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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0:40


  司徒南說到做到,當天晚上就訂好了一周後,也就是暑假開始第一天,從A市出發,經G市轉機飛巴黎的機票。之所以把目的地選在了那裡,是因為盛遠時那天正好要執行紐約到巴黎的航班。盛遠時阻止不及,只能在接她機時警告,“下次再這麼任性,看我還會不會接你?”除此之外,根本舍不得多罵她兩句。

  初次享受接機待遇的司徒南哪裡聽得進去,她仰頭注視盛遠時,“這裡是法國哦。”

  盛遠時的目光停留在她疲憊卻不失美麗的面孔上,想起他們之間關於貼面禮的約定。

  這是繼酒吧那突如其來的一吻後,司徒南第一次要求他的親密。在此之前,她雖然也會在每次見面和分別時主動擁抱他,但也僅僅是抱一抱而已。盛遠時則始終用道德和原則約束自己,不越雷池。

  司徒南確定他記得,揚著小臉等待。

  面對一個為自己飄洋過海而來的女孩子,面對一份一意孤行的心意,盛遠時怎麼可能無動於衷?他再也壓抑不住那份心動,在司徒南期待的目光中俯身,一只手摟上她纖細的腰,另一只手則托住她的後腦。

  司徒南伸出胳膊,準備配合他完成這個貼面禮,盛遠時卻低下頭,在夕陽落在她發頂時,吻上她的唇。當他撬開她的牙關,勾住她的舌尖,司徒南才反應過來盛遠時選擇了接吻這種親吻類型迎接自己的到來。

  在那一刻愛上了巴黎,因為在那裡,和所愛的男人接吻,是那麼坦蕩甜蜜。

  她嘴角噙著笑,閉上眼睛輕輕回吻。

  如願以償般的雀躍與羞澀。

  盛遠時以為憑她的聰明,會明白,自己是在用行動表示,接受了她的追求。司徒南卻因盛遠時堅持單獨給她開一個房間而認定,她的盛機長還在抗拒掙扎,抵死不從。她暗下決心:革命尚未成功,小同志仍需努力。

  是個微妙的誤會。

  盛遠時無意解釋,不是後悔吻了司徒南,而是確定了自己對她的心意,開始思考,依現階段兩人這種跨國的狀態,這個戀愛,要怎麼談?尤其想到每次分離時,司徒南目送自己背影的情景,已經開始心疼她要承受的思念與等待的煎熬。

  尤其司徒南曾在兩人閑聊時說過,不想離開家,不考慮到國外生活。盛遠時記得清清楚楚。於是,他不得不為了司徒南重新規則自己的未來。

  還有就是,盛遠時也會考慮,一旦確定了戀愛關系,欲望的閘門就開了口,憑司徒南的熱情,他無法保證,不會吃了她。可她尚不滿二十歲,讓他怎麼下手?所以在盛遠時看來,最好的狀態,就是當時戀人未滿的狀態。

  無意曖昧,只是對兩人的未來有了規劃和期待。

  或許,錯誤就從那一刻起。

  司徒南全然不知盛遠時的顧慮和思量,樂在其中地隨他飛來飛去,連Benson用不太標準的中文唱,“為你我用了半年的積蓄飄洋過海的來看你……”以調侃她的追愛之旅,她也不會不好意思,而是笑著還回去,“你賺得太少啦。”

  盛遠時除了飛行,有做不完的航前航後工作,開不完的會,無法分給司徒南太多時間,司徒南也不抱怨,自娛樂自樂地打發時間,了解民航業,以及學習英文,比在校上課用心一百倍。偶然一次碰見她在向Benson請教問題,盛遠時調侃道:“什麼時候這麼好學了?”

  司徒南隨口答:“從決定追你的時候。”像是怕盛遠時不信,她抬頭看著他,很認真地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喜歡女強人型,雖然那對我來說比上天還難,但試試又不要命。”

  盛遠時的優秀和努力她都看在眼中,她自己的不學無術她也心知肚明。這樣一個與眾不同的女孩子,盛遠時怎麼舍得去要求她?隨她怎麼樣都好,反正女朋友是用來疼的,不像戰友,是並肩作戰的。

  “雖然漢語才是我的母語,但我的英文不比Benson差。”盛遠時坐到她旁邊,收起她的手機,像教幼兒園的小朋友似地說:“跟著我讀,apple……”

  他當然是逗她的,司徒南卻搶過手機糾正道:“這是Iphone。”

  盛遠時憋不住樂了。從那天開始,他除了工作外,又多了一件事,就是陪司徒南練習英文口語對話。司徒南底子略差,兩人對話時,她說得最多的就是,“慢點再說一遍。”

  盛遠時於是就放慢語速重復,一遍又一遍,不厭其煩。本以為她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放棄,畢竟學習是這世上最枯燥的事情,尤其視吃喝玩樂為夢想的司徒大小姐向來都是一副極度厭學的狀態,認為有司徒老爸的照拂,未來不需要自己努力。結果她竟然樂此不疲地堅持了整個假期,還絲毫沒有厭煩和退縮的意思。

  盛遠時於是給她推薦了一些相關的書籍,當然不是嫌棄她學習不好,更無意改造她,那個時候的司徒南,連不學無術,在他眼裡都是世間僅有的可愛,盛遠時只是覺得在她願意的前提下,多學習沒有壞處,總比把時間都浪費在刷朋友圈泡夜店有意義吧?

  卻沒想到自己的這一舉動會給她帶去那麼大的影響。

  臨近假期結束,恰好是盛遠時的生日。司徒南雖然沒得到他的獨家簡歷,可對於這些最基本的信息,也是了如執掌的。那天晚上,她訂好了位置,約盛遠時共進晚餐,並當眾為他彈奏鋼琴慶祝。

  她就讀於音樂學院,聲樂鋼琴舞蹈是必修課,可盛遠時以為,她這個含著金湯匙長大的音樂系音樂學的學生是個……差等生,可那晚看著她修長的手指在琴健上跳躍,他卻覺得,司徒南天生就該是位鋼琴家。

  她卻難得謙虛地說:“能完整彈奏下來的曲子只這一首,委屈盛機長嘍。”然後遞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我的願望是,有生之年都陪你過生日。”

  盛遠時猜到司徒南約他來這裡是為了給他慶生,相比禮物,他更喜歡她彈琴的驚喜,“怎麼我生日,你還有願望?”

  司徒南賴皮地說:“你的願望我也幫你許好了,就是明年的這個時候,答應做我男朋友。”

  一年,足夠把她納入人生的計劃之中。

  盛遠時收斂了笑意,與她對視,“好。”

  沒有任何的遲疑和猶豫,干脆果決,如同承諾。

  司徒南怔了一下,沒料到幸福來得這麼突然和順利,就在盛遠時準備迎接她反應過來後的興奮尖叫,以及其它更誇張出格的行為時,她腦門直磕在桌面上,“用一塊假表騙了自己最愛的人,我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盛遠時拆開禮物包裝,裡面確實是一塊表,他笑問:“假的?”

  司徒南抬頭,一臉萎靡地坦白,“不是你說的嘛,我該感謝司徒老爸為我提供了優渥的生活,但這不能成為我心安理得享受的理由,更沒資格隨意揮霍,你還沒收了我的銀行 ka ,只留了那麼一點現金給我,我就沒錢買禮物了啊。”她抬起自己的手腕給他看,“我又很想和你戴情侶款,就只好買一塊高仿送你,假裝一下嘍。”

  她的人已經不遠萬裡而來,盛遠時不能再任由她花著家裡的錢跟著他滿世界地飛,所以,他確實在司徒南到達巴黎那天,沒收了她的銀行卡,而那期間所有的機票和酒店費用,都是盛遠時承擔。但是,為了扮情侶,送高訪表的理由,也太司徒南了。

  世間奇女子,非她莫屬。

  盛遠時拿著那塊表看了看,忍不住笑了,“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斷了你的財路,否則你又要敗家了。”說著摘下自己腕上那塊晉升機長時母親送的價值不菲的名表,戴上了司徒南送的這塊高仿。

  天差地別。卻是同樣的心意,一老一小兩個女人愛他的心意。

  盛遠時隔著桌子握住她的手,認真地說:“謝謝。”

  司徒南看著他腕上的表,既高興又委屈,替他委屈,“等我以後賺錢了,一定補送你一塊真的,我保證。”

  盛遠時笑得溫柔,“這種事,還是我來。”

  賺錢這種事,還是我來,你只要負責像現在這樣天真赤誠就好。

  司徒南眼睛紅紅的,“你這樣,人家會更喜歡你怎麼辦?”

  明明自己什麼都沒為她做過,卻得到了她最珍貴的愛情。

  盛遠時心裡有個聲音說:“那最好。”,嘴上卻逗她說:“我可是又老了一歲。”

  司徒南注視他的眼睛,那麼篤定地說:“你越老越帥,我看出來了。”

  盛遠時眼眸中的笑意直蔓延進心裡。

  就這樣愉快地共度了那個盛夏,司徒南隨盛遠時飛了十二個國家,二十一座城市,陪他累積了三十六個航段,近兩百個航時的飛行經歷。

  滿滿的都是不可復制的獨家記憶。

  然而,時光再美好,假期終究有結束的一天。距離音樂學院開學不到一周時間時,盛遠時恰好飛A市,於是作主給她訂好了機票,親自送她回國。

  此前基本都是一個月見一次面的頻率,往往都是終於把他等來,甚至來不及欣喜,就要送他離開。這一次差不多朝夕相處了近兩個月,司徒南對盛遠時的依戀可想而知,所以從得知回程時間,她就悶悶不樂。

  又不得不走。

  為了爭取和盛遠時相處的時間,司徒南提出,“我能不能進駕駛艙坐啊,我保證不打擾你。”

  機長作為飛機上的最高指揮,只要他同意,別人自然不會說什麼。而且各家航空公司對外人進入駕駛艙的規定也不一樣,但盛遠時還是說:“這不合規矩。”見她失望地低下頭,他哄道:“你負責乖乖聽話,我負責送你回家,嗯?”

  司徒南垂著小腦袋揉了揉眼睛,終於點頭。

  盛遠時摸摸她發頂,眼底的疼愛與不舍纖毫畢現。

  旅途一切順利,前半段盛遠時陪司徒南坐在頭等艙,後半段他進入駕駛艙,接替另一個機組駕駛飛機。臨近目的地,飛機下降期間,盛遠時在機長廣播中說:“女士們,先生們,我們飛機下方是A市西山一座千年古剎,據說裡面住著一位隱居多年的高僧。偏左側的同學能看得比較清楚,坐在右側的同學們不要急著擠到左邊去看,我給你們歪一下飛機就能看到了。”

  司徒南正好坐在左側,她居高臨下地往下看,心裡還在想:這個人真會現學現賣,明明是她告訴他,A市有那麼一座古剎,他倒好,用在廣播中了。

  飛機在A市機場落地後,司徒南特別乖地等著盛遠時完成航後工作,然後陪他候機。由於家中有事,盛遠時不得不趕回G市一趟,對此,他有些抱歉,“答應陪你練車的,我食言了。”

  “反正我對開車也不感興趣,而且,”司徒南促狹地朝他眨眼,“我再不懂事,也不會和我未來公婆爭你的,安心回去,不用考慮我。”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下次你回來,我們一起去古剎。”

  盛遠時不解:“去干什麼?”

  司徒南笑眯眯地挽住他胳膊:“求姻緣。”

  盛遠時已經把她視為女朋友,當然不會介意她的“厚臉皮”,他無聲地笑了笑,說:“好。”之後看時間差不多了,先送她到停車場,免得她一次次地目送他的背影,末了給了她一個袋子。

  “給我的?”司徒南不解地翻了翻,驚喜地發現都是她在飛抵各國時看中卻沒錢買的圍巾呀,包包啊,鞋子什麼的。見盛遠時點頭,她有些意外地說:“你不是說這些奢侈品,不適合年少如花的我嗎?”

  盛遠時看著她,“誰讓你喜歡呢。”

  “我更喜歡你!”司徒南興奮地跳到盛遠時身上,“盛機長你這麼體貼入微無微不至憐香惜玉你媽媽知道嗎?”

  盛遠時瞥了司徒家的司機一眼,邊抱穩她邊笑言:“你想知道的話,等我回去問問她。”

  司徒南聞言立即從他身上下來,緊張地說:“千萬別讓她知道,否則她誤會我拜金就麻煩了,我明明在你的監督下改邪歸正了,你可別破壞我形像。”

  盛遠時笑,“會給你樹立一個良好形像的。”

  到底還是年輕,司徒南沒有聽出話外之音,她只是在猶豫,“可我好像不應該接受你的禮物,尤其還這麼多,畢竟,拿人手短嘛。”

  盛遠時寵愛地捏捏她尖尖的小下巴,“我送的,可以收。”然後囑咐她,“最近沒事別往外跑了,趁還沒開學,多在家陪陪你爸媽。”

  “我可陪不了我媽。”司徒南說完似是有些後悔,但說出來的話是收不回去的,她默了一瞬才說:“她去世了,在我很小的時候。我沒和你說,是怕你覺得單親家庭的孩子有心理問題。我知道我有很多壞毛病,但我……”

  但她善良豁達,樂觀直率,熱情坦蕩,這樣一個女孩子,可遇不可求。

  盛遠時打斷了她的自我詆毀,展手把她摟進懷裡。

  一個溫暖有力的擁抱,勝過所有言語。

  司徒南癟了癟嘴,最終把眼淚咽了回去,伸出手緊緊地回抱他。

  那天晚上,盛遠時對父親盛敘良說:“我決定回國發展。”

  而那次回到紐約YG航空總部後,他便開始著手安排工作事宜,為盡快回國做準備。YG卻不願放人,如果只是撕破臉,無非就是毀約賠償,反倒容易處理,偏偏YG的總飛行師是盛遠時的師父,面對師父並不過份的,飛完秋冬季的請求,他無從拒絕。

  就這樣延遲了回國的時間。

  ……

  時隔五年之久,盛遠時再次想起與司徒南有關的,那不算長的一年時光,依然覺得很溫暖,很美好。可回憶也只能到此為止……盛遠時推開書房的門,走到那架鋼琴前,掀開鍵盤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緩慢撫過。

  樂音浮動,仿佛外面刮起的夜風,以及他難以抑制的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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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1:02


  不是多特別的故事,在這世界上,諸如這樣的變故和別離,可能每一天都在發生,就看誰有勇氣原諒少不更事的自己,對過去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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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妙醒過來時臨近八點,房間裡靜悄悄的,客廳的窗戶關著,窗簾拉著,如果不是睡不著在臥室門口輕輕用爪子扒著門,表示主人在家,她都以為南庭上班去了。

  齊妙掀開身上的毯子下地,拖鞋也沒穿地走到睡不著旁邊蹲下,小聲地說:“你不要吵到南庭小妹妹睡覺。”

  睡不著應該是沒有聽懂,小眼睛轉了轉,嬰兒般哼哼了兩聲,有點委屈的樣子。

  齊妙可不像南庭那麼懂它的心思,看了看收拾得井井有條的客廳,嘟囔,“比那家夥還利索。”然後摸摸睡不著的頭,“我先回去啦,等南庭小妹妹醒了你告訴她一聲啊。”說完拿著自己的包包,輕手輕腳地離開了。

  回到對門的家裡,齊妙聞到飯香,她驚喜地朝廚房喊,“是你嗎盛機長?”

  廚房的男人不急不緩地嘗了口湯,確定鹹淡適中,才調小了火,擦干手走出來,看著她,“酒醒了?”

  齊妙看一眼身穿襯衫長褲,系著圍裙,一身煙火氣息的盛遠時,“你怎麼知道我喝酒了?”

  盛遠時無意解釋昨晚那通電話,他徑自走到沙發前坐下,拿起茶機上隨意扔著的遙控器,回了她四個字,“一身酒味。”

  齊妙抬起胳膊聞了聞,皺眉,“哪有?”但還是進臥室洗澡換衣服去了。

  盛遠時打開了電視,聲音調得很小,似乎是在看新聞,又像在思考人生。

  齊妙出來時聽見手機鈴聲一直響,“干嘛不接電話?”

  盛遠時才意識到自己走神了,他抬頭看齊妙一眼,“我以為是你的手機在響。”

  “我的?”齊妙仔細聽了聽,發現鈴聲來源確實是自己包裡。或許是被鈴聲催急了,她把包包倒過來,任由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地攤到沙發上,拿起那個從她包裡掉出來的手機,邊叨咕“誰的啊?”邊因為來電顯示是“沒原則”而接通,“喬敬則?大早上的你不睡覺,打電話干嘛?”

  隨後,喬敬則的聲音傳進盛遠時耳裡,“幾點了還睡覺?以為我是你啊,黑白顛倒,我問你齊妙,你昨晚為什麼關機?”

  “關機?”齊妙沒反應過來,也沒想那麼多,“你管天管地還管著我關機了?”掛斷後她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盛遠時說:“沒禮貌,連姐都不會叫。”

  盛遠時顯然習慣了他們的相處模式,沒有對此加以評論。

  齊妙擺弄著那個分明不是自己的手機,“不會是我喝多了,拿錯了南庭小妹妹的手機吧?”

  聽到南庭的名字,盛遠時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似乎還不習慣隨處都有她的痕跡。

  程瀟有意把身為新朋友的她,介紹給自己。

  齊妙也動過同樣的心思。

  甚至是齊正揚也和他說:“小叔,姑姑的房客是個很有趣的小姐姐,哪天你假裝來串門認識一下啊,我覺得她要是能做你女朋友,你就有救了。”

  盛遠時當時還奇怪,怎麼像是自己病入膏肓,急需拯救一樣?

  結果,他們說的都是同一個人。

  盛遠時阻止自己再想下去,他若無其事地問:“怎麼一晚上沒回來?”

  齊妙隨口答,“在對門房客家喝酒,睡過去了。你什麼時候來的?”

  盛遠時輕描淡寫地說:“三點。”

  “三……淩晨啊?”齊妙像發現新大陸似地,一個縱身撲到他身邊,“失戀啦,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你姐我這來尋求安慰?不對啊,你什麼時候戀愛的?”

  盛遠時沈了沈眸,“如果你房客不是單身女性,我肯定會把你夜不歸宿的事情告訴舅舅。”

  齊妙嘁一聲,“你舅舅巴不得我快點找個男人同居呢,好像我不結婚礙著他了似的。”

  盛遠時一針見血,“他是見不得你和喬敬則折騰。”

  “我和他折騰啥了?”齊妙推搡他一下,“我是他姐!”

  盛遠時瞥她一眼,“他是我朋友,隨我叫的你,還真拿自己當姐了。”

  齊妙狡辯,“他比你都小,叫我姐虧著他啦?”

  盛遠時懶得和她廢話,刀刀見血地問:“姐弟戀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齊妙瞬間炸毛,罵他,“滾出克!”

  盛遠時也不生氣,起身往廚房走,“熬了那麼久,怎麼也得喝完了再滾。”

  看在湯的份上,齊妙沒再趕他,“我去問問南庭小妹妹手機的事。”

  盛遠時頓了一下,在她開門時說:“叫她來喝湯。”

  齊妙應了聲“好”,隨後又反應過來什麼似地,回頭,“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客了?”

  盛遠時理所當然地答,“你煩了人家一晚上,不該請人家吃個早飯?”見齊妙站在門口不動,他又說:“不是你說的,要把她留給我嗎?”

  “是說過啊,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呢?”齊妙敞著自家的門,帶著疑問去敲對面的門。

  盛遠時站在廚房裡,聽見對面的門開了,聽見兩個女孩子的對話聲,以及狗叫。

  他雙手撐在廚櫃的理石台面上,深呼吸。

  齊妙沒說盛遠時在,只是熱烈地邀請南庭和她一起吃早餐。

  南庭和齊妙相處挺愉快的,可當她發現齊妙和盛遠時是姐弟關系,她莫名有些抗拒和齊妙走太近,像是怕盛遠時誤會她有所企圖一樣,所以,南庭有意拒絕這個早餐邀請。齊妙卻異常熱情,非拉她過去不可。

  盛遠時端著湯出來時,南庭正好被齊妙拽進門,見到他,她明顯一怔。

  幸好有昨晚那個電話的鋪墊,否則——怕是有人要失態了。

  盛遠時沒急著說話,像是在等她先開口。

  齊妙全然不知兩人之間的微妙,還為他們介紹,“我弟弟盛遠時,我房客,南庭。”

  南庭拿捏不清盛遠時的態度,見他不說話,只好說:“……你好。”

  盛遠時把湯碗放在餐桌上,才抬眼看她,“你怎麼知道我好?”

  齊妙恨不得給他一下子,“這麼年輕就不好了?”

  南庭就沒說話。

  盛遠時無意繼續這個好與不好的話題,看似隨意地說:“吃飯。”

  切成小塊的手抓餅,一人一份蝦仁雞蛋羹,以及砂鍋裡的金針菇海帶湯,再配上兩個小菜,齊妙盯著桌子上豐盛的早餐,“你沒開玩笑啊,真是淩晨過來做的這些?”

  盛遠時的視線落在南庭臉上,發現她輕輕地皺了下眉,他狀似否認地說:“那金針菇和海帶早化了。”邊轉手把一碗湯放在南庭手邊。

  齊妙原本準備接碗的手僵了一下,她的大眼睛在盛遠時和南庭之間轉了轉,像是發現了什麼端倪。當盛遠時把第二碗湯遞給她時,她笑著說:“就我們姐弟倆兒,你做三份雞蛋羹,嗯?”

  盛遠時喝了一勺湯才淡淡地說:“昨晚我打你手機,她接的。”語氣熟撚。

  齊妙就明白南庭是接完盛遠時的那個電話後把手機掉地上摔碎了屏的,然後因為開不了機,擔心公司有事找她,才把她的卡換到了自己的手機上。

  齊妙似笑非笑地看著貼心的南庭小妹妹,“他說什麼了,把你嚇得手機都拿不穩?”

  南庭舀湯的手一頓。

  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盛遠時忽然問:“怎麼樣?”

  南庭抬頭看他,“什麼?”

  盛遠時瞥了下她的碗,“味道怎麼樣?”

  南庭還沒來不得及喝,聞言舀起一勺送到嘴裡嘗了嘗,由衷在贊嘆:“好喝。和你相比,我熬的那個就是砒霜毒藥 。

  這是對他廚藝的褒獎,盛遠時卻蹙起了眉心,“你會做飯?”

  南庭輕輕地點頭,“會做些簡單的。”

  盛遠時直視她,陽光把男人的眉眼映射得清楚分明,那眸底湧動的情緒像是瞬間能把人吞沒。他偏過頭,嘴角露出一絲清冷的笑意,像是不可置信,又像……心疼。

  齊妙越看越糊塗,她靈機一動,邊要把卡取出來,邊對南庭說:“你把手機給我你用什麼?沒有手機,男朋友不是找不到你了?”

  盛遠時聞言轉過臉注視她。

  南庭也正好抬頭看他。

  齊妙還在火上澆油,“桑醫生那麼黏你,打不通你手機,估計會直接殺過來找人的。”

  盛遠時的神色不自覺地流露出幾分冷漠和犀利,像是下一秒就會爆發。

  敲門聲在這時候響起,緊接著外面有人喊,“齊妙你給我開門!”

  “混蛋!還敢來!”齊妙也顧不上再試探下去了,她把筷子拍在桌子上,氣勢洶洶地殺過去了。

  沈默的盛遠時突然發聲:“是他?”

  南庭有點反應不過來,“誰?”

  盛遠時用近乎冷冽的視線逼視她,“你的桑醫生。”

  南庭意識到他似乎誤會了什麼,她有心解釋,但來不及說什麼,身高腿長的喬敬則已登堂入室,“我干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了不敢來?倒是你,做賊心虛就不要說太多。”

  “我做什麼了就心虛?”齊妙沒能阻止他進門,氣得有點失去理智,“喬敬則你給我站住,你信不信我告你私闖民宅?”

  “你怎麼不告我強搶民女呢?”見到盛遠時在,餐桌上還有現成的早餐,喬敬則拉了把椅子坐過去,“在下邊看見你車就知道有口福了。”言語間已經拿起了南庭手邊的那碗一口沒動的雞蛋羹。

  盛遠時沒有阻止。

  喬敬則毫不客氣,邊吃邊朝他豎大姆指。

  齊妙一抱枕砸在他背上,“這是我家,你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

  盛遠時從她手上接過抱枕,“行了,噎著他你送他去醫院?”語氣不像是弟弟在和姐姐說話,反而是哥哥訓斥妹妹的口吻。

  齊妙也不和他計較,只咬牙切齒地說:“我噎死他!”

  喬敬則沒事人似地看向陌生的南庭,“妹妹別怕,哥哥不是壞人。”

  齊妙罵他不要臉,盛遠時則站起來走到南庭身邊,“是要去修手機吧,我順路捎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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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1:29


  當房門把盛遠時和南庭與他們分割在兩個界面, 齊妙挪坐到喬敬則身邊, “南庭小妹妹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要去修手機, 他怎麼順的路?”說著還拐了拐喬敬則的胳膊,“你看出來沒有, 他倆有事。”與前一秒的針鋒相對相比,此刻完全是化敵為友的狀態。

  喬敬則的心思卻不在那兩人身上,他給齊妙又盛了碗湯, 拍拍她的手, “趁熱再喝點。”

  “我都讓你氣飽了,哪還喝得下。”齊妙嘴上雖然這麼說, 身體卻很自然地靠向喬敬則, “他淩晨跑到我這兒來的,還主動讓我請人家過來吃早飯,你說是不是有問題?”

  “那就是你房客?”喬敬則自然而然地把自己的大手覆在齊妙手背上, 輕輕撫摸, “沒準一見鐘情, 看老七的樣子,好像有那麼點意思。”

  “什麼一見鐘情?我看他們根本就是早有一腿, 兩人往一起一站,就不清白。”齊妙似乎是要抬手拍桌子表達激動的情緒,然後發現喬敬則正在摸自己的手,她一巴掌拍過去, “能不能規矩點!怎麼看見女的就控制不住呢?”

  喬敬則的俊臉上有未得逞的小遺憾,他不說控記不住他記幾, 反而倒打一耙,“還不怪你長得不像良家婦女。”

  “你耍流氓,還怪我欠撩?”齊妙拿起筷子就要往他腦門上敲,“我這是遇上個假弟弟吧。”

  喬敬則跳開,隔著桌子倔嘴,“當姐有癮啊,沒事就姐長姐短的,你是不是長了假腦?”

  “你給我滾出克!”齊妙追著他打,“下次再敢沒大沒小,看我不打得你媽都認不出你。”

  “打得著算你厲害。”喬敬則滿屋亂跳,同時問她,“說好昨晚一起吃飯,你跑哪鬼混去了?”

  “和野男人約會。”齊妙拿抱枕砸他,“免得耽誤你撩妹。”

  “說這種話你良心不會痛嗎?”喬敬則氣急,“我最想撩誰,你別給我假裝不知道。”

  齊妙聞言就抄拖把了,“你這是把天兒往死裡聊啊。”

  喬敬則上躥下跳的,“來啊,互相傷害啊。”

  於是,隔壁的睡不著都聽見了這邊的摔盆打碗的聲音。

  擾民的節奏啊這是,睡不著在家裡大聲地汪汪汪,汪汪汪……

  和齊妙喬敬則那邊的“激戰”相比,盛遠時和南庭之間的氣氛顯然更緊張。

  明知道他意不在手機,卻不能,也不想拒絕他同往。

  但南庭還是回去拿了錢包才跟他上了車,沒有問去哪個手機店,任由他把車開出了小區。

  盛遠時沈默著,目視前方的樣子像是專注於路況,又像與她,無話可說。

  南庭的視線不知怎麼就滑到了盛遠時搭在方向盤的手上,看看手腕處空空如也,像是在她要回那塊高仿表之後,他再沒戴過表一樣。一不小心就走了神,直到陸虎停下等紅燈,她才意識到盛遠時在看她。

  他眼睛黑漆漆的,淡道:“你養了一條狗?”

  南庭意外於他會以睡不著為開場白,她如實回答:“一條柴犬。”

  之前沒聽她說過喜歡寵物,確切地說,盛遠時對南庭的了解太少,幾乎僅限於性格,至於她的家庭情況,朋友圈子,差不多一無所知。盛遠時聞言把目光從她臉上移開,沒說自己對狗毛過敏。

  南庭的視線落在他肩背上,“你背上的傷有沒有處理一下?”

  盛遠時並不在意地嗯了一聲,直到綠燈亮起,他啟動車子時,才音色極低地說:“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你應該知道,我是有備而來。”

  所以早餐和狗都是鋪墊。

  南庭注視他的側臉,目光靜深,“我的準備只多不少。”

  從模擬機訓練那天的重逢到此時此刻的面對面,尚不足一個月。他再有準備,也不會有她用五年,才做好的心理建設充分。但想到即將和他攤牌,南庭還是有點打怵,這種情緒,從前的她絕不會有。那個時候,她甚至能把黑說成白,撒謊狡辯都不帶不臉紅的。

  “或許我應該先搞清楚,是稱呼你司徒小姐恰當,還是南小姐?”盛遠時語氣很平淡,但那聲“小姐”背後透出的疏離,似乎表明了要和她劃清壁壘界限的意思。

  陸虎一路向前,南庭迎著熾烈的陽光,給了他一個柔軟而謙卑的說辭,“我也很希望自己只是一個和司徒南長得很像的,名為南庭的管制,但我沒膽量扯一個彌天大謊,否認我是司徒南的事實。”

  陽光下,她的每一分輪廓都顯得很細致,可是,盛遠時注視著眼前身穿牛仔褲T恤,長頭發用皮筋松松垮垮綁著的南庭,無法和記憶中那個梳著青春飛揚的短發,陽光前衛,無論說什麼做什麼都底氣十足的司徒南重合起來。

  可她確實是司徒南,只是,她長大了,大到他需要重新認識。

  時間果然慷慨無情,不分好壞,全部帶走。

  心仿佛被某種滾燙的情緒填滿,盛遠時不自覺握緊了方向盤。

  兩個人都沈默了。

  到了店裡,工作人員檢查過後確認,手機除了屏幕碎了,線路也摔出了問題,手機有點舊,修的話性價比不高。不等南庭說話,盛遠時已經作主把齊妙的舊手機作價,再買一部新的。

  南庭有意詢問齊妙喜歡什麼款式,於是說:“手機能不能借我用下?”

  盛遠時卻說:“不用問她了。”然後直接選了一個新款。

  南庭站在款台前準備結賬。

  身後伸過來一只手,取走了她手裡的單子,“給她買手機,什麼時候輪到你花錢?”說話的同時把卡遞給了收銀員,“沒有密碼。”

  更不該他花錢。南庭從收銀員手中取回他的卡,遞上自己的,“管制的工資是不高,但一部手機還買得起。”說著把卡遞還給他。

  盛遠時不接,不動聲色地看著她,“這是買得起,買不起的問題嗎?”

    南庭把卡硬塞到他手上,忽略碰觸他指尖時加快的心跳,穩住聲音問:“那是什麼問題?”

  盛遠時留下一句,“你自己想。”率先一步走出了手機店。

  南庭以為他走了,結果出來時,他正坐在車裡打電話,見到她,他說:“上車,我送你回去。”然後不等她回答,邊打火邊對電話那邊說:“你繼續。”

  這通電話持續了很久,南庭安靜地坐在車裡,隱約聽見對方在向他彙報支線網絡的事情。盛遠時偶爾說一兩句話,大多數時候都是沈默地聽。當他掛了電話,陸虎正好停在航天小區大門口,南庭才解開安全帶側了下身,做出要開車門的動作,哢嗒一聲,車門落了鎖。

  本意也不想這樣一走了之,南庭轉過身來面對他。

  盛遠時的手隨意地搭在方向盤上,側頭看她,“你應該有話忘了和我說。”

  逆光的他恰好壓住光線,讓南庭能夠看清他那雙寂靜的眼,如同五年前最後一次見面時,他整個人被籠罩在一片薄光裡,面部輪廓清晰硬朗,讓她真實地感覺到來自他視線的侵略性。

  “我應該說句對不起,但我猜你未必想聽這三個字。”

  “是你說,那是這世上最廉價的言語。”

  “是啊,憑什麼做錯了事,輕飄飄地丟一句對不起出來,就要被原諒,否則就成了小氣。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做錯過事,才明白,說對不起的人未必是想讓對方釋然,也可能只是為了尋求自己的安心。所以你放心,”南庭迎視他的目光,“我不會為難你,請你原諒我。”

  這話到了別人耳裡可能會變成了另一番解讀,比如,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但盛遠時知道,從前的司徒南任性妄為,即便錯,也不肯低頭,不會認錯,現在的南庭卻很清楚,一句對不起不足以抵消這五年來因分離造成的隔閡。

  盛遠時用那雙靜黑得看不出情緒的眼注視她,“為什麼是管制職業?別告訴我,是因為夢想。”

  一個曾經視吃喝玩樂為終身夢想的人,怎麼會有那麼高尚的管制夢?南庭想了想說:“可能是因為你,否則我連管制是干什麼的都不知道。”

  盛遠時本意是想要她一個肯定的回答,結果竟是這樣模棱兩可的答案。

  他負氣似地說:“看來你欠了我一句感謝。”

  南庭忽略他的不悅,“我也覺得說聲‘謝謝你’,要比說句‘對不起’,更能讓你接受。”

  盛遠時要的更不是什麼感謝,他目光灼灼地落在她身上,“就沒有什麼要解釋的?”

