁的陳嬤嬤扶住了趙妍,對她輕搖了下頭,“三小姐。”

    趙妍不悅的看著陳嬤嬤,一臉憤慨,“嬤嬤,那是二郎君,永安侯府的二郎君!”

    “老奴明白。”陳嬤嬤見她眼神轉變,扶著人往前走,低聲勸道:“二郎君確實長得俊俏,但是小姐可別忘了,他的身子骨不好,空有皮相也是枉然,許不了小姐幸福。夫人替小姐尋了門好親事,好日子等在前頭呢。”

    趙妍目光幽深的看了眼樓子棠離去的方向,對魏宇坤稱不上喜歡,但心中明白,嫁進魏家對她而言是再好不過的安排,只是心中難免怨慰,看向趙嫣的目光帶了恨意,這門親事還真是便宜了她。

    “等會兒到了潭邊,趁機接近二郎君,”趙雪得空,對趙嫣低聲說道:“表少爺會助你,推二郎君與你一起落水。”

    趙嫣的眉頭一皺,心中了然魏氏打的主意,雖說在眾人面前一同落湖的招式土歸土,但不可否認最直接有用。

    只是沒料到魏宇坤也參與此事,想起方才他看向自己的厭惡,她不由心頭一冷,這人私底下幹些陰險算計人之事,還有臉瞧不起她。

    今日來取水的香客不少,她又“素行不良”,兩人一同落水,她就可以以名聲受損,逼樓子棠對自己負責,她將成了搶自個兒姊夫的賤人,趙妍則是被橫刀奪愛的可憐人。

    名聲之于趙嫣而言毫不重要,只是樓子棠的身子不好,如今晚秋,天氣微涼,讓他落水這不存心要他半條命。

    “不。”趙嫣想也不想的拒絕。

    趙雪一驚,抓住了趙嫣的手臂,手微微用力,“妹妹,今時今日,你要反悔?!”

    趙嫣眼神一冷,反手抓住趙雪。

    趙雪手吃痛,臉上流露出一抹驚懼,“你做什麼?”

    “我並未反悔,只是要你們別欺人太甚,只顧著自己的算計能成,絲毫不在意旁人死活,橫豎不過是想要敗壞我的名聲,無須非用落水這種爛招。”

    “你的意思是……”

    “晚些時候,我會想辦法將二郎君帶到後山,明日你們再派人來尋,孤男寡女共度一宿,這樣豈不是更如你們的意?!”

    這個辦法自然是好,但是趙妍心中狐疑,“你真不在意自己的名聲?”

    “為了飛上枝頭當鳳凰,名聲算什麼。”趙嫣的表情陰惻惻的,“我就不與姊姊們去潭邊取水了。”

    “你又想鬧什麼麼蛾子?”趙雪有些急,對趙嫣的說法半信半疑。魏氏交代的事,她若沒辦好,少不得被數落。

    “今日有求於我,如今不論我想鬧出什麼事,你們都得聽我的不是嗎?”趙嫣鬆開了她的手,轉身離去。

    趙妍注意到她們的動靜,轉身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趙雪忍著氣,低聲說道:“四妹妹說還有些事,不與我們去取水。”

    “這怎麼成?”魏氏並沒有將自己與魏宇坤的盤算告知趙妍,但陳嬤嬤卻是清楚,有些埋怨的看了趙雪一眼,怎麼能讓人走了?

    趙雪對上陳嬤嬤的目光,心頭抑鬱,就連個奴才都能給她臉色瞧。

    “還不去將人給叫回來?”陳嬤嬤指使趙雪身旁的丫鬟。

    “等等。”趙妍出言制止,蹙眉想了一會兒,“由著她去。”

    “三小姐?!”

    “今日是上山為祖母取水,她不做,就是不孝,等著回府領罰吧!”

    陳嬤嬤在心中一歎,領不領罰不談,重要的是趙嫣不去潭邊,這戲就演不成了。

    偏偏趙妍就是打定了主意,逕自帶著一干下人往神仙潭而去。

    今日上山取水的人不少,一行人來到神仙潭時,方便取水的位置都有人占了,後頭還有不少人等著。

    先行一步的魏宇坤與樓子棠站在潭邊較高處,李大壯和幾個魏家的小廝圍在外頭,那一處反而空了下來,無人貿然接近。

    魏宇坤遠遠看著趙妍一行人,便派了一個小廝過來,恭敬的對趙妍說道:“表小姐,今日人多,少爺請表小姐至潭邊賞景,也能順道取水。”

    陳嬤嬤聞言,看了看四周,如今趙嫣人都跑了,取水一事便是多餘,不用非要趙妍親自動手。她輕扶著趙妍道:“小姐,潭邊人多,取水這事就不勞小姐動手,小姐先至亭子內歇著,小心別被衝撞了。”

    陳嬤嬤特意拘著趙妍,不讓她與樓子棠太過接近。

    可趙妍的性子又怎可能任由嬤嬤左右,看向魏宇坤和樓子棠的方向道:“不用了,我要去表哥那裡。”

    “可是小姐——”

    趙妍不理會她走了過去,陳嬤嬤無法,只能跟著。

    被無視的趙雪也只能帶著自己的丫鬟默默跟著,眼中看著陳嬤嬤對趙妍關懷備至,心中發堵,想她無論相貌、才情樣樣都比趙妍好,偏偏就因為嫡庶之分,硬生生的與之差了一截,不論自己再好都比不上人家好命。

    腦中不由浮現趙嫣的張狂,是啊!只要能飛上枝頭當鳳凰,名聲又算什麼,趙嫣可以,為何她就不成?

    趙雪松開了自己扶著丫鬟的手。

    “二小姐?!”

    她對自己的丫鬟輕搖了下手,親手拿起略沈的木桶,微低著頭,走向潭邊。

    陳嬤嬤一心只注意著防著趙妍與樓子棠接近,沒有察覺不遠處的趙雪才接近潭邊,腳突然一滑,就只聽到一聲驚呼,看過去,趙雪腳步踉蹌。

    趙雪一臉驚恐,手慌亂的一伸,抓住了魏宇坤的衣袖,想要與之一同落入潭中。

    魏宇坤看穿其心思,心狠的將手一揮,直接將人推入水中,自己則穩穩的立于潭邊,冷眼旁觀。

    樓子棠離得近,自然看到趙雪有所圖的伸手,和魏宇坤絕情的將人推人潭中,心頭滑過了一道了然的冷流。

    想起方才魏宇坤看向趙嫣不屑的嘴臉,他的嘴角微揚,摸出自己荷包中的栗子——莫名的被趙嫣的話給影響,現在自己也都帶著這點小東西,正好派上用場,他快狠準的將栗子直接打中魏宇坤的腿。

    魏宇坤一吃痛,重心不穩,樓子棠伸出手,似要拉人,實則施了個巧勁將他推入潭中。

    潭水冰冷,魏宇坤吃了一驚,還未來得及反應,身子就被一旁的趙雪給緊緊攀住。

    樓子棠好整以暇的立在潭邊,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暗暗對不遠處的李大壯打了個手勢。

    李大壯立刻吼道:“落水了,快來人啊!有人落水!”

    陳嬤嬤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還來不及開口讓人不要聲張,李大壯的聲音卻吼叫得更大聲,“快來人!落水的是魏家二少爺和趙家二小姐,快把人給救上來!”

    陳嬤嬤心似火燎,氣憤難當的瞪著李大壯,這是看熱鬧不嫌事多,落水可不是什麼光彩好事,偏被他弄得人盡皆知。

    魏宇坤狼狽上岸,趙雪還因恐懼死命的抱著他不放。

    多虧李大壯這幾聲吼,引來眾人圍觀,大夥兒一人一句,加油添醋,簡直能說出一出茶餘飯後的好戲。

    魏宇坤看著圍在四周的指指點點,臉上蒙上一層寒霜,想將趙雪推開,偏偏趙雪不管不顧的不願鬆手。

    陳嬤嬤暗咒了聲“賤蹄子”,不客氣的上前將趙雪給扯開。

    “魏公子不愧為兩淮鹽運使魏大人最得意的兒子,見人危難,出手相助,如此英雄救美,真是美事一件。”

    聽到樓子棠直接了當的將自個兒的身分說得清楚明瞭,魏宇坤的思緒一亂,看著樓子棠的目光多了絲憤恨,“你是故意的。”

    樓子棠的嘴角輕揚了下,燦若桃花盛開的雙眸閃過笑意,“二公子此言差矣,二公子在京城知交滿天下,不就盼著出人頭地的機會,今日也不過先讓二公子出出風頭,二公子無須言謝。”

    “大壯,還不叫人將魏二公子和趙二姑娘扶回去,讓人熬些姜湯,可別讓人著涼了。”

    魏宇坤推開了李大壯的手,面色不善的站起身,如今連偽裝的尊重都不願了,帶著自己的小廝離去。

    趙雪被陳嬤嬤一把拽起,看到趙妍彷佛想要剜她一身血肉似的狠毒目光,心頭一抖,只是事情至此,她沒了回頭路,面對周遭的指指點點,索性牙一咬,身子一軟,雙眼一閉的裝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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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4:32


    魏氏本在禪房之中與金嬤嬤輕聲交談,等著消息,完全沒料到等到的是被扛回來的趙雪和神色鐵青的趙妍。

    “這是怎麼一回事?”魏氏心中暗覺不好,厲聲問道。

    陳嬤嬤立刻上前,飛快的將潭邊發生的事情講了一遍。

    魏氏瞪了大眼,恨不得上前去甩趙雪一巴掌,“可有旁人瞧見?”

    “今日取水的人多,在潭邊的人都瞧見了。”

    魏氏氣得身子直抖,她算計著趙嫣和樓子棠,卻沒料到如今反而被趙雪給將了一軍。

    氣極攻心,直接拿了桌上的茶,用力朝床上的趙雪一潑。

    趙雪本就裝暈,突然被微燙的水濺了一臉,驚得雙眼一睜。

    魏氏見人轉醒,上前用力一扯,“你這個小賤蹄子,竟使手段使到了我跟前!”

    趙雪一臉蒼白,面對斥喝,只能硬著頭皮撇清關係,咬死不能承認自己使了計,她連忙跪了下來,雙眼落淚的哭訴,“嬸母,都是雪兒不好,雪兒昨日沒睡好,到了潭邊,突然一陣暈眩,才會一時沒站穩,滑落潭中,連累魏家表哥名聲,是雪兒的錯,千錯萬錯皆是雪兒的錯,請嬸母息怒。”

    “閉嘴,不許你提魏家!”魏氏氣得抬起腳,趙雪的丫鬟見狀連忙上前護住主子,硬生生的受了這一腳。

    “夫人別惱。”金嬤嬤連忙勸道:“普陀寺人多嘴雜,可別讓人笑話,不如儘快收拾回府,讓老夫人做主。”

    老夫人能做什麼主,魏氏氣得心肝都疼了,一句清譽有損,就可以讓趙雪嫁給魏宇坤,憑這趙雪的出身,根本不配,更別提她還打著讓自己閨女嫁入魏家親上加親的主意了。

    “趙四?!”魏氏突然想起了趙嫣,怒上加怒,都是這個死丫頭惹出的事,“趙四人呢?”

    趙雪被自己丫鬟護在懷中,柔弱的泣道:“四妹妹沒去潭邊,她打算將二郎君引到後山,再請嬸母明日去尋人。”

    聽到這個,原本不發一言的趙妍一惱,氣憤的啐道:“趙四這個不要臉的東西,竟做這等傷風敗俗之事。去找!把趙四給我找回來!”

    “等等!”魏氏出聲制止,腦子飛快的轉著,眼見趙雪與魏宇坤的事是壓不住了,但若是讓趙嫣惹出更大的醜事呢?說不準可以緩下此事,到時事緩則圓。“不用去找,等!就等到明日。”

    “娘!”趙妍難以置信,“這可是咱們趙府的名聲——”

    “閉嘴!”魏氏正為趙雪惹出的事頭疼著,無力應付自己閨女的任性。

    趙妍被斥,惱得直跺腳。

    普陀寺中亂成一團,但趙嫣卻全然不知。

    見了秦悅之後,便讓金子去傳話,見到樓子棠,便拿了個布包,興沖沖的帶他往後山走。

    “二郎君?!”李大壯被留下來,覺得不妥。

    “無妨。”樓子棠跟著趙嫣走在山林的小徑上,沒開口問她欲帶他走向何處,就是默默的跟著。

    “路有些陡,你小心些,可別摔了。”趙嫣不忘分心的往後看他一眼,自己卻不慎踉蹌了下,身子往後一倒。

    樓子棠立刻一個大步向前,用身子撐住了她,“別顧著看我,你自個兒小心點。”

    她沒心沒肺的轉頭對他笑了笑,站直身子,拍了拍手中的布包,“沒事兒,再走一會兒,就在前頭,快到了。若覺得累的話,別客氣,跟我說一聲,我抱你走。”

    樓子棠臉上笑容微僵,“我自個兒走。”

    “你別不好意思,”她笑著看他,“又不是沒抱過你。”

    雖說他極為喜愛她的爽朗不做作,但被她抱著一事,還是傷了他的尊嚴。“下次無論發生何事,別打橫將我抱起,明白嗎?”

    趙嫣點頭,“明白,不過要是你暈了怎麼辦?你的身子這麼不好,我不可能見死不救。”

    樓子棠揉了下眉心,“其實我的身體並沒有這麼不好。”

    “我明白。”她點頭,“我會努力讓你開心,想辦法讓你活下去。”

    樓子棠無奈的掃了她一眼,懷疑她真的明白?!

    趙嫣帶著樓子棠登上山頂,眼前驀然寬廣,站在最高處望去,眼前是無數座拔地而起的高山矗立,秋風襲來,帶著涼意,卻也帶來前所未來的愜意。

    “漂亮嗎?”她期待的看著他。

    他點頭,伸手拍了拍她的頭,“很美!你怎知此處妙景?”

    “因為附近有座野生梅林,有一年梅子結得好,我便隨著姨母采了些梅子回去醃梅,意外發現這裡。”她蹲下來,打開布包,從裡頭拿了塊乾淨的帕子鋪在地上,“你走了這麼長一段路,肯定累了,先坐會兒。”

    樓子棠看著她的布包,發現這布包就像個百寶袋似的,如意糕、玫塊酥、各式點心,一樣樣的從裡頭掏出來。“你這是……”

    “我叫我姨母給我準備的,我們雖然落難,但也不能委屈了自己。”

    “落難?!”樓子棠看著四周景色,再看看這擺了一地的點心,就連茶水都裝在竹筒裡,散著清香,就他們這樣,明明就像是秋遊,哪有一絲落難的狼狽?

    “我告訴你,我嫡母和魏宇坤都不是好東西。”趙嫣讓樓子棠坐在乾淨的帕子上,自己卻不講究,直接席地而坐。“他們打算把我和你帶到神仙潭,然後推我們一起落水。他們只想著自己的陰謀算計能成,卻沒想到你身子不好,這種秋意漸涼的天氣,若你著了涼有個萬一怎麼辦?我還沒跟你成親,可不想就這麼守了寡。”

    “你可以訴說你的不平與擔憂,但別提守寡兩字。”

    趙嫣拍了下自己的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樓子棠看她俏皮的樣子,笑了出來。

    “總之,我擔心你身子不好,所以換了個法子。咱們就在這裡待一晚,明天回去。”

    “明天才回去?!孤男寡女,你不怕?”

    趙嫣塞了口玫塊酥,上下打量著他,“該是你怕才對吧?!”

    她對自己的信任,他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伸出手,捏了捏她滑嫩的臉頰,聲音一沈,“山頂風大,我冷怎麼辦?”

    他期待的看著她,趙嫣卻是拍了拍他的肩,一臉得意,“你放心,我早有準備。”

    她站起身,在四處找了一圈,在他忍不住開口詢問時,她竟從其中一棵樹後抱出一大床被子。

    “這……是怎麼回事?”

    “從我決定帶你上山,就先讓金子在普陀寺收拾些被褥上來。”

    他無言了一會兒,最後一歎,“思慮還真是周全。”

    “當然。”她用力點頭,“等會兒我再去撿柴火,把火生起,晚上我替你守夜,你安心的睡。以天為幕,以地為席,難得讓你隨興逍遙一回。”

    她拿著桃酥送到他的嘴邊,被人當個孩子似的餵食,這種事在以前,樓子棠是想都不會去想,眼下卻覺得是種享受,他雖不喜甜,但因為是她,所以願意張開嘴,吃掉了她喂過來的桃酥。

    趙嫣笑眯了眼,“再跟你講件開心事,嫡母讓我代嫁,我狠狠的要了她一大筆嫁妝,有兩座莊子、百頃良田外加兩間鋪子,我現在也是小有積蓄的小富婆了。”

    看她一副像是偷了油的老鼠似的,可愛的樣子令他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圓潤的臉,“你就貪她這點東西?不怕日後被人在背後說閒話?”

    “我才不在乎閒言閒語,若是在乎的話,當年你讓我背了黑鍋,趙府上下無一人為我說情時,我就該一頭撞死了。雖說嫡庶有別,但我稱她一聲母親,她給我備嫁妝也是合情合理,我要得理直氣壯,而且這話若傳出去,八成都會說魏氏這個嫡母大度,對待庶女如親女一般,還給她添了好名聲。”

    “說到底,你還為了魏氏著想,是個孝女?”

    “當然。”趙嫣呵呵一笑,“她要面子,給她便是,我可以不要顏面,但絕不吃虧,我可是心如明鏡似的,別想占我便宜。”

    “你竟然這麼聰明,怎麼當時被我誣賴卻不反擊?!”

    “以前是因為年紀小,如今大了,則是因為你長得好看。”她回得理所當然,“別人都說我娘是看中我爹的身分才會巴著他,做人侍妾也不在乎,但我知道我娘是真的喜歡我爹,因為我爹長得好看。至於我姨母就別說了,我沒見過面的姨父據說是個瞎子,她一顆心全撲在他的身上,也是因為我姨父長得特別好看。我如今知道,原來我們一家子女人全都對好看的男人沒招架之力,若你長得不好看,我從一開始就不會多看你一眼,你與你堂弟爭執落水時不會出手相救,也就不會有後頭的事了。”

    “如此說來,這是我的幸還是不幸?”

    她沒好氣的看著他,又拿了個桂花糕送到他嘴邊,“自然是幸!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樓子棠低頭瞄了一眼,“其實,我不喜食甜。”

    “不喜甜?!這人生活著還有什麼樂趣?今天我帶的都是些點心。”她硬是喂他吃下去,自己則塞了口桃酥進嘴裡,然後有些苦惱的拿出掛在腰間的荷包,裡頭還有幾顆栗子,“給你,悠著點吃,我沒剩幾顆了。”

    他搖頭,“你自個留著吃吧,我有。”

    他也拿了個荷包出來,倒出了色澤飽滿的栗子。

    趙嫣眼睛一亮,“這是范陽栗嗎?”

    他點頭,“你倒挺識貨的。”

    趙嫣不客氣的將自己手中的荷包塞進他的手裡,“我的給你,你的給我。”

    “你還真不客氣。”

    趙嫣低著頭,剝了顆栗子,送到他的嘴巴邊,“一起吃!就不算占你便宜了。其實我發現,你不說話的時候最好看。”

    這是拐了個彎說他說話不中聽?

    樓子棠也沒跟她計較,只是看了看遠處的山巒,片片烏雲彷佛要壓下來似的,他蹙眉道:“巧巧。”

    “嗯?”趙嫣只顧著剝栗子,隨意的應了一聲。

    “你盤算得好,吃食、被褥一應俱全,但似乎沒算到老天爺這一關。”

    “什麼意思?”將栗子塞進嘴裡,趙嫣一邊咬一邊問。

    樓子棠淡笑的指了指天。

    她順著他的手看過去,遠方黑壓壓的一片……

    “你擔心我身子,不願見我落水,濕了一身,但你帶我至此,似乎也難逃我被打濕的命運。”

    趙嫣臉色一變,顧不得剝栗子了,一股腦的將栗子全塞到他手上,然後一口塞了好幾個玫瑰酥,忽地站起身。

    “你這是做什麼?”

    “幹活。”嘴巴塞著吃食,聲音有些含糊不清。

    話說完,她手腳麻利的把放在一旁的被子一捆,將被子背在身後,吃食收進布包之中,重新抱在懷裡,“咱們找個地方躲雨。”

    看到她前抱布包,後背一床被子,他的嘴角再次失守,“有沒有人說過你挺喜感的?”

