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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4:35


  在他表露心跡之前,南庭視桑桎為最親密的朋友,最尊敬的兄長,連合拍的程瀟,和有趣的齊妙都不能比。從她突然病倒後醒過來,一些關於桑桎的消息都是從盛遠時那裡獲知的,南庭心裡並不好受,卻不能多問,也不能多說,怕盛遠時不高興。她也明白,一個喜歡過自己的人, 是不再適當做朋友的, 至少不能有過多的來往,最起碼該避嫌,為了她的七哥,更為了桑桎。

  可七年對於一個人的一生而言,占據了足夠大的份量,南庭沒有辦法把一個曾經幫助自己走出陰霾,並給予了自己太多照顧的人從記憶中抹去,從生命中抹去,尤其還是在這麼短的時間裡。至於不眠,她看似無所謂地安慰盛遠時說,也許會慢慢地自己就好了,但其實,是因為考慮到不能, 也不該和桑桎有過多的接觸,她是有意放棄治療的。

  南庭也以為,桑桎或許再也不願意見自己,畢竟,他想要的,她無法給予,卻沒想到,只是這麼匆忙地在航站樓裡一遇,他首先想到的是她的病。相比那個雨天的氣憤和衝動,南庭顯得平靜多了,她說:“是我太遲鈍太自私了,一直把你往好朋友和哥哥的位置上推,心安理得地享受著你的關照,而且,有我家破產的事情在先,我始終覺得,我們是不適合走到一起的,所以,我從不往那上面想,我以為你也是。”

  南庭抬眸注視著桑桎的眉眼,“我沒對你說過謝謝,不是我不懂你的付出,而是覺得那兩個字,配不起你這五年來,無論在治療,還是在生活上給予我的一切。你曾告訴我:生命是神的饋贈,而神的東西是未完成體,余下的人生,需要我們自己去繼續。我能擺脫抑郁症的困擾,從地獄走向天堂,也是因為你告訴我,這世上,最大的奇跡不是宏偉的景觀,是人的勇氣。老桑,即便面對七哥,我也會說一句,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南庭。你之於我,就是這樣的意義。所以,除了你,我可能也沒有辦法信任別的醫生。”

  這就夠了。即便不能得到愛的回應,自己在她心裡,也是有份量的,甚至於,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那還求什麼呢?

  “我有過的心思,對你,對盛遠時,都不再是秘密,你不用有負擔,盛遠時說得沒錯,我不是無私的,我是有所求,既然求不到,我不會強求。”桑桎笑了,透出幾分苦澀,也有幾分釋然,“你沒有說謝,也沒有發我好人卡,更沒有說那些我現在可能還無法接受的祝福,我很感激。治療中再見,南庭,我只是一位熟悉和了解你病情的醫生,你之於我,也只是無數患者中的其中之一。”他朝南庭伸出了手,“謝謝你的信任,希望通過我的專業,能讓你痊愈。”

  南庭注視著那雙曾把自己從深淵中拉出來的手,眼眶熱得下一秒就要有淚落下來,她努力地微笑著,遞出自己的手與那只寬厚的手握在一起,她清楚地感覺到,桑桎微微用了一下力,再一下,然後,輕輕地松開,“好了,我先回趟家,回來之後和你的家屬約治療的時間。”

  他的語氣聽起來輕松愜意,南庭希望,那是他真實的心聲,而不是偽裝,她說:“一路平安……桑醫生。”

  桑桎的目光有細微的變化,又被他迅速地用微笑掩飾過去了。等他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不見,南庭轉身,就看見盛遠時站在不遠處看著自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來的,又聽見看見了多少。

  盛遠時見她發現了自己,走過來說:“那一句桑醫生,會讓他很難受。”

  南庭當然知道,可她說:“難受才能忘得快。”

  他的蠻蠻,在愛情面前,從來都是堅定而果敢的,無論是面對她愛的人,還是她不能接受的愛。盛遠時慶幸自己是贏家,否則,他無法保證自己能像桑桎那樣平靜以待,他摸摸南庭的頭,“幸好我是你的獨寵。”

  南庭今天扎了丸子頭,他這樣一個摸她腦袋的動作,一不小心就會把她的頭發弄散,南庭皺著眉撥開那雙作亂的手,“你只是之一。”

  “之一?”盛遠時略顯不悅地盯著她,“我以為我該是唯一。”

  南庭聞言微微皺眉,“那睡不著怎麼辦啊?”

  睡不著?這樣的對手和比較,盛遠時有點接受無能,“它能和我相提並論?”

  盛總這樣一副明顯嫌棄的語氣,讓南庭忍不住提醒他,“是你說的,讓我養它。”

  盛遠時頓時覺得他的蠻蠻膽肥了啊,“我都還沒和你算過夜的賬。”她倒先和他講條件了。

  原本來航站樓找七哥的南庭一改晚晚電話中膽怯,“我要去上班了。”說完就要走。

  南庭明顯的情緒變化,當然是和桑桎有關的,盛遠時無意回避,也不允許她回避,他扣住南庭的手,“我作為家屬,還沒有同意由他為你治療。”

  “人家說的家屬是指我小姨吧?”南庭眨巴著大眼睛,“你說是不是啊,男朋友先生?”

  男朋友先生?盛遠時手上用力,把她拉向自己,“你是在提醒我,昨晚沒有完成的事嗎?”

  “我今晚夜班,你明天執飛要在外場過夜,”南庭把手抵在他胸口,忍笑道:“至少這兩晚,沒有辦法繼續。”言外之意,她是安全的。

  盛遠時剛想說:我想收了你,值班和執飛能阻止得了嗎?就被一道女聲打斷了,他聽見有人挑釁似地說:“二老公,別忘了後天晚上我們約了玩通宵啊。”

  喜歡和他唱反調的女人,這世上,可能只有程機長一人了。

  盛遠時循著聲音的方向看過去。

  程瀟踩著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過來,毫不尊重領導地撥開了盛遠時的手,“大庭廣眾之下,盛總你是不是該注意下影響?”

  “你還知道我是盛總?”盛遠時看向尾隨程瀟而來的顧南亭,“而且,我產生的影響會有你們夫妻同框的影響大嗎?”

  顧南亭朝向他打招呼的南庭點頭微笑,然後說:“我們倆已經過氣了,你們倆才是近期G市空港的熱門話題。”

  南庭看時間差不多了,她對盛遠時說:“我回塔台了。”

  不等盛遠時發話,程瀟搶白道:“我懂,我送。”說著拉著南庭走人。

  盛遠時聽見漸行漸遠的,他的蠻蠻問程瀟,“你干嘛總氣我七哥啊?”他臉色頓時就好了,問顧南亭:“找我有事?”

  顧南亭點頭,“新航煤試飛的事。”

  齊子橋牽頭,齊潤集團負責研制開發生物航煤一事,盛遠時當然是知道的,但這事從顧南亭嘴裡說出來,盛遠時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看來在這件事情上,我老爸媽沒達成共識。”

  顧南亭畢竟要年長幾歲,能體會作為父母的心情,“新航煤的生產研制,是關乎民航工業振興的大事,我很榮幸,齊潤願意把試飛的任務交給中南,畢竟,海航可是一直盯著這件事,可當這事真落到咱們頭上,我又……”考慮到試飛的風險,他嘆了口氣,“至於是你來飛,還是誰來飛,我們商量後再定。”

  盛遠時遠沒有他那麼多的顧慮,“沒什麼可商量的,我母親是生物航煤技術的發起人,我作為民航飛行員,試飛責無旁貸。”

  顧南亭想了想,“還是和南庭商量一下。”

  這一回,盛遠時沒有馬上拒絕。

  當天晚上南庭是夜班,臨上席位前,她給盛遠時發微信說:“我上班去了。”

  盛遠時回復說:“知道了,我在指揮中心。”像是料到南庭會勸他回家休息似的,他又追著發了一條信息過來,“我給自己批了一間機長宿舍。”

  南庭於是給她七哥下達指令:“為了確保明天的航班不會因為機長沒睡夠而延誤,你十點前一定要睡著。”

  盛遠時回復:“收到。”

  繁忙時段過去後,應子銘帶南庭離開了塔台頂層的指揮大廳,去了進近管制室,這一次,應子銘親自上席位指揮,南庭像見習時一樣,站在他身邊聽和學。

  臨近深夜,基本都是進港的飛機,屬於進場階段,應子銘把幾架都在申請近進的飛機排列好順序,逐一給出指令:“新銳2136,可以飛行到G市機場,修正海壓1011。”

  “海航7812,能見機場報。”

  “中南268,G市進近,可以直張VOR進近跑道04。”

  “南程8278,聯系塔台118.2。”

  趁給指令的空檔,他指著雷達顯示屏為南庭講解,“這幾架飛機都是從北面過來的,當他們還沒有出現在雷達上時,你就要考慮如何排序的問題,別等他們申請指令了再去想,那樣容易造成延誤……作為管制員,尤其是進近管制員,你要提前去想像各種問題,把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全想一遍,這樣才能避免問題的出現。”

  南庭專注地聽著,認真地做著筆記,當應子銘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走下席位,她趕緊把保溫杯遞給他,“下個時段您休息吧,我跟著師兄們就行。”

  應子銘喝了口熱水,皺眉撫了撫胸口,“行,我去休息室待一會兒。”

  南庭發現他的異樣,“您是哪不舒服嗎?”

  應子銘擺擺手,“胃有點疼,可能是吃什麼不對勁的東西了,沒事,老毛病。”

  那南庭也不放心,“您帶藥了嗎?在哪呢,我去拿。”

  應子銘卻說:“休息室裡我備著藥呢,我過去吃就行。”

  南庭於是陪著應子銘去了休息室,看著他吃了藥,還是不肯走。

  應子銘安慰她:“做管制工作的人,作息都有些紊亂,有幾個沒胃病的?不要緊。”然後還和她聊天說:“你是我見過的三餐最規律的年輕人了,這個習慣不錯,繼續保持。”

  南庭可知道胃疼的滋味不好受,她給應子銘又接了杯熱水,讓他拿著暖胃,“因為不好好吃飯,我得過很嚴重的胃病,所以才學乖了。”

  應子銘笑了笑,“年輕的時候多愛惜身體是對的。”忽然想起來一件事,他又說:“我們的管制都有航線實習的機會,目前就你沒飛過了,這次你去,通知書明天你想著找我拿,我查了下,你實習那天南程恰好有航班,你提前和盛遠時商量去吧。”

  南庭感激師父為她和盛遠時創造機會,但她說:“這是工作,又不是旅行,不用和他商量了,到時候,我趕上哪趟航班是哪趟。”

  應子銘無奈,“隨你。”

  南庭看他臉色稍稍恢復了些,“師父你好點了嗎?”

  應子銘點點頭,“好多了,你也抓緊時間休息一下,一會兒還要上席位呢。”

  雖然睡不著,南庭還是答應下來。而未免影響應子銘休息,她關了休息室的燈,在距離應子名不太遠的沙發上坐了下來。

  或許是休息室裡過於安靜了,也可能是遇到桑桎後,她又想起了那段對抗抑郁症的日子,南庭竟然感覺到了疲憊,她閉上眼睛,試著用桑桎教她的方法,努力地調整呼吸,希望能睡著,哪怕一會兒也行。

  漸漸地,意識有些模糊,南庭隱約聽見一道男聲說:”G市進近,南程6678,高度9500米,應答機2426,聽你指揮。”

  是盛遠時。不自覺就翹起了嘴角,南庭聽見自己說:“南程6678,G市進近雷達看到,通播K有效,下高度5700米保持,保持當前航跡。”

  盛遠時復誦,“通播K收到,下高度5700米,保持航跡。”

  他的聲音語氣和她的一樣,輕松而愉悅。南庭控制不住地想,這是自己急於在進場階段,引領她七哥進近,才會出現的幻覺嗎?

  閉著眼睛的南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幾分。接下來的聲音顯得有些遙遠,南庭要特別集中精力才能聽清,盛遠時在和副駕駛說:“把襟翼2放出來。”

  放襟翼是為了增加阻力,讓飛機減速,可他現在的高度,應該還不需要放襟翼吧?南庭正奇怪,又聽見了叢林的聲音,他說:“速度檢查,襟翼2。”

  除了聲音,南庭竟然還看到了叢林把襟翼手柄設置到2的位置上。好像自己也在飛機上,在駕駛艙裡,看著機組在做著陸前的準備工作。

  緊接著,ECAM,也就是飛機中央電子監控系統忽然跳出故障顯示:飛行操縱,襟翼故障。南庭被突如其來的聲響嚇了一跳,叢林則幾乎是在瞬間立刻按壓警戒燈止響,並向機長彙報故障名:“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盛遠時依然是從容不迫的,他冷靜地說:“證實。”與此同時,手已經在開始操作,人工選擇速度190節,防止飛機進一步減速,並向管制彙報:“南程6678申請終止進近,現在襟翼卡阻,需要去DSH等待。”

  像是第一次在波道中聽見他說需要低空通場一樣,南庭的心在那一刻有些慌亂,可她還記得自己的職責,迅速讓自己平靜下來後,她給出指令,“南程6678收到,現在可以直飛DSH,加入標準等待。”

  盛遠時接收指令,“直飛DSH,加入標準等待南程。”隨即,他對叢林說:“我操縱通訊,你做ECAM動作。”

  叢林服從機長安排。

  盛遠時才又對管制說:“南程6678,我可能需要等10分鐘,好了報告。”

  他明明看不見她的動作,南庭還是下意識點頭,“收到。”

  接下來的十分鐘顯得格外漫長,南庭一直在看時間,她像是聽見了盛遠時先後與乘務長,以及南程指揮中心通了話,但具體說了什麼,她特別努力地去聽,卻怎麼都聽不清楚。

  十分鐘之後,沒有接到他的報告。

  十一分鐘,十二分鐘,十五分鐘過後,他的無線電始終靜默著。

  南庭忍不住呼叫:“南程6678。”

  沒在回應,波道中寂靜無聲。再次呼叫,依然如此。

  南庭想要持續呼叫,可在這時她像是被什麼卡住了喉嚨,嗓子半天發不出聲音,越發不聲音她越急,情急之下,忽然一個機靈,人就清醒了過來。又是一場夢,一場如同親身經歷的夢。

  安靜的休息裡,應子銘的呼吸聲輕輕地傳過來,南庭透過窗戶看向外面,深夜的空港,雖然沒有繁華城區的喧囂,卻絲毫不覺空寂和淒冷,她注視著機坪上,看著那些停得整齊有序的航空器,大腦卻在想:襟翼放不下來,可能發生的情況,重著陸,大速度接地……思及此,南庭有點不敢回想夢裡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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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4:55


  盛遠時當天有飛行任務, 他主持完飛行會議後,就準備直接去機庫接收飛機, 結果等他從指揮中心樓上下來時,就見南庭在一樓大廳的休息區裡坐著, 不知道來了多久, 看見他的剎那, 她幾乎是倏地站了起來,由於起身的動作太急太猛, 腿都磕到了椅子上,可她像是完全沒感覺似的, 理也不理, 徑直朝他走過來, 與上一次看書等他時的安靜相比, 簡直判若兩人。

  盛遠時的眉心微微蹙起, 想逗她說“是不是想七哥了”的話也瞬間收了回去, 他拾步迎上去, 不及開口, 行至近前的南庭整個人撞進他懷裡, 與此同時,胳膊更是緊緊地環上了他的腰,末了還像是不夠似的,用了點力氣地緊了緊手臂。

  盛遠時手上還拿著飛行資料,他單手撫上她的背,柔聲問:“怎麼了?”

  南庭不說話, 只是把臉埋在他胸前。

  指揮中心此刻人來人往,有任務的飛行員和空乘,還有值班的其它崗位的南程員工都過來處理相關的工作,看到這一幕,既不敢上前和盛遠時打招呼,又控制不住好奇的目光,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令他們成為被關注的焦點。

  盛遠時並不在乎那些目光,他只關心南庭怎麼了,原本昨晚他們約好的,她下了夜班後自己回家,他則正常執飛,等第二天他返航時,南庭指引他著陸。然而,向來懂事聽話的她下班後卻沒有走,反而特意來了指揮中心找他。

  他們的關系確實是整個空港公開的秘密,但南庭卻不是那種願意在人前和他有所親密的人,此刻的一反常態,讓盛遠時有些擔心,“告訴七哥怎麼了,還是身體不舒服了?”

  南庭搖頭,卻怎麼都不肯開口。

  盛遠時把南庭從懷裡拉出來,發現她眼睛裡布滿血絲,從知道她睡不著那天起,他就格外注意觀察她,從未見她有這樣的狀況出來,盛遠時神色驟變,他把手裡的資料遞給身後不遠處等待的叢林,“你先去機庫。”然後扣住南庭的手,“到我辦公室來。”說著,把她帶往自己樓上的辦公室。

  或許是忍了太久,到了只有她和他的空間裡,南庭的眼淚忽然就止不住了,可她又不想在盛遠時面前哭,就急急地擦眼睛,但還是被關上門轉過身來的盛遠時看見了。

  盛遠時拉開她揉眼睛的手,“說,怎麼回事,別讓我著急。”

  明知道不該開這個口,可是,南庭抬頭,拿那雙盈滿淚意的眼睛看他,“七哥,你今天能不能不飛?”

  盛遠時靠著辦公桌站著,把她攏在自己身前,“可以,你有什麼要求七哥都可以答應你,但是蠻蠻,你要給我一個理由。”

  南庭不敢說,深怕說出來了,就會成真,什麼特情、事故、空難,這樣的字眼,或許每一個民航人都會刻意回避。她心裡也很清楚,盛遠時是優秀的民航飛行員,是責任機長,他每次執行任務,都是有一定危險性的,然而,當她莫名其妙地睡著,又莫名基妙地夢到那些,她不能像從前那樣,只是祈禱他起落安妥,如果可以,她真的不想讓他飛,她好害怕,害怕他遇到特情,害怕他有意外。

  可飛行是他的信仰,她不能折斷他的翅膀。南庭的眼淚劈裡啪啦地掉下來,順著臉頰流下來,直直地落在地上,她就那麼哭著央求道:“只是今天不飛可不可以,就今天,七哥,求求你。”

  盛遠時有多寶貝她,誰都看得出來,此刻,她像個孩子似地哭得那麼無助,他的心情可想而知,可他不僅僅是她一個人的七哥,還是飛行員,是南程的總飛行師,盛遠時把她摟進懷裡安撫著,哄著,直到她哭得不那麼厲害了,他才柔聲說:“蠻蠻,七哥只是去工作,和過去每一次飛行一樣,把乘客送到目的地就回來。七哥答應你,以後少飛一點,多留在家裡陪你,好不好?”

  南庭抱住他,像是他會走掉一樣,不肯松手,更不肯松口,只是在他懷裡搖頭,不答應他去飛,不讓他走。

  她從來沒有這樣任性過。盛遠時抬頭看了下時間,耐心地說:“七哥是總飛行師,完全可以不必像其他飛行員那樣,飛得那麼辛苦,可今天這趟航班上有要客,不能出任何的差錯,甚至於為了確保航班不因機械故障而延誤,南程都調出了一架備用機,所以才要我親自飛,而且現在距離預計起飛時間只有三個小時不到,來不及安排別的機長,蠻蠻,你能理解七哥嗎?”

  身為民航人,他們的工作不僅僅是工作,還關乎無數的生命安全,尤其他身為一家航空公司的總飛行師,南庭能理解盛遠時肩膀上擔負的責任,只是……她聽見他的話,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微啞著嗓子說:“我昨晚又睡著了一會,然後夢見,夢見……你執飛的航班出現了故障。”

  盛遠時聞言眉宇間有細微的變化,可他的語氣聽起來還是那麼輕松,“不是都說夢是反的嗎,難不成我的蠻蠻還會未蔔先知?”說著把她從懷裡拉起來,抽了張紙巾為她拭淚,“因為一個夢哭得這以傷心,我都要以為是生離死別了。”

  他隨口的一句話,卻讓兩個人的心都是一顫,見她又要哭起來,盛遠時抓起她的手往自己嘴上打了一下,然後輕松一笑,“說錯話了,我是以為喬敬則把我以前和別的女人約過會的事告訴你了,你過來找我興師問罪來的呢。”

  南庭哪有心情計較他什麼時候和別的女人約過會,她吸著鼻子說:“我夢見你的飛機出現了襟翼卡阻。”

  “只是襟翼卡阻?”盛遠時輕松一笑,“別說是夢,就是真的遇到這種情況,我應付不了嗎?你對你七哥的飛行術,是不是太沒信心了?”

  南庭當然不是對他沒信心,可影響飛行安全因素的,不僅僅是飛行員的飛行術啊,“襟翼在起飛和降落時起到的關鍵性作用,也是不容忽視的。”

  “七哥現在沒有時間和你詳細說明襟翼卡阻時,機組的具體操作流程,你只要記住,這種你七哥遇到過多次的特情,難不住我就OK了。”盛遠時又看了眼時間,“七哥今天真的必須飛,但七哥答應你,飛完這班休息一段時間,陪你治療,給你做專職司機,好嗎?”

  南庭猶豫著問:“你真的遇到過襟翼卡阻的情況?”

  盛遠時的神情不容質疑,“當然,我飛了快十年,什麼特情沒遇到過?發動機著火我都平安著陸了,還怕一個襟翼卡阻嗎?”

  南庭盯著他看,像在考證他話的真實性,最後,點頭。

  盛遠時松了口氣,他低頭親了她一下,在她耳邊低聲說:“等我這趟飛回來,就吃了你。

  南庭注視他的眼睛,承諾:“好。”

  專注熱烈的目光在她眉眼處停留片刻,盛遠時笑了。

  兩個人一起下樓時,南庭還不放心地囑咐,“你再復習一下處理襟翼卡阻的流程。”

  盛遠時失笑,他指指自己的腦袋,“都在這記著呢,放心。”

  南庭卻依然放心不下,在盛遠時趕往機庫後,她並沒有馬上回家,而是去了塔台,直到兩個多小時後,盛遠時執行的航班準時順利地出港,她又給程瀟打了個電話,在確定程瀟一會兒會到機場來的情況下,她說:“能不能通過指揮中心或者是簽派那邊,讓我隨時了解到他的飛行狀態?”

  不知內情的程瀟笑道:“你這時時追蹤做得也太到位了吧,怎麼,他今天執飛的那趟航班除了有要客,還有你情敵嗎?”

  如果只是情敵,她才不會這麼擔心。南庭一時間沒有辦法向程瀟解釋自己睡不著,偶爾睡著一會兒又會做夢,因在夢裡夢見了盛遠時遭遇襟翼卡阻而擔心,她有點耍賴似地說:“你就說你能不能搞定吧?”

  “這點破事我都搞不定,枉被稱一句:顧太。”程瀟在那邊說:“你在哪呢,塔台嗎?五分鐘後下樓,我接你過去。”

  其實南庭身為管制,也可以通過進近和區域管制了解到盛遠時的飛行情況,可那樣她聽不到盛遠時的聲音,心裡還是會不踏實,索性就找程瀟幫忙了。

  程瀟把她接到了指揮中心,聯系上盛遠時後,她先說:“我二老公要和你說話。”

  通常情況下,天上的飛機和地面的指揮中心建立聯系,都是有緊急的事情,盛遠時本以為是公司有事,結果得知南庭和程瀟來了指揮中心,他了然一笑,“我現在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不用擔心。”

  程瀟拿胳膊肘碰了南庭一下,小聲說:“女朋友就是不一樣,我認識他這麼久,從來沒這麼和氣地和我說過話,我都要以為他生來就不會好好說話了。”

  南庭懸著的心尚未放下,不太有心情說笑,她也清楚,不該以私人關系在他執飛期間和他聯系,確定他那邊一切正常,她只說:“那你注意安全。”

  盛遠時的語氣不變,他說:“我要兩個小時之後才會降落,要是你不急著回家,就和程瀟在指揮中心玩一會。”意思是允許她留下來,通過指揮中心和他通話。

  南庭眼眶一熱,她低聲說:“好。”

  程瀟聽聞她上午來過指揮中心一趟,還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盛遠時不松手,不禁詫異,“不會是你聽說了何子妍喜歡他的事,過來宣示所有權的吧?”

  南庭垂眸,“我才沒有那麼無聊。”

  “你可別不拿何子妍當回事。”程瀟隨手拉了把椅子過來,騎坐在椅子上,手搭在椅背上看著她,“他們倆是在國外認識的,憑何子妍的資歷明明可以到其它航空公司做配餐經理,卻為了盛遠時到YG做了一名普通的配餐師,我剛到YG的時候,她以為我是盛遠時的老情人,對我還挺有敵意的,後來南程組建,她更是放棄了YG那邊的升職加薪挽留,自請到南程工作。而且你別忘了,那一次把盛遠時氣到替飛,也是因為她那一句‘桑太太’。”

  南庭的智商確實不如盛遠時的高,可她也不傻,盡管當時她沒反應過來,事後多想了想,也就猜到了何子妍對盛遠時的心思。那幾天,整個空港都在流傳關於南庭的流言蜚語,盛遠時作為緋聞男主角也被牽涉其中,何子妍不可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可她偏偏當著盛遠時的面,說了那樣一句話,南庭怎麼可能不明白?

  卻因為盛遠時說了那句“她是我女朋友”,沒把何子妍真的放在心上。

  聽程瀟說了這些,她問:“她是為了七哥才到南程來工作的?”

  “不然干嘛跑到G市住南程的員工宿舍,回A市住別墅多好。”程瀟替她把功課都做好了,“何家的生意做得還挺大的,和國內的幾家航空公司都有航煤方面的合作。”

  何家的生意有多大,南庭在當年司徒家破產的時候也是有所耳聞的,但當年何家公司的主業是房地產,沒想到短短五年,竟然還涉獵了航煤。南庭好奇地問:“中南也和何家有合作?”