  如果是從前惹他生氣了,她分分鐘撒個嬌就能搞定,什麼解釋,你那麼凶,才需要解釋呢。

  可現下,五年的光陰橫在兩人之間,南庭不能像過去那樣胡攪蠻纏。

  “還有什麼可解釋?那些我極力隱瞞的,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我多說一個字,都是辯解。”南庭把視線從他臉上移開,“沒錯,那些我不再纏著你的日子裡,我在忙著一點點接受我家就要破產的事實。”

  在聽見“破產”兩個字時,盛遠時的負面情緒鋪天蓋地而來,他不得不用力地握緊方向盤,才能穩住情緒,許久才說了一句,“就為了那要命的驕傲和自尊!”然後冷笑了一聲,“呵。”

  起初確實是那樣的,認為失去了與他比肩的倚仗和資本,尤其是聽見林如玉諷刺地說:“就算你家破產了也沒什麼,死死抱住盛遠時那棵搖錢樹,還不是照樣過逍遙日子。你命好,有男人接力養你。不過,你還是節制點,機長年薪不過百萬,一不小心就會被敗光的。”

  不堪入耳,卻是赤裸的真實。

  仿佛一夜之間長大。

  司徒南難得地沒有給林如玉臉色,反而和顏悅色地說了句,“謝謝你。”

  謝謝你讓我知道自己一無是處。

  司徒老爸還在四處奔走,試圖挽救公司。她如常去學校上課,比以往任何時候都用心,面對同學的竊竊私語,指指點點,她聽見了也當沒聽見,看見了也當沒看見,甚至還能若無其事地對他們微笑。周末休息,她不再出去吃喝玩樂,而是靜下心來在家練琴,練口語。

  終於,從高處跌落谷底,才懂得珍惜自己。

  卻依然沒能等來好消息。

  司徒老爸賣掉了座駕,可惜一百多萬也只是杯水車薪,解決不了任何問題。銀行斷了貸款,與其它公司合作的項目紛紛進入主體建設期,需要按合同追加投資,導致司徒家首尾難顧,雪上加霜。司徒老爸才意識到,自己被人算計了。卻木以成舟,無力回天。

  曼哈頓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在這個時候寄到了,那是一所優秀的國際性音樂學院,司徒南通過了相關的筆試和視頻面試等入學考試,只要她願意,就可以辦理簽證飛去紐約,盛遠時工作的城市。

  所有的默默準備,所謂的新年驚喜,就這樣成了泡影。

  窗外灰蒙蒙的,紛紛揚揚的雪掩蓋了周圍所有的聲音,包括她的哭泣。

  確實萎靡了一段時間,害怕面對貧窮,害怕未知的苦難,卻在想到盛遠時時,忍不住鼓勵自己:這世界哪來的什麼天意,還不都是人為?活下去而已,能有多難?

  因為盛遠時,司徒南有了面對困境的決心,尤其回國的他似乎還那麼的,舍不得自己。那是司徒南始料未及的,也有些不敢相信。可對盛遠時的愛戰勝了一切,她經過一夜的考慮,已經決定要對他坦白,坦白告訴他:“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了。”她想,如果盛遠時說:“你還有我。”她就像普通人家的女孩一樣,努力學習,然後找一份可以謀生的工作,自食其力。反正,大多數女孩子不都這樣嗎,別人可以,她認為自己也沒問題。

  本以為不到二十歲的年紀,從頭開始,來得及。

  卻沒想到,除了自己,沒人相信她可以過回平凡普通的日子。

  南庭深呼吸,努力把眼淚咽回去,“我不知道哪裡來的信心,我就是相信,一旦讓你知道司徒家的困境,你會傾你所能,幫助我們。”

  盛遠時注視她,目光沈斂難辨,“但你還是做了一個既犯蠢又自私的決定。”

  “你有能力像司徒老爸一樣給我最好的。但你又是我的誰?我憑什麼讓你為我扛下所有?”南庭抬眸與他對視,“盛遠時,司徒南長那麼大,第一次想通過自己的努力,得到最好的。哪怕會碰壁流血,也比從前的唾手可得踏實。”

  她的這些想法和心態,在得知司徒家破產後,盛遠時多多少少也猜到一些,甚至是自己對她的影響,他也想到了。

  那個時候的盛遠時,他現在回憶起來,都覺得很討厭,明明沒有立場,卻總是對司徒南說教,告訴她,要有夢想,要自己拼搏,不能無所事事,不能只想著依仗父母和家世。結果,她從小就失去了母親……那是盛遠時萬萬沒想到的,因為她雖然任性、囂張、跋扈,卻也開朗、熱情、善良,完全不像缺失母愛的孩子。結果,她最大的倚仗司徒老爸破產了,她引以為傲的優渥家世在一夕之間傾覆。

  盛遠時也會想,如果自己不曾和她說那些,是不是當司徒家面臨破產困境時,她會第一時間向自己尋求幫助,哪怕是傾訴?如果是那樣,他們就不會分開。

  明明負擔得起她的一切,卻鬼迷了心竅似的,偏偏要去和她說那些!可是,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對她的心意,甚至是Benson已經在他的默許下稱呼小小的她為——師母。她卻說:你是我的誰?!

  盛遠時的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笑意,他嗓音沈涼地說:“是啊,我是你的誰啊。”

  在她心裡,他始終是個外人。這始終是盛遠時最在意的。

  另外,他有時也會控制不住地想,是不是在她看來,他一個小小的機長,沒有能力幫他們父女度過難關。

  南庭聽出來他言語中不悅,卻無從辯解,因為對她而言,當年的盛遠時確實是她觸不可及的天之驕子,她追求他,甚至要追隨他,盡管她也能感覺到,盛遠時是喜歡她的,可他們終究不是戀人。那就只是朋友,一個她愛慕的異性朋友。這樣一種關系,讓她在他面前,最不想失去自尊和驕傲。

  明知道是他不愛聽的,明知道可能會惹惱他,南庭還是坦白所想,“我特別想和你在一起,但我不希望和你站在一起時,除了身高,心也是矮的。”

  換位思考,能理解她的。

  卻無法原諒她改名換姓的遠離。

  盛遠時的嗓音聽起來很靜,“再說說那些我不知道的。”

  南庭料到他會刨根問底,可是,那些他不知道的,她永遠不想讓他知道。於是,她避重就輕地說:“從有到無確實是一段痛苦的過程,尤其還有人上門追債,找我們父女的麻煩,為了躲避這些,我爸提議讓我改隨母姓,去我小姨家暫居,只希望我能順利讀完大學,可音樂學院顯然是待不下去了,在不知道該學什麼的情況下,我想到了空管學院。”

  如果注定無法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做一個守望藍天,守護他翅膀的人,也好。於是,那個從司徒南改名為南庭,那個從天堂跌落到地獄的女孩子,選擇了一個完全和音樂沾不上邊的學校和專業。

  這些都是事實,南庭沒有說謊,只不過,她把那段痛苦的經歷,說得過於輕描淡寫了,甚至是那個至關重要的人生轉折,她終是選擇避而不談。不是還要故意隱瞞,只是,南庭還是了解盛遠時的,一旦被他知道所有,他不會比現在好過!既然已經過去,既然自己好好的,她不想惹人同情。

  可即便如此,盛遠時依然能夠想像,一個曾經衣食無憂,任性妄為的女孩子,在過去的五年裡,過得多不容易。怎麼會不心疼?可再想到她的那些自己全然不知的親戚,又控制不住生氣,甚至於搞不清是在氣她從未提起什麼小姨,還是氣自己對她了解太少。

  盛遠時帶著情緒說:“既然已經證明了自己,何苦要來面對我的冷臉。”隔了幾秒,又像是在說明什麼似的補充了一句:“尤其是,我已經快忘了你。”

  南庭仿佛沒聽見他的後半句,在溫暖的陽光下,那麼坦白,又那麼謙卑地說:“我二十四了。”

  “我的願望是六年後嫁給你。”

  “趁我芳華正好,趁你還不太老。”

  如今,六年之期已到。只是,她自知,一切已不是恰好。

  但南庭還是控制不住地想,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像是打翻了一瓶苦水,澀意無聲在胸臆間蔓延,把那個原本甜蜜的六年之約浸泡得酸楚悲戚,讓人不敢碰觸。隔了很久,盛遠時才問:“你憑什麼以為,我還會在老地方等你?”

  周圍很靜,讓他微啞的聲音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當車窗外的街景在眼前變得模糊不清,南庭柔弱又堅定地說:“我沒有讓你等的籌碼,我也明白彼此錯過了就該放棄,但我還是珍惜自己,只為再相遇時,不至於高攀不起。”

  她不再是司徒南了,或許這輩子,再也做不回無憂無慮,膽大妄為的司徒南,但骨子裡的勇敢和堅韌依然還在。甚至於,生活讓她遍體鱗傷後,她更懂得了成長。

  她終於變成了自己喜歡的樣子,堅強且獨立,他卻沒了從前的期待與欣喜。

  所有的準備都在此刻,功虧於潰。盛遠時心口一疼,轉臉望向別處。

  不是多特別的故事,在這世界上,諸如這樣的變故和別離,可能每一天都在發生,就看誰有勇氣原諒少不更事的自己,對過去既往不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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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1:57


  晚上齊妙回來, 南庭把新手機給她送過來。

  齊妙怎麼好意思要, 她嚷嚷著:“我那手機就算屏不碎, 也就值五十塊,卻換你一部五千多塊的手機, 我這不是碰瓷,而是訛人了。”

  她當然是誇張了,雖然碎屏的是部舊手機, 可也遠不止五十塊錢。南庭徑自把自己的舊手機換回來, “只要沒耽誤你的事,我就安心了。”

  這是非要不可的節奏了。齊妙也不廢話, 敞亮地表態:“手機錢我給你抵房租。”

  提到房租, 南庭沈默了片刻,才說:“妙姐,我可能要提前退租。”

  “退租?這才搬來幾天啊?”齊妙說著忽然想到什麼, 她琢磨了下, 話鋒一轉, “那倒沒問題,只是根據合同, 房租我可是有權不退的。”

  南庭一句反駁的話都沒有,她輕聲說:“好。”

  “好什麼好?”齊妙整個人都不好了,盯著她問:“你和老七是怎麼回事?是不是他說什麼了,你才要搬走的?我告訴你他在我這不好使!”

  “和他無關。”南庭平靜地解釋道:“是我的問題。只是, 我最近會有點忙,可能不會馬上搬走, 你容我一段時間。”

  齊妙這回反應倒快,聞言忽地一笑,那種發現驚天秘密的笑,“你知道我口中的老七是誰?”

  這個時候再說不知道就是掩耳盜鈴了。南庭看著她,“和他同批的六名飛行學員都比他大,他卻是第一個晉升責任機長的,所以依照約定,他們要喊最小的他一聲:七哥。這是我知道的版本,和你的版本有出入嗎?”這是Benson告訴她的,從前每次她喊“七哥”,盛遠時都笑得很矜持又驕傲。

  “這只是其一。”齊妙挑眉,“我姑媽,也就是盛遠時的媽媽姓齊,所以小時候我們都喊他小齊!像女孩是吧,他也不喜歡,誰叫,他打誰。直到後來他學飛,根據排行,家裡人也開始喊他老七,他倒是欣然接受。”她盯著南庭,“所以,你是衝他,才租了我的房子?”

  連房東都這麼以為,難保他不會多想。

  南庭笑了,“如果我知道你是七哥的姐姐,我肯定連價都不會還。”

  齊妙的智商就有點不夠用了,“那你還要搬走?”

  南庭的手機在這時響了,她借此回避了齊妙的問題,轉身回家了。

  外面的齊妙把手機卡裝進新手機裡,就要給盛遠時打電話,都通了,她又給掛了,轉而打給喬敬則,“你干嘛呢?”本意是想讓喬敬則和盛遠時聊聊,畢竟男人之間,會比和她這個姐姐好聊。

  喬敬則那邊鬧哄哄的,他大聲地說:“還能干嘛,和好基友約會。”

  結果那位自以為聰明地把“好基友”理解成了女性,聞言直接把電話掛了,連個反應的時間都沒給他。喬敬則撲哧一聲樂了,“這個嘴硬的女人,還說不在乎我。”追著打過去。

  那邊死活不接了。

  喬敬則就笑不出來了,氣得把手機拍在吧台上,“你這什麼姐啊,一點不識逗。”

  盛遠時仰頭干了一杯烈酒,賞了他兩個字,“活該。”

  喬敬則罵:“你們姐倆兒就是一對喂不熟的白眼狼。”

  盛遠時把杯子推給調酒師,淡淡地看他一眼,“知道我們是姐倆,還當我面說她,是在考驗我對親情的態度嗎?”

  喬敬則急於為自己正名,“我可是要做你姐夫的人!”

  “現在還不是。”盛遠時往椅子裡一靠,神色略懶,語氣很淡,“就算是,姐夫小舅子也不分大小,你在我這兒占不到便宜。”

  喬敬則照著他的椅子就是一腳。

  盛遠時無所謂地笑笑,又干了一杯。

  喬敬則看他一眼,“這是要把自己放倒的節奏嗎?事先說好,我不負責善後,自己怎麼來的,怎麼回去。”

  盛遠時微微抬眉,“哪次勞你駕了?”

  喬敬則想想也是,每次都是自己喝醉,被人家送回去。他有一口沒一口地抿著杯中的酒,壞笑著問:“興致這麼好找我喝酒,是為了南庭小妹妹?”

  DJ在這時換了首舒緩的曲子,光線朦朧間,舞池靜下來,一如他的心,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半晌,盛遠時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說:“除了她,還能為誰?”

  這個答案,耿直得讓喬敬則倍感意外,他大膽地猜測,“她不會是五年前甩了你的那女的吧?”

  盛遠時垂眸盯著杯中酒,沒說話。

  “真是啊?”喬敬則一臉感慨,“我還一直琢磨,能甩了你的女人……”聽上去似乎是句好話,結果,他興奮地一拍大腿,“是個角兒啊,看上去柔柔弱弱的,眼力挺好,竟然能看出你的人面獸心!”

  盛遠時此刻沒有心情附和喬敬則的不著調。他點了支煙,唇間的明滅,映出他棱角分明的臉和深不見底的眼。

  頭頂光線朦朧,灑下一片暖色,可他一八五的身高坐在那,沒有了在天上飛時的倨傲和自信,竟有種落寞、孤單的感覺。

  喬敬則也鬧不起來了,難得正經地說:“都等回來了,該高興,垂頭喪氣的干嘛?”

  盛遠時偏頭看他,“我什麼時候說過是在等她?”

  喬敬則透過手中的水晶杯看他,說得慢條斯理:“你沒等,你就是明明都回國了,卻又滿世界飛了三年,找遍了所有的音樂學院;你沒等,你就是隨手買了一架能亮瞎我眼的名貴鋼琴放在家裡接灰;你沒等,誰說你等,我跟誰急,行了吧?”

  關於司徒南,除了Benson這個見證人,盛遠時沒和旁人提起,本意是等回國後帶她見父母,見朋友,結果沒等到那一天,兩個人就散了。然後,一次酒後失言,被喬敬則知道了。

  喬敬則看似玩世不恭,卻在第二天他灑醒後說:“要是覺得值,就等。反正男人比女人扛老,還怕耗嗎?”

  相比女人,男人對於老的威脅,確實要更勇敢,更坦然。可愛情怎麼能相提並論?當熱情耗光,當愛意耗盡,剩下的恐怕只有回憶了。盛遠時不想下半輩子只活在回憶裡。可那個時候恨極了司徒南的隱瞞和離去,他負氣地說:“我走的每一步都是為了向前,而不是在原地徘徊。我不會等她,不會。”

  喬敬則只是一笑,“等不等在你,不用和我發誓。”然後,在過去的幾年裡,關於司徒南,他甚至都沒有對齊妙提起。這是第一次。

  可就算他在等,又怎麼樣?在她最難的時候,他在和她負氣,氣她在他愛上她時,毫不留戀地甩了他;氣她自私地只顧自己的自尊和驕傲,全然不顧及他的感受。等她以一個全新的姿態出現在他面前,盛遠時忽然不確定,這個對自己而言,全然陌生的南庭,是他一直在找的司徒南嗎?

  他端起酒杯,仰頭干了。

  喬敬則干了半杯,他酒量遠不及盛遠時,喝急了,半天才緩過勁,“老爺們兒別那麼小心眼,女人天生就嬌情,就作,你都給她攢著,等她老了,再給她好看。”

  他看似沒個正經,心裡卻有自己的一番道理。這是盛遠時最欣賞喬敬則的地方,“拋開姐弟關系,齊妙在我眼裡,也沒什麼特別,怎麼你就非她不可?”

  “我要是齊妙,分分鐘剁了你喂狗。”喬敬則瞪他一眼,“哪個弟弟會這麼說自己姐姐?”

  盛遠時笑了笑,“你不是一直都希望我客觀看待和評價你們的關系嗎?”

  說到齊妙,喬敬則也不是全無挫敗感,“我也無數次自問,除了臉好看,胸有料,她齊妙哪兒好?可就這麼莫名其妙,我只得意她。”

  盛遠時有點好奇,“準備和她死磕到底了?”

  喬敬則咬牙切齒地說:“等我把她耗老,看她怎麼求我娶她!”

  這種言論,盛遠時還是第一次聽聞。

  喬敬則卻笑言:“年輕就是小爺的優勢。”說著和他碰杯,也一口干了杯中酒,然後朝調酒師喊,“這麼他媽辣?!不知道小爺是喝牛奶長大的嗎?”

  盛遠時則眉都不皺一下的干了。

  見他沒有傾訴的欲望,喬敬則賊兮兮地湊過來,語出驚人地問:“睡過嗎?”

  盛遠時幾乎是瞬間翻臉,抬手就是一拳。

  喬敬則肩膀上硬挨了一下,差點沒從椅子上摔下去,“翻臉猴子啊?說激惱就激惱呢?”

  盛遠時偏沈的目光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口無遮攔。

  喬敬則也不怕他,回瞪了一眼,“不就男女那點破事嗎,還怕說啊。別說兄弟沒提醒你,再好的女人,吃了才是自己的。”

  盛遠時沒說話,又干了整杯。

  喬敬則沒攔他,跟著喝了一小口。

  反正以往都是這麼喝的,沒什麼不好意思。誰讓盛遠時酒量太好,平喝的話,誰是對手?所以,不知是從哪一天開始,就養成了他喝一杯,別人喝一口的習慣。

  結果這晚盛遠時把自己喝倒了,喬敬則扶他時,聽他斷斷續續地說著什麼。

  喬敬則耳朵貼近,和聽清他說:“我記得她愛我,看來是我記反了。”

  “就知道你放不下身段。”喬敬則說著用力打了他一巴掌,“慣的!”

  隨後讓調酒師拿他的手機給齊妙打了個電話。小表姐風馳電掣地趕過來,遠遠看見兩個男人坐在馬路邊上,喬敬則的手向後撐在地面上,不知在絮叨什麼,反正嘴沒閑著,盛遠時手肘撐在膝蓋上,像是低頭沈思,又像是睡著了。

  她停好車,跑過來扶盛遠時,可他看著瘦,卻重得分分鐘就能把她壓倒,齊妙喘著粗氣看著一邊悠閑看熱鬧的喬某人,沒好氣,“不能過來搭把手啊?”

  喬敬則不動,只盯著她,“你過來,來。”

  齊妙拿眼睛瞪他。

  喬敬則嘴角仍掛著笑,特別好脾氣地說:“現在過來都好說。”

  齊妙看著他泛紅的臉,猜他也喝了不少,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說:“喬敬則你要是敢耍酒瘋,信不信我一巴掌呼死你。”

  喬敬則單手扣住她兩只手,笑道:“我看看你怎麼呼死我的?”

  齊妙掙扎著要抽回手,可吃奶的勁都使出來了,也沒擺脫他的鉗制。

  喬敬則搶在她拿腳招呼自己前說:“你不拉我起來,我怎麼幫你?”

  齊妙到底踢了他一腳,才用了點力氣拉他。

  喬敬則借她手勁站起來時,飛快地在她臉上親了一下。

  起初齊妙以為是自己的錯覺,見喬敬則一臉得逞的笑,她才反應過來,一巴掌扇過去。

  喬敬則竟然耍賴不承認,“干什麼呀,不就是碰了你一下,又不是故意的。”

  齊妙氣得剁腳。

  喬敬則笑著扶起盛遠時,“傻站著干嘛,開車門去。”

  等他把盛遠時扶上後座,齊妙狠狠地在他後腰上掐了一把。

  喬敬則鬼叫,“謀殺親夫啊!”

  齊妙罵他:“那也是你自取其禍!”

  回去的路上,喬敬則倒是很老實,沒招她,也沒撩她,只是唯恐天下不亂地建議道:“想推波助瀾的話,不妨把人送到你房客家去。”

  齊妙也是這個意思,只是,“萬一南庭小妹妹不收留他呢?”

  喬敬則居然笑著說:“那我就好好磕磣磕磣他。”

  齊妙單手扶方向盤,騰出右手給了他一下子,“你有病吧?他是搶了你前女友嗎?”

  喬敬則笑嘻嘻的,“對呀,南庭小妹妹是我前女友,有幾分姿色吧?”

  這種瘋言瘋語,齊妙才不信,她穩穩地把車開回航天小區,不再理他。

  等兩人把盛遠時從電梯裡扶出來,齊妙先輕手輕腳地用鑰匙開了自己的家門,喬敬則默契地找出盛遠時的鑰匙,明知道打不開南庭的門鎖,還是硬往鎖眼裡插,還故意弄出很大動靜。

  門內瞬間傳來狗叫聲。

  南庭聽到聲響從臥室裡出來,邊問“誰啊?”邊試圖從貓眼往外看。

  卻聽外面嘩啦一聲,像是鑰匙掉在地上的聲音,然後一個人影彎下身去。

  有睡不著在,南庭倒不害怕,她猶豫了下,還是慢慢打開了門。隨著她開門的動作,有個人影倒退了幾步,後背抵在對面的門上,擋住了裡面齊妙和喬敬則擁擠的視線。

  走廊的感應燈在睡不覺的叫聲下持續亮著,讓南庭能夠看清面前的盛遠時,他穿著白襯衣和西褲,領口的扣子有兩顆解著,露出裡面麥色的肌膚,輪廓分明,眉目清俊,那雙漆黑的眼不復之前的犀利冷漠,此刻有種懵懂和疑惑的情緒流露出來。

  南庭聞到他身上濃濃的酒氣,見他緩緩抬手,伸向自己,她頓時忘了思考這個動作背後的含義,本能地疾步上前,用自己纖瘦的身軀架住了整個人往下滑的他,把人扶回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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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2:14


  恍惚中, 盛遠時回到了那個他始終回避的午後。

  那天格外冷, 明明已是初春, 卻一絲春意都沒有,還在清晨時下起了雪。盛遠時先是從紐約到G市, 飛了十幾個小時,又在當天沒航班飛A市的情況下,開了十幾個小時的車, 只為趕在司徒南生日前見到她, 時差,疲憊, 再加上天氣原因, 當打通司徒南電話的時候,他感覺到自己可能發燒了。

  可想到司徒南得知自己從此後將在她所在的城市工作時的喜悅,什麼身體不適, 什麼長途奔波, 統統都不值一提。電話裡, 盛遠時語氣輕松地說:“在家等著吧,我過去接你。或者我直接上門拜訪下司徒老爸?”

  本意是給她個驚喜。換作以往, 司徒南肯定求之不得,熱烈邀請他。因為對於她暑假跟飛的行為,司徒老爸一直認為自己的心肝寶貝被拐走了。對此,司徒南還向盛遠時告狀, “他竟然說你是壞男人,我真是忍不了。”所以, 她那時還向盛遠時提出,“等你答應做我男朋友時,要先去趟我家,讓司徒老爸見識下你的風采,要不然他總以為除了他,沒人稀罕我。”

  盛遠時當時還問她,“和你爸提起我了?”

  司徒南氣呼呼地說:“提了啊,結果他一聽你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居然勸我算了,說是,你真那麼牛,不可能看上我。哪有人這麼詆毀自己女兒的,我都懷疑,他不是我親爸。”

  盛遠時就笑了,逗她說:“沒準我的證照真是假的,什麼機長,什麼外航,都是騙人的。”

  司徒南抱著他胳膊不放,“那你怎麼不把我騙到床上去啊?”

  盛遠時被撩得面紅耳赤,哪裡還笑得出來,他輕咳一聲,胡亂找了個借口,“我要上航線了。”

  時間明明還早。司徒南一點不顧及他的面子,壞壞地拆穿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下午五點才飛?”見盛遠時臉上有點可疑的紅暈,她笑得愈發明艷動人,“哦,我知道了,盛機長有特權,可以提前飛。”

  那傲嬌的小模樣,盛遠時差點控制不住讓她提前履行一下女朋友義務。

  司徒南卻在電話那端冷冷淡淡地說:“你告訴我地方,我自己過去。”

  她一向樂於取悅自己,盛遠時擔心她又只顧漂亮不要溫度穿太少出門,執意過去接她。

  司徒南比他更堅持,最後更是直接搬出了司機做擋箭牌。

  盛遠時拗不過她,就選了一家飛行者俱樂部。

  那是一家以飛行為主題的咖啡廳,店內地面上畫著的滑行跑道,牆上粘貼著的一張張的飛行員照片,壁頂的藍天和雲層,以及那架波音737的模擬飛行器,不禁讓人對飛行產生無限遐想。

  盛遠時不記得自己等了多久,總之他無聊地喝了三杯咖啡,又去二樓的飛行體驗區轉了兩圈,還好心情地幫一位小朋友講解了下飛機的構造,才在窗外看見一抹熟悉的身影由遠及近走來。

  他的小姑娘,纖細俏麗,哪怕是一身樸素地走在茫茫人海之中,也是嬌艷如花,無人可及。重逢的喜悅讓盛遠時忽略了先前司徒南在電話中的冷淡,以及那一刻她在咖啡廳門口駐足的那幾秒,所為何意。他下樓迎上去,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手,輕責道:“又穿這麼少。”

  司徒南像是瘦了,米色的羊絨大衣顯得空空的,她注視幾個月沒見的他,啞聲:“不冷。”

  盛遠時聽出了異樣,但當時的他以為司徒南和自己一樣,是因為激動和開心,於是,他在她凍得有點紅的下巴上捏了一下,回身交代服務生,“香草拿鐵可以做了。”

  一向精明的男人,竟然沒有發現,如果是司徒家的司機送司徒南過來的,她怎麼會凍得小臉通紅。他只記得,他的小姑娘像孩子似的,喝不慣太苦的咖啡,最喜歡帶有奶味的,熱的香草拿鐵。

  她卻說:“給我一杯美式。”與此同時,輕輕地抽回了手。

  盛遠時低頭看著自己落空的手,胸口滋生一種莫名的情緒,但他也沒多想,只朝服務生點了下頭,“美式。”就又伸手,要去握她的。

  司徒南恰好在這時抬起手,搭在了樓梯扶手上,姿態自然。

  一時間,盛遠時倒也分辯不出她是不是故意在躲自己。

  直到兩人在二樓卡座的高背椅中坐下,盛遠時才發現,司徒南異於平常的沈默。他伸手過去,輕輕摸了一下她的頭發,以玩笑的口吻逗她,“太久沒見,需要重新熟悉一下嗎?”

  司徒南的視線從地面上的滑行跑道上移開,抬頭看他,沒有任何鋪墊地說:“告訴你個消息。”

  盛遠時眉宇間浮起笑意,“我也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她對他的好消息並不關心,搶先說:“我被曼哈頓音樂學院錄取了。”

  “曼哈頓音樂學院?”盛遠時該為她高興的,可他剛剛伸進大衣兜裡的手倏地頓住,“怎麼突然決定出國了?”

  她的語氣和神情一樣,都是淡淡的,“我不一直這樣嘛,想干什麼干什麼。”

  司徒南確實是這樣的行事風格。可是……

  盛遠時收回手,“簽證下來了?”

  那她至少準備了三個月。要是那樣,他只能陪她折騰一回。

  誰讓這是她為他準備的驚喜呢。

  那時的盛遠時,對於司徒南對他的感情,就是那麼篤定。

  然而,司徒南露出了見面後的第一個笑容,略顯牽強和敷衍的那種,“怕我纏著你啊,放心吧,我去紐約不是為你。”

  “不是為我!”這四個字像是有一種無形的殺傷力,讓盛遠時眼裡的笑容迅速褪去,他眉心微聚,一針見血:“那為誰?”

  “你沒發現我很久沒打電話發微信騷擾你了嗎?”司徒南一改先前的沈默,話突然多了起來,“我發現,自己沒辦法變成你喜歡的樣子,與其為難自己取悅你,不如換個人喜歡,談個戀愛而已,干嘛把自己搞得那麼累呢,你說是吧?”

  盛遠時的臉色就不好看了,“你的意思是,你放棄我了?”

  追得風風火火,還沒倒手就膩了?

  始終拒絕和他對視的目光有一瞬的躲閃,隨後,司徒南以漫不經心的語氣說:“反正也追不上,不如趁早放棄,你人好,不好意思直接拒絕我,我也不能蹬鼻子上臉吧。況且,被人討好的感覺,比討好別人好多了。”

  她在傳達一個信息給他:有人在追求她,討好她,她喜歡這種感覺。咖啡廳內燈光柔和,盛遠時那雙眼,帶著幾分不悅地注視她,“你難道感覺不到,我當你是女朋友對待?”

  司徒南有那麼幾秒沒說話,就在盛遠時以為有回旋余地時,她說:“你什麼都沒說過,我怎麼可能自作多情。”

  盛遠時意識到,自己犯了個致命的錯誤,他有心馬上糾正,“我現在說,還來得及嗎?”

  司徒南側頭看著窗外,看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被飄落的大雪覆蓋上一層白色,再轉過臉面對盛遠時時,她笑了,“還是算了吧,我是覺得,我本來挺貴的,卻為了追你,掉價了。”

  算了?什麼算了?怎麼算了?盛遠時到底還是把中南航空的機長聘書從大衣兜裡拿了出來,“如果我告訴你,我不走了,以後我們可以像其他人那樣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呢?或者你希望我陪你出國留學,我都沒問題,你還要算了嗎?”

  他明明看到司徒南眼角的水光,可她甚至沒有細看他手裡拿的是什麼,就伸手推了回去,“別開玩笑了,這種犧牲,沒有意義。”

  那一刻她的冷靜,不像十九歲。

  服務生在這時來送咖啡。

  她一口都沒喝,站起來說:“我得走了,還約了朋友。”

  那是相識以來,她第一次提出要走。以往每次見面,都是盛遠時認為時間太晚了,該送她回去了,她還依依不舍地磨蹭。這突如其來的轉變,讓盛遠時非常不適應,確切地說,他心裡已經是翻江倒海的不舒服。

  可盛遠時作為機長,自控力還是不錯的,當他意識到自己當時的心情壞到了極點,他很擔心,一旦司徒南再堅持說放棄他什麼的,他會控制不住發火。所以,他竭力克制著脾氣,“我先送你回去。”心裡卻在想:反正來日方長,大不了角色對換,再把她追回來,沒必要在氣頭上吵架。

  司徒南再次拒絕道:“不給你添麻煩了,我自己走就行。”然後就真的轉身走了,沒多一句的言語,更沒有絲毫留戀。

  她倒是干脆利落,說算了就算了。

  盛遠時注視她纖瘦又絕決的背影,忍不住沈聲叫她的名字,“司徒南!”

  那應該是盛遠時第一次連名帶姓叫她,一直以來,他都叫她:蠻蠻。

  司徒南停下,轉身折返回來,一步步走回盛遠時面前,可盛遠時尚來不及高興,她已經拉起他的手,沈默著解他腕上那塊,她送的高仿表的表鏈。

  盛遠時就不允許了。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冷聲質問:“什麼意思?”

  司徒南幾乎是一根一根掰開他的五指,硬是把表摘下來,低著頭說:“像我這個人一樣,它本就和你不配,何必勉強?”

  盛遠時頓時覺得胸口有什麼破了,冰冷地液體汩汩地往外流,他用那雙沈湛犀利的眼緊緊地盯著她,一字一頓:“司徒南,我最後問你一次,什麼意思?”

  司徒南抬頭,漆黑的眸裡有晶瑩的東西在閃,她就那樣含著眼淚笑了,“以後再有人送你巧克力,就要你自行消化了。盛機長,再見。”然後抽手,一步一步退離他,越來越遠。

  什麼狠心,什麼負氣,統統都顧不上,盛遠時再也控制不住,追上去,伸手拽住司徒南,把她拉進懷裡抱住。司徒南掙扎,卻敵不過盛遠時的力氣,終是伏在他懷裡不動了。

  盛遠時的唇貼在她耳邊,嗓音微啞地問:“是不是我太久沒回來,生氣了?”

  從來都高高在上的男人,那一刻,竟有俯身相求之意。

  司徒南說不出話,雙手抵在他胸前,像是在拒絕此刻的親密,又像對他的依附。

  盛遠時不給她逃避的機會,緊緊地抱住她,“我生日那天就答應你了,所以作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說分手,你知道嗎?”