    趙嫣用力點頭,“有啊!我長這個模樣,不說話就很喜感。”聽口氣還挺得意的。

    她在戲班子待得久了,長得好的人見得多了,很清楚貌美不代表命好,像她這樣能吃能睡,活得自在才是正理。

    “走吧!”趙嫣催促,“我走前面,替你看著路,你自個兒小心,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雨會落下,腳程得快點。”

    樓子棠輕拍了下衣擺,帶著一股不屬於塵世的飄然,也沒有費心的開口要替她分擔身上的重量,只是默默的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背著一身東西,莫名的覺得挺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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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4:52


    還沒找到可以躲雨的地方,天空已飄下細雨。

    “這可如何是好?”趙嫣看了眼天際,“我真不知道這附近何處可避雨,看來只能回普陀寺,今日算是功虧一簣了。”想來有些不甘。

    “你想要弄壞自己的名聲,讓我娶你,根本無須這麼折騰。”

    “你有辦法?”她分心的轉頭看他。

    他點頭,“今夜我就宿在普陀寺中,你只要進我的廂房,把我和你的衣服脫了‘躺在一起不就成了?”

    看著他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嘴裡卻講出這麼驚世駭俗的事,實在太違和了,她驚得忘了看路,沒有注意到腳下的小石子,腳一滑——

    樓子棠立刻伸出手,但因為她死命的抱著手中的包袱,沒法空出手拉住他,整個人跌坐在地。

    樓子棠在心中一歎,這女人怎麼就只顧著懷裡那包吃的?!

    “可摔疼了?”

    腳踝傳來鑽心般的刺痛,趙嫣有些悶悶不樂,“腳疼。”

    樓子棠神情一緊,蹲在她的面前,試探的握住了她的腳踝,痛得她倒抽了口氣。

    “看來真是傷了。”樓子棠抬頭看她疼得冷汗直冒,懷中的包袱還是抱得死緊,不由敲了下她的頭,“你就知道護食。”

    “民以食為天嘍。”她理直氣壯的回嘴,“別數落我,我現在腳疼得厲害。”

    雨落得更急更大,看著她倔強的強忍著痛楚,額頭都冒出了冷汗,他心疼一歎,背對著她,“上來吧!我背你。”

    她震驚的看著眼前男人寬厚的背,注意到他白色披風已被地上的塵土弄髒,她有些彆扭的說:“你的身子不好,我又重,不用了。”

    “以夫為天這句話,聽過沒有?”

    她一愣,點頭說:“聽過。”

    “既然以夫為天,就是為夫我的話你照做就是。上來。”

    趙嫣懵了,乾巴巴的說:“可是、可是我很重的……”

    “把被子給丟了,還有手上的布包。”

    被子丟了沒問題,但是布包……她十分糾結,“裡頭有吃的。”

    樓子棠沒說話,只是微側過身,雙眼清明的看著她的眸子。

    趙嫣被看得有些心虛,依依難舍又不太情願地將布包給丟到了一旁。

    看她委屈的模樣,他安慰道:“別難過,回去後在寶慶樓擺個席面,隨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

    她的雙眼一亮,“真的?”

    樓子棠失笑,聲音溫柔,眼神溫柔,“真的。上來吧!”

    趙嫣壓下遲疑,趴上了他的背,還不忘提醒,“若你累了就放我下來,我可以自個兒走。”

    “嗯。”他讓她的雙手勾住自己的頸項,站起了身。

    她趴在他的背上,心不能克制地評怦直跳,聞著他身上淡淡的檀香味,很舒服,“我很沈吧?!”

    “若我說是,你會少吃些嗎?”

    她在心中天人交戰,悶悶的說:“其實我也不是常常有機會讓你背的,你說我喜感,若我瘦了,就沒喜感了。”

    “知道了。”他被她的的強詞奪理逗笑了,“我身子雖然不好,但背你的力氣還有,且就你這重量,對我來說就跟羽毛似的,所以你以後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吧!”

    趙嫣心知肚明他說自己的重量像羽毛似的,這話實在過了,但被人哄著的感覺不錯,巴不得再多聽點好聽話。

    她放鬆自己,下巴靠在他的肩上,側著頭看著他好看的側臉——從來沒有人背過她,這輩子應該也只有他會這樣對待她吧?

    “你剛才說的話當真?”

    “你指的是什麼?”

    “就是……晚上我去你房裡,然後……”光是想,就讓趙嫣臉紅了,“你懂的。”

    “已經不需要了。”

    “為什麼?”她的反應有些激動。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背著你出現在眾人面前,足矣。”

    “喔。”她悶聲的應了句。

    “失望?”他的語氣帶著取笑。

    “是啊!很失望。”意會到自己回答了什麼,趙嫣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忙不叠的又說:“我胡說的。”

    “我們儘快成親。”

    “三爺說,侯府水很深,看來裡頭有人不喜歡我?”

    他一笑,“我喜歡你就夠了。”

    落在身上的雨水是冷的,但是她的身子和心都是熱的。“是!你喜歡我就夠了。”

    永安侯府的二郎君背了趙家四姑娘回到普陀寺,身邊還沒個伺候的人,消息一下子在寺裡等著雨停要下山的香客間傳了開來。

    今日這佛門清淨之地可一點都不安靜,而且都不約而同的扯上趙家,眾人私底下的議論不少。

    魏氏顧不得大雨滂沱,拒了樓子棠要請大夫替趙嫣看腳的心意,帶著人就下了山,回到趙府。

    趙老夫人原在房裡歇著,一聽到魏氏回來便面如死灰的帶人求見,不由皺眉讓人進屋。大夫人田氏聽到一行人回來馬上大陣仗的到老夫人屋裡,也立刻趕了過來。

    堂上,趙老夫人看魏氏和趙妍臉色不善,趙雪一臉蒼白,趙嫣更傷了腳,被人抬了進來,臉色越發難看。

    田氏原想多問幾句,但一看到老夫人神色,識趣的讓人上茶,坐在一旁作壁上觀。

    “老二媳婦,這是怎麼回事?”趙老夫人開了口。

    魏氏早已想好說詞,倒豆子似的把在普陀寺的事說了一遍,言詞之中對趙雪與魏宇坤一同落水之事避重就輕,只道是人多,出了些意外,讓趙雪受驚,而提及趙嫣時卻是咬牙切齒,說她用著采野果的藉口,私會樓子棠,還將腳給扭了,硬是讓二郎君將人背回寺裡,如今人盡皆知,敗壞門風。

    趙老夫人聽完,氣得把手上的杯子給砸了出去,硬生生落在趙嫣跟前,碎了一地。

    趙嫣看著地上碎片,茶還冒著煙的灑在面前,慶倖自己不受寵,所以座位被安排得最遠,不然這杯子可得砸到自己身上了。

    “孽障!”趙老夫人氣惱難以平復,又怒又恨的斥道:“看看你做了些什麼好事,你還不給我跪下?”

    “祖母,”趙嫣眨了下眼,大大的淚珠就落了下來,“巧巧腳傷,行動不便,不然也想一頭磕死在祖母跟前。”

    趙妍在看著趙嫣裝模作樣,憤恨的咬著牙,“就是個戲園子出來的賤胚子,盡會作戲,厚顏無恥。”

    聽著趙妍自以為是的指責,趙嫣的臉埋在雙手之中,看似悲泣,實則心中不屑,想方設法的要她回府來代嫁,如今卻擺出天下人負她的模樣,真真不知所謂。

    田氏原不想插手,但是這門親事是她極力促成的,不管也不成,當下斂下陣子,心頭計較了一番。

    若非永安侯世子失蹤,二郎君的親事還輪不到侯府二房楊氏做主,畢竟放眼京城,眾人皆知世子除了妻子外,最在意的便是自小體弱多病的弟弟。二郎君年過二十,除了身子不好,自己不願娶妻外,最重要的是世子始終看不上任何一家貴女。

    表姊楊氏與她偶有魚雁往返,深知趙妍此人脾性,在世子失蹤後,便定下與趙家親事。

    楊氏看上趙妍,除了因為趙家式微,二房老爺已歿,魏氏雖娘家富貴,但終究是個嫁出去的女兒,娶了這樣的女子,岳家無靠,最重要的是趙妍的性子刁蠻、任性,一個被寵壞的姑娘,嫁到誰家,都是令人頭痛的禍害。

    二郎君體弱,有趙妍這麼一個出身不高又不懂事的妻子,在京城出醜,侯府鬧出些事端是早晚的事,二房只要借力使力讓二郎君有個萬一,並非難事,到時二房置身事外,還能將侯府握入手中,楊氏的心思,不可謂不歹毒。

    趙妍這侄女雖是趙家人,但是她早看魏氏不順眼,所以也狠心的故作不知,順了楊氏的意,用趙妍的一輩子給自己的兒子鋪路,只是如今……

    她看向魏氏,倒是小瞧了這個弟媳,為了不讓自己的閨女嫁入侯府,也算是用盡心思。

    田氏用帕子捂著額頭,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家門不幸,真是家門不幸,看來此事是瞞不住了,我立刻修書一封進京,侯府自當給個交代。”

    “什麼交代?”魏氏眼中隱隱含著恨意和憤怒,“如今二郎君跟趙四失儀,失了體統,這門親事自然不得作數。”

    “我的好弟妹,”田氏看似無奈,“這事兒可不是咱們趙家說了算,人家可是永安侯府。其實這事也不難辦,三丫頭與四丫頭姊妹情深,到時娥皇、女英共事一夫,也是佳話一樁。”

    魏氏還沒說話,趙妍就已經氣不過的嚷嚷,“我是天上的雲,趙四不過就是地上的泥,憑什麼與我共事一夫,她憑什麼跟我爭?”

    這個蠢貨,趙嫣挑了挑眉,魏氏用盡心思的想要把趙妍從侯府的婚事中摘出來,偏偏趙研一股腦的想往裡頭跳,想來她家的二郎君就是個人見人愛的,不過才見了一次面,就足以讓趙妍忘了當初盤算。

    趙嫣也沒開口多言,反正輪不到她開口,有魏氏在,為了閨女的將來,她會擋下一切。

    “你別說話,”魏氏氣得腦門都疼了,“先不論你與趙四願或不願,我與你祖母第一個就不同意。共事一夫說的好聽是佳話,姊妹互相照應,實則哪個不是暗中較勁,拚得你死我活,我與你們祖母可不會任由你們姊妹胡鬧,丟了趙家的臉。”

    田氏皺起眉頭,魏氏果然不是個好糊弄的,清楚老夫人老了,趙家只剩表面風光,只要扯上趙府的顏面,老夫人心中自有一番計較。

    但她不會如她的意,正要開口,原本動也不動的趙雪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她的舉動使屋內一靜。

    “這又是怎麼了?”趙老夫人氣問,這一個個都不是省心的。

    “求祖母恕罪,雪兒……”話還沒說,趙雪就已經先哭了出來。

    “別盡是哭,”趙老夫人一臉的厭煩,“說。”

    趙雪抽抽噎噎將自己一片孝心給老夫人去神仙潭取水,卻一時失足落潭,被魏宇坤所救,潭邊眾人都看見的事給說出來。

    田氏聽完趙雪的話,大驚失色,“真有其事?”

    趙雪哭紅眼,嗚咽的點了點頭。

    田氏面上雖是又急又怒,但其實心中一喜,她早著魏氏仗著自己的娘家富貴不順眼多年,如今她的庶女若能一躍登天,入了魏家門,噁心噁心魏氏,這多年怨氣一口氣就討回來了。

    “別哭,母親會替你做主。”她立刻冷著眼,直勾勾的盯著魏氏。

    一時之間,空氣如同凝結一般。

    這個趙雪,果然不能讓人小瞧,趙嫣目光瞟向跪著的趙雪,斂下的陣子裡有著審視的深意。她不喜趙雪,卻更討厭魏氏,不論趙家與魏家都不是好東西,所以她們越鬧,她看得越高興。

    離開紅霞閣,還以為沒法子看戲而有些遺憾,如今趙家長房、二房演出的這場大戲,可比戲臺上演的精采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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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5:09


    魏氏雙手氣得在袖子裡握成了拳頭,“這才多大點的事,難不成要我家侄兒見死不救?”

    “弟妹說這話錯了吧!”田氏冷冷的回嘴,“怎麼你家小四因傷被二郎君背回來,就是失了體統,而我家雪兒被魏宇坤所救,就不成什麼事兒?”

    魏氏被堵得啞口無言,動了動嘴角,卻沒發出半點聲音。

    “娘,”田氏跪在趙老夫人跟前,“你可得替雪兒做主。”

    趙老夫人氣得不得了,不過去趟普陀寺取水,就鬧出這等醜事,原對平日孝敬自己的魏氏還算高看幾分,如今丟了顏面的屈辱,令她對這媳婦也暗恨上了,“老二媳婦,你這是怎麼做事的?”

    魏氏面上難堪,忍著氣不與田氏爭執,低頭告罪。

    趙老夫人掃了跪在地上的幾人,臉上陰沈得可怕,“老大媳婦,現在你打算如何?”

    田氏一聽趙老夫人問自個兒,立刻紅了眼,“娘,雪兒雖然不是從我肚子出來的,但我養在跟前多年,情深不輸親母女,如今雪兒清譽已毀,媳婦自然是盼著娘出面給雪兒做主,讓魏家給個交代。”

    “你要什麼交代?”魏氏像是瘋了似的嚷道:“不過就是個趙家庶女出身,難不成你還妄想將人嫁入魏家不成?”

    趙老夫人用力的一擊桌面,魏氏一驚,立刻收聲。

    “庶女又如何?”趙老夫人厲聲反問:“難不成在你心中,我趙家的女兒還配不上你魏家兒郎?”

    魏氏急了,知道趙老夫人人一老,疑心病也重,這些年趙府大不如前,趙老夫人最在意的事就是別人看不起,這裡子沒了,就只能顧著面子。

    “趙家女自然配得起魏家兒郎,”魏氏連忙說道:“只是眼看著妍兒與永安侯府的親事不成,媳婦總得替妍兒盤算一番。”

    趙老夫人這會兒若再看不出魏氏的主意,這幾年也是白活了。

    “原來這就是你一開始打的主意。”趙老夫人眼睛如利刃般看向魏氏,聲色俱厲的斥道:“難怪好好的把小四找回來,原來在你眼中,連永安侯府都看不上,一雙眼只顧盯著你那個富貴的娘家。”

    “娘,我沒有——”

    “閉嘴!”魏氏如今說得再多,聽在趙老夫人耳裡都是辯解,“收起你那些花花心思,明日便回魏府,讓他們為今日之事給雪兒一個交代。”

    魏氏只覺得兩眼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

    好一招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要不是現在還得裝個樣子,趙嫣真想給趙雪走的這步棋喝采一番。

    “老二媳婦,”趙老夫人目光如炬的看著魏氏,“聽到沒有?”

    魏氏心有不甘的應了一聲。

    趙雪低著頭,嘴角滑過一抹得逞的笑。

    “至於小四一事——”趙老夫人露出思索的神情,不過就是個庶女,魏氏盤算再好,侯府也斷不可能同意,左右出身不高,隨便找個人嫁了便好,正要開口卻看到門外有人匆匆來報。

    來人說是麗正閣葉三爺的夫人姚氏求見趙老夫人。

    麗正閣?!名震四海的戲園,縱使遠在江南,趙老夫人也是有所耳聞,雖與紅霞閣同屬一家,但差異不小,單就看戲的貴人身分,隨便一個就足以壓倒趙府。

    姚氏前來提的不是紅霞閣,而是麗正閣,這下馬威的意味濃厚,偏偏趙府還不得不受。

    趙嫣腦中飛快的轉了轉,脆聲的開口,“聽聞葉三夫人今日也正巧在普陀寺祈福,三爺出身葉國公府,與永安侯府是世交,十有八九是為了侯府二郎君的事來的。”

    趙老夫人面色一沈,意味深長的看了趙嫣一眼,方才堂上一亂,她倒沒多注意她,如此想來,若說今日的事鬧翻了天,能得最大好處的就是她這個出身低賤的庶女,原本看來圓圓喜氣的一張臉,突然令人有些看不透了。

    趙老夫人只能發話,讓田氏親自去迎,在場諸人也都各自收拾形容,跪著的起身,找了個位子坐下。

    姚少媛巧笑倩兮的隨著田氏進來,身後還帶著秦悅,看到自己的姨母,趙嫣有些吃驚,但面上不動聲色,看著姚少媛與秦悅恭敬的對著趙老夫人一禮。

    趙老夫人的注意力全在姚少媛身上,壓根沒認出秦悅,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看打扮,以為是哪個與姚少媛相熟的富貴人家夫人,連忙請兩人落坐。

    姚少媛沒主動告知秦悅的身分,依言與秦悅坐了下來。

    “如此唐突求見,還盼著老夫人別與晚輩一般見識。”姚少媛捂嘴一笑,脆聲說道。

    姚少媛聲音悅耳,人又長得好,淺淺一笑,令人看著可親,趙嫣每每見她總難免一歎,一介女流處事八面玲瓏,不依靠葉三爺都能在京城過得風生水起,無怪乎多年來,令葉三爺心中只此一人。

    “三夫人言重了。”趙老夫人回以一笑。

    方才在堂上的爭執還未有個結果,如今在場的人臉色都有些不好,但姚少媛卻彷佛未覺。

    “老夫人果然面慈心善,我這唐突而來,也是不得已——都怪我那個不懂事的世侄,方才派人傳話,說是壞了貴府趙四姑娘清譽,這才讓我厚著臉皮跑這一趟。”

    趙老夫人萬萬沒料到她竟是為了趙嫣而來,樓子棠能請到姚氏,趙府怎敢輕忽看輕……“二郎君的意思是,”趙老夫人緩緩的開了口,“要納巧巧為妾?!”

    “非也。”姚少媛笑著搖頭,“也不怕老夫人笑話,就我那世侄的身子,以後如何還真不好說。也因為他身子不好,如今才未娶妻,後宅也沒有那些鶯鶯燕燕。我世侄是個心善的,原還抱著不想委屈別人家的姑娘,打著獨身一世的主意,可終究抵不過一個孝字,為了讓侯府老太君安心,才不得不點頭娶親,至於娶誰,對我那世侄來說都沒差別,但他是個知曉禮義之人,雖知是與趙家三姑娘訂親,不過今日讓四姑娘名節有損也是真。他不敢抱著享齊人之福的心思,已經派人進京稟明老太君,由四姑娘嫁進永安侯府,至於三姑娘人比花嬌,自然能另尋更好的良配。”

    趙老夫人聞言難掩意外,趙嫣不過就是個庶女,樓子棠竟願娶為正妻,但不可否認,這樣的安排對趙府來說並非壞事。

    她對趙嫣本就不喜,以後幸或不幸她不放在心上,至於趙妍雖然姓子驕縱,可畢竟是看著長大的,她也不樂見她嫁個病秧子。

    “你說得輕巧,憑什麼讓趙四得償所願?”趙妍看著姚少媛的目光有些高傲,她聽過麗正閣名號,但對她而言不過是與紅霞閣相差無幾的戲班而已,“二郎君退親,娶了庶妹,我的顏面何存?”

    姚少媛看著趙妍的眼神多了些許玩味,想她自小到大,無人輕視,今日卻被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無視,想到這人是永安侯府的二房所挑,不由心中冷笑,還真是替二郎挑了門好親事。

    她輕飄飄帶著嘲諷的目光看了趙老夫人一眼,後輩糊塗,有眼不識金鑲玉,但老人家心裡該是門兒清,知道自己得不得罪得起。

    “妍兒,不得無禮。”果然,趙老夫人變了臉色,斥了一聲,“兒女親事,本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葉三夫人處置最為合宜,不許多嘴。”

    趙妍不服氣,正要反駁,卻被魏氏死命的拉著,最終只能不甘的閉上嘴,目光卻像看仇人似的瞪著姚少媛。

    姚少媛根本不將這等小輩看在眼中,直接對她無視。“老夫人,事既說定,改明兒個我就帶著世侄親自來向老夫人請安。”她的目光轉向趙嫣,“這就是四姑娘吧?!瞧瞧長得真是好,圓圓的臉看著喜氣,一看就是個有福的。我聽二郎說,你的腳傷了,可有請大夫?”

    趙嫣腳雖痛,但也沒到難以忍受的地步,看著姚少媛眼底閃的光亮,她心中了然,欲言又止的看了魏氏又看向趙老夫人,最後悲苦的斂下了暇。

    趙老夫人心中一突,難不成趙嫣的腿傷了,到現在都還沒叫人來瞧過?

    “老二媳婦?!”