  “何家哪排得上號啊。”程瀟一笑,“中南一直都是和齊潤集團合作。”見南庭沒有任何反應,她疑惑地問:“你不會不知道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盛遠時的親媽,是你準婆婆吧?”

  南庭一怔。

  程瀟一拍腦門,“我好像說多了。”

  在還是司徒南的時候,南庭就知道盛遠時的父親是空軍首長,由於他不肯從軍,選擇飛民航運輸機這件事,他們父子還曾發生過不快,南庭清清楚楚地記得,盛遠時說過:“在部隊,我飛得再好,別人也只會說:他是盛敘良的兒子。”就這樣,他固執地選擇了民航。至於他的母親,南庭聽過他笑言:“我媽支持我飛民航,在她看來,如果我成為空軍飛行員,就是用來被我爸犧牲的。”於是,南庭全然不知,盛遠時的母親竟然是一個集團的董事長。

  所以,自己當年隱瞞司徒家破產,他才會那麼氣憤,因為在他看來,那本是一場可以挽回的敗局,她卻顧及什麼自尊和驕傲,把唯一的機會,以及和他在一起的機會,一並放棄了。

  一時之間,南庭的心情有些復雜,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後悔當年的隱瞞,還是依然堅定,自己在吃過那些苦之後的成長,是值得的。

  南庭又想起五年前那一晚,喝下那杯牛奶後,在誤以為是困所導致的意識模糊的情況下,湧起的“如果盛遠時再來找她,她就把司徒家的困境告訴他”的念頭,她忽然就不糾結了,原來,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屬於她的劫,就要她自己來歷。成功了,她就脫胎換骨,失敗了,她這輩子,就只能是桑桎所說的,那個神賜予的未完成體。

  南庭笑著對程瀟說:“放心,我不會因為他明明有能力幫我,卻被我放棄了而感到後悔,我始終相信,只有變成更好的自己,才能再遇見那麼優秀的他。”

  程瀟松了口氣的同時不忘打趣她,“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南庭打她一下,“別以為我沒親眼所見你和顧總談戀愛,就不知道戀愛中的你有多酸。”

  程瀟無所謂地挑挑秀眉。

  有程瀟的陪伴,兩個小時很快過去,當盛遠時打來電話說:“落地了,一切順利。”南庭才終於放下心回家。可對於自己只要睡著就做夢的情況,她再不像從前那樣持無所謂的態度,當晚,她對在外場過夜的盛遠時說:“七哥,我還是想讓桑桎替我治療,我想好起來。”

  盛遠時其實也有通過朋友和心理學方面的專家請教過,清楚桑桎是最適合的人選,只是此前他確實是有顧慮,倒不是占有欲作祟讓他拒絕桑桎,而是擔心南庭抗拒,可聽見她在航站樓裡和桑桎的對話,以及她白天因那個夢,泣不成聲的樣子,盛遠時也是有了決定的,他說:“等他從A市回來,我們就開始治療。”

  結束和南庭的通話,盛遠時站在酒店的陽台前,手撐在欄杆上看向夜空,反復地思考,等齊潤集團扳倒了桑家和何家,南庭那邊,他要如何解釋?

  同一時間的A市,桑桎終於等到了桑正遠。

  桑正遠出門了,聽桑母說是:“為了航煤的事。”

  桑桎就明白,齊潤已經有了動作。他意外於盛遠時的效率,確切地說,是齊潤的效率,他勸桑正遠說:“桑家的主業是物流,這些年,雖然也有很多新的物流公司崛起,但並未影響桑家在物流方面的地位,爸,你最好聽我的,做好物流,別碰化工,別碰航煤業務。”

  “物流再做也就這樣了,既無法形成壟斷,還可能越做越小。”桑正遠比五年前蒼老了些,可眼底身為商人的犀利和精明還在,他說:“這些年,民航業發展迅速,航煤的需求也是逐年增加,G市的齊潤集團更是憑借航煤業務,躍居行業之首,我跟著他們走,怕什麼呢。”

   桑桎都要控制不住嘲笑他了,“如果我告訴你,齊潤盯上了你,盯上了桑家,你相信嗎?”

  “你聽誰說的?”桑正遠怎麼可能相信?他自知沒有得罪過齊潤集團,“我們桑家和齊潤沒有過任何的業務往來,他們盯著我干什麼?”見桑桎還要說什麼,他語氣不佳地搶白道:“我還以為三十五歲之前你都不打算踏進這個家門了。”

  桑桎無意和他討論其它,他近乎執拗地說:“如果你還希望我在三十五歲之後,能有機會從你手裡接手‘遠洋物流’,你就別跟著齊潤的風向走,尤其是航煤業務,千萬不要沾染。”

  桑正遠顯然無法接受這份突如其來的“忠告”,他試圖說服桑桎和他達成共識,“我了解過了,也得到了確切的消息,最多兩個月,國際航煤價格一定會漲,我如果把握先機,抓住這個時間差,‘遠洋’就能順利拓展一項新的業務,這個業務的利潤是你沒有辦法想像的。”

  桑桎於是換了一個角度提醒他,“‘遠洋’要拓展新業務我不反對,但我希望你三思而後行,先不說航煤作為航空零部件管理,有它專門的工藝和特定的標準,生產研發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你就是無數代理中的一個,既然是代理,那收集,運輸,倉儲,渠道,每個環節的推進,都需要投入大量的資金,如此高的成本風險,你難道都不擔心嗎?”

  “我就是都考慮到了,才決定根據我們在運輸方面的優勢和‘何創’合作……”

  桑桎沒等他說完,就打斷了他,“你要和何家合作?”

  桑正遠答得理所當然,“‘何創’三年前開始接觸航煤業務,現在已經做得有聲有色,我不利用何勇踢這臨門一腳,怎麼推開這扇門?”

  難怪他會突然要去化工領域分一杯羹,原來是和何家有關。桑桎冷笑,“我們和何家是什麼關系,你竟然還想借何勇的‘何創’涉足航煤?你難道不怕反被他利用了?”

  桑正遠向來自負,面對一天生意都沒做過的兒子,他幾乎是胸有成竹地說:“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久的利益。另外你可能不知道,何子妍目前就在G市的南程航空工作,南程隸屬於中南集團,一旦何勇通過這層關系和中南建立了合作,那我們可就是漁翁得利了。”

  何勇都快自身難保了,自己的父親卻還想著漁翁得利。桑桎無可奈何,這一刻,他突然有些遺憾,遺憾自己不是‘遠洋’的掌舵人,沒有話語權,更沒有決策權,“五年前,司徒家是怎麼破產的,你沒忘吧?”見桑正遠的臉色愈發地沈了,桑桎以破釜沈舟的心情說:“齊潤集團的董事長是位女士,你應該是知道的,我要告訴你的是,這位齊董事長在不久的將來,會和司徒家成為親家,成為司徒南的……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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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5:16


  桑正遠聞言怔了片刻, 眉心聚緊的樣子像是把兒子的話聽進去了, 在思考涉足航煤業務所承擔的風險,可桑桎太了解自己的父親了, 那個好不容易和何家聯上姻,又認為司徒家更好,企圖和司徒家攀上關系的桑正遠, 在此之前或許還在想, 如何阻止無權無勢無背景的南庭嫁入桑家,但當得知南庭要成為齊潤集團齊董事長的兒媳婦了, 心裡怕是又要不舒服了, 說不舒服有點不夠份量, 確切地說是, 無法接受。

  果然,當桑正遠反應過來, 他頓時就發作了,冷聲質問道:“司徒南不是和你在一起嗎?她的婆婆不該是你媽嗎?什麼時候她要成齊家的兒媳婦了?”

  看看吧,這就是自己的父親,桑桎的語氣難得地犀利了起來, “司徒家破產後, 你不是就抵觸她排斥她嗎?你不是認為我娶她不能給桑家帶來利益回報,一直持反對態度嗎?怎麼, 我不能和她在一起了, 又不合你心意了嗎?”

  桑正遠怎麼能接受兒子這樣和自己說話, 無言以對的他氣得渾身發抖, 伸手就要打過來,“連個女人都搞不定,還為桑家惹來這樣的麻煩,桑桎,你可真行。”

  竟然成了他為桑家惹來的麻煩了!桑桎有些哭笑不得,而他也不認為自己有必要,和應該承受這一巴掌,於是,面對父親不可理喻的怒意,他霍然抬手,穩穩地格開桑正遠的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你兒子長大了,你打不動了。”然後甩開那雙從小到大也沒牽過他幾次的手,“我能做的,該做的,就這些,你聽得進去最好,若是不信,決意挑戰一下齊董事長維護兒媳婦的決心,我不攔你。”

  離開家前,桑桎對向來軟弱可欺的母親說:“面對利益的誘惑,他怕是很難回頭,我其實也知道,這趟回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可我到底姓桑,人家都直言不諱地告訴我,該提醒他小心了,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做。我了解過了,齊董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且有魄力的企業家,她不會像當年何勇算計司徒家那樣對付我們和何家,所以,您也不用特別擔心,就把屬於自己的東西守好,就行了。”

  桑母是那種沒什麼大的志向,視婚姻和家庭為全部生命的女人,可是,多少年了,丈夫和兒子一直這樣水火不融,現在……或許是意識到了‘遠洋’,以及桑家的輝煌,終於要在丈夫的利欲熏心中終結了,也可能是覺得自己的婚姻和人生都太無望,她泣不成聲。

  桑桎把母親摟在懷裡,安慰道:“沒事,還有我呢。”

  當晚沒有回G市的航班了,桑桎必須要在A市再停留一晚,然而,面對母親的不舍和挽留,他終究還是選擇了住酒店,明明疲憊至極,可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他就下樓去買了包煙,然後坐在窗前,一根接一根地吸,他是醫生,最懂吸煙有害健康的道理了,可這一夜,向來不吸煙的男人,恨不得用尼古丁毒死自己。

  第二天回G市的航班是下午的,桑桎卻早早就到了機場,像是一刻都不願多在這座長大的城市停留。臨近中午,盛遠時到航站樓的南程服務台取資料,不經意抬頭,就看見桑桎坐在休息室裡看雜志。

  盛遠時走過去,坐到他對面,“這麼快就走了?”語氣熟稔。

  之前在G市機場和南庭遇見時,桑桎也看見盛遠時了,只是沒料到回程又能遇見,他說:“不走能干什麼,我也幫不上什麼忙。”

  盛遠時注意到他面上的疲憊之色,幾乎可以想像他此行有多不愉快。回家能不愉快到這種地步,這是一個在溫暖健康家庭長大的人,無法理解的,“看來你爸挺執迷不悟的。”

  桑桎一笑,苦澀又無奈的那種,“我有時候也奇怪,他那種脾氣秉性是怎麼把‘遠洋’撐到今天的。”

  “那就說明,他還有是道的。”盛遠時挑了下眉,“也許你的忠告他能聽進去。”

  桑桎抬眼看他,像是在問:“如果他聽進去了,你打算怎麼辦?”

  盛遠時就笑了,那笑容有著胸有成竹的自信,然後,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問:“什麼時候開始治療?”

  “我隨時都可以,”桑桎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看你。”

  盛遠時也不猶豫,“那就根據她的排班來吧,讓她請假治療,怕是不可能。”

  桑桎對此沒意見,只是事先說明:“治療需要到我那邊去,不是醫院,是我家。”見盛遠時抬眼看過來,他說:“你可以一起來,雖然我內心並不歡迎你。”

  盛遠時失笑,“咱們倆彼此彼此。”然後意外地感慨了句,“你這份大氣,我還挺服的。”

  向來溫和的桑桎不客氣地懟了他一句,“不是你說的,要輸得起嗎?”

  盛遠時不以為意,他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起身時發出邀請,“要一起吃個午飯嗎?”

  桑桎拒絕道:“我怕消化不良。”

  盛遠時也不勉強,只說:“既然選擇了南程的航班,有需要就提,除了在她的事情上我有必要的原則,不能退讓外,其它方面,我還算好說話。”

  桑桎的目光落在他飛行制服的四道杠肩章上,不領情地道:“我現在改簽還來得及嗎?”

  盛遠時笑了下,像勸老朋友似地說:“別改了,麻煩。”

  桑桎無語。

  這樣的氣氛,在外人看來哪裡像是情敵共處,說他們是好朋友,都有人信。但兩個男人心裡是清楚的,在醫院打過那一架,在酒吧喝過那幾杯酒後,彼此都坦然了,因為勝負已成定局。

  盛遠時去忙自己的工作了,桑桎從昨晚就沒吃飯,和他聊了幾句後,忽然有些餓了,他找了家餐廳,吃過午飯,把握著時間去辦理登機手續,排隊期間,聽見前面一位老人問:“免責單是什麼?為什麼我要填這個?大家都填嗎?”

  值機把手裡的單子放在櫃台上,解釋說:“大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乘客屬於特殊乘客,需要填免責單,否則就不能乘機。”

  老人“哦”了一聲,似乎是聽懂了,“是怕我在飛機上出什麼事,讓你們負責吧?”

  值機是個挺負責的小姑娘,她耐心地說:“大爺,高空飛行,氧氣相對減少,氣壓又比較低,再加上空中飛行難免會有顛簸或是其它別的什麼特殊情況發生,出於安全考慮,公司才會有此要求,請您理解。”

  老人不急不緩地說:“我身體好著呢,又不需要特殊照顧,就因為年老,就要被歧視嗎?”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掏出眼鏡戴上,拿起單子在看,“如果我不簽,就不讓我上飛機嗎?”

  值機的語氣還是心平氣和的,“公司有運輸限制,我必須遵守,如果您不填單子,我確實沒有辦法給您辦理登機牌,但您放心,如果您既不想填單子,又一定要坐飛機去G市的話,我可以請我的領導為您安排,看是否有其它的航空公司願意承載,盡量幫您改簽。”

  或許是老人聽著都覺得麻煩吧,他語速很慢地嘀咕著,“竟然還有這種規定,真是的。”手上則拿起了筆,開始填單子了,末了還拿給值機看,“這樣可以了吧?”

  值機松了口氣,“沒錯,就是這樣。”還不忘確認,“上面的條款您都看清了吧?”

  老人還嫌她啰嗦,“我不是都簽字了嗎。”

  值機收回免責單,開始查詢座位,“大爺,第二排靠窗可以嗎?”

  應該是對座位還比較滿意,或者根本不計較,老人爽快地說:“都行。”

  值機把登機牌打出來後還不忘貼心地囑咐,“您是一個人出行,上機後可以和乘務人員說一聲,讓她多照顧您一下。”

  老人接過登記牌,拿好,“算了,還是不給你們年輕人添麻煩了,這人老了啊,到哪兒都不招人待見。”邊說邊走遠了。

  排在他後面的旅客邊上前遞上身份證邊抱怨:“慢死了,真是麻煩。”

  值機只能道歉,“讓您久等了。”

  桑桎對此無奈地一笑,隨後,他辦理好自己的登機牌,去過安檢。

  由於G市大雨,航班延誤了,盛遠時作為機長,在接收完飛機後,向乘務長了解了下全機的旅客情況,其實他只要掌握頭等艙的旅客資料就可以,但從他晉升責任機長那天起,只要是他飛的航班,他都會提前和地面溝通,讓他們把旅客名單統計一份給機組,多年如一日地堅持著這個習慣,直到成為南程總飛行師,更是直接把這一要求,落實成了機長職責,目的是為了讓機長,對執飛航班的客艙情況事先有個了解。

  發現這趟航班有一位八十高齡的旅客,盛遠時交代乘務長,“頭等艙客不滿,如果林老願意的話,給他換到頭等艙,能坐得舒服點。”

  乘務長下意識看向客艙林姓老人所在的位置,“好的,盛總。”

  盛遠時又說:“今天氣像條件差,途中會有些顛簸,多關注一下。”

  乘務長應下:“我會多留心的,盛總放心。”

  盛遠時才轉身進了駕駛艙。

  排隊等待的時間,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給南庭發信息,“下雨,延誤了。”

  南庭應該是在席位上,手機不在身邊,沒有回復。

  盛遠時等了片刻,把手機放下,閉了閉眼,“我右眼怎麼跳得這麼厲害?”

  叢林不以為意地說:“估計是南庭想您了。”

  盛遠時略顯不滿地看向他,“南庭也是你叫的?”

  叢林立即改口,“我是說師母想您了。”

  盛遠時揉了揉眼睛,還是跳,他給乘務長打電話,“給我包紙。”

  乘務長很快送了份當天的報紙進來。

  盛遠時眉心一沈,“我要報紙了?”

  乘務長理所當然地說:“不是您剛打電話說要的嗎?”

  盛遠時抬頭看她一眼,“再幫我拿包紙巾。”

  乘務長才反應過來,趕緊出去又拿了包紙巾送進來。臨走時還不忘給叢林使眼色,意思是:怎麼不幫我打個圓場?

  叢林憋笑,“師父,您不用急,就是下個雨,也就晚落地一個鐘頭,南……師母會等您的。”

  盛遠時心裡想:她當然會等我,嘴上則吩咐,“再和塔台溝通一下。”

  自從盛遠時脫單,只要不是南庭指揮,他就懶得負責通訊的新習慣,叢林已經掌握了,他說:“您不說我也知道,我這正準備再問一次呢。”

  盛遠時用手按住還在跳的右眼,忽然就想到了南庭夢見他襟翼卡阻的事,他靜下心來,在腦海中過了一遍處置襟翼卡阻的相關流程,末了還翻出《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看起來。

  叢林和塔台通完話,見他在看檢查單,意外地說:“師父,這裡面的內容您都能倒背如流了,還用看啊?”

  盛遠時瞥他一眼,“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那麼厲害?”說著,把檢查單扔給他,命令道:“看。”

  叢林的臉皺成一團,“干嘛看它啊?”

  盛遠時又按了按跳個不停的右眼,“加深記憶。”

  在延誤了四十分鐘後,南程1268次航班從A市起飛,飛往G市。由於當天全國天氣都不好,飛機繞飛雷雨耽誤了一定的時間,且全程都有些顛簸。這樣的氣像條件,對於飛行員而言,是很常見的,盛遠時卻特意給乘務長打了電話,再次交代她,“注意林老那邊的情況。”

  乘務長在電話裡說:“我剛剛看過了,沒什麼異常,起飛後就睡了,餐食一口沒動,我還說等會他下機時,問他要不要打包。”

  一直在睡?盛遠時忽然想到什麼,“機上有位桑姓醫生,我沒記錯的話他應該是坐在六排過道位置,你請他到林老旁邊,幫忙照看。”

  乘務長都認為他過於緊張了,又不能不服從命令。

  桑桎事前就知道這趟航班的機長是盛遠時,又聽乘務長說:“機長說您是醫生,請您協助我們照顧一位高齡乘客。”他就明白盛遠時在擔心什麼了。

  桑桎走到頭等艙林老旁邊的位置,恰好飛機在這時顛簸了一下,他像是沒站穩似地,在坐下時扶了下林老的手腕。

  林老一點反應都沒有。

  醫生的敏感讓桑桎下意識把手指搭上老人的脈搏,脈向微弱,他立即叠聲叫林老醒醒,林老毫無反應,桑桎毫不遲疑地掐林老的人中,同時喊旁邊的旅客幫忙,迅速把老人的座椅調平,實施搶救,乘務長則把頭等艙的客人調到後面去。

  接到乘務長通知的那一刻,盛遠時終於明白為什麼在起飛前自己的右眼一直跳了。此刻飛機處於下降高度的階段,他馬上聯系進近管制,“G市進近,南程1268,機長有位旅客疑似突發心髒病,申請優先落地。”

  機上出現急症病人是最常見的特情之一,進近管制很快給出指令,“南程1268收到,現在雷達引導直飛長五邊,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米,大速度第一個。”

  盛遠時語速很快地復誦,“左轉航向090,下高度1500,南程1268。”

  進近管制指揮其他飛機避讓,同時電話通知塔台管制室做好交接準備。

  南庭此時正在指揮大廳等待盛遠時歸航,接到進近管制室的電話,得知他的飛機上有急症病人,她第一時間和大林協調最近的機位,然後呼叫醫療救護,一切就緒後,用望遠鏡向外看。

  一架飛機從西南方大速度飛來,緊接著,波道中響起盛遠時低沈的聲音,“南程號盲降,聽你指揮。”

  南庭語速雖快,語氣卻穩,她給出指令,“南程1268,修正海壓1010,繼續進近07號。”等他正確復誦完畢,她說:“南程1268,現場已為你協調了最近的306機位,醫療援助已到位。”隨後詢問:“方便提供關於患病旅客的更多信息嗎?”如遇特殊病例,才好提前通知救援車。

  波道中有短暫的沈默,隨後,南庭聽見盛遠時說:“已無生命體征。”

  同一頻道的塔台管制聞言都怔住了,整個塔台指揮大廳在瞬間,陷入空前的寂靜。

  應子銘倏地起身,疾步來到南庭身後,抬手按住了她的肩膀。這個時候,機組的情緒已處於極度度緊繃的狀態,每個人的心裡壓力都很大,尤其是機長,南庭的反應,是可能對盛遠時造成影響的。

  南庭明白,她深呼吸,用平靜平穩的聲音在波道中喚了一聲,“盛遠時。”

  飛機上的盛遠時靜了一秒,“南程1268申請反向著陸。”

  反向著陸是為了節約時間,南庭確認風的因素夠標準,回復他,“可以反向著陸。”

  塔台上的管制把目光都投向了跑道,他們看著那架印有“中南南程”標識的空客A320,完成了一個漂亮的反向著陸,平穩接地。

  南庭繼續給出指令,“南程跟引導車滑行,停機位306,第一個。”

  盛遠時冷靜地回復:“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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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5:36


  平安著陸只是第一步,也是機組的職責所在,搶救,聯系家屬,後續的處理,這一系列的工作,讓整個南程航空這一夜都異常忙碌。顧南亭和喬其諾得到消息後,也在第一時間趕到了機場。然而,即便是盛遠時搶在六分鐘之內從七千米的高空落地,也沒能挽救回林老的生命。

  桑桎是醫者,其實見慣了生死,從他發現林老的異樣開始緊急搶救, 到飛機即將著陸前患者失去生命體征,他始終沒有放棄,持續著進行搶救,可落地後,當醫生嘗試各種措施終是沒能讓林老的心跳恢復,他還是有些難以接受。桑桎就那麼坐在地上,直到這趟航班的旅客全部離開, 直到盛遠時最後一個從飛機上下來。

  盛遠時站在客橋梯上,看著桑桎垂頭坐在機坪時,就知道最終的結果了。確切地說, 在對塔台彙報,林老沒有生命體征時,他已經意識到希望渺茫,可心裡難免持有那麼一絲奢望,奢望能有奇跡出現。此刻,他保持下梯的姿勢很久都沒有動,直到走在前面的叢林都忍不住了,回頭低低地喚了一聲,“師父。”他才呼出一口氣,走下來。

  走到桑桎面前,盛遠時伸手。

  桑桎抬頭,看見他,遞上手,借著他的手勁站起來,“抱歉,我盡力了。”

  盛遠時用力握了一下他的手,誠懇地說:“是我該說,謝謝你。”

  “應該做的,沒人會見死不救,只是……”桑桎看看站在他身後的機組和乘務組,“我先回去了,後邊有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雖然不是民航的業內人士,但在飛機上出了人命,他也意識到事情不會就此完結。

  盛遠時點點頭,到了嘴邊的感謝終究是收了回去,“估計是免不了要麻煩你的。”

  或許是體諒他此刻的心情,有意緩解一下他的心理壓力,桑桎抬手,不輕不重地捶了他肩膀一下,“讓你欠著我的感覺,還不錯。”

  盛遠時無奈地笑了笑。等桑桎走了,他回身對叢林和乘務組說:“大家都辛苦了,不過,還不能馬上回家。這樣,大家先給家裡打個電話,報個平安,然後回指揮中心待命。”

  大家當然是無條件服從他的安排。

  乘務長帶領乘務組先回指揮中心,盛遠時要和叢林去醫院看看,他都準備走了,才想起來該給南庭打個電話,或是發一條信息,畢竟,經歷了剛才的一幕,她一定會擔心,結果手機才開機,就聽見有個聲音在喊他,“七哥。”

  是南庭無疑,她應該是看出來盛遠時要往反方向去,擔心追不上,跑得很急。

  叢林於是對盛遠時說:“我先去開車。”

  盛遠時點頭。

  南庭一路從塔台跑到機坪,額頭上都是汗,可她也顧不上了,過來後惦腳摟住了盛遠時的脖子。

  盛遠時展手抱住她,始終憋著的那口氣,終於在這一刻沈沈地嘆出了口。

  南庭什麼都沒說,只是擁抱他,用身體的溫暖緩解他內心所承受的壓力。或許在別人看來,一個擁抱有些微不足道,卻是她全部的愛與支持。

  盛遠時閉上眼睛,把頭埋在她頸窩,才低啞著嗓子說:“沒搶救過來。”

  親耳聽見這樣的結果,有了心理準備的南庭都覺得無法接受,由此可以想像,作為機長的他,該有多不好受,南庭在盛遠時耳邊說:“你已經在最短的時間內落地了。”

  當飛機上出現患病旅客,機組就是在和生命賽跑。十年,從學員到副駕駛,從副駕駛到機長,再一步步走到今天,盛遠時遇到過最多的特情就是旅客發病,卻是第一次,這樣無力地看著一條生命在飛機上逝去。他那麼謹慎地關注著,乘務組也盡可能地給予了老人最周全的照顧,可還是沒能平安地把林老送到家。盛遠時是遺憾的,整個機組都是,卻只能面對。

  盛遠時松開她,把她散落在臉頰的碎發別在耳後,“我得去趟醫院。”乘務長回到指揮中心後馬上就會聯系上林老的家屬,家屬一定會趕到醫院去的。

  南庭其實很想陪著他,可在這種情況下,他肯定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她跟在身邊,反而會成為他的累贅,所以她說:“你快去吧。”見他還要說什麼,她又說:“我不是小孩子,會照顧自己的,你忙你的。”

  盛遠時沒再耽誤時間,摸摸她的頭,就走了,他和叢林趕到醫院時,林老在G市的家屬已經到了,盛遠時人還沒走近,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哭聲,以及一道蒼老的女聲緩慢而悲傷地說:“你不是說要送我走了再走的嗎,怎麼自己先走了。”

  是林老的老伴,哭得特別厲害的女子,應該是老人的女兒,她旁邊扶著老人的男子則應該是老人的女婿,看樣子,也應該有四十多歲,近五十的年紀了。

  盛遠時走過去,還沒等說話,林老的女兒看到他的機長制服就發作了,瘋了一樣衝上來,瞪著一雙淚眼質問他:“你是南程航空的人?”