  司徒南依然不言語。

  直到覺察到頸間溫涼的濕濡,盛遠時眼中竟也浮現一層淡淡的水光,他說:“行了,我當你沒說過。”

  司徒南的情緒或許就是在那個瞬間崩潰的,她放下抵在他胸前的手,改而摟住他勁瘦的腰,緊緊地,然後,哭出了聲。

  盛遠時一顆心頓時歸位,他輕拍她的背,“怪我了,要是我早點把話說清楚,你也不會胡思亂想。”聽她哭得更大聲,他心疼地拉開兩人的距離,用指腹為她擦眼淚,然後,在她的眼淚不斷落下來時,他做了一見面就想對她做的事——低下頭,重重地吻上來。

  也許是太想念了,也可能是壓抑得太久了,這個吻一發不可收拾,盛遠時有種要吞她入腹的衝動熱烈,她的回吻也是熱情纏綿不已,仿佛要通過這樣的親密,宣泄對彼此的思念與愛。到了後來,盛遠時更是扣著她的手,沿著她的臉一路吻到鎖骨,一只手更是悄無聲息地鑽進她的衣服裡,貼在她腰間的細肉上,輾轉地磨。當欲望越來越清晰,當兩個人的呼吸越來越重,他的手不知不覺向上,感受到那從未有過的柔軟觸感,他不自覺地渭嘆一聲。

  無意拒絕他的,可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讓青澀的她控制不住地渾身一顫,南庭情難自控地在他耳邊嚶嚀:“……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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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2:35


  盛遠時是被手機鬧鐘吵醒的, 他揉著眉心坐起來, 掀被下床的一瞬才發現不是在自己家裡。他環顧四周, 入目的是淡綠色的窗簾,白色的衣櫃, 被當成書桌的梳妝台,搭在身上和窗簾同色的薄被,以及臥室門口坐著的那只, 眼神不太友善的……柴犬?

  忽然想起昨晚的那個夢, 那柔軟的唇,那細滑的肌膚, 每一個細節, 每一幀畫面,都分外真實。

  盛遠時低頭看了看自己,襯衫扣子只剩兩顆沒有解開, 下擺全被扯到了褲腰外, 遮住了半解的皮帶扣, 除此之外,還有皺得不像話的床單——總之, 所有的淩亂都像是在證明,昨夜的他,有多不安份。

  酒真不是好東西,那些盛遠時有意屏蔽在記憶之外的, 南庭騙他分手的段落,就這樣毫無預警地跳出來。可事實是, 當司徒南摘下那塊表,氣得半死的盛遠時並沒有用擁抱挽留。他就那樣看著她走出去,看著她停下腳步,站在咖啡廳門口,像是在思忖要不要回頭。

  他當時甚至還在想:回來,我就原諒你。

  最後忍不住的,等不及的,依然是他。可當盛遠時追出去,外面早沒了司徒南的人影,好像那個纖細的身影,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切都是他的幻覺。

  盛遠時站在冰天雪地裡喊:“司徒南!”

  聲嘶力竭,失態狼狽。

  司徒南並沒有走遠,她攥著那塊手表,躲在距離他不遠的角落裡,靜靜地注視著那被她視為航標燈塔的男人,眼淚滾落而下。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只要盛遠時去到司徒家,任司徒南偽裝得再好,憑他的精明,發現異樣並不是難事。偏偏盛家在這個節骨眼出了事,盛遠時接到電話連夜趕回去時,不僅是盛家,整個空軍大院都被籠罩在陰霾之中。

  兵荒馬亂的一個月後,盛遠時再打不通司徒南的手機。當他再次回到A市,來到司徒家的別墅,房子竟被銀行收了。盛遠時又找到司徒南的學校,校方稱她已退學,根據校方提供的資料,他才知道,司徒南的爸爸司徒勝己,破產了。

  在找不到其他可問之人時,盛遠時想到了林如玉。

  聽盛遠時打聽司徒南,林如玉略顯驚訝,“她為了追你都申請了曼哈頓音樂學院,你卻不知道她家破產了?”她笑得輕蔑,“果然自作多情不是最丟臉,無情才最可怕。”

  盛遠時沒有心情和她計較,他只關心,“你認識司徒家的其他人嗎?”

  “他們家沒有其他人。”林如玉一言激起千層浪,“司徒叔叔是孤兒,司徒南的媽媽在她十二歲時就死了,有人說是車禍,也有說是自殺。”

  十二歲?自殺?盛遠時怔在當場。

  林如玉還在繼續:“司徒南的媽媽姓南,聽說南家當年反對她媽媽嫁給司徒叔叔,她媽媽是和司徒叔叔私奔到A市來的,司徒南曾和我說過,她長這麼大,沒見過外婆家的人。”

  所以,司徒勝己格外疼惜自己的妻子,甚至在妻子去世後,終身未再續弦。

  所以,又當爹又當媽的司徒勝己格外溺愛司徒南,把她寵成了任性刁蠻的公主。

  所以,再沒有任何的人知道他們父女的消息,曼哈頓音樂學院成了最後的,也是唯一的線索。

  但盛遠時還是在A市停留了一段時間,通過各種關系尋找與司徒勝己有過合作的人,試圖打聽司徒父女倆的下落。可能找到的人,除了還在怨被司徒勝己連累賠了錢,就是對父女倆的行蹤全然不知。

  以前覺得世界很小,隨便飛幾個小時,就能到達一個國家。直到那一天,盛遠時站在街頭,才意識到,原來,一座城市都那麼大。他想找一個人,比上天還難。

  那一刻,向來自信驕傲的男人,挫敗到無助。

  他就那麼形像全無地蹲在街角,給父親打電話,說:“我明天回紐約。”

  盛敘良在盛遠時成年後並不怎麼干涉他的生活,可家裡出了那麼大的事,老人家也不希望兒子再走那麼遠,於是問:“還有事情沒處理完?多久回來?”

  盛遠時搓了搓臉,“不知道。”

  盛敘良沈默了一會兒,回復了兒子三個字:“知道了。”就掛了電話。

  然後,盛遠時撕了中南的機長聘書,在第二天返回紐約,重回YG航空,在之後的三年時間裡,抱著最後一絲希望,飛遍了全世界,只為探訪各地的音樂學院。

  卻從未在留學生名單中發現她的名字。

  失望,一次又一次,直到耗光了希望,直到覺得,是時候放棄了。

  顧南亭在那個時候找上他的,“在國外待了這麼久,要不要回家看看?”

  要不要回家看看?回家看看!盛遠時如灌醍醐,他自問:就算司徒勝己為女兒留了後路,在司徒家遭逢那樣的變故後,司徒南還能扔下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不顧,去國外求學嗎?怎麼就慌不擇路地始終在國外找她,忘了再回頭去看看?萬一,那個時候她是故意躲他呢?

  盛遠時幾乎是立刻答應了,他說:“好。”

  顧南亭半天才反應過來,他不太相信地確認,“你同意到中南幫我了?”

  盛遠時卻說:“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

  那些為說服他而準備的說辭,顧南亭生生咽了回去,他說:“有什麼要求盡管提,只要不牽扯程瀟,都可以。”

  盛遠時笑了,他不僅什麼要求都沒提,還把捂在手裡的YG航空的股份拿了出來,“三個月內拿下YG,我就是你的總飛。”

  當時正值收購YG最艱難的時期,計劃幾乎無法推進,顧南亭兩個生死之交的兄弟,都在籌綽資金,試圖助他一臂之力。而顧南亭之所以在那個時候向盛遠時拋出橄欖枝,除了看重他精湛的飛行術,更是希望借挖走他的飛行團隊,削弱YG的飛行力量,一舉拿下YG。

  在那之前,顧南亭設想過很多盛遠時拒絕的理由,畢竟,他曾經不顧程瀟的挽留放棄過一次中南,再度回到了YG,顧南亭以為,以為盛遠時對YG有特殊的感情。他甚至也在擔心,自己收購YG的舉動,會造成盛遠時的反彈,阻礙收購。結果,只是一句話,一句話而已。

  那是顧南亭第一次為盛遠時飛美國。收獲頗豐,不僅爭取到了他個人,他的飛行團隊,更獲得了他的股份,這對當時處於困境的顧南亭來說,猶如天助。

  程瀟都吃了一驚,她問盛遠時,“怎麼回事,和YG有仇?”

  盛遠時笑了,沒說有,也沒說沒有。

  程瀟還是不明白,“攥著這麼大的籌碼,不好好利用,就那麼輕易地給他了?”

  盛遠時皺眉:“你是他女人嗎?”

  程瀟語出驚人:“睡過就算的話,那就是。”

  盛遠時一口水噴出來,“什麼人!”

  卻因為她的語出驚人,想到司徒南。想她曾經有多大膽地,追求自己。

  如果沒有分開,是不是他們也……盛遠時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正經人!”程瀟瞪他一眼,“我也是你朋友,不希望你吃虧。”

  盛遠時端著杯子,看向天空:“虧不著。”

  程瀟也懶得操心了,只提醒他:“公司不是他一個人的,你應得的,一分都別少拿。”

  盛遠時點頭,“知道。”

  兩個月後,紐約肯尼迪國際機場,專程從G市飛來的顧南亭坐在YG航空的貴賓休息室裡,邊喝咖啡邊等盛遠時下航線。

  一個小時後,盛遠時執飛的航班落地。

  兩個男人相視一笑。

  盛遠時先伸手,“恭喜,顧總。”

  顧南亭遞出手,用力地握了握他的,“同喜,盛總。”

  當天晚上顧南亭還要飛回國了,盛遠時抬腕看表:“不等程瀟了?她一個小時後能落地。”

  “不等了,明早還有個會。”然後一笑,“我們有得是時間。”

  是啊,他們有余生,那麼長。而他,或許再也見不到司徒南了。

  盛遠時在那一夜,灌醉了自己。

  很快就有了第三次見面,那次顧南亭是帶著喬其諾一起飛的紐約,盛遠時沒有客氣,作為新公司最大的占股人,他只提了一個要求,以顧南亭的名義把新組建的航空公司命名:南程。

  南程航空——全世界都以為那是一段關於顧南亭與程瀟的愛情傳奇。甚至是盛遠時自己,都在首航的廣播中這樣告訴旅客。

  可其實,南程等於,司徒南和程瀟。

  是兩個男人,對兩個女人最崇高的愛與思念。

  後來不久,盛遠時就回國了。他萬萬沒想到,司徒南確實在司徒家破產後放棄了出國留學的機會,而他在國外尋找期待,她已改隨母姓,以南庭這個新名字,從A市來到他的家鄉G市,就讀於空管學院,畢業後,順理成章被分配到G市空管中心。

  像六年前一樣,管制南庭,再一次堂而皇之地闖進他的世界,無聲無息。

  盛遠時重身躺回南庭睡過的床上,用手蓋在自己臉上。

  睡不著似是對他的行為有所不滿,顛顛地跑到床邊,朝賴床不起的男人汪汪了兩聲。

  盛遠時控制不住地打了兩個噴嚏,起身進入衛生間,看見洗手台上放著一套全新的牙具,和一條深藍色的男式毛巾。他簡單的收拾了下自己,回到客廳,茶幾上放著一張字條:“不確定你今天要不要飛,就給你設了七點的鬧鈴。廚房有早飯,走時帶上門就行,不用管睡不著。”末了是一串數字,和程瀟微信發給他的一樣,是南庭的手機號碼。

  盛遠時轉而走向廚房,睡不著一路跟著他。

  黑色的大理石台面上,有一份三明治,額外還有兩個煎蛋,以及一杯牛奶。他摸了摸杯壁,還有些余溫,證明她才走不久。

  盛遠時就那麼身高腿長地站在廚房裡,安安靜靜地把三明治和煎蛋吃光,可當他喝光牛奶放下杯子時,眼睛卻濕了。他微微仰頭,許久。直到情緒平復下來,才動手洗杯盤,最後看著睡不著說:“味道還行。”

  睡不著似乎很不喜歡他,雖然沒有咬他,卻一改溫和常態,很是凶悍地叫得特別大聲。

  盛遠時邊打噴嚏邊走回臥室,目光在梳妝台上的那架飛機模型上停留很久,才移到旁邊擺放整齊的一摞業內叢書和外語工具書上,而最終引起他注意的是一邊略有些舊的筆記本。他隨手拿起一本翻開,看似潦草淩亂的手動記錄,是有關航空器呼號、空域分類、飛行進程單、重要的交通情報等,屬於空中交通管制管理基礎範疇的。

  再翻開一本,依然是手寫的,有關空速表測速原理、起飛航跡、在濕跑道和汙染跑道上起飛的主要特點等,飛行性能與飛行計劃方面的。

  逐一翻過來,竟然全部都是她的筆記。厚厚的,足有九本。而從她記錄的內容來看,有些是身為管制的她必須要了解掌握的,也有不需要她看的,比如飛行性能和飛行計劃。

  想像著無數個寂靜的深夜,她在月光鋪陳的窗前,閱讀和研究那些專業書的樣子,盛遠時胸臆間有種情緒噴薄而出。一刻都不想再停留,他轉身就走。

  睡不著卻擋在門前,他向左,它就向右,他向右,它就向左,儼然和他形成了一副對峙的局面。盛遠時並不討厭狗,可他對狗毛過敏,以至於從小他就拒絕和狗過於親近,此刻,睡不著一副不讓他出門的架勢,讓他有些為難。

  睡不著盯著他,低低地哼,像是隨時會撲上來咬人的樣子。

  盛遠時不明白自己怎麼得罪它了,他用手捂著嘴,試圖向一條狗解釋:“我沒帶走任何屬於你主人的東西。”

  睡不著:“汪汪汪!”然後就停不下來了,一直在叫,一直叫。

  被堵在屋裡的盛遠時就要給南庭打電話,問她要怎麼馴服睡不著時,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嗎?”顯然是被睡不著的叫聲引來的。

  盛遠時還不確定自己是怎麼跑到南庭家來的,所以並不想讓小表姐看見他大清早在這裡。

  可睡不著聽見外面的聲音,叫得更歡了。

  外面那位開始敲門,“南庭小妹妹?”

  盛遠時深呼吸,“她不在。”

  外面瞬間就沒了動靜,只有睡不著單調的汪汪聲。

  盛遠時揉了揉太陽穴,“齊妙。”

  片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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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2:57


  盛遠時從裡面打開門時, 睡不著生生撲到他身上, 如果不是齊妙及時叫住了它, 盛遠時估計是需要去社區醫院打狂犬育苗了。他倒是沒害怕,只是不停地拍襯衫前襟, 試圖拍掉下面可能留下的狗毛,“這種狗,小區讓養?”說完就打了個噴嚏。

  齊妙其實後悔了一晚, 尤其想到他狗毛過敏時可能有的症狀, 就更擔心了,“小區門口的寵物店都是物業經理開的, 還有什麼狗是不能養的?”

  盛遠時蹙眉, “你作為房東,也不管?”在他看來,欺負他的睡不著實屬惡犬。

  齊妙意識到他已經有了過敏的反應, 有點心疼, “要是你不同意的話, 回頭我和南庭小妹妹說,她應該……”

  盛遠時打斷了她, “別拿我說事。”

  齊妙上下看了看他,“你怎麼在這兒啊?沒事吧?”

  “什麼事?”盛遠時聞言臉色沈了沈,“我還想問你,怎麼我會在這。”

  齊妙故作鎮定地說:“我哪知道。”

  盛遠時看見她眼底的心虛一閃而逝, 就有點明白了,他不急不緩地解鎖手機屏幕, 打開通話記錄,“我昨晚明明是和喬敬則在一起,最後一通電話也是打給你的,你卻說不知道。齊妙,你覺得你能敷衍過去嗎?”

  平時盛遠時挺慣著她這個小表姐的,外人面前更是拿她當妹妹似地護著,可眼下他冷著臉質問她的樣子,讓齊妙有點打怵的,她撓了撓頭,“什麼敷衍啊,我昨晚睡得早,根本沒接到你電話。”完全沒了底氣。

  盛遠時好像是相信了,“哦”了一聲就去叫梯,直到電梯來了,梯門打開,他走進去才說:“那我就看看喬敬則敢不敢當。”說話的同時,眼睛牢牢地盯著她。

  “喂!”齊妙追過去時,電梯門已經關上了,於是,她忘了告訴盛遠時,南庭有意提前退租的事,只顧著給喬敬則通風報信,發微信告訴他:“老七生氣了,要問責你。”

  喬敬則秒回:“我扛,你不用管。”

  齊妙正暗自感慨還挺爺們兒,那位又發過來一條,“盛老七都在前女友家過夜了,我睡個客廳沙發都不行,齊妙你夠可以的!”

  齊妙笑罵了一句:“神經病。”沒回他。

  喬敬則不依不饒地,“又假裝看不見了!我喬敬則水土不服只服你。”

  齊妙日常裝死。

  南庭到塔台時,才七點二十,顯然是來早了。可相比等盛遠時睡醒的尷尬,她更願意早點出門。

  結果有人比她還早,程瀟看見南庭從通勤車上下來,揚聲喊:“二老公。”跟著她從車上下來的男人,不用介紹,也知道是顧老大無疑。

  南庭迎上去,先對程瀟說:“來找我啊,怎麼這麼早?”

  程瀟隨口說:“有人出差,我來送機,聽說你被玻璃劃傷了臉,順便來看看你破沒破相。”

  南庭心裡感激程瀟的關心,嘴上卻說:“謠言止於智者,程機長。”

  程瀟以玩笑地口吻說:“看來能不能捍衛我的智商,完全在於你這張臉啊。”然後指著顧南亭,“我大老公,顧南亭。”

  南庭禮貌地對一身正裝的顧南亭說:“顧總好。”

  顧南亭絲毫不介意未婚妻以“大老公”相稱,用那雙沈湛的眼打量著南庭,“你好,我是顧南亭,亭亭玉立的亭。”

  南庭微微地笑,“南庭,庭院深深的庭。”

  “我知道你。”顧南亭紳士地道:“上次的道歉風波發生後,為了有機會對你表示感謝,我向空管中心了解過你,希望南小姐不要介意。”

  “道歉”事件之後,程瀟在找視頻女主角的事,顧南亭當然是知道的。起初他並未插手,因為相信憑他家程機長的機智一定可以找到人。可他忽略了一點,他家程機長脾氣不太好,在管制波道中和管制發生過矛盾,導致她即便通過那則偷拍的視頻猜到“恩人”是從事管制職業的,也無法以業內人士的身份探知更多。

  對於中南這位貌美如花的美女機長,空管中心那個爺們兒扎堆的地方竟然不買賬?!多少有些匪夷所思。程瀟氣得拍桌子,“我問他們塔台管制室的女管制叫什麼名字,他們居然眾口一詞地告訴我叫如花!如花?!真是個接地氣的好名字!我都快相信了。”

  顧南亭當時正在簽署文件,聞言眉心微聚,“在總裁辦公室裡,注意控制你的情緒。”

  “擺什麼大老板的架子!”程瀟不想和他說話了,轉身要走。

  顧南亭抬頭:“去哪兒,不是說好了等我一起吃午飯嗎?”

  程瀟戳戳制服上的肩章,“程機長要上航線,很忙的!”說完甩門而去。

  被放了鴿子的顧總失笑,他拿起電話撥到空管中心團委辦公室,“林主任,我是中南顧南亭,有件事麻煩你……”

  十分鐘後,空管中心那邊就把南庭的相關資料發了過來,林主任還特意打電話說:“顧總可不能因為小南同志和您撞名了就挖我們牆角啊,管制室那邊可說了,她很快就要出徒了,是我們歷時一年多培養出來的新一批年輕管制,後續還要委以重任。”

  竟然叫南庭,顧南亭頗有些意外,他當即表態:“林主任多慮了,為了感謝她幫我未婚妻的機組解圍,我會交代下去,在你們進行航線實習時,讓機組多關照她。”

  林主任開心得快要飛起來了,“那真是太謝謝顧總了。”

  隨後顧南亭就把這件事交代給了助理。

  助理原本是要直接呈給程機長替大BOSS邀功的,結果這份情報被顧南亭的妹妹蕭語珩劫獲了。得知南庭次日會乘坐中南航空的航班回G市,這趟航班又恰巧是程瀟執飛,身為空乘的蕭語珩就沒事先告知程瀟,而是在南庭即將下機時通知的程瀟,這樣才有了程瀟與南庭的第一次見面,成就了一段關於“二老公”的佳話。

  這件事在南庭銷假回去上班時,林主任也經應子銘的口轉告她了。此刻聽顧南亭這麼說,南庭表示:“我沒什麼介意的,請顧總放寬心。至於上次的事,您和程瀟都不必謝我,我確實什麼都沒做,一切只是巧合。”

  “難不成打一架才算做了什麼?要不是你懟了那個老爺們兒,為顧全大局,我肯定要出面道歉。程機長雖然是小女子,但也不隨便彎腰。”程瀟說完,看了看表,“時間差不多了,你先走吧,我們倆說會悄悄話。”

  顧南亭也不廢話,和南庭打過招呼,一個人開車去航站樓了。

  見程瀟朝準老公揮手,南庭玩笑道:“是不是耽誤你們吻別了?”

  程瀟一臉幸福的坦然,“該辦的事昨晚都辦了,不差這一個吻。”

  南庭聽得臉紅,“好歹照顧下未婚少女的情緒唄。”

  程瀟聞言湊過來,俯在她耳邊壞壞地說:“看來那位還沒辦了你啊?”

  南庭不好意思地推她一下,“我不是你二老公嘛,哪能隨便綠了你。”

  程瀟哈哈笑,“你可夠壞的,他都多大了,也不給開開葷。”說著用胳膊拐了拐南庭,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自己的男人,自己不喂飽,就別怪他吃外食。”

  越說越沒邊了!南庭略顯無奈地說:“明明我現在才是那個外食。”

  像是怕南庭誤會盛遠時身邊有了別的女人似的,程瀟立即為老朋友證明:“他身邊除了我,沒別的女人。”隨後還不忘提示一句,“但虎視眈眈的不在少數,你可盯緊點。”

  南庭只說:“她們眼光不錯。”

  程瀟嘁一聲,像是不滿她對盛遠時的認可,然後才把目光投向她額上,“怎麼不休息兩天,輕傷不下火線那套早過時了。”

  南庭下意識摸了摸額上的紗布,“只劃破了塊皮,甚至達不到請病假的標準。”

  程瀟才說:“其實我是聽說有人英雄救美,特來求證,那個英雄是不是那位?”

  南庭大大方方地承認,“是他,要不我都破相了,哪還能笑得出來。”

  “我就說你今天春風滿面的。”程瀟調侃道:“怎麼樣,傷沒白受吧?憑你的聰明,不用我教,也知道怎麼利用他的心疼,和好如初吧?”

  南庭帶著幾分落寞地說:“就我這不傷筋不動骨的一點皮外傷,誰會心疼?”

  程瀟替盛遠時說話,“他不是心狠的人。”

  這份了解,讓南庭覺得和程瀟更近了一步,“所以我頂著傷,坦白了當年離開他的原因,他沒發火,也沒罵我。”她指指額頭上的紗布,“是這傷的功勞。”

  “難道不是因為愛?曾經我要介紹女朋友給他,他可是和我說,他有喜歡的人。”

  這個人,是自己嗎?南庭不敢奢望,又控制不住期待。

  見南庭不說話,程瀟問:“他怎麼說?”

  南庭垂眸,“他什麼都沒說。”

  “這個悶騷!”程瀟罵了一句,眼睛一轉,計上心來,“要不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吧?”

  南庭瞬間明白她是什麼意思,“我的黑歷史夠多了,你別再添一筆。”

  程瀟笑,“我就是想氣氣他。”

  南庭卻說:“你怎麼不問我為什麼離開他?”

  這其實也是程瀟一直好奇的,“那你為什麼甩了他?”

  南庭糾正,“我追都沒追上,談什麼甩。”

  程瀟挑了下一側的眉。

  南庭沒再避諱什麼,直說:“我追了他差不多一年,在可能快成功的時候,”她停頓了幾秒,才有勇氣說出那個除了桑桎和盛遠時外,沒有人知道的她的過去,“我家破產了。”

  “破產?”程瀟臉上意外的神情纖毫畢現,片刻,她試探著說:“和那些狗血的電視劇一樣,你選擇對他隱瞞這件事?”

  “我一度以為從公主變成灰姑娘,是像從天堂墜落地獄一樣的痛苦。”她說著微微笑了,“挺過來才發現,其實也就那麼回事,還不照樣都是吃五谷雜糧。”

  她說得倒是輕描淡寫,可誰都知道,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程瀟試探著問:“有想過自殺什麼的嗎?”

  “我就那麼沒出息,連個破產都擔不起!”南庭依然在笑,那笑容平靜得,像個滄桑的老人,在經歷過時間的洗禮後,有洞悉一切的淡然與從容。然而,在程瀟的注視下,她終究還是說:“好吧,我承認,確實想過,什麼跳樓割腕的,都琢磨過,但沒勇氣。那個時候意識到,相比活著,死更難。”

  可她必然還是經歷了什麼銘心之痛。

  程瀟不忍問下去,她握住南庭的手,無聲鼓勵。

  南庭回握了一下,用笑容告訴程瀟,她沒事。

  “從一無是處的富家女,到一個自食其力的普通人,我覺得挺踏實的,雖然代價可能是,再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後悔,只是覺得,”想到昨晚盛遠時酒醉時說過的話,她停頓了片刻,才說:“特別對不起他。”

  程瀟和她一起面朝機坪而立,“易地而處,我可能也會像你那麼做。”可經歷了時間錯位,重獲七年光陰的程瀟,在再一次嘗過失去至親的痛苦後,更要說:“但你的隱瞞和離開,會讓他覺得,你認為一名小小的機長,不具備幫你家走出困境的能力。你這樣小看他,是不小的傷害。這當然是個誤會,他卻肯定背負了很久。另外,你想過嗎,你有幾分踏實,他就有幾分心疼和自責。畢竟,他所認識的你,是沒吃過什麼苦的。所以,他有氣也正常,你給他點時間。”

  南庭點頭,“我懂,現在都懂。可當時沒考慮到這些。只想著,別讓他知道,好像他知道了,幫了我們,我就矮了他一頭。”她說著,眼底竟有些紅,“其實我昨天和他說時,特別希望他狠狠地罵我一頓,打兩巴掌也行,只要能讓他心裡好過一點,可他偏偏什麼都不說,他那麼冷靜,我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

  程瀟不想再惹她傷心,故意逗道:“憑你,會不知道怎麼辦?”

  “我和房東說要搬家。”南庭與她對視,無奈道:“我一不小心租了他表姐的房子。”

  “如果不是事先認識了你,我都會以為你是有預謀的。”程瀟問她:“這種近水樓台的天賜良機不好好把握,舍得搬走?”

  “舍不得。所以有欲擒故縱的意思,想試探下他的反應,可又覺得像在逼他。”南庭把手搭在欄杆上,長舒一口氣,“但怎麼辦呢,既不想放棄,又沒了當年追他的勇氣,好矛盾啊。”

  ……

  大林見南庭來上班,調侃道:“被飛行員知道,指揮他們起落的管制腦袋上有傷,不會集體罷飛吧?”

  南庭安慰他,“沒出現頭暈眼花失憶的症狀,不用怕。”

  大林笑望她,“我們如花不僅是空管之花,更是塔台英雄呢。”然後看著圍攏過來的眾兄弟,“來來來,恭喜如花通過放單考試!”說著竟然鼓起掌來。

  師兄們的祝賀聲中,南庭靦腆地說:“還差最後一輪面試呢。”

  “那不叫面試,只是正式放單前的一場談話,告訴你,從事的是一個光榮而艱巨的職業,從今以後,像個男人一樣,不遺余力地奉獻你全部的青春和生命。”然後,像排練過似的,和眾管制兄弟們一起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大喊:“干巴爹!”

  應子銘在這時走過來,把一個嶄新地話筒遞到她面前,“從今天起,你和這裡的所有人一樣,具有獨立管制權。”

  那雙清澈的眼眸頓時蓄滿了淚意,南庭朝應子銘深深鞠了一躬,哽咽:“謝謝師父。”

  應子銘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欣慰與鼓勵,“要謝就謝你自己的努力。”

  南庭接過專屬於她的話筒,微微躬身向眾位幫助過她的師兄們說:“以後,請指教。”

  大林帶頭鼓掌。

  然而,南庭卻沒能在這一天走上席位指揮,因為交接班時,她險些暈倒,所以,程瀟所看到的春風滿面的南庭,並不是真的氣色那麼好,而是,在沙發上躺了一晚的她發著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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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3:12


  盛遠時還什麼都不知道。

  九點整, 他出現在南程航空大會議室裡, 相比清晨時的狼狽, 這個坐在右側首位,手肘撐在椅子扶手上,低頭沈思的總飛行師,此時穿著白襯衣和西褲, 領帶齊整,腕表金貴,整個人有種一絲不苟的氣質。

  主位的喬其諾正在聽取各部門的工作彙報。這位給顧南亭做了多年特助的“內衣銷售王”具備豐富的管理經驗, 除了沒有執照不會開飛機, 也是個逆天型的人才,明明初掌大舵, 卻是一副運籌帷幄的沈穩姿態。

  針對空中餐飲服務,他提出要求:“不僅是七小時以上的遠程航班我們要提供兩餐以上服務,後續陸續開通的支線網終, 也要確保食材優質, 烹飪制作工藝考究,除了給旅客多樣化的餐食選擇, 更要充分發揮我們的配餐優勢,讓旅客享受像地面高級餐廳一樣的服務。”

  與會唯一一位女性高管, 餐飲中心何子妍聞言表示,“馬上進入秋冬季了,我們的配餐師會挑選新鮮的應季食材,制作新式的菜品, 爭取讓乘客空著腹上機,扶著腰下機。”

  喬其諾一笑,“可以舉辦一次會員試菜活動。公司既然設立自己的餐飲中心,就要發揮出我們的優勢,否則不如和食品公司合作,還能降低成本。”

  何子妍也正有此意,“我們已經在著手準備,屆時還請喬總和盛總親臨指導。”

  喬其諾拒絕道:“我就算了,我這個人對吃沒什麼研究,以我為標準會拉低公司的餐食質量。”他偏頭看盛遠時,“遠時你有時間的話,去看看?”

  盛遠時抬眸看過來,那雙眼漆黑深邃,“不就是想騙我吃胖嗎,行,沒問題。”

  他心情這麼好,惹得眾人都笑了。

  盛遠時也笑,與何子妍視線一對,他說:“何經理提前把時間告訴我。”

  身穿西裝短裙的何子妍,用那雙清澈透亮的眼睛注視他,“好的,謝謝盛總。”

  盛遠時眼眸寂靜地一點頭。

  會議持續,後面的飛行部份,由盛遠時主持,他先就十一期間的航線安排進行說明:“史上最長國慶快到了,根據近幾年的旅行大數據顯示,95後正成為出行新勢力,這個年輕的群體不僅擅長使用APP服務,更追求個性化,小眾化,在熱門的一線城市外,探尋屬於自己的一方天地,是他們的主要需求點,這會讓二三線城市的遊客數量增幅突出。我們南程就根據他們這一出行偏好,把目標放在相對小眾的城市上,至於那些熱門城市的航線,就交給總部,以及那些行業大佬去滿足吧,反正我們也不擔心總部應付不了,何必還去分總部的一杯羹呢,好像我們恩將仇報,飢不擇食似的。”

  大家的笑聲中,他繼續,“我知道你們在擔心什麼,這樣,如果這些飛往二三線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機票,我個人全包。”

  沒錯,高管們確實擔心機票賣不出去,畢竟那麼多條二三線城市的航線,一下子全部開航,不是件小事。盛遠時卻用一句話,給了大家莫大的信心,他們相信,不差錢的盛總,絕不會傻到用自己的錢貼補公司。既然這樣,大家開始靜待盛遠時的應對之策。

  這位在外航安全飛行了七千小時的男人,用那雙暗沈清斂的眼掃過眾人,“在這個遍地開花的航企時代,如果只是倚仗集團的扶持,南程是無法在夾縫中生存下來的。要與三大航抗衡,搶占市場份額,必然要有補其短的優勢。以低價機票為突破點闖入支線航空市場,是我們開的第一局。”

  “低價機票?”市場部經理不免有些擔心,“盛總,這個梗會不會有點老?畢竟,低成本運營通常是那些沒有實力的小公司慣用的策略。我們這麼做的話,萬一讓旅客誤以為,我們的飛機不安全,不是得不償失?”

  盛遠時看著他,笑了,“南程擁有波音787、767、737系列和空客330系列為主的年輕豪華機隊,這對於一個剛剛開航運營的航空公司而言,是令業界咋舌的大手筆。而集團之所以選擇購進世界上最先進的飛機,目的就是讓我們贏在起跑線上。所以,低成本不是低安全。”

  他示意助理把資料分發到與會人員手上,“以G市為中心,把那些三大航選擇不做的,或者做得不好的市場撿起來,形成我們自己的支線網絡,力爭在三年時間內實現航空公交化,才是我們的第一目標。”

  接著,盛遠時又針對影響飛行安全的幾大因素,提出保障措施,把防止飛行事故列為南程航空的首要任務,“世界範圍內的飛行事故大多跟人為因素有關,所以,飛行方面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犯錯!哪怕是一個外人看來細微的小錯,也不行!至於飛行成本,那是喬總和我要考慮的問題,不勞眾位費心。”他起身,雙手撐在會議桌上,嗓音低沈有力,“在座各位都是有本事的,我們天空上見真章!”