    魏氏聽到這聲陰沈沈的叫喚,身子一僵,一時心急火燎的想要回府讓老夫人做主,壓根沒想到請大夫,畢竟趙嫣的腿就算是摔斷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但如今有姚少媛這個外人在,說出去可是她這個嫡母不待見庶女,傷了都不願請大夫。

    “這趙家還真真令人長了見識。也罷,既是我世侄未過門的媳婦兒,我就厚著臉皮,”姚少媛淺淺一笑,叫來守在門外的婆子,“就由我來照料。”

    趙老夫人看著對方的下人進門,面上有些掛不住,這明明是趙家,姚氏的舉動儼然是喧賓奪主,偏偏想到她的身分、她身後的葉國公府,自己只能硬生生的咬牙忍了。

    婆子走到趙嫣面前,說了聲,“小姐,得罪。”伸出手將趙嫣給抱起。

    “四姑娘的丫頭呢?”

    金子和銀子立刻上前,“奴婢在。”

    “領路,送四姑娘回房。”

    “是。”金子與銀子立刻走在前頭。

    秦悅難掩焦急的跟著出去,不顧趙家人神色各異,逕自將人送回望梅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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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5:28


    望梅軒裡,秦悅坐在羅漢榻上,小心翼翼地抬起了趙嫣的腳放在自己的腿上,替她脫了鞋襪。

    “這麼嚴重?”秦悅看著趙嫣紅腫的腳踝,心疼道:“趙家竟不知先給你請個大夫。”“悅娘,你先別急。”姚少媛指著方才抱著趙嫣的婆子,“這是林大娘,從前是醫女出身,你先讓她瞧瞧。”

    “勞煩大娘。”秦悅連忙說道。

    “不敢。”林大娘上前,試探的碰了碰趙嫣的腳踝,痛得趙嫣“嘶”了一聲。

    須臾後,她道:“慶倖姑娘只扭傷了腳筋,沒傷著骨頭。先拿冰敷會兒,晚些時候再上藥,明日改泡熱水,十天至半個月就能痊癒.”

    秦悅聞言松了口氣,看向一旁的金子,金子立刻出去拿冰。

    待金子回來,秦悅小心的拿著冰給趙嫣捂著腳踝,“瞧瞧你,這才不過幾日,便把自己給傷了。”

    “姨母,今日是意外。”趙嫣愛嬌的靠著秦悅的肩膀,無辜的眨著眼。

    秦悅看著她的眼神有著無奈,趙嫣向來是個有主見的,不論是回趙家,或是一心想嫁樓子棠。在普陀寺聽聞趙嫣的事,她的一顆心就懸在了半空中,直到樓子棠來找姚少媛,聽他願意對趙嫣負責,還請姚少媛親赴趙府,才令她安心不少。

    “今日再見二郎君,看他的模樣,”秦悅輕輕點了點趙嫣的鼻子,“我終於可以理解你為何非君不嫁,這個男人確實長得好看。”

    趙嫣一臉得意,“我的眼光自然是極好的。”

    在一旁的姚少媛聽著兩人的對話,忍不住失笑,“怎麼?巧巧喜歡二郎只是因為二郎長得好?”

    “這是其一,”趙嫣雖與姚少媛沒見過幾次面,但很喜歡姚少媛的真性情,說起話來也沒有隔閡,“畢竟要對著過一輩子的人,若是長得不好,豈不是傷眼?!”

    姚少媛輕笑,這個孩子說話真是有趣,想起樓子棠待人向來帶著清冷,還以為對情事無感,卻沒料到緣分是在這個俏皮的姑娘身上,這月老的姻緣線牽得也是巧妙。

    “嫁入侯府也好,橫豎這趙府也是日薄西山,氣數該盡。”

    趙嫣聽出姚少媛的話中有話,但她沒有多問,趙家從不在乎她,所以趙家的好與不好,她也不會費心放在心上。

    “嫁入侯府說來容易,”趙嫣也不怕姚少媛笑話,老實的說道:“只是老夫人雖然發話,趙研卻未必會心甘情願放手。”

    提起趙妍,姚少媛沒放在眼裡,“不過就個不懂事的丫頭,也蹦躂不出朵花。你的腳傷了,先好好休養幾日,才是正理,過幾天我會帶二郎來見趙老夫人,將這事兒給定了。”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姚少媛一笑,“到時等我大伯子回京,我替你討個情,讓他出面張羅,選人為你送嫁,讓你體面體面。”

    在趙嫣心中,除了秦悅之外,她沒有別的親人,若有國公府的大將軍幫襯,縱使她的出身不高,日後在京城過日子也會順心不少。

    “謝過三夫人。”趙嫣明白利害關係,也沒跟姚少媛矯情,順勢接下了她的好意。

    姚少媛一笑,看到秦悅眼角含淚,安慰的拍了拍她的手,“悅娘,這下能夠放心了。”

    秦悅點點頭,“三爺和三夫人對我與巧巧恩同再造,悅娘感激不盡。”

    “這話以後就別再說了。”姚少媛佯怒的睨她一眼,“知道你擔憂,所以這幾日,你就留在巧巧身邊照料。”

    “可是嬤嬤——”

    “康嬤嬤這幾日身子已見好轉,你不在幾日無妨。”姚少媛逕自做了主,知道秦悅為了孝敬康嬤嬤,放棄隨著趙嫣進京,就知道是個會感恩的。

    秦悅心中雖然還有遲疑,但又想著若無意外,趙嫣過沒多少就要嫁進京,以後見面的日子不多,所以也就留下在趙府照料。

    這幾日,趙府的氣氛詭異。

    長房是喜上眉梢,等著魏家尋媒人上門,定下趙雪的親事,二房則是不時傳出趙妍與魏氏爭執,屋內名貴的花器、古玩被打破清理出來的消息。

    趙嫣聽著金子在自己身旁的低語,雖未出望梅軒,卻將趙府大小事全都摸個清楚。

    金子機靈,在紅霞閣長大,自然多了幾個心眼,又有趙嫣支援,拿著好用的胭脂水粉,一下子就收買了趙府好些個嬤嬤、丫鬟。

    這趙家的下人出事時未必會替趙嫣出頭、說句話,但平時給個消息什麼的倒是還行。趙嫣聽說趙妍又與魏氏鬧上,臉色沒有太多的變化,只要魏氏在,就不用擔心趙妍會惹出事端。她一派悠閒的剝著花生,丟進嘴裡,看著秦悅低著頭,坐在窗邊替她繡蓋頭。

    嫁衣自有府裡尋人打理,但蓋頭該由新婦親手所繡,只是趙嫣的女紅遠不及秦悅,索性就求了秦悅替她繡,到時她再意思意思縫個幾針,當自己也出了份力便好。

    不過才幾天,趙嫣扭傷的腳好得差不多了,自在的在望梅軒裡過著好吃好睡的日子。“小姐,葉三夫人與姑爺來了。”銀子興沖沖的從外頭跑了進來,“姑爺還送來一桌寶慶樓的酒菜,說是要給小姐的。”

    趙嫣一樂,將手中的花生放在桌上,急忙說道:“快叫人把酒菜送進望梅軒,可別讓人半路給攔了。”

    銀子聞言,腳跟一轉,又沖了出去。

    看著銀子急如星火的樣子,金子連忙拉著也要跟著往外跑的趙嫣,“小姐,這是二郎君特地送給小姐的,不會有人搶,你就好生待在屋子裡,等會兒就給你送上了。”

    “金子,你不懂。”趙嫣搖頭,“依趙妍那丫頭的脾性,難保不會出手搶,現在只要是我的東西,她就非搶不可。”

    或許趙妍並非樓子棠不可,但因為現在眾人阻攔,反而令她不管不顧起來了,她料定她會尋事起爭端。

    果然,才跑出去的銀子再次回來,一臉的震驚憤怒,“小姐,咱們院子的嬤嬤替姑娘送酒菜,卻在圜子裡不小心衝撞了三小姐,現在酒菜灑了不說,人還被三小姐身邊的婆子押著,說要打嬤嬤板子。”

    果然!就知道趙妍不會安分。

    趙嫣的臉色陰沈,好好的吃食硬生生的灑了,如此暴殄天物、不講道理,真是欠教訓。

    趙嫣惱火,腳還未好完全,她也沒敢用跑的,只能加快速度走去,一靠近就聽到淒厲的叫聲,這是她院子的嬤嬤——

    “住手。”趙嫣喝斥了聲。

    趙妍冷冷的瞄了她一眼,嘴角掛著嘲弄,壓根不理會,“給我狠狠的打!”

    板子又要落下,趙嫣也顧不得腳傷了,幾個大步上前,一把將板子給搶下。

    被搶了板子的婆子踉蹌了下,帶著驚訝的看著趙嫣。

    趙嫣將板子狠狠的往趙妍的跟前一丟,趙妍一驚,連忙退了一步,她的兩個丫鬟一左一右的護著。

    “趙四,你造反啊!”趙妍怒斥。

    “造反的人是你。”趙嫣啐道:“你憑什麼打我院子的嬤嬤?”

    “這個賤奴才撞了我,吃食灑了一地,弄髒了我的裙擺。”趙妍說得理直氣壯。“衝撞主子,我教訓她,是情理之常,何錯之有?”

    趙嫣上前,目光兇狠,抬起了手,趙妍一驚,還來不及出聲,眼睜睜看著趙嫣狠狠的打了她身旁兩個貼身丫鬟各一巴掌。

    趙嫣的力氣大,一下就把兩個丫鬟的臉都打腫了。

    “趙四,你——”

    “混帳東西!”趙嫣冷冷打斷了趙妍的話,“你們怎麼伺候三小姐的?跟在一旁,竟還讓小姐給衝撞了,弄髒了衣衫?”

    兩個丫頭被打了巴掌,只能捂著臉,敢怒不敢言,目光看向趙妍,盼著主子出面替自個兒討公道。

    “趙嫣,你這個潑婦!”趙妍雙目滿是憤怒,“憑什麼打我的丫鬟!”

    “怎麼?!”趙嫣理直氣壯的反問:“你教訓奴才,就是情理之常,我教訓奴才,就成了潑婦,這是什麼道理?”

    趙妍被一頓搶白,氣得渾身直抖,“你問我道理?!好!我今日就告訴你,道理便是你沒資格跟我攀比,我是趙府的正經小姐,你不過是個庶出的賤種,被逐出趙家,不知檢點,在戲班子長大,一點規矩都不懂,就憑你——連替我提鞋都不配!”

    趙嫣再次抬起手,這次直接不客氣的往趙妍臉上招呼。

    趙妍自小被魏氏捧在手心中長大,還沒被打過巴掌,一時惱得沖上前,氣瘋了想將趙嫣給痛打一頓。“你敢打我?你這賤人——”

    看著趙妍沖過來,趙嫣也沒躲,反正比起在嘴上鬥,她更喜歡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

    一時之間,園子裡亂成一團。

    金子、銀子見到趙妍的下人也趁亂動手推打自己的主子,便不再拉著勸著,跟著打成了一團,兩人是戲班子出身,拳腳功夫多少都學了點,跟這幾個奴才打架也沒有落在下風。這一架弄得動靜太大,瞬間驚動了趙府各院。

    趙老夫人正與田氏在大廳與樓子棠和姚少媛交談,身邊的嬤嬤上前低語,聞言她臉色微變。

    精明如姚少媛,隨著夫君掌管戲園多年,察言觀色是一等一的好,看得出肯定是趙府出了事,“瞧老夫人臉色,可是有事?”

    這句話她一個外人于禮是不該問,偏偏她就是問了,還問得一副理所當然,理直氣壯。她是擺明瞭不將趙府給看在眼裡,趙老夫人心如明鏡似的,卻還是笑著說:“不過就是幾個府裡的下人起了爭執罷了。”

    姚少媛不信,瞄了樓子棠一眼。她能看清的事,樓子棠自然不會不明白,她也不急,反正樓子棠的小媳婦兒,自有他自個兒處理。

    “人老了,才坐會兒便精神不濟,頭疼不已。”趙老夫人輕壓了下太陽穴,狀似難受的皺了下眉。

    若是平時,見主家長輩身子不適,姚少媛就算再不識趣也會起身告辭,但她人精一個,瞟了眼始終面色淡然的樓子棠,她可不敢開口說要走,以免惹惱了這小子。

    “若是老夫人身子不適,先去歇息無妨。”樓子棠淡淡的開了口,“晚輩想起年幼時有幸到府上賞回菊,今日倒是趕了巧,不如到園子一賞。”

    趙老夫人聽到他的話,臉色一變再變。

    “難得二郎有此雅興,就請大老爺帶著二郎走走,”姚少媛也一副反客為主的口氣,直接道:“我陪著大夫人再聊聊幾句體己話。”

    姚少媛開了口,趙家大老爺趙亦順點頭,“好,我帶郎君走走。”他沒注意到自己娘親的神色,也不知園子裡的情況,熱情的招呼著樓子棠往外走。

    趙老夫人心中一急,但在姚少媛目光底下也不好開口制止,只能轉身低語交代多派幾個人制止趙妍和趙嫣。

    嬤嬤苦了一張臉,聽前頭的人傳來的消息,並非沒人制止,而是趙嫣力氣太大,以一敵十,上前攔人的婆子、丫鬟根本攔不住,就連她身邊兩個叫金子、銀子的丫頭也不是善茬,若真要制止,八成得要叫府中的小廝出手。

    只是趙嫣可不是當年那個不被重視的四小姐,她可是永安侯府二郎君的未婚妻,而二郎君還在府裡,又有哪個小廝有膽子敢去壓制趙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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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5:48


    趙雪聽到消息,先一步趕到園子,看著一團亂,在一旁隔山觀虎鬥不說,還制止了幾個要上前去攔阻的婆子,她壓根不在乎二房如何鬧騰,反正鬧得越難看,她看得越開心。

    如今她與魏家的親事定下,卻沒料到機關算盡,只能進府當個姨娘,因為正妻之位,魏家早有人選。她不知其中曲折,但肯定魏家不看重自己,少不了魏氏在後頭推波助瀾,她恨極也怒極,這麼多年,二房的氣焰讓她受夠了。

    趙妍被打得狼狽,頭上珠釵被扯掉,頭髮亂了,衣服也被扯得皺巴巴,跌坐在地上,慶倖還有丫鬟護著,傷倒是沒有,只是臉上滿是屈辱。

    趙雪見狀,看了下四周,狀似不經意地將地上一塊拳頭大的石頭給踢了過去。

    石頭滾到趙妍不遠處,趙妍聽到聲音看了過去,眼一紅,沒有多想,推開了自己的丫鬟,一鼓作氣的拾起石頭,站起身,高舉著手,沖向趙嫣。

    趙嫣見她沖來,眉頭一皺,打架什麼的只要不見血都還好說,大不了辯解成強身健體,但若用武器的話,傷了任何一個人就不好善了了。

    她眼明手快的捉住了趙妍握著石頭的手,正要開口訓斥,眼角餘光卻看到走來的一行人。

    她的眸光一閃,立刻嚷道:“饒了我!三姊姊,妹妹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趙研沒料到原本氣勢淩人的趙嫣會突然變了個人,還在發愣的時候,就見趙嫣整個人跌坐在地上,哭得極為委屈。

    別說趙妍,在場的人全被這一幕給震住了,還搞不清情況,金子、銀子兩個人卻已經回過了神,直接撲到了趙嫣身上,一口一聲的叫著小姐,活似主僕三人受盡欺淩似的。

    “這是怎麼回事?”遠遠就看到這一團亂,趙亦順氣得臉都綠了。

    趙妍正要出聲辯解,卻因為看到趙亦順身後的樓子棠而臉色一變再變,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在園子中。

    樓子棠沒有看她,幾個大步上前,蹲在了趙嫣面前,“可是受了欺負了?”

    “他們打我。”趙嫣掩面哭泣。

    除了金子和銀子之外,知情的眾人都被趙嫣的厚顏無恥給震住了,方才打得比誰都狠,趙妍和幾個丫鬟、婆子被她們主僕三人打得一身又是土又是灰的,現在卻被反咬了一口——樓子棠伸出手,輕觸了下她的臉,近乎耳語的問道:“真吃虧了?”

    捂著臉的手指微張開,趙嫣的眼睛眨了眨,聲音細如蚊蚋,“二郎放心,我什麼都吃,就不吃虧,只是你給的酒菜都灑了,你得再補我。”

    這個時候還顧著吃,樓子棠看著她,眼底閃過一絲笑意,縮回自己的手,站起身時,一張臉冷如冰,看著趙妍手中的石頭,“不知可否有人能解釋一句?”

    被樓子棠冷冷的瞧了一眼,趙妍原本高舉的手愣愣放下,手中的石頭也滾落在地,“不關我的事,是她打人——”

    “是啊!不關三姊姊的事,是我先動的手。”趙嫣打斷了趙妍的話,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可我氣不過,三姊姊說她才是趙府的正經小姐,我不過是庶出的賤種,在戲班子長大,一點規矩都不懂,連替她提鞋都不配。”

    趙妍的臉色一白,這些話確實出自她的口中,但私底下對嘴對舌無妨,若讓外人聽了去,就是她這個嫡出的小姐目中無人。

    “原來這就是趙家的家教,我如今算是開了眼界。”樓子棠將趙嫣給扶起,語氣淡淡。“我樓某未過門的妻子,就算出身不高貴,也由不得旁人指指點點。”

    趙亦順聞言,面子上掛不住,府中的千金小姐打了起來,這話傳出去,趙府顏面何在?正想開口斥個幾句,趙妍卻已經沈不住氣地開口道——

    “論家教,我堂堂趙家嫡出小姐難道還比不過這胖丫頭嗎?原來二郎君不單身子弱,連眼睛都是瞎的,是非好壞不分!”

    趙亦順氣急敗壞的瞪著趙妍,“趙妍,閉嘴!”

    趙妍罵得正興起,壓根不理會趙亦順,對著樓子棠又道:“你以為出身永安侯府又如何?不過就是個病秧子,就算你兄長死在邊疆,侯府也輪不到你做主!”

    “混帳東西!”趙亦順嚇得一張臉都白了,這話傳出去,趙府可就完了。“沒看到三小姐魔障了,還不快把人給帶回去。”

    樓子棠卻伸出手,擋住眾人,走向趙妍,一臉的平靜,“縱使侯府輪不到我做主又如何?”

    “你不過就是任人拿捏的螻蟻,一個快死的病秧子,眼瞎心盲,才會看上趙嫣這個賤人,把個出身連當妾都不如的丫頭當正妻——”

    樓子棠的神情一冷,目光如刀狠射向她。

    趙妍心一驚,被看得心裡發毛,有一瞬間懷疑他要殺了她,卻沒料到樓子棠卻是神情一變,一陣猛咳。

    趙妍慌得退了一步,樓子棠突然閉上了眼,直接暈了過去。

    見到他硬生生倒下,趙妍嚇得驚叫了一聲。

    “二郎君?!”趙亦順被事情轉變嚇得魂不附體,腦中閃過的是樓子棠若在趙家有個三長兩短,趙家就完了。“快、快扶著二郎君,叫大夫。”

    趙妍是氣極了才口不擇言,萬萬沒想到上一刻才拿著像刀似的眼神看她的人,下一刻便像死了般倒了下來。

    趙嫣顧不得再裝委屈,看著樓子棠失去意識,只覺得自己這輩子沒有如此憤怒過,讓她幾乎要喪失理智,她惡狠狠的看向趙妍,“趙三\'若是二郎有個萬一,我要你的命!”