  盛遠時剛說了一個字,“是。”就被她打斷了,她邊哭著說:“我爸上飛機前還好好的,怎麼才幾個小時,人就沒了,你們到底對他做了什麼?”邊就要上前捶打盛遠時。

  叢林見狀趕緊上前攔住她,急急地勸,“大姐您冷靜點,我們是飛行員,除了開飛機,把乘客送往目的地,難道還會對他們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脅嗎?”

  這話聽在死者家屬耳裡如同推卸責任。林老的女兒當然是聽不不進去的,在她看來,父親上飛機前還在和她通電話,下了飛機心跳呼吸全沒了,他們才趕到,醫生連死亡時間都宣布完了,她認定,責任在於航空公司,在於機長,“你們是怎麼開飛機的?能把一個好好的人飛到沒命,你們還有資格做飛行員嗎?”

  她這樣說,讓叢林特別接受不了,小夥子的眼圈頓時就紅了,他以帶著哭腔地聲音說:“我們只是飛行員,你們作為家屬的都不清楚乘客的身體狀況,我們怎麼確保他們在飛行途中不會意外發生?六分鐘降七千米,整架飛機的人都在配合……”他說不下去了,最後吼道:“誰希望這樣?”

  他說的每個字都有道理,只是這個時候,和家屬是講不了道理的。盛遠時上前拉開情緒有些失控的叢林,對林老的女兒說:“我是1268次航班的責任機長,你們有什麼話對我說。”話語間,把徒弟護在了身後。

  林老的女兒像是就在等這一刻,她一點遲疑都沒有,抬手就給了盛遠時一巴掌,“你是機長你就要對我爸爸的死負責!”

  叢林沒看見她的動作,只聽見“啪”地一聲,他反應了一下才意識到盛遠時挨打了,不顧師父的攔阻就要衝上去,“你干什麼?!你憑什麼打人!”

  盛遠時一動沒動地挨了這一下,隨即牢牢地拽住叢林的手腕,不讓他上前,冷靜又克制地對林老的女兒說:“對於這樣的結果,我很遺憾,機組盡力了這些話,我也不想說,至於我和我的公司要承擔怎樣的責任,民航局自然會有裁定,現在,我只是想了解一些,有什麼需要我們協助你們做的。”

  林老的女婿沒料到妻子會動手,他把岳母安頓到一旁坐下,上前扯回妻子,低聲訓斥道:“你這樣爸爸就能醒過來了嗎?”然後向盛遠時道歉說:“她是太難過了,你別往心裡去。”

  盛遠時點頭,“沒關系,我明白。”說完他走到林老的老伴旁邊,蹲下去說:“您老節哀。林老的行李稍後我們會給您送到家裡。”然後從叢林手中接過一串古玩,遞到老人家手裡,“林老一直拿在手上,我怕丟了,就拿過來了。”

  老人家拿著那串老伴玩了多年的古玩,眼淚又掉下來了,“老林啊……”

  直到公司派專人來到醫院處理後續的相關事宜,盛遠時才離開,回指揮中心的路上,叢林還委屈得想哭,“又不是我們的責任,他們怎麼可以打您,太無理了,簡直是潑婦。”

  盛遠時手上打著方向盤,眼睛看向外面,隔了會才說:“在生命面前,先不要談責任的問題。”

  叢林有點不服氣,“可林老都八十高齡了,本來就屬於特殊旅客。”

  盛遠時此刻比平時給他做飛行指導耐心很多,“我們把機票售出去了,也沒有阻止他上飛機,客運合同就成立了。當合同成立,我們對於乘客就是有責任的。”

  叢林卻以為,“可他是簽了免責單的!”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拍了拍徒弟的肩膀,“我知道你是在為我抱不平,但我們也要理解兒女失去父親的心情。”

  這一回,從林沒再說什麼。

  回到指揮中心又是一番忙碌。

  或許在旁人看來,八十歲高齡的老人因突發心髒病死亡,和任何人都沒有關系。可他不是在醫院,更不是在自己家中過世,而是在作為履行運輸旅客義務的南程航空的飛機上去世的,即便以特殊旅客的身份簽屬了免責單,南程需不需要承擔責任,不是盛遠時一個人,也不是機組的七個人,更不是南程航空說了就算。

  事情發生後,民航局立即就派了調查小組對該事件進行調查,所以,從林老購買機票的行為產生,和他有所接觸的售票員、值機員、機組等相關人員,都將會被停止工作,配合調查,包括身為總飛行師的盛遠時,在調查結果沒有出來前,也暫時不能執飛。而身為旅客的桑桎,以及見證了林老被搶救過程的部分旅客,也會被請回來作證。甚至是管制人員,也會被問詢。

  調查持續了三天,在這三天裡,所有和林老有過接觸的南程航空工作人員都被調查組詳細地問過話,售票員的描述是這樣:“收到林永休老人的身份證號碼時,我有電話確認,是否有隨行家屬,他們回答說沒有,就林老一人出行,他們還強調,林老的身體很健康,能夠適應高空飛行。我提醒他們,盡量提前一點時間到機場辦理登機牌,因為公司有規定,八十歲以上的老人屬特殊旅客,需要簽署免責單才可以登機,否則會被拒載,他們當時是同意了的,我才出票。”

  值機員從A市坐飛機來到了G市,把當天辦理值機牌,林老簽署免責單的過程也講了一遍,而她所說的,和桑桎給出的證言內容相符。至於桑桎,除了把排隊換登機牌看到的情景描述了,機上搶救的具體過程也說了一遍。

  機組和乘務組的七人,被問詢的時間是最長的,尤其是機長盛遠時。調查組的兩名工作人員反復地問他:“在發現旅客陷入昏迷後,你都做了什麼?”

  起初盛遠時的耐心很好,盡管他整個人都處於極度疲憊的狀態,調查組問一遍,他還是會很配合地說一遍,直到他自己已經快不記得重復了多少遍以後,他實在沒有辦法那麼心平氣和了,“如果你認為我哪個環節操作有誤的話,請你聽錄音。”

  調查組的一名工作人員牢牢地盯著他,“盛總,我們只是例行詢問。”意思是,你必須配合。

  “同一個問題,你已經問過九次了。”盛遠時把身體靠向椅背,用那雙隱隱泛起血絲的眼睛回視對方,他再一次說:“由於天氣不好,從起飛到著陸的全過程,都是由我操縱,副駕使協助,而繞飛雷雨是我主動申請的,目的是為的減少顛簸,具體的指令申請,請你聽錄音,整個飛行過程三個小時,我沒有辦法把說過的每一句話都記得一清二楚。”

  調查組的工作人員和他對視了幾秒,沒再重復這個問題。

  到第三天時,進近管制和塔台管制也接到了通知,南庭來到南程指揮中心時,盛遠時正好從辦公室出來,這是自出事那天在機坪見過後,他們的第一次見面。

  盛遠時身上還穿著機長制服,南庭一時也分辨不出來他是回家換過了衣服,還是一直就穿著那天執飛的那一套,她的目光在他臉上流連,發現他的眼睛裡的紅血絲,心疼不已。

  盛遠時這幾天沒見到她,心裡也很惦記,可是太忙了,確實也顧不上,除了給她發了幾條消息,連電話也沒空打一個,見她一瞬不離地注視自己,他笑了,“我太狼狽了,認不出來了?”

  南庭清楚他心情並不好,故作輕松地開玩笑只是不想她擔心,而她也不願他為自己分心,於是也笑了,“是啊,要是初次見你的時候就這樣,肯定不追你了。”

  盛遠時捏捏她的臉,“這還沒怎麼樣呢,就嫌棄我了。”

  南庭回身看了看,確認走廊裡沒人,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調查還要幾天啊?”她才放單沒多久,經歷的特情有限,這次算是最嚴重的一次,沒有任何經驗可供參考,不知道流程很正常。

  盛遠時手心一轉,反握著她的手,“今天問詢就能完,明天開始應該就是聽錄音了,一周之內會出調查結果。”末了摸摸她的小腦袋,“不用緊張,問你什麼照實說就行。”

  南庭往他身前湊了湊,“那你今天能回家嗎?”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像是在算手上的工作處理完需要多久,然後說:“能。”

  南庭被問詢的時間並不長,畢竟整個進近和塔台接力指揮的時間才不過五六分鐘,發給機組的指令也沒幾句,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只是最後,調查組的人突然問了一句:“你和盛遠時是什麼關系?”

  他們的關系和這起特情有什麼關系?南庭看著調查組的兩位工作人員說:“盛遠時是我男朋友,我們是戀人關系。”

  兩位調查組的人員對視了一眼,其中一個說:“謝謝你的配合,我們沒有其它問題了。”

  調查組走後,顧南亭把喬其諾和盛遠時叫到了辦公室,他說:“雖然調查結果要在一周後才會公布,但我們心裡是有數的,在操作流程方面我們沒有問題,醫院方面的鑒定結果也很快就會出來,如果證明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他本人的健康狀況造成,公司作為承運人,並不需要承擔責任,雖然在人情上,我們願意為林老夫人做點什麼,但那不是賠償,只是我們的心意,接不接受,就在於家屬了。”他看向盛遠時,“遠時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後續的工作就不要管了。”

  事情是顧南亭說得那樣沒錯,但是,“林老的外孫女林如玉,應該是不會善罷甘休,聽說,她已經在聯系律師了。”盛遠時想了想,“馬上到十一了,南程在這個時候惹上官司,會很麻煩。”

  “她不怕麻煩的話。”顧南亭擲地有聲地說:“有律師團的我們,何必嫌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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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5:57


  憑林如玉一己之力要和一家集團公司抗衡, 其實有些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 尤其等民航局和醫院那邊的結果出來,她也占不到理, 還有免責單白紙黑字擺在那,她想贏的話,除非中南的律師團是白給的。那怎麼可能?上到中南集團, 下到南程航空, 沒點真章的,能在顧南亭、喬其諾, 以及盛遠時眼皮子底下混得下去嗎?

  盛遠時並不擔心官司會輸, 他顧慮的是林如玉利用輿論抨擊南程, 畢竟, 南程是剛剛起步的新公司,聲望正在建立中, 而林老又確實是在飛機上出了意外,盡管根源是他自身的健康原因,可到底是人命關天,對於不知情的大眾而言, 一旦受到某些引導, 就有可能對南程造成誤解,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盛遠時不能忽視大眾對南程的印像。

  還有就是, 一旦事情鬧起來, 林如玉肯定會拿他和南庭的關系做文章, 想方設法把南庭拉下水,盛遠時倒無所謂,什麼大風大浪他沒遇到過,由於特情調查停飛一個月的時候也不是沒有,尤其現在今非昔比,只要民航局的調查結果判定他操作無誤,沒有人有權力停他的飛,可塔台如果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或者為了平息事端,沒準會停南庭的崗。作為管制,她還屬新人,動不動停崗,誰受得了?

  不過,要是南庭真的因此被停崗了,好像也沒什麼不好,那就借此機會治病好了。對於養她這件事,他可是等了好幾年。這樣想著,盛遠時心裡就舒服多了,他揉了揉眉心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反正今晚誰都不能攔著我睡覺了。”

  喬其諾一笑,“這就對了,你是責任機長沒錯,但也不是要把莫須有的罪名當責任承擔下來。林如玉適可而止最好,太過份的話,你就連她上次造謠中傷南庭的賬,一並算了。不是我們沒風度,要和一介女流計較,是她心裡太沒數了。”

  盛遠時略顯意外,“你也知道她?我是說林如玉。”

  “敢不把我們盛總當回事的女人,我不得了解了解嗎?”喬其諾有種戲精上身的感覺,他故作詫異,“還是你不知知道,自己在航站樓一怒為紅顏的舉動,成了南程佳話?”

  這他還真不知道。盛遠時看向顧南亭,“這不是老大留下的優良傳統嘛,我只是傳承。”

  喬其諾對此表示惋惜:“我太不爭氣了,到現在還沒脫單,想在女朋友顯顯威風,都不能夠。”

  盛遠時拍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勵,“讓程瀟多給你留意留意,別枉費她那顆媒婆心。”

  喬其諾不領情,憤憤地捶他一拳,“要不是半路殺出個你,她明明要把南庭介紹給我的,話說南庭真是個好姑娘,可惜把全部的愛都奉獻給你了。喛,正好今天提起這事,我問問你啊,南庭有妹妹嗎?”

  “妹妹沒有。”盛遠時想了想,“要不等我們生個女兒,考慮考慮你?”

  “你們的……女兒?”喬其諾忍不住擼袖子,“盛遠時你降我輩份是不是太不厚道了?”

  “越說越不像話了。”顧南亭揮手讓他們退下,“都回家睡覺去,明天放你們的假。”

  喬其諾也不鬧了,斂笑道:“我就別放了,遠時好好休息吧,熬了三天,換誰都受不了。”

  盛遠時可不客氣,他站起來說:“沒見哪家總飛這麼辛苦的,好像我很缺錢!”

  顧南亭與喬其諾相視一笑。

  南庭剛從塔台出來,就聽見了喇叭聲,她循聲望過去,就看見盛遠時那輛陸虎停在不遠處,而他的人正倚著車身朝她笑。

  南庭跑過去,主動投懷送抱。

  盛遠時伸手攬上她的腰,嘴上則逗她說:“你師兄們都看著呢。”

  “又不會被看壞。”南庭抱他更緊,“就當犒勞他們工作辛苦了。”

  “我家蠻蠻就是大氣。”盛遠時低頭親她臉,“是先抱會過過癮,還是回家再抱個夠?”

  南庭在他懷裡扭了扭,松開他說:“你累了好幾天了,我來開車吧。”

  盛遠時意外地看著她,“你行嗎?”

  南庭拉開駕駛位的車門坐上去,“小看誰呢。”

  盛遠時還是持懷疑態度,畢竟她曾經可是連直線都不會走,被交警誤認為是酒駕給攔下來過的,可還是一邊上演了“這車安全性好,扛造,由她折騰吧”的內心戲,一邊乖乖地坐到副駕位置。

  南庭也是摸過好車的人,時隔五年,啟車的動作很流暢,車也開得很穩。

  盛遠時觀察了片刻,徹底放心了,“桑桎陪你練的車?”

  南庭瞥他一眼,“不是這也要吃醋吧?”

  盛遠時輕笑,他看向窗外,注視著倒退的街景,“一想到他做過很多我想做,卻沒做到的事,還是有點嫉妒的。”

  “那你可以換個角度想啊。”南庭雙手扶穩方向盤,“老桑像培養祖國花朵一樣把我培養的門門通了,你只等著受益就好,省了多少心?”

  盛遠時配合地撫了撫胸口,“作為受益方,我的良心不該痛才對。”

  南庭靜了一會才說:“希望老桑早點遇到一個好姑娘。”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想法。

  下了機場高速,前方路口左轉是往民航小區去的,右轉則是他家的方向。

  盛遠時適時指示她,“紅綠燈路口右轉。”

  南庭乖乖聽話,沒有異議。

  盛遠時注視她的側臉一會兒,笑了。就這樣,他一路為她導航,回到了他家。停好車後,南庭提議,“去買點菜吧,我做飯給你吃,你這兩天肯定沒好好吃飯。”

  明明此前在指揮中心時還累得一動不想動,恨不得到家就倒床上睡一覺,可當她在身邊,又像是渾身都是力氣,精神頭足得很,盛遠時特別好說話地說:“聽你的。”

  於是,兩個人一起去了超市。

  以往就盛遠時一個人時,雖然家中廚房一應俱全,他也懶得開夥,而他對吃又十分挑剔,喜歡吃新鮮的,速凍的東西很少往回買,導致冰箱幾乎是空的。現下有了南庭,這個從前十指不沾楊春水的姑娘,儼然一副小主婦的樣子,時不時就會拿起一樣說:“我們買一袋這個吧,萬一時間來不及,可以當早餐。”偶爾還會舉旗不定,“哪個好啊,這個我沒買過呢。”盛遠時就會幫她做個決定,還不忘幫她選幾樣水果和零食。

  南庭卻把從前最愛吃的那些膨化食品從購物車裡挑出去,“我現在不吃這些東西的。”然後再補充兩樣他愛吃的。

  她變了很多,連口味都和從前不一樣了,唯獨對他的心意,一如既然。

  盛遠時心裡溫暖至極,“七哥的口味倒記得清楚。”

  南庭不小心脫口而出,“你的喜好,我可是當功課背過的,怎麼會忘。”

  能被一個女孩子這樣放在心裡,盛遠時的幸福感不言而喻,“不枉七哥滿世界找你。”

  這還是第一次聽他說,找過她。

  南庭開心地抱住他的胳膊,撒嬌,“那還口是心非說沒等我呢,害我難過到發燒。”

  盛遠時莞爾,“還不是被你氣的。”

  南庭寬宏大量地說:“所以人家並沒有怪你啊。”

  回到家,盛遠時本想親自下廚,在他心裡,蠻蠻就是需要他照顧的小女孩。南庭卻不肯,把東西分門別類放進冰箱後,推著他去洗澡,“你都快發黴了,快洗澡換衣服。”

  這兩天盛遠時都是在宿舍將就的,確實覺得自己快黴掉了,才沒有第一時間向她討要福利,見她堅持,只好去洗澡了,“別切到手。”

  “知道啦,不會切絲,還不會切塊嘛,放心好了。”聽到浴室傳來嘩嘩的水聲,南庭胸臆間被滿足和溫暖填得滿滿的,她蒸上了米飯,開始摘菜洗菜,把配菜也切好放在一邊,沒一會功夫就已經完成兩個菜了。

  盛遠時衝完澡,套了條棉質的居家長褲就出來了,南庭看一眼他健康的麥色肌膚,微紅著臉提醒,“穿上T恤,小心感冒。”

  換作六年前,她怕是要找機會摸一把的。果然是長大了,穩了。

  盛遠時笑著親她的臉,“你做飯這麼辛苦,我總要給點獎勵。”

  “討厭。”南庭屈起手臂輕輕拐了他一下。

  “需要我幫什麼忙?”

  “不搗亂就是幫忙。”南庭笑望著他:“你去看會電視,很快就能吃飯了。”

  “行,做一把甩手掌櫃。”盛遠時轉身去客廳了,他坐在沙發上,看著廚房裡忙碌的身影,才覺得自己這裡有了煙火氣息,像一個家了,至於什麼特情,什麼林如玉,和與南庭在一起的二人世界相比,是那麼微不足道,盛遠時決定好好享受這個夜晚。

  南庭動作很快,前後不到一個小時就開飯了,看著餐桌上很家常的四菜一湯,盛遠時頓時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我從未想過會有這樣一天,我的蠻蠻能給我做一頓飯。”

  南庭夾了一口菜遞到他嘴裡,俏皮地問:“七哥你說實話,男人是不是還是更喜歡會做飯的女人。”

  盛遠時就著她的手把菜吃完,才說:“喜不喜歡一個人,無關她會不會做飯,但如果喜歡的人會做飯,肯定更好。”

  南庭笑睨著他,“這倒是句實話。”

  盛遠時每道菜都嘗了一口,看向她的目光有贊賞之意,“味道不錯。”

  “這話就有水分了。”南庭很有自知知明地說:“我的廚藝也就睡不著不挑。”

  盛遠時聞言被嗆了一口,他咳完抗議道:“能不能不要總拿我和一條狗比。”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那我身邊就一個它呀,啊,忘了告訴你,它是男的。”

  “看出來了,要不不能對我有那麼大的敵意。”盛遠時開過玩笑,寵家地揉揉她的小腦袋,“我說真的,你做的菜,入口即是福。“戀愛果然是一件很美好的事,隨口說一句話,都是情話,像是醇香的酒,聞香即醉。

  南庭湊上去親了她七哥一口,“我還有進步空間,一定能征服你的胃。”

  盛遠時的笑意蔓延至了眼底,他說:“快吃,吃飽了才有力氣做別的事。”

  秒懂了他話裡的含義,南庭微紅著臉轉過身去,“不理你。”

  盛遠時嘴上沒說什麼,心裡卻在想:今晚可由不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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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6:14


  晚飯過後, 南庭收拾好碗筷和廚房, 切了一盤水果端出來,請她七哥享用。

  盛遠時像個大爺似地靠坐在沙發裡, 招手讓她坐到自己身邊來。

  南庭緊挨著他坐下來,喂水果給他吃。

  這種待遇,還是第一次有。盛遠時心安理得地享受著她的服務, 末了不忘要求, “甜頭給了就一直給,別一次了事。”

  南庭拿遙控器換台, “我可是很專一的, 不像某人還和別人約會。”

  她看似是隨口說的, 可約會這件事, 明明是在她哭得那麼厲害的情況下,盛遠時才提過一次, 竟然就被她記住了,由此可見,對於他說過的話,她有多走心。

  “這是要開始和我算賬了嗎?”盛遠時伸手摟過她, “如果我說, 我那天是為了哄你才那麼說的,你信不信?”明顯有點混淆視聽的意思。

  南庭並沒準備和他掰扯, 她特別大氣地回應:“我就算沒親眼所見, 也能夠想像有多少女人前僕後繼地追你, 約個會也不足為奇。”

  “前僕後繼?”盛遠時笑得愜意, “真給我面子。”

  南庭等了片刻,見他沒下文了,歪著腦袋看他,“只是約會,就沒干點別的?”

  盛遠時似笑非笑地看她,“別的……”他停頓了兩秒,然後雙手一動,把她抱坐到了自己腿上,“指什麼?”

  南庭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而她也確實是第一次如此親密地騎坐在盛遠時身上,雖然當年追他的時候曾無數次地幻想過,但畢竟沒有付諸行動,此刻,她咬了咬唇,在他熱烈的目光注視下,紅著臉湊過來,在他唇上親了下,“比如這樣。”

  盛遠時可不是蜻蜓點水的一吻就能滿足的,他扣住南庭的後腦,讓她整個人伏在自己胸前,熱烈地吻了她好一會,才握著她的手替自己辯解道:“這樣都沒有過,更別說吻了。”說完又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不信你問程瀟,除了她,沒人近過我的身。”

  南庭被他的措辭逗笑了,“你的意思是她近過你的身了?這事要是被顧總知道,估計他要找你好好聊一聊了。”

  “你以為他沒想過?”盛遠時動了動,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才開始憶從前,“那個時候,海航馮晉庭給我開出的條件好到無從拒絕,相比之下,中南的誠意似乎差了點,要不是看在程瀟的面子,我都懶得理顧南亭,後來……”忽然失去了司徒南的消息,他又決定再回紐約,中南的那份機長聘書就成了一張廢紙,“顧南亭以為我是衝程瀟而來,程瀟又在不久後去了YG,當我們在YG見面,他就誤會了,覺得程老爹有心把女兒許給我,當場就炸了。”

  盛遠時和程瀟又屬於那種沒事就懟,遇事彼此維護的交情。老朋友相見,以擁抱表達歡迎,並不為過,結果這一抱,就招來顧南亭一拳。

  “幸好我是軍體,躲過了那一拳,否則就得見血了。”盛遠時回想當時的場面,忍不住笑了,“然後程瀟那個不嫌事大的女人還煽風點火,火上澆油。”

  程瀟非旦不解釋,還說:“顧南亭你干什麼,難道除了你,我還不能有別的男人追了?”

  盛遠時瞄了她一眼,暗罵了句:這個死女人!手上則攬住了程瀟的肩膀,低頭在她耳邊用僅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說:“害我,嗯?你等他碰到我一根頭發,我讓你後悔都來不及!”