  逆光而立的男人,鋒芒畢露,寸步不讓。

  這樣鬥志昂揚的盛遠時,喬其諾還是第一次見。可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盛遠時幾乎是粗魯地扯開了領帶。所以,喬其諾跟過來時,就看見前一秒還氣場全開的盛總正在解襯衫扣子。

  有種帥不過三秒的即視感。

  頓時笑場,“幸好來的是我,否則你的形像就毀了。”

  盛遠時沒空理會他的調侃,“正好幫我看看後面是不是也紅了?”

  喬其諾拉開他領口看一眼,“後脖子上有點,怎麼了這是?”

  “過敏。”盛遠時忍不住撓了一把,脖子上頓時紅了一片。

  喬其諾不解,“你有過敏源?”

  盛遠時如實說:“狗毛。”

  喬其諾頗不厚道地撲哧一聲樂了,“不好意思,我應該憋住的。”

  盛遠時瞥他一眼,“怪我這個過敏源太奇特了。”

  喬其諾剛要讓助理去給他買藥,敲門聲響起,是一道女聲,“盛總。”

  盛遠時聽出來是何子妍,沈聲:“稍等。”然後轉過身去系扣。

  喬其諾把手上的資料放在辦公桌上,“電台的一檔節目,邀請你參加。”

  “我這麼日理萬機,哪有時間參加什麼節目?或者他們,免費給南程打廣告?”見他有要走的意思,盛遠時說:“等一下,我還有事。”

  喬其諾試探著問:“要不一會你來我辦公室說?”

  盛遠時系好扣轉過來,臉色不善,“或者稍後你和我去機場,我再說?”

  如此這般的挽留,喬其諾盛情難卻。於是,何子妍被獲準進來時,喬總正坐在盛遠時辦公室裡悠閑地喝著茶,她見狀問:“我就幾句話,會不會打擾你們?”

  喬其諾示意她坐,“你說你的。”

  何子妍才對盛遠時說:“下周五盛總要上航線嗎?”

  盛遠時查了下自己的排班,“不上。”

  “那試菜的時間我就定下周五了。”何子妍微微一笑,“Benson說要向你申請一起去。”

  提到Benson盛遠時眉宇間浮起淡淡笑意,“他對吃一向沒有抵抗力。”

  何子妍的笑容更甜美了幾分,但她並沒有因為氣氛的融洽多停留,敲定了試菜的時間就準備走,只在臨走前說:“我看盛總側臉的紅像是過敏,要不要去醫院看看?我有朋友在中心醫院工作。”

  盛遠時下意識摸了下臉頰,“沒事,吃點藥就能消。”

  何子妍點點頭,和喬其諾打過招呼後就出去了。

  喬其諾一不小心就發現了何子妍在盛遠時的事情上,格外地用心,他仔細想了想,就有點明白了,“我好像做錯了什麼。”

  盛遠時隨手把一份資料甩給他,“你知道就好。”

  喬其諾笑著起身:“為了賠罪,我送你去醫院。”

  “哪用得著勞駕你。”回想晨起被睡不著撲的場景,盛遠時笑得無奈,“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喬其諾見他脖子上的過敏才一會功夫就嚴重了,有點不放心,“自己行嗎?”

  盛遠時微微抬眉,“把那個‘嗎’字去掉就沒問題。”

  喬其諾於是囑咐,“抓緊去醫院,別拖。”

  盛遠時嘴上答應的好好的,卻還是處理完手上的工作,直到下午實在癢得難受才往醫院去。

  老醫生聽聞他晨起接觸了狗,再看看時間,很是不高興,特別不客氣地說:“這麼晚才來,不怕喘不上來氣憋死啊?”

  醫生素來嘴黑,尤其是碰上不聽話的患者,再加上是位長者,盛遠時沒計較什麼,只說:“早上先吃了一遍藥。”

  “光吃藥有個屁用。”老醫生推了推眼鏡,多看了他一眼,“女朋友養狗吧?”

  這麼八卦,又扒得這麼準的老頭,盛遠時還是第一次遇到,他沒說話,如同默認。

  老醫生略顯無奈地搖了搖頭,“你們這些年輕人啊,就愛拿生命賭愛情,我告訴你啊,使不得,要麼分手,要麼棄狗,你們倆商量商量。”

  盛遠時內心腹誹:什麼鬼建議!嘴上卻問:“有辦法根治嗎?”

  老醫生直接讓護士給他靜脈推注了葡萄糖酸鈣和維C等藥,還開了口服藥和外用軟膏,最後才有些不悅地回了一句,“藥不能停。”

  敢情他是病得不輕啊!盛遠時走時沒對老頭說謝謝。不是他沒禮貌,是真來氣啊。

  下樓經過一樓大廳,迎面疾步而來一位身穿白大褂的男子,盛遠時迅速一側身,才免於在感應門前被來人撞上,起初他並未在意,畢竟醫院裡遍地都是醫生,他以為對方的行色匆匆是因為患者的需要。卻在走出大廳前,聽見身後有人喚了一聲:“桑醫生。”

  盛遠時停步,轉身。

  那抹白色的身影已進入電梯,梯門關閉前,盛遠時注意到他的神色,焦灼,急切。

  盛遠時折返回來,確定電梯在十二樓停下。他瞥一眼樓層提示:內科病房。

  恰好另一部電梯來,他走進去,按下十二樓。

  護士站,偶爾經過的病人和家屬,盛遠時繼續往走廊深處去,在最裡面的單人病房裡,看見一個單薄的身影躺在病床上,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是剛剛坐電梯上來的……桑醫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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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3:33


  盛遠時怎麼都沒想到, 這麼快就能見到那位很黏南庭的桑醫生。很黏她!盛遠時相信齊妙不會信口胡說, 他猜這位桑醫生應該不止一次出入過南庭家。更讓盛遠時意外的是, 晨起不見人影的南庭不是去塔台上班,而是來了醫院。

  因為額頭上的傷?不應該的。叫她到齊妙家吃早飯時,他特意注意了她的額頭,發現她的紗布是新換的, 傷口邊源也沒有任何紅腫的跡像。他當時還在想,她皮膚很合,應該很快就能痊愈, 這才沒多問什麼。

  盛遠時突然有些後悔, 明明中午時想給她打個電話,有意去機場接她一起吃午飯, 順便告睡不著一狀,結果號碼都撥出去了,他又給按了。這樣躊躇不前的自己, 盛遠時非常不欣賞。思慮間, 病房裡的桑醫生俯身,手探向南庭額頭, 五指並攏的姿態不像是檢查傷口,更像是在確定她有沒有發燒。

  距離她受傷已過去三天, 還有可能產生並發症嗎?

  盛遠時站在病房外,手搭在門把手上,片刻,他不請自來。

  桑桎聞聲抬頭, 看見一位陌生的男子走進來,在以為對方是自己患者家屬找過來的情況下,他說:“請在外面等我。”

  盛遠時五官敏銳,隔著不算近的距離,視線已在他線條簡潔的面孔上掃過,更在行進間把他胸牌上的名字和科室看了個清清楚楚。

  桑桎,精神科主任。

  盛遠時走近,視線坦蕩地落在南庭身上,直言表明來意,“我找她。”

  桑桎眼眸一暗。

  南庭見來人是他,掙扎著要坐起來。

  桑桎按住她肩膀,“小心滾針。”又不得不在她的堅持下,搖高了床,讓她坐得舒服些。

  盛遠時站在床尾,眼眸寂靜地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一言不發。

  南庭的視線始終沒有離開他,她問:“你去了塔台?”否則怎麼會知道她請了病假?

  盛遠時注視她微紅的臉,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只問她:“發燒了?”

  桑桎打量著盛遠時,輪廓分明,五官清晰立體,略高的眉峰,挺拔的鼻梁,怎麼看都有種硬朗和桀驁的味道。他問南庭,“這位是?”

  這位……南庭一時不知道該怎麼介紹才合適,她把目光投向了盛遠時,像是詢問,又似求助。

  盛遠時接收到了她的信息,自報家門:“盛遠時。”嗓音清亮低沈。

  這樣簡明扼要的自我介紹,和沒說又有什麼差別?但桑桎還是記住了盛遠時這個名字。不過,在不清楚他和南庭是什麼關系的情況下,盛遠時和張三李四一樣,對他而言,都是陌生人。桑桎低頭看看自己的胸牌:“稱呼桑醫生就可以。”甚至都懶得做自我介紹,更沒有多一個字的說明。

  認識多年,南庭從來沒見桑桎這麼拽過。他的不悅,她瞬間感知。

  盛遠時則在桑桎眼眸中讀到了坦然,以及不必對他言明的,與南庭的親近。

  他們,不僅僅是醫患關系。可也絕非戀人。這一點,盛遠時看南庭的表現就能判斷出來。

  這就夠了。

  盛遠時沒有說寒暄的話,桑桎也一樣,只是提醒:“她還發著燒,探視的時間最好不要太長,確保她能好好休息。”末了看了下輸液架上的藥,告訴南庭:“二十分鐘後我讓護士來換。”言外之意,給她二十分鐘的會客時間,然後就離開了病房,似乎並不介意盛遠時與南庭獨處。

  這份自信,讓盛遠時嘴角,露出一點清冷的笑意。

  南庭的臉因發燒微微泛紅,如果不是眉眼間隱有疲憊之色,這紅讓她比昨天見面時顯得更有生氣,她看了眼床邊的椅子,“坐吧。”

  “二十分鐘而已,不會累到哪去。”盛遠時嘴上雖然這樣說,身體卻落坐,不是她示意的椅子,而是她床邊。

  南庭的指尖恰好觸到他西褲上,盛遠時沒有躲,握住她手腕準備放進被子裡,卻在感覺到她手的溫度時,把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暖著,“是藥水太涼,還是冷了?”姿態自然,毫無避諱。

  南庭當然不會躲,她原本沈靜的眼神裡,因此刻的小親密漸漸浮現出幾分勇氣,“藥水有點涼,不過沒事。”然後用老朋友閑聊的語氣說:“今天不飛嗎?”

  此時窗外陽光柔和,微風輕拂,病房內溫度適中,一切都是那麼的舒服。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她,安靜又溫暖。盛遠時心頭無聲升騰起一股暖意,臉色也隨這暖意緩和很多,他嗯一聲,“昨晚……”

  還沒說完就被南庭打斷了,她略有些急切地否認:“什麼都沒發生。”

  盛遠時抬眸的姿態,帶著幾分強勢和犀利,“這麼急於解釋,是怕我不負責,還是不想對我負責?”

  這話讓南庭招架不住,她一時無語。

  觸及她眼尾一閃的情緒,盛遠時又說:“或者是沒有機會談負責的問題,你有什麼遺憾?”

  非逼她出手不可。南庭抬眸,看著他,“我說是的話,你是準備今晚再醉一次嗎?”

  從前的司徒南最會這樣撩了。盛遠時才覺得面前的女孩子,是他的司徒南,而不是無從靠近的淡冷安靜的管制南庭。也不回應她的話,他自顧自地繼續先前關於昨晚的話題,“昨晚就不舒服了?”

  原來他要說的是這個!南庭心裡頗有些懊惱,她老實說:“喝了點酒,又忘關窗吹了風,早上感覺有點頭暈,也沒在意,後來體溫就升高了。”

  盛遠時皺眉,“傷口還沒好,就跑出去喝酒?你的桑醫生沒給你下醫囑嗎?”

  換成是從前的司徒南,肯定會反駁,“我的桑醫生,就管得了我嗎?”南庭聽出他言語中除了不悅,還有隱約的醋意……是醋意吧?一口一個“我的桑醫生”,好像你什麼都知道似的。她靠在床頭,雲淡風輕地說:“我的桑醫生又不和我住在一起,哪能看得住我。”

  我和你昨晚在一起,也沒看住你。

  盛遠時自動理解成這個意思,然後他,無言以對。

  兩個人現在的關系不明朗,甚至是攤牌後,雙邊關系還有點僵,就算昨晚抱也抱過了,吻也吻過了,可他當時畢竟是不清醒的,南庭不敢過多地說什麼,見他不說話,她如實說:“前晚妙姐剩的酒,就一杯,我嘴讒給喝了。”

  後來他就來了,等把一身酒氣的盛遠時扶進屋,安置在唯一的大床上,南庭才反應過來,應該是有人把他送過來的,否則依他的自制,加上白天他們不算愉快的“敘舊”,她有理由相信,驕傲如盛遠時,不會在晚上找上門來,即便是醉著。

  除了對門的齊妙,不作她想。

  南庭感激齊妙的成全,讓她有機會和盛遠時獨處一晚。

  盛遠時的酒量,南庭是清楚的,那年暑假她跟飛,就發現了他喝烈酒倒時差的習慣。她勸他適量,怕酒大傷身,他卻教她品酒,說女孩子要有一點量,免得日後在外面吃虧。

  那個時候的她樂此不疲地撩他,“我不喝醉,你哪有機會?”

  他聞言屈指彈她額頭,“這話好像該是我對你說。”

  她就戲精上身,表演醉倒在他懷裡,撒嬌說:“要抱抱。”

  盛遠時也不伸手,只忍笑說:“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她如同得到特赦令一樣,伸手摟住他脖子,剛要開口,盛遠時像發現了她的小秘密似地說:“不能再有別的非份之想了。”與此同時,手扶在她腰上,輕且穩地摟住她。

  她於是老老實實地依偎在他懷裡,乖巧,滿足。

  在重逢後的這一晚,盛遠時卻把自己喝醉了。是因為她嗎?如果是,是否代表他不拒絕回頭,或者是在掙扎,要不要回頭?在照顧醉酒的盛遠時時,南庭的大腦沒有停止地思考著他們未來的可能性,然後聽見他含糊不清地說:“是不是我太久沒回來,生氣了?”

  又在抱住她時,唇貼在她耳廓說:“我生日那天就答應你了,所以作為女朋友,你是在和我說分手,你知道嗎?”以及最後那句:“我當你沒說過。”

  南庭才意識到,五年前,她錯過了自己最想要的,他的愛情。

  幾乎是在瞬間泣不成聲,她就那樣哭著回應盛遠時的吻,恨不得,一吻到白頭。

  後來,盛遠時沒再繼續,摟著她說:“以後不這樣了。”似乎是覺得自己的急切嚇哭了她。

  等他睡著,南庭躺在客廳的沙發上,一夜沒合眼。

  盛遠時意外於她也喝酒了,但他想的卻是:一對喝了酒的孤男寡女……什麼都沒發生?不知道說出去,會不會有人相信。他喉結滾動,過了數秒,把南庭的手放進被子裡,又往上給她拉了拉被子,“第幾瓶了?”問藥。

  “第三瓶。”

  “還有幾瓶?”

  “應該是兩瓶。”

  “需要住院嗎?”

  “還不知道。”

  “喝不喝水。”

  “想要熱的。”

  病房很靜,陽光柔和,只有他倆的聲音,一問一答,空空寂寂,有種不太真切,又無比真切踏實的感覺。

  片刻,南庭被他脖子上的一片紅吸引了目光,“脖子上怎麼了?”看著他隨手放在床頭櫃上的小袋子,“是藥?”

  盛遠時如實答,“過敏。”

  南庭理所當然地以為,“你什麼時候酒精過敏了?”

  盛遠時幾不可察地皺了下眉,他沒有解釋是因為睡不著的毛,隨口胡說道:“過量的時候。”

  好吧,這個答案,南庭接受了,“醫生怎麼說?”

  盛遠時不怎麼在意地說:“沒什麼事,打了一針,再吃兩天藥,包好。”

  南庭皺著秀眉,低聲嗔道:“你是喝了多少啊。”

  像是怕她擔心似的,他騙她:“沒多少,就是年紀大了,不擔酒。”

  年紀大?南庭注視他比從前更俊朗的面孔,想笑,但忍住了,“你回去休息吧,不用在這陪我,我只是輸個液,借老桑的光才有病床躺一躺,完事應該就能走了。”

  盛遠時沒接話,只把她手中的杯子接過來放好。

  南庭就沒再說讓他走的話。

  很快地,護士過來換藥,適時提醒,“病人該休息了。”

  盛遠時聽而不聞。

  護士看他一眼,對南庭說:“今晚要留院觀察。”

  南庭看向盛遠時,他則抬頭看護士,“不應該等藥打完,量過體溫再說嗎?”

  護士聞言有點不高興,“你說了算的話,醫生都下崗了。”

  盛遠時語氣很冷,“點了四五瓶藥都不能退燒,確實該下崗。”

  “你!”護士氣鼓鼓留下一句:“那你和醫生說去。”扭著小蠻腰走了。

  見他臉色不太好,南庭安撫:“無非就是換個地方睡一覺,最晚明天上午也就能回家了。”

  盛遠時不冷不熱地說:“我都不知道,你在哪都能茁壯生長。”

  南庭笑了笑,閉上了眼睛,就在盛遠時以為她睡著的時候,她又睜開眼睛,一瞬不離地看著他。

  觸及她的目光,盛遠時鼓勵道:“有話就說。”

  南庭抿唇不語。

  盛遠時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真想不出來,什麼話能難住你。”

  南庭才開口,她嗓音低低地問:“你二十五歲生日那年,真的算是答應我了嗎?

  盛遠時意識到是昨晚自己說了什麼。他看著窗外,任由陽光落在臉上,沈默了許久,久到南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才聽見他說:“就算是,你也已經甩了我。”

  原來,那些支撐她堅持下來的,他也喜歡自己的念頭,不是自欺欺人。

  南庭偏過頭去,眼淚一下子掉下來。

  司徒南給盛遠時最多的,就是笑,記憶裡,應該只是他們第一次接吻,在誤會他經驗豐富的情況下她才哭過一次,除此之外,哪怕經歷過多次的相聚分離;哪怕是告訴他,母親的早逝;哪怕此前攤牌,他違心說快忘了她,她都沒有掉眼淚。此刻無聲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亦或是後悔不已。

  可再後悔,五年也都已經過去。

  盛遠時胸口澀意翻湧,他不忍心多看一眼。

  手機在這時響起來,他站起來,走了出去。

  南庭不關心電話是誰打過來的,她眼睛盯著白色的壁頂,大腦則在思考:是絕口不提過去,等他慢慢接受變了很多的自己,還是再主動一次,直言不諱地告訴他:我還是很喜歡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復始,年年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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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3:57


  盛遠時再回到病房時, 南庭正拿著他的藥袋在看, “給你擦點軟膏吧, 脖子上紅得厲害。”

  盛遠時求之不得,又擔心她滾針,“手上還打著針。”

  “沒事。”南庭拿出外用軟膏遞給他,“給我擰開。”

  盛遠時照辦。

  南庭就著他的手把軟膏擠在自己指腹, 抹在他脖子泛紅的位置,同時很自然地指揮他,“低點頭, 我看不到後面。”

  盛遠時配合地低了低頭, “這樣呢?”

  南庭微微傾身向他,“可以了。”

  他們坐在一張病床上, 彼此之間隔著,稍稍一探頭,就能吻到對方臉頰的距離。她身上特有的女孩的馨香, 掩蓋了病房裡消毒水的味道, 而她溫熱的呼吸噴在頸間的感覺,和記憶中一模一樣。

  心癢難耐的同時, 盛遠時意識到,她再變也依然是司徒南, 不會成為第二個人,因為即便有了時間的阻隔,面前的女孩子還是能夠輕而易舉地引起他情緒的波動,甚至於, 讓他心跳加快。至於那些被時間磨礪平的棱角和小脾氣,或許還能養回來。人真是奇怪的動物,曾視為缺點和毛病的個性,竟然會有懷念的一天。思及此,盛遠時懸著的心就有了著落。

  南庭全然不知他瞬間的百轉千回,一直以來,相比盛遠時的思慮太多太遠,南庭則顯得更單純簡單些。一如現在,只專注於他的過敏。她指尖微涼,動作很輕地把軟膏揉開,還問他:“這裡癢嗎?”

  何止是那裡,心都是癢的。盛遠時情難自控地把手看似隨意地環在她腰間,實則是在借機回憶前一晚的觸感,嘴上卻說:“紅的地方都癢。”

  “忍著點,千萬別撓。”南庭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在抹了軟膏的位置輕輕地吹了吹,“下次別喝那麼多酒了。”說完又意識到什麼,低喃道:“我好像管多了。”

  盛遠時抬眸,注視她,“能管。”

  簡單的兩個字,卻戳中了南庭的淚點。

  她不喜歡這樣動不動就想哭的自己,所以,她微微地笑了。

  盛遠時也就笑了,然後問她:“只是因為昨晚著了涼嗎,還是有其它原因?”

  到底是有五年沒在一起了,他擔心還有其它自己不知道的誘因,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著涼就發燒的體質,尤其從前她身體很好。據盛遠時所知,那一年跨國的相處中,司徒南就得過一次小感冒。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個時候的她還在視頻時向他抱怨,“感覺到感冒了,我堅持沒吃藥,就希望嚴重點讓你心疼,結果昨晚睡一覺,出點汗竟然好了,好討厭啊。”然後還不忘向他撒嬌,“七哥,想生病怎麼治?”

  生病不吃藥,只為讓他心疼。

  那個時候的盛遠時,真是拿司徒南一點辦法都沒有,他說:“聽話,別讓我擔心。”

  萬裡之隔,不是特別嚴重的事情,不是說回去,就能回去。

  她就真的很聽話,把自己照顧得很好,沒讓他操一點的心,直至分離。

  時隔五年,面對盛遠時的關心,南庭並沒有敷衍地說沒事,而是告訴他,“一個多月前才做過體檢,身體挺好的,只是工作以後運動量明顯少了,免疫力有點低,不過現在有睡不著,每天早晨都要帶它散步,反而養成了晨練的習慣。”

  讓一個愛睡懶覺的人每天早起晨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盛遠時有點明白為什麼早上自己睡醒的時候她不在了,一方面可能是覺得面對他尷尬,另一方面,她已經養成了良好的作息習慣,形成了生物鐘。

  換作從前,盛遠時一定會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欣慰,並鼓勵她早睡早起身體好,此刻他卻覺得心裡不是滋味。可就在他控制不住想要把南庭摟入懷裡時,手機特別不識趣地又響了。

  指揮中心有事,盛遠時要趕去機場一趟,可南庭還在輸液,他放心不下,有心找齊妙過來,又不放心他那個好奇心強烈,自理能力差的小表姐。女性朋友,又和南庭聊得來的……好像只有程瀟了,盛遠時剛要打電話,南庭就洞悉一切地說:“別折騰程瀟了,我一個人可以。”

  她是可以,但他不允許,“不是陪你,是防別人。”

  別人?桑桎嗎?用他來防,早就出事了。

  南庭看著他,“等你有時間,我講給你聽,當然,如果你感興趣的話。”

  盛遠時當然感興趣,她怎麼認識的這位桑醫生,又為什麼和他保持著超越普通朋友關系的聯系等等,盛遠時統統要知道,“那就趁打針的時候好好想想從哪裡開始。”

  從哪裡開始,都在你之前。南庭想著,抿嘴笑了。

  還是智商不太高的樣子。盛遠時再次和她確認,“一個人真的可以?”

  南庭點頭,“真的可以,正好我想睡一會兒。”

  既然這樣,盛遠時就沒堅持,臨走前他說:“等你好的,我有話和你說。”

  說什麼呢?會是她想聽的話,又或者是……南庭沒有馬上接話。

  盛遠時卻非要她回答:“聽沒聽見?”

  他那麼大聲,外面都聽見了。南庭有點無語,輕聲地反問他:“你說呢?”

  盛遠時說不出來,只好交代道:“那我先走了,有事給我打電話,我號碼沒變,你應該知道。”

  她知道,程瀟把他號碼發給她時,她發現他還用著五年前那個國內號。

  於是此刻,南庭說:“我記得。”

  那十一個數字,她倒背如流。在過去一千八百多天裡,她已經記不清,自己有過多少次要去撥通它的衝動。終於,不用再壓抑。

  桑桎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盛遠時離開了醫院,但他並沒有馬上去病房,直到臨近傍晚,才帶著晚飯過來,吃飯時對南庭說:“其實不用住院,是我要留你的。”

  南庭並不意外,“有話和我說嗎?”

  桑桎直言:“沒有,就是想親眼看看,你失眠到什麼程度。”

  南庭說:“既然失眠對我的身體健康沒有造成任何影響,你又何必擔心呢?”

  桑桎卻認為,“那份體檢報告只能代表以前,誰知道以後會不會有影響。”

  南庭笑了笑,“不用睡覺也挺好,那些偏得的時間,可以做很多事。”

  桑桎幾乎是立刻反問道:“所以你現在是整晚睡不著了嗎?”

  他總那麼精明,能一語中的。

  南庭沈默,病房裡靜得,甚至能聽見兩個人的呼吸聲。

  半晌,她輕聲問:“你害怕嗎?”

  桑桎沒有正面回答,而是追問:“多久了?”

  多久了呢?南庭皺眉,像是在思考,“好像是……”

  從那個夢開始——五年前那場意外過後,南庭的睡眠質量直線下降,從以往的沾枕頭就著,到需要很長時間才能入睡,每晚還要醒那麼幾次,然後又需要很久才能睡著,早上醒不過來,但又在半睡半醒的狀態下做夢,完全清醒過來時,整個人都覺得異常疲憊。不如不睡。

  那些夢境似乎都不相關,又隱隱相連,南庭閉著眼睛回想了很久,“但似乎很多的夢裡都有航空器,我是說飛機,還有指揮塔,有飛行員,有……管制。”

  桑桎恍然大悟,“你是因為那些夢才選擇了管制職業?”

  “是吧。”南庭其實一直分不清,到底是夢的指引,還是因為盛遠時的關系,才在慌不擇路的狀態下,選擇了空管學院。所以,當盛遠時問她為什麼選擇管制職業時,她明明知道,他是要她一個肯定的答復,她卻不敢承認。此刻桑桎問她同樣的問題,她的回答也是不確定的。

  桑桎詢問:“還記得那些夢嗎?”

  南庭不解:“和我睡不著有關嗎?”

  桑桎說:“不確定。”

  南庭按了按太陽穴,“想不起來,太散亂無序。”說著看向他,“催眠有用嗎?”

  桑桎神色凝重,“你這種症狀,在我這裡,是首例。”意思他也不確定催眠是否有用。

  隔了幾秒,南庭竟然說:“那就試試。”

  桑桎用那雙深邃的眼注視她,“不擔心被我窺探到心事了?”

  南庭與他對視,“我的心事,你都遇見了,還有什麼可擔心。”

  她的心事,是盛遠時?桑桎明顯沈默了下,才問:“是他?”

  南庭輕且堅定地回答:“是。”

  “司徒叔叔說的那個,你不遠萬裡追隨的男人?”

  “是。但我爸爸沒有告訴你,他是民航飛行員對嗎?”

  桑桎掐在手上的病例掉在地上,“他是……”他難以置信,“你選擇管制職業,是因為他?”

  “也有可能是因為那些夢,”南庭如實說:“我分不清。”

  桑桎背後身去,看著外面漸漸黑下來的天幕,消化著這些他或許早該知道的消息。

  南庭看著他瘦高的背影,“還願意幫我嗎?”

  桑桎微微仰頭,“之前還一直瞞著我失眠的事,怎麼現在突然主動要求治療了?”

  “之前想利用這些偏得的時間,把從前荒廢的時間追回來,現在……”

  面對她的欲言又止,桑桎說:“現在開始擔心他害怕了是嗎?”

  “確實有這樣的擔心。”之前是一個人,從起初的煩躁害怕,到後來的接受現狀,並合理利用晚上的時間學習,南庭其實一直享受著不眠的好處,可就在前一晚,盛遠時睡在距離她咫尺的地方,她忽然意識到,萬一以後兩個人在一起了,盛遠時發現她竟然是不需要睡覺的,會怎麼樣。

  不需要睡覺!聽上去感覺特別好,但親身經歷,南庭其實是恐懼的。

  因為黑夜比想像的漫長。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盛遠時永遠不會發現。那意味著,他們這輩子就此錯過。那顯然不是南庭希望的,尤其她已經在行動了,要重新把盛遠時追回來,當然不能放棄治療。況且,她始終覺得,是因為夢見直升機墜毀聯想到了盛遠時,因為恐懼發生空難,排斥做類似的夢才難以入眠的。既然那樣,或許就不是什麼不治之症,只是心理作用而已。

  桑桎轉過身來,燈光把他的背影映在玻璃上,僵直緊繃,“我可以接你這個診。”

  南庭顯然松了口氣,“老規矩,我正常付費。”

  桑桎一笑,“我也不想做慈善家。”

  其實是,他們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關系,否則會影響治療進程。這算是行規。

  南庭略顯急切:“從今晚開始嗎?”

  “等你外傷痊愈。”桑桎征求她的意見:“為了幫助你的身體盡快恢復,今晚用催眠法入睡?”

  “會做夢嗎?”

  “試試看?”見她點頭,桑桎又想到什麼似的說:“他晚上還來嗎?”

  盛遠時走時沒說,她也沒問,“不知道。”

  桑桎沒再說什麼,等內科主任幫南庭做過相應的檢查,確認她燒已經退了,隨時可以出院,他才掐著時間,給南庭催眠。桑桎是催眠的高手,很快就讓南庭進入了深度睡眠。然後,他並沒有急著走,而是關了燈,靜靜地坐在病房裡,不知道是在觀察南庭,還是在思考什麼。

  盛遠時過來時,發現病房裡漆黑一片,有個人影站在窗前。

  他輕輕推開了病房的門,桑桎應聲轉過身來,借著走廊的燈光認出他,拾步走了出來。

  盛遠時瞥了一眼病床,看見南庭睡得安安穩穩,跟著桑桎退了出來,問:“她燒退了?”

  “你不是她的家屬。”桑桎注視他,“我作為她的主治醫生,沒有義務對你說明她的病情。”

  盛遠時呵一聲,“什麼時候內科劃歸精神科了?”

  桑桎毫不放松地盯著他:“不想知道她為什麼會成為精神科的患者?”

  “想。”盛遠時與他對視頻:“但不會問你。”

  桑桎的話,直戳他胸口,“她應該不會告訴你,她得過抑郁症。”

  白天知道桑桎是精神科主任時,盛遠時首先想到的就是抑郁症,可他不願意相信像司徒南那麼開朗的女孩子會得那樣的病,現在聽桑桎說出來,他胸口一窒。

  桑桎當然是故意說這些的,他判斷,南庭一定沒有把過去五年都經歷過什麼,一五一十地告訴面前這個男人;他也相信,面前這個男人不會去問南庭,所以,他一點都不擔心,南庭知道自己把她的病情透露給盛遠時。

  “痊愈了,雖然不像從前那麼愛笑愛鬧,但心理比一般人健康。”桑桎注視他,“如果你足夠了解她,應該能發現,她的內心比從前更強大了。”

  沒錯,盛遠時感覺到了,所以他才不確定,自己於她,是不是還像從前那樣重要。

  心裡更難受了,他啞聲:“這五年,是你在照顧她?”

  桑桎不答反問:“這五年,你在哪?”擲地有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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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4:22


  笑顏如花的你, 是我見過這世上最美的風景。

  從此後, 天邊的彩虹, 窗外的雲雨,在我眼裡都不及你。

  你卻不知道,我篤定的你一直在,也是我對你悄無聲息的愛。

  ----------

  我找遍了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我飛去了每一座我們曾一起到過的城市,我以為,我的愛, 經得起這世間任何的考驗;我以為, 我的付出足以讓我問心無愧;我以為,我才是被辜負人那一個;可此刻面對一個外人的質問, 我竟啞口無言。是啊,盛遠時,這五年, 你在哪?

  你在自以為是的篤定裡。

  曾經, 你篤定她會一直在,只要你回來, 她就笑臉相迎;只要你離開,她就心懷思念。她是你的司徒南, 無論你飛多高多遠,都是你歸來時著陸的島。唯獨忘了,她只是個女孩子,一個愛你如生命的女孩子, 需要你的肩膀和愛的回應。

  你怨她的不告而別,你恨她在你愛上她時甩了你,你覺得那是比不愛還令人難堪的事。甚至於重逢後,你都沒有問一句:這些年,你過得好不好?

  盛遠時,你說你愛她,可你到底是怎麼愛的她?

  終於驚覺,在那一段自以為刻骨銘心的關系裡,竟然沒有一個立足點。

  心中大慟。

  盛遠時沒有回答桑桎,他就那樣坐在走廊的長椅上,像在冥想,又似發呆。淩晨的時候才出去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一包煙。看得出來,他平時並不怎麼吸煙,因為他的手指,沒有絲毫煙民的泛黃之色。

  醫院是禁止吸煙的,值班的護士很盡職,循著煙味找過來了,桑桎卻沒讓她上前,憑借主任醫師的身份管了這樁閑事。

  天快亮時,盛遠時才進了病房,在他看來,南庭睡得沈穩安靜,於是想起自己第一次主動抱她時,她瞬間的安靜,以及那眼眸中的純淨信任,那個時候他曾在心底發誓,一輩子對她好,結果……差點連再見的機會都沒有。

  桑桎站在病房外,看著盛遠時握著南庭的手抵在額頭,許久,久到他看不下去,轉過身去。桑桎看出來,盛遠時心裡藏著愛,這愛,幾乎讓他忍不住想要去戳破,破到讓盛遠時無力去面對五年前那場變故。那個時候的司徒南,破碎不堪,是自己一點一點把她縫補起來的,是自己陪著她走到了今時今日。他盛遠時什麼都沒做,卻擁有著司徒南最真摯的愛。

  憑什麼?!這不公平!太不公平!可這世間,公平的事情又有幾樁?