    若是以往趙妍肯定會不服氣的回嘴,但如今看著眾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她嚇得不敢動彈,臉色一陣青白。

    樓子棠暈死過去的事,自然不可能瞞著姚少媛。

    姚少媛冷著臉,發話只讓隨行的林大娘替樓子棠診治,拒了趙家請來的大夫,這是擺明防著趙家。

    趙亦順雖然面上掛不住,但也莫可奈何,誰叫家門不幸,出了趙妍這個口沒遮攔的東西,幾句話就讓樓子棠昏了過去。

    趙亦順在心中求神拜佛,祈求各路神明可別讓樓子棠有事,偏偏樓子棠還沒醒,得到消息的葉齊雲已經快馬加鞭,逕自帶著大夫和一班護衛到來。

    明明是趙家,但府裡的主子儼然變成姓葉的,趙家的下人走在府裡臉上都帶著明顯的不安。

    當大夫丟了一句“氣急攻心,情況不甚樂觀”,葉齊雲立刻翻了屋內的八角桌,弄出的聲響令站在屋外等著消息的眾人心全都揪起。

    趙嫣再也顧不得於禮不合,硬是不理會守在門口護衛的阻攔,沖進房內。

    趙老夫人氣極,拿了拐杖就往一臉蒼白的趙妍身上招呼過去。

    魏氏護女心切,連忙抱住趙妍,身上硬生生被打了好幾下。

    趙老夫人發話,讓趙妍罰跪在祠堂,不許人探望,直到樓子棠化險為夷。

    趙嫣紅著眼,沖進了房內,不過原該昏迷意識不清的人卻好好的半臥在床上,正與葉齊雲低聲交談。

    她腳步一頓,不由怔忡。

    “巧巧。”坐在一旁羅漢榻上的姚少媛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臉上難掩興奮之情,“我就說咱們巧巧是個有福的,果然,這親事才剛定下,就傳來了好事,說是世子爺有消息了。”

    趙嫣腦子還是懵的,盯著樓子棠,沒法子回神……世子安全了,這事兒可喜可賀,但是

    她現在笑不出來,一雙眼像是看仇人似的瞪著樓子棠,她被擋在門外大半天,擔心受怕,但現在看來,他明明一點事都沒有,看來——又被坑了。

    “你暈倒到底是真?是假?”她有些氣急敗壞。

    “嚇到你了?”樓子棠沒回答她,只是淡笑反問。

    “你死活與我何干,為何會嚇住我!”她面子掛不住,死鴨子嘴硬。

    樓子棠對葉齊雲使了個眼色,葉齊雲卻直接無視,沒道理趙嫣一來,他就得要讓位給他們兩個小輩恩恩愛愛,硬是死皮賴臉的坐在一旁。

    “世子爺找到了,但對巧巧來說,可未必是好事。”葉齊雲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模樣。

    “你別胡說八道。”夫妻多年,姚少媛看出了葉齊雲心頭的小九九,無奈對他輕搖了下頭。

    “媛媛,你也很清楚,以大郎疼愛二郎的程度,這麼些年他替二郎選妻,京城貴女沒幾個入得了他的眼,好不容易看上咱們二哥家的閨女,偏偏二郎不中意。”葉齊雲自顧自的說道:“如今大郎返京,知道是二房辦了這件事,對趙家的親事肯定不滿意。”

    “此事就不勞三爺煩憂。”樓子棠的眼神一轉,擔憂的看了趙嫣一眼,不願家世背景的問題令她心頭難受,“晚輩自有主張。”

    “我這是好心給巧巧提個醒。”葉齊雲好整以暇的看著趙嫣,“你當能體諒我一片苦心。”

    “當然。”趙嫣理所當然的點頭,客觀的順著葉齊雲的話道:“若我是世子爺,我也不會滿意這門親事。”

    這般斯文俊秀的弟弟,就算沒有功名在身,但只要有他這個兄長在的一日,也能保他一世榮華,配個京城貴女都綽綽有餘,二房偏趁他失蹤,挑了個在江南家世已是日薄西山的趙府嫡女為妻,最後人家嫡女還嫌棄,推了她這個庶女代嫁,世子爺知情十有八九會氣得吐血。

    “你說,”趙嫣雙眼發亮的看著樓子棠,“世子爺會替你報仇嗎?”

    樓子棠原還擔心趙嫣心頭難受,但眼下見她的表情,他不由一笑,“你指的是對付趙家?”

    趙嫣點頭。

    “來。”樓子棠對她伸出手。

    趙嫣沒矯情的大步走過去,樓子棠也不顧葉齊雲在一旁,握住了她的手,“報仇這等小事,無須兄長出手。”

    葉齊雲挑眉,問道:“你做了什麼?”

    樓子棠冷冷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擺明瞭態度——與你無關。

    “二郎,這可不是個尊重長上的態度。”

    姚少媛忍不住對自己的夫君勾了勾手指,這都多大的年紀了,還是喜歡摻和小輩的事。“夫君,過來一會兒。”

    葉齊雲見了,只能摸了摸鼻子,覺得有些可惜的站起身,讓出位置,走向姚少媛。

    “巧巧身分不高是事實,但我已經答應了她,等大伯子回京,由他出面張羅,替巧巧送嫁。”

    葉齊雲眉頭一皺,“這事兒你怎麼不先跟我商量?”

    “這點小事還需要跟你商量什麼。”姚少媛不以為意的道:“如今我倒想到更好的法子,大伯子膝下無子,不如讓他收了巧巧為義女,你以為如何?世子爺向來敬重大伯子,有大伯子在,世子爺也不好反對巧巧。”

    “別胡鬧。”葉齊雲“嘖”了一聲,“老爺子還在,你敢做主給我大哥認義女,我可沒那膽子。”

    姚少媛的嘴一撇,在葉國公府,老國公是參天大樹般的存在,為人嚴肅,注重門第,看重門當戶對,比起永安侯世子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我與巧巧之間的事,無須旁人做主。”樓子棠看了葉齊雲夫妻一眼,“不論兄長喜或不喜,我認定了,便是認定。”

    “真是好樣的。”姚少媛不禁給了樓子棠一個讚賞的眼神,“以後若有事來找我,我能幫的肯定幫。”

    葉齊雲聞言,在心中猛翻著白眼。

    樓子棠淺淺一笑,“謝三夫人。”

    葉齊雲正要開口說什麼,姚少媛卻不給他機會,逕自將人拉到花廳去,方才為了嚇唬趙家人而打翻的桌椅都已經收拾妥當。

    趙嫣坐到床邊,仔細的看著樓子棠,“你真沒事?”

    樓子棠搖頭,“沒有,由始至終,我都很好。”

    趙嫣徹底松了口氣,咕噥著說:“這麼坑人,好玩嗎?”

    樓子棠伸手捏了下她氣呼呼的臉頰,“我是幫你出氣,別不識好人心。”

    她“嗤”了一聲,“以我的能耐,應付趙妍綽綽有餘,還要你幫。”

    “我看你就只會帶著兩個丫頭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在地上又滾又哀叫著,不如我這一倒,效果比你賣力演出強上數倍。”

    “是啊!你行,還不就是仗著你的身分,趙家怕你死了,他們也得陪葬。你可知趙妍為何尋我麻煩?”她有些埋怨的看著他,“自己長得這般禍害,連話都沒跟你說上幾句,她就改變了主意,非要嫁你,我還真該慶倖你的身子不好,不然以你這相貌,只怕一心想要巴上你的女人,繞揚州城三圈都不止。”

    “別惱,”他低聲哄道:“大不了答應你,以後深居簡出,不抛頭露面便是。”

    這口氣像在哄孩子似的,但對趙嫣十分受用。

    “趙府如今如何?”

    “趙妍被打了一頓,被罰跪祠堂。”

    樓子棠聞言,並不意外,“當年你被罰跪祠堂幾日?”

    “三日。”對此,她記憶深刻,“你想做什麼?”

    “也沒什麼。”他把玩著她胖嫩嫩的小手,“就讓大夫捎消息出去,我就昏個三日,讓她在祠堂好生反省反省。”

    這是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但不可否認,樓子棠替自己出氣,感覺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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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6:12


    “趙雪與魏家的親事能成嗎?”

    他挑了下眉,“你希望能成嗎?”

    “我討厭魏家,但也討厭趙雪,趙妍或許驕縱,但更可惡的是趙雪。”趙嫣眼底閃過一絲厭惡,“讓她如願,想來就讓人心塞。”

    在神仙潭,趙雪算計魏宇坤是真,但魏宇坤也看出計謀,驚險閃躲過,是他暗暗推了一把,這才讓他與趙雪一同摔落湖中,雖說這件事他並不打算對趙嫣坦誠,是想在她面前維持著一派溫潤公子的形象,卻一點都不影響他這大半年來處心積慮的安排。

    如今東西,李大壯應該送回京城去了。

    “由始至終魏家皆看不上趙家女。”

    趙嫣先是一愣,想了一會兒才道:“情理之常,趙妍的性子、趙雪的身分,魏家確實看不上。”

    可笑的是魏氏還一心以為只要能退了與樓子棠的婚事,自己的娘家會樂意與自己的閨女訂親,由始至終都是魏氏的自以為是。

    “魏家富貴,雖遠在江南,但在京城也結交不少權貴,他們早已看上了侯府二房的嫡女,我的親堂妹。”

    趙嫣驚得雙眼微瞠,事情發展實在令人意外。

    “高嫁女,低娶媳,我二嬸母萬不可能看上魏家,但魏宇坤也是個聰明的,知道投其所好,”想起初到揚州就遇襲,之後在魏家的點滴,樓子棠淺淺一笑,溫柔的撫著趙嫣的臉,“但誰能料到後頭事情會如何變化,就順其自然,且相信終將蒼天有眼,善惡有報。”

    這幾日樓子棠“昏迷不醒”,趙嫣自然隨身伺候,實際上兩人窩在房裡,樓子棠看書,趙嫣做胭脂水粉。

    趙嫣都打算好了,等進京後就開間鋪子,再接秦悅進京打理,想起未來,舒心至極。

    葉齊雲一大清早就急匆匆的進了屋內,將手中的信給一甩,趙嫣莫名其妙的看他,樓子棠則是冷淡的瞄了一眼。

    “你倒是個厲害的。”葉齊雲有些氣惱,“還來了個先斬後奏,老太君來了信,說是得知你遭難,大病一場,擔心你有個萬一,要我主婚,挑個好日子讓你在揚州先行成親,說白了,這是要給你沖喜。你算計旁人也就算了,如今卻算計到我頭上,明知這親事你兄長不會滿意,還拖了我下水。”

    “怎麼三爺還怕個侯府世子不成?”

    “不是怕,而是不想蹚渾水。”葉齊雲死也不會承認自己怕了永安侯世子,“你怎麼就不等大郎回京再成親?也不差這幾個月。”

    “等不及。”

    樓子棠輕輕一句話,令葉齊雲翻白眼,趙嫣則笑開了臉。

    葉齊雲字裡行間說明了樓子棠的兄長並不喜歡自己,門第的觀念也不是一時半刻可以說服人的,她向來是個心寬的,她要對著過一輩子的人是樓子棠,至於世子爺——雖然也挺重要的,但她還真不將之放在心上。

    “我與巧巧的親事就勞煩三爺。”樓子棠輕飄飄的看著葉齊雲,“若三爺事忙,我就請三夫人安排。”

    葉齊雲看出樓子棠的故意,夫妻一體,若是姚少媛出面,他也不可能置身事外。

    “算我怕了你。”葉齊雲一個揮手,“這事兒我來辦,但若要成親,你也該清醒了。”

    丟下這句話,他轉身便走。

    於是在葉齊雲走後不到一個時辰,樓子棠醒了的消息傳了出來,趙府上下大喜。

    趙妍被罰在祠堂跪了幾日,終於在樓子棠轉醒後,虛弱的被婆子給背了出來。從今而後,她再也生不出一絲嫁樓子棠的心思。

    只是絕了對樓子棠的心思,卻又冒出另一個念頭,原本對趙妍而言如雞肋般的魏宇坤,不知怎麼的成了香脖脖,她吵著要嫁進魏家去。

    於是趙老夫人的院子裡,常見長房與二房一言不合又互掐上,趙嫣見了,只會拿出自己的小荷包,倒出裡頭的點心,邊吃邊看戲,對她來說,都是無關緊要之人,她誰也不幫。

    但最後只能說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魏氏生辰那日,請了平時交好的女眷過府熱鬧,當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嫂嫂、外甥。

    只趙嫣這個令趙家丟人的庶女,自然就被魏氏自動忽視,讓她乖乖待在自己的院子裡,不用出來見客。

    趙嫣不惱,反倒樂得自在,更別提原本趙府養病的樓子棠明日便要離府,她情願陪著美男子,也不願去虛與委蛇。

    她親自下廚煮了魚湯,陪著樓子棠喝著,金子此時快步地走了進來——

    “小姐,外頭出事了。”

    趙嫣吹著熱湯,小口小口喝著,口氣有些意興闌珊,“難不成長房與二房又為了魏家吵起來了嗎?”

    魏氏要大操大辦自己的生辰,趙嫣就猜到有古怪,所以若鬧出點什麼,她也不意外。

    “是吵起來,不過這次可鬧大了。”金子吸了口氣,繼續說道:“說是魏家的表少爺醉酒,輕薄了三小姐,兩人還被捉姦在床,許多人都見著了。”

    趙嫣一下子來了精神,“捉姦在床?!”她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

    金子用力點頭,“是。”

    “二郎、二郎,”趙嫣看著一旁依然一臉平靜的喝著魚湯的樓子棠,“你聽到了嗎?”

    “嗯。”樓子棠輕應了一聲,表情始終波瀾不驚。

    “你說,這都是怎麼回事啊?”樓子棠的冷淡一點都沒有影響到趙嫣,她難掩興奮的道。

    “不是早就猜到今日宴無好宴。”

    “是啊!可是這一招太精采了。”

    樓子棠看她嫩嫩軟軟的臉,圓圓的眼睛滿是光亮,知道她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你想去看戲?”

    她笑得樂呵,也顧不得燙了,一口氣將魚湯給喝孑,放下碗,裝出正經的模樣,“不是看戲,是關心。”

    他拿出帕子,替她擦了下嘴,“好吧!你既想去關心便去吧!別讓人欺負了。”

    “我又不是主角,誰會注意我。”她興奮的站起身,“我去去就來。這魚湯趁熱喝了,一定得喝完,回來我要查的。”

    “知道,”樓子棠對她輕揮了下手,“等會兒。”

    樓子棠指了指放在一旁的荷包,裡頭特地給她備了范陽栗,趙嫣看戲少不了吃點心。

    “還是你想得周到。”趙嫣不客氣的收下,忍不住低頭親了樓子棠一下。

    樓子棠感覺柔軟的唇印在自己的頰上,幾不可察的勾了下唇角。

    金子在一旁看著眼角抽了抽,趙家、魏家上下爭得歡,肯定不知道自己在二郎君和自家小姐的眼中就是在耍猴戲的角兒。

    趙嫣雖然已經趕得急,但還是沒來得及當場看到魏宇坤和趙妍兩人被捉姦在床的場面,對此不免有些失望,得知魏氏請來的一干女眷幾乎都已告辭,魏家人則被請去趙老夫人的喜壽堂,她不減興致的趕過去。

    趙老夫人的屋裡,人人臉色各異,趙嫣阻止了下人通報,逕自走了進去。

    縱使有人注意到她的到來,也沒人多說一句,畢竟這個節骨眼,她的存在一點都不重要。

    趙嫣也識趣,不發一言的找了個最遠的位子坐了下來,雙眼飛快的掃了堂上一眼,只有女眷,未見男丁,看來是後宅的事,男人不摻和。

    “你們——簡直是想氣死我!”趙老夫人一副完全被氣狠的模樣。

    趙老夫人發怒,一群小輩自然不敢插嘴,趙嫣斂眉,翻出了荷包裡的栗子,小聲剝開後塞進嘴裡,臉頰鼓鼓。

    “娘,”魏氏捂著心口,泣訴道:“你先別惱,咱們妍兒被欺負了,總得先要個交代不是?”

    魏氏的嫂子柳氏氣得咬牙,自己這個小姑子本就任性,但畢竟已嫁人,成了趙家婦,平時也不常回魏家,看在婆母疼愛這個出嫁女的分上,便忍著厭惡,對她忍讓幾分,卻沒料到今日竟算計到自己的娘家頭上。

    之前為了趙雪與魏宇坤在神仙潭落水一事,她認了啞巴虧,沒想到今日又來,物件還是趙妍,自己的婆母愛屋及烏,對趙妍也是多加疼愛,但她打心眼裡看不上這個名聲差、個性刁蠻的外甥女,想要她收下來當媳婦,當她魏家是什麼歪瓜裂棗都收嗎?

    偏偏今天這事,在撞見的一干女眷裡多是她家老爺在官場上的同僚眷屬,若是沒給個交代,也不用想要脫身,她心中實在又氣又惱。

    “趙家還真是好家教,”柳氏眼中滿滿的譏諷與鄙夷,“閨女一個個的皆用這些下三濫的手段攀高枝。”

    趙家人全都陰沈下了臉,只有趙嫣面色悠然,畢竟柳氏說的沒錯,這一個個的確實都是使著下三濫的手段,包括她——雖說她的情況不同,她是與樓子棠合謀算計,但在外人眼中,她確實是不知羞恥,對此,她無話可說,且敢做就不要怕人說,就算錯,也錯得坦坦蕩蕩,她趙嫣這點擔當還有。

    “嫂子,”魏氏氣瞪著柳氏,“我的閨女被宇坤占了便宜,你竟然還說風涼話,難不成是想不認帳?”

    “認!我如何能不認?”柳氏猛地站起身,“你都能讓自己的閨女脫了衣服勾引我兒子進房了,如此不要臉面,我如何能不認?三日後,我就派人來迎你閨女進門。”

    魏氏怒火中燒,一副巴不得沖過去撕打柳氏的樣子,因為娘家的娘親寵愛,她從來都沒將這個嫂子放在眼裡,柳氏對她也向來客客氣氣,今天竟當眾給她難堪。

    “你這是要妍兒當妾?”

    “是!”柳氏不留情的回嘴,“就憑她的品性,能給宇坤當妾已是造化,宇坤的媳婦兒我們早已相中,是永安侯府二房的嫡女樓映玉,所以別說趙雪,就連趙妍也只能給宇坤當妾。”

    此言一出,別說魏氏,就連田氏也是難掩驚訝,她可沒聽自己的表姊說過要將閨女嫁入魏家。她微斂下眼,雖說魏家富貴,但若是自己表姊的算計成了,永安侯府便是侯府二房的囊中物,到時絕對看不上魏家,這應只是魏家的一廂情願。不過她也沒有開口多言,冷眼旁觀,魏氏擺在心尖上的人兒如今要為人妾,這滋味肯定難受。

    趙雪原是紅著眼,一臉委屈,聽了柳氏的話,趙妍竟也跟自己一樣要入魏家當妾,莫名的心中生出一股喜悅和洩憤的快感。

    “舅母,我嫁給表哥,是表哥的福氣,你竟然有臉讓我為妾?”

    “你都有臉做出那等下作之事,還跟我講臉面?!”柳氏看著趙妍的眼光有著說不出的厭惡。

    “你——”趙妍又氣又惱,被說得羞憤欲死,眼眶通紅。

    “此事就此說定,”柳氏懶得多言,直接起身,“若點頭,三日後魏家自會派轎來抬人,若不願,那今日之事就當沒有發生過。”

    看著魏氏頭也不回的走了,趙嫣不得不說夠狠,畢竟魏宇坤是個男子,今日的事傳出去,名聲是差了些,時間一久,也不過就是段風流韻事,但對趙妍可不同了,名節有損,這輩子是難以嫁個好人家了。

    她又塞了顆栗子進嘴裡,魏氏看來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真是機關算盡,反算了卿卿性命。

    “你們、你們真是存心要氣死我!”趙老夫人覺得這輩子的顏面全都丟光了,一時氣怒攻心,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

    眾人一急,連忙上前將人扶住,吼著叫大夫。

    趙妍卻顧不得趙老夫人,一把捉著上前的趙嫣。

    原只是想做做樣子上前關心一下的趙嫣被攔住了路,一臉莫名的看著趙妍。

    “去叫那個樓映玉不許跟表哥成親。”

    趙嫣差點忍不住笑了出來,“我沒這份能耐。”

    “我不管。”趙妍將自己所受的屈辱全都一股腦的丟到趙嫣身上,“若事情能成,等日後你成了寡婦,有求於我,我或許還能幫襯幫襯你。”

    趙嫣聞言,眼神一冷,用力的抽回自己被拉住的手,“趙妍,你還真是令我大開了眼界,我都還沒嫁,你就替我算好了將來。我告訴你,心腸惡毒會有報應,二郎君會長命百歲,你死了他還沒死,你成了寡婦,我還會與他幸幸福福。”

    趙妍一惱,抬起手就要揮下。

    趙嫣的速度卻比她更快,反手就給了她一巴掌,一下子就讓趙妍站不穩,退了幾步,臉上明顯浮起五指印。

    “趙四,還嫌不夠丟人!”趙老夫人轉頭看到趙嫣打人,也不問緣由,直接拿起一旁幾上的茶杯,用力的砸過去。

    趙嫣沒來得及閃,茶杯砸中了她的頭,她“嘶”了一聲,抬手一摸,手上一片鮮紅。

    趙老夫人也嚇了一跳,她是一時氣惱,卻沒料到會砸傷了人,但面子掛不住,只能斥道:“沒個規矩,還不滾出去!真想氣死我不成。”

    趙嫣捂著額頭,雙眼含冰,這一家子還真是給她長了見識,慶倖自己年紀小小就已經離府,不然在這裡待到長大,八成也是長歪了。

    “祖母發話,巧巧自然得滾。”她目光像刀子般銳利地緊緊盯著趙老夫人,“巧巧不單會滾,還會滾得遠遠的,為免氣死祖母,就當巧巧給祖母盡最後孝道,以後巧巧再如何丟人現眼、沒個規矩,也跟趙家無關,絕對不再丟趙家顏面。”

    “什麼意思?”