  程瀟一偏頭,壓低了聲音說:“他心情不好,快憋出內傷了,你讓他發泄一下,就當幫我了。”

  她都這麼說了,盛遠時怎麼能不答應,他挑釁地看向顧南亭。

  顧南亭還在場呢!他們這樣一副說悄悄話的姿態,是個男人,都要發飆的。於是,盛遠時陪他打了一架,末了他用手指指顧南亭,又指指程瀟,“你們倆記著,欠我個人情。”然後抹抹嘴角,走了。

  擅後的事情,當然是程瀟來。

  顧南亭回國那天,他在機場等到盛遠時,說:“謝謝。”

  盛遠時一挑眉,“還不夠。”

  顧南亭伸出手,語氣誠懇,“拜托了。”

  盛遠時要的就是這一句。他遞出手與顧南亭一握,承諾,“放心,竭盡所能,護她清靜。”意思是,充當程瀟的護花使者,讓她免於被那些外籍飛行員騷擾。他當然是做到了,那期間,除了找司徒南,只剩幫顧南亭殺退三千情敵這一件事可分散注意力了。

  原來是這樣的交情,難怪最終他們成了合夥人。

  “我其實聽到過關於你和程瀟的傳聞。”南庭仰著小臉看他,“在認識她之前,我都以為你可能會喜歡她,她那麼優秀,你動心,根本就是理所當然。”

  “我欣賞她爺們兒似的飛行術和處事態度。”盛遠時撫摸她的臉,溫柔地說:“至於我的心,早為你動過了,再容不下別人。”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胸口。

  盛遠時沒再說話,他打開音響,在緩緩流動的樂聲中,抱著心愛的女孩兒,閉上了眼睛。夜色如水,兩人彼此依偎著,享受難得靜謐安寧的時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南庭都以為他是不是睡著了,她輕輕動了一下,要從他身上下來,結果才一動,盛遠時的手就收緊了,他在她頭頂問:“去哪兒?”聲音微露疲憊。

  南庭看看時間,已經快九點了,想到他幾乎連軸轉了三天三夜,她低低地說:“我想去……洗澡。”和他回來前,就已經有了決定,這一夜,沒想再逃。

  她這樣堅定和主動,給盛遠時的,是猝不及防的震動。

  有這樣一個女孩子,無所顧忌地陪著他,愛著他,比多少言語的安慰都有效。

  盛遠時眼眸深處隱藏的,那些灼熱的情感如同到達沸點,瞬間沸騰起來,他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自己去衣櫃裡找件我的襯衣穿。”有讓她盡快熟悉和融入這個家的意思。

  南庭心跳如擂鼓,感覺到他撫在背上的手,鼓勵地拍了拍,她從他身上下來,走進了他的臥室,打開衣櫃,在一排熨燙整齊的襯衣中隨手拿了一件,走進浴室,剛要關門,盛遠時已經走過來,伸手撐著門,探身說:“櫃子裡有全新的毛巾。”

  南庭推他出去,“知道了。”

  盛遠時站在浴室門口,聽見裡面傳來嘩嘩地水聲,都覺得曖昧撩人,那些窗外輝煌的燈火和城市的喧囂,都不存在的,心底只剩渴望多年的溫暖與安寧,他重新回到客廳,靜靜地坐在沙發上,眼底漫漫浮現起隱約的笑意。

  十分鐘,二十分鐘,或者更久,盛遠時沒有催促,他耐心極好地等待著,直到水聲停止,裡面悉悉索索穿衣的聲音也停止,南庭再也拖延不下去了,一步一挪地走出來。

  他柔柔一笑,仿佛世界因南庭一下子亮了起來,而他眼裡,只容得下一個小小的她。相比盛遠時的從容,南庭是緊張的,她站在浴室門口,臉頰染上的紅暈,分不清是因為剛剛洗過澡,還是害羞,只覺得那道一瞬不離落在自己身上的,他灼熱的眼神,讓她的呼吸都有種被擠壓得快要停滯的錯覺。

  她幾乎是怯怯地喚了一聲:“七哥。”

  這份依賴與信任,讓盛遠時的心莫名就是一顫,他起身,一步一步走過來,抬起她的下巴,一笑,“我把手機都關了。”

  那一刻,他的微笑,燦若星辰,南庭明明一口酒都沒喝過,卻有種醺然欲醉的感覺,她像站不穩一樣,手輕輕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盛遠時如同接受到了交托的信息一樣,俯身抱起她。

  南庭摟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進臥室,倒向柔軟的大床。

  臥室的燈光被調暗了,遙遠模糊的光線裡,他的臉上是別樣溫柔的神色,從南庭的視線看過去,能清楚地看到他麥色的皮膚和溫暖的胸膛,他輕淺的呼吸拂過她的臉,他的心跳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敲擊她的心,他伸出手,與她十指相扣,他的手心溫熱潮濕。

  他抵著她的頭,聲音暗啞曖昧,“想要你,要全部的你。”

  如此直白露骨的宣言,聽得南庭心底流過一種不能自制的激動與屈服,這情緒使她軟弱,讓她心甘情願放開懷抱去擁有,去接受他,如同一記漂流許久的扁舟,終於找到可以棲息停靠的終點。

  思緒起伏間,她的人已經落進他懷裡,他的唇也隨之覆上來,用熾熱與深情化解她的防線與緊張,讓她為他放松,為他綻放。

  世界陡然寂靜,只聽見他們的呼吸從輕淺變得沈重,心跳從平穩到急促,直到彼此全線崩潰在一室的柔情裡,盛遠時終於把她摟緊,深沈地用盡全力融入她。

  有人說愛情是一場冒險,可南庭覺得,愛情是一次放縱,不管時機對錯,相遇早晚;也不管結局如何,未來怎樣,都放縱自己,以最虔誠的心和最決絕的勇氣,傾其所有地去愛。

  南庭在疼痛中攀緊盛遠時的背,用溫柔低婉的聲音告訴他,“七哥,我愛你。”

  只愛你,六年如一日。

  盛遠時的目光穿透夜色灼灼地注視她,他低頭,用唇吻去她眼角的淚,並告訴她:“以後都有我。”未來六年,十六年,以及更久,都有我,為你擋風雨,你再也不用像過去五年那樣辛苦地生活。

  那麼憐愛疼惜的語氣,那麼滾燙安穩的懷抱,差點又讓南庭落了淚,她主動迎向他——自是免不了一番愛意糾纏,直到一起到達顛峰,盛遠時把臉埋在她淩亂的長發中,和她的低喘聲,交纏在一起。

  終於,那渴望以久的夢,得以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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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6:32


  和飛行一樣, 整個過程都是盛遠時掌握主導權, 他很放得開,卻又克制著自己的衝動和急切, 時時刻刻都不忘照顧南庭的感受,與平時寵她的樣子倒是十分符合。

  直到南庭承受不住,盛遠時才終於放過她, 卻還沒有要睡的意思, 他側身躺著,把南庭背摟進懷裡, 戀戀不舍地親她的頭發和後頸。

  房間裡靜得能聽見身後男人平穩的呼吸, 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 淅淅瀝瀝地敲打著玻璃, 如樂聲浮動,南庭枕著他的胳膊, 一動都不想動。

  盛遠時用下巴蹭了蹭她頭頂,“想讓你終身難忘,所以賣了點力氣。”實則有點歉意太過放縱,擔心未經人事的她承受不住他的熱情。

  可這話怎麼聽都有點流氓的意思, 和他多年來樹立的正人君子的形像有些偏差, 南庭貼著他的胸膛,小聲地說:“我又沒說你像老司機, 何必解釋。”

  老司機?當年懷疑他不是初吻, 現下, 似乎是在質疑他不是第一次?盛遠時摟在她腰間的手默然著力, “我是該理解為,蠻蠻在表揚我的技術好呢,還是在質疑我對愛情的忠誠?”

  南庭討巧地說:“表揚表揚,蠻蠻在表揚你呢。”

  盛遠時也沒想真的對她怎麼樣,於是收手,“熟能生巧,你七哥的技術還可以更好。”感覺到南庭縮著身子躲他,他笑得輕佻得意,“今晚先饒了你。”

  南庭轉過身來,在昏暗的光線中看著他的眼睛,“七哥,你比我想像的還要好。”

  看她青澀的模樣,實在不像是想過這些的人。盛遠時懶懶地問:“怎麼想像的,嗯?”

  南庭親了他一下,像個孩子似地舒服地依偎在他懷裡,“那個時候總在想,是不是得到你的人,就能留住你,可又擔心,太輕易把一切都給你,你不珍惜,所以每次你回來,我其實總在糾結要不要誘惑你,現在想想都覺辛苦。”

  難怪她會時不時撩他一下,卻從不過份親密,連盛遠時都拿捏不準,她到底是怎麼個意思。原來,那些看似欲擒故縱的小伎倆,是她深藏於心的小渴望和壓抑。盛遠時剎那情動,他親親她的額頭,“我也一直後悔,沒早早要了你。”他始終相信,一旦有了這份親密,她對自己的依賴會更多些,不會那麼輕言離開。

  此刻,他離她很近,近到她都能聽見他強健的心跳,一下一下,帶著灼熱如火的力量,南庭伸出手臂,環住他脖頸,“是不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我們都不會分開了?”

  “蠻蠻,七哥老了,再沒有那份和時間抗爭的心了,經不住另一個五年。”他手上更緊地摟住她,嗓音低沈得可怕,“再敢動離開的念頭,看我怎麼拆了你。”

  窗外風雨搖曳,他們坦誠相依,南庭依偎著她的避風港,“你是G市最有價值的單身漢,我才不會傻到放棄,我是擔心……林如玉。”

  這個夜晚不適合談那樣一個女人,太煞風景,但為了讓她安心,盛遠時還是說:“她掀不起多大的浪,更不可能影響到我們,只是你得答應我,這一次,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許為她求情。”

  事關南程的聲望與他的前途,南庭當然不會橫加干涉,她甚至後悔上次不該勸他手下留情,竟然給了林如玉興風作浪的機會,“你怎麼做都好,我聽你的。”

  盛遠時滿意地嗯了一聲,“都交給七哥。”

  南庭撫摸他的臉,“我知道你累了,快睡吧。”

  這是兩人的第一夜,盛遠時舍不得留她一個人面對漫長黑夜,有意陪她徹夜聊天,可是,身體極其困乏,他在睡過去前說:“陪七哥躺會兒。”

  南庭在他耳邊說:“我才舍不得起來。”

  盛遠時輕笑,“等我緩緩,再好好疼你。”

  南庭掐了他一把,“等你睡著我就鬧你。”

  盛遠時則逗她說:“想要的話,隨時可以滿足你,誰讓七哥寵你呢。”

  “快睡吧。”南庭親親他下巴,“我們,來日方長。”

  是啊,細水長流,才能共白首。

  盛遠時閉上了眼睛,任由困意侵襲。

  南庭也很累,身體又隱隱有些漲痛,本以為這種情況下也會睡得著,結果,她雙目緊閉地躺了很久,依然沒有睡意,她動作很輕地翻了個身,盛遠時竟有所覺,下意識收收手臂,像是在確認她在懷裡。未免打擾到他,南庭沒敢再動,任由他抱著她,手扣著她的手,腿壓著她的腿,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他低低的昵喃,“蠻蠻,你終於回來了。”

  我的心從未離開你,哪怕我的人沒有和你在一起。窗簾都被拉上了,房間裡昏暗寂靜,南庭閉上眼睛,在盛遠時均勻的呼吸聲中,讓大腦和身體慢慢放松下來。

  再次醒來,外面的陽光已格外熾亮,盛遠時拿起床頭櫃上的手表看時間,已臨近中午,床上除了自己,哪裡還有南庭的影子,唯有耳畔傳來的琴聲,證明她在家裡。他起床,披了衣服走出臥室,站在客廳喚了一聲:“蠻蠻?”

  琴聲依舊,唯獨沒有她的只言片語。盛遠時上樓,站在琴房門口,看見穿著他襯衣的女孩子,面朝陽光,用跳躍的手指彈奏屬於他們的故事。

  仿佛回到六年前那個生日的夜晚,她替他許願,“明年的這個時候,答應做我男朋友。”

  時隔六年,她終於願望成真。

  盛遠時卻差點忘了,今天是他的生日,而她把自己作為禮物,給了他。

  直到她彈奏完整首曲子停下來,盛遠時才語氣溫柔地說:“你吵到七哥睡覺了。”

  南庭既不回頭也不理他,抬頭看向窗外的姿態,讓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片刻,才聽她負氣似地說:“我是故意的,誰讓你都不告訴我。”

  她是指為她準備鋼琴的事?盛遠時走過來,雙手搭在她肩上,“告訴你不是就沒驚喜了?”

  南庭轉過身來抱住他的腰,哽咽,“你總是這樣,喜歡人家不說,在找人家也不說,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還成天說人家笨,有幾個人像你那麼聰明的啊,盛遠時,你太討厭了,我都後悔喜歡你了。”然後嫌不解氣地補充了一句,“我看你還是找一個和你一樣聰明的人在一起得了。”

  找別人在一起?什麼話!盛遠時失笑,“都敢直呼我名字了是吧。”

  南庭吸吸鼻子,底氣十足地說:“那怎麼樣,你還能不要我啊。”

  “我哪舍得。”盛遠時撫摸她的頭發,“你都把七哥撲倒了,七哥得賴著你,讓你負責。”

  南庭破涕為笑,仰著小臉問他:“我要是不認賬呢。”

  “不認賬啊,”盛遠時捏捏她的小下巴,“那我只好帶你重溫一下昨晚的記憶了。”

  南庭伸手給他一拳,又一拳,微微嗔道:“就知道欺負我。”

  這樣肆意又帶些小任性的她,才是他想要的。盛遠時輕觸琴鍵,純淨如泉水的樂聲中,他說:“每次看到這琴,我就會想起你對我笑的樣子,才能堅定我繼續找下去的決心。”他蹲下來,仰頭看著她,“我想給你這世上最好的一切,哪怕只是一架鋼琴,也要選國際鋼琴比賽的指定用琴,可直到你回到我身邊,我才發現,我才是得到了這世上最好的,那些我曾經以為的最好與你相比,都不值一提。”他說著,眼眶竟有些濕,“從前的盛遠時嘴硬不說,是不懂愛情,後來絕口不提,是覺得自己太蠢了,你明明近在咫尺,我偏跑去天涯。蠻蠻,七哥比你想像的喜歡你,愛你,這件事,除了你,全世界都知道。”

  南庭俯身過來,與他交頸而擁,“那是不是代表,以後我都可以仗著你的愛,為所欲為?”

  盛遠時抱著她,“當然。”

  既然這樣……南庭松開手,命令道:“那你快去做飯,我都餓了,你還一直睡著不醒。”

  盛遠時哭笑不得地掐她的小臉,“遵命,女王大人。”

  但其實南庭已經做好了雞蛋火腿三明治,連牛奶的溫度都是剛剛好,盛遠時看著餐桌上的早餐,一時間也是百感交集。

  南庭卻淘氣地說:“不用太感動,我就是看你昨晚付出挺多的,給你補補。”

  盛遠時一臉寵愛的笑,“什麼話都敢說。”

  南庭眉眼皆是笑意,等到他拿起第二個三明治咬了一口時,她忽然想起什麼似地說:“那是給睡不著的啊,你怎麼也給吃啦?”

  又是睡不著!盛遠時差點沒噎著,見她眸底都是狡黠的笑意,才明白她是故意的,他慢條斯理地把味道很不錯的三明治吃完,才走過來,在她的驚呼聲中把人抱起來,回了臥室。

  嗯,女人這種生物,必須要身體力行地讓她知道,你的厲害,否則,她總是習慣性挑戰你的自制力。盛遠時這麼想著,又狠狠地要了她一次,直到她求饒。

  下午的時候兩人才出門,在盛遠時的提議下,他們先去逛街,南庭早已習慣儉樸的生活,對於他為她挑選的衣服什麼的,其實已經沒了從前的喜歡和興趣,尤其想到自己的工資,也認為太過奢侈了,可當她從試衣間出來,觸及盛遠時熾熱的眼神,她又為能取悅到他,感到欣喜。

  盛遠時從身後摟住她,一起看向鏡子:“我並不喜歡別的男人盯著你看,但我的蠻蠻明明可以更美,我總不能剝奪了別人欣賞美的權力。”

  南庭明白他是洞悉了她的心理,她看著鏡子中截然不同的自己,對他說:“沒不讓你買,反正我努力工作也不是為了超越你,就讓你養唄。”

  她在某個瞬間忽然想通了:雖然有了自食其力的能力,但要跟盛遠時過一樣的生活,不是要比較收入的高低,而是憑借相通的心意。既然成為灰姑娘是改變不了的命運,何必為難自己,更為難他?但是,“工作我是要做的,你沒意見吧?”

  盛遠時似笑非似地說:“你要是不出去工作,我豈不是也舍不得出家門了?”

  南庭笑得甜蜜。

  本想之後再去看場電影,結果那麼巧的,竟然在商場裡遇見了林如玉。她絲毫沒有因外公的去世有任何頹廢之相,除了依然畫著精致的妝,連所穿衣服的顏色,都和以往一樣艷麗。

  盛遠時本不想理她,南庭也無意打招呼,可當他們幾乎要擦肩則過時,林如玉卻冷笑著說:“乘客都死在飛機上了,你們還有心情約會,盛遠時,你身為機長的職責到底是什麼?司徒南,你也不提醒提醒自己的男朋友?”

  南庭看著她,搶在盛遠時開口前說:“逝者已矣生者如斯,我們無權,也無意干涉你以什麼方式祭奠和懷念林老,你就不要自以為是地和我們談機長職責和其它了。”

  林如玉本以為南庭會像在航站樓那樣不敢和自己較勁,在她看來,破產了的司徒南,再沒了從前的底氣和威風,就應該謹小慎微地活著,聽南庭這樣說,她諷刺地一笑,“果然是有人撐腰不一樣了,但是司徒南,你的運氣真不是一般的差,先是老爸破產,接下來,沒準男朋友也要栽跟頭了,你說,到時候你怎麼辦啊?”

  讓她七哥栽跟頭?南庭生平第一次那麼不屑地和人說話:“就憑你,還不配!”

  “他能以盛總的身份把我列入黑名單,還能憑借和喬家的關系,讓我在電台混不下去,我難道不該好好把握這次的機會,回敬他一局?”林如玉說著,冷臉看向盛遠時,“你可以瞧不起我,但是盛遠時,你可別小看輿論的壓力,我就不信,當整個G市,乃至全國都知道南程的總飛行師是一位置乘客生命於不顧的人,誰還願意坐南程的飛機!沒錯,要扳倒南程不太容易,可至少這個十一,你會因為南程的機票賣不出去,損失幾個億。”她一臉得逞的笑意,“幾個億呢,盛總不在乎的是吧?”

  盛遠時無所謂地笑笑,“這個單,我還買得起。”

  等林如玉走了,面對南庭緊鎖的眉頭,他還有心情開玩笑,“心疼那幾個億呢?”

  南庭抬眼看他,“那不是個小數字,尤其這事件如果繼續發酵下去,會對南程聲望造成的影響,或許是錢挽不回來的,即便能,也需要一定的時間,這份損失,不可計量。”

  盛遠時就猜到,她剛剛在面對林如玉時,面上沒輸了陣仗,心裡卻是不放心的,他握住她的手,“中南發展到今天,也不是沒遇到過比這更棘手的事件,還不是成了業界龍頭?難道你認為,七哥不如顧南亭,擺不平這件事?”

  南庭當然不是那個意思,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姿態,她說:“算了,反正我操心也是於事無補,你想怎麼做就怎麼做吧。”

  盛遠時拍了拍她的手,“安心上你的班,然後做好會被停崗一段時間的心理準備。”

  本以為南庭會驚訝於自己可能被停崗,結果她卻說:“我已經準備明天起開始請假了,免得林如玉拿我做文章,攻擊塔台攻擊你。”

  盛遠時對此倒有些意外,他笑道:“我的蠻蠻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聰明了?”

  南庭聞言懟他一句,“我的智商一直在線,只是不稀罕拿出來對付你罷了。”

  好吧,那個牙尖嘴利的司徒南,蘇醒了。

  盛遠時笑而不語。

  南庭又不想去看電影了,而是提醒他:“你該早點回去陪阿姨吃個飯,兒的生日,母的難日。”

  盛遠時把她的手一牽,“我們是要回去陪她吃晚飯的。”

  半個小時後,南庭被盛遠時帶到了空軍大院,進門前,他用力抱了抱她,“你不是醜媳婦,我媽也不是惡婆婆,沒提前告訴你,只是不希望你緊張一整天,為了七哥勇敢點,好嗎?”

  心裡明明緊張得不行,南庭卻還是堅定地說:“我等這一天都等六年了,難道還會退縮嗎?”

  後來事實證明,盛遠時的擔心其實是多余的,因為齊子橋都替南庭考慮到了。當他領著女朋友回來,他家娘親就熟稔又熱絡地對說:“你們回來的正好,南庭,來幫阿姨端下菜。”

  南庭還沒來得及緊張,就趕緊去廚房幫忙了,完全免除了像正審一樣傻坐在客廳等的尷尬,尤其當齊子橋邊端菜邊對她說:“遠時和你叔叔一樣嘴特別叼,大男人居然還挑食,你說多討厭,南庭你以後都別下廚,愛吃什麼讓他自己做去,免得像阿姨一樣,累出了白頭發不說,還聽不見一句表揚。”她頓時覺得,居家的齊董事長是這世上最可愛的人,確切地說,是這世上最可愛的準婆婆。

  晚飯氣氛融洽,脫下了軍裝的盛敘良,在妻子面前只是體貼的丈夫,即便是在家裡,也會幫齊子橋夾菜,然後輕聲細語地說:“今天這道菜的火候正好,你嘗嘗。”

  面對盛遠時,他又是威嚴的父親,會交代兒子,“給南庭夾菜,她第一次來家裡吃飯,要是吃不飽,就是你的責任。”然後還問南庭,“這小子最近沒犯渾吧?要是他跟你耀武揚威的,告訴叔叔,叔叔踢他。”

  盛遠時苦笑,“爸,您這麼說,好像我經常犯渾,會影響我在南庭心中的形像。”

  盛敘良臉一板,“在你媳婦兒面前還要什麼形像?作為丈夫,誰還沒跪過搓衣板怎麼的。”

  齊子橋面露不解,“請問首長,您什麼時候跪過搓衣板,我怎麼不知道?”

  盛敘良似乎是恍覺自己說錯話了,一拍腦門,“哎呀,那我是在誰家跪的來著,容我想想。”

  對於如此恩愛又幽默的長輩,盛遠時與南庭相視一笑。

  齊妙的電話在這時打來,聽聞盛遠時在家裡,她有些生氣地說:“你還有心情過生日!”

  盛遠時意識到有事,直接問:“怎麼了?”

  齊妙也不繞彎子,“林如玉今天到律所來了,請南律師代表她和你們南程打官司!”

  盛遠時默了一瞬,“南律師準備接這個案子?”

  齊妙顯然是被氣到了,她沒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在罵了上司一通後說:“你說她是不是非逼著南庭和你分手才甘心啊!”

  所以齊妙的意思是:南嘉予接了這樁案子,同意代表林如玉和盛遠時打官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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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6:52


  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就見齊妙還坐在辦公桌前, 電腦也開著, 她都快走過去了, 想了想,停下來說:“怎麼還不走,是我分配給你的工作量不合理,還是你能力不夠?”

  她說話一直都不怎麼中聽, 齊妙基本都習慣了,畢竟,有本事的人, 都有個性的道理, 她是懂的。可此刻,齊妙有點忍不住了, 她把手上的案例放下,確切地說,是摔到了桌子上, 起身與南嘉予對視, “先不說民航糾紛的案子你是明確表示過不接的,只是看南庭和盛遠時的關系, 南律師,你認為這個案子你該接嗎?”

  “他們是什麼關系是他們的事, 我接委托是我的事,齊妙,我請你擺正自己的身份。”南嘉予神色無波無瀾,“作為助理, 你還沒有資格指示我,什麼委托該接,什麼委托不能接。”

  “我確實沒有資格指示你,我也沒有要指示你。”齊妙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但至少我們不能扭曲事實,林正休老人在飛機上發生意外,是誰都不願意的事情,家屬不感激機組爭分奪秒地搶救就算了,竟然還要告機長,南律師,我請問你,這和醫鬧有什麼區別?”

  “林如玉作為當事人是不是在扭曲事實,是我接下來要讓你去了解的事情,不過現在看來,齊妙,你似乎並不適合負責這個案子。”南嘉予無意和齊妙多說什麼,她只在臨走前交代:“你今晚想一想,如果有顧慮,或者無法以平常心對待一個關乎你表弟的委托,我可以換人跟進這樁案子。”

  等南嘉予走了,齊妙還坐在辦公室裡,連喬敬則什麼時候進來,她都沒發現,直到身高腿長的他在自己面前坐下來,手在眼前晃,“發什麼呆呢。”她才回過神來。

  自上次打了他的臉後,他還是第一次出現,齊妙想到那一天他的氣急敗壞,還以為……“你怎麼來了?”

  喬敬則盯著她的臉看了幾秒,移開了視線,“既然你打了人連道個歉都不會,小爺就送上門來給你個台階下。”

  “歪理邪說。”看到他就會想起自己的恐男症,齊妙的心情可想而知,瞪他一眼,她沒好氣地說:“有臉就別來,愛找誰找誰去。”

  這是什麼人呢!喬敬則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可想起盛遠時的提醒——循序漸進,他忍了忍,“都幾點了還不下班,工資高到要二十四小時工作了嗎,你也是厲害到不行。”

  齊妙心裡煩著呢,聞言也不想再待在辦公室了,她關了電腦,拿包走人。

  喬敬則吊兒郎當地跟在她身後,和她保持著不遠不近的距離,到了地下停車場時,才從她手裡搶過車鑰匙,“我來開。”

  齊妙下意識問:“你沒開車?”

  喬敬則坐上車,“我是來和你吃飯的,不是開車跟在後面負責安保的。”

  齊妙有點火,“你不會好好說話啊,怎麼總帶刺?”

  喬敬則一拍方向盤,“說誰是刺蝟蝟呢?”

  齊妙忽然就笑了,“我只聽說過刺蝟,刺蝟蝟是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喬敬則懶得再和她嗆聲,把車駛上街道才氣呼呼地說:“吃什麼,說話。”

  那邊喬敬則試圖和齊妙緩和雙邊關系,這邊得知南嘉予接受了林如玉的委托,站到了盛遠時的對立面,南庭頓時沈不住氣了,她甚至忘了自己還在面見未來公婆,就要去找南嘉予問清楚。

  盛遠時適時攔住她:“即便不是她,也會是別人,那只是她的工作。”

  那南庭也接受不了,“作為法律的專業人士,可以不顧職業操守和職業道德的嗎?”她氣憤不已,“難道可以為了代理費,幫當事人耍賴?”

  盛遠時試圖和她講道理:“就算她接了這樁案子,目前也只是就有關法律問題給林如玉提供意見,除了代理訴訟,她還有調解的作用可發揮,你怎麼就敢斷定,這對南程,對我,是不利的呢?”