  桑桎一遍遍地提醒自己:你答應過司徒南,你答應過司徒勝己,要為他們父女保守那個秘密,那個只有你和司徒南的小姨,你們四個人共同知曉的秘密。桑桎甚至用職業操守來告誡自己,那是你患者的隱私,除非她涉案,公安機關來問詢,否則,你絕不能說。

  桑桎努力平復自己,等他轉過身來,看見病房裡的盛遠時在南庭掌心落下一吻,然後起身走出來,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聽見他用低沈微啞地聲音說:“謝謝。”

  桑桎清楚,這聲謝不是為小護士禁煙的事,而是為南庭。他有點不客氣地說:“還不夠。”

  是啊,怎麼夠?可讓他把南庭拱手相讓,他做不到。於是,盛遠時說:“你想從我這裡拿走什麼都可以,就她不行。”言語間,他抬眸注視桑桎,一字一頓,“這五年,怪我。但同樣的錯誤,我不會犯第二次。桑醫生,你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機會。”

  桑桎聞言,眼眸陡然犀利起來。

  那犀利代表了不甘。盛遠時毫不放松地與桑桎對視,“遇強則強,我不介意有個對手。”

  自信到囂張,才是他真正的姿態。

  ----------

  桑桎把南庭從深度睡眠中喚醒時,她下意識環顧病房,觸及他的目光,笑了,“沒做夢。”

  桑桎的神情也是愉悅的,他說:“知道。”

  南庭伸著懶腰坐起來,“你一晚上沒睡?”

  桑桎狀似隨意地說:“總要切身體會下不睡的滋味。”

  南庭糾正他,“我那是睡不著,不是不睡。”

  桑桎像兄長似地微微嗔道,“從小到大,只會和我較真。”

  南庭並不和他爭辯,下床活動了下,“好像確實神清氣爽了很多。”

  “效果這麼明顯嗎?”桑桎偏頭看她,“臉色可撒不了謊。”然後點點頭,“還不錯。”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

  桑桎把毛巾遞給她,“先洗漱,然後吃早飯。”

  結果南小姐竟然對早飯頗有微詞,“怎麼沒點葷腥?”

  她確實是個無肉不歡的女孩子,但是,“這個時候,你應該不太有胃口才正常。”

  南庭其實是故意挑刺兒,聞言說:“和醫生在一起,想搗個亂都不行。”

  桑桎強調:“我不是一般的醫生。”

  南庭嘴裡還嚼著小菜,含糊不清地說:“你是心理學家,沒忘。”

  關於她的不眠,桑桎說:“我要想一想怎麼開始,你也想一想,要不要繼續。”

  南庭喝完最後一口粥,篤定地回答:“我想好了,治。”

  她變了很多,唯獨這股一旦認定,勇往直前的勁頭還在。

  但桑桎覺得有必要提醒她,“過程不會像昨晚那麼舒服。”

  南庭似乎有所準備,她說:“我知道。”

  桑桎繼續:“可能很痛苦。”

  南庭對此很樂觀,“在睡眠中治療,總不會比開刀更疼。”

  桑桎沈默了幾秒,不得不說:“從精神層面講,或許比開刀更疼。”

  南庭不說話了。

  桑桎注視她,“我確實對不眠這個案例很感興趣,這是個世界性的課題,目前為止還沒有科學的解釋。但我不願意看到,你為了幫我受苦。”

  南庭卻說,“不是幫你,是幫我自己。”

  她這樣直言不諱,桑桎不免多考慮了些,“打算瞞著他?”

  和抑郁不同,她這次遭遇的是一個世界性的難題,身為心理學的權威,桑桎甚至沒有辦法確定治療周期會有多長,至於治愈,更是全無把握,所以,他認為有必要提前和南庭溝通一下盛遠時的問題,“一旦治療開始,你是需要定時到我那去的。”

  南庭垂眸,“我們走得不近,他應該不會留意。”

  不近嗎?憑盛遠時的勢在必得,怕是很快就要近了。桑桎提醒她:“不用考慮怎麼善後嗎?”

  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什麼都瞞不過你。”

  “未必。”桑桎也笑了下,仿佛也是自嘲的意思,“關於他,你就瞞得很好。”

  確實是隱瞞了和盛遠時的那一段過往,但南庭並不認為需要向桑桎解釋,或是道歉,她抬起頭說:“沒有說的必要而已。”

  沒錯,對於自己,她永遠都不需要解釋。

  桑桎幾秒可察地皺眉,“一旦被他知道,你要怎麼解釋?”

  南庭考慮了下,“要看他知道多少了。”

  桑桎習慣性地留意她的每一個細微的神情變化,“在他的事情上,你似乎在抱有僥幸心理。”

  他洞察力驚人,南庭被說中了心事,一時無語。

  桑桎不再多言,點到為止,看她差不多吃飽了,他看了下時間,“先給你換藥,然後送你去上班,再去上課時間剛好。”

  南庭知道他每周都有幾堂心理學的課要上,而她如果不想上班遲到,就不能推辭。

  桑桎一路平穩地把車開到機場。

  南庭下車時,他終於說:“他昨晚一直都在,早上才走。

  就知道自己醒過來時下意識尋找的目光,被桑桎看見了。

  南庭保持推車門的姿勢沒動,“我以為你會問。”

  “問什麼?他?”桑桎一笑,把目光投向遠處的機坪,“心理學家是這個世界上最好奇的人,同樣的,觀察力也最強。”意思是,還用問嗎?

  南庭自知也滿足不了他的求知欲,她下車,關上車門前說:“開車慢點。”

  桑桎目送她走進塔台,調轉車頭走了。

  應子銘見到南庭,略有不滿地說,“燒退了?都說了給你幾天假把身體養好,怎麼才一天又讓我看見你。”

  南庭笑得心無城府,“才放單就請病假,我對自己也太放松了。再說就是著涼發了個小燒,哪需要休息幾天那麼嚴重。”

  應子銘無奈地搖頭,“你這孩子。”

  南庭在師父面前,確實是個孩子,而這一年來,年長她近二十歲的應子銘更是像父親一樣關懷著她,南庭也對這位師父尊重有加。聽他這麼說,她笑得更暖了,調皮地說:“寶寶要去上班啦。”說著挽上應子銘一起往管制室去了。

  管制室裡,花香陣陣。

  見應子銘笑望著自己,南庭一頭霧水。

  隨後進來的大林說:“我說什麼來著,讓各航空公司飛行員配合訓練會曝光如花吧,這台風才過,就開始有所行動了,昨天一天,收了三束花,全是給你的。”

  “給我的?”南庭上前看了看,每束花上面都有卡片,全寫著她的名字,她回望著應子銘,“師父你造嗎,我這長相還挺有欺騙性的。”

  被她的好心情感染,應子銘笑起來。

  大林也憋不住笑,湊上來解說:“中南南程各一束,海航一束。”說著還用胳膊拐了拐她,“哪束是盛總的?”

  南庭自知那天她拉盛遠時的舉動,讓這位師兄多想了,她坦白地說:“他才不會送我花呢。”

  大林朝應子銘擠眉弄眼,“聽聽這語氣,好奇怪耶。”

  應子銘拿手指點他,“就你話多。”末了鼓勵南庭,“咱們不著急,好好挑一個。”

  南庭笑而不語。

  晨會過後,南庭上塔台交班。同樣是頂層指揮室,身邊站著的也依然是相熟的師兄們,每一處,每一個人都無比熟悉,可這一次走上席位,心境卻是截然不同。生平第一次,她感覺到肩膀上更多了幾分責任,而當她抬頭,看向機坪上一架架航空器,與天相接的一條條跑道,她只想,守護那一雙雙能帶人類翱翔向天際的翅膀,指引它們平安起降。

  無論是因為那些毫無頭緒的夢,還是因為盛遠時,促使她選擇了管制職業,南庭在這一刻覺得,這是自己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選擇。

  日出東方,日落夕陽,只願像此刻這樣,日復一日,起落守望。

  南庭懷揣著這樣的美好期待把專屬於自己的話筒插進雷達設備,下一秒,像是有所尋找似的,下意識看向身後。

  應子銘恰好也正看過來,他說:“怎麼,還想讓師父站在身後啊。”

  南庭靦腆地笑起來,“習慣了您在身後,您突然不管我了,有點怯。”

  大林聞言玩笑道:“最快放單的如花也會怯,超扯的。”

  師兄們聞言都笑了,紛紛說:“如花加油!”

  應子銘更是鼓勵地點頭。

  南庭連續地深呼吸了兩次,投入到放單第一天的工作中——

  “CSN6412,能立即起飛嗎?”

  “UAL7610,同意推出開車。”

  “JAL020,靜風,跑道18,可以起飛。”

  遇到外航,她切換成英文:“THY021,hold position,cancel take-off,I say again,cancel take-off,vehicle crossing the runway.(THY021,原地等待,取消起飛,重復一遍,取消起飛,有車輛穿越跑道。)”

  聽對方復誦完畢,她又回應:“THY021,read-back correct.(復誦正確。)”

  應子銘坐在不遠處,聽著她用流利的英文發出指令,臉上漸漸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大林等一眾師兄聽到南庭從容淡定的指揮,也不禁贊賞地豎起了大拇指。

  整個上午,一切順利,沒有發生任何特情,這對於管制來說,是最愉快的事。所以,當南庭接到通知,下午要去面見師父的師父時,心情也是格外好的。

  這一次確實不是南庭所想的面試,而是氣氛融洽的崗前談話。

  眾所周知,作為飛行安全的三大因素之一,管制的工作壓力很大,工資卻無法與飛行員相比,在這種收入懸殊的大環境下,還有人願意投身管制職業,雖然不能張口閉口談奉獻犧牲,確實要有一些情懷和熱愛。尤其現下管制人員缺口嚴重,老管制主任說話的語氣都不自覺充滿了對新人的鼓勵與關切,“現在願意當管制的女生越來越少了,工資不高,熬夜也是常態,不僅衰老得快,連談戀愛的時間都沒有。”

  面對師父的師父,南庭說:“大家只是沒有機會站上塔台,在高處俯看機場,沒有體會過指揮飛機的樂趣,否則她們也會像我們一樣,為選擇這個職業而驕傲。”

  老管制主任看著她:“除了樂趣就沒有別的了?”

  南庭聞言神色更嚴肅了幾分,“還有壓力。”

  “我們的空管之花也會有壓力?”

  “當然有,上午師父沒站在身後,我手心都冒汗了,深怕發錯指令。”

  她這樣坦白,老管制主任忍不住問:“也會怕?”

  “會。”

  “怕什麼?”

  “怕事故。”

  “那怎麼辦呢?”

  南庭想了想,“學習和合作吧……”

  老管制主任認真傾聽小姑娘的話,看向應子銘的目光有了對徒弟,確切地說是,對徒弟的徒弟的贊賞。最後,老主任站起來走到南庭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孩子,好好干。”然後轉頭囑咐應子銘,“看住了,別讓哪家航空公司給搶去。”

  應子銘就笑了,“這點信心我們塔台管制室還是有的。”

  “別太自信。”老主任一臉誠懇地對南庭說:“航空公司的簽派,工作比管制輕松,工資還比管制的高,有適合的機會,也可以考慮。”

  南庭略顯意外,“您別試探我,我這個人意志不堅定的。”

  老主任哈哈笑,“小姑娘有點意思。”末了交代應子銘,“電台的那個節目,你領她去。”

  南庭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向應子銘。

  應子銘則應下,“知道了。”

  談話結束後回到塔台管制室,南庭剛接過那份寫著某某電台的文件,就聽應子銘說:“這是電台的一檔特別節目《奔跑吧,黃金周》,除了咱們管制,還邀請了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

  南庭聞言翻資料的手一頓。

  應子銘觀察著她的反應,“有問題嗎?”

  南庭抬頭,“沒有。”離開管制室時,她又回頭對應子銘說:“謝謝師父。”

  應子銘笑著揮揮手。

  下班時,南庭從自己的櫃子裡拿出手機,首先看到一個未接來電,像是不相信似的,她特意查看了一下通訊錄,確認那個號碼是盛遠時的無疑,才敢相信這個顯示為“七哥”的未接電話,確實是盛遠時打過來的。來不及平復心情,又看到微信有個好友申請。對方沒有留下任何的驗證信息,但僅僅是“盛遠時”這個名字,足以讓她眼眶熱起來,像是下一秒,就會有眼淚落下來。

  南庭小心翼翼地點了“添加”,深怕一不小點錯什麼,錯過和盛遠時成為微信好友的機會。

  通勤車上,她盯著兩人的微信對話框,反復考慮是直接回個電話,還是先發一條信息。

  終於,在她猶豫不決之際,一條信息彈出來,盛遠時問她:“下班了?”顯然,這個好友邀請他很早就發出來了,她的遲遲沒有反應,讓他意識到,她在上班,手機沒在身邊。

  南庭穩了穩情緒,敲下一小行字:“嗯,在回家的路上。”

  他追著問:“今天有不舒服嗎?體溫有沒有反復?”

  南庭回答,“都挺好的,體溫正常,沒事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馬上回復,但也只隔了兩分鐘不到,“飛S市了,今天在外場過夜,明天回。”然後不等她回應,又說:“走的時候還以為能在波道中遇見你。”結果是個男管制,於是,整個飛行過程都不愉快。

  這是在向她彙報行蹤嗎?南庭的眼睛在那一刻潮濕不已,她把頭轉向車窗外,不想讓坐在旁邊的師兄看見。隔了一會,才編輯一條信息過去:“過敏好點了嗎?藥有沒有隨身帶著?”

  盛遠時的回復很簡單,他說:“已經好了,沒事。”

  南庭想了想,決定告訴他:“電台有一檔節目,師父會帶我去。”意思是提前和他打招呼,免得在節目錄制時遇見彼此,再像上次模擬機訓練時那樣,措手不及。

  隨後又有一條消息彈出來,這次不是文字,而是語音,南庭遲疑了下才點開,盛遠時用他低沈磁性的嗓音說:“是我讓塔台安排你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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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9:41


  直到到家了, 向來會聊天的南庭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她七哥的話。

  沒有等到她的回復, 盛遠時索性把電話打過來了, 問她:“怎麼不說話?”

  南庭抱了抱撲過來的睡不著,“我們塔台的事,你也能管嗎?”

  她倒是懂得迂回。那端的男人笑了,“我只是給了他們一個中肯的建議。”然後像擔心她聽不懂似的, 反問道:“或者你以為,作為G市機場塔台第一位女管制,自己不是典型?”

  南庭卻說:“我雖然放單快, 也不代表比別人聰明, 不過是笨鳥先飛而已。”

  從前的她雖然不驕傲,但也不會如此謙虛。

  盛遠時心裡感嘆她的改變, 嘴上則換了個話題,“晚飯怎麼解決?”

  南庭突然有點心血來潮,“煮個金針菇海帶湯。”

  盛遠時低沈的笑聲透過話筒傳過來, “家裡有食材嗎?”

  南庭站起來往外走, “馬上下樓買。”順便招呼睡不著,“走, 帶你去散步。”

  盛遠時聽出來她是和睡不著說話,想到自己的過敏, 苦笑了下,“一會我教你做。”

  南庭鎖門時隨口說:“我都不知道你廚藝那麼好。”

  你不知道的,何止這些。盛遠時半真半假地說:“在國外生活了那麼多年,不自己學做點吃的, 還不長劣了?”

  南庭聽笑了,好心情地和他開起了玩笑,“原來你長那麼帥是因為廚藝好啊。”隱約聽見那邊有人說話,她趕緊說:“你在忙吧?那不說了,我去樓下超市買菜。”

  很好,自己在她眼裡依然是可以靠臉吃飯的,這個認知,讓盛遠時的心情分外愉悅。但他手頭上確實有事,只好說:“好,買回來告訴我。”

  南庭心裡暖暖地,“會不會影響你工作?”

  這份體貼懂事讓盛遠時心裡並不好受,“有影響的話,我會告訴你。”

  南庭乖巧地說:“知道了。”

  於是,電梯門打開時,齊妙就看見等梯的南庭笑得傻乎乎的,“干嘛,中了五百萬啊?”

  南庭拿腳示意睡不著進梯,“中五百萬都沒這麼開心。”

  “因為老七?”見她不答,齊妙又試探著問:“昨晚夜班?”

  南庭不想說自己是在醫院,就敷衍地嗯了一聲。

  齊妙半信半疑地看著她,“老七說他在醫院,是他不好了,還是你?”

  真是不能說能說半句假話啊,馬上就被拆穿了。南庭只好承認:“是我。”

  齊妙頓時著急了,“怎麼了,因為頭上的傷嗎?”說著人已經湊過來要查看她額頭的傷。

  “沒有,是前晚睡覺著涼了,有點發燒。”南庭說完又像擔心齊會誤會似的,急急地解釋了一句,“七哥在,我在沙發上睡的。”

  齊妙倒也不認為兩人真的會發生什麼,畢竟,盛遠時喝了那麼多的酒,不清不楚地把人家小姑娘怎麼著了,總是不好的。作為姐姐,一個思想傳統的姐姐,齊妙是真心希望兩個人能夠循序漸進。但她還是撲哧一聲樂了,“我又沒問你們是怎麼睡的,干嘛和我解釋?”然後像是南庭親姐姐似地說:“他一個老爺們,怎麼不讓他睡沙發?喝醉還有功了?”

  “他身高腿長的,睡沙發不舒服。”南庭笑得靦腆,“謝謝你妙姐,謝謝你把七哥送過來。”

  齊妙本就挺喜歡南庭的,現在因為盛遠時的關系,更是拿她當自家人了,“謝我干嘛,我是懶得照顧醉鬼,才把他扔給你的。”然後又以姐姐的身份交代:“管著點他,再喝就成酗酒了。”

  突然想到盛遠時在病房裡說的那句“能管”,南庭笑得更憨了。

  齊妙微微嗔道:“傻丫頭。”

  南庭好心情地邀請齊妙,“我等會煲湯,好了叫你來喝。”

  齊妙一臉惋惜,“我回來拿點東西,等會還走,加班。”之後凶巴巴地命令,“改天做頓好的孝敬我這個大姑姐啊。”

  大姑姐……好神奇的存在。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只會做簡單的家常菜。”然後跑進電梯裡。

  齊妙見她臉紅的樣子,忍不住給盛遠時打電話,問他:“和好了?”

  身在外地的盛遠時莫名其秒,“什麼?”

  “你和南庭小妹妹啊。”齊妙打開門進屋,“我看她開心地快要飛起來了。”

  盛遠時眼底也浮現起笑意,他說得篤定:“快了。”

  “快了?那就是還沒和好了?”齊妙翻著書桌,抽出一份資料放進包裡,嘲笑他,“連續兩晚都在一起還沒拿下人家,老七你不行啊!”

  男人最忌諱別人質疑他不行!無論是哪方面!於是,驕傲如盛遠時,不想和這個小表姐說話了,他敷衍地說:“掛了吧,我忙著呢。”全然沒了先前和南庭通話時的耐心,說完徑自掛斷。

  聽見話筒中傳來的盲音,齊妙嘶一聲,“我還沒說到重點呢。”出門時還在自言自語,“等南庭小妹妹真搬家的,讓你哭都找不著調。”

  睡不著到外面就撒歡了,南庭幾乎喊不住它,以至於在外面多耽誤了些時間。

  或許是等急了,盛遠時直接發了個視頻聊天過來。

  南庭卻把鏡頭對準了瘋跑的睡不著,還和他說:“你看它精力多充沛。”

  從前也是這樣,每次視頻聊天,很少消停地給他看她的臉。五年了,還是這樣。盛遠時微笑而不自知,“下次出門還是給它帶個項圈,別嚇著人。”

  “睡不著確實有點淘氣,但不會傷人,除非它認為對方對我構成威脅。”南庭的鏡頭追隨著睡不著,期間還喊了兩聲,“跑遠了,快回來,要不晚上你沒湯喝。”然後又忽然想到什麼似地問盛遠時,“你昨天有把煎蛋分它一個嗎?”

  所以,兩個煎蛋有一個是給狗的?那為什麼要和給他的放在一起?

  盛遠時特別堅定地說:“沒有,我都吃了。”

  作為主人,南庭倒也沒說什麼,改而問:“它是不是挺可愛的?”

  可愛?盛遠時眉心微聚,“誰?狗嗎?”

  南庭強調,“睡不著。”

  回想睡不著撲到自己身上的一幕,盛遠時實在沒辦法說假話,“它似乎不太喜歡我。”

  “怎麼會?”在南庭看來,她喜歡的人,睡不著一定會喜歡,“妙姐,齊小弟,它都很喜歡,你們是一家人,它沒理由不喜歡你的。估計是你沒分煎蛋給它,它有點生氣了。”

  有點?盛遠時很有自知之明,認為不僅僅是“有點”,而是“非常”,“你平時工作那麼忙,有時間照顧它嗎?”如果不知道南庭得過抑郁症,他其實最想問的是:為什麼會養一條狗?現在他隱隱覺得,睡不著或許和她的病有關。所以,盛遠時不打算告睡不著的狀了。至於過敏,他決定先吃藥,後續再說。

  “老桑怕我悶,建議我養的。我選了很久,覺得它最萌。”南庭答得理所當然,“而且它也不太用照顧,只要家裡有狗糧,適時帶它出來活動一下就可以了。”

  果然和姓桑的有關。至於萌,行吧,她長得好看,說什麼都對。

  盛遠時看了看時間,催促她,“上樓我教你做湯。”

  南庭很聽話,喊上睡不著回家。

  視頻通話始終持續著,盛遠時在那端聽見她帶著睡不著進電梯,回到家後,她處理食材,時而和睡不著說兩句,時而和他確認步驟,有點小嘮叨,卻也有條不紊。

  仿佛回到了五年多前,盛遠時還在紐約YG工作時的狀態,在國內是晚上,亦或是他那邊是深夜時,他們邊忙自己的事,邊通著話,除非遇上停電,網絡出現問題無法繼續,否則就算對方突然去忙了,只要沒說再見,誰都不會單方面結束通話。

  習慣是一件可怕,又可喜的事。時隔五年,在重新建立聯系的這一天,他們依然相處融洽,就算不說話,也不覺尷尬。唯獨有所不同的是,另一端的盛遠時,相比從前,更多了幾分期待,期待她別只顧睡不著,能和自己多說幾句話;期待她別只是留給他背影,讓他能看見她的臉;期待她能在某個不經意間,喊一聲“七哥”。

  看著自己尋找了多年的女孩子,在自家的廚房裡忙碌的身影,盛遠時心裡溫暖又踏實,他忍不住輕聲喚她:“南庭。”

  第一次聽見他喊自己的新名字,南庭怔了幾秒,才回頭看著手機,“什麼?”

  視頻中的盛遠時淡淡地笑了,他說:“沒什麼。”

  煲湯的過程中,南庭問他:“你吃晚飯了嗎?”

  盛遠時於是舉起手機給她看了看周圍,南庭才發現他正在和機組的同事圍坐在一桌吃飯。她幾乎是立刻就切斷了視頻,像是擔心別人會看見她似的。

  盛遠時以為是網絡問題,重新發了視頻通話過來。

  南庭掛斷。

  盛遠時於是發語音問她:“怎麼了?”

  南庭用文字回復他,“你在和別人吃飯怎麼沒告訴我?”

  盛遠時笑問她:“這是怪我沒有及時彙報行蹤嗎?還是不允許我和女同事一起吃飯?”

  除此之外,南庭隱約聽見他那邊有人說了什麼,而他竟然還語帶笑意地回答人家:“嗯,查我崗呢。”

  她靠在廚櫃上,想了半天才敲出兩個字:“不是。”

  他還追問她:“不是什麼?”

  南庭不答,只覺得臉火辣辣的。

  等了會兒沒有回復,盛遠時才把手機放下,那頓晚飯,他多吃了一碗。

  晚上臨睡前,盛遠時把第二天自己返航的航班號發過來,“預計下午三點二十分到。”

  南庭隱隱覺得他是希望自己指引他著陸,她笑著答,“知道了。”

  那邊的盛遠時也笑了,“早點睡。”

  南庭握著手機的手一頓,隔了片刻,她回復:“你也是。”

  這一晚,南庭比以往任何一天上床都要早,可她翻來覆去很久,依然睡不著,她開了燈,看著床邊趴著的睡不著,“你說,我這病會好嗎?”

  睡不著豎著小耳朵,瞪著小眼睛看著她,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南庭用手托著下巴,“老桑肯定有辦法的對不對?”

  像是回應主人一樣,睡不著歪了下腦袋。

  “要是因為睡不著不能和七哥在一起……”南庭趴在枕頭上,“好不甘心。”

  睡不著伸出前爪,輕輕地扒了扒床單,有點安慰南庭的架勢。

  南庭伸手摸摸它的腦袋,“我其實也沒想好,萬一治不好,要怎麼辦。你說七哥會害怕嗎?他是機長呢,心裡應該很強大吧……他要和我說什麼呢?他會不會忘了?我要找個機會提醒他一下……”絮絮叨叨地自言自語了好久。

  睡不著都快睡著了,直到主人不說了,它才撒嬌似地用臉蹭主人的手。

  南庭淘氣地揉揉它肉肉的臉,就像往常一樣起來看書去了,睡不著似乎習慣了主人的作息,在玩了一會後,自動自覺地跳到大床上,睡得萌萌噠。

  次日清晨,南庭準時帶睡不著下樓散步,然後自己做了早餐,再坐通勤車去機場。

  又是忙碌但充實的一天。

  下午三點,南庭悄悄來到大林身後,用手指戳戳師兄,小聲說:“我替你會兒。”

  大林看她神秘兮兮的小樣就知道有事,俯在她耳邊說:“記得用好吃的堵我的嘴。”

  南庭俏皮地朝他作揖,“成交。”然後站在席位前,如常指揮。

  三點十分,盛遠時低沈的嗓音出現在波道中,“G市塔台,南程1266,A320,機場以北10公裡,900米保持,請求加入起落航線落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她給出指令,”南程1266,G市塔台雷達看到,下修正海壓650米保持,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

  聽見她的聲音,盛遠時眼裡就有了笑意,連復誦指令的語氣都格外溫柔,“下修正海壓650米保持,直飛23號程序轉彎點,南程1266。”

  南庭接著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66,跟在四邊上的B747後面,第二個落地。”

  盛遠時復誦,“第二個,看到B747了,南程1266。”

  南庭邊看雷達,邊注視外面的跑道,“南程1266,繼續進近。”

  盛遠時無條件照辦,“繼續進近,南程1266。”片刻,報告:“G市塔台,南程1266,四邊。”

  右座的叢林覺察到他的好心情,忍不住偏頭看了一眼。

  盛遠時眼角余光瞥到徒弟在看自己,他斂笑,“我來。”同時接過操縱權。

  此時機場上空微有薄霧,視線不是非常好,這種情況下,副駕駛是不能負責降落,叢林服從,配合他做著陸。

  盛遠時指示:“襟翼30。”

  叢林復誦並執行,“襟翼30設定。”

  盛遠時繼續,“落地檢查各項。”

  叢林報:“落地檢查各項準備完畢。”

  與此同時,南庭在波道中指示,“南程1266,跑道16,可以落地。”

  盛遠時復誦,“跑道16,可以落地,南程1266。”

  南庭給他提供天氣信息:“風向132,風速17節。”

  “收到。”然後對叢林說:“著陸指令有。”

  叢林回應:“證實。”

  南庭看著盛遠時那架A320在16號跑道上平穩接地,“南程1266,沿E滑行道脫離跑道。”

  稍後,盛遠時報告,“南程1266,已脫離跑道。”

  南庭指示:“南程1266,聯系地面121.7。”

  切換頻道前,盛遠時突然問:“幾點下班?”

  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又或者是他沒聽清,原話重復了一遍,“南程1266,聯系地面121.7。”

  飛機上的盛遠時沈聲:“我問你幾點下班。”

  南庭整個人都不好了,如同被點穴似的,瞬間僵住。

  站在她旁邊的大林見她沒反應,輕輕推了她一下,小聲提醒:“問你呢。”

  從來沒在波道裡說過一句與指令無關的話的南庭,尷尬得不知所措。在盛遠時要忍不住再問一遍時,協調位的應子銘不知何時來到南庭身後,插上話筒回答:“她今天六點下班。”

  下一秒,所有管制的目光齊齊投向應子銘。

  整個指揮塔,鴉雀無聲。

  只聽見一道低沈磁性的男聲在波道中說:“謝謝應主任,南程盛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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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9:58


  南庭哪裡還好意思在頂層指揮大廳裡停留?

  眾目睽睽之下, 她幾乎是落荒而逃, 連自己專屬的話筒都忘了拿。

  大林幫小師妹收好話筒, 再把自己的話筒插進去, 沒事人似地繼續指揮,好像一直站在席位前的就是他, 如花的出現是眾人的幻覺。

  應子銘重新坐回協調席位, 繼續接聽電話和監督指揮, 表神自始至終都是淡淡的,唯有眼底的笑意, 越來越濃。

  他們師徒如此冷靜淡定,大家面面相覷了幾秒鐘,也只能假裝什麼都沒發生過,只是,從此後,如花不再是他們的如花, 要成為南程盛遠時的專屬如花了嗎?這個最新的爆炸性消息,令塔台上的一眾男同胞的心裡,頗不是滋味。

  明明如花原本也不屬於這塔台上的任何男人, 但當盛遠時公然在波道中約如花時, 他們頓時有種不能忍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於是, 這個時段的工作完成後,不止一位管制私下裡問大林——

  “上次台風天救如花的男人就是盛遠時?模擬機訓練那天是不是也是他?”

  “我們如花就這樣以身相許了?都不需要考驗一下嗎?”

  “南程這個總飛是不是有點囂張了啊,欺負我們塔台沒男人嗎?”

  大林都聽笑了, “誰不服就出手啊,使出渾身解術和盛遠時爭一爭,這近水樓台的,優勢占盡啊親。”

  他這包郵的語氣,非但沒鼓勵到眾兄弟,反而讓大家泄氣了,不僅因為對手太強大,現實問題是,就算上輩子拯救過銀河系,這輩子和如花有緣,一家兩口子全是管制,天天披星戴月的上班,誰照顧家?另外的小心思就是:如花那麼漂亮優秀的女孩子,他們這群老哥配得上嗎?確切地說,嫂子們也不同意啊。結婚太早果然抱憾終身。所以,好像只能祝如花小妹妹幸福了。

  管制小胖抱著大林假哭:“哥,我失戀了。”

  大林有心回抱下小兄弟,無奈小胖有點胖,他胳膊又有點短,所以,只能拍背表示安慰了,“今天失戀的,不止你一個,沒事沒事,我們都陪著你呢。”

  眾人的笑聲中,年長的管制劉哥安慰他們:“作為如花的娘家人,南程盛遠時會善待大家的,喜事啊喜事。”

  小胖一聽頓時來精神了,“那是不是可以向主任申請航線實習啊?”他越說越開心了,“讓如花和咱們妹夫說一聲,帶我飛個好航線,哎呀,我還沒有出過國,能申請國際航線嗎?”

  “我發現你是個挺天真的人啊。”大林一巴掌拍過去,“咋想那麼美呢!真能飛國際航線,也得是我這個大師兄吧,好歹盛總還和我有一面之緣。”

  應子銘站在休息室外,聽著這群年輕人的對話,臉上浮現起欣慰的笑容。見南庭慢吞吞地走過來,他迎上去,把手上的資料遞給她,“幫師父跑個腿。”

  南庭明白應子銘是為了緩解自己的尷尬,拿著資料就往航站樓去了。

  從到塔台工作,南庭就愛上了機場,機坪的廣闊,仿佛能包容她所有的心事;寵大的飛鳥,則能承載下她對盛遠時全部的思念。而每次她來到航站樓,都覺得自己踏上了一個無以倫比的舞台,在這舞台上,有來自四面八方的,膚色不同的旅人。她看著他們,不停地上演著相聚與別離,如同當年的自己和盛遠時。

  剛到塔台見習時,南庭特別喜歡趁休息的時間到航站樓來,熟悉每一處角落,記住每一個指示牌,直到大腦裡形成一副完整的機場平面圖,她開始主動和陌生的旅客交談,在對方有需要時,幫助他們做地面引導,像是只有那樣不得閑地忙碌,才能把心底的那份思念藏得妥貼。

  有一次,南庭為一位阿姨做完引導後,看見一個外國女孩子因為和男朋友吻別誤了航班,她站在不遠處,聽著女孩子向值機抱怨男朋友有多黏人,笑著笑著就哭了,那一刻,特別想告訴盛遠時:“七哥,我好想你。”可手機明明就在手裡,都沒有勇氣撥通他的電話。

  此刻,再一次走進航站樓,走在這人來人往之中,心境有所變化的南庭忽然就想聽聽盛遠時的聲音,哪怕剛剛才在波道中給他發過指令,聽見他問:“幾點下班?”