    放下自己的手,上頭的血液鮮紅,趙嫣冷冷道:“從今而後,斷恩斷義,音問兩絕。”

    “你——”

    不再費心多瞧這些人的嘴臉,趙嫣掉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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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6:29


    樓子棠眼中的淡然,在看到趙嫣的傷時瞬間褪去。

    “這是怎麼回事?”

    “被砸的。”趙嫣也沒隱瞞。

    樓子棠接過金子拿來的藥,親自替她上藥。

    趙嫣吃痛,縮了下脖子,“嘶”了一聲。

    他的眼中閃過殺意,“看戲能看到自己受了傷,也只你一人了。”

    “我又怎麼知道會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她委屈的嘟了下嘴,猛然抓住了樓子棠的手,“完了!我太衝動了,忘了件事兒。”

    “什麼?”

    “我一時惱了,說跟他們斷恩斷義。”

    “如此甚好。”

    “什麼好啊!我的嫁妝還沒到手。”

    “你就貪那麼一丁點東西?”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我若不是為了嫁妝,回趙府又是為哪樁?”

    “姑且可以說是心悅於我,為與我成親。”

    趙嫣瞥了他一眼,看得出他眼中翻湧的煞氣,平時是多好的一個人,但若讓他針對了,可沒好果子吃。“自然是你為重,只是嫁妝不拿白不拿,重點是令魏氏心裡難受。”

    他沒好氣的看她,“去找魏氏,你傷了,就當賠你醫藥費,讓她拿出答應給你的嫁妝二

    “我這點傷才不值錢,她才不會理會。”

    “哼!”

    她縮了下脖子,“你眼中覺得矜貴,別人可不當回事兒。”

    “那就要封口費。”

    她眨了下眼,“什麼意思?”

    “趙妍行為不檢,之前意圖與我有所牽扯,如今更在自己娘親生辰那日,脫光衣服勾引男人,行為放蕩,若是魏家知情,認定趙妍身子不清白,到時連妾都做不成。”

    “你的心真毒。”

    他冷眼看她。

    趙嫣立刻見風轉舵,“但我喜歡。”

    看著她額頭上的傷口,慶倖不深,但他可沒打算放過傷她的人,趙嫣與趙家恩斷義絕也好,至此之後,他無須再顧忌什麼。

    出門在外,一切從簡,樓子棠與趙嫣成婚的吉日很快就定下。

    趙嫣從魏氏那裡拿到自己的嫁妝後,頭也不回的跟著樓子棠離開趙府,回到紅霞閣。

    雖說樓子棠本意更希望她能隨他回位在揚州城外的莊子,但趙嫣卻想與秦悅多相處,最終也就由著她。

    葉齊雲看到趙嫣回來,看到她額頭上的傷,問清緣由,沒像自己的娘子一般氣憤難當,反正不是他的女人,若要討公道,也輪不到他,他在遺的反倒是樓子棠竟拒了他的安排,住進了位在揚州城外的明月山莊。

    明月山莊向來供貨給寶慶樓,樓子棠是明月山莊的主子,這代表著,他也是寶慶樓的主子……

    葉齊雲知情後,來了興趣,替樓子棠籌畫親事之餘,多了個心眼,明查暗訪了一番。

    不查則已,一查之下才知樓子棠深藏不露,私產頗豐,就連遠在邊疆都有酒樓,比起自己手中的戲園數量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樣一個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長大,他竟然渾然不知,這次要不是樓子棠自己不想隱瞞,或許他還猶然未覺。

    這日,葉齊雲坐著馬車,沒經通報就直入明月山莊,一座偌大的宅第就坐落在一片左右看不到莊牆的大地之上,雕樑畫棟,樓閣亭台,連京城的葉國公府都猶有不及。

    葉齊雲忍不住揚了下嘴角,看來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這個被永安侯世子護在羽翼下的手足,世人皆視其庸懦體弱,忽略他終究也是紮根數代、行事果決的將門之後。

    想起樓子棠手中那數間大酒樓,葉齊雲不得不說這小子比起當年的自己多了幾分能耐,他在樓子棠這個年紀雖養了戲班子,但還不成氣候。

    只是當年他養著戲班,明面上是自己喜歡聽戲、唱曲,實則多為朝廷暗中打探四方消息,一路走來,他的風光背後少不了當年皇帝姊夫的推波助瀾,而如今的樓子棠,他背後的人除了永安侯世子外,應該還有他皇帝外甥的手筆。

    他幾乎都忘了,永安侯世子自小為太子伴讀,與當今聖上之間是君臣,更有同硯之誼,當今聖上與永安侯世子的互信,或許已超過了對他這個舅舅的血脈情分,他的皇帝外甥早早就借著永安侯世子之手,讓樓子棠替自己培養勢力。

    葉齊雲看透,倒也稱不上失望,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葉國公府榮寵數代,當今聖上防備,也是情理之常,這代表著自己的外甥不是個愚昧之人。

    馬車停在東廂房,葉齊雲大步走入暖閣,時節入冬,透著冰寒,但屋裡燒起火盆,十分暖和。

    樓子棠正在榻上翻著書冊,一派悠閒自得。

    葉齊雲見狀,覺得牙疼,明日就要成親,這小子倒好,就像無事人似的,而且怎麼趙嫣也在?!

    屋裡的圓桌上擺滿瓶罐,他瞄了一眼,知道這是在搗鼓胭脂水粉,“明日成親,你人不在紅霞閣,在這裡做什麼?”

    “二郎說身子有些不好,我來瞧瞧他,順便陪他解悶說話。”

    聽到這理所當然的語氣,葉齊雲白眼一翻,想起這大半個月,他忙裡忙外,這兩個主角卻當起甩手掌櫃,活像要成婚的是旁人一般。

    葉齊雲嘲弄的看著樓子棠,他只是看起來病弱,實際身子好得很,實在是那副皮相太容易糊弄人。他也沒拆穿,反正趙嫣也不是個傻的,人家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不會不識趣。

    “三日後返京,你以為如何?”今天來意,便是與樓子棠商議成親後返京之事。

    趙嫣分心聽著,手下正忙著用蜜做口脂,還時不腐的吃上一口。

    樓子棠靜了一會兒,反問:“我要的馬車可已備好?”

    葉齊雲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老太君開口的分上,我壓根不想理會你。”

    樓子棠不置可否,只道:“所以馬車已備好?”

    “是。”葉齊雲近乎咬牙切齒。

    “如此便三日後返京。”

    “我也跟你回去。”

    這下樓子棠終於有了些情緒波動,挑眉看著他。

    “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大半年在揚州幹了哪些事。”葉齊雲“嗤”了一聲。

    查樓子棠私產時,葉齊雲意外的查到了樓子棠住到魏家時,明為養傷,實為從中搜查兩淮鹽運使的罪證,他也不知該說這小子太過自信還是太過愚笨,只帶了個看起來傻乎乎的李大壯就敢以身試險,也不怕走漏了一點消息便會死得無聲無息。

    如今他既然知情了,當然不會由著他胡來。

    “有我葉三爺同行,無人敢起歪心思,一路護你安然。”

    “三爺挺自信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只怕就算有你在,該動手的還是會動手。”

    被個小輩小瞧的滋味可不好受,葉齊雲瞪他一眼,聽到趙嫣笑出聲,更覺顏面無光,一眼看過去,就看到她沒在做口脂,而是抱著一罐蜜,聽戲似的坐在一旁邊吃邊往這裡瞧。

    他眼角抽了抽,看著蜂蜜被吃了大半,“你這是在幹活,還是在吃東西?”

    “兩者兼顧。”趙嫣舔了下唇,回得一點都不心虛。

    “看你這德性,你當年會跟著康嬤嬤學制胭脂水粉,根本不是你有天賦,而是因為有得吃吧?”

    葉齊雲原本只是說說,卻沒料到還真是說中了,趙嫣承認得很乾脆,“是啊!確實因為有得吃。”

    她還記得,一開始她對做胭脂水粉真沒興趣,康嬤嬤教她時,她也學得不是很上心,最後是因為她發現做面霜的牛乳、蜂蜜和做口脂的麥芽糖好吃,所以才願意跟著康嬤嬤學,說到底她就是個吃貨,不過也多虧了自己愛吃,如今她才能有這一手功夫傍身。

    葉齊雲無奈扶額,看著一旁靜靜的看著趙嫣的樓子棠,搖頭問:“她這德性,你不怕?”

    樓子棠一笑,“我家大業大,不怕她吃。”

    趙嫣瞬間笑眯了眼。

    看著兩人,葉齊雲覺得一陣惡寒,這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算了,我怕了你們倆。時候不早,巧巧,你快收拾收拾。”葉齊雲說道:“我送你回去,明日就要成親,還待在這裡,也不怕給人笑話。”

    “我夫君不在意便好,我何必在意旁人?”

    聽到一聲“夫君”叫得如此順口,葉齊雲實在啞口無言,知道趙嫣活得肆意,但能做到這般不受約束,還真是令人開了眼界。

    “隨你、隨你,我不管了。”葉齊雲搖搖頭,由著她去。

    等他一走,趙嫣興沖沖的來到樓子棠身旁,“三天后就走啊?”

    樓子棠點頭,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捨不得嗎?”

    “捨不得是必然,畢竟我姨母不與我一道。”

    “揚州到京城也不遠,坐馬車七天便到,行水路又更快些,若你真念著你姨母,就多回來看看便是。”

    趙嫣也知道這個理,她性子雖強悍,但是遇上秦悅堅持的事,她也只有妥協。她拿起桌上剛做好的口脂,指了指自己的唇,“加了洛神花,這個顏色好不好看?”

    他側著頭打量著她粉亮的唇,伸出手,輕輕撫過。

    “別,這樣就被你抹——”

    她話還沒說完,嘴唇就被溫柔的吻住,這個吻沒有一絲強迫,滿是溫柔與愛戀。

    “很甜。”他嘗到了蜜的味道,一股柔情在他內心生根,將心漲滿。

    “你也很甜,比我用的蜜還甜。”

    樓子棠的笑容加深,這代表在她心目中,他勝過了吃食,真是令人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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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6:48


    成親後三日,趙嫣便隨著樓子棠返京,葉齊雲也不顧樓子棠冷眼,帶著妻子一同北返。樓子棠乘坐的馬車車架高大,車廂牢固寬敞,由兩匹高頭大馬拉車,跑起來又快又平穩,坐在上頭渾然不覺是在馬車上,裡頭幾案坐席一應俱全,甚至連供人歇息的軟榻都有,雖是長途跋涉也不覺得累人。

    依依不捨的告別了秦悅,趙嫣的心情始終不見開朗,就連平時喜歡的吃食也沒吃的興致,這可令樓子棠有些擔憂。

    “若真想姨母,等返京待些時日後,求老太君首肯,我們便回揚州住段日子。”

    聽到這句話,趙嫣的雙眼一亮,“可以嗎?”

    樓子棠點頭。若是還不知兄長下落,這個承諾他未必能給,但如今兄長歷劫歸來,論功行賞,襲爵一事已是板上釘釘,只要除去虎視眈眈的惡人,他便能安心的陪趙嫣去任何她想去的地方。

    趙嫣激動的一把抱住了樓子棠,樓子棠抿嘴一笑,捏了下她的臉頰。

    樓子棠的話使趙嫣心一寬,食欲也好了。

    到了飯點,下人送來食盒,打開來有五菜一湯,雖稱不上精緻,但味道挺好。

    “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咱們又沒停下來,怎麼有熱騰騰的飯菜?”

    “後頭有兩輛馬車,柴、米、油、鹽、菜、肉、竈一應俱全,自然有熱騰騰的飯菜。”

    趙嫣第一次聽聞此事,驚得雙眼微瞪,“不愧是京中權貴,”她嘖嘖出聲,“雖是趕路,但也真是享受。”

    樓子棠沒說平時可沒這般享受,是因為她愛吃,他才特地要葉齊雲找人改了馬車,這些日子與其說葉齊雲是在忙他們倆的親事,倒不如說是為了他要讓趙嫣吃好、睡好而忙碌,為此葉齊雲可是氣得牙癢癢的,偏又莫可奈何。

    “若你喜歡,以後出行,這馬車就由你用。”

    “就算你不說,我也不會跟你客氣。”趙嫣的臉皮厚,反正夫妻本是一體,她接受得很自然。

    越往北,天氣越冷,隱隱有要下雪之勢。

    趕了幾天的路,天空果然飄下雪花,一夜之間,天地一片蒼茫,趙嫣探頭仰望著天際,像孩子似的把手伸到窗外。

    “小心受寒。”

    趙嫣轉頭對他一笑,“我沒這麼嬌貴。二郎冷嗎?”

    樓子棠倚在榻上,嘴角泛著淺笑,搖了搖頭,對她伸出手,她順勢靠進他的懷裡。

    他摸了摸她的頭,像哄孩子似的哄道:“明日便能進京,再忍忍。”

    趙嫣乖巧的倚著他,待在馬車裡,有他陪伴,也不感無聊,只是她向來靜不住,很想到外頭好好的跑跑跳跳,舒展舒展筋骨。

    樓子棠抱著她,有一下沒一下的拍著她的後背。

    她輕歎了口氣,動了動身子,在他懷裡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微眯上眼,昏昏欲睡。半夢半醒之間,馬車猛然一停,她有些迷糊的睜開眼,樓子棠拍著她背的手沒停。

    “怎麼了?!”她的語氣帶著還未睡醒的慵懶。

    他低頭,唇碰了碰她的額頭,“有人擋道。”

    樓子棠的話聲才落,就聽到駕車的車夫急吼了一聲,“郎君、夫人,前頭有賊人。”

    趙嫣一下子就清醒過來,她還是第一次遇上這種事,聽著外頭打鬥的聲音,心頭一緊,目光一看到樓子棠,心又莫名的靜了下來,“二郎放心,有我在!”

    樓子棠似笑非笑的看著她,“有你在?!”

    圓圓的包子臉上滿是堅決,“我保護你。”

    樓子棠忍不住笑了出來,吻了吻她的臉蛋,“我的娘子果然膽勢過人,真是可愛。”她臉微紅的看著他,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有興致來調戲她。她急急的推開了他,四下梭巡著,“我的劍呢?”

    這把劍是在離開揚州那日,樓子棠送給她的,當時她只覺得這把劍柄上的寶石漂亮,想拿來當成擺飾,如今倒是能派上用場。

    尋到劍,她緊握筲劍柄,劍光森冷,隨著外頭越來越激烈的打鬥聲,她臉色明顯有些蒼白,但神情還算鎮定,她咕噥道:“金子、銀子去做吃食的馬車上給我們拿吃的,會不會有事?”

    “你這是擔心你的丫頭們,還是擔心你的吃食?”

    趙嫣嗔了樓子棠一眼,這節骨眼上虧他還有心情逗她,還來不及回嘴,馬車突然一震,似有人撞了過來。

    樓子棠眼中冷意一閃,一把握住她的手。

    原以為來人再強悍,有葉齊雲的護衛在,也會有驚無險的,但眼下看來,來人身手並不簡單,像是非要奪人性命。

    此乃京郊,進京的官道,已屬天子腳下,卻遇賊人擋道。有葉齊雲夫婦同行,一路並不低調,十幾輛大馬車,一眼就看得出非富即貴,更別提葉齊雲的馬車上醒目的葉國公府家徽。

    為了阻隔寒風的毛顫子被用力掀了開來,冷風伴著濃重血腥味飄進來,趙嫣只看到銀光一閃,劍上的腥紅血跡刺目,來不及感到害怕,趕緊護在樓子棠面前,拿著劍就刺了過去。

    趙嫣的功夫對付幾個三腳貓功夫的匪徒還成,但這些賊人身手了得,幾乎在交手的同時,她就知道自己沒有勝算。

    “二郎,你先——”要樓子棠先逃的話還未來得及說出,原本一劍要朝她揮來的賊人飛了出去。

    她還搞不清楚情況,就被樓子棠抓著手臂,跳下了馬車。

    外頭的雪地已被鮮血染紅,倒了數人,有葉家的護衛也有賊人,樓子棠掃了一眼,看到還安坐在馬車上卻一臉陰沈的葉齊雲。

    樓子棠將趙嫣推向葉齊雲的馬車,抽出腰間的軟劍,聲音透著一股冷冽的殺意,迎向廝殺的賊人,“捉活的。”

    趙嫣怔愣了下,要向前幫他,卻被葉齊雲眼明手快的一把拽住。

    “別過去,二郎能應付,你去只會壞事。”

    趙嫣心驚膽戰的看著與黑衣人打起來的樓子棠,只是看著看著,眼底閃過疑竇——明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俊秀公子,怎麼手握利器,刀光劍影來去之間遊刃有餘?

    因為樓子棠加入,沒多久便扭轉了局面。

    賊人節節敗退,其中一個蒙面黑衣人顯然是領頭的,抵抗不了樓子棠的攻勢,注意到遠方馬蹄揚起塵煙,想來是對方的救援到了,當機立斷的丟了個字,“撤!”

    樓子棠本要向前追,卻被葉齊雲出聲喝住,“二郎,讓護衛去。”

    葉齊雲不知匪徒是否留有後手,縱使樓子棠足以自保,他也不想讓他追出去,萬一誤中了埋伏就不好。

    樓子棠停下腳步,回到馬車來,輕輕將趙嫣給拉回自己身邊,低聲問道:“沒事吧?”

    趙嫣搖頭,看著他衣服上頭被染紅的痕跡,向來俊秀的臉上也被濺染了血花,她抬手輕觸,看著自己手上鮮紅,不由抖了一下。

    他立刻捉住她的收,拿出帕子,輕輕擦拭她的手,“別怕,有我。”

    “你功夫……挺好。”

    “嗯。”他輕應了一聲,“足以自保。”

    她的嘴角抽了抽,這種程度,應該不只是足以自保。

    “二郎君,三爺。”騎著馬、帶人來救的竟是早先一步被樓子棠派回京的李大壯,他立刻下馬上前見禮。

    “可有捉到活口?”樓子棠開了口。

    “捉住兩名,其中一名傷重。”

    樓子棠臉色一沈,看向葉齊雲,“三爺,不如連夜趕回京城。”

    “可。”葉齊雲目光炯炯的看著他,又掃過眼前一片狼借,覺得面上掛不住,還說讓樓子棠跟著自己絕不會出錯,原來他還真是高看了自己,“但回京後,人得交給我。”

    樓子棠微斂下眼,看出葉齊雲被激怒,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李大壯得令,留下幾人善後,將捉到的活口綁好,丟到其中一輛有人防守的馬車上頭。

    一行人迅速的往京城移動。

    在馬車上,樓子棠立刻讓金子給趙嫣送上不少點心,美其名為壓驚。

    趙嫣心中疑問不少,但不可否認,樓子棠向來懂得投其所好,在金子的伺候之下,趙嫣果然決定先喂飽自己的肚子,心中疑慮容後再問。

    李大壯上了馬車,輕聲的問道:“二郎君,人真要交給三爺?”

    樓子棠拿出帕子,替趙嫣擦了下沾有餅屑的嘴角,“三爺開口,他要便給,膽敢犯到國公府頭上,就別妄想全身而退,那些人要找死就由著他們。”

    這大半年在江南,明查暗訪的取得不少兩淮鹽運使魏光賢的罪證,魏光賢坐在這個位置上,掌管南方一帶鹽稅,面對利益誘惑,很難固守清廉,只要有心,要查不難。

    正好聖上想要肅清江南一帶勢力,魏家偏與二房聯手想要置他於死地,自己撞到刀口上,他就順勢而為,下了江南,直接拿魏家開刀。

    如今罪證如山,魏家倒楣是早晚的事,但蠢到在他回京之路派人狙殺,不顧隨行的還有葉齊雲夫妻,魏家這下鐵定要倒大楣,以葉三爺不吃虧的性子,只怕一回京就會鬧到太后和聖上跟前,魏家落得一個滿門抄斬都不為過。

    只是以魏家的能耐,要找到如此身手的賊人並不容易,可見除了魏家,二房也還沒死心,想要阻止他回府。

    趙嫣將一塊桂花糕送到樓子棠的嘴邊,縱使不喜吃甜,但是只要趙嫣給的,樓子棠都樂於一口吃下。

    趙嫣滿意的一笑。

    他伸手捏了捏她圓乎乎的臉,他急著與趙嫣成親,圖的便是將人從趙家給摘出來,使計幫趙雪嫁進魏家,就是等看趙、魏兩家聯姻後,趙家跟著倒楣,一次將欺負過她的人一把捉了,他的巧巧相信善惡有報,欺負過她的惡人,當然也該付出代價才是。

    趙嫣心寬,沒有執著樓子棠瞞著她身懷武藝的事,只道:“二郎,你方才在雪地之中跟人交手的樣子真好看。”

    坐在一旁的金子和李大壯對視一眼,方才情況驚險萬分,也只有這位主子還有興致欣賞二郎君樣子好看與否。

    “不生氣?”