  “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她說話。”南庭都快急哭了,“她不是普通的律師,她很厲害的,至今為止,還沒輸過,她既然接了這樁案子,一定會全力以赴的。”

  “我也會全力以赴,因為這不僅僅是一起普通的民航糾紛,還關乎民航特有的法律制度的技術性和普及程度。”盛遠時扳正南庭的肩膀,耐心地說:“我們身為業內人士都清楚,在民航業迅速發展的今天,民航糾紛越來越多,旅客們經常抱怨民航領域的規則不公開,不透明,顯失公平,但事實其實是,了解並懂得運用《民用航空法》解決糾紛的人數尚僅個位,甚至有的法官對此也不甚了解。如果能通過這次的‘免責單’事件,引起全社會對航空法治意識的培養,也不失是一件好事。”

  南庭沒他考慮得那麼大,“可你想過沒有,一旦官司輸了,對南程,對你的影響了嗎?”

  “我不是法律專業畢業的,但作為南程的總飛和一名責任機長,我也是研究過《航空法》的,如果基於我所掌握的民航法律規範,不能讓南程免責,蠻蠻,你七哥認了。”不給南庭反駁的機會,他又說:“誰的錯,誰來擔責,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如果法律判定南程有責任,我有責任,別說是損失幾個億,即便是吊銷我的飛行執照,也不為過。”

  “可是……”

  “沒有可是。”盛遠時看著她的眼睛,“你也應該相信,南律師只會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至於那些非法的,她不會給予支持,更不可能任由林如玉扭曲事實。”

  “萬一……”

  “萬一她輸了,你也別怪七哥。”

  在此刻看來,無論誰輸誰贏,對於南庭而言,都是很難讓她接受的。

  而無論輸贏,盛敘良和齊子橋都看到了,南庭對盛遠時的維護之心,以及盛遠時作為民航從業者所具有的職業精神和行業自信。於是,對於兩個孩子的未來,他們絲毫不擔心,而對於生物航煤的試飛人選,他們也終於達成了共識——非盛遠時莫屬。只不過在此之前,是一定要先解決了林如玉的,否則,盛遠時必然是飛不了。

  喬其諾聽聞林如玉的代表律師是南嘉予,顯然比南庭樂觀,“林如玉是自尋死路嗎?”

  盛遠時也認為是這樣,“她應該確實不知道南律師和南庭的關系,她曾經和我說過,南庭沒有別的親人了。”

  “這就有意思了。”喬其諾一笑,“南律師的心思有點讓人猜不透啊。”

  對於南嘉予的心思,盛遠時篤定地說:“考驗我或幫我。”

  喬其諾看看他滿面的春光,失笑,“原來是一念之間啊。”

  盛遠時拿資料扔他。

  鬧夠了,喬其諾問:“這官司,我們怎麼打?”畢竟對方搬出了南庭的小姨,作為準外甥女婿,盛遠時要給個什麼反應才合理呢?

  盛遠時絲毫不覺為難,他只回答了四個字:“全力以赴地打。”

  “免責單”事件的調查結果在一周後如期而至,局方判定,南程航空的飛行員與空管中心的管制員,在該事件中的操作與指揮,並無失誤。如此一來,只要醫院方面確診,林老的人身傷亡是由於他本身的健康狀況造成的,作為承運人的南程航空,就不用承擔任何的責任。

  醫院方面的診斷卻遲遲沒有出來,林家又拿出了林老的體檢報告,以此證明林老的健康狀況良好,是適宜單獨出行和乘坐飛機的,也就是說,在上飛機前,林老的健康狀況並不會危及自身。

  這明顯是要把南程往風口浪尖上推,畢竟,即便林老屬於高齡乘客,南程航空也把他劃歸了特殊乘客一列,但是,誰都不能夠證明,健康與年齡的關系,簡單地說,達到一定年齡即是非健康,是不成立的。林如玉又在面對采訪時表示:南程航空不能以法律規定來免除自己運輸老人的義務,所以,免責單根本就是其推卸責任的證據,是以欺騙,強制性的手段,以合法形式掩蓋非法目的,損害了乘客的人身權利。

  作為曾經的電台名主播,林如玉的忠實聽眾有之,微博粉絲更是可觀,從被盛遠時列入黑名單那天起,她不止一次在微博及其它網絡渠道哭訴某航空公司仗勢欺人,某老同學飛上枝頭後對她奚落嘲弄,此次,林老的事件發生後,她又開始扮弱者博取同情,更曬出一張林老夫人因老伴去世過度傷心病倒,她從旁照顧的照片。

  如此孝順的外孫女,怎能不被人憐惜?短短幾天,大眾就在林如玉意有所指的信息中扒出了盛遠時和南庭,一個是南程航空的總飛,一個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這樣的兩個人在一起,要說他們在航站樓為難一個普通乘客,似乎太過容易。

  受害者發聲,群眾質疑,是再正常不過的因果關系,作為被質疑方的南程航空要堅決否認此事,必然要通過法律途徑,可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問題沒有辦法得到根本的解決,尤其,當絕大多數人不懂《航空法》,甚至連事實真相都不知道的情況下,樸素的正義感就會被無限放大。

  林如玉利用的,恰恰就是這種正義感。

  什麼是樸素的正義感呢,就是當人們遇到與自己樸素道德觀不一致的事情時,會通過自己的判斷,化身成為仲裁者,並通過實際行動給予責任方應有的輿論懲罰。所以,在等待診斷的時間裡,南程公關其實就是和公眾“樸素的正義感”在鬥爭。

  公眾全然不知被林如玉利用了,南程公關又不能對同樣也是“受害者”的她們出手,於是,公關效果並不顯著。而此時正值十一假期之初,許多原本訂了南程機票準備出行的旅客受輿論影響紛紛退票,並無理地要求賠償退票損失,意思是,造成他們退票的罪魁禍首是南程自己,甚至有乘客發微博艾特南程航空的官博說:“你們飛出了人命,難道還要我們拿自己的命冒險嗎?”就這樣,十一期間南程的所有航班,無一滿座,最慘的一班飛機,只有四分之一不到的乘客,連飛行部和客艙服務部都有人沈不住氣說:“還不如取消航班呢。”

  是啊,賠著油錢,搭著飛行員和乘務員的小時費,虧本地飛,還不如取消航班呢。但是,航班怎麼可能隨意說取消就取消?在這個節骨眼上由於座位坐不滿就取消航班,不是給了林如玉繼續抹黑南程的機會?

  除了這些南庭都分析得出來的表面原因外,之所以不能取消航班,還涉及了航權及航線的問題,南程航空作為民航界新秀,本身就存在不少與其它航空公司重疊的航線,你取消航班,等同於把旅客拱手送給競爭公司,人家不會感謝你,反而認為你是傻缺,得不償失。

  還有就是,南程航空正在爭取G市總基地到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這一航權是九大航權中最為復雜,但內容也最為豐富的重要航權,一旦談判成功,南程航空就能分流國內三大航空樞紐的優質客流,不僅能為南程帶來頗豐的經濟收益,更讓南程具備了與三大航的國際航線正面競爭的實力與機會。

  相比國際航線,盛遠時其實更看好國內二三線城市,所以,他才會把這些航線作為十一期間的重點航線,畢竟,這些航線的競爭不那麼激烈,可發展的空間很大,基本上可以做到悄無聲息地拿下,完全不驚動三大航,而南程的第一個發展計劃,盛遠時在公司組建之初,已經和顧南亭以及喬其諾達成了共識:把二三線城市作為主場,三年內實現航空公交化。然而,一家航空公司連個撐門面的航權都沒有,還談什麼發展?於是,為了拿下某國某市的第五航權,盛遠時都不會考慮取消航班,他甚至要求南程的員工:“哪怕只有一位乘客在飛機上,也要確保服務質量是最優質的。”

  就這樣,準備在十一期間大展身手的南程,雖然在利益方面計算,賠得連雲南白藥都止不了血,卻一躍成為口碑排行榜老大。於是形成了,一部分公眾受林如玉蠱惑質疑南程的服務及安全性等,謾罵詆毀南程;一部分對免責單事件不太關注,或是全然不知曉的公眾在乘坐過南程的航班後,力贊南程視乘客為家人,服務貼心周到,機長飛行術好,起落安穩,表示日後出行首選南程。如此兩極化的評價,一時之間,也是讓公眾真假難辯。

  相比南庭的憂心,盛遠時對此很坦然,確切地說,他很樂觀,也很理智,“民航業本就不是高利潤行業,即便沒有免責單事件,也不能確保十一期間就能獲得很大的利潤回報。畢竟,出行的乘客越多,發生特殊情況的機率也就越高,這就相當於,一個航班滿座了,但剛起飛就有乘客身體不舒服需要返航,也不只是落地下客那麼簡單,飛機著陸是有重量要求的,你剛飛,油還沒用多少呢,超出最大著陸重量了吧,那就需要耗油減重,這個損失,誰來買單?不可能是乘客,只能是航空公司。”出現這樣的特情,這一趟就白飛了。

  道理確實是這樣的,可在這個時期從盛遠時嘴裡說出來,明顯就是對南庭的安慰了,尤其南庭沒做過生意,哪怕明白做生意有賠有賺,可看到南程一直在賠錢賺吆喝,吆喝裡還有罵聲,她怎麼受得了?盡管她相信盛遠時的能力,可在醫院的診斷沒有出來,免責單事件沒畫上句話前,她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放心的。

  至於南嘉予那邊,南程在盛遠時的勸解下,過去吃了一頓飯,而她實在沒憋住,到底還是問了,“小姨你為什麼要接林如玉的委托?”

  “我為什麼不能接她的委托?”南嘉予抬頭看她,“因為事關南程,事關盛遠時?”

  “你可以不用考慮我的感受,可我相信南程不會只是為了賺錢就什麼都不顧地賣票,免責單或許在乘客看來是不合理的,是強制性的,但並沒有人逼迫,或是欺騙林老簽字,那是經過工作人員的解釋和協商達成的結果,況且,航空公司維護自身的權益有什麼不對?哪家航空公司都有免責單不是嗎?還有就是,我相信七哥的飛行術,林老發生意外,絕不可能是由於七哥飛行術不過關導致顛簸造成的。”

  “你相信有用嗎?不拿出真憑實據,怎麼讓大眾閉嘴?”南嘉予的語氣沈下來,“我不接,難道不會有別人接嗎?還是你以為全國就我南嘉予一個律師?遇到個比我難纏的,你七哥只會更麻煩。”

  南庭聞言怔了一下,“小姨你的意思是……”

  南嘉予打斷她說:“我的意思是,我不會在證據面前‘信口雌黃’。”

  一向聰明伶俐的南庭想了很久也沒太明白,最後只好問盛遠時,“小姨的意思是,要是最終林老的診斷是他自身的健康問題,她會臨陣倒戈?這樣……也行?小姨從來沒有輸過官司,萬一……她不是砸了自己的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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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7:11


  盛遠時倒沒敢奢望南嘉予臨陣倒戈, 畢竟, 那是對她職業生涯的挑戰, 她那麼精明老練,不會做那麼魯莽的決定。依盛遠時對南嘉予品行的了解,他相信,即便南嘉予對自己並未認可和接受, 也不會是非不分,公報私仇,更何況, 他盛遠時和南嘉予之間何來私仇?充其量, 不過就是小姨看未來的外甥女婿不順眼罷了,應該上升不到對峙公堂的層面。尤其作為行業翹楚, 南嘉予必然會在事前進行證據的搜集,盛遠時篤定她一定能夠發現事實的真相。

  可他的蠻蠻啊,關心則亂, 智商顯然是不在線了, 盛遠時給南庭吃定心丸,“小姨再怎麼看不上我, 為了你,也不會在工作上為難我, 大不了就是不給你戶口本和身份證,讓我干著急。”

  南庭嘟嘴,“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

  盛遠時靠在沙發上,摟著她的腰, 提議,“要是你不相信,我們打個賭。”

  南庭不解,“什麼賭?”

  盛遠時一挑眉,“我賭南律師會建議林如玉撤訴。”

  南庭的第一反應是,“她扭曲事實給南程造成了那麼大的經濟損失,撤訴就完了嗎?”

  好吧,他的蠻蠻還是很精明很會算賬的,“她撤不撤我不在乎,等公安醫院的屍檢報告出來,南程肯定會針對她散布謠言一事起訴她。”

  南庭皺起秀眉,“就怕她砸鍋賣鐵也賠償不起,最後還是要你來買單。”

  “那就是給我的教訓了。”盛遠時想起之前在公司會議中曾立下軍令狀:十一期間,飛往二三線城市的航班不超售,剩余座位的機票,他全包了,忍不住笑了,“看來話還是不能說太滿啊,這次我這臉打的,有點響。”

  南庭淘氣地捏捏他的下巴,笑嘻嘻地說:“敢打我七哥臉的人,不多啊。”

  盛遠時把她摁在懷裡,好好欺負了一頓。

  齊妙最終還是負責了這起案子,她按照南嘉予的指示,先是拿到了林老一年前在G市一家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更得到了林如玉母親為林老訂票的電話錄音,接下來,更是排除萬難地找到了1268次航班上的幾位乘客,得到了一些證詞,最後還約了桑桎見面。

  本以為她是因為恐男症,結果聽她說:“能把那天在飛機上的情況詳細復述一遍給我嗎?”桑桎才知道南嘉予接受了林家的委托,可能會和南程打官司,而自己在飛機上的事,應該是盛遠時告訴她的。

  桑桎把在航站樓看見的聽見的,林老辦理登機牌的全過程回憶了一遍,又把在飛機上他參與搶救的情況也詳細說明了一遍,最後才問:“林家要向南程索要賠償?”

  “如果只是錢的問題或許還不會這麼麻煩。”齊妙收好錄音筆,“我看林如玉是想借此事打壓盛遠時,要是順便能讓南程也栽個跟頭最好。”

  “讓南程栽跟頭?”桑桎微微皺眉,“可能嗎?”

  齊妙一笑,“根據我現在掌握的證據,她怕是要偷雞不成反把米了。”可想到南嘉予,她又樂觀不起來,“只是,南律師可是能言善辯的。”

  桑桎認同齊妙對南嘉予的評價,作為律師,南嘉予的辯論技巧確實高超,當年,她為自己姑姑打官司時的犀利,桑桎是見識過的,但除此之外,他還說:“她是明辯是非的人。”

  盡管和南嘉予相處的時間不長,但通過這兩個月來她接手的案子來看,齊妙也認為她是一名正義又正直的律師,可事關盛遠時,齊妙似乎失去了判斷。

  桑桎洞悉了她的疑惑,“不是還沒上庭嘛。”說完還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的態度和盛遠時一樣,甚至是看似玩世不恭的喬敬則也對她說:“我們南程那麼大的公司,還怕一個林如玉?你別看她現在蹦跶得歡,等她知道自己請的律師是南程總飛的小姨,她哭都找不著調。”

  男人們都這麼穩,齊妙稍稍放了點心,她說:“謝謝你了桑醫生。”

  桑桎淡淡地笑了,“不用客氣。”然後問她:“是最近太忙了,還是症狀沒有加劇,怎麼治療中斷了?”

  齊妙想起來,那天喬敬則來接她一起吃飯,全程都沒和她發生任何肢體的接觸,她說:“我這個症狀好像只在面對一個人時才會出現。”

  桑桎抬眼看了下窗外,“是他嗎?”

  齊妙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喬敬則黑著臉站在咖啡廳外面,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路過的。

  這也太巧了吧。她下意識皺眉。

  桑桎沈默了片刻,提議,“等免責單事件了結,你詳細地和我說一下,和他從相識到相熟的過程,最好能巨細無遺。”

  這個過程,可是要從很多年前聊起了。齊妙不解,“這對治療有幫助嗎?”

  桑桎肯定地點頭,“我剛剛拍了你的肩膀,你沒有臉紅,也沒有緊張,而你自己也意識到,似乎只面對他時,才會出現恐男的反應,我才判斷,是和他有直接關系的。”

  齊妙恍然大悟,桑桎先前拍她肩膀時,她只是單純地理解為了安慰,並沒有任何的排斥和恐男反應。原來,喬敬則才是罪魁禍首,“如果真是因為他,我該怎麼辦?”

  “以毒攻毒,”桑桎笑望著她,“主動和他多接觸。”

  齊妙把能搜集到的證據資料交給南嘉予看過後,她抬腕看了看時間說:“約林如玉下午兩點到律所來一趟,我只有一個小時的時間。”

  齊妙忍住了想問的衝動,應道:“好。”

  等她磨磨蹭蹭地走出辦公室,南嘉予搖頭笑了笑,然後給桑桎打電話,問他:“你當時也在那趟航班上?”

  桑桎也正準備打給她,聞言簡明扼要的把事情的經過又耐心而詳細地口述了一遍。

  南嘉予聽完沈吟了片刻,“盛遠時的運氣真是不錯。”聽到話筒中桑桎的輕笑聲,她問:“怎麼不叫我小姨,改回南姐了?”
  桑桎還以為她沒有注意到自己對她稱呼的改變,回答說:“既然不能隨南庭稱呼你,不如借你的輩份提一下自己的輩份,等有機會,好讓盛遠時喊一聲:桑叔叔。”

  竟然是這個理由,倒也沒毛病。南嘉予笑了,“我也覺得讓你喊小姨,有點占你便宜的意思,行,就叫南姐吧。”

  林如玉比約定的時間晚到了十幾分鐘,南嘉予面上沒表現出什麼,只是讓齊妙把相關的證據資料復印了一份拿給她,然後直言不諱地說:“我們第一次見面時我說過,我接委托有一個硬性要求,就是當事人必須和我說實話,我不希望等我收集完證據,或是站到庭上的時候發現,我的當事人對我撒了謊。”

  自認為自己是金主的林如玉聽出了南嘉予言語中的不悅,她無所謂地說:“律師的工作不就是維護當事人的權益,為當事人的利益著想嗎?”

  “不完全是。”南嘉予說:“律師的第一要務是維護當事人的合法權益,為當事人謀取合法利益,挽回或減少當事人的損失。”

  林如玉聽出她刻意在“合法”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她笑了笑,“合不合法不就在於官司的輸贏嗎,只要南律師幫我贏了這場官司,我的一切訴訟都是合法的,對吧?”

  “沒有哪個律師可以保證每個案件都可以獲得絕對的贏,輸與贏也是相對而言的。”南嘉予用手指點點辦公桌上的證據資料,“我能拿到的,南程航空也能拿到,等他們把這些證據呈給法官,不告你誹謗罪,不提出巨額賠償,”南嘉予抬眸注視她,一字一頓,“我認為,就是你贏。”

  “你說什麼?”林如玉的笑容頓時就沒了,語氣也冷下來,“南律師是對自己沒有信心嗎?”

  “信心是證據給的,不是憑我臆想。”南嘉予拿出那份三甲醫院的體檢報告,“這上面明確顯示,林老是患有心髒病的,沒錯,我知道你手裡那份報告也是真的,但出具這兩份體檢結果的醫院,哪家更權威,你我心裡都有數。”

  然後是錄音證據,“我完完整整地聽過三遍,你母親給林老訂機票時,南程方面是有拒絕售票的,是你母親一再聲明,你外公身體很好,做飛機沒有問題,她還說:出問題算我們的,和你們無關。這個你們是指誰,不言而喻。”

  接下來是桑桎的證詞,“有人親眼看見南程值機向你外公解釋免責單的作用和意義,你外公是自願簽字的,所以,你所說的,南程存在逼迫和欺騙行為,是不存在的。”

  林如玉聽不下去了,她幾乎是憤怒地把資料揮落在地,“南嘉予,我花錢請你,不是讓你找這些不利於我的證據。”

  南嘉予懶得再說林家阻礙屍檢,導致屍檢報告至今沒有出來的事,“我的建議是,接受庭下調解。對於林老的去世,南程航空一定也是遺憾的,你退一步,他們或許願意以經濟……”

  她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了,林如玉不屑地說:“我們林家不稀罕他們的賠償。”

  “我需要糾正你的是,即便我為你爭取到南程航空的經濟補償,那也不是賠償,只是撫恤金或是喪葬費的形式和名義。”南嘉予繼續,“林家還不能無償地接受這筆錢,南程航空必然會要求你公開致歉和致謝。”

  林如玉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她冷聲質問:“憑什麼?”

  南嘉予回答她,“憑你故意捏造並散布虛構了關於免責單事件的事實,破壞了南程的聲譽。”

  明知道自己都做了什麼,也清楚南嘉予拿到的證據不是捏造,林如玉竟然還不甘心,“殺人罪都能被開脫,更何況我們林家還是受害者,我不相信沒人打得贏這官司。”

  南嘉予當然不會反對林如玉另請高明,她也想看看,誰有這個本事,反敗為勝。

  等林如玉罵著走了,齊妙敲開她辦公室的門,問:“是不是你早料到了?”

  南嘉予有事要出去,她拿起風衣邊穿邊說:“我那麼厲害嗎,能未蔔先知?”

  齊妙意識到錯怪她了,笑嘻嘻地說:“就算不能未蔔先知,在我眼裡,你也是最厲害的。”

  南嘉予瞥她一眼,“我喜歡忠厚誠實的助理。”

  “我很忠厚誠實。”齊妙好心情地說:“要不之前也不會把對你的不滿表現得那麼明顯是吧?”

  這話……也沒毛病。南嘉予微微蹙了下眉心,臨走前交代,“證據你看著處理,別浪費。”

  “別浪費?”齊妙反應了一下,才朝她的背影說:“謝謝南律師。”

  南嘉予在回身前斂了笑,她冷冷淡淡地說:“順便提醒下你弟弟,他和南庭還沒結婚,別動不動就把人接去他那,鬧出人命,我饒不了他。”

  南庭最近確實都在盛遠時那邊住,齊妙都習慣帶睡不著了,可作為小姨,她是怎麼知道的啊?還有就是……人命?是指寶寶嗎?齊妙捂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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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7:35


  齊妙親自把那些證據送到了盛遠時手裡, 眉眼之間滿是得意, “我猜你們南程的律師搜集到的證據, 不如我的這份有力。”

  小表姐工作細致用心盛遠時是知道的,現下又有南嘉予從旁指點,他絲毫不意外她們拿到了最有利於南程的證據,“南律師怎麼說?”

  齊妙有點沒心沒肺地答:“她說讓我看著處理, 別浪費。”

  盛遠時皺眉,“只是這樣,沒別的了?”

  齊妙才反應過來, 她瞥了眼在廚房準備果盤的南庭, 湊到盛遠時耳邊,小聲地把關於“人命”的原話重復了一遍, 末了還不嫌事大地說:“我還挺期待,要是南庭奉子成婚,她能放什麼大招。”

  盛遠時料到南嘉予會讓齊妙帶個話, 類似警告他別得意那種, 但“人命”這事……可行啊。

  受到啟發的男人沈默了幾秒,揉著眉心笑了。

  南庭只聽到了後半句, 她端著果盤過來,“什麼大招啊?”

  這個大招的事, 還是不要讓她知道的好。盛遠時從南庭手上接過果盤放在茶幾上,輕責道:“她又不是沒手,你管她要不要吃水果?”

  齊妙抬手打他一下,“這還沒成你老婆呢, 就不能給我切個水果了?好歹我也是你姐。”

  盛遠時不客氣地懟回去,“我去你那,你也從來沒給過我這份待遇。”

  齊妙叉了塊水果送進嘴裡,“誰讓你從小就能在任何環境中茁壯成長呢。”

  盛遠時不和她在這個話題上糾纏,話鋒一轉,“恐男症好點了嗎?”

  “咳咳咳……”齊妙頓時被水果卡住了呢。

  然後,不等她對南庭發問,盛遠時又說:“聽桑桎的意思是,這病能治?”

  好吧,就這麼輕而易舉地嫁禍給了桑桎,南庭抱歉極了。

  得知齊妙送來的資料是對南程有利的證據,南庭馬上給南嘉予打電話說謝謝,南嘉予還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樣子,“南程的律師也不是吃素的,早晚會拿到這些,我不過是做了個順水人情。”

  小姨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南庭算是掌握了,她剛想撒個嬌,就聽南嘉予問:“一個人在家?我過去接你,今晚到我這來住?”

  南嘉予明明是疑問句,在征求南庭的意見,結果她一聽就心虛了,“……呃,我都要睡了呢,今晚就不過去了,小姨你別來了,折騰。”

  南嘉予看似隨和地說:“隨你吧。”

  南庭剛松了口氣,又聽她語速很快地說了一句:“讓盛遠時接電話。”

  “哦,好。”南庭答應完,張口就喊:“七哥!”

  “嗯?”剛洗好澡的盛遠時從浴室出來,“要洗澡嗎?”

  房間裡很靜,他聲音又不小,南嘉予在那端聽得清清楚楚,她深呼吸,連續地,然後對一聲不響,努力減少存在感的南庭說:“明天搬到我這邊來!”說完徑自掛斷。

  “你瞎說什麼話啊!”南庭把手機丟給盛遠時,撲到床上,把臉埋進被子裡。

  等她七哥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也是委屈到不行。

  盡管被南嘉予發現了好事,盛遠時還是因為她立場明確心情大好,尤其想到奉子成婚的“建議”,他當晚格外地賣力氣。

  不知道是被他折騰得太累了,還是最近因林如玉的事情讓南庭的精神過於緊張了,事後她竟然很快睡著了。這是除生病那晚,她第一次在自己面前睡著。原本該高興的,結果盛遠時反而不敢睡了,他側身躺在南庭身邊,一直關注著她的體溫和睡著的狀態,深怕她像那晚一樣,是病倒的前兆。

  南庭卻睡得安穩,呼吸均勻,身體放松,偶爾翻個身,還會下意識伸手尋找什麼,盛遠時見狀貼近她,輕輕拍拍她的背,她就會往他懷裡蹭,後來像是做夢了一樣,眉頭微微蹙起,漸漸地,還發出了輕微的囈語,可惜聲音太小,盛遠時沒有聽清。

  某個瞬間,盛遠時想要叫醒南庭,擔心她像上次在塔台值夜班時那樣,夢見什麼不好的,可又心疼她難得能睡一覺。於是,在南庭沒有出現更大反應的情況下,他靜靜地守了她一晚。

  淩晨五點,南庭睜開了眼,她緩了緩,才意識到自己睡著了,一偏頭,就見盛遠時在看自己,她瞬間笑開,“你醒啦?”