  等不到下班了。南庭沒有猶豫,直接撥出那個熟爛於心的號碼。

  只響了兩聲那邊就接了,盛遠時語帶笑意地說:“正要打給你。”

  低沈的嗓音入耳,南庭忽然就哽咽了,那聲“七哥”怎麼都沒叫出來,只問他:“你在哪?”

  盛遠時恰好走到南程指揮中心樓下,敏感地聽出她聲音不對勁,他停步,不答反問:“你想我在哪?”等了片刻,見她不說話,他鼓勵道:“告訴我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沒事,就是,”南庭吸了吸鼻子,“想問問你在干嘛。”

  盛遠時語氣溫柔得像哄未成年的小妹妹,“我剛從航線上下來,不是你指引我著陸的嗎?”說話的同時,人已經轉身往停車場走,“現在我準備去一趟塔台。”

  南庭聞言急急地說:“我出來了,沒在塔台。”

  盛遠時好心情地逗她,“我只說去塔台,又沒說找你。”

  南庭脫口而出,“那你找誰啊?”說完就沈默了,連大氣都不敢出的樣子。

  盛遠時笑了,他承認道:“是啊,我去塔台,不找你還能找誰。”

  南庭微笑而不自知,“我在航站樓,師父讓我往你們服務台送一份資料,也不知道是真資料還是假資料。”

  她抱怨的語氣像個孩子,坐上車的盛遠時失笑,“應該是真資料,之前我建議你們空管中心搞一次活動,讓我們的飛行員上塔台參觀學習,林主任說他做了個計劃,讓我看看。只是不知道,這份計劃怎麼先到你師父手裡了。”

  原來是這樣。南庭一手拿著資料,一手舉著手機,“你剛才干嘛那樣啊?”

  “哪個剛才?”盛遠時明知故問,“我哪樣了?”

  她微微嗔道:“我在工作呢。”雖然不是繁忙時段,並不影響什麼,但也不太好吧。

  盛遠時可管不了那麼多,他不答反問:“這兩天有不少人往你們塔台送花吧?”

  南庭都懷疑他是不是在塔台安插了眼線,“你怎麼知道?”

  盛遠時也不答她,只以命令的口吻說:“去南程貴賓休息室等我,見面說。”

  通話結束,南庭還在琢磨:他知道有人給她送花,才在波道裡那樣,讓同一頻道的飛行員都聽見?想著想著就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南庭腳步輕快地往南程貴賓休息室去,穿過T2一層的出港大廳,經過南程值機櫃台時,她習慣性駐足,在15號櫃台前,看見一對外國的中年夫婦,正在用俄語說著什麼。

  女值機用英語詢問那位先生:您可以講英文嗎?

  顯然那位俄羅期老先生聽不懂英文,他有些苦惱地攤了攤手,旁邊的妻子先是無奈地聳了聳肩,然後拉著丈夫的手,似乎是在安慰。

  南庭想到自己做地面引導時也曾遇到這樣的情況,很多值機員英文說得很好,但偶爾遇見不會講英文的外國人,就會很頭疼,尤其後面還排著長隊,很多旅客在等待辦理登機手續,就更急了。

  自學過俄語的南庭於是上前,詢問了那位老先生兩句。老先生見她會講俄語,頓時松了口氣,滿臉驚喜地告訴她,他的妻子暈機最嚴重的一次險些室息,希望值機給他們盡量靠前的座位,以緩解妻子暈機的症狀。

  南庭轉達給值機。值機才明白了這兩位俄羅斯旅客的要求,她查詢了一下座位,對南庭說:“最靠前的座位就是第二排了,靠窗。”

  南庭翻譯給老先生,老先生叠聲說著感謝的話。

  等值機把登機牌打印出來,俄羅斯夫婦再次感謝南庭。南庭一面說著不用謝,一面看了看登機牌,提醒他們登記口是幾號,並示意他們安檢的方向。

  女值機很感謝南庭,看著她的胸牌說:“你是塔台的管制啊?”
  南庭不著痕跡地把工作牌翻了個面,無意讓女值機看見自己的名字,轉身要走。

  女值機還要再說什麼,一位踩著高跟鞋的女子把證件拍在櫃台上,“紐約,我要坐第一排。”

  那熟悉的聲音讓南庭下意識停步,可她在原地站在兩秒,終是沒有轉身。然而,就在她又走出一步時,身後那道聲音說:“見到老同學也不打個招呼,司徒南,你什麼時候變得連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了?”

  南庭不得不停下,轉身面對華服在身的老同學林如玉。

  林如玉本就是個美人,現在又比在校時更會打扮了,精致的妝容,時下最流行的鎖骨發,香奈兒套裝,同品牌的挎包,再配一雙細跟鞋,一副光彩照人的樣子。如果不是語氣有些尖酸刻薄,女值機都忍不住誇她兩句。

  南庭看著她,淡淡地說了句:“好久不見。”

  林如玉把南庭幫助那對俄羅斯夫婦的過程看了個清清楚楚,此刻,她倚著值機櫃台,上下打量著她:“穿的這麼樸素,我都快認不出來了。怎麼在G市?在航空公司上班嗎?”

  南庭沒有向她解釋什麼,只說:“在機場工作。”

  林如玉看一眼她的廉價工裝,神情和語氣一樣,有高高在上的優越感,“從前你鋼琴彈得那麼好,最後卻放棄音樂學院,跑到機場做服務人員,真是可惜了。不過,司徒南,我挺佩服你的,特別想得開,這一點,我不如你。”

  換成是從前,司徒南聽見這樣的話,一定會說:“你不如我的地方多了。”現在的南庭,明明聽出來林如玉是在貶損自己,卻無意爭辯什麼,語氣平和地說:“我現在是工作是時間,就不和你聊了,旅途愉快。”

  自從司徒家破產,林如玉總是見縫插針地打擊司徒南,後來司徒南在她的生活中消失了,她還遺憾了很久,時隔五年,再次見面,見到的還是大不如前的司徒南,林如玉哪肯放過機會,她繼續說:“我真沒辦法想像千金大小姐司徒南為旅客服務的樣子。”說著她自己還笑了,“還記得那年一起去蘇黎世嗎,航班延誤,你對人家地服大呼小叫的樣子,真是過癮。”

  或許這樣羞辱她,讓林如玉覺得很過癮吧。

  南庭無所謂地一笑,沒有對此表達什麼。

  這份平靜終於讓林如玉偽裝不下去了,她毫無顧及地諷刺道:“盛遠時不是很有能力嘛,怎麼就把你安排到航空公司上班?你能干什麼啊,幫旅客拎包嗎?不過,人家最起碼沒見死不救,好歹幫你安排了工作,你就別蹬鼻子上臉硬要嫁給人家了,你說是吧?”

  聽到盛遠時的名字,女值機皺了下眉,在南庭說話前,她適時問:“這位女士,第一排座位鎖定中,您看第二排可以嗎?”

  林如玉對女值機插話的行為很不滿,她以盛氣淩人地語氣說:“我看不可以,我只坐第一排。”

  這樣的旅客常見,女值機保持著微笑,“女士,是這樣的,第一排座位我無法解鎖……”

  林如玉卻只盯著南庭,“看你的樣子大忙也幫不上,這樣吧老同學,給我選個可心的座位。”

  南庭直言拒絕:“抱歉,我沒這個權力。”

  林如玉理所當然地認為南庭是故意的,她的臉色徹底沈下來,“剛剛不是還幫老外搞定了座位,怎麼到了老同學這就不行了呢?或者,請你家盛遠時出面啊,也讓我見識下他的厲害。”然後盯著值機,“我不接受第一排左側靠窗之外的位置,你明白嗎?”

  這個座位,六年前從蘇黎世回A市時,是盛遠時告訴司徒南在什麼時間段去換登機牌,能夠向值機申請到。只是當時司徒南並不知道,她之所以能申請到那個座位,是因為盛遠時提前給值機櫃台打過電話。而她們登機後,司徒南把這個除頭等艙外,最靠前的座位給了林如玉。後來司徒南暈機,盛遠時來到客艙後,讓乘務長給林如玉換了座位。

  所以,她這是記仇的意思了。可如果林如玉不提及盛遠時,南庭也不準備說什麼,畢竟,和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逞口舌之爭毫無意義,但現下,“如玉,我建議你接受值機的意見,坐第二排,或者你有其它的關系動用起來也可以。但是很抱歉,我確實沒有能力幫你。至於盛遠時,你沒有資格要求他出面。”南庭偏頭,看見身穿制服的盛遠時已由遠及近走過來,未免他和林如玉發生正面衝突,她說:“我現在是工作時間,先走一步。”

  林如玉卻一把抓住南庭的胳膊,語氣冰冷地質問道:“多年不見,你還是那麼目中無人,司徒南,我就想問問你,除了盛遠時,你眼裡還能裝下誰?”

  盛遠時已行至近前,抬手扣住林如玉的手腕,毫不客氣地甩開,然後把南庭攬至懷裡,沈聲:“什麼時候她眼裡裝著誰,還得經你同意了!林如玉,你未免太放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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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0:19


  “放肆?”林如玉萬萬沒想到, 盛遠時和司徒南還在一起, 在她看來, 一無是處的司徒南就算追上盛遠時, 也早該被甩了。一個只會吃喝玩樂的大小姐,憑什麼被那麼優秀的男人青睞?所以, 林如玉是故意搬出盛遠時, 為的是打擊司徒南。結果, 盛遠時竟然出現了,還一副替司徒南出頭的架勢。她笑了, 笑得諷刺,“沒想到,盛機長還是個長情的人。”

  “我盛遠時是怎樣的人,什麼時候需要你來評價?”盛遠時的視線低沈犀利,感覺到南庭用力地按他的手,他難得寬宏大量地說:“林如玉, 你誠懇點向她道個歉,我可以考慮不追究,否則, 今天這趟航班, 你怕是登不了機。”

  “登不了機?”林如玉像是聽到一個天大的笑話,“盛遠時, 你還真拿自己當個角兒了是吧?讓我向她道歉?她憑什麼?你又憑什麼?”她揚手指指航站樓,“以為這裡姓盛嗎?”

  女值機在這時機靈地喚了一聲:“盛總!”有意提醒林如玉,別鬧了, 見好就收。

  林如玉卻拎不清,她冷哼一聲:“現在這世道,天上飄下一朵雲,砸了十個人,九個都是總。”

  盛遠時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朝聞聲趕來的南程的一位經理微揚了下下巴,“再開個櫃台。”

  那位經理立即領會領導意圖,恭敬地應下:“好的,盛總。”然後引導林如玉後面排隊的,已經在竊竊私語的旅客說:“請各位隨我到隔壁櫃台辦理登機手續,以免耽誤您的行程。”

  林如玉面對旅客的指指點點,火氣更大了,確切地說,是感覺到了尷尬,但讓她低頭,也不那麼容易,她依然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看來盛機長也是今非昔比了,只不過,再怎麼厲害,也就是個司、機。”

  不難聽出她刻意把“司機”兩個字咬得很重,南庭忍不住出聲喝道:“林如玉!”她聲音不高,但語氣冷得讓林如玉三個字充滿了警告的味道。

  盛遠時面孔上的笑意猶在,安撫地摟了摟南庭纖細的肩膀,像是在說:生什麼氣?我來。

  他看向值機,“這位旅客有什麼需要?”

  女值機站得筆直,“這位女士要飛紐約,她不接受除第一排外的任何座位,但座位還在鎖定中,我沒有權限解鎖的,盛總。”

  “這個權限……”盛遠時皺了皺眉,像是也有點犯難。

  林如玉不屑地冷哼,“盛總給處理一下吧。”

  盛遠時抬眉,目光冷冽,“你哪位啊,就這麼隨便地使喚我?”

  林如玉挑釁地說:“只怕你沒有這個能力。”說著拿出手機,邊撥號邊說:“沒有金剛鑽就別攬瓷器活,免得當眾打臉。”言語間,那端有人接電話了,她立即換了副語氣,嗲嗲地說:“我是如玉,李叔叔,是這樣,我去紐約出差,人在機場,是啊,您給我安排個座位吧,老位置就行,15號值機櫃台。”從她滿面笑容掛電話的樣子看來,那邊應該是爽快地答應了。

  老位置?只怕這個“李叔叔”也要跟著倒黴。南庭揉了揉眉心。

  盛遠時則一副等著看熱鬧的姿態。

  片刻,值機櫃台的電話就響了,女值機看向盛遠時。

  盛遠時點頭,示意她接。

  林如玉也看著盛遠時,雙手抱胸的樣子像是在說:等著看我怎麼打你的臉,盛總!

  “您好,南程航空15號值機櫃台,我是工號1106……”那邊確實是為座位解鎖的事打過來,指示值機解鎖第一排座位,給林如玉左側靠窗口的位置。值機當然不敢應,神色略顯為難地看向盛遠時,“盛總?”

  盛遠時也不為難下屬,他左手握著南庭的手,伸出右手把電話接過來,“盛遠時。”

  那邊聞言明顯怔了一下,然後畢恭畢敬地叫了聲,“盛總。”

  盛遠時直切主題:“座位解鎖的事?”得到對方肯定的回答後,他笑了下,“什麼關系啊,要李經理親自打到值機櫃台來?”

  那邊賠著小心說:“老朋友家的孩子,身體不是太好,暈機,就求我這麼一件事,您說……”

  “暈機啊,”盛遠時就想到了那一年司徒南暈機時,林如玉的態度,心裡更不舒服了,他語氣冷下來,“有比這個更人命關天的理由嗎?”

  “這……”那邊頓時被噎得不知如何回答。

  盛遠時卻還沒完,淡聲道:“剛剛是我拒絕林如玉小姐的座位申請的,現在,需要我告訴值機,按你的要求解鎖座位嗎?李正遠!”意思是說:我不讓值機辦,你卻打電話到值機來要求值機給辦,什麼意思,和我叫板?

  李正遠一聽盛遠時連名帶姓叫他,冷汗都下來了,叠聲說:“不用不用,給您添麻煩了盛總。”

  盛遠時又問他:“李經理還有別的指示嗎?”

  指示?借他個膽,李正遠也不敢啊。他抖著聲音說:“沒有沒有,盛總,您忙,您忙 。”

  盛遠時掛了電話,看向林如玉,“還有別的關系嗎?”他說著,隨意地抬了下右手:“動用起來吧?”

  林如玉沒有想到李正遠這個從中南集團調到南程航空的高管,在盛遠時面前竟然不好使!她胸口劇烈起伏著,咬牙道:“就算南程航空歸你管,也沒什麼了不起,說到底,你們航空公司端得還是我們這些旅客的碗。”

  盛遠時原本因為和南庭約好了見面,心情很好,林如玉的出現明顯很倒他胃口,“本來看在那年你還給我提供了一些信息的情況下,我可以分分鐘解決了這個座位問題,反正,給誰都一樣,尤其這麼小一件事,我也懶得管。但衝你剛剛對她的態度,不好意思,這個忙我不僅不會幫,”他敲敲值機櫃台,交代值機:“從此刻起,這位林小姐列入中南,以及南程的永久黑名單!你知道該怎麼辦了?”

  永久黑名單?這事有點大了。女值機點頭,“明白了盛總。”然後把林如玉的證件推過去,“這位女士,您右邊請。”意思是別站在這礙眼了。

  林如玉要氣瘋了,她嗓門頓時高了起來:“盛遠時!”

  盛遠時看著她,“不甘心是吧?那請律師和我打官司,隨時奉陪。”

  林如玉氣急敗壞地說:“比你們南程有實力的航空公司多得是,我不是非你們不可。”

  盛遠時竟然點頭附和道:“你說得非常有道理,我確實還沒牛逼到壟斷了整個民航業的地步,不過我得提醒你一句,七十二小時之內直飛紐約的航班,只我南程這一班。你不趕時間的話,可以等。”說完不再理她,拉著南庭走人。

  “司徒南!”林如玉意識到自己不是盛遠時的對手,又把矛頭指向了南庭,她朝南庭的背影,有些口不擇言:“別以為攀上個高富帥就了不起了!就憑你,家裡破產窮得連學都讀不起,這輩子也只能在機場幫別人拎拎行李!”

  南庭腳步一頓。

  盛遠時已經松開她的手,冷著臉折返回去。

  如果讓他走過去,林如玉就太難堪了。

  南庭猛地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他,“七哥!”搖頭。

  盛遠時語氣有點冷:“就這點事,你七哥善得起後。”

  “你的能力,我從沒質疑過。”南庭並不松手,理智地提醒他:“但這是航站樓,你站在這,代表的不僅僅是自己,還有南程,為了這樣一個人,有失身份。”

  盛遠時注視她:“我是為她嗎?”

  南庭仰頭迎視他的目光,“為我的話,就別動氣。”

  別動氣!盛遠時怎麼能不動氣?可懷裡的女孩子卻不願給他添絲毫的麻煩,哪怕他並不認為這是麻煩。他連續地深呼吸,勉強壓下脾氣,然後伸手摟了摟她,才看向林如玉,冷冷地撂下話:“這趟紐約,你肯定是去不成了。林如玉,再有下次,記住,這輩子都別想再坐飛機!不信,作一把試試。”

  林如玉又潑婦罵街似地鬧了片刻,然後在人來人往的航站樓裡,氣得哇哇大哭。機場以及各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員議論紛紛的同時,沒有一個人上前處理這件事。至於經過的旅客,有的以為她失戀了,有的以為她精神有問題。

  到了南程的貴賓休息室,南庭說:“其實沒必要鬧成這樣。”

  在盛遠時提到黑名單時,她就有心阻止,一方面她自己並沒有多恨林如玉,另外也擔心對南程的形像和聲譽造成負面影響,可她不能當場阻止盛遠時,那樣太不顧及他身為盛總的權力和臉面。

  盛遠時聞言果然就不高興了,“怎麼沒必要?”在他看來,林如玉欺負了她,就有必要。

  南庭好言好語地對他解釋:“她除了能逞點口舌之能,其實什麼都做不出來,不敢做,怕事後收拾不了殘局。但又羨慕別人的為所欲為,在她看來,之所以能為所欲為,都是靠錢支撐的,所以,她才會和從前那個挺討人厭的我成為朋友。”

  盛遠時聽到她貶低自己,眼神頓時就犀利了幾分。

  南庭卻笑得坦然,“那個時候,我也以為有錢就不缺朋友,對她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純是把她當小跟班使喚的,沒有用心結交,她對我其實一直是敢怒不敢言的,現在好不容易有機會損我兩句,讓她發泄一下也沒什麼,反正我也不會減二兩肉,就算真掉肉了,權當減肥。”

  從前的司徒南睚眥必報,現在的南庭與世無爭,盛遠時發現,哪一面的她,自己都認為是有道理,且美好的。忽然覺得自己的胸襟比不上一個女孩子,卻實在無法容忍,她在自己面前被人欺負,被人羞辱。

  盛遠時雙手搭在她肩上,“你的原諒,是你的善良,我的追究,是我的態度。就算我什麼都不是,只用拳頭,也不能任由別人在我面前欺負你。”

  南庭懂:他的態度是對她的保護。

  她心中暖暖的,她輕聲說:“更何況你現在是堂堂盛總,誰惹得起啊。”

  盛遠時笑得矜持,“盛不盛總的,還不都是你七哥。”

  不希望他看見自己因感動而濕了眼眶,南庭微微偏過頭去,“隨你怎麼說。”

  “都隨我?”盛遠時重復了一遍,像是在咀嚼其中的含義,然後笑問:“我們南庭管制官,是這麼好說話的?”

  南庭也不看他,仰著小臉說:“分人!”

  盛遠時笑得更囂張了幾分,嘴上則說:“都騎到你頭上了,也不反駁,這忍讓,有點過了。”

  南庭微微低了頭:“她說得沒錯,從前的我的確很……目中無人。”

  盛遠時脫口道:“無論從前的你是什麼樣子,都輪不到她來教訓。”

  如此護短,幾乎是本能。南庭注視他,一瞬不離。

  意識到自己情緒的外露,盛遠時轉過了身。

  南庭沈默了幾秒,才拉了拉他的手,輕輕地。

  盛遠時轉過來,話也沒說地,直接把她拉進懷裡抱住。

  南庭不知道這個擁抱代表了什麼,卻在那個瞬間,淚如雨下。

  如同跋涉五年,終於追上他的步伐,心中的那份思念與期待,終有處可依。

  航站樓,南程航空的貴賓休息室,並不是適合表白的地方,可他們的緣份,一直和空港關聯在一起。所以,這其實是個再適合不過的地方。盛遠時拉開些許距離,面對她的眼淚說:“五年過去,我們都變了一些,不能說這些改變到底是好還是壞,因為如果有重新選擇的機會,我還是希望我們能見證彼此的改變。但好在,我們走散過,卻沒走丟。”

  他停頓了下,像是繼續不下去,然後握住了南庭的手:“無論你因為什麼選擇的管制職業,都謝謝,謝謝你回到我身邊。你不回來,我真的,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你。”

  南庭的眼淚掉下來,砸在他手背上,滾燙熾烈。

  盛遠時抬頭注視她,“南庭,如果你願意,我們就以現在這個全新的自己,重新開始。”

  重新開始?怎麼重新開始?

  “可你說,不會等我。”南庭幾乎泣不成聲,“你走那麼快,我要怎麼追?”

  他確實在負氣之下說過那樣的話。甚至是現在,他也堅定,兩個人回不到,也不需要回到原點。不管是曾經的她追隨他,還是後來的他尋找她,盛遠時都認為,他們一直因為對方,在往前走。那又何必停下來?繼續往前走就可以了。

  答案是如此篤定。這一次,他們要一起往前走,未來很長,他們還有很多時間,這些時間,可以用以回憶過去,卻不用回到過去。

  “既然是新的開始,就不用你那麼辛苦。”盛遠時眼底微濕,為面前這個,只要觸及對他的感情,就變得有點笨的女孩子,“我們互換下角色,這次,我追你。”

  南庭有點不相信,“你追我?”

  盛遠時堅定地點頭,“剛剛在波道裡約你,是我追你的第一步。”說著,用指腹為她擦著眼淚,“第一次追女孩子,沒有經驗,你多包涵。”

  南庭拿那雙盈滿淚意的眼睛看著他,“不用追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不用追!這樣的畫風,很司徒南。

  盛遠時笑得驕傲又心疼,“你應該說:盛遠時,你也有今天!”末了,他寵愛地掐掐南庭的梨花帶雨的小臉,“這種名正言順作我的機會,這輩子,就你有。”

  南庭反應了一下,才撲進他懷裡,哭著說:“林如玉怎麼今天才出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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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0:40


  是啊, 如果不是林如玉, 盛遠時還不知道這場表白, 要從何說起。

  盡管桑桎的那一句質問讓他自省, 可對於愛情,他到底是個新手。

  直到看見林如玉仗著南庭的忍讓, 肆意妄為地傷害她, 盛遠時更加明確地意識到, 這個他又愛又恨了五年的女孩子,是那麼深刻地駐扎進自己心裡, 他容不得任何人詆毀她,中傷她。於是,他生平第一次,近乎刻薄地和一個女人計較起來,甚至不惜動用職權碾壓她。

  盛遠時,承認吧, 除了愛,你心裡也堆積了很多遺憾與嫉妒,遺憾於過去五年的分離, 嫉妒桑桎這五年來對南庭的守護, 恰好這個時候,林如玉給了你宣泄的機會。

  南庭卻還因顧及他盛總的身份, 勸他算了。

  盛遠時其實想告訴她:這五年,我拼盡全力地往前走,從盛機長到盛總, 只為強大到足夠讓你放心依靠。如果我知道,當我做到,你就會回來,我一定會走得更快。所以,七哥不是不等你,是不能等。

  此刻,她那麼真實又脆弱地在伏在自己懷裡哭泣,盛遠時才意識到,或許過去五年自己拼了命似地往前走,也是走在追趕她的路上吧。直到發覺休息室裡,這個相對獨立的空間,也只是和航站樓是一玻璃之隔,外面路過的旅客能把裡面看得一清二楚,而眼下,他和南庭擁抱的姿態已然引得旁人側目……盛遠時倒是很享受,畢竟懷裡軟玉溫香的感覺實在是好,可如果她把眼睛哭腫了,要怎麼回塔台?

  於是,盛遠時適時逗她,“被我追有那麼難以接受嗎?”

  南庭從他手上接過紙巾,擦了擦眼睛,“人家是喜極而泣,你不要歪樓。”

  這話聽在盛遠時耳裡,有點撒嬌的意味,他眼底都有了笑意,“你倒是喜了,”言語間低頭看看自己的機長制服,“把盛總的衣服哭成這樣,讓盛總怎麼面對下屬?”

  南庭這才意識到自己把他的白襯衣哭得有了眼淚的痕跡,“你的飛行箱裡有備用的換一件吧。”

  她倒是什麼都知道。盛遠時寵愛地刮了刮她的鼻子,“不換了,就這樣。”

  南庭皺起秀眉,“那別人問起來,你怎麼解釋啊?”

  盛遠時一笑,“誰敢問我?”

  南庭撇嘴,像是在說:你最厲害。

  盛遠時又說:“真有那麼不識趣人,我就告訴他,女朋友哭的。”

  女朋友三個字讓南庭低著頭,抿嘴笑了,起初笑得很靦腆很矜持,後來就有點憋不住地變成了甜蜜恣意地笑,感覺到盛遠時盯著自己,她把臉埋進他懷裡。

  這樣害羞的南庭管制官,盛遠時有點抵抗不了,他也忍不住笑起來,“今天晚上就開始約會?”

  南庭抬頭,“怎麼約?”

  盛遠時看著她憨憨的樣子,“趁月黑風高時,找個僻靜的角落,干點什麼。”

  南庭反應過來他在逗自己,輕輕地打了他一下,“那我要帶睡不著去。”

  盛遠時失笑,“防人之心那套開始往我身上用了是吧?”說完又問:“一會還上席位嗎?”

  南庭看一眼時間,“我得回去了,出來太久了。”

  盛遠時站起來,“我開車送你,能快點。”

  南庭沒有拒絕,邊往外走邊問:“你怎麼知道波道裡的是我師父?”

  盛遠時把她帶過來的資料拿在左手,右手自然而然地牽起她,“能那麼護著你的,除了你師父,還能有誰?”

  南庭輕輕地回握他的手,“那我師父姓應你也知道啊?”

  盛遠時實話實說:“模擬機訓練之後,我通過林主任要了你的檔案。”

  所以,他看過她的檔案了!那麼……南庭有一瞬的怔忡,但她終究什麼都沒說。

  盛遠時看出了她的遲疑,但終究沒有追問什麼,畢竟兩個人剛往前走了一步,這個時候,不太適合太沈重的話題,尤其如果那是一段對她而言痛苦的經歷,他也不願她總去回憶。只要他們在一起,她什麼時候想說,他都願意聽。

  面對她的沈默,盛遠時解釋道:“你突然就變成了管制,連名字都改了,我總要確定一下。”

  雖然模擬訓練室裡兩人用英文對了話,盛遠時幾乎斷定她就是司徒南,可他還是在第二天親自去了趟塔台,通過林主任這層關系調南庭的檔案。林主任都有些好奇,“這是怎麼了,前些天顧總來要小南的資料,今天您又來要,這個小南同志不簡單啊。”

  盛遠時捏了捏她的手,“希望我調你檔的事,不會讓你生氣。”

  “我沒生氣。”南庭看著他,“你不也是關心我嗎?”

  盛遠時改而摟住她的肩,“知道我是走心的就行。”

  南庭嘀咕,“我又不傻。”

  盛遠時不客氣地批評她,“你傻起來是真傻。”

  南庭有點小異議,“追人家的時候不是應該多討好嗎?盛總你這波操作有點不對。”

  她歪著腦袋的小模樣幾乎讓盛遠時控制不住吻她。可就在他準備操作時,聽見一道女聲說:“今天這場大戲,比年度最高票房電影都精彩。”

  是程瀟。此刻,她正坐在貴賓休息室裡悠閑地喝著咖啡。

  被壞了好事的盛遠時略顯不悅地說:“怎麼哪都有你?”

  程瀟保持坐著的姿勢不動,仰臉看他,“機場不是我第二個家嗎?我不在這,你養我啊?”

  不等盛遠時懟回去,南庭先問她,“你來多久了?”

  盛遠時以為南庭是害羞先前的話被程瀟聽去了不好意思,但其實不是。

  程瀟施施然站起來,撥開南庭肩膀上盛遠時的手,湊到她二老公耳邊小聲說:“從那個林小賤人欺負你的時候。”

  南庭恍然大悟,“我就說剛剛好像看見你了。”但來不及確認眼角余光瞥見的人是她,盛遠時就來了。

  “我還等著看你撕她呢,結果……”程瀟說著挑眉看向盛遠時,“顧南亭在指揮中心等你。”

  南庭聞言說:“那你快去吧,我自己回塔台。”

  盛遠時才想起來和顧南亭約了在指揮中心見面,他吩咐程瀟,“你負責把人給我送回塔台。”

  “什麼給你給我?”程瀟攤手:“我剛從航線上下來,又沒開車。”

  盛遠時沒好氣:“那就背過去。”

  程瀟無語,她用手點點盛遠時,“要不是看我二老公的面子,我敢保證你不止咖啡一個情敵。”

  盛遠時就知道她動過壞主意,“抱歉,不能成全你那顆媒婆心了。”

  等盛遠時走了,程瀟抬手戳南庭腦門,“怎麼那麼沒出息呢,就這麼和好了?”

  南庭邊躲邊笑著說:“我頭上的傷還沒好呢,你下手輕點。”

  程瀟挽著她胳膊往外走,“就憑姓林的那個囂張勁,你真的不該忍。憑什麼被她欺負啊,她算哪根蔥?”

  “你明明在場,幫我周旋一下啊,”南庭於心不忍,“黑名單這種事,還是不要輕易做。”可盛遠時當眾放了話,他作為南程的總飛行師,當然是一言九鼎,不能更改的。

  程瀟一副不嫌事大的語氣:“有什麼可周旋的?他掌管著那麼大一家航空公司,讓個欺負自己女人的女人不能做飛機,還不能夠了?再說你家盛遠時什麼脾氣你不清楚嗎?別說是我,就算顧南亭在場,也未必勸得住他。”

  “也怪我了。”南庭後悔不已,“我明明可以分分鐘讓她閉嘴的,如果那樣,他也不會動氣。”

  “這種情況,就該他出面擺平,你逞什麼英雄?”程瀟嘖一聲,“欲擒故縱的招你都想到了,這個道理還想不明白嗎?”

  南庭不答反問:“你的意思是,我就該耍個愛的小心機,等他來大殺四方?”

  程瀟一拍大腿,“我不覺得我們盛總氣場全開的樣子該被爆燈嗎?要不是有了顧南亭,我也學你,追他。”

  南庭特別大度地表示:“顧總要是不介意,我就忍了你。”

  “等等。”程瀟掏手機,要開錄音,“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我讓盛遠時聽聽。”

  南庭呵她癢,“程機長果然是行動派,這就開始行動了啊。”

  兩個人邊鬧邊往停車場去了。

  南庭回到塔台又值了一個小時的班,整個塔台的管制都感覺到她愉悅的心情。交班完畢,她更是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迅速地出了塔台,通勤車上的一位師兄看見她,揚聲喊:“如花快來,給你占了座位。”

  白色陸虎邊上站著的盛遠時循聲回頭,就看見一位鮮肉級的小帥哥在朝他的南庭招手,他低頭笑了笑,沒急著上前。

  盛遠時明明把車停在了角落不顯眼的地方,可南庭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她邊往他的方向去,邊對那位鮮肉說:“謝謝師兄,我還不走。”

  等她行至近前,盛遠時伸手。

  南庭把背在身後的手遞過去,目光卻落在他的制服上,“沒換啊?”

  “這就開始嫌棄我了?”盛遠時微一用力,就把她拽到了面前,“下次別讓我聽見‘還不走’這種模棱兩可的理由。”

  南庭雙手抵在他胸前,“那怎麼說?”

  盛遠時低頭,把唇附在她耳邊說:“告訴他,男朋友來接,不勞費心。”然後似乎覺得不夠似地,還補充了一句:“你七哥不怕被曝光。”

  南庭笑而不語。

  盛遠時在她腰側掐了一下,“聽見沒有?”

  南庭怕癢地躲了下,“可你不是說要先追人家嘛,那就還不是……男朋友吧。”

  “在這等我呢,嗯?”盛遠時把她困在雙臂間,“我就隨口一說,你還當真了是吧?”

  “隨口?”南庭用那雙清澈的眼眸注視他,像是在咀嚼這兩個字背後的意思。

  盛遠時就反應過來了,他認真地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南庭也覺得自己太敏感多心了,她微赧,“我知道。”

  “我很想省略掉這個追的過程,一步到位,畢竟,你七哥已近而立之年,戀愛這種事,應該爭分奪秒。”盛遠時笑望著她,“所以,你知道我在追你就行了,對外,不能這麼說。”

  “哪有這樣的。”南庭在他懷裡扭了扭,“當年我追你的時候都沒這待遇。”

  盛遠時旁若無人地摟了摟她,“那時你還小。”

  “現在你也不老。”南庭說完掙開他,自己往副駕的位置走。

  等兩人上車,大林和小胖恰好從塔台裡出來,看見他們,小胖吹了個口哨。

  南庭有點臉紅,盛遠時則回應似地,按了下喇叭。

  從機場出來,盛遠時車速很快,南庭安安靜靜地,一直不說話。

  盛遠時單手扶方向盤,右手去握她的手,“和七哥沒話說了?”