    “為什麼要生氣?”她好笑的反問。“我有個厲害的夫君,不知道有多得意,只是你越好,我好像就越配不上你。”

    “胡說。”

    她一笑,“那些人是誰派來的?”

    “你猜。”他沒回答她,只是淡淡反問。

    趙嫣接過金子倒來的茶,雙手捧著茶杯,喝了口茶,眼睛一轉,“侯府的人?!”

    “應該多少脫不了干係。”

    趙嫣不由嘖嘖幾聲,將茶杯放下,“看來永安侯府果然是龍潭虎穴無誤。”

    他的眼神一黯,“怕了?”

    “不怕。”她想也沒想的搖頭,“回京後,你教我功夫,誰敢欺負我,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他伸出手,將人給摟進懷裡,“好。”眼中閃著愉悅的光亮,沒有遲疑的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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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7:11


    馬車在一片大雪紛飛之中進了京城。

    樓子棠心中一片平靜,只掛心趙嫣初來乍到,有所不慣。

    一下馬車,看著侯府大門前前來相迎、跪了一地的兩百多名奴僕,樓子棠幾不可察的皺了下眉,如此高門大院做派,他並不陌生,但趙嫣……他的目光看向她,擔心她被這班奴才給震懾了。

    二房的嫡子長媳柯氏領著人,臉上帶著看戲的淺笑,早就盤算著給新婦一個威嚇,等著看她在奴才面前慌亂失措。

    但趙嫣卻是一派大度,坦然的接受奴僕跪拜,她心中不免懷疑得到的消息有假——不是說是個在戲班子長大的野丫頭,怎麼會這樣的姿態?

    柯氏壓根不知道趙嫣直接就把跪了一排的奴僕全當是在唱大戲的,壓根生不出一絲不自在的感受。

    “二郎,這人就是樓安軒的妻子?”跟著樓子棠往松青院拜見老太君的途中,趙嫣輕聲問道。

    樓子棠點頭。

    趙嫣撇了下嘴,想到當年樓安軒小小年紀就任性的在趙府推樓子棠落水,最後還將事情推到她頭上一事,不由憤憤不平。小時就長歪了,也不指望長大後會是個心善的,果然看到他娶的妻子便知,二房一家沒一個好的。

    柯氏想給她下馬威,她卻壓根不理會,雖說柯氏比她早嫁入侯府,但如今她是長房的二媳婦,夫君年紀也較大,比起柯氏她還是高上一等。

    她向來張狂,可不會因為自己出身不如人就覺得將來在侯府要畏縮做人,畢竟她丟人無妨,可不能讓她夫君因為她的緣故被人小看。

    得到消息的老太君,早早就等在松青院。

    樓子棠這些日子的來信裡,老人家早就明白媳婦兒是自己的孫兒相中的,雖說出身不高,甚至可以說是低賤,但她人老了,這次被大郎失蹤的消息一嚇,什麼堅持也都拋到了腦後,如今只盼著兒孫平安開心,也就滿足。

    於是本就沒計較趙嫣出身的老太君,一看到進門就笑得一團和氣的趙嫣,心中好感頓生。

    拉著她到跟前,細細的打量趙嫣,皮膚光滑透亮,圓圓的臉就跟個福娃娃似的,體態一看更是個好生養的,打心眼裡喜歡不已,當場就賞了趙嫣不少好東西。

    這舉動看得二夫人楊氏十分眼紅,自己的兒媳柯氏進門時,老太君賞的東西雖好,但也沒今日給趙嫣的細緻。不過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庶女,老傢夥竟當個寶貝似的寵著,想起老太君這陣子情緒反覆,看待二房各種的不順眼,她咬著牙,為討好老太君,也只能不太情願的在自己原先備好的見面禮上,又補上一隻自己本戴著的翡翠鐲子。

    趙嫣欣然收下,眼睛笑得都快看不見,一邊收東西,一邊得意的看著坐在一旁靜靜喝茶的樓子棠。

    樓子棠雖面上不顯,但眼底閃著笑意。

    新婦的回禮是自己做的胭脂水粉,老太君欣喜的收下,但二房的女眷全都看不上眼。

    “我娘用的都是碧香坊的胭脂水粉,你可能不知道碧香坊吧?那可是葉國公府葉三爺的鋪子,你這來路不明的東西,我們可不敢要。”楊氏不能說的話,樓映玉倒沒有顧慮,她是二房的麼女,自小父母寵愛,兄長疼惜,說話本就不知分寸。

    平時老太君也是縱著她,但這次老太君聞言卻飛快的沈下了臉,“這是怎麼說話的?這可都是你二嫂的心意。”

    “這算哪門子的心意!”樓映玉一哼,沒看出老太君發怒,依然故我地道:“要我說,庶出便是庶出,出身就是騙不了人,拿出手的東西就是上不了檯面。”

    樓子棠聞言,也沒多言,只是喝了口茶,淡淡的說道:“巧巧,嬸母她們既看不上眼,東西就收回吧!”

    趙嫣巧笑倩兮的點頭,“是,二嬸母失禮了,如玉妹妹所言,巧巧確實出身不高,讓二嬸母笑話了。金子,”趙嫣喚了身旁的丫鬟,“去將我那些拿不出手的玩意給拿回來。”

    金子立刻上前,樓映玉還一副得意高傲的樣子,讓丫鬟把東西全都還回去。

    “夫君,這京城果然是臥虎藏龍之地。”趙嫣坐到了樓子棠身邊,露出一臉的讚歎,“紅霞閣康嬤嬤的玉膚霜在揚州可是有錢也求不著的,沒想到來到京城卻被人嫌棄了。”

    “他們不識貨。”樓子棠冷冷的看了坐在對面的二房女眷,“何必與之一般見識。”

    樓映玉愣住了,“玉膚霜?!這是康嬤嬤的玉膚霜?”

    “是啊!只是玉妹妹可能不知,嬤嬤年事已高,我自幼跟在她的身邊,這些年嬤嬤幾乎不再親手調製,都是由我代勞。”

    “葉三爺戲園所用的胭脂水粉是你做的?!”

    趙嫣一笑,“玉妹妹說笑了,就我這麼點能耐?怎麼可能供得了葉三爺十幾個戲園所用,我做的只足夠給幾個三爺看重的角兒用。之前的顏容——如今該稱之為容妃娘娘才是,也是愛用之人。偏偏當初我答應了嬤嬤,除非嬤嬤同意,不然我就算做了再多的玉膚霜也不能賣與旁人,離開揚州時,嬤嬤還特別交代,要與侯府嬸母、妹妹好好相處,拿這些玉膚霜送人,只可惜嬸母和玉妹妹不喜,我收回便是,以後也不自討沒趣了。”

    樓映玉的目光看了自己娘親一眼,悔得腸子都青了。是女人都愛美,容妃一身吹彈可破的肌膚,令眾人稱羨,她在進京之前,待的便是揚州紅霞閣,入宮為妃之後,才傳出她用的是紅霞閣管事康嬤嬤所制的玉膚霜。

    樓映玉想要將東西討回來,但面子上又掛不住,臉色難看至極。“哼,誰知道說的是真是假。”

    老太君冷眼旁觀的看著樓映玉,楊氏和柯氏端坐一旁冷眼旁觀也不加以制止,人老了,就是圖個一家和樂,偏偏有人找死,如今老太爺身子不成,她年紀也大了,可看不慣小輩為了無謂之事針鋒相對。

    “老二媳婦,玉兒也已不小,也該好好管管,就這樣的脾氣,你前幾日還有臉在我面前叨念著要在京裡給她挑門好親事,我看她這脾性不如遠遠發嫁,免得在京裡丟永安侯府的臉。”

    樓映玉氣得一嚷,“祖母,你怎麼能這麼說——”

    老太君的眼神銳利的看了過去。

    楊氏連忙拉了下自己的閨女,“別說了,你祖母教訓的是,都怪我太寵你了,讓你沒個規矩。還不向你二嫂賠罪。”楊氏很清楚在老太君的心目中,他們二房向來沒地位,她的夫君和她的兒子都為了世子去了邊疆,也不見關懷的問上一句,眼裡在乎的只有世子是否能安然返京、樓子棠是否能娶妻生子,這個老虔婆的心從以前就是偏的。

    樓映玉暗恨,在娘親的催促之下,很不情願的起身一禮,“二嫂,失禮了。”

    “罷了,也沒多大的事兒,玉妹妹以後注意分寸就好,這次二嫂就不跟妹妹計較了。”

    趙嫣一點都不客套的回話,令樓映玉有些錯愕,她只是應付的道個歉,她還真當回事了。

    樓子棠嘴角微揚,讚賞的看了自己娘子一眼,讓人拿了些桂花糖出來,這糖老太君喜愛,所以府裡時刻都備著。

    趙嫣得了盤桂花糖,眼睛都亮了。

    看著她的模樣,老太君的心情大好,“二郎媳婦也愛吃甜?”

    趙嫣點頭如搗蒜,“是!”

    “倒跟我這老婆子一樣。”老太君讓人多拿些上來,“拿回去慢慢吃。”

    “多謝祖母,以後巧巧有好吃的,也全都拿來孝敬祖母。”

    “好!”老太君也樂呵呵一笑,“你有心,以後祖母有好吃的,也一定有你一份。”

    樓子棠一笑,“祖母莫要寵壞了她。”

    “我的孫媳我高興怎麼寵,就怎麼寵。”老太君拉過趙嫣,對她軟綿綿的手可說是愛不釋手。

    看著他們祖孫幾個和樂融融的樣子,樓映玉一哼,高傲的起身,就稱了聲累,轉身告退,眼不見為淨。

    楊氏臉上的笑都要僵了,埋怨的看了柯氏一眼,同為孫媳,柯氏就是不懂得討好,瞧瞧趙嫣才進門,就能把老太君哄得多開心。

    柯氏知道自己是受了無妄之災,莫名的被婆母給怨上了,無話可說,只能斂下眼,逃避婆母銳利的眼神。

    永安侯府掌管中饋的是楊氏,身為長房媳婦的世子夫人薛童穎,乃是開國元帥薛世朗的孫女,將門之後,與樓子沁門當戶對、青梅竹馬,兩人是夫妻,更是並肩作戰的夥伴,這些年隨著世子鎮守邊疆,是個世間少見的女中豪傑,自然不管府中庶務。

    趙嫣入了永安侯府,對掌管中饋一事全然不感興趣,畢竟想掌權,就得付出代價。對她而言,吃飽、睡飽、陪伴俊秀的夫君,全都比掌權來得重要,更別提樓子棠在意的從來不是二房手中的權力,而是二房背裡幹的喪心病狂一事,所以趙嫣壓根就沒為了侯府中饋與二房起什麼齟齬。

    反正有老太君在,二房也不敢克扣,所以趙嫣依然吃飽、喝飽,陪著夫君,不過一個月的時間過去,人似乎又圓了一圈。

    新春時節,是府裡最熱鬧的時候,原盼著在年前返京的世子和二房老爺,卻因故未能回來。

    除夕吃團圓飯時,看著一桌子少了幾個人,老太君的心情有些低落,吃完飯就讓眾人散了。

    樓子棠在與趙嫣成親後,便由著趙嫣將他自小所居的院落改名為望梅軒,只是就如同紅霞閣裡的望梅軒一樣,裡頭沒有梅樹,有的是一片桃花林,為此樓子棠沒少取笑趙嫣。

    趙嫣依然故我,對她來說,名字是否相符不重要,這個名字代表的是她對姨母的想念。

    望梅軒就在松青院旁,由此可見老太君確實疼愛樓子棠,打小就把他放在離自己最近的地方。

    一回望梅軒,趙嫣就叫來了金子,“我姨母給我帶的梅酒放在何處?”

    金子立刻回答,“就放在望梅軒的地窖內。”

    “去拿出來。”趙嫣交代。

    離開揚州時,秦悅幾乎把能給的都給趙嫣帶上,包括了用梅子釀成的果酒。

    金子立刻去辦。

    “怎麼?”樓子棠側頭看她,“今日有興致想與為夫小酌幾杯?”

    趙嫣搖頭,“是有興致,但不是跟你,我是要去跟老太君喝。”

    樓子棠挑了下眉,看著趙嫣又交代下去備點吃食。

    她道:“方才老太君沒吃太多東西,晚點肯定肚子會餓。”

    樓子棠伸手摟了摟她,“你有心了。”

    她在他懷中抬起頭,“老太君疼你,所以我也疼她。”

    樓子棠低頭凝視她,臉色更加柔和了。

    “今天本該一家團聚,”趙嫣眨了眨眼,想起了秦悅,“也不知我姨母今日過得可好?”

    這麼多年來,對彼此來說,今年都是第一年沒有彼此陪伴的年。

    樓子棠彎下腰,臉龐與她靠近,直到兩人鼻尖相觸,呼吸交纏。

    抱著梅酒的金子腳步硬生生的停在門口,不敢動了。

    “開春我們回去吧。”他親了她一口。

    她的眸光閃著光亮,“可以嗎?”

    她一臉雀躍,雖說離開不過幾個月,但她實在想念自小長大的地方。

    樓子棠點頭,牽起趙嫣的手,走向只有一牆之隔的松青院。

    在松青院的老太君讓人都散了,並非疲累,而是心情不佳,看到樓子棠兩夫妻去而複返,前來相陪,心中感到欣慰。

    招手讓長得像是福娃娃似的趙嫣過來,大過年的,看她穿著一身紅,很是喜氣洋洋,心情不由轉好,就讓一旁的下人拿了葉子牌。

    這年節時分,外頭大雪紛飛,屋內火爐燒得暖,有酒、有小點,再打打葉子牌,人生一大樂事。

    樓子棠也陪在一旁,時不時剝幾顆花生,放在一旁的盤子上,看著趙嫣圓嘟嘟的臉,嘴巴動個不停,可愛極了。

    趙嫣時不時抬頭對他笑一笑,自動自發的拿起他剝好的花生,一口一口吃著,兩人十分有默契。

    老太君看出兩個小輩的感情好,心中暗笑。“前些日子進宮給皇太后請安,遇上平城郡主,她見了我,說我氣色看起來極好,”老太君笑道:“我說,這是二郎媳婦給的玉膚霜好用,郡主還誇我永安侯府娶了個有福的媳婦,眾命婦也深感認同。”

    平城郡主是皇太后和葉齊雲的生母、當今聖上的外祖母,出自建國有功受封異姓王爺的肅王府,當年豔名遠揚,是京城第一美人,最後嫁入葉國公府,一生顯赫。郡主與老太君在閨閣時,便是私交甚篤的手帕交。

    “有三爺在,郡主用的東西肯定更好,郡主這是看在老太君和二郎的分上,才在眾人面前誇我,給我長臉。”

    “你這丫頭,就會說話。”老太君拍了拍趙嫣的手。“也不枉我這老婆子疼你了。”

    “聽聽祖母這話,不過才多久的日子,老太君便偏心了?疼了二郎媳婦,那大郎媳婦怎麼辦呢?”

    老太君聽到門口響起的聲音,手上的葉子牌應聲而落,激動的看過去,“穎娘嗎?!是穎娘嗎?穎娘回來了?!”

    趙嫣也跟著看過去,聽著名字,難道是世子夫人薛童穎回來了?

    她曾想像過像薛童穎這樣的女中豪傑該長什麼模樣,如今一見,確實如她所料,英姿颯爽,目若朗星,膚色略黑,身形也比一般姑娘家高姚許多,一身騎裝,俐落大方,黑色披風隨著大跨而來的腳步飛飄在身後,更顯其風標俏倬。

    “祖母。”薛童穎上前,先是跪下行了大禮,這才起身握住了老太君的手,“穎娘回來了。”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老太君的雙眼含著淚。

    “大嫂。”樓子棠扶著趙嫣起身。

    “別!你們倆別跟嫂子來這一套虛的。”薛童穎制止了上前見禮的兩人。“坐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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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7:32


    老太君拉著薛童穎的手,“穎娘,怎麼只有你?大郎呢?你們二叔呢?可有隨你一起回來。”

    薛童穎聽到問話,神情一正,拍了拍老太君的手,“世子和二叔還需些時日,此次是世子擔憂老太君掛心,讓我隨著大將軍先行回京。”

    “齊紹回來了?”老太君難掩驚訝,郡主的長子葉齊紹跟她家大郎、二郎的爹年紀相仿,兩府世交,她可說是看著葉齊紹長大的。

    葉齊紹長相肖母,不若武將粗獷,但性子卻是最像老國公,盡得老國公真傳,調兵遣將,出神入化,數年前不知因何細故與老國公起了爭執後,便請旨鎮守邊疆,多年未歸,如今可終於盼到他回京了。

    薛童穎點頭,“將軍出了意外,傷了右足,所以秘密回京。”

    老太君聞言心一懸,“可嚴重?”

    “只要將軍回京好生休養,應當無事。”

    “如此便好。”老太君松了口氣,人人提起平城郡主都得贊聲命好,郡主也確實一生榮華,但身為好姊妹,老太君卻也知道她心中並非了無遺憾,她掛心著長子始終無法承歡膝下,明明貴為國舅,卻情願去守著苦寒之地,或許這次傷了,是個轉機,能讓人留在京城。

    薛童穎看著緊盯著自己瞧的趙嫣,不由一笑,“這小模樣真是可愛,讓我好好看看我們的二郎媳婦。”

    老太君被逗笑了,“我方才才說,二郎媳婦是個有福的,二郎與她的親事才定下沒多久,就聽大郎脫險的消息,如今隨著二郎返京過年,你也平安歸家,看著你們一個個安好,年就過得舒心了。”

    “能被二郎看上,自然是個有福的。”薛童穎帶笑的眸子看向趙嫣。“我聽聞弟妹做的面霜頗有功效,邊疆冬季嚴寒,夏日酷暑,我厚著臉皮想向弟妹討要些,讓嫂子我在邊疆也能美麗動人。”

    看似輕巧的一句話,卻讓趙嫣明白,薛童穎對自己的出身早已了若指掌,但在她帶笑的眼中,沒有看到二房見到自己時的鄙夷,她的笑容更甜了幾分,“嫂嫂喜歡,是巧巧的榮幸。”

    “祖母,快瞧瞧二郎媳婦這笑,就跟個福娃娃似的可人,莫怪讓二郎一眼相中,也不管世子爺想法了。”薛童穎面上帶笑的看樓子棠一眼,自己的夫君這些年為了弟弟的親事操碎了心,如今才知,原來二郎喜歡長得有福氣的,“瞧瞧這臉蛋,令人好想捏上一把。”

    “我娘子怕疼,”樓子棠狀似不經意,卻用了巧勁揮開薛童穎伸過來的手,“嫂嫂手下留情。”

    薛童穎手背吃疼,不由暗笑,這還真是上了心,把人當成寶貝似的,連摸一下都不成。

    趙嫣不以為然的看了樓子棠一眼,“你叫嫂嫂手下留情,那你平時捏我的時候,怎麼不見你手下留情?”

    趙嫣的話一出,老太君和薛童穎立刻不客氣的笑出聲。

    樓子棠無奈的摸了下自己的鼻子,沒料到被自己的媳婦兒拆了台。

    “巧巧,嫂子我真是太喜歡你了。”薛童穎爽朗的道,伸手摟了下趙嫣。她本就不喜歡那些虛與委蛇的貴女做派,原還擔心自己的夫君固執,最後會挑個徒有身分,但惺惺作態,讓人看得眼疼的貴女回府給二郎當媳婦,如今倒好,二郎自己挑的這個媳婦兒真是討人喜歡,“二郎媳婦抱起來軟乎乎的,真舒服。”

    樓子棠皺了下眉,將趙嫣從薛童穎的手中拉回自己的懷裡。

    “真是小氣。”薛童穎取笑。

    楊氏得到薛童穎回府的消息,立刻趕到了松青院,還沒踏進門裡就聽到裡頭笑語不斷,她的嘴一抿,但隨即掛上笑,“瞧瞧!穎娘可終於回來了,這些日子,不單你祖母,就連二嬸母都叨念得緊。”

    薛童穎臉上的笑微斂,對著進門的楊氏點了下頭,“謝二嬸母掛心了。”

    楊氏敏感的察覺到異樣,以往與薛童穎雖稱不上親近,但該有的規矩薛童穎也不會落下,縱使貴為世子夫人,也敬她是長輩,都會上前見禮,眼下卻是端坐堂上,這般冷淡,所為何來?