  盛遠時親親她額頭,實話實說:“沒敢睡。”

  南庭向他確認,“我睡了一晚上嗎?”

  盛遠時抱住她想了想,“六個小時。”

  “這麼久?”南庭意外又欣喜。

  “做了什麼夢?”

  “夢見我們初遇的情景,在飛機上。”

  他們的初遇,雖然談不上浪漫,也絕對是愉快的,她為什麼會一直皺眉?

  盛遠時攏了攏她睡得亂亂的頭發,“我們今天去找一下桑桎。”

  聽說南庭睡了六個小時,桑桎也很意外,他對南庭說:“仔細回憶一下夢裡的情景。”

  南庭卻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一男一女在飛機上,“我夢見的就是我和七哥,我聽見我,我是說,我聽見夢裡的女人喊:七哥。”所以在她看來,不是她和盛遠時,又能是誰呢?

  盛遠時直覺不是,他的判斷是:“她的這個夢很長,還不連貫,而且並不愉快。”他很肯定地告訴桑桎,“除了五年前我們分手,從我認識她的那天起,我們之間沒發生過任何不愉快的事。”可她一面說夢裡是自己和盛遠時,一面又整晚都皺著眉頭。

  桑桎認為夢是不眠的關鍵所在,決定以催眠的方式幫南庭回憶起這個夢。

  遮光窗簾拉起,房間裡的光線黯淡下來,像是夜晚降臨,桑桎的聲音猶如從搖曳的燭火中飄來,渾厚悠遠,南庭聽見他問:“看見了什麼?”

  燭火把桑桎和盛遠時的身影投射到他們背後的牆上,形成一朵巨大的雲,南庭說:“燭火不穩,晃得我有點眼花。”

  給南庭催眠的次數並不多,之前她都有些緊張,這一次情緒緩衝很快,幾乎沒用引導,整個人已經完全放松下來,桑桎偏頭看了盛遠時一眼,隱隱覺得,是因為他在場的緣故。

  果然,他不僅僅是南庭的心事,也是她的心藥。

  桑桎收斂情緒,靜心投入到催眠之中,“看著燭光,這回穩定了嗎?”

  南庭嗯了一聲,主動開口:“我一直以為燭火是紅色的,這回看起來像是白色,還有點藍。”她眼睛一瞬不眨地盯著燭光,像是在裡面看到了什麼特別的東西,“白色是牆的顏色吧?”

  桑桎以閑聊似的語氣說:“別一直盯著看了,眼睛會不舒服。”

  南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桑桎把握著機會問她:“那些顏色還在嗎?”

  “在啊,但好像深淺有點不一樣了呢。”

  “有形狀嗎?要不要伸手摸一摸?”

  “好啊。”南庭說著,慢慢地伸出了一只手,開始摸索著。

  桑桎伸手輕輕地托住了她的手,南庭沒有躲,也沒有動。桑桎給盛遠時遞了個眼神,盛遠時領悟,他伸出自己的手,從桑桎手中接過南庭的手,南庭忽然就握住了他的手,和以往與他牽手的姿勢一模一樣。

  盛遠時唇邊和眼底都有了笑意,他就那樣握著南庭的手,陪著她。

  桑桎繼續,“藍色的是天,白色的是雲,對嗎?”

  南庭想了想,“還有飛機呢。”

  蠟燭在這時“啪”地一聲響,燭光擴散開來,照亮了房間,南庭看見的第一個畫面是:一架飛機在跑道上滑跑,然後昂起頭,脫離了跑道,衝入雲霄,片刻後,聽見一道清脆的女聲說:“由於雷達盲區,將短時間失去雷達識別,保持長守。”

  南庭剛覺得那聲音有些熟悉,眼前又出現了另一組模糊的畫面,駕駛艙裡,一位飛行員以玩笑的口吻說:“每天在天上飛,都快忘了腳踩在地上的感覺了。”回應他的不是副駕駛,而是波道中的女聲,“磁航跡200,距離32公裡。”

  接下來是第三組畫面,飛機著陸,一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子從飛機上走下來,開機打電話,“接你下班吧。”聽見那邊說了句什麼,他溫柔一笑,“行,聽你的。”

  第四組畫面是,一道俏麗的身影從一座樓裡跑出來,衝進他懷裡。

  他逗她說:“不怕被人看見笑話啊。”

  她仰頭望著他笑,“老夫老妻,如膠似漆,誰敢笑我們?”

  他也覺得管他呢,低頭吻住她前說:“想你了。”

  南庭都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然而,甜蜜過後,卻是一次次的分離。

  她懷孕了,吐得厲害,他卻要去執行任務。

  她堅強地說:“你去吧,我沒事。”

  他給她蓋了蓋被子,又掖了掖被角,舍不得走,又不得不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視線之內,她才任由眼淚落下來。

  寶寶出生那天,父母親戚都來了,唯獨不見他的身影,她一直對所有的人笑,包括寶寶,卻在夜裡無聲哭泣。

  寶寶滿百天她就回到崗位工作了,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有更多和他見面,聽他聲音的機會。

  他是愧疚的,可身負的責任讓他無法為妻子和兒子做更多,只能利用極少的回家的機會,把家裡他能看到能想到的所有事,都盡量做出安排。

  她卻從沒責怪過他,每次他走的時候,還微笑著說:“家裡有我。”

  他濕著眼眶抱住她,輕聲地說:“對不起。”

  她溫柔地回應:“說什麼呢,我愛你啊。”

  直到他駕駛的飛機順利起飛,她才哽咽著念:“七哥,起落安妥。”

  那一聲“七哥”讓盛遠時不得不相信,南庭夢裡的男女,是她和自己。然而,他是總飛,不能說南程的一切事務都由他說了算,但飛不飛這件事,他還是做得了主的,何以為了飛行讓她獨自承受那麼多?別說有一天她懷孕了,就是現下,為了能夠更好地照顧她,他已經準備少飛了,根本不可能出現夢裡的情景。

  桑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可能她潛意識裡在擔心,你為了飛行忽略她,又或者,她是害怕飛行安全,才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盛遠時聞言本想說,那我以後盡量不飛了,可想到生物航煤的試飛任務還沒完成,他只能說:“我最近多陪陪她。”

  “她很久都沒有睡過覺,直到你們復合,她才開始陸陸續續地睡著,雖然每次都會做夢,但我認為,是比持續睡不著要好的現像。”桑桎思考了一會,突然說了一句,“我有個大膽的假設。”

  盛遠時抬眸,靜待他繼續。

  “你說她夢裡的情景不是你們相處的樣子,那會不會她夢見的,”桑桎皺了皺眉,像是在下決心,又像在顧慮什麼,然後才說:“是你們的前世?”

  “前世?”這對盛遠時而言,太過匪夷所思。

  桑桎想了想說:“這個世界,有很多無法用科學解釋的人和事存在,就像從另某些角度看,瘋子或許還是天才也說不定。”

  盛遠時是個普通人,他的思維模式是趨於正常化的,桑桎則是心理學家,無論是專業需要,還是在做研究時看到的,以及接觸到的,都可能和常人不同,所以,在看待南庭不眠和夢境這兩個問題上,他沒有以正常思維去考慮。

  盛遠時努力地跟上他的思路,但還是說:“讓我想想。”

  桑桎見他眉頭緊鎖,故意以娘家哥哥的口吻說:“怎麼,怕她有特異功能啊?不想要的話,現在說話,退貨還來得及。”

  盛遠時瞪他一眼,“你想得美。”

  南庭當天是夜班,在局方的調查結果公布後,她就正常上席位指揮了,盡管林如玉散布的謠言牽涉到了她,無論是塔台,還是應子銘和其他管制,對她的態度都沒有任何的改變,甚至還有師兄義憤填膺地表示:“坐等盛總碾壓那個不識好歹的林如玉!”所以,她如常工作,沒有請假。

  盛遠時還在為夢放心不下,但未免給南庭壓力,他面上表現如常,南庭也一樣,為了不讓他擔心,她在去塔台的路上時還抱怨,“怎麼這輩子和上輩子一樣,都是我等你啊?”

  盛遠時伸手捏捏她下巴,“要不我疼你呢。”

  南庭笑眯眯,一臉甜蜜。可等完成一個時段的指揮,她站在休息室的窗前,看向機坪時,內心卻是波瀾四起。

  你在夢裡告訴我,那是一個故事,有開始,也有結局。可我在搖曳不清的月色裡,只看到每一個人的身不由己。夜幕漸漸拉起,我終於留意到,另一個自己。

  然而,那真的是自己嗎?想到那個關於襟翼卡阻的夢,南庭又忍不住擔心,夢裡不是自己和盛遠時的前世,而是他們的……未來。直到這個時候,南庭才開始懼怕不眠,懼怕夢境,更懼怕……空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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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7:57


  你的翅膀之末, 是我的腳步之初。

  所以, 這輩子注定了,你在雲端上飛翔,我在蒼穹下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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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遠時把相關證據資料交給南程的律師後,對顧南亭說:“我現在才終於明白, 為什麼當年你會親自出面請南律師了。”

  “南嘉予?”顧南亭也是記憶猶新,“她至今沒輸過官司,業界因此都稱她‘南大狀’, 這樣的人才不請到麾下, 豈不是損失?”然後抬頭看向盛遠時,“我面子不夠, 沒請動,以後請不請得動,就看你了。”

  “我在那位面前, 更是連談面子的資格都沒有。”盛遠時無奈地表示, “她不為難我,我就謝天謝地。”

  顧南亭已經聽程瀟說了, 南嘉予和南庭的關系,想到盛遠時的處境, 一時也是感慨萬千,“當年我岳父給我出的考試題目可比你現在的難多了。”

  盛遠時卻不服氣,“我的就簡單嗎,一個五年, 考不過就是錯過五十年。”

  相比之下,自己還偏得了七年。顧南亭挑眉,“要不我們能成合夥人呢,都是難兄難弟。”

  盛遠時笑道:“就衝你這名字,這輩子,我們也拆不了夥。”

  “世界也是夠小的,你說你家那口子怎麼就和我撞名了呢。”顧南亭嘆了口氣,“你不知道,我一聽程程喊二老公,牙都疼。”

  他就不牙疼嗎?自己女朋友被喊老公,也是不能再奇怪了。

  盛遠時捏了捏眉心,“我也挺納悶,怎麼你會取亭亭玉立的亭。”

  顧南亭才說:“當年我爸媽都希望我是個女孩。聽我爸說,當時我媽知道生了個兒子,還讓我爸確認一下是不是抱錯了。”他說著,自己先笑了,“對於我媽,我也是服氣。”所以,其實顧南亭這個名字,是顧家二老為女兒取的,否則,本該是顧南庭才對。

  “我媽當年也想生個女兒,說女兒是小棉襖,有多暖和,誰有誰知道,兒子卻像皮夾克,一年穿不了幾回,平時穿熱,冷天又不擋寒,扔了吧那麼貴的東西還舍不得,只能束之高閣當擺設,證明這物件她有。”盛遠時說著,也笑起來,“也不知道她哪來的這一套理論。”

  於是,在林如玉去找別的律師,試圖和南程對抗時,這二位像沒事人似地,在辦公室裡閑聊著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親娘,如此地不務正業,也是夠囂張的。

  同樣關注著民航,關注著免責單事件,關注南程的,何子妍的父親何勇不知從哪個渠道獲知,齊潤集團由於投入大量資金致力於新項目的研究與開發,將在次年轉變經營方向,放棄從美國進口航煤,正因此與中南集團協商後續不再提供航煤供應事宜。

  對於這樣的天賜良機,何勇豈能放過?他有意通過女兒何子妍,爭取與中南的合作。

  換作之前,何子妍或許願意以私人身份和盛遠時提一句,畢竟,那其實是一個她接近盛遠時的機會,可現在,在整個空港,整個民航界都知道盛遠時與南庭是戀人的情況下,她實在沒有辦法開那個口。她對何勇說:“要是你認為‘何創’供應的航煤可以達標,就通過正常的渠道約顧總談,否則的話,我幫不了你。”

  何勇當然是生氣的,可他到底和桑正遠不同,並沒有太為難女兒,所以只好讓秘書約見南程的盛遠時。本身航煤采購這麼大的事,是需要顧南亭拍板的,但“何創”的風評不是很好,實力等方面更是完全沒有辦法和齊潤集團相比,顧BOSS似是無意與‘何創’建立任何的合作,就讓助理以出差為由回絕了,見都不見何勇。無奈之下,何勇才去聯系的盛遠時,未免盛遠時也不見他,他還特意讓秘書提了提何子妍,與此同時,更是提前把合作計劃書送到了南程一份。

  一天後,盛遠時的助理回復了何勇的秘書,約何勇到G市來談合作。

  何勇以為,盛遠時看了他的計劃書,還看了何子妍的面子,幾乎是興高采烈地訂了機票飛來了G市。他本人比照片上顯得更瘦更年輕一些,唯獨眼神裡,似乎缺少了為商者的精明。如果不知道他曾經設局令司徒家破產,盛遠時險些以為他是個忠厚老實的商人。

  盛遠時在自己的辦公室接見了何勇,並以晚輩的身份與他寒暄了幾句,還主動提到了何子妍,“讓何經理和我說一聲就好了,何必還和助理約時間。”

  何勇一聽,頓覺航煤一事有戲,在他看來,盛遠時與何子妍之間,確切地說,盛遠時還是很念及與何子妍的朋友之誼,他故作姿態地說:“公私分明一直是我的處事態度。”

  公私分蛤!盛遠時在心裡冷哼了一聲,面上依舊則帶著笑,“您的這個態度,我欣賞。”然後切入主題,“‘何創’的合作意向我已經清楚了,只是我不明白的事,航煤的價格……”

  何勇看似誠懇地接口道:“網上那些造謠生事的信息我都看見了,南程在十一期間的直接經濟損失,我多少也有個估算,在南程處於危難之時,我們何創,也算是借此表達一下合作的誠意。”

  何創所報的航煤價格,比現在齊潤的供價低,盡管只是低了一點點,但是,一旦達成合作,航煤的需求量就會很大,那麼,一點點的差價,也會是一筆可觀的數字。何勇的這一番表白,仿佛他真的是位良心商人,在考慮到南程目前正處於資金周轉困難期,願意幫南程度過難關。

  簡直是恩人一般的存在。如果盛遠時是善茬,都要相信了,他捏了捏眉心,“願意在這個時候伸手拉南程一把的人,不多。”他說著起身,朝何勇伸出了手,“我先代表南程謝謝何總了。”

  何勇握著盛遠時的手說:“能和南程合作,才是何創的福氣。”

  盛遠時有點明白何勇做生意的套路了,他屬於那種柔和謙卑型的,以一種老實忠厚的姿態呈現在合作夥伴面前,為的是讓對方卸下心理防備。

  “此前齊潤集團供應的也是這款進口航煤,質量方面,我們是沒有質疑的。”見何勇眼睛都亮了,盛遠時抱歉一笑,“但是,南程隸屬於中南,航煤的采購是有流程的。”意思是,不是他一個人說了算的。

  何勇陷入了思考,“盛總的意思是……”

  盛遠時話鋒一轉:“齊潤集團董事長是我母親,想必您也是知道的。”

  何勇不太明白為什麼盛遠時會在這個時候主動提及齊潤,但他還是點頭表示知道,“要不是聽說齊潤集團經營轉向,我也不會親自來拜訪,畢竟,無論是從資金實力,還是....”

  盛遠時明白他的欲言又止是想說“無論是資金實力,還是人情關系,齊潤都是當仁不讓的航煤供應商”,做生意這種事,有的時候確實是這樣,誰有關系就就上,沒關系的,貨硬也不行。

  “我母親其實在兩年前就不負責集團的經營管理了,都是那些職業經理人在負責。”盛遠時沈吟了一下,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航煤的價格也都是那些經理們定的,顧總倒也沒說什麼,算是給我面子吧。”

  意思是嫌他價格報低了,會令他們母子的面子過不去?何勇有點拿捏不準,他試探著問:“價格方面都可以商量的,您看……”

  盛遠時指點他道:“我聽到了些消息,美國的航煤好像是漲價了,這樣看來,不出兩個月,我們國內的航煤價格也是會有些浮動的。”

  何勇就明白盛遠時是嫌何創的報價低了,“是是是,這個消息我也聽到了,我們何創之所以不惜虧本地給您報價,也是考慮到南程最近的處境,您也說了,能拉一把的人不多,但我們何創,絕對是那其中之一。”

  這誠意,簡直是百分百的。盛遠時必然要好好謝謝人家何總,謝過之後,他把計劃書推過去,“既然是合作,必然是要共贏,怎麼都不能讓何總賠本的。”

  何勇要樂瘋了,不壓價還暗示他提價的合作方,請來一沓好嗎?他眉開眼笑地說:“何創也肯定不會讓盛總為難的,您放心。”

  盛遠時一副“你懂就好”的模樣,然後說:“顧總已經把航煤采購權下放給我了,我的意思呢,為了做到透明,走個招標流程,免得有人議論,認為我盛遠時從中獲了什麼利,而為了檢驗供應商的資金實力,我會要求所有參與競標的公司提前交納保證金,何創的實力雖然和齊潤比稍有差距,但能拿下美國航煤的代理權,也是有底氣的,要是何總有意,就回去準備標書和保證金,後續的事情,”他停頓了一下,像是在斟酌措辭,“我來運作。”

  一句“我來運作”相當於是給了何勇承諾,承諾會讓何創中標,盛遠時更在最後笑眯眯地給他吃定心丸,“何總可要把航煤備足了,別到時候滿足不了中南的需求啊。”言語之間,似乎已經視何勇為合作夥伴了。

  何勇自然是一番千恩萬謝。

  等把那位虛情假意的何總送走,盛遠時致電齊子橋,“對外放的齊潤經營轉向的消息,怎麼沒提前支會我一聲?”

  齊子橋卻說:“憑我兒子的智商,還需要提前支會嗎?”

  這高帽戴的,盛遠時笑了,“您這是給我考試啊。”

  齊子橋輕笑,“母子同考才有意思。”

  好吧,這樣的太後娘娘,也是屌炸天。

  等盛遠時把何勇來找自己談航煤合作的事情和齊董事長彙報後,齊子橋慢條斯理地說:“桑正遠並不像我們想像中那麼固執,他還是聽了桑桎的勸,有意收手,那我不能讓我兒子失望啊,為了請桑正遠入局,我只好讓常漫對外放了點消息,這樣一來,何勇必然是坐不住的,可何創還不具備拿下美國航煤中國代理權的實力,如此一來,何勇就需要桑正遠這個合夥人。”

  於是,何勇親自登門,邀桑正遠一起做航煤生意。桑正遠卻依然遲疑不前,畢竟,利潤越大,風險就越高的道理,他還是懂的,尤其桑桎那麼堅決地反對他涉足化工行業,他怎麼也要想一想。

  為了向桑正遠證明,風險可控,何勇才來爭取中南,一旦與中南達成合作,航煤就不擔心賣不出去了,甚至於,如果一切順利,等美國的航煤到位,就可以直接入中南和南程的庫房了,即不愁銷路,連倉儲費都省了。退一步講,即便和中南的合作最終沒有達成,那個時候,航煤價格漲起來了,他們把低價購進的航煤拋出來,怕是各家航空公司也要搶的。何勇以為,自己掌握了國航航煤的價格走勢,是先機。

  盛遠時對齊子橋說:“我準備借競標保證金之由,把何創和遠洋的一部分資金鎖住。”

  這一點,齊子橋可是從未給過他任何提示的,她一聽笑了,“誰再說我兒子不懂做生意,我真的要和他急的。”

  盛遠時挑了挑眉,“以前我總說蠻蠻是戲精,今天面對何勇,頓時覺得自己也是個演員了。”

  齊子橋笑了,她又問了問免責單事件的進度,才說:“要沒有這次的事件,要請何勇入局或許還要費一番周折,這樣一來,你也算因禍得福。”

  沒有免責單事件,就不會有南程十一機票售不出去,資金周轉不靈的狀況出現,那麼這個保證金的數額還不好設定得太高,現下,何勇必然會明白,中南之所以要求如何大額的保證金,除了供應商要確保航煤質量外,還是借這部份資金解子公司南程航空的燃眉之急,而他如果想爭取合作的機會,就一定要先把這部分資金交出來。至於暗示何勇提高航煤價格,則是為了讓他在巨大的利潤空間面前,失去應有的判斷,這樣,他才會抽調一切可動用的資金背水一戰。

  得到盛遠時的口頭承諾後,何勇回到A市甚至都沒回自己公司,就直接去找了桑正遠,告訴他說:“我已經和南程的盛遠時談好了,由他運作,讓‘何創’中標,這樣一來,我們的航煤就有了銷路,你還擔心庫存積壓嗎?”

  自桑桎提醒他,不要跟著齊潤的風向走,桑正遠就有些縮手了,不敢投入資金囤積航煤,深怕到時候賣不出去,砸在手裡。此刻聽何勇這樣說,他又有些動心了,“可盛遠時是齊潤董事長的兒子,他的承諾能信嗎?”

  “如果是我們和齊潤搶客戶,我當然是不敢信他的,但現在的情況是,齊潤為了確保新項目的正常推進,放棄國內航煤市場,才終止了和中南的合作。”何勇自信滿滿地說:“一家大型地航空集團,航煤的需求有多大我們是清楚的,要是這次的合作是通過他盛遠時促成,他能從中獲利多少,他算得比我們清楚著呢。”

  桑正遠皺眉,“你的意思是……”

  “他沒有壓價,反而嫌我的報價低了。”何勇一改在盛遠時面前的謙和溫厚,語氣不屑地說:“他暗示我把報價提高,你想啊,我們能全賺嘛,總要割一些肉給他個人的吧。”

  這其實是生意場上慣用的伎倆,但盛遠時要的,卻不是那一點肉,而是他的整個何創。一無所知的何勇原本還想獨吞下這一大筆利潤,可惜何創目前可調集的資金並不多,無奈之下,他才拉桑正遠一起干,既增加了資金投入,又可以風險共擔,也算一舉兩得。

  桑正遠被說服了,他和何勇簽定了一份合作協議,然後開始籌備資金,從美國大量購進航煤。在運作的過程中,他們聽聞別的公司也在做和他們同樣的事,這讓何勇和桑正遠意識到,大家都看好航煤市場,他們因此愈發地有信心,不惜抵押貸款,加投資金。

  當桑正遠以“遠洋物流”為抵押從銀行貸到款,他才意識到危險,“中南那邊不會出意外吧,萬一我們沒有中標,這麼多的航煤,單純只是倉儲費,都是不小的支出啊。”而航煤這種東西,賣不出去的話,想銷毀都不可以,那麼,倉儲就成了最大的問題。

  何勇更是把整個“何創”都壓上了,心中的忐忑與憂慮其實並不比桑正遠的少,但他面上還是很穩得住,“我今天和盛遠時通過電話了,他說中南已經開始評估工作了,他看了其它幾家公司的標書,我們的優勢最大。”

  只是優勢最大,還不是百分之百,比起塵埃落定,還有距離。然而,出乎何勇和桑正遠意料之外地是,中南竟然很快就公布了最終入圍的三家企業名單,相比之下另外兩家實力明顯不足的新公司,何創與遠陽確實是有極大優勢的,於是,何勇和桑正遠以為,這一次,十拿九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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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8:25


  在何勇與桑正遠放下心來坐等中標通知時, 林如玉再次來到了律所, 客氣地請齊妙安排她與南嘉予見面, 本來她沒有預約,南嘉予不見她是很正常的事,齊妙只要照實回復就可以,結果這位妙姐卻故意說, “不好意思,南律師出去了。”

  林如玉其實是擔心預約的話,南嘉予不見, 畢竟她那天的態度實在是不怎麼樣, 見齊妙並沒有一口回絕,她語氣溫和地說:“我有時間的, 可以等她回來。”

  齊妙笑笑,“隨你啊,不過, 我們辦公室的飲水機壞了, 就不給你倒水了,啊, 對了,林小姐只喝咖啡, 要不我給你叫一杯外賣?”

  林如玉心裡氣得牙癢癢,面上卻只能保持微笑:“不麻煩了,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齊妙果然就不再管她, 徑自處理自己手上的事,她是真的很忙,林如玉幾次想問她南嘉予什麼時候回來,都插不上嘴,導致林大小姐就那樣在律所裡待了整個下午,臨近五點時,齊妙在接了一通電話後對她說:“林小姐,南律師今天不回來了,你看你……”

  是林如玉自己要等的,就算她心裡有火也發不出來,尤其現在還是她求著人家南嘉給予,所以,她忍了忍說:“那能麻煩你幫我預約一下明天嗎?”

  齊妙煞有介事地翻了翻南嘉予的工作安排,“三天內,南律師可能都沒有時間。”

  林如玉偽裝不下去了,語氣冷下來,“她真有那麼忙嗎?你們是故意的吧?”

  齊妙把手上的南嘉予的行程表推給她看,不客氣地說:“是不是我們南律師要二十四小時恭候你,就不是故意的了?不會你以為,我們律所沒了你這筆代理費,還運轉不下去了吧?怎麼,之前你耽誤南律師的時間,我們沒收你咨詢費,你倒還不滿意了?”

  林如玉氣得胸口起伏,“不就是怕輸才不敢接的這官司嗎?什麼南大狀,無非就是當事人本身就無辜罷了。”

  “對啊,我們南律師可輸不起你這官司。”不給林如玉反駁的機會,齊妙語速很快地說:“反正林小姐也不差錢,多高的代理費都出得起,快去請更厲害的律師吧,免得輸了官司,還要賠很多很多的錢給南程。”話至此,她一笑,“哦,你應該知道了吧,南程的盛遠時是我表弟,他呀,正在和律師團商議向你索賠的金額。”

  林如玉沒有想到齊妙竟然還和盛遠時有關系,她訝然:“你說什麼?”