  南庭發現他特別喜歡以七哥自稱,她意識到盛遠時是喜歡自己這樣稱呼他的,她邊抽回手邊說:“小心開車。”

  “對於一個開慣飛機的人來說,私家車就像玩具。”嘴上雖然這樣說,手還是扶上了方向盤。

  南庭略有些好奇,“聽說飛行員開車,打方向盤時習慣向上拔方向盤,是這樣嗎?”

  盛遠時失笑,“飛機的方向艙是向上拉的,所以可能有的時候會有那樣的下意識吧。”他偏頭看了南庭一眼,“飛機還不能倒著開呢,我不也會倒車嗎?”

  那倒是。他開車的技術很好,只是愛開快車。

  南庭建議:“我們回家做飯吧,睡不著也可以一起。”

  別人約會怕有第三者,他們約會要帶一條狗?有意領她去吃她最愛的日料的盛遠時眉心微聚,“口味變了,不愛吃日料了?沒事,是的話就告訴我,只要不是不喜歡七哥了,別的你七哥都能接受。”

  他這樣坦然,南庭輕松了不少,“比起你做的菜,確實不想吃日料。”

  這話取悅了盛遠時,他心情極好地說:“看來要追到你的人,要先留住你的胃。”

  直到兩人在就近一家生鮮店買完食材上樓,盛遠時才想起來自己狗毛過敏的事,“去齊妙那做吧,她那邊東西比較全。”見南庭不說話,他又說:“或者你不想讓她知道我們的關系?還是,不好意思了?”

  他穿著白衣黑褲,盡管手上拎著與他不怎麼搭的食材,整個人還是悠閑恣意。南庭不自覺地往他的位置靠了靠。

  盛遠時把食材拎在一只手上,用另一只手摟住她,“有我呢。”

  南庭點頭。

  結果齊妙臨時出差去了,根本沒在家,南庭見盛遠時用鑰匙開門,“妙姐不在家,我們這樣登堂入室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她巴不得我過來幫她收拾收拾。”等把手上的東西放進廚房,他似笑非笑地說:“你那邊的備用鑰匙,我也有一把。”見南庭微微驚訝的表情,他笑得愉悅,“所以等我哪天想留宿時,你最好不好拒絕。”

  從前都是她投懷送抱似地撩他,現在換他赤裸裸地撩她,南庭一時間有些不適應,招架不住似地,臉刷地就紅了。

  盛遠時摸摸她的臉,“去看電視吧,或者和睡不醒玩會。”

  南庭糾正他,“是睡不著。”

  盛遠時確實沒記住,他無所謂地說:“都差不多。”

  南庭卻要跟著他進廚房,“我給你打下手。”

  盛遠時伸手一攔,“以後你打下手的機會有很多,今天等吃就行。”

  南庭哪裡閑得住,她環顧了下齊妙的客廳,目光落在亂得看不見桌面的茶幾,就開始動手收拾了,打掃的空檔,隔著廚房的玻璃門,南庭看見盛遠時把白襯衫的袖子挽起來,露出精壯的手臂,然後有條不紊地開始清洗食材。她想了想,轉身回家,再回來時,除了腳邊跟著的睡不著,手上還多了條粉色的圍裙。

  盛遠時看見她拿著小圍裙進了廚房,笑著低頭。

  南庭給他把圍裙帶上,站在他身後,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

  盛遠時剛想逗她說:這個粉紅色和我們現在的狀態,有點相得益彰,她的胳膊已經從他的腰側伸過來,自背後摟住了他,而她的臉,輕輕地貼上他背脊。

  微風從窗戶吹進來,溫柔地撫摸他們的臉。

  片刻,南庭用她獨特的嗓音說:“有點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盛遠時把手覆在腰間她的手上,“需要我怎麼做,才相信?”

  南庭不言語,只是用臉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背,輕輕地嘆了口氣,像是累了在棲息。

  盛遠時卻伸手把她拉到胸前,一低頭吻了上去。她或許也是有所準備的,微張著嘴,讓他的舌沒有任何阻礙地滑入口中,溫柔地在她唇齒間輕吸輕吮。那濕熱的觸覺溫暖而真實,南庭不自覺閉上眼睛,慢慢回應。

  盛遠時摟緊她,越吻越深,越深越溫柔,帶著幾分撫慰的意思,最後放開她時,在她唇上呢喃,“這樣相信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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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0:58


  盛遠時確實是廚藝高手, 他動作嫻熟, 尤其刀功精湛, 南庭看他切豆腐, 簡直就是大師級的。她膜拜地注視盛遠時,“我都以為你是五星級酒店的大廚。”

  盛遠時無所謂地一笑, “大多數長期在國外生活過的人, 廚藝都不錯。”而他又是喜歡挑戰難度的人。

  南庭伸手去拿他切好的豆腐, 那麼細,一碰就斷了, “這很考刀功吧?”

  盛遠時挑眉,“要不要試試?”

  從前司徒南只負責吃,廚房門朝哪開都不知道,現在,身上帶著煙火氣息的南庭有點躍躍欲試。

  盛遠時把刀遞給她,站在她身後, 握著她的手,教她切。

  豆腐的手感滑而軟,南庭絲毫不敢用力, 只隨著盛遠時的動作, 手起刀落間,嫩嫩的豆腐被切成了薄薄的片, 再繼續下去,就成了豆腐絲。南庭想到自己第一次切土豆絲時的窘態,不禁笑了, “我以為餐廳的菜品,凡是絲都不是人工切的呢,看來是我誤解了。”

  此刻一高一矮的兩人一前一後站著,身體幾乎是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盛遠時能清楚地看見她修長的頸線,清晰地感受她背部姣好的曲線,而她此刻偏頭和自己說話的姿態,猶顯親密,甚至是呼吸,都噴在了他臉上,溫熱,馨香。盛遠時才驚覺,他的蠻蠻,經過時間的洗禮,已經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蛻變成成熟性感的女人,是時候可以采摘了。

  忽然有些心猿意馬。握著她手的右手突然一動,盛遠時穩穩地把刀從她手裡接過來,放在砧板上。南庭不明白他為什麼突然停了,剛想要問,他的唇已經貼上她線條婀娜的玉頸,輕輕印下一吻。

  南庭身體一僵,“……七哥。”

  “嗯。”盛遠時低低地應了一聲,聽出她聲音的不穩,唇緩緩向上,又親了親她耳垂,然後用自己有力的手臂把她背摟在懷裡,嗓音低啞地說:“回家做飯的決定好像有點失誤。”

  南庭才意識到兩人的姿勢有多親密,她咬唇不語。

  盛遠時下巴搭在她肩上,半真半假地說:“你在這,我沒心思做飯。”

  “那我出去好了。”南庭說著,就要掙開他的懷抱。

  盛遠時卻不松手,反而抱她更緊。

  南庭不知如何是好。

  盛遠時用自己的臉貼著她的,輕輕地蹭了蹭,“這五年,想我嗎?”

  彼此缺失的那一千八百多天,在他們心裡,始終是個結。恨不得對方能從第一天起,詳述到重逢的前一刻,點點滴滴,巨細無遺。

  南庭聞言眼眶又有些濕了,她很堅定地點頭,再點頭,“想。”特別想。

  卻死撐著堅持,不肯來找他。盛遠時帶著幾分懲罰意味地咬了她臉頰一口,沈聲警告道:“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然後松手,讓她面對自己,“以後就算發生天大的事,都有我。”

  南庭的眼淚根本不用醞釀,迅速充滿了眼眶,只要一眨眼,就要落下來。盛遠時無意惹她哭,他抬手,捏著她的小下巴,以命令的口吻沈聲說:“憋回去。”然後俯身,在她唇上輾轉地吻了很久,耐心的安撫。

  如此這般耳鬢廝磨的結果就是,這頓晚飯直到八點多才吃上,好在盛遠時的廚藝彌補了所有,他看著南庭像個孩子似地吃得那麼香那麼滿足,連眼底都盈滿了笑意。

  愛情本是如此簡單,當你喂飽了心愛的她,你比她更滿足,疲憊勞累,都不值一提。生活也不如想像的那般復雜,當夜幕降臨,和心愛的她坐在一起享用晚餐,還有一條寵物狗在房間裡溜溜達達,就是一個家。

  在某一個瞬間,盛遠時突然覺得自己有點老了,老到那麼急切地渴望安定。莫名就想到了當年的六年之約,算算,好像只有四個月不到了。他不禁想,不知道那個時候,現在的南庭是不是足夠適應兩人的關系,願意把自己交給他。

  南庭見他兀自在笑,邊給他夾菜邊問:“在想什麼開心的事啊?”

  盛遠時把她夾進自己碗裡的菜吃個精光,“以後再告訴你。”

  南庭也不追問,高高興興地又喝了小半碗湯。

  飯後南庭負責收拾,她把清洗干淨的碗筷放到瀝水盤裡,把砧板和刀具一一歸位收好,最後擦拭竈台和清理手盆,直到洗完了手,摘下圍裙才察覺到盛遠時的目光,抬頭向他看過來時,溫柔地笑了起來。

  難怪她是歷年來最快被放單的管制,一個能把一件在別人看來不起眼的小事做到如此細致認真,心無旁騖的人,沒有理由做不好本職工作。而管制工作,也確實需要她的這份細心。盛遠時真心覺得,該對她刮目相看,而林如玉那句今非昔比其實更適用於她。

  南庭卻並未意識到盛遠時在觀察自己,她從廚房出來,看見睡不著坐在沙發對面,嚴肅地盯著盛遠時的樣子,蹲下來摸它的頭,“這是七哥,你要記住他。”

  睡不著用腦袋蹭了蹭主人的手,小眼睛依然盯著盛遠時,攻擊力十足。

  從睡不著出現,盛遠時已經盡可能地離它遠一點,而有南庭在,睡不著也沒有靠近他,只是像防火防盜防閨蜜似的,他走到哪,它就跟到哪。

  南庭也感覺到了睡不著對盛遠時的敵意,她指指睡不著的碗,“今天的雞肉飯可是七哥做的,你吃了人家做的飯,是不是應該表示下感謝?”然後指示它,“和七哥握握手。”

  盛遠時立即警覺地坐遠了一點,“不用,它只是借了你的光,謝你就行。”

  睡不著如同沒聽懂一樣,不伸前爪。

  “它平時不這樣的,今天好像心情不太好。”南庭感到奇怪,她輕輕戳了戳睡不著的小腦袋,“虧得我還和七哥誇你聰明,是不是給我上眼藥呢?”

  盛遠時見她和一只狗聊得那麼認真,笑了,“讓它靠邊玩去吧。”

  南庭很執拗地說:“不行,得讓它記住你的味道,要不它怎麼能和你熟起來呢。”在她看來,以後他們三個人總要在一起的,必須要給睡不著和盛遠時打好感情基礎,她蹲在地上,叫盛遠時:“七哥你來。”

  盛遠時有不好的預感,“干嘛?”

  南庭朝他伸手,“來呀。”

  盛遠時皺著眉起身,卻只肯站到南庭身後,拒絕接近睡不著。

  南庭示意他蹲下來,拉著他的手探向睡不著。

  盛遠時本能地一縮手。

  南庭猛地反應過來,“你怕它?”

  盛遠時並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對狗毛過敏,他能夠想像,一旦她知道,自己寵愛的睡不著會導致她的七哥過敏,會有多為難。睡不著於她,不僅僅是一條寵物狗,而是一個給予她陪伴的夥伴。所以,盛遠時委婉地表示:“不是特別喜歡而已。”

  他這麼說,南庭就只以為他對小寵物不太感興趣,再次拉起他的手,“它很乖的,你試著喜歡它一下。”

  為了南庭,試著喜歡睡不著沒問題,但是……盛遠時內心是拒絕的,可觸及她期待的眼神,他的身體並沒有躲,隨著南庭的動作,小心地把手覆在睡不著的腦袋上。

  本以為有主人在,睡不著好歹也會偽裝一下。結果,睡不著像是極度不喜歡他碰觸自己似的,當盛遠時的手觸及它時,它突然用力地抖了抖身子,然後大聲地朝盛遠時叫起來,仿佛被欺負了一樣。然後,盛遠時幾乎是在下一秒,就打起了噴嚏。

  南庭都被睡不著突然的發作嚇了一跳,她輕聲制止:“不許叫!”然後有點生氣地訓斥道:“再欺負七哥就把你送人。”

  睡不著竟然像聽懂了似的,耷拉著腦袋,哼哧哼哧著趴下了,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南庭見狀又於心不忍地說:“好了好了,你乖乖的,別欺負七哥就行。”

  那邊盛遠時已經進了衛生間洗手。南庭跟過去,見他邊拍打衣服,邊連著打了幾個噴嚏,猛地反應過來,“你不會是……對睡不著過敏吧?”

  從她把睡不著帶過來,盛遠時幾乎都在廚房,之後也是南庭給睡不著張羅飯,他還在想,只要他躲著點那家夥,似乎也能和平共處,也許時間長了,他適應了它的味道和它的毛,過敏就能好?結果,睡不著剛剛因為他的觸碰“虎軀一振”,他馬上就有了反應。

  盛遠時也顧不上其它了,伸手去解扣子,直接把襯衫脫了下來,精壯飽滿的身體一覽無余。

  南庭從沒見過他打赤膊,羞赧地轉過了身。

  盛遠時把她的小動作盡收眼底,笑著指示她,“去衣櫃裡幫我拿件襯衫,左側第二層。”

  南庭跑去臥室,在衣櫃左側拉門第二層看到兩件白色的,沒有熨燙過的,有點皺褶的全新男式襯衫,她逐一看了看,確認款式和尺碼是一樣的,就隨手拿了一件。

  她站在衛生間門口,把襯衫遞進去,“給你。”

  盛遠時語氣平淡地說:“給我拿進來,我手濕著。”

  南庭不疑有它,又往門口靠近了些,可她才伸手把襯衫遞進去,就被盛遠時扯了過去,根本來不及反應,整個人已經落進他赤裸的懷裡。

  盛遠時再次吻了她,從溫柔的輕吻到後來的熱烈,南庭有種目眩神迷的感覺,仿佛世界都在搖晃,只有依附著他,才能站穩。

  盛遠時很想更進一步,無論是大腦,還是身體,都有按捺不住的渴望,這渴望提醒他,自己對南庭的想念,可盛遠時控制了這渴望,擔心進展太快嚇到她。所以最後,他抵著南庭的額頭說:“別怕,說好了追你,就會給你適應的時間。只不過,我也難免有衝動的時候。”

  從盛遠時說要重新開始,南庭心裡的幸福感就在不斷攀升,她聞言說:“我沒怕。”然後像是要證明自己是勇敢的,她仰頭,主動親了親他的下巴。

  盛遠時是喜歡南庭這樣的,似乎這樣更多了幾分從前的樣子,可任由她這樣下去,他無法保證自己能控制得住,所以,他松開懷抱,撫了下她的發頂,“別考驗我,我可不想在別人家裡做出點什麼出格的事。”

  南庭轉過身,“那你快把衣服穿好。”言外之間,是盛遠時故意引誘她的。

  盛遠時邊穿襯衫邊說:“你看都看了,記得負責。”

  “不理你。”南庭說著,疾步走出去。

  盛遠時還在笑,“我是說,幫我洗一下襯衫。”

  南庭於是折返回來,一言不發地把他換下來的襯衫拿走了。

  或許是為了緩解她的尷尬,也可能是不滿意襯衫的質地,盛遠時邊系扣邊說:“齊妙一點都不會買東西,還怪我太挑剔。”

  南庭竟然聽出來他是對襯衫不滿意,頭也沒回地應了一句:“你本來就挑剔。”

  盛遠時一時無語。

  由於次日有飛行任務,盛遠時沒在齊妙家待太晚,臨走時南庭問他,“你對狗毛過敏是嗎?”

  她神情篤定,讓盛遠時沒辦法再否認,他只好說:“有點。”

  南庭皺眉,“所以你那天……”

  “那天早上它撲了我一下,應該是有毛留在衣服上了。”盛遠時低頭看了看新換的襯衫,“今天衣服換得及時,回去我再吃片藥,就沒事了。”然後又怕她有別的想法似的說:“抽空我去做個脫敏,問題就解決了。不用舍不得它,讓你養。”

  南庭咬了咬唇,“脫敏怎麼做?會疼嗎?”

  “輸個液能有多疼?”盛遠時想了下,“運氣好的話,可能吃藥也可以。”

  “那我陪你去。”

  “好。”

  “一個人在家行嗎?”

  “不是一個人,還有……過敏柴。”

  柴犬睡不著的新綽號——過敏柴?盛遠時笑著抱了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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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1:16


  直到盛遠時到家, 確認他吃過藥, 沒有出現更明顯更嚴重的過敏症狀, 南庭才稍稍放了心。她看著舒舒服服霸占在大床的睡不著, 不禁猜想:“不會因為那晚七哥在,你和我一起睡沙發, 才對七哥有敵意吧?”

  那晚盛遠時過來後, 南庭想也沒想到地就把他扶到床上去了, 睡不著當時確實是叫了幾聲的,而且一直圍著床轉圈, 南庭只以為它是見到陌生人的緣故,而她當然是沒讓睡不著上床睡的,既怕盛遠時半夜醒了嚇一跳,也擔心睡不著打擾到他。

  南庭趴在床上,擺弄著睡不著的爪子,試圖和它解釋, “是我讓七哥睡的呀,他喝醉了又不知道,再說, 這是我的地盤, 不是你的。”然後托腮想了想,“明天我去給你買個狗房子吧。”

  睡不著似乎是意識到再也沒機會睡主人的大床了, 哼哧哼哧地撒嬌,還不停地舔南庭的手。南庭頓時覺得小家夥誤會自己要拋棄它了,她撫摸睡不著的腦袋, “七哥都要為了你去做脫敏了,你以後可不能欺負他知道嗎?盡量離他遠一點吧,過敏可是很難受的。”

  於是這一晚,在睡不著睡著後,南庭把原本就很干淨的臥室和客廳,裡裡外外,認認真真地又打掃了一遍,試圖把睡不著掉落在角落裡的毛發都收拾出來,有意杜絕一切可能導致盛遠時過敏的因素。等她一身是汗地忙碌完,才看見盛遠時和她道晚安的微信,她想了想沒回復,有意營造她已經睡著的假像,以免盛遠時看見回復問她:“怎麼還沒睡?”

  第二天南庭是夜班,盛遠時則因有飛行任務早早去了機場,起飛前,兩人通電話時,她先說:“昨晚睡著了。”

  當時確實也很晚了,盛遠時倒也沒多想,聽說她要去買狗房子,他不解地問:“它以前都睡哪?”

  南庭理所當然地答,“床上啊。”

  “你床上?”盛遠時的語氣就有點不對了,“那你睡哪兒?不會它一直和你一起睡吧?”

  呃……南庭其實已經想明白了,盛遠時上次之所以過敏那麼嚴重,肯定是床上有睡不著的毛,粘到他身上了。她懊惱地撓了撓頭發,“你的過敏沒嚴重吧?”

  “不要轉移話題。”盛遠時必須要一個準確的答案,“它是不是一直和你睡?”

  南庭的聲音頓時低下去,“是。”

  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無語地看了看機坪,眼角余光瞥見右座的叢林盯著自己,他沒好氣,“準備工作都做好了?”
  叢林哪還敢溜號,老老實實地繼續工作,心中卻在腹誹:難怪師父說翻臉就翻臉,原來是師母和別人……睡?不可能!這絕不可能!他師父的女人怎麼可能是隨便的人!那這個“他”是誰啊?還惹得師父如此生氣。叢林覺得自己的腦洞有點不夠用了。

  南庭聽見他遷怒副駕駛,趕緊說:“我以後再也不讓它上床了。”

  盛遠時緩和了下語氣,盡量心平氣和地和她講道理,“你再喜歡它,它再聽話,都只是……寵物,不能睡在主人的床上,我沒有嫌棄它的意思,也不是因為過敏,而是……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南庭明白。只是,她一直睡不著,床空著也是空著,不記得是從哪一天起,睡不著就開始上床睡了,而她,床單換得很勤很勤的。但這話,她不敢和盛遠時說。南庭自己都奇怪,重逢後,為什麼會莫名怕他?哪怕從她發燒那天起,盛遠時始終對她格外溫柔,這份溫柔,是從前的司徒南從未享受過的。

  這邊的叢林表面在工作,卻一直豎著耳朵在聽,聞言松了口氣似地說:“原來是寵物。”

  盛遠時立即看向他,“你說什麼?”

  叢林深怕被師父趕下飛機,趕緊說:“我沒說話啊,師父我一直處於靜音狀態。”

  盛遠時沈沈地看他一眼,命令,“再向塔台確認下天氣情況。”

  叢林馬上進入工作狀態,“G市塔台,南程1662……”

  中午的時候桑桎過來了,見客廳裡多了一個狗房子,他不解地問:“以前不是說空間小太委屈睡不著了嗎?”

  盛遠時狗毛過敏這件事,南庭沒說,“它占著我的床,等我不失眠了,我睡哪?”

  關於她睡不著這件事,桑桎說:“你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屬於失眠範疇了,你要試著接受‘不眠’這個名詞。”

  無論是失眠,還是不眠,不都是睡不著覺嗎?南庭不覺得二者間有多大區別。

  桑桎也無意增加她的心理負擔,沒再深入地說什麼,給她檢查了下額頭的傷,把創可貼撤了,“洗澡的時候注意點就行。”

  南庭照了照鏡子,“會留疤嗎?”

  答案是不會。但桑桎認為她的這份在意是因盛遠時而起,他故意說:“萬一留疤,就梳個劉海兒,能擋上。”

  南庭於是扒拉一綹頭發比劃了下,嘟著嘴說:“梳劉海兒不好看。”

  桑桎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兄長似地表態:“他要是敢嫌棄你,我替你教訓他。”

  南庭被說中心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桑桎見睡不著在自己腳邊趴下,奇怪這家夥什麼時候不排斥自己了,他對南庭說:“小姨早上和我通了個電話,問了下你的近況。”

  “除了自己,她總拿你當我的監護人。”顯然南庭已經習慣了小姨南嘉予與桑桎單線聯系,“卻忘了,我早就成年了。”

  “她直接問你,你肯定是報喜不報憂,她不過是要聽真話。況且我們同在G市,我照顧你理所當然。”然後轉告她:“小姨調到G市工作了,在你從A市回來的次日到的。”

  “我回來的第二天她就來G市了?”南庭特別意外,“可我去A市時,她一個字都沒提過,最近我們還通過電話,她也沒說。”

  桑桎幫南嘉予解釋:“告訴你,難保你不會請假幫她安頓。”

  “我不會。”南庭略帶點孩子氣地說:“我怕她嫌棄我身上有睡不著的味道。”

  桑桎失笑,“她還是不贊同你養睡不著?”

  南庭微微抬眉,“她說,我把給睡不著買狗糧的錢省下來買核桃吃,會比現在更聰明。”

  這話確實是南嘉予的風格,“小姨這次不是臨時出差,可能以後都在G市了。”

  “這個消息比我考試不合格還壞。”南庭把桑桎帶來的水果切了一盤放在茶幾上,邊吃邊說:“等她梳理完手頭上的工作,肯定要來梳理我了。”

  桑桎本意也是提醒她有所準備,“讓她知道你住在這麼小的房子裡,恐怕……”

  “我這哪裡小了,帶著睡不著都空蕩蕩的。”南庭讀懂他眼裡的心疼,“沒錯,我現在租的房子和我從前的臥室比都嫌小,可我沒覺得有什麼不好。原來那麼大,其實是浪費。”

  “話不是這樣說的。”桑桎眼底浮現起復雜的情緒,“小姨也是不想你吃苦。”

  “我已經不可能像從前那樣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了。”南庭垂眸,“況且我也不想再過回那樣的日子。像現在這樣,有喜歡的工作,有照顧自己和睡不著的責任,很充實,也很踏實。”

  最難的時候已經過去,現在這樣,確實沒什麼不好,除了盛遠時的出現讓桑桎不是很舒服。他看著南庭,“小姨的電話來得比較早,我才剛起,我覺得她可能已經發現你不住在我那了。”

  自己的小姨有多精明,南庭心裡還是有數的,她點點頭表示明白,“我知道了。”

  “你額頭受傷的事,我也沒對她提起,不過要是哪天她有時間召見你了,估計也瞞不住,她的觀察力不遜於我。”桑桎又適時提醒她,“等見到她,還是把不眠的事告訴她,治療的過程中,或許需要她配合。不用擔心小姨承受不了,她是位堅強的女性,這一點你很像她,尤其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不眠對你的身體健康沒有影響。”

  南庭問:“要開始了嗎?”

  桑桎點頭,“就最近吧。我和老師交流了下,一致認為還是要從你的那些夢開始。”

  南庭沒有異議,“我聽你的。”

  隨後兩人一起吃午飯,席間,南庭還是忍不住問:“脫敏怎麼做?”

  “誰要做脫敏?”桑桎篤定地說:“你是沒有過敏源的。”

  南庭不答。

  桑桎就明白了,“盛遠時?”他忽然想到那個新的狗房子,“他狗毛過敏?”

  他太聰明,南庭根本不是他的對手,她如實說:“他對睡不著的氣味和毛都很敏感,會打噴嚏,皮膚還會出現紅和癢的症狀。”

  桑桎聞言沈默了幾秒,然後低頭笑了,自言自語道:“沒想到,睡不著是他的克星。”

  南庭其實也覺得狗毛過敏挺奇葩,不過,世界之大,無奇不有,她七哥確實對睡不著過敏,她能說什麼?南庭追問:“脫敏到底怎麼做?能一勞永逸嗎?”

  桑桎放下筷子,“簡單地說,脫敏治療就是反復注射或通過其它給藥途徑與患者反復接觸,藥劑由小到大,濃度由低到高,提高患者對變應原的耐受性,也就是使身體中產生抗過敏抗體,直到不會對過敏原有反映,或是令過敏現像減輕。”

  “反復注射,反復接觸,”南庭倒是很會抓重點,“是多少次?”

  “這個,”桑桎揉了揉眉心,“要看患者自身的免疫情況,不能一概而論。總之,脫敏需要一個過程,不是一兩次就能治愈。”

  南庭就有點打退堂鼓了,“看來脫敏並沒有那麼簡單。”

  “但也是現有治療過敏的最有效方法,沒有之一。”桑桎以專業的角度建議,“可以讓他先到醫院做個檢查,再考慮後續的治療方案。當然,如果他嫌麻煩的話,你就別養睡不著了。”

  南庭敏感地聽出他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悅,她低低地說:“他說讓我養。”

  “那就讓他盡快到醫院檢查,否則就離睡不著遠遠的,過敏嚴重是會危及生命的。”桑桎說完不再理她,繼續吃飯。

  去上夜班前,明知道盛遠時還在返航途中,手機應該處於關機狀態,南庭還是因為擔心他的過敏打了下試試,直到聽到關機的提示音才死心,轉而打給南嘉予,響了半天她才接,不等南庭說話,就語氣很急地說:“桑桎告訴你了?行,你知道就好,我馬上要開會,回頭打給你。”

  南庭已經習慣小姨忙碌的生活狀態,她說了聲:“好。”就準備掛了。

  南嘉予卻突然說:“你和桑桎分開了?”

  南庭條件反射地反問:“我們什麼時候在一起了?”

  南嘉予語氣不變,“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不在桑桎那邊住了?”

  果然被桑桎料到了,南庭說:“他那離機場太遠了,我上下班不方便。”

  “有什麼不方便?他會讓你走著去嗎?”南嘉予的語氣瞬間就強硬了起來:“你好好想想,怎麼向我解釋這件事。”

  “小姨我……”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南嘉予又說:“他可能沒告訴你,現在整個桑家都在等你過門。”

  “什麼?”南庭一怔。

  南嘉予難得無奈地說了一句:“你讓他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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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1:36


  怎麼辦?南庭都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這幾年, 她和桑桎確實來往頻繁, 確切地說, 除了師父應子銘,以及一眾師兄,桑桎幾乎是她有交往的唯一的異性。如果是這樣令桑家誤會,南庭不禁想, 或許是該和桑桎保持距離的。可他明明說,由於被家裡催婚在相親, 這又是怎麼回事?南庭有心向桑桎求證, 想想又覺得, 還是應該當面問清楚。

  南庭接班時, 盛遠時的飛機已經著陸了,頻道裡,他們沒有遇見。

  小胖欠欠地向她彙報,“一切順利, 平穩接地。”末了神秘兮兮地說:“不過估計因為不是你指揮, 有些失望,我聽聲音不是很愉悅。”

  意識到大家都知道了她和盛遠時的事,南庭也不扭捏, 她說:“謝謝胖哥。”

  小胖笑嘻嘻地和她說再見, 下班走了。

  站在席位上,南庭就把不眠、桑桎、以及南嘉予的話都暫且放下了,甚至是盛遠時,她也沒再去想, 而是專心致志地指揮飛機——

  “中南1234,G市塔台,復飛,跑道上有飛機。”

  “海航5678,G市塔台,落地跑道更正為16,重復,落地跑道更正為16。”

  “新銳3476,損壞的飛機已被拖走,機場正在清理跑道,做好可能復飛的準備。”

  這個傍晚,由於春天航空有架損壞的飛機占用了一條跑道,導致機場只有一條跑道可以降落,有不少航班延誤,整個時段,南庭的精神都處於高度緊張的狀態。從席位上下來時,她難得地有了疲憊之意。本想回休息室休息一會,結果才走到門口就聽見裡面熱鬧地聊著天。

  一位師兄樂呵呵地說:“盛總好像才落地吧,這就過來看如花了?”

  那位盛總輕描淡寫地說:“答應陪她一起吃晚飯,也給大家帶了些吃的。”

  另一位年長的師兄又說:“盛總別介意,我們叫習慣了,都是好意。”是在解釋她如花的綽號。

  盛遠時大度地表示:“我知道,謝謝各位平時對她的關照。”

  師兄回道:“盛總這麼說就太外了,如花就像我們自己的妹妹,只要是能關照的地方,兄弟們都不遺余力。”

  又一位平日裡就愛開玩笑的師兄說:“盛總那次在模擬機訓練時,關照過如花後,回去沒和遙控器,鍵盤什麼的親密接觸一下嗎?”

  話至此,大家都笑了。

  盛遠時的聲裡也有了笑意,他說:“沒辦法,她讓我別客氣。”略顯無奈的語氣中透出寵愛,像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和南庭在一起了,而外人看來的他的刻意為難,實則是南庭讓他公事公辦。

  這人,什麼事經他嘴一說,味道就變了。南庭站在休息室門口,有點不想進去,像是怕面對師兄們的調侃,正準備給他發條微信,同樣從席位上下來的大林就過來了,問她:“站那發什麼呆呢?”

  大林聲音不小,半開著門的休息裡聽得清清楚楚,盛遠時聞聲轉過身來。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身高腿長,目光熱烈,俊朗的面孔上帶著隱約的笑意。像是小說裡的男主角,光華滿身,如星辰璀璨。

  南庭忍不住就微微一笑,仿佛回到相聚分離最為頻繁的那一段時光,每次接機時的心情,期待,欣喜。盛遠時見她過來了,從桌上拿起一個袋子,對眾人說:“先走一步。”

  眾管制們正對一桌子美食流口水,見狀都說:“謝謝盛總。”然後又對南庭說:“如花快去吃晚飯,晚回來一會沒關系的,有我們。”

  大林也對南庭說:“下一個時段,我替你。”

  盛遠時點頭致謝,但還是替南庭說:“會準時讓她到崗的。”

  一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當然是走不了多遠的,盛遠時就是想看看她,然後打算一起在車上解決了晚飯。當然,晚飯只是借口,他們並沒有事先約好,依南庭現在的生活態度,必然是自己準備了晚飯的,而盛遠時帶了那麼多好吃的過來給她的師兄們,有收買人心的意思在裡面。

  搞定大後方,總是沒錯的。

  南庭卻提議,“去瞭望台吧。”

  只要和她在一起,去哪裡都可以。盛遠時無條件同意。

  瞭望台距離塔台並不遠,是向看機坪和跑道最好的位置,此刻正值黃昏,平視遠方,就能看到美麗的夕陽,用無處不在的光芒勾勒出空港的輪廓,鐫刻下生命中的相聚與別離。

  南庭抱著盛遠時帶來的愛心便當,輕聲地說:“見習的時候,我總愛在這看飛機起降,然後猜,你在哪一架上。”

  那個時候滿心奢望,沒錯,是奢望,奢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能遇見他,即便不能像從前那樣無拘無束地相處,即便這輩子無緣相愛相守,至少可以像朋友一樣打聲招呼。卻沒有勇氣主動制造機會,去重遇他。

  此時已進入九月,夜風微涼,盛遠時把從車上帶出來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和她並肩坐下來,抬眼望向遠處,“我飛過不同的時段,晨曦,午後,深夜;看過不同的風景,彩虹,雲海,冰川,火山;經歷過不同的天氣,雷雨,大霧,低雲,浮塵,冰雹,風切變,還有霾……有那麼幾次,我以為那可能是我人生最後一次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看這個世界。”

  飛機確實是安全的,但很多時候,旅客並不知道,自己所乘坐的飛機曾在起飛或降落時遭遇過驚險一刻,那些壓力統統都是飛行員在承擔。任憑盛遠時飛行術再精湛,也不可避免地經歷過特情。那個時候,在想什麼呢?