    楊氏濟出一抹笑,“怎麼不見世子?!還有你二叔和三郎呢?”

    薛童穎沒有直接回答,只是不冷不熱的看了眼楊氏,“邊疆出了事,將軍受傷,我便先行送將軍返京。”

    楊氏被薛童穎銳利的眸子看得有些心虛,“將軍受傷,可嚴重嗎?”

    “無事。”

    “無事便好,”楊氏一副松了口氣的樣子,“可喜可賀。”

    “確實可喜,不過說到喜事——”薛童穎好整以暇的看著楊氏,“長房似乎還得感謝二嬸母,據聞您費心的替二郎挑了門親事,只可惜最後出了錯,白費了二嬸母一番苦心。”

    楊氏的笑容有些尷尬,當時相中的是趙妍,最後嫁過來的是趙嫣——原還以為是個身分更低賤的丫頭,更能弄得樓子棠的日子雞飛狗跳,沒料到事情出乎意料。

    樓子棠很滿意趙嫣,夫妻感情甚好,樓子棠的身子不單沒有變差,反而一日好過一日,連老太君見了都心喜,時時把二郎媳婦是個有福的話掛在嘴邊,賞的東西更是一次比一次好,氣得她牙疼。

    如今看到薛童穎,她才想起更嚴重的事。

    若論起令二房最為忌憚之人,當數永安侯世子樓子沁莫屬,這人心狠手辣,極其護短,若讓他得知二房趁著他下落不明時,對他視若珍寶的弟弟下手,只怕沒有好果子吃。

    楊氏至今也想不明白,明明一切都已經盤算好,他家老爺引世子入大漠,派人追殺,只要樓子沁一死,樓子棠又是個好拿捏的病秧子,到時侯府早晚是二房的天下,誰知最後樓子沁沒死,活得好好的不說,還即將返京,以他立下的戰功,再加上葉大將軍美言請旨,老侯爺就算還未咽氣,樓子沁成為永安侯也是板上釘釘的事。

    想到苦心白費,將來要尋下手的機會難上加難,楊氏的手在袖子握緊,心中很不甘,但面上卻不能顯現分毫。

    “嬸母也是關心二郎。”她乾巴巴的說。

    “嬸母的關心,我與世子心知肚明,他日定將回報。”薛童穎嘴角帶笑,目光森冷的看著楊氏。

    她與世子成親多年,未有子嗣,原還以為是緣分未到,但世子此次受傷,遇上神醫救其一命,卻也因此得知世子被人用了藥,此生子嗣艱難,抽絲剝繭竟是他們向來敬重的二房所為。

    原以為一家和樂,都是假像,在權勢面前,血脈至親都能拋下。

    薛童穎斂下眼中殺意,淡淡的說道:“趕了幾日的路,沒能好好歇息,祖母,我先回去梳洗一番,再來跟你敘話。”

    “你有心了。”老太君心疼的拍拍她的手,“快回去歇著。時候也不早了,別再過來,有事明日請安時再說。”

    薛童穎也沒拒絕,起身行禮後,對楊氏視而不見的離去。

    趙嫣隨著樓子棠起身告退,樓子棠沒理會楊氏,她自然也就夫唱婦隨,反正她本來也不喜歡二房的人。

    楊氏惱在心裡,偏偏老太君沒有出聲,她也只能將屈辱往肚子裡吞,行禮告退。

    回望梅軒的路上,趙嫣的心情很好,“我喜歡嫂嫂,她好厲害,一個眼神就能讓嬸母嚇得說不話來了。”

    “我也可以。”

    趙嫣沒好氣的看他一眼,“別像孩子似的跟嫂子拈酸吃醋的。”

    “說我像孩子,”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不知道誰吃東西都吃得滿嘴?”

    “那是東西太好吃了。”趙嫣嘟了嘟嘴,“不過聽嫂嫂的口氣,世子真的不喜歡我對吧?”

    樓子棠停下腳步,低頭看她,沒在她眼中看到受傷的神情,這才一笑,“我說過,我喜歡你便成了。”

    她笑著勾著他的手,“要不是因為世子是你兄長,是你心中在意之人,我也不會在乎他喜歡與否。”

    “放心吧!一切有我。”

    兩人才踏進望梅軒,只見薛童穎從陰影處現身,道:“感情真好。”

    “大嫂。”趙嫣微驚的喊道。

    薛童穎對她一笑,因為她長得比一般姑娘高,所以趙嫣站在身旁,只到她耳下的地方,她低頭看著她一張圓臉,粉粉的臉頰,看不出年齡,這張娃娃臉真是可愛得緊。

    現在樓子棠年少看來還好,就怕再過幾年,二郎帶著媳婦兒出門,會被當成爹爹帶著女兒。想到這個,她笑得更歡,瞄了樓子棠一眼。

    樓子棠挑了挑眉,不知薛童穎心中所想,只覺得她笑得有些陰險。“半路攔著我們,大嫂有事?”

    “世子要我帶話給你。”

    樓子棠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事成。”

    簡短的兩個字,卻是沈重,樓子棠微斂下眼眸,心情沒有太大起伏,只道:“大哥可還好?”

    “放心吧!”薛童穎伸出手拍了拍樓子棠的肩。“新春時節,為了不讓老太君心裡不痛快,所以他們才晚幾日回來。”

    “知道了。”

    他們的話聽得趙嫣一副如墜五裡迷霧,直到薛童穎離去,她才開口問道:“怎麼了?什麼事成?”

    樓子棠揉了揉她透著健康粉色的臉,“巧巧不是信善惡有報嗎?”

    趙嫣點了點頭,“戲臺上都是這麼演的,最後落幕時,良善之人有福報,惡毒之人受制裁,這才大快人心。”

    樓子棠用力的將她往自己的懷裡一抱,輕聲一歎,“事成便是終等到善惡有報。”趙嫣被抱得緊,也沒掙扎,靜了一會兒,隱約猜出了什麼,但沒有把話挑明,只是輕聲說道:“若是終等到善惡有報,那就是大快人心。戲既落幕,便無須再想。”

    果然是個心寬之人,樓子棠滿心的柔情按捺不住,低頭吻住她柔軟的唇。

    她呻吟了聲,也沒阻止他,兩人唇舌交纏,粗重與嬌細的喘息聲在房內交織響起……

    正月十五才過,永安侯府世子回京的消息傳了開來。

    大軍入城,最醒目的焦點除了最前方騎在馬上的英挺將軍樓子沁,還有身後一具漆黑沈重的棺槨。

    侯府大門外,原等著迎接世子返京的一行人,眼見這一幕,眼中的喜氣漸褪——

    老太君的身子晃了一下,一旁的樓子棠上前扶了一把。

    “這……”老太君的聲音抖著,“這是怎麼回事?”

    樓子棠與薛童穎對視了一眼。

    薛童穎微斂下眼,在老太君面前跪了下來,“孫媳不孝,隱瞞祖母。”

    楊氏死死盯著一行人越來越近,她原也盼著一口棺槨回京,裡頭躺的是樓子沁的屍體,但眼下樓子沁英挺的坐在馬上,而放眼望去不見她的夫、不見她的子……

    楊氏回過神,一把拽起了薛童穎的手,“說清楚,你隱瞞了何事?”

    薛童穎沒有答腔,看著楊氏如同看著死物。在二房對她的夫君痛下殺手時,他們之間已經結下了不共戴天之仇。

    樓子沁人已到大門前,伸出手,握住楊氏,將她的手從自己的娘子身上拉開。

    楊氏抬頭,一與樓子沁黑白分明的雙眸對視,一瞬間只覺得渾身冰冷。

    “我入大漠遇難,起因二叔傳令有誤,才會遇瓦剌埋伏,所領千名精兵,幾乎無一倖免。”

    楊氏聞言,面如死灰,她很清楚這大漠之行是自己的夫君給樓子沁設下的陷阱。

    “傷重逃亡之時,遇上沙暴,僥倖逃過追殺,命懸一線之際,被行經的商隊所救,可惜因傷重,昏迷許久,被商隊帶往西域,養了好幾個月才好,與軍中聯繫後,二叔為將功折罪,前來接人,卻不幸在回營途中再遇刺殺,我救之不及,二叔命喪當場,就連將軍和三郎趕往救援也受了傷。三郎人就在後頭的馬車上,還需二嬸母照料。二叔戰死沙場,馬革裹屍,死得其所,二叔是侯府的驕傲,是大房的恩人,也是二房的榮耀。”

    樓子沁的話壓得楊氏喘不過氣,心神俱懼。

    他知道!楊氏看著樓子沁,無法自欺欺人,樓子沁知道引他入大漠是要殺他,如今他反擊了,不留情面。“你好狠的——”

    樓子沁握住楊氏的手,微微用力,打斷了她的話,“還有老太君在,二嬸母節哀。”楊氏身子一軟,這是要她認了這個結局,過往如何,為了老太君,樓子沁不會拆穿。身後失了分寸的樓映玉哭花了臉,扶住了自己的娘親。

    樓子沁鬆開手,雙膝跪在老太君面前。

    樓子棠見了也立刻一跪,趙嫣跟著連忙跪下。

    “祖母,大郎不孝,”樓子沁低著頭,“未能護住二叔周全。”

    老太君蒼白著一張臉,心如刀絞,只能搖著頭,無法說話,盯著眼前的棺槨落淚。哀痛莫過於白髮人送黑髮人,原以為長孫失蹤,難逃一死,但蒙老天垂憐,長孫平安獲救,次子卻傳來死訊。

    眼前這一幕似曾相識,十多年前自己的長子是被次子送回,如今次子亡故,被大郎送回,是命——就得認命。

    她搖晃著身子,顫抖著手,將樓子沁給拉起。

    樓子沁反手握住老太君冰冷的手,立刻交代下去,“送太君回松青院。”

    一聲令下,侯府下人回過了神,朱紅大門上原還掛著新春喜氣的紅燈籠被換下,白色燈籠掛起。

    不過才轉眼間,侯府不見一絲喜色,靈幔垂掛,滿目蒼白。

    趙嫣與樓子棠已換上麻衣,跪在靈堂上,冷靜的如同旁觀者似的盯著。

    除夕那日,薛童穎返京,在望梅軒說的那句一事成,如今趙嫣心裡有數。

    她低頭燒著紙錢,她從未見過二老爺,自然沒有情分可言,只知二郎無數次遇險,皆有二房的手筆,所以她無法同情,唯一能做的是在靈堂上炷清香,給足最後一絲顏面,跪送最後一程。

    一旁的樓映玉一臉慘白,以往跋扈的模樣已不復見,整個人失魂落魄,她或許不知父兄所作所為,卻也知道父親死了、兄長重傷,她沒了以往張狂的本錢。

    原以為楊氏會大哭大鬧,沒想到她竟坦然接受結果,甚至在太醫來給獨子醫治,說其傷重,傷其根本,日後子嗣無望之後,她也只是木然接受。

    她抬起頭,看著樓子棠眼中一片悲涼,明白他縱使行事再狠,終究是血脈至親,也不可能真的心平氣定。

    樓子棠察覺她的目光,與她四目相接,嘴角微揚。

    這抹淺笑令她的心頭一松,樓子棠向來不是個軟弱之人,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縱使悲傷,不過只是因為血脈相連,覺得惋惜。

    如此落幕,殘忍嗎?

    他們並非涼薄,只是所謂一報還一報,總不能惡人逍遙,好人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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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7:50

尾聲 巧巧好福孕

    寒冬過去,春風拂面,桃花灼灼,深紅淺粉,在春光下相互爭豔。

    永安侯府為二房老爺發喪,出了正月便風光大葬,楊氏叩請老太君待守喪期滿、樓映玉嫁人便分家,老太君未置可否,樓子沁卻一口允了,如今的二房算是沒了指望,若不是盼著頂著侯府小姐的名頭,想替樓映玉相看個好人家,楊氏早就帶著兒子、媳婦離開。

    這些年,她私底下做的髒事不少,就怕樓子沁反悔來尋仇,她連命都不保。

    如今二房幾乎隱形的在侯府過日子,薛童穎將侯府中饋收回後,因為自己常年不在府中,便交由趙嫣打理,反正有老太君在一旁看著,肯定不會出錯。

    府中的氣氛始終低迷,就連下人臉上都帶上悲戚,連走路都小心翼翼。

    趙嫣在戲園裡待久了,要裝出悲傷的樣子並不難,更別提看到自己的夫君真的傷心,她的難過也就多了幾分真心。

    還在想著這府中的氣氛不知何時才能好轉時,她請安時,竟暈了過去,原本她還以為身子不舒爽是因為起得太早沒吃東西,所以才暈的,最後大夫來,一診脈才知有了身孕。

    侯府上下喜形於色,直到如今,連趙嫣自己都認為就像老太君和嫂子一直掛在嘴邊的話——自己是個有福的。

    正因有了身孕,府裡的氣氛一下大好,原本悶悶不樂的老太君,心思全放在她身上。

    薛童穎顧及趙嫣有了身孕,不敢勞累她,只得將掌家大權拿在手中,有好藥材都往趙嫣房裡送,凡事都以趙嫣為先,就連原本打心底認為趙嫣配不上自己弟弟的樓子沁,對趙嫣也和顏悅色了些。

    樓子棠心裡也樂,但面上依然一派溫和的模樣,只不過他的好心情只持續到趙嫣身子有了孕吐的反應前,一天下來,趙嫣吐得昏天暗地,幾乎吃不下東西,這著實令樓子棠心急不已。

    趙嫣是個吃貨,愛吃、能吃,曾幾何時吃不下東西?!沒幾天的功夫,原本可愛的包子臉瘦了一大圈。

    “可有想吃的東西?”樓子棠如今每日的心思就是想盡辦法讓趙嫣吃進東西。

    趙嫣半臥在床上,一臉難掩憔悴,這種沒食欲的滋味這輩子算是嘗到了,還真是不好受。“我想吃梅子。”

    樓子棠立刻讓金子拿來釀梅子,柔聲的說:“總不能只吃這麼點東西,畢竟填不飽肚子。”

    趙嫣吃著釀梅子,酸酸甜甜的,令她舒服了不少,看著樓子棠眉頭緊皺,不由取笑,“大哥昨日特別進宮求了恩典,請了太醫來瞧過,不是說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你就別擔心了。”

    樓子棠一哼,“還未出生,便不知孝順,看來出生之後,可得好好敲打一番。”

    趙嫣不以為然的瞄了他一眼,只道:“府中的梅子快吃完了吧?”

    府裡她最愛的釀梅子,都是當初從揚州離開時姨母給她帶的,如今剩沒多少了。

    樓子棠承諾過要帶她回江南,但因二叔的喪事,他不好離府,又加上她有了身孕,自然得留在京城。

    “放心,”樓子棠揉了揉她的臉,“什麼都能委屈,就是不會委屈你。”

    望梅軒外傳來聲響,李大壯的聲音在門外響起,“二郎君,老太君與世子、世子夫人、姨太太到。”

    趙嫣聞言還沒反應過來,樓子棠已經發話請人入內。

    老太君、世子、世子夫人,趙嫣自然知道是何許人,但是姨太太?

    趙嫣的雙眼因認出與老太君一起入內的人而瞪得老大,“姨母!”她一躍起身,就要下床跑過去。

    樓子棠眼明手快的拉住她,“巧巧,小心。”

    “我的小祖宗。”老太君見了也忍不住搖頭,“當心點。”

    趙嫣急切的點點頭,讓樓子棠將自己慢慢扶著站起來,心頭雖激動,腳步也不敢加快,緩緩地走到秦悅面前,才忍不住激動的摟住她,眼眶都紅了。

    秦悅看趙嫣哭了,忍不住心疼,“巧巧別哭,姨母來看你了。”

    “巧巧想姨母了。”

    “姨母也想巧巧,瞧你都瘦了。”秦悅關心的打量她的臉,知道趙嫣有孕,她激動不已,所以在樓子棠派人到紅霞閣接她時,她趕緊跟康嬤嬤求了,說自己要到京城一趟,“二郎君派人去接我,是坐著高頭大馬車來的。”

    “其中是不是還有輛馬車,上頭可以煮食?”

    “是。”秦悅難掩驚奇的點頭,“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呢,雖趕了幾天的路,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那馬車是二郎送我的。”趙嫣擦了擦臉上的淚,口氣有些得意。

    看著她的樣子,秦悅徹底放下心,目光看向一旁的樓子棠。

    “姨母。”樓子棠上前恭敬的一喚。

    秦悅每每受禮,都有些受寵若驚,“二郎君有心了。”

    “悅娘說這話便是見外了,一家人本就該互相關懷。”老太君一手拉著趙嫣,一手拉著秦悅,方才在大廳已經見禮過,她對趙嫣這位姨母印象頗佳。

    秦悅的笑容有些怯生生的,她與高門大院實在格格不入,入府時,拜見老太君的忐忑在看到老人家一臉笑意關懷之後,心安不少,只是——她瞄了眼坐在花廳羅漢榻上沒有出聲的樓子沁,這位世子爺,不怒而威的氣勢著實令人心驚膽跳,她雖然沒見過什麼世面,卻也明白以她的身分能讓世子爺親自相迎,已經是莫大的體面,想到這裡,神情更帶上了小心翼翼。

    “姨母,你別怕他,他不過就是世子罷了。”趙嫣看出了秦悅的不自在,立刻出聲安撫。

    樓子沁聞言,不由眉毛一挑,這個死丫頭,這是為了讓她娘家人知道侯府看重她,他這才相陪,她卻不知感激,說話也不小聲點,當他不存在似的,正打算出聲敲打她幾句,樓子棠卻先了他一步開口——

    “巧巧說的是。”樓子棠看也不看自己的兄長,附和道:“那不過就是我的兄長,姨母將之視為晚輩即可,無須感到不自在。”

    薛童穎一看到夫君臉色一變,沒忍住地笑了出來,語調輕快的介面道:“二郎說的是,一家人相處,沒這麼多規矩,世子爺和我在邊疆待久了,也不講究。”

    “穎娘說的沒錯。”老太君警告似的瞥了樓子沁一眼,這孩子少年老成,為人比她這個老婆子還彆扭,心頭明明已是接受這個弟媳,卻還要擺個派頭出來。

    這世間萬物是一物克一物,就算樓子沁心中不滿意趙嫣,但扛不住他敬重的祖母、心愛的妻子和自小疼愛的弟弟把趙嫣當寶貝,所以他如今是一句重話也說不得,在眾人目光底下,他只能扯了下嘴角,道:“姨母就將侯府當自己家,別拘束。”

    聽到樓子沁說這些話,秦悅著實松了口氣,從進府至今,樓子沁的態度始終冷冷淡淡,她的心一直懸著,現在終於能放下,她的笑容一燦,“我給巧巧帶了不少釀梅子來,還有幾壇梅子酒,都是自己做的,老太君、世子可別嫌棄。”

    “姨母做的都是好東西,這下正好,”樓子棠的雙眼發亮,“之前我與巧巧帶回京的釀梅子都吃得差不多了,別說現在巧巧有孕,每每都得吃上幾顆才吃得下飯,就連祖母也喜歡得很。”

    “是啊!悅娘的手藝真不錯。”老太君拉著她坐下,立刻讓人呈上釀梅子和梅子酒。

    “不如就留在侯府裡,給巧巧作伴,讓我這個老人家多些口福。”

    秦悅聞言,一臉的受寵若驚。“老太君不嫌棄,我打算留到巧巧生產,不知可否?”她問得有些怯生生的,畢竟趙嫣怎麼也是嫁出去的姑娘,她這個姨母實在不好意思上門叨擾。

    “都說咱們是一家人了,怎麼還說這話?”老太君輕拍了下她的手,“你就住下來,侯府歡迎,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秦悅一路上的不安,在一片和睦中徹底放下,她不打算在京城長住,畢竟她的根在江南。