  “我說,南律師是盛遠時未來的小姨。”見林如玉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她補了最狠的一刀,“司徒南不是你同學嘛,你不會連南律師是她親小姨都不知道吧?哎呀,這功課做得,太不到位了,再請律師,可要謹慎點。”

  林如玉又是罵著走的,要不是齊妙拿出手機錄視頻,她怕是要砸東西了。

  等她走了,南嘉予從辦公室出來,語氣淡淡地說:“她在這坐一下午,不會影響你工作嗎?”

  齊妙把手機放下,“看見她坐在那,想像她請不到律師干著急的樣子,我干勁十足。”說著把整理好的文件資料遞給她,“你要的遺產案全部證據資料。”

  南嘉予簡單翻了一遍,“效率倒是挺高,質量過不過關,我需要近一步確認。”

  見她又要回辦公室,齊妙問:“你是不是料到她根本請不到別的律師?”

  南嘉予停步,回頭看她,一副“這種問題還需要問嗎”的表情,“她手裡的那些證據材料明顯就是業內人整理出來的,無論是誰,看到這些總會向她了解一下,之前請了誰吧?”

  但凡是有贏的可能,她南嘉予會推出去嗎?於是,當對方得知林如玉請過“南大狀”,輕易是不敢接這份委托的。所以,南嘉予讓齊妙把證據材料送去給盛遠時不是最大的人情,讓林如玉請不到律師,讓盛遠時從被告變原告,吊著打林如玉,才是她送出去的大禮。

  “我就說我辛辛苦苦找到的證據材料,為什麼要讓她帶走一份啊,原來……”齊妙恍然大悟,可是,她又忽然想到,“那些證據都是對她不利的,萬一她不拿出來呢?”

  “我耗時四十分鐘和她說明她的處境,別說她認為自己是受害者,就算她殺了人,也要和律師說實情了。”南嘉予揉了揉眉心,“我的咨詢費有多貴你是清楚的,你以為我那寶貴的四十分鐘是隨意浪費在她身上的嗎?”

  這坑挖的,實在是夠深啊。

  齊妙對南嘉予的佩服簡直如滔滔江水,“南律師,你這麼幫我弟弟,其實對他也沒有那麼……”

  南嘉予沒讓她繼續下去,“我是不能由著她欺負南庭,和你們家盛遠時沒關系。”

  齊妙挑眉,一副“你不用解釋,我又不是沒長腦”的表情。

  南嘉予瞥她一眼,“你為什麼改學法律?”

  齊妙沒想太多,坦言:“臨床醫學太難了。”

  “法律不難?”

  “也難,但總好過,學不好臨床醫學會治死人吧。”

  “你的這個邏輯,”南嘉予難得地噎了一下,最後她說了一個字:“對。”等在自己的辦公桌前坐下,南大律師還在想,幸好齊妙沒再執迷臨床醫學,否則……算了,不敢想下去。

  很快地,林如玉收到了南程航空的律師催告函,這封函把南嘉予提到的所有問題都體現出來了,網絡散布謠言,刻意阻礙屍檢,扭曲事實為南程帶來的聲譽影響,以及詆毀南程高層,等一系列事件,不動聲色地告知她,在一個星期內來人,或來函來電協商處理此事,否則……

  林如玉甚至沒有勇氣把這封合法的恐嚇信看完,她怕南程航空除了要求她公開道歉外,索賠數額是整個林家都承擔不起的,直到這一刻,林如玉才開始後悔,那天不該逞一時口快,和盛遠時談什麼幾個億的話題。幾個億,盛遠時或許真的買得起這個單,而她林如玉,是想都不敢想的。

  終於意識到大事不妙的林如玉在猶豫過後,決定給南庭打電話,盡管她並不願意打這個電話,確切地說,不願意向一無所有的司徒南低頭,可是,她別無他法。

  南庭正在樓上彈琴,自從發現盛遠時為她買了這架鋼琴,她只要有空就會彈一會兒,可當盛遠時問她,要不要繼續學琴的時候,她又說:“我都多大了,還能學得好嗎?與其墊底,不如做個管制中唯一會彈的那個就好了。”

  愛好這種事,愛怎麼做,就怎麼做吧,盛遠時當然是隨她,見有人打來電話,他喊她接,南庭卻懶得下來,“如果不是小姨你就接。”

  是個陌生的號碼,盛遠時接起來,語氣淡淡地問:“哪位?”

  林如玉聽著像是他的聲音,有那麼幾秒沒說話。

  盛遠時也不急,耐著性子等。

  片刻,林如玉深呼吸,“司……南庭在嗎?”

  盛遠時五官非常敏銳,一下子就聽出了她的聲音,他問:“林如玉?”

  林如玉竟然不敢應。

  盛遠時更確定是她了,他就明白她這通電話的用意了,“有什麼事,和我說也一樣。”

  林如玉猶豫了一下,“盛總……”

  “不敢當。”盛遠時冷聲打斷她,“我不過就是個開飛機的司機,未必擔得起林小姐這聲總。”盛遠時懶得和她廢話,直切主題,“如果林小姐是為律師函打過來,抱歉,那是公司行為,我無權干涉,看在你是南庭同學的份上,我不會追究你對我個人名譽的損害,除此之外,請免開尊口。”

  林如玉急了,“盛遠時,你明知道我賠不起!”

  “現在才知道賠不起嗎?我還以為,每一個人在做事前,都會先評估自己的能力。”盛遠時一笑,“我記得林小姐還教過我,沒有金鋼鑽別攬瓷器活。”

  林如玉氣極,她咬牙切齒地說:“如果我認坐牢,你什麼都得不到。”

  “你認,林總經理可未必會認。”盛遠時適時提醒她,“準備賣別墅吧,如果我的消息無誤,你們林家不是買下了司徒家的別墅嗎?現在出手的話,或許還有人買。另外,林小姐名下不是還有別的房產嗎,差不多就夠了。”不等林如玉反駁,他竟然還慢條斯理地說:“我不像林小姐胃口那麼大,張嘴就是幾個億,賠償這種事,是那麼個意思就行。”

  聽到話筒中傳來盲音,林如玉摔了手機,然後嚎啕大哭。

  南庭從樓上下來,問他:“我們家的房子是被林如玉買了?”

  盛遠時點頭,“我查過了,是林如玉勸她爸買下的,落了她的名字。”而他判斷,林如玉之所以說服她父親買司徒家的別墅,多半是出於對南庭的嫉妒,至於重逢後怎麼沒在南庭面前提起,估計是想顯擺的太多,一時還沒來得及提別墅吧,誰知道呢。

  “這幾年我回A市,好幾次都想回去看看。”卻沒有勇氣。南庭在盛遠時身邊坐下來,嘆氣,“我都不知道那房子姓林了。”

  “雖然我們以後也不會過去住,但那裡畢竟有你和你父母共同生活的痕跡,所以我還是想,買回來。”盛遠時摟住她肩膀,“當然,如果你不喜歡,我們也可以再賣掉,房款所得,全部用來修葺靈泉寺。”

  這種時候,他還想著司徒老爸。南庭伏在他胸口,低低地喚了一聲,“七哥。”

  “嗯?”盛遠時輕輕地撫摸她的頭發。

  南庭忍住眼淚說:“就算沒有了家,和他們共同生活的記憶,我也不會被忘記。”

  盛遠時聽出了她語氣中的哽咽之意,他說:“我們會有一個新家,一個雖然沒有他們,但同樣能讓你感到溫暖和幸福的家。”

  南庭嗯了一聲,“有七哥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盛遠時無意惹她哭了,為了逗她,故意說:“有了七哥,連小姨都不要了嗎?”

  南庭果然破涕為笑,“那我也沒有辦法帶著小姨結婚的呀。”

  盛遠時抬起她的下巴,“這是提醒我,是時候求婚了嗎?”

  南庭微紅著臉說:“戀愛是我追你談的,總不能婚還讓我催著你結吧。”

  盛遠時笑著親她一口,“是是是,婚當然得是我求著蠻蠻結,要不等我老了,蠻蠻不要我了,可就不好辦了。”

  南庭得意地一挑眉,“那你可要好好求求我了,我這個人啊,還挺作的。”

  盛遠時湊到她耳邊低語:“要不床上先求一次吧,權當演習了。”

  林家當家主事的林如玉的父親第二天就親自到了南程,協商免責單一事。連律師都沒有,官司肯定是不好打的,理虧的林父只能試圖大事化小。可林如玉使盡渾身解數散行謠言,捏造事實的行為,確實對南程的聲譽和十一期間的機票銷售造成了直接的影響,南程不可能因為他代表女兒賠個禮,道個歉,就不追究。那樣的話,以後不是誰都可以詆毀南程了?所以,除了公開道歉外,在林老的屍檢報告出來,證明老人確實是因自身健康問題導致在機上猝死後,林家需要承擔相當數額的經濟賠償。

  林家沒有多厚的底子,無非就是靠林老年輕的時候賺下些家業,林如玉這麼一作,傾盡了半數。辦理別墅過戶的那天,林父氣得當場給了林如玉一個耳光,並警告她,“再沒記性,就滾出這個家!”林母剛要說話,林父毫不顧及她面子地斥責道:“你再放任她,這個家都被她敗光了!”

  就這樣,林如玉就因為嫉妒心,不僅丟了主播的工作,還把林家最值錢的那套別墅,也是林家夫婦準備給她作為嫁妝的房產也折騰沒了。

  免責單事件出現了如此反轉的結果,大家都以為,南程航空會借此開新聞發布會,對外澄清此事,以求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聲望。結果,南程一點動作都沒有,連公司的員工都不明所以。

  叢林忍不住問盛遠時,“師父,這事就這麼過去了嗎?”

  盛遠時不解,“不過去還想怎麼樣?”

  “我的意思是,我們總得讓外界知道,我們是被冤枉的啊?”

  “林家不是道過歉了,還有誰不知道嗎?”

  “可我們明明可以讓更多的人知道,你不覺得讓媒體大肆報道一下更好嗎?”

  面對自己的徒弟,盛遠時終於說了一句:“時候未到。”

  叢林不明白,但見師父無意說更多,也就沒再問,只是在航站樓偶遇南庭時,他說:“師父肯定還有大招沒發呢,師母你知道是什麼大招嗎?”

  南庭突然想起那天齊妙提到的關於大招的話題,又想到最近盛遠時總是在打電話,如此聯系起來,她有預感,盛遠時是在籌謀什麼事,但他是中南總飛,自然是有很多事情需要處理的,南庭無意多問,只是,叢林那聲“師母”取悅了她,她好心情地說:“我現在還不知道,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幫你刺探一下軍情。”

  刺探軍情?這麼不著調的師母,是波道中沈穩有度的南庭管制嗎?叢林怕被他師父知道,他膽敢給師母添麻煩,會失去晉升機長的機會。所以,他說:“我就是隨口一說,師母你就當沒聽見吧。”

  隨後是一段時間的平靜,一切看似照舊,但當何勇和桑正遠把何創和遠洋兩大公司的命運盡數壓在航煤這一單生意上,他們在某個下午突然發現,受原油價格持續下跌的影響,美國航煤零售價相比五年前同期,下跌了近百分之五十。

  百分之五十!那意味著,他們那一整艘郵輪的航煤,運到國內就從原本的十個億跌成了五億。如果中南集團,或是任何一家航空公司得到這個消息,還有誰會出之前的價格采購航煤?那是近二十多萬噸的貨啊,賣不出去,要怎麼辦?

  何勇和桑正遠兩位在商場上摸滾打爬了幾十年的老油條瞬間就傻了,何勇在得到消息那一刻差點暈過去,桑正遠也是好半天都沒說出來話。這個時候,他們似乎只能指望,第一,美國航煤價格下跌的消息是假的;第二,如果消息屬實,必須搶在國內航空公司得到消息前,把即將到貨的二十多萬噸航煤出手;第三,如果來不及出手,就要想辦法解決倉儲問題;第四,祈禱航煤價格盡快漲回去;第五,是他們不願也不敢去想的。

  然而,這麼危及的時刻,不僅中標的消息沒有來,始終關注國際航煤走勢的桑正遠卻看到一則更糟糕的新聞,報道中稱:齊潤集團歷時六年的探索與研究,終於成功開發出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生物航煤生產技術,而首批生產合格的1號生物航煤已煉化完成,將在本月內進行首次技術試飛。

  桑正遠幾乎是抖著手給桑桎打的電話,向兒子確認:“是不是試飛成功,那種低碳環保型生物航煤將會取代進口航煤?”

  桑桎在他的提示下查看新聞,也是懵了一下,然後,抱著最後一絲僥幸心理問:“你到底是沒有聽我的話,還是涉足航煤領域了?”

  桑正遠跌坐在沙發上,半哭半笑地說:“如果我和何勇合資購進的航煤賣不出去,我們桑家……就完了。”

  桑桎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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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8:41


  這樣重磅的消息,何勇當然也是很快就知道了,他怎麼都沒想到齊潤集團所謂的經營轉向,不是不再涉足航煤領域,而是自主研發出了新型航煤。從踏入化工業,接觸航煤,何勇也不是沒有聽說過,早在十多 年前,國內就有人提出過探索航煤的生產技術,可那是世界上僅有三個國家擁有的非同一般的技術,何勇認為,中國要成為繼美國、法國、芬蘭之後第四個擁有生物航煤自主研發生產技術的國家,怎麼也要是 五十年之後的事情吧,甚至更久。

  都說“國之強大,民之驕傲”,何勇身為中國人,竟然不相信,也不希望,自己的國家在進步,在悄無聲息地追趕著更強。這樣一個只看重個人得失的商人或許永遠也不會明白,國家才是他最堅實有力的 的靠山,至於那些通過不擇手段獲取的畸形利益,則是沒有根基,站不穩的。

  何勇已經不想給盛遠時打電話催促競標結果了,直到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什麼齊潤集團經營轉向,什麼中南集團航煤招標,什麼暗中運作,根本就是一個環環相扣的局。他不想承認,又不得不承認 ,在商場上縱橫了多年的自己被一群在他看來翅膀還不硬的年輕人請君入甕了。

  如果只是美國航煤價格下跌,何勇和桑正遠也不會真的怎麼樣,即便無法達成和中南的合作,只要民航業存在,航煤的需求就一定是有的,無非就是航煤不能立即出手,因運輸及倉儲費用的大量投入 ,導致利潤空間降低,資金回籠緩慢,也正是基於這樣的盤算,他們才敢傾其所有地購進航煤。

  結果現在的情況是,齊潤集團研發並生產出了新型航煤,這種以餐飲廢油為原料,以一定比例與常規航煤調和而成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可以在現有進口航煤基礎上減少50%的生物航煤,一旦試飛成功, 投入使用,哪家航空公司還會選擇進口航煤?是人傻,還是錢多到沒處花?所以,美國航煤價格的起浮不是最大的問題,國產航煤的問世才是真正的衝擊。而齊潤集團偏偏在他們的航煤即將到貨之時,發 布這樣的消息,用意還用說嗎?

  何勇第一個就想到了盛遠時,卻不是給盛遠時打電話詢問原委,而是調查盛遠時。顯然,這個調查來得太晚了,當他發現盛遠時和司徒南竟然是戀人關系時,他恍然大悟之際,又無法置信,堂堂齊潤 集團,會為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丫頭,置他於死地?可除此之外,何勇確認自己沒有得罪過盛遠時,別說是得罪,盛遠時根本是何勇想攀都攀不上的高枝。

  於是,有些慌不擇路的何勇把矛頭指向了桑正遠,他幾乎是暴跳如雷地質問道:“你兒子悔婚不就是為了那個司徒南嗎?當年司徒家破產,我是準備斬草除根的,看的就是你們桑家的面子!結果現在 ,司徒南竟然成了盛遠時的女朋友!桑正遠啊桑正遠,你看看你生的好兒子,連個女人都留不住!”

  司徒南放棄桑桎,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一直讓桑正遠耿耿於懷,確切地說,是讓他覺得很丟面子的一件事,所以,他雖然也提醒過何勇,要提防齊潤集團,提防盛遠時,甚至於,為了讓齊潤集團 不注意到遠洋物流也涉足了航煤領域,他和何勇都是私下裡達成的協議,對外,只是何創在參與中南的競標,與他的遠洋物流沒有半分錢的關系,卻沒有直言不諱地對何勇說起,盛遠時和司徒南是戀人。 本以為自己考慮得足夠周全,結果,還是被株連。

  其實,盡管桑正遠把桑桎的提醒聽進去了,他也和何勇一樣,對於赫赫有名的齊董事長會為了一個一無所有的丫頭,以齊潤集團為武器,對毫不相干的遠洋物流出手,也是心存質疑。否則,桑正遠又 怎麼會在何勇的鼓吹下,在巨大的利潤面前,失去了應有的理智。明明都決定收手了,如果不是何勇信誓旦旦發地保證一定能夠和中南達成合作,桑正遠又怎麼會改變主意?可何勇也是自身難保,就算桑 正遠再恨他,又有什麼用?

  桑正遠已經不敢奢望這件事還能反轉,他聽桑桎的勸,想要來說服何勇,向盛遠時和齊潤集團妥協,請他們高抬貴手,接手他們從美國進口的航煤,試圖以此保住遠洋物流。因為桑桎告訴他:“齊董 事長是一位非常正直而有大義的企業家,盡管她確實因為盛遠時的追究,在幫司徒家報仇,但她不會趕盡殺絕,所以爸,這個時候,死撐硬拼是沒有任何勝算的。你也不用指望我去替你求盛遠時,如果我 有那個面子,我就不用事先提醒你了,你更不要以為司徒南會替你說話,你沒有讓她為你求情的籌碼,在她心裡,你和曾害司徒家破產的主謀何勇,沒有任何區別。”

  桑正遠這才放棄了聯系南庭的想法。可現下的情況是,何勇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根源在哪裡,他甚至於,把這件事歸究於桑桎與司徒南的關系,這讓桑正遠非常氣憤,他有些跑題地反駁道:“別說 桑桎還沒和司徒南結婚,就算結了,也無法保證就不會離,你何總不也再娶了嗎,不然和女兒的關系也不至於破裂成現在這個樣子,連她是因為司徒南才不能和盛遠時在一起這件事,都不知道。我話是難 聽,但因為‘遠洋’的命運和‘何創’挷在一起,我才要提醒你,與其把責任推到我兒子身上,不如回憶一下,自己當年做過什麼!”

  當年桑桎退婚,已經讓何勇顏面掃地,現在又扯進來一個盛遠時!何勇當場砸了茶杯,“你是什麼意思桑正遠,當年我是算計了司徒勝己,可如果不是你從中作梗,會留下司徒南這個禍根嗎?說到底 ,就是你兒子埋下的隱患!否則沒有了司徒南,何來的盛遠時?!”

  桑正遠想到此刻“遠洋”面臨的危機,一時間之間也不確定,自己當年受桑桎“威脅”沒對司徒家落井下石是福還是禍,可徹底看清了何勇本性的他,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接受這位何總的指控,於是他 說:“幸好還有個盛遠時,有個齊潤集團,否則你何勇怕是要不自量力地稱商界第一了!”

  何勇終於也被逼出了真話,他語氣不屑地說:“你桑正遠不是也一直想借我何創,稱G市第一嗎,現在倒好意思以此說事。”

  “我是想過,我還那麼做了。”桑正遠竟然不忘在這個時候插了何勇一刀,“但誰讓我兒子看不上你女兒,我這個當老子的,也是無能為力!”

  何勇被氣得恨不得要動手打人了,他憤恨地注視著桑正遠,“他看不上我女兒,還不照樣也被別人看不上?”

  這可能就是因果報應吧,誰知道呢。桑正遠冷笑,“你女兒也一樣,當年因為司徒南被我們桑家退婚,現在還是因為司徒南,被盛家拒之門外,就像你何勇算計完司徒家,也要還回去一樣,歷史總是 驚人地相似。”

  何勇砸了自己的辦公室。

  就這樣,兩個在商界也算有些份量的“前輩”竟然在晚年遭遇事業危機時,不先考慮對策,反而拿晚輩的感情作為武器攻擊對方,面對這樣不太有份量的對手,無論是齊潤集團,還是盛遠時,都有種 勝之不武的感覺。可對手就是這麼不給力,作為穩贏方,盛遠時也沒打算客氣。

  中南集團飛行總隊隊長盛遠時作為試飛員,為齊潤集團研制生產出來的新型航煤做技術試飛的消息一公布,別說是各航空公司要對業界老大的中南馬首是瞻,那些之前受林如玉蠱惑的大眾,也都把目 光聚焦到了南程航空,直到這個時候,叢林才明白,為什麼之前盛遠時會說“時候未到”。等試飛的消息一出,別說是整個民航業要轟動一番,整個中國,乃至全世界都會知道,中國中南集團,南程航空 總飛行師是中國首次生產成功的1號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員。這樣的消息,比任何的媒體報道都有說服力。

  擁有能做試飛員的總飛行師,無論是他的飛行術,還是南程航空的飛行安全,乘客還會質疑嗎?既然都沒什麼可質疑的了,機票不超售,說得過去嗎?

  於是,在試飛的消息公布出來的二十四小時之內,南程航空像春運期間大眾買火車票一樣,呈現出一票難求的盛況。至此,免責單事件造成的不良影響,全部消除。

  南庭該為盛遠時高興的,畢竟,南程航空遭遇的聲望危機是很嚴重的。試飛不僅能輕易消除外界對南程飛安的質疑,生物航煤的問世,更是振興民族工業的一大壯舉。然而,最後一個知道盛遠時要作 為新航煤技術試飛員的她,顯然消化不了這一消息。相比師兄們的興奮,面對包括大林在內的,很多人的恭喜和期待,南庭高興不起來。

  她翻看手機上的最新資訊,在一條條關於新航煤,關於試飛的消息中,不得不接受,盛遠時確實是要執行試飛任務了。而直到此刻,盛遠時沒有對她提及一個字。

  盛遠時開了一天的會,等他忙完趕到塔台時,南庭已經走了。這段時間,除非是她值夜班,否則都是他接她一起回家,回盛遠時的家,可這一天,南庭下班後,悄遠聲息地坐通勤車回了齊妙那邊。

  盛遠時本意是想等晚上回家就和南庭說,因為就在昨晚,齊子橋還問他:“告訴南庭了嗎?”可由於最近,她為那些莫名其妙的夢境,以及林如玉的事情困擾,情緒不是特別穩定,盛遠時甚至都想建 議她休息一段時間。結果,消息傳得比預想的要快很多,逼得他不得不說。

  盛遠時之所以這麼難開口,是因為太清楚,盡管南庭不情願,也不會阻止自己,哪怕她知道,試飛是有危險性的,也只會把所有擔心的情緒都壓抑在心裡。盛遠時才不希望,在試飛時間沒最終確定的 情況下,讓她承擔太多壓力。可當南庭不肯接電話時,他才意識到,讓她最後一個知道自己要試飛的消息,更加不對。

  在趕去民航小區的路上,盛遠時給南庭發微信說:“是七哥不對,但你總要給七哥認錯的機會對不對?我馬上就到了,你不能避而不見,行嗎蠻蠻?”

  南庭聽見微信提示音了,她不看手機,也猜到是盛遠時的信息,可她只是坐在沙發上,呆呆地看著睡不著。自從她和盛遠時有了最親密的關系後,就很少回來這邊住了,始終被齊妙照顧的睡不著再見 到她,開始變得格外乖巧,此刻,它坐在南庭對面,瞪著圓圓地小眼睛看了眼手機,然後過來舔南庭的手,像是在提醒主人什麼。

  南庭一點反應也沒有。

  睡不著又用腦袋蹭蹭她的手,一副求撫摸的姿態。

  南庭才終於抬手摸了摸它。

  睡不著如同得到特赦一樣趴在她腳邊,把小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靜待主人發令。

  沒多久,敲門聲就響了。

  當然是盛遠時,他在外面說:“蠻蠻,我知道你在家,把門打開。”

  睡不著聽到動靜,頓時豎起耳朵跑到門邊,可就在它才汪汪叫了兩聲時,南庭走過來拍了它腦袋一下,它立即就不叫了,但還是站在門口,一副守衛主人的姿態。

  盛遠時以為南庭一定不肯輕易開門,他剛想說:“要是你不開門,我就找人撬鎖了。”而他也確實是那麼想的,以至於剛剛在樓下,他都問好了開鎖公司的號碼,南庭卻沒給他廢話的機會,打開了門 ,而她甚至還考慮到盛遠時對睡不著過敏,把對盛遠時虎視眈眈的家夥攔在了自己身後。

  盛遠時注視她微紅的眼睛幾秒,說:“對不起。”

  南庭原本並沒有哭,而她眼底的紅也只是因為強自壓抑,可盛遠時這句道歉讓她眼中瞬間盈滿了淚,然而,她竟然還是忍了回去。

  “我沒有生你的氣,我也清楚,我不該,也不能阻止你,我只是想到試飛潛在的危險性,沒有辦法違心地對你說:去吧,我支持你。”南庭抬眸看著他,“七哥,我發現自己是個挺狹隘的人,心中沒 有什麼大義,只希望和自己愛的人,好好地在一起。”說到這裡,她悲從中來,忽然就進行不下去了。

  盛遠時想過她可能會哭會鬧,會像那天在指揮中心一樣,求自己不要飛,可她這麼平靜,他反而有點不知所措,只能上前一步,把她摟在懷裡,“如果你真像自己說的那樣,完全可以作我鬧我,那樣 ,或許我真的會放棄。”

  她卻不能。他的父母難道不比自己更愛他嗎?可他們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不惜讓兒子以身涉險去試飛,她憑什麼以愛相挾阻止他去?只不過,那些斷斷續續的夢,那些她分不清是前世還是未來的夢, 不可能全無緣由,南庭害怕,害怕有些東西一旦被印證,再無回旋的余地。

  飛行向來無小事,因與生命息息相關。

  眼淚溢出眼眶,落在盛遠時胸前,南庭那麼無力地抱住他腰身,收緊手臂。

  這樣的無聲哭泣,比大吵大鬧還讓盛遠時難受,他抱緊她,像是要把她按進身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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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9:00


  至於怎麼會多嘴去評價“偶像”的機長廣播,是因為南庭想起了一位舊人,他的機長廣播相比程瀟,有過之而無不及。時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記得他所有版本的廣播。

  就這樣分了神,沒注意到從哪裡跑來兩個小朋友,圍著她追逐起來。南庭擔心他們摔倒,邊俯身說:“小夥子,快踩剎車,不然追尾了。”邊伸手,準備一前一後把兩人拉開。

  小朋友卻在“再亂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嚇聲中用力掙開她跑走了。

  前一秒還被他們當擋箭牌似地拽得轉圈,後一秒又被拋棄似地推開,南庭頓時立步不穩,慣性地向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上滾動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勁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會有多疼。問題是,如果南庭腳下稍有不慎倒著踏上平梯邊緣,一前一後兩個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會被帶倒。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是小,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腰間突然橫出來一只手,用力一摟,輕巧地把她帶離危險區域。

  因為身上穿的是高腰寬松的上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方的手指不經意就觸到了她腰間的肌膚上。

  明知是無意的冒犯,可那麼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還是個男人——南庭的第一反應是: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對方卻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並清晰地說了句:“抱歉。”顯然對於意外的肌膚接觸也有所覺。

  低沈磁性的聲線,微微帶了點溫柔的語氣,男人腳下未停,與她擦肩而過。

  南庭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從頭頂掠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視線裡就只剩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領口挺闊的白色襯衣,與閃著光芒的四道杠飛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襯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個背影,正在打電話,南庭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剛剛落地,發布會?來得及,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倒個時差……顏值擔當?我什麼時候需要靠臉吃飯了?”

  那個背影,被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拉長,南庭看著他,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

  唯有他身後跟著的十幾位飛行學員,紛紛回頭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南庭伸手撫上後腰,覺得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有些熱。

  手的溫度,來自心裡。感謝的話再無法啟口。

  機場高速上,一輛白色的運動版攬勝果斷超車,很快就把他們甩出去很遠。後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攬勝並不陌生的車牌上,直到它在視線裡變成一個點,再消失不見,才繼續和桑桎的聊天,“我以 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桑桎穩穩地打著方向盤,抬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視線交錯,他說:“我有自己的判斷,準確率還算高。”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從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她與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閃爍的喜悅之意根本掩飾不住,結果卻聽南庭說:“這次你的情緒鋪捉有誤。”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安慰她:“既然和預想的一樣,也不用難過。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與其強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你這話和靈泉寺的法師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你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我會以為你也有心皈依佛門。”南庭在倒鏡中注視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機場對我來說,像家一樣熟悉,更何況 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在我家小區附近是有站點的,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從心理學角度講,有人接機會比獨自回家更讓人心情愉悅。”

  南庭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堅持,“從經濟角度講,你驅車往返一次機場是資源浪費。尤其你總這麼關照我,會讓我有種是你病患的錯覺,這種感覺不益於我的身心健康。”

  對於她的伶牙俐齒,桑桎彎了彎唇,“你的健康狀況非常不錯,不用多想。”說著伸手拿起副駕位置上的一個文件袋,“體檢報告出來了,所有指標都在線內。”

  這對於南庭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接過來,笑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經會令你比同齡人衰老的快了,還想怎麼放開手腳?”

  南庭不以為意,“熬夜確實是女人的天敵,但你知道的,我屬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過於旺盛的精力。”言語間,她好心情地撫摸趴在身邊毛絨絨的一團,“你說是不是啊睡不著?”

  “睡不著”是一只一歲半的柴犬,黃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橢圓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顯機敏聰明。

  提到睡不著,桑桎沒追問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訓練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滿分的樣子,以為很好帶,結果這幾天我見識了它強大的破壞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沒按時帶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訝異,“我家那麼大,還不夠它玩嗎?”

  “你家再大也大不過公園吧?”南庭撫摸睡不著的背毛,“它屬於獵犬,需要一定的運動量和空間,你天天把它關在家裡,它會煩燥,當然就亂叫亂咬地搞破壞了。”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說說它 咬破了你幾本書?”

  與她狡黠的目光對視,桑桎無奈,“你怎麼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氣壯:“誰讓你老是嫌棄它,從來不和它培養感情。”

  桑桎苦笑,“我沒有嫌棄它,我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養一條獵犬容易被抓傷,尤其它出門還會和別的犬鬥毆,你不能否認,很多獸醫和美容從業者都怕柴犬。”

  “凶一點有什麼關系?”南庭遞出一只手,睡不著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來,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然要養一條凶一點的犬才有安全感。”說著挑眉示意睡不著,“凶一個給老桑看看。”

  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睡不著聞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撲到駕駛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聲。

  桑桎立即告饒:“停,我領教了。”

  南庭撫摸睡不著表示安撫,“你要記住,老桑只是面上嫌棄你,內心和我一樣,是對你不離不棄的。”

  桑桎矢口否認,“我發誓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語地對睡不著說:“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桑桎失笑。他還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說好明天過天幫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後先打電話和新房東確認第二天拿鑰匙的時間,再打給現任房東,告訴對方自己明天搬走,鑰匙會放在保安室。

  房東承諾明天會把該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賬戶裡,隨後又因賣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約道了幾句歉,便掛了電話。

  南庭坐在沙發上,俯身對進了門就始終跟在她腳邊的睡不著說:“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幾天,又沒要把你送給他,老跟著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覺也行。”

  睡不著卻只是坐在沙發對面的地板上,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她。

  南庭看看時間,“是不是餓了?晚上吃雞肉飯怎麼樣?”

  睡不著顛顛地跑到茶機裡側叼了一袋糧食出來,一臉等主人兒喂食的乖巧。

  “這有什麼好吃的?和我混,不能這麼沒追求!”南庭把狗糧搶下來放回原處,提著先前在樓下超市買上來的食材進了廚房。

  從雞腿去骨腌制,再洗淨西蘭花,到兩碗香噴噴的雞米飯新鮮出爐,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份給睡不著,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共進晚餐!

  睡不著吃飽喝足沒一會兒跑過來咬南庭的褲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廚房,帶它出去散步。

  小區的花園裡,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人在打太極,兩種不同步調的違和感似乎被偶爾穿梭其中玩鬧的小孩兒打破了。南庭坐在長椅上,眼睛看著睡不著和一只拉布拉多瘋得正歡,大腦卻在回想機場 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鄰居阿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幾天沒見著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實說:“沒有,出了趟門。”

  阿姨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狀似閑聊地問:“聽說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負責什麼工作啊?空姐嗎?”

  “我不是空姐。”南庭沒有過多的解釋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專門負責舒緩飛行員壓力,陪他們聊天。”

  “陪……聊天?”阿姨聽得一愣,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換個話題,“今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

  南庭就明白阿姨這是要當媒人了,她於是默認似地“啊”了一聲。

  阿姨眼裡的光頓時被澆熄,小聲而客觀地嘀咕了一句:“小夥子還挺精神的。”然後不死心地說:“分手了來找阿姨啊,阿姨這兒有現成的。”

  “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南庭幾不可察地嘆氣,“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結果阿姨聽岔了,回應她說:“我確實有偏頭痛的毛病哦。”

  這種不同頻的聊天真的是……無以為繼。

  恰逢睡不著跑過來,南庭站起來說:“玩夠了我們回家吧。”

  寂靜的夜裡,睡不著已經睡著了,南庭打開筆電,在收藏夾中找到中南集團的官網。

  不無意外地,新聞中心頁面最新更新了一則報道,內容是關於中南集團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聞發布會。報道中稱,發布會在G市最豪華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會廳舉行,與會除了媒體記者,還有 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應商和尊貴會員代表,而曝光的一張張奢華的現場圖,更證明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盛會。

  然而,那些關於中南集團終極BOSS顧南亭、南程航空總經理喬其諾的介紹與采訪,都沒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視線落在一張飛行員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後,她把那張照片另存了,然後才點開標題 為“王者歸來”的視頻。

  那是中南飛行總隊隊長,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的專訪。

  鏡頭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間透出睿智與精明。當記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織建之初,集團總裁三顧美國請他回國的話題,他謙虛又不失幽默地說:“有中南並購YG航空、未婚妻程瀟在YG擔任機長 的前情鋪墊,顧總才三顧美國,次數確實少了點兒。”

  提到民航界聞名的女機長程瀟,記者便多問了一句,“剛剛在發布會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首航由您領飛,執行雙機長執飛陣容,那麼請問會是您與程瀟塔組嗎?”

  盛遠時略微挑起一側眉峰,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為了請程機長出山,我可不止向顧總申請了三次。可惜,顧總舍不得未婚妻拋頭露面,我只好重新點將。”否認了傳聞。

  記者笑,隨後再問:“能否請盛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南程的飛行力量?”

  盛遠時調整了下坐姿,從初時的淺坐到後來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靜內斂,有強者氣勢,“經過一年緊張高效的籌備,從飛機引進、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於上個月初完成運行前的 所有準備工作,正式投入運營。從G市到A市的熱門航線也將於下周一正式開航運營,我們的飛行總隊……”

  他們的飛行總隊下設一大隊和二大隊,他作為飛行總隊的隊長,負責整個集團的飛行事務。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總飛行師的職務,他其實有高於總經理喬其諾的管理權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帶領 南程的最後一批受訓學員從紐約抵達G市……

  關於他的所有個人資料和回國這一年多來的近況,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視境頭前那雙不羈中帶著明媚的眼睛,她輕聲低語:“好久不見,七哥。”

  9800米的高度層,飛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穩地飛行著。

  廣播響起,低沈磁性的聲線在客艙中擴散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利用開餐前的幾分鐘做一個機長廣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關於南程,它不僅僅是隸屬於中南集團的一家子公司,還蘊含了一份愛情 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還只是國內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後的今天,它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龍頭。而在短短五年時間裡締造了這個傳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團現任總裁顧南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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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9:25


  齊子橋眼睛裡和語氣中的篤定與堅毅給了南庭莫大的信心,也讓她自愧不如。

  見她垂眸不語,齊子橋又說:“你這孩子啊,肯定是怕他為難,把不想讓他飛的話,都壓在了心裡。”

  被說中心事的南庭抬眸看她,像個委屈的孩子一樣,抿唇不語。

  齊子橋卻說:“就該時不時讓他們為難一下,免得他們總以為自己無所不能。”面對南庭不解的目光,她微笑著說:“你盛叔叔年輕的時候執行過幾次危險的任務,有一次並不是非他不可,而他只是認 為自己的飛行技術高,只有他能做高難度動作,才偏要飛。當時我正懷著他,”齊子橋指了指盛遠時,“見你叔叔又要搶著去執行任務,我就假裝肚子疼,他以為我是流產的征兆,爭分奪秒地送我去醫院,這 麼一鬧就錯過了時機。後來你叔叔的戰友圓滿完成了任務,你叔叔才承認,人家的飛行技術半點都不輸他。”她說著,徑自笑了起來,“當年總愛一爭高下的兩個男人現在都成首長了,你叔叔還在念:是我任 性才成全了人家。”

  想像著年輕時盛敘良不服輸的樣子,南庭也跟著笑起來。

  盛遠時都多少天沒見她笑了,見狀默默地朝齊子橋豎起了大拇指。

  齊子橋瞪了他一眼,才繼續,“你叔叔一直以為,生物航煤這個變廢為寶的設想是我最先提出來,其它不然。我的公公,遠時的爺爺是化工學院教授,是我的研究生導師,等我真正涉足化工行業,他 老人家成為了化工科學研究院的院長,我和你叔叔啊,就是通過這層關系認識的。”

  這件事,盛遠時是知情者之一,聽見母親舊話重提,他有點興致缺缺,但明白齊子橋是在給南庭樹立信心,他只能一臉耐心地陪坐著聽。

  “你叔叔選擇了空軍,未能繼承父親的衣缽,從事化工研究,一直是你爺爺的遺憾,遇到我,算是一種彌補吧。”齊子橋語帶笑意地說:“從成為我導師的那天起,他老人家就把我當兒媳婦培養的。 ”

  南庭聞言說:“如果叔叔是女孩,爺爺肯定要認您做干女兒的。”

  與盛遠時對視一眼,齊子橋眼底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老人家當年也是這麼說的。”她想起那一段舊事,“那個時候,你叔叔心裡眼裡只有直升機,你爺爺給他制造了很多機會,希望他和我自然結 識,而不是通過他來介紹,結果,你叔叔都錯過了。”

  這段過往,盛敘良曾不止一次感慨過,盛遠時於是插話說:“爺爺當時氣得要命,在電話裡對我爸說,我去認個干女兒,不要你這個沒良心的兒子了,然後還對奶奶發脾氣說,養兒子什麼用都沒有! ”

  南庭想像著老人家發飆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但她奇怪的事,“我以為爺爺也是軍人。”因為六年前她就打聽過,知道盛遠時出身軍人世家。

  “爺爺是教授。”齊子橋解釋說:“奶奶才是軍人。”

  南庭訝然。

  盛遠時適時補充,“要不是奶奶見爺爺真動氣了,也不會直接給我爸批了假,命令他,哄不好老子,就不用回部隊了。”見南庭的心情好了很多,他還不忘當著母親的面逗她一下,“當年的功課做得 不到位啊。”

  南庭明白他是指六年前她追他的事,忍不住輕輕打了他一下。

  盛遠時笑而不語。

  齊子橋把兩人的小互動看在眼裡,欣慰地點了點頭,才言歸正轉,“你爺爺生前就提出過把餐飲廢油制作成飛機燃料的想法,可惜,科研小組還沒成立,他就去世了。我擔心一旦讓你叔叔知道這是自 己父親的遺願,他會心急。可一種新技術的誕生必然是艱難的,我並不確定,這個過程要多久,又能否真的實現,我不希望他經歷過漫長的等待過後,還可能迎來失望的結果,所以我才決定,在試飛成功 之後,再告訴他,這創新之舉,是他父親的設想。”

  父親的設想,妻子為其實現,兒子又是試飛員,這樣的關聯,微妙而幸福;這樣的家庭,這樣彼此的扶持與愛,讓南庭心生羨慕與崇拜,她慚愧地說:“阿姨,是我太狹隘了。”

  “對我們普通人而言,大愛有時候是飄渺而遙遠的東西,不切實際,小愛才是真正的溫暖,是支撐我們面對人生的勇氣,比如你叔叔和遠時,之於你我的意義。”話至此,齊子橋沈默了片刻,再開口 時語氣不復先前那麼輕松,“這六年來,阿姨每一天都在期待著試飛,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阿姨又在想,如果生產不出生物航煤,又何必要我的兒子去冒險。”

  南庭注視著齊子橋湧上淚意的眼睛,忍不住喚:“阿姨。”

  盛遠時則握住了母親的手,“媽。”

  “總要有人為萬家燈火負重前行。”齊子橋沒有讓眼淚落下來,卻終究沒有控制住聲音的哽咽,她對盛遠時說:“齊跡犧牲了,就只能你來。”

  如果齊跡還在,試飛的人選,還會有一番爭執,或是商量的余地。可奇跡終是沒有發生,齊跡,再也回不來了。正因為盛遠時知道這一次非自己不可,才會在面對南庭的隱忍與眼淚時,一次又一次地 咽回了“不飛”的話。

  至於南庭,當她聽到“犧牲”兩個字,心中一凜,可還來不及問是誰犧牲了,胃又像前兩天一樣翻江倒海地難受起來,南庭忍了忍,到底還是疾步去了衛生間,等盛遠時意識到不對跟過去,她已經把 先前吃下的東西全吐了出來。

  盛遠時拍她的背,“怎麼了這是?”

  齊子橋是過來人,見南庭出現這樣的症狀,她的第一反應是——懷孕,可未免南庭不好意思,她沒有問什麼,只是給南庭倒了杯水端過來,然後不動聲色地踢了踢盛遠時的腳。

  盛遠時反應過來母親的意思,也是一怔。

  南庭卻在緩過勁來後,輕輕解釋了一句,“我胃有點不舒服。”

  齊子橋已經把晚飯的菜在心裡過濾了一遍,認為南庭不該是吃壞了什麼,她不放心地對盛遠時說:“是你帶南庭去醫院檢查一下,還是我現在就讓你李叔叔過來看看?”

  南庭趕緊說:“不用了阿姨,我真的只是胃不舒服,回去吃點藥就好了。”

  齊子橋不好勉強,而該說的話,她也已經說了,就體貼地讓他們早點回去了,只是趁南庭拿包的空檔,她囑咐盛遠時,“南庭體質特殊,你不能大意。”

  南庭吐完反而舒服了一點,未免盛遠時多想,她在回家的路上主動說:“第一天吐完,我就……查過了,不是懷孕。”

  她這樣說,盛遠時心裡更不是滋味了,“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南庭把視線投向了窗外,“不想讓你分心。”

  明明那麼拒絕他試飛,卻還是……盛遠時沒有說話,只是用力地握緊了方向盤。

  到家後,南庭找藥,盡管盛遠時相信她不會在懷孕的情況下胡亂吃藥,卻還是按住她的手,看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不要為了讓我安心,就騙我。”

  “我倒是想過以懷孕為由騙你不飛的。”南庭抽出手,取出兩粒藥,吃完才說:“但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不該拿這件事開玩笑。”

  盛遠時忽然有些失望,等南庭去洗澡了,他拿起了那瓶胃藥,之後,他又下樓了一趟,再回來時,手上多了兩瓶活血散瘀,消腫止痛的氣霧劑,等南庭洗好澡出來,他先後給她左手腫起來的位置噴上 了藥,然後輕輕地給她揉了好一會,末了還不放心地說:“明天去醫院看看。”

  南庭卻說:“不用了,要是有骨折早不敢動了。”

  盛遠時抬眼看她,目光中隱有責備之意。

  “我以後都不作了。”南庭可憐兮兮地說:“為了不被阿姨發現,吃飯時我都是小心翼翼的,連往沙發上坐,我都找好位置,深怕她拉我這只手。”

  盛遠時無語地摸摸她的臉,“我的意思是去檢查一下腸胃,既然不是懷孕,總不會莫名其妙嘔吐。”

  “不是莫名其妙。”南庭實話實說:“我這幾天的狀態和五年前,知道我家要破產時一樣,應該是受情緒影響,”她越說聲音越低,“再加上不太吃得下飯,胃才造反的。”

  盛遠時聞言手上停頓了一下,然後抱歉地說:“我答應你,試飛過後少飛,而且盡量不在外場過夜。”只有這樣,才能更好地照顧她,免得像眼下這樣忽略她身體的異樣。

  “試飛過後,你要兌現的承諾不止一個。”南庭看著他的眼睛,“阿姨說了,這次試飛,為了確保飛行員的安全,機上配有跳傘裝置,七哥,你要答應我,萬一真的……你一定要以生命為最先考量, 技術試飛固然重要,但失敗一次,還有機會重新來過,可如果你出了事,我和阿姨再找不回第二個你。”

  民航班機出於自身重量及跳傘專業性等方面考慮不配降落傘,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可就算在齊子橋的強烈要求下,此次試飛的飛機配有跳傘裝置,盛遠時其實也沒有想過,遇到危險,棄機跳傘。此刻 ,他明明應該假裝答應,讓南庭放心,然而,他說:“如果新型航煤真的還存在問題,也只有飛機落地,才能更快更準確地找到問題所在,所以蠻蠻,我不會跳傘,我一定會操縱飛機著陸,你信七哥。”

  眼淚根本不需要醞釀就已經奪眶而出,南庭用力地捶打他,一下又一下,最後哭著說:“盛遠時你要是食言,我就嫁給桑桎。”

  盛遠時眼眶一熱,他用力地把南庭摟進懷裡,唇貼在她耳廓,狠狠地說:“你敢!”

  南庭負氣似地說:“這個賭,我和你打了。”

  盛遠時失笑,“要是我贏了,你就嫁給我。”

  南庭推開他,“這算求婚啊,你能不能有點誠意?”

  “我都用命在求了,還不夠誠意?小同志,”盛遠時用手指戳戳她腦門,佯裝生氣地說:“你有點作了啊。”

  南庭撲進他懷裡,“我就是要作你一輩子,你敢不給我機會,我就嫁給你情敵。”

  盛遠時無奈地摟住她,“看來,為了不成全我情敵,我都得拼盡全力。”

  這一夜南庭依然毫無睡意,盛遠時洗完澡躺下,把她摟過來提醒,“明天該去治療了,但我實在沒時間,讓齊妙陪你好不好?”

  南庭卻在想別的事,她不答反問:“齊跡是誰?是齊小弟的……”

  盛遠時已經猜到她會有此一問,他說:“是齊正揚的父親,我大哥。”

  齊子橋一輩是兄妹三人,齊子凡是齊家老大,齊子賢是老二,齊子橋則是齊家最小的女兒,他們的子女分別是:齊跡,齊妙,和盛遠時。齊子凡與二弟齊子賢,小妹齊子橋有十幾歲的年齡差,故而齊 跡也就大齊妙和盛遠時十幾歲。

  南庭回想齊子橋的話,依然不願意相信齊跡犧牲了,可是,她終究還是問:“大哥他……是怎麼犧牲的?”

  盛遠時沈默了很久,久到南庭以為他不會回答了,他才說:“他是一名海軍航空兵,五年前執行偵察任務時,與M機發生碰撞,他的戰鬥機墜毀。”

  “五年前……”南庭喃喃自語,“戰鬥機墜毀?”

  “按照僚機的描述,大哥的的戰鬥機當場失控,進入螺旋狀態往下掉。”螺旋狀態的發生是由於兩側機翼之間的升力出現不平衡,導致飛機劇烈翻滾,並以極快的速度俯衝下墜,“但根據打撈到的戰 鬥機殘骸的位置判斷,在撞擊發生後,大哥應該是控制戰鬥機飛行了一段距離,只是,撞擊太嚴重了,而撞機區域距離最近的機場有幾百公裡,他最終……沒能回來。”

  齊正揚就此失去了父親。南庭完全不敢去想,當齊正揚和他媽媽得到這個消息時的反應,她震驚和難受到連呼吸都難以為繼,拿開盛遠時的手,南庭起身走到窗前,打開了窗戶。

  十二月的晚上,夜風很涼,她卻只穿著單薄的睡衣,站在窗前吹冷風。

  盛遠時沒有阻攔,他只是披了件外套在南庭的身上,然後自身後抱住她,“他其實是有機會跳傘的,但撞機區域的西南方,有一座海邊小城,一旦他棄機跳傘,戰鬥機將在小城的中心位置墜毀。”

  那樣的話,後果不堪設想。所以,齊跡沒有跳傘,而是利用那最後的一點時間,駕駛戰鬥機飛離了那座海邊小城。

  夜靜,風冷,南庭閉上眼睛,回想墜機夢的每一處細節,然後轉過身來,對盛遠時說:“我可能夢見了大哥墜機的情景。”

  盛遠時臉色驟變,“你說什麼?”

  “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南庭復述完夢裡的這段話,注視著盛遠時的眼睛,“大哥戰鬥機的編號,是不是……91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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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29:42


  次日,盛遠時放下所有的工作安排,陪南庭一起去找桑桎。

  這一次,沒有像以往那樣采取催眠的方式,而是南庭自己把那個她無法擺脫的墜機夢回憶給兩個男人聽。在沒有提及齊跡的情況下,桑桎認為,“墜機夢中的一對男女與之前她夢中一直出現的男女同屬 一人,而墜機夢是這對男女這一世情緣的終結。”

  南庭緩了很久,臉上才恢復血色,她出人意料地說:“五年前我就做過這個夢,是從那個時候起,我的睡眠質量開始下降,直到最後完全睡不著。”

  竟然是因為這個夢!桑桎追問道:“五年前的什麼時候做的這個夢,你還記得嗎?”

  南庭想了想,“就在我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個瘤的時候。”

  盛遠時明顯嚇了一跳,“什麼?”

  桑桎趕緊解釋道:“在她和司徒叔叔被搶救過來後,她的抑郁症就嚴重了,可她不肯正視自己的病,堅決認定她記憶力減退,焦慮等,這些症狀的出現是因為腦袋裡長了東西導致的,為了推翻她的這些臆 想,我帶她去做腦部的核磁檢查。”

  南庭去拉盛遠時的手,“當然是沒事的。”

  幸好。盛遠時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心有余悸。

  桑桎繼續問:“之前為什麼都沒提起過這個夢?”

  面對兩個男人共同的疑惑,南庭看向盛遠時,“這個夢,我在事後不久忘記了,忘得很徹底,直到知道你要試飛,我再一次夢見後,才想起來,在此之前,我誤以為,是那場意外導致我的睡眠出了問題 。”所以她不願和任何人提起自己的睡眼問題,哪怕親近如小姨,哪怕是信任的桑桎,只是不希望加深他們對司徒勝己的怨恨與誤解。

  桑桎明白,南庭口中的意外是指司徒勝己要帶她一起自殺的事,自從她走出抑郁的困擾,重新面對人生,她始終堅稱那是一場意外,不是司徒勝己蓄意。桑桎懂她的顧慮,而對於那一場意外,他也是 記憶猶心,他清楚地記得,五年前那個初春的晚上,南嘉予忽然打來電話說:“司徒勝己和蠻蠻的手機都打不通,家裡的座機也一樣,桑桎,我覺得出事了。”

  當時已是淩晨,正常情況下,南嘉予不會給姐夫和外甥女打電話,可她卻心慌到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看見姐姐南嘉清,她也不說話,只是看著她,眼裡充滿了悲