  盛遠時展手把南庭摟入懷裡,“當飛機平安著陸,我才發現,對於空難,我沒有絲毫畏懼,在處置特情的時候,我只是機長盛,唯一的責任就是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確保全機旅客和機組的安全,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雜念,什麼父母親人,什麼朋友愛人,沒時間去想。直到我走出駕駛艙,只是盛遠時,我才會控制不住地想,如果我不幸罹難,還沒看你最後一眼。”

  那個時候,是最堅定的,要繼續找她,要堅持下去,要有個結果。

  晚霞映紅了南庭的眼眸,她把頭靠在盛遠時肩膀上,嗓音微啞,“你天生就屬於天空,你的雙翼足以搏擊風雨,這一點,我始終相信。”

  他是她的七哥,她的七哥是最優秀的民航飛行員,他執飛的航班,是最安全的。在那些分別的,沒有他消息的日子裡,南庭每次仰望天空,都一遍一遍地這樣告訴自己,既是安慰,也是鼓勵。

  他的蠻蠻也不是從前那個只知道玩的,任性小女孩了,她已經強大到可以守護自己。盛遠時偏頭親吻南庭的額頭,“以後還有你,為我護航守望。”

  南庭抬頭,夕陽遙遠模糊,投在他臉上折出別樣溫柔的暈光,忍不住就主動吻上了他的唇。

  那份勇敢,千金不換。

  盛遠時等了一天,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笑著接過主動權。

  塔台樓下,盛遠時的目光落在她額頭上,“白天見過他了?”

  還以為他沒發現她額頭上的創可貼沒有了,南庭如實說:“午飯和老桑一起吃的。”然後以玩笑的口吻說:“要是留疤了,你會覺得醜嗎?”

  “你說呢?”盛遠時神色不動地注視他,讓她少見桑桎的話都到了嘴邊,硬是咽了回去,改口道:“別聽他嚇唬你,沒事。真有事,也不嫌棄你。”

  南庭一笑,說正事:“飛行員的身體素質要求很高,你們長期受到高空缺氧、低氣壓、寒冷、噪聲、振動與加速度等環境的影響,對生理功能有特殊的要求,而脫敏並不像你想的那麼簡單,你不要去做了。”

  他不做脫敏怎麼辦?讓她把睡不著送人?

  盛遠時不希望她因為自己有所失去,“也是他告訴你的?”

  他語氣不太好,南庭聽出來了,“是我問他的。”

  “不用他操心。”盛遠時給她攏了攏外套,“你也不用瞎想,一個脫敏而已,還不至於影響飛行。”見南庭還要說什麼,他強調:“我心裡有數。我答應你,不會以職業生涯冒險,好嗎?”

  南庭還是不放心,拉著他的手輕聲喚,“七哥。”有著撒嬌的意味。

  “知道我吃這套是吧?”盛遠時抬手摸摸她發頂,“別鬧,到點上去了,我回指揮中心。”

  “這麼晚了你還不回家休息嗎?”南庭想也沒想地脫口說:“值夜班是我工作的常態,難道你以後都要陪我啊?”說完才回過味來,不好意思地轉身要走。

  盛遠時不由分說攔住她,湊到她耳邊,“等以後結婚了,你上夜班,我就在指揮中心住。反正你不在家,我在哪都一樣。”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南庭掙開他的手,跑進塔台了。

  等她的身影消息在視線裡,盛遠時步伐輕快地上車,徑自笑道:“聽不懂就怪了。”

  上席位值班前,南庭到底還是給盛遠時發了信息,“別在指揮中心待著了,你累了一天休息不好的,我只是在塔台值夜班,又不會有什麼事。”

  盛遠時既不答應她,也沒反駁她,只回復說:“知道了,安心上你的班。”

  南庭就不好再說什麼,回想盛遠時那句關於結婚的話,耳朵不自覺地熱起來,平復了下心情,她才去指揮大廳接班。

  一夜平靜。只除了休息時,有師兄調侃她與盛遠時。

  都怪那個人太高調。南庭心中甜蜜同時,又忍不住責備他。

  清晨七點,南庭值完最後一個時段的班,但她還不能下班,要等同班組的師兄們都下席位,主任給大家總結過一夜的工作才能走。她像往常一樣在休息室裡做筆記,記錄下這個夜班自己放飛了多少航班,又引領多少航班著陸,國內航班有哪些,外航又有哪些,記得仔仔細細,最後寫下幾個字:順利,無特情。

  晨會過後,應子銘特意留下了南庭,針對第二天去電台的事宜簡單說了幾句,末了問她:“需要我接你一起去嗎?”不等南庭,他又拍了下腦門,“看我這記性,南程盛遠時肯定會接上你的,我在這操什麼心。”

  南程盛遠時!這句他在波道中的自我介紹……南庭微微嗔道:“師父!”

  應子銘看著面前的小徒弟,語重心長地說:“我對南程盛總的印像都是坊間傳的,具體他是什麼樣的人,說實話還真不了解。但我看你們的樣子,不像剛剛認識,既然這樣,你就不瞎操心了。”

  南庭感謝師父的關心,她沒有隱瞞,坦白地說:“我們六年前就認識了。”

  “六年,那時間可是不短了。”應子銘恍然大悟,“難怪他那麼勢在必得的樣子,行,老相識就行,好好相處,遇到個可心的人不容易。”

  那邊盛遠時給原本值班的副總放了假,自己作為值班老總,在指揮中心待了一晚。晨起,他有意送南庭回家休息,結果因為航線問題,不得不趕著去了民航局,隨後又回南程開會,忙完就快晚上了。從公司出來,盛遠時沒有回家,而是直接驅車去了民航小區,才把車停穩,就看見桑桎站在樓下打電話,沒過多久南庭就下來了,上了桑桎的車。

  盛遠時停車的位置是個盲區,南庭沒有看見他。他在車裡坐了很久,還是給南庭打了個電話,她很快接了,先問他:“忙完了嗎?”

  盛遠時不答反問:“怎麼一天都沒給我打個電話?”語氣略淡。

  南庭實話實說:“怕你和局領導在一起。”

  她向來懂事,有這樣的考慮不足為奇。

  盛遠時沈默了幾秒,才切入主題:“在哪呢,晚上一起吃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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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1:56


  那端沒有馬上回答, 像是在思考什麼。等待的那幾秒, 盛遠時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很怕南庭不說實話,但是最終,還是聽見她說:“晚飯不能一起吃了, 我和老桑剛出門。”

  或許她也在那一秒一瞬間考慮給他一個善意的謊言,她冰雪聰明, 不會看不出來盛遠時對桑桎沒有好感。可她到底還是說了實話。怎麼會不相信她?怎麼會想要去試探?她是你的蠻蠻啊, 曾經滿心滿眼都是你。就算你不喜歡她和桑桎來往, 也不該懷疑她對你的心意。這樣不自信, 哪裡像自己?覺得抱歉的同時,再開口時語氣也明顯輕松了不少,“和別的男人在一起,還敢說得那麼坦然?”

  南庭輕聲笑了, 顧及桑桎在場, 她不好明著說什麼,於是回應他:“你又不是不認識。”

  盛遠時像個要糖吃的孩子,嘆氣似地說:“那我怎麼辦?”

  桑桎看似在專心開車, 可車裡的空間就那麼大, 彼此說什麼都聽得清清楚楚,南庭能怎麼說,“以前你是怎麼辦的?”

  “以前沒你,隨便怎麼辦都行, 現在有你了,我再過不慣單身漢的淒涼。”盛遠時其實也不需要她回答,他徑自說:“剛剛在樓下看見你們了,前一秒我還在想,”話至此他停頓了下,像是在斟酌措辭,隨後故意加重了語氣,一字一頓地說:“要是你敢不說實話,我今晚就把你辦了。”

  以前他從來不會說這種引人遐思的話。南庭聽得臉紅耳熱,又實在問不出口,你想怎麼把我辦了?只好以一句玩笑化解,“原來是挖了坑給我跳。”想到他昨晚在指揮中心肯定沒休息好,白天又忙了一天,她關心地說:“早點回家休息吧,明天還要去電台。”

  盛遠時卻不依,“不行,我今天還沒見到你。”

  不知道是桑桎聽見了什麼,還是無意,他在這時偏頭看了南庭一眼,當然,也有可能他是看右側的倒鏡,是南庭敏感了。可還是想盡快結束這通電話,於是她說:“我要吃過晚飯才回家,到時候給你打電話。”

  盛遠時不是不講道理的人,盡管還沒聽南庭細講過和桑桎的淵源,但也知道他們不是普通的朋友,不過,既然南庭無意,他也就盡量大度吧,“先饒了你。”但還是不甘心似地加了一句:“早點回來,晚了收拾你。”

  通話結束,桑桎依然專注於路狀,一個字都沒多問。

  反而是南庭先開口,“你之前一直和我說你在相親,是真的嗎?”

  桑桎這才看向她,“怎麼突然問這個?”

  對像從盛遠時換成桑桎,南庭的底氣仿佛足了很多,“你先說是不是?”

  桑桎先是不說話,隨後一笑,“是怎麼樣,不是又怎麼樣?”

  南庭想到南嘉予的話,也不拐彎抹角,一針見血地問:“因為我,你在被家裡逼婚是嗎?”

  “你聽誰說的?”前方遇上紅燈,桑桎穩穩停車,“如果是小姨,你就不用在意,應該是我母親和她說了什麼。”

  他的母親和她的小姨說?南庭一時心情復雜,“你都不問問小姨是怎麼和我說的嗎?”

  桑桎似乎了然於心,“不會是說我們家在等你過門吧?”

  南庭與他對視,“為什麼?是我做了什麼,讓他們誤會了嗎?還是你……”

  “是我的問題。”桑桎把目光從她臉上收回來,投向車窗外的街道上,“我和你說過,我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紀,我們家的情況你也清楚,我能從事心理學的研究和在醫院工作,是有代價的,這個代價,就是我的婚姻。”

  以婚姻為代價?南庭幾乎就要衝口而出:“那些看似完美的上流社會的資本聯姻嗎?”她隱隱明白了什麼,卻不能苟同。因為在司徒家,司徒勝己從來都以她的喜樂為第一考量,其它的都是次要。南庭永遠都無法體會,桑桎的為難。

  桑桎終於坦白,“為了免於被他們催婚,我讓你背了黑鍋。”

  “你是說……”

  “我說我們在一起。”

  原來是這樣。而他們同在G市工作,又來往密切,桑家不疑有它也是能理解的。只是,南庭有點費解,“桑叔叔都不反對的嗎?我們家……他居然同意你和我?這對於他而言,豈不是犧牲?”

  她不過二十四歲,卻仿佛看透了人性,或許說人性有點過了,只是看清了他父親的為人,一個不惜以兒子的終身幸福換取最大利益的人。桑桎笑得有幾分心酸,“如果我以不婚相脅,他們妥協也不奇怪。”

  “不婚?”南庭難以想像溫文儒雅的他會說出那樣的話,“你還真想得出來。”

  綠燈在這時亮了,桑至啟車,“為了做研究,我也是沒辦法。”隔了一會,他又說:“沒提前和你打招呼是不想你有負擔,我本來想著,反正你也不可能見到他們,應該不會知道,卻忘了小姨還在A市。”

  南庭別過臉去,“小姨的律所和桎遠是有合作的。”

  而桎遠集團當家作主的是自己的父親,桑桎怎麼會忽略這一點,可面對南庭,他只能表現出是自己大意了,因為不願面對那些可能出現的結果,“無論小姨說什麼,都別往心裡去。”

  “他們早晚會知道的。”以前沒和盛遠時重逢,南庭或許還不會考慮其它,可現在她和盛遠時在一起,南庭必然要往長遠了考慮,否則她也不會把自己不眠的情況告訴桑桎。

  桑桎卻以為不會有那一天,直到見過盛遠時,直到南庭承認盛遠時是她的心事……

  “我會找機會和他們說清楚。”

  “那你的研究怎麼辦?”南庭沈默了會,還是站在他的角度建議道:“等我的治療結束吧,也許看你攻克了一個世界性的難題,他們就不再阻止你了。”

  找到不眠的根源,再解決它,不是那麼容易,過程的長短,在現階段看來,也無法預測。至於家裡,不考慮也罷。但她這個樂觀的心態,桑桎是鼓勵的,“為了不辜負你的這份信任,我也要千方百計。”

  南庭一笑,“也就是你,換成別人,我可不敢讓他研究。”她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它雖然不太靈光,可好歹是必備,還是標配。”

  桑桎一笑,私房菜轉彎即到,他提醒道:“給小姨發個定位。”

  沒錯,在到G市差不多一個月後,南嘉予終於有時間召見外甥女了,南庭這才放了盛遠時鴿子。

  那邊,心塞的盛遠時沒有馬上回家,而是致電喬敬則解決晚飯。喬敬則正因為齊妙鬧心,也缺人吐槽,便約他老地方見。

  盛遠時先到,他是這家私房菜的常客,上到老板經理,下到服務生都認識他,見他來了,馬上有人引領他上樓,可走到樓梯口,他腳步不覺一頓。

  不遠處安靜的卡座裡,桑桎面對他的方向而坐,正傾身為對面的女士倒茶,至於那個背對他的纖細身影,當然是南庭無疑,她旁邊靠窗的位置,還有一個人,利落的短發,灰色的套裝,此刻正拿著手機在打電話。

  原來還有別人。盛遠時堵了一路的胸臆,忽然就暢通無阻了。只是,過去一年多,兩人同在機場,從未遇到過一次,現下,連吃個飯都能碰上,盛遠時都擔心自己這個時候出現在這裡,南庭會誤會他是跟蹤她而來。

  有點解釋不清自己。那麼,視而不見?

  女朋友近在咫尺,和別的男人一起吃晚飯,他卻要假裝看不見。這種心情,難以描述。

  盛遠時低頭笑了笑,無可奈何那種。就在他準備悄無聲息上樓,再給南庭發個信息時,喬敬則到了,那位大哥揚聲喊,“盛老七!”

  別說是南庭,只怕整個私房菜的人都聽見了。

  盛遠時的臉色當場就不好看了,他回身,視線沈涼地看了喬敬則一眼,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吃槍藥啦?”不明所以的喬敬則走過來,煞有介事地打量他,“不是聽說快和南庭小妹妹和好了嗎,怎麼一點春風拂面的溫柔都沒有?”

  還春風拂面的溫柔,盛遠時恨不得拿楊柳抽他一頓,“你閉嘴!”

  兩人說話間,南庭已經轉身看過來,桑桎也抬頭,看見盛遠時,意外的神情纖毫必露,然後,嘴角浮現一絲似有若無的笑意,像是在質疑,“這麼巧?”

  確實就這麼巧,盛遠時覺得自己的心虛沒有道理。但這種局面,或多或少有些尷尬,不過,他還是一派淡定地對南庭說:“我在樓上定了位置。”莫名有了幾分解釋的意味。

  喬敬則這才發現南庭,再看看她對面坐著的男人,心裡就有點替盛遠時不舒服了,於是當著桑桎的面發出邀請,“要不要一起啊南庭小妹妹?”

  “不用了,謝謝。”南庭本打算先做好鋪墊,再安排盛遠時和南嘉予見面,結果……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她也在想如果盛遠時不和南嘉予打招呼就走,以後還怎麼見面?於是,她走過來,用僅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對盛遠時說:“是我小姨。”至於他是恰巧出現在這裡,還是另有原因,她沒有多想。

  她小姨?盛遠時也有些措手不及。但他到底是沈得住氣的,冷靜地說:“我過去打個招呼。”

  算是給南庭拿了個主意。

  桑桎見他走過來,沒有說話,只是微一點頭,表示打招呼。

  盛遠時也是。

  南嘉予似乎並沒有聽見喬敬則的那聲“盛老七”,也沒有發現外甥女帶著個男人來拜見自己,還在講電話,全是專業術語,“我國《合同法》第293條規定,客運合同自承運人向旅客交付客票時成立,但當事人另有約定或交易習慣的除外,第44條規定,依法成立的合同,自合同成立時生效……”

  可能是聽出來她一時不會結束,南庭試圖打斷她,“小姨,這是盛遠時,我……”

  盛遠時適時按住她的手,示意她等。

  南嘉予其實什麼都聽見了,她保持通話的姿態,嘴上還在繼續,卻也側頭看了盛遠時一眼。

  只一眼,盛遠時已把她看得清清楚楚,皮膚保養很好,健康白皙,鼻梁挺直,眉眼犀利,沒有畫眼線,也沒有塗睫毛膏,但眉毛修剪的弧度卻把她性格中的強勢展露無疑,是位精致干練的女子,至於年齡,如果不說是南庭的小姨,僅看外表兩人更像姐妹,而從她剛剛的三言兩語中,盛遠時也聽出來,她是從事法律工作的高級專業人士。

  喬敬則看看打電話的南嘉予和坐著喝茶的桑桎,再看看站得筆直的南庭和盛遠時,有點氣不打一處來,他突然插話進來,“這飯還吃不吃啊?”

  盛遠時偏頭,沈聲命令,“去點你的菜。”

  南庭也認為這樣下去會令盛遠時難堪,她說:“或者你先去吃飯?”

  盛遠時有種感覺,小姨並不想理自己,可因為南庭,他清楚,這是自己必須要過的一關,“那我先上去,稍後再下來和小姨打招呼。”

  南庭點頭。

  這時,南嘉予突然問:“盛遠時?”相比講電話時的干脆利落,這三個字她說得鏗鏘有力。

  盛遠時站住,“小姨您好,我是盛遠時。”

  南嘉予還舉著手機,對他說了兩個字,“留步。”

  盛遠時保持著微笑,“好,您繼續。”

  南嘉予沒有讓盛遠時等太久,她三言兩語結束了通話,放下手機時問:“做什麼的?”語氣平常的,像是丈母娘初次見未來女婿的常規問詢姿態。

  在南庭的小姨面前,盛遠時自動自覺地摘下了頭頂的光環,語氣溫和地答:“飛行員。”

  南嘉予神色不動,“民航?”

  盛遠時站得筆直,“民航。”

  “哪家航空公司?”

  “南程。”

  “中南南程?”

  “是。”

  南嘉予輕笑了下,“你們那位顧總找過我,請我做你們集團的法律顧問。”話至此,她才抬眸,正視盛遠時,輕飄飄了扔出來四個字,“我拒絕了。”

  她連中南的大BOSS顧南亭都拒絕了,又怎麼會把他盛遠時放在眼裡。

  盛遠時瞬間感覺到了南嘉予對自己的排斥,這場問詢再進行不下去。

  等盛遠時和喬敬則上樓,南庭又憋了幾秒,終於還是沒忍住,“小姨你為什麼要這樣?”

  “我怎麼樣了?”南嘉予仿佛不明白她氣從何來,“我了解下你的朋友有什麼不對?”

  “你明明知道我們不僅僅是朋友。”

  “是嗎?那在此之前我怎麼都沒聽你提起過他?”

  南庭無言以對,片刻,她倏地起身。

  南嘉予突然沈聲:“南庭!”

  桑桎馬上出面打圓場,“小姨……”

  “你別說話。”南嘉予的目光沈甸甸地落在南庭身上,“坐下。”

  南庭站著不動,胸口因生氣劇烈起伏,半晌,“我去洗手間總可以吧。”話音未落,她氣鼓鼓地朝洗水間的方向去了。

  南嘉予喝了口水,抬眼看桑桎,“你就這麼由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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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17:26


  這一夜注定是無法平靜的。

  桑桎對於南嘉予那一句:“你就這麼由著她?”無法作答。他和南庭之間, 有交往有交情, 卻談不上由不由得的問題, 在與南庭的這一段關系中,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一直以來,他都試圖以平常心來對待南庭。

  但還是感激南嘉予的認可。至少這位長輩在明知道他和南庭其實並不是那麼適合在一起的情況下, 沒有因為家族,因為父輩, 否認他的付出。

  但還是更羨慕盛遠時。即便南嘉予初次見他, 沒有給他好臉色, 可南庭有多向著他, 任誰都看得出來。而他和南庭在一起,沒有任何的利益之上的牽涉,那種關系,是最清白, 也最干淨的。這對於南庭而言, 才是真正的幸福。南嘉予在有如女兒一般的外甥女的幸福面前,終會妥協。

  時間早晚而已。

  所以,盛遠時, 你比我幸運。

  向來滴酒不沾的桑桎, 在這一夜,喝了這輩子那麼多的酒。

  然後在半醉的狀態下給母親打電話,“為什麼要和小姨說那樣的話?”

  桑母聽出兒子的異樣,急切地問:“小桎你怎麼了?喝酒了嗎?”

  確實是喝了, 心卻比任何時候都清醒,“要是喝酒能解決問題就好了。”桑桎一只手扶著落地窗,眼睛像是失去了焦距似地看向滿城的萬家燈火,“媽,你轉告桑正遠,司徒南不稀罕進他桑家的門,讓他放寬心。”

  桑正遠,他的父親,他卻連一聲“爸”都不願叫。桑母的嘆氣聲從話筒那邊傳過來,聲音裡更是帶了哭腔,“小桎,你是打算這輩子都不回來了嗎?”

  這一輩子太長了,桑桎無法預料最後會怎麼樣。

  他聽不得母親的哭聲,徑自掛斷了電話。

  相比桑桎的痛苦與矛盾,盛遠時當然也有屬於他的苦惱,倒不是不能承受南嘉予的奚落,畢竟,你再優秀,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像喜歡人民幣一樣喜歡你,尤其愛情這種事,從來也不是以優秀來衡量。再者就是,對於人家而言,你只值盛遠時三個字而已,人家認識你是誰啊?憑什麼捧著外甥女往你跟前送?思及此,盛遠時也就覺得,南嘉予的反應,是最平常不過的,而他也是能夠接受的,只是——

  當南庭以上洗手間之名追過來,低低地說:“對不起。”時,他心裡是真難受。

  當年,她選擇離開他,重逢後,在認定自己有錯的情況下,她都沒有向他道歉,如今,卻要為了南嘉予和自己說“對不起”。盛遠時握著她的手,語氣溫柔,“對不起什麼?不需要。”

  南庭都快哭了,“可是,小姨故意給你難堪。”

  “又沒打我又沒罵我,就是問問我的基本情況,叫什麼難堪?”他回身看看氣鼓鼓的喬敬則,笑了笑,“再說了,又沒外人。”

  南庭替他委屈,“她那樣,比打罵還讓人難受。”

  “誰說的?”盛遠時逗她,“你七哥是隨便什麼人都能打罵的嗎?”

  喬敬則在這時“切”一聲,“別說大話,現在能打罵你的人就出現了。”

  回想被叫“盛老七”那一刻的尷尬,盛遠時的聲音不自覺沈下來,“我等會再和你算賬!”然後就要送南庭下樓,“回去吃飯,好好的,不許和小姨較勁。”

  南庭像個孩子似地不肯走,“我不想理她了。”

  “你必須理她。”盛遠時半拽半抱地把她帶到樓梯口,“我對小姨而言只是陌生人,她對我不熱絡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要是因為這樣和她鬧脾氣,讓他接受我就更難了,懂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好言好語地勸,“她是長輩,有她的道理,我們不妨先聽聽她的想法,再對症下藥,況且今天見面的時機也不對,我這麼莫名其妙地出現,總要給她一個緩衝的時間。”

  相比盛遠時的成熟,南庭多少有些衝動,好在她聽盛遠時的,沒有繼續執拗下去,老老實實地回去吃飯了,雖然面上還是能看出來在鬧情緒,卻沒有再提盛遠時。這頓飯,也算相安無事。

  至於樓上那二位,盛遠時肯定是沒什麼胃口的,喬敬則本來就因為齊妙憋了一肚子火,後又替兄弟抱不平,“長輩了不起嗎?給誰下馬威啊,外貌人品,工作人脈,家世背景,我們哪一樣拿不出手?況且我們那麼厲害,還能上天呢。”

  以前也以為上天就很了不起。隨著年紀漸長才明白,那曾經夢寐以求的四道杠,是比泰山還重的責任。於是,盛遠時沈默。

  喬敬則翹著二郎腳,氣呼呼的樣子,“你能不能給句話,我這都口干舌躁了好嗎?”

  盛遠時直接倒了杯酒給他,說:“潤潤嗓子。”

  “行,只要你不嫌麻煩送我回去,今天我就舍命陪你了。”說著端起杯子,干了一杯啤酒。

  盛遠時卻一反常態地一口沒喝,只是適時換了個話題,“她不是出差了嘛,怎麼你們電話裡也能吵得不可開交嗎?”

  提到齊妙,喬敬則的注意力馬上就轉移過來了,“她是出差了,說走就走,招呼都沒打一個,然後你知道她是和誰出差嗎?是個男的!”他越說越氣,又干了一杯,“這可真是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這兩人,半夜還在一個房間裡待著,你說,你說說,這叫什麼事?”

  再繼續下去,喬敬則就喝醉了。盛遠時把他扶下樓時,卡座那桌已經換了一波客人,也不知道南庭他們是什麼時候走的。他把喬敬則送回家,返回了民航小區。

  南庭的窗前一片漆黑,昭示她還沒有回來。盛遠時沒有上樓,就坐在車裡等。沒過多久,微信有信息過來,南庭說:“我回小姨家了。剛剛手機沒電了,走的時候才沒告訴你。”

  其實已經料到南嘉予會直接把人“扣下”,可還是不死心的非要來看看,盛遠時長舒一口氣,不放心地再次囑咐她,“不要在這個時候因為我和小姨有任何的爭執,那不是袒護我,而是給我制造麻煩,明白嗎?”

  等了半天,南庭都沒回復。

  盛遠時有心打個電話過去,又擔心南庭不方便接。

  忽然有種早戀,怕被家長發現的錯覺。

  這種感覺,也是……無奈加刺激。

  盛遠時只能再發一條信息,以懇求的語氣說:“蠻蠻,聽我的話。”

  隔了大概兩分鐘,南庭才不情不願地回應他:“知道了。”

  盛遠時又坐了片刻,才開車回家。

  見南嘉予從書房出來,南庭轉身就要回臥室,一副不想和小姨說話的樣子。

  南嘉予也不生氣,一改先前的犀利,語氣溫和地說:“沒什麼要和我聊的嗎?”

  南庭想著盛遠時的囑咐,忍了忍,“沒有。”

  南嘉予了然一笑,“他教你的吧,別在這個時候和我起衝突?”

  南庭深深覺得,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太精明,她在臥室門口站了會,又折返回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小姨你為什麼不喜歡七……盛遠時?”

  南嘉予也在單座沙發上坐下,一挑眉,“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不喜歡他了?”

  南庭撇嘴,“還用說嘛,你的態度就代表了一切。”

  南嘉予的目光落在南庭額頭上,嘴上則說:“難道我一見到他,就一副恨不得把你嫁給他的姿態,才表示我喜歡他?”

  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南庭不確定地問:“那你是不討厭他的?”

  “就見這麼一面,還談不上喜歡和討厭。”話至此,南嘉予沒再繼續,而是改而問她:“額頭上的傷哪來的?”

  去私房菜前,南庭故意用頭發遮了遮,試圖瞞天過海,結果晚飯氣氛那麼差,事後南嘉予還讓她過來住,她就把這茬忘了,不過轉念想到是盛遠時救了自己,南庭就不準備瞞了,把台風那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南嘉予。

  南嘉予聽完沒有急著評價盛遠時英雄救美的行為,而是先問:“桑桎怎麼說,會留疤嗎?”

  南庭老實地答,“他說留疤就讓我剪個劉海兒。”

  南嘉予笑了笑,“那就沒事。”

  南庭也不好直言替盛遠時邀功,那太明顯了,她沒再說什麼。

  南嘉予把手裡的鑰匙給南庭,“這裡過去機場也很方便,那邊的房子看看退了吧,搬過來住,咱倆娘倆也有個伴。”

  南庭內心是拒絕這把鑰匙的,或許是習慣了一個人,也或許也為了盛遠時,“你那麼不喜歡睡不著,我還是帶著它單獨住好了。”

  南嘉予神色微變,她把鑰匙硬塞給南庭,“如果只是因為那條狗,那我可以告訴你,為了你,小姨能忍。要是還有其它原因,就給我明說。”

  南庭擺弄著鑰匙,沒嗆聲。

  南嘉予還有工作要做,她說:“給你添了幾件衣服,在衣櫃裡,去試試合不合適。”起身時又說:“不喜歡的話就忍忍吧,誰讓小姨就那個眼光呢。”

  南庭笑著說:“謝謝小姨。”

  南嘉予掐掐她的臉,“和小姨不用說謝。”

  臨近十點,南庭見南嘉予還沒有休息的意思,她站在書房門口,探著個小腦袋說:“要吃宵夜嗎?我來弄。”

  南嘉予平時是不吃宵夜的,但想到南庭晚飯基本沒吃幾口,她說:“那就煮個面?”

  南庭一笑,“再加個蛋。”

  南嘉予很少自己做飯,太忙了,而無論是工作還是生活,她都是個極挑剔的人,但對於外甥女的廚藝,她卻持鼓勵態度,邊吃邊說:“味道還不錯,我為低估你道歉。”語氣像朋友之間的閑聊。

  南庭笑得溫暖,“是因為沒有對比,你才能將就,要是你吃過七哥煮的飯……”她意識到自己有點說多了,忙住了口,怯怯地抬頭瞄了南嘉予一眼。

  南嘉予像是沒有聽出什麼似的,繼續低頭吃面,隔了會兒才問:“盛遠時會燒菜?”

  南庭嗯了一聲,小心翼翼地說:“還燒得不錯。”

  南嘉予抬頭,“所以你的胃已經被征服了?”

  南庭與她的目光一對,扯了個小謊,“哪有,我和你一樣,挑剔得很。”

  南嘉予皺眉的表情明顯是不太相信的意思,嘴上則說:“那最好。”

  接近淩晨南嘉予才忙完,從書房出來後,她走到次臥門口,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她在外面站了片刻,還是輕輕地推開了門,邊輕聲地喚:“蠻蠻?”邊往床邊走。

  南庭根本就睡不著,但未免南嘉予擔心,她才關了燈,一直在床上躺著。此刻聽見小姨叫她,人也往往床邊走過來,她把床頭燈打開了,“小姨你怎麼還不睡?”

  南嘉予在床邊坐下,把她躺得有點亂的頭發捋了捋,別在耳後,“你不也沒睡嗎?”

  南庭看了看她,“桑桎告訴你啦?”

  南嘉予看著她的小臉,“他只說你失眠,但到什麼程度,我還是想聽你來告訴我。”

  南庭垂眸,半晌才說:“我現在整夜都睡不著。”然後深怕南嘉予擔心,她又急急地說:“但我的健康狀況,和白天的狀態,都沒有受影響。”

  南嘉予雖然因為桑桎的話有了些許心理準備,可聽到她說整夜都睡不著,還是很震驚,“從來不覺得困倦和疲憊嗎?”

  南庭如實說:“偶爾會有那些感覺,不過躺一躺,就會緩解。”

  南嘉予問:“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具體是從什麼哪一天起一點都睡不著,南庭已經記不清了,“在養睡不著之前。”

  所以,睡不著這個名字,是這麼來的。而她養那條柴犬,已經有一年多了。

  南嘉予把她摟在懷裡,像是母親安慰女兒一樣,“不怕,有小姨在。”

  南庭回抱著她,安慰著她,“小姨你也不用怕。”

  南嘉予怎麼能不怕?盡管桑桎一再強調,她目前的身體很健康,可這世界上,又有幾個人是不用睡覺的?不眠!南嘉予自認是堅強的人,可這個陌生的名詞還是令她感到膽戰心驚。

  “不管是工作還是愛情,都要建立在健康的基礎上。”南嘉予撫摸著南庭的臉,“你現在的首要任務是治療,像上次那樣勇敢地面對,讓你媽媽知道,你會好好地生活。”

  南庭笑了,“我知道啊。”

  “既然睡不著,就別一直躺著了,像在你自己的地盤那樣,想干什麼就干什麼,小姨沒那麼嬌情,我困了的時候,地震都吵不醒。”

  南庭聽她這樣說,確實松了口氣。

  隨後,南嘉予回房休息了,南庭則在她的書房看書,用她的電腦在網上查關於不眠的一些信息,等到天亮後,南庭又掐著時間,就著冰箱裡的食材做了早飯。

  盛遠時的信息是在六點多過來的,他說:“給我個定位,我去接你。”

  南庭於是把早飯做好,放在餐桌上,就悄悄出門了。

  聽到外面房門落鎖的聲音,南嘉予從臥室裡出來了,她走到窗前,看到一輛白色陸虎停在樓下,然後,南庭從單元門裡跑出去,撲進盛遠時懷裡,對方撫摸過她的臉,又親了親她的額頭。

  南嘉予神色不動地走到餐桌前,看著上面熱氣騰騰的粥,雞蛋餅,以及用黃瓜拌的小涼菜,眼眶一熱,她坐在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著外甥女做的早飯,半晌,才自言自語地說:“姐,你看,她已經長大到都能照顧我了,你放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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