    想到如今趙嫣幸福,她也對得起死去的妹妹了,雖說門當戶對重要,但只要彼此真心對待,這一切都不會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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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8:12

番外 等到了你回來

    屋外的桃花開得正豔,也不知道是已過了孕期不適,還是因為姨母到來,趙嫣這幾日都神清氣爽,能吃能睡,讓侯府上下都松了口氣。

    桃花林的桃花搖曳,美不勝收,文人雅士見此美景,理應附庸風雅,詠上一曲,只可惜望梅軒的女主子是吃貨,看到桃花,想的是可以做成桃花粥,桃花餅,釀桃花酒。

    今日一大清早,因為她發話想吃烤羊,下人立馬搬來兩個大石塊,架了個烤爐,開始烤羊肉,於是桃花香中夾著烤肉味。

    樓子棠坐在一旁趙嫣叫人抬來的軟榻上,一邊賞桃花,一邊看著她烤肉,就見她眼睛都快黏在肉上頭,他忍不住取笑,“你就一心顧著吃,白白辜負了良辰美景。”

    “景再漂亮,也比不上填飽肚子。”趙嫣聞著羊肉的香味,一副垂涎三尺的模樣,想起前幾日,她聞到這味道還直反胃,如今可真知道吃不下東西是件極為痛苦之事,現在好不容易好些,總要好好吃一頓,“你就賞你的景,當個出塵高雅的貴公子,我就是凡夫俗子,做不來附庸風雅。你只要等我烤好肉後,下個凡間,陪我吃幾塊,當會兒凡人就好。”

    聽到她的話,樓子棠忍不住搖頭失笑。

    “過來。”他對她伸出手。

    趙嫣有些遲疑,目光猶自看著烤肉。

    “過來。”他沒好氣的重複一次,“不然等會兒不許你吃。”

    這句話比什麼都管用,趙嫣立刻坐到他身旁,眨著眼,抬頭看他,“夫君有事嗎?”看著她討好的樣子,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頰,“歇會兒,讓下人去忙活就成了。”

    “不過就坐在一旁,又不累,有什麼好歇的——”趙嫣突然站起身,“我去叫姨母弄點沾醬來。”

    “讓金子或銀子去吧。”

    “我去便成了。”姨母一大早就在廚房做糕點,算算時間應該做好了,趙嫣最喜歡糕點熱騰騰出爐時吃上一口。

    樓子棠心知肚明她在想什麼,也沒攔她,還起身陪著她。

    趙嫣嘴角帶笑,牽著他的手,緩緩的走在桃花林中。

    隱約之中聽到前方有人交談的低語,她認得其中一個聲音是樓子沁,但另一個——趙嫣還沒認出來,就看到站在回廊中呆若木雞的秦悅。

    “姨母?!”趙嫣脫口喚道。

    秦悅一驚,連忙轉過身,看向趙嫣。

    趙嫣興奮的上前,看著秦悅手中的託盤,“桃花糕真漂亮。”

    秦悅笑了笑,“巧巧喜歡便好。”

    趙嫣不客氣的伸手捏了一個,塞進了嘴巴裡。

    樓子棠捏了捏她的臉頰,“先隨姨母回去,我與大將軍打個招呼。”

    趙嫣遠遠的看著在八角亭裡與樓子沁對坐飲酒的男子一眼,點了點頭。

    “二郎君說,那人是大將軍?”

    趙嫣點了點頭,在喪禮上曾與葉大將軍有過幾面之緣,“葉大將軍葉齊紹,三爺的長兄,之前在邊疆傷了腿,如今看來是好了,前幾日世子送了一壇姨母做的梅子酒,將軍頗為喜愛,今日還特地送來謝禮,說到底這個大將軍可比葉三爺感恩圖報多了。”

    雖說是兄弟,但葉齊紹行事作風大方正派多了。

    秦悅低著頭,葉齊紹?!她在心中默念了一次又一次,最後愣愣的說:“他長得好看。”

    趙嫣聞言,忍不住笑了出來,“確實長得不錯,聽老太君說過,大將軍雖是武將,但長相肖母,所以多了點秀氣俊美,不過比起二郎,還是差了點。”

    “二郎是長得好,但是臉上略顯蒼白病態之色,所以還是大將軍長得好。”

    趙嫣驚奇的看著秦悅,“姨母,我這還真是除了姨父外,第一次聽到你如此盛讚另一個男子的外貌,只不過——我姨父跟大將軍,誰長得好看些?”

    趙嫣乍一問道,秦悅臉色一變,有些無措。

    趙嫣看到秦悅神色慌張,忍不住取笑,“姨母,難不成你看上大將軍了?”

    秦悅的臉微紅,“你胡說什麼?人家可是將軍。”

    “將軍又如何?據聞大將軍的妻子已經死了不少年,若是姨母喜歡,我幫著姨母去討相公。”

    秦悅微垂下眼,“別亂說,人家是將軍,而我可什麼都不是……”

    聽到回廊盡頭有聲響,秦悅一個抬頭,就看到葉齊雲大步走了過來,身後還跟著要通報的李大壯。

    葉齊雲一看到秦悅,腳步驀然一頓,目光下意識的看向園中的另一頭。

    “三爺。”秦悅有禮的輕喚了一聲。

    葉齊雲的身子微僵,向來能言善道的他,難得語塞。“你、你……看到了?”

    秦悅先是微愣,接著才緩緩的點頭,“是。”

    “你——”

    “嬤嬤心疼巧巧,所以讓我進京一趟,等巧巧生了孩子,我就回去了。”

    葉齊雲聞言著實松了口氣,但又覺得有些內疚,這麼些年,他承認自己卑鄙,縱使是為了秦悅好,但畢竟也是欺負了她。

    他爹是個老頑固,看中門第比如今的樓子沁更甚,當年強行在小山村將葉齊紹帶走,畢竟秦悅這身分怎麼也不可能入國公府,他爹甚至在葉齊紹雙眼復原,要回小山村找秦悅時,讓他派人先一步對秦悅下手,但他一時心軟,沒對付秦悅,反而在康嬤嬤的提議下,讓人進了紅霞閣,保住秦悅的命。

    這輩子還以為只要讓秦悅留在紅霞閣,他的兄長誤以為秦悅已死在江南,此生不會再遊舊地,此事就不會被人得知,卻沒料到康嬤嬤人老了,心也軟了,這次竟瞞著他,讓秦悅在自己的兄長回京之時也進京來。

    “當年我兄長雙目失明,離家之際,幸得你相扶持,你是國公府的恩人。”

    秦悅搖頭,她可不認為自己對葉齊紹有何恩情,只道:“他眼睛看得見了?”

    葉齊雲點頭,“當年回京之後,我爹請來的大夫便將我兄長雙眼治癒了,他曾經去找過你,但我騙了他,他以為你死了。”

    秦悅一時心中五味雜陳,眼眶有些酸,卻沒有流下眼淚。

    趙嫣在一旁聽得雙眼大睜,她立刻不客氣的上前問道:“葉大將軍就是我那個不負責任的姨父?”

    “巧巧,當年我兄長因為我爹的緣故中了埋伏,所以雙眼失明,消沈了好些光陰,一次出遊江南時,在途中與我爹起了爭執,我兄長年輕氣盛,離去後下落不明,等再找到人時,他在小山村跟你姨母成了親,我兄長是何許人也?他早有未婚妻子,不可能娶個來路不明的——”

    “別再說了。”趙嫣斥了一聲,“說到底又是門當戶對,這麼些年,三爺可騙得我們好慘,我姨母這麼多年來給了這麼多銀子尋人,原來都是被耍著玩的。”

    “那些銀子我沒用,如今事已說開,我就將錢財如數奉還,不只如此,只要悅娘開口,能給的我全都給。”

    “你——”

    秦悅拉著氣急敗壞的趙嫣,這麼多年過去,原以為很濃烈的情感早就轉淡,以前她能一個人過得好,以後她依然可以……

    “你就是個偽君子!”趙嫣忍不住破口大駡。

    “巧巧,這麼說可不對,這麼些年,我可是盡心盡力的照料著你們倆。”

    “你這個混蛋,那是因為你內疚,這樣帶著目的的好,我與姨母可消——”

    “葉三,你又做了何事惹了二郎的媳婦兒?”

    身後冒出的低沈聲音,令秦悅身子一僵。

    葉齊雲眼底閃過一絲不自在,臉上帶笑,“大哥,我與巧巧總是這麼打趣慣了。”

    趙嫣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樓子棠見了,眉頭輕皺,走到了她身旁,“有事?”

    趙嫣正要開口,卻察覺衣角被秦悅暗扯了下,她的神情一冷,不由抿了抿嘴。

    葉齊紹淡然的目光看著眾人臉色各異,目光觸及秦悅,就見她表情驚慌,頭猛然低下,他微皺了下眉,“你是二郎媳婦兒的姨母?!”

    秦悅失望他沒認出自己,但進而一想並不意外,畢竟當年兩人相識時,他根本就看不見——她無奈的扯了扯嘴角,頭低得不能再低,幾不可察的點了下頭。

    “把頭抬起來。”

    秦悅僵著身子,只能依言抬起頭。園子裡一片桃花開得燦爛華貴,天氣晴朗,碧空萬里,似乎回到當年相見的那一日,眼前不是這一片桃花,而是散著暗香的梅林,他的身影伴著美景,一同落入了自己的眼中與心裡。

    他盯著她的眼,眼中漸漸浮起一絲疑惑與茫然,“你我是否曾見過?”

    葉齊雲一顆心提到了半空中,這些年他容易嗎?!他不單騙了自己的兄長,連自己的爹都瞞著,老國公當時讓他派人了結了秦悅,他沒下手,還好生照顧了十多年,開始是為了保住秦悅的小命,最後見事過境遷,各自安好,也就不再想徒增風波。

    畢竟秦悅的死,始終是老國公與葉齊紹的結,如今好不容易國公府的氣氛好些,誰知卻——

    葉齊雲在心中歎了口氣,他不想見國公府再次翻了天,雖然有些不孝,但是葉齊雲總覺得只要再過個幾年,等他爹老人家歸了天,國公府日後還不是就由自己兄長說了算,到時想怎麼安排,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十多年都等了,再等個幾年又如何?

    他難掩複雜思緒的看著秦悅,腦中飛快的盤算著,若是她一點頭,他立馬得轉身逃,以他兄長的脾氣,他肯定將來日子難過。

    秦悅眼角余光看到葉齊雲,想起了這些年他對她的照拂,原來是場騙局,卻不可否認,若是沒有他,這些年自己帶著趙嫣根本不知何去何從。

    她垂下眼,下意識的抬起手輕撫過額頭上的胎記,最終閉上了嘴,搖了搖頭,退到了趙嫣身後,低頭不言。

    葉齊紹眸光一閃,視線從她的胎記移到她的眼,再看著她試圖隱藏的身形,嘴抿了抿。葉齊雲意外秦悅的舉動之餘也大大松了口氣,“大哥,巧巧的姨母不過就是紅霞閣的奴才,這輩子幾乎都待在紅霞閣,你壓根沒去過,怎麼可能見過?”

    趙嫣狠狠的剜了葉齊雲一眼。

    葉齊紹聞言,也沒有多言,只是看了秦悅一眼,大步越過她的身旁,“時候已不早,便不打擾了。”

    樓子沁雖察覺氣氛有異,但沒多問,跟上葉齊紹,親自送人離府。

    葉齊紹走了幾步,見葉齊雲沒有跟上,不由聲音一沈,“待著做什麼?”

    葉齊雲回過神,連忙快步跟上,在外頭呼風喚雨的葉三爺,在自家兄長面前,也只能像個小嘍羅一樣不敢放肆。

    出了侯府,葉齊紹直接上馬,不打算回府,而是要到京郊的軍營,他看也不看葉齊雲一眼,只道:“邊疆的將士鮮少娛樂,過些日子,帶個戲班子去邊疆一趟與將士同樂,若是可行,你就待個幾年,弄個戲園吧!”

    葉齊雲的臉色一變,“待幾年?!大哥,那可是個苦寒之地。”

    “是啊!”葉齊紹終於低下頭,看著葉齊雲的眼神冷冰冰的,“所以適合你。”

    看到葉齊紹的眼神,葉齊雲感到一陣涼意。他認出了秦悅?!他心中懷疑,開口想問,但最終閉上了嘴,沒有勇氣問出半個字。

    若去邊疆挨個幾年,能夠令兄長消氣,他認了!只是想到家中嬌妻——這件事,他可是連枕邊人都瞞著,以他娘子的脾氣,只怕也不會讓他好過。

    之後,葉齊紹隔三差五的便會上侯府,說是與樓子沁有事交談,卻總與秦悅不期而遇。

    以前他是個沈默寡言之人,在秦悅面前卻像變了個人似的,有時都令秦悅懷疑他是否認出了自己,只是他沒提,她沒敢問,心中堵著事,她也只能陪著,沒多開口回應。

    一直到了綠葉轉黃之時,趙嫣生下個大胖小子,侯府算是洗去了陰霾,迎來生氣。

    秦悅待到趙嫣出了月子,這才打算離開京城。雖說趙嫣依依不捨,秦悅卻掛心康嬤嬤,儘管如今她已知道來龍去脈,知道這些年不論是葉齊雲或是康嬤嬤對她的好,一開始都是存著目的的,但這麼些年下來,朝夕相處,情感騙不了人,康嬤嬤可是真心的待她好,不然也不會同意她進京一趟。

    是她自己膽子小,自知身分配不上,所以錯失了機會。

    離京那日,侯府送上不少珍寶當謝禮,就連葉齊紹也以國公府的名義送來不少禮物。

    秦悅推卻不了,只能收下。她孑然一身,金銀珠寶壓根用不上,更別提葉齊雲離京前,將這些年她請托他尋人的銀兩,還有她在小山村的老家和旱田,連同賣身契一併還給她。想著趙嫣的兒子,她不由淺淺一笑,這些都給娃兒留著,娃兒出身侯府,將來定大富大貴,但總算是她當姨婆的心意。

    馬車離開京城,葉齊紹沒來送,這本在預期之內,可她心中卻難掩失落。從今而後,兩人再見之日,恐是遙遙無期。

    一路不疾不徐的回到江南,她沒回紅霞閣,反而先回小山村,到達時已是夕陽滿天。

    算算從她離開小山村去尋人,至今過了十幾個年頭,這些年她沒有回來,這個村子裡依然只住著十幾戶人家,原以為自己的老家沒人打理已經頹壞,如今一見,屋子雖老舊,卻依然乾淨整齊,看來葉齊雲始終有派人清掃。想起這人,她五味雜陳的歎了口氣,最終搖了搖頭,走出屋外,漫步的走向自家的旱地,如今秋收已過,等來年開春再重新播種。

    轉眼十多年,重回起點,過些年,康嬤嬤百年後,她會回到這裡,心中沒有哀傷,反而是一種平靜。

    這麼多年以來,心裡記掛的人安然,雖說不無遺憾,但也算了卻心事。

    她花了點時間,爬上後山,山上的樹葉片已見凋零,微風一卷,散了滿地,夕陽似血,帶了絲蒼涼。

    “等花謝了,結成果,梅子醃的滋味正好,過幾日便能吃了。”

    她猛然一驚,轉過身。

    將她的驚訝收入眼中,葉齊紹笑睨了她一眼,“以前不是最常叨念著這些話。”

    她的腦子瞬間一片空白。

    “為什麼不認我?!”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只是乾巴巴的說:“我、我配不上你……”

    他冷冷一哼,在當年,她能不嫌棄他雙眼失明,他便能為她放棄一切,權勢、名聲都不看在眼裡。

    她立刻噤聲,輕咬了下下唇,“你什麼時候認出我的?”

    “從一開始便知。”他低頭看她,手滑過她額上的胎記,在她想退縮時,將她拉住,“初識時,我的眼瞎了,但耳朵沒聾,心始終沒瞎。我等你開口坦誠,你倒沈得住氣,如今一開口,便是一句配不上我?!”

    從未有過的無奈出現在他的臉上,令她的心頭一窒。

    他微涼的唇印在她的胎記上,隱隱聽聞他輕斥了句——

    “傻子,怎麼就被葉三給騙了?”

    她不知他是在說自己還是在說她,秋風雖涼,但他的懷抱暖了她的心,紅了她的眼眶。

    四周依然一片秋意蒼涼,但被他的大手輕輕拍撫,彷佛一切紛擾都能消散,她終於是等到了他回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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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28:31

後記:好好享受現在的快樂

    轉眼之間,又將迎來新的一年。

    突然想起在我十八歲、初識芝姣時,她對我說過時一段話,她說:“好好享受你的青春和現在的快樂,因為等你二十歲之後,你會發現二十五歲很快就來了,等過了二十五歲,你會發現日子過得越來越快,然後,你將迎來三十、四十歲……”

    老實說,當年的我對這話沒有太過深刻的體驗,但如今回顧過往,卻不得不認同,與她一同感歎光陰匆匆。

    如今偶爾聽我那對分別為十八、十六歲的兒子說日子過得慢、很無聊等等之類的話,在他們身上似乎能看到當初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忍不住莞爾之餘,卻也期盼著他們也能如同當年芝姣對我所言——好好享受青春和現在的快樂,畢竟人生的微笑曲線隨著歲月緩緩往下,當壓力越大,要再尋回過往的青春與快樂可不容易。

    只是真想讓他們體認到這點,還得要好些年吧!反正也無妨,每個人都在歲月之中成長,與每個為人父母一般,對於這兩位少爺,我也只求他們平安長大,能對自己負責就好。

    話說今年入冬以來,我整個人懶病大發作,成天只想待在家裡,除了寫稿子的時間外,其餘時間就是拿來吃東西跟窩在床上或沙發上看小說,能不動就絕對不動分毫,一副把自己當豬養的節奏,一到寒冷的季節,我就不得不佩服能不畏寒風,還能四處趴趴走的人。

    不過前幾天,我也破天荒在寒流來時踏出家門。能讓我出門,自然是開口相約的人面子夠大,我的幾個美麗人妻同學計畫了一趟“拋夫棄子”之旅,所以就算再冷,我也必定要捨命陪君子。

    中午幾個人美美的吃了鴛鴦鍋,接著開車直上尖石泡湯,放鬆身心,偷得浮生半日閑。幾個人天南地北聊著,泡著暖呼呼的溫泉,喝著酸甜的果醋和溫熱的蓮花茶,吃著用看的就十分美味的彩虹蛋糕,悠閒的過了一下午,下山後,幾個人還意猶未盡的找了地方坐下來繼續聊,聊到了近午夜,才依依不捨的告別。

    別問我為什麼有這麼多話好聊,俗話說,話不投機半句多,反之我與幾位元美麗人妻們認識近三十年,趣味相投,能說的話自然多著,要不是真的太晚,我們還能繼續說,分開時,我們還打算下次來個兩天一夜的輕旅行。

    每每與她們聊天回到家都是大大滿足,在此不單要謝謝我同學們的陪伴,更要大大的讚美我同學們的老公,因為他們各自在我同學們出門時,張羅家中大小事,接手照料孩子,不單負責陪著玩樂,還負責孩子的午、晚餐,男人做的絲毫不比女人差,更難能可貴的是,他們從不會時不時的打電話來催促,說起來我同學們的眼光不賴,挑的老公一個個都是新時代的好男人。

    以上言論,我一定要我的同學拿去給她們的老公看看,我對他們的評價如此高,以後他們的老婆跟我出門時,就別介意我勾著她們陪我聊到三更半夜,也請歡歡喜喜的替自己的老婆們出錢,讓我們幾個女人一起完成兩天一夜的輕旅行,感激不盡。

    不得不承認,對我這麼一個對著電腦比對著人的時間還多的人而言,翻開手機的電話簿和Line與FB的通訊錄,上頭的人名實在寥寥可數,唯一可以肯定上頭的聯絡人絕大部分都是相交認識多年的朋友。別人如何我不知,但我真心認為交朋友是難能可貴的緣分,既是有緣,便該以心相交,也不枉費這段緣分,朋友不多無妨,能彼此關心便好。我這幾位國中同學在我心中,便是可以聊聊心中話的人,好聽、多餘的話不說,可是我真心感謝人生之中有她們的出現。

    因為這本稿子拖稿的原因,為了不讓自己接下來又被稿子追著跑,所以我最好識趣的在近期內動筆,至於要寫什麼方向,老實說,我心中雖然有藍圖,但創作本是天馬行空,今天的想法不代表落筆時還能一本初衷,我向來善變,所以還是別多提下本書,以免最後又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總之下本書再見!也祝福大家新的一年一切平安、順利,還有最重要的——身體健健康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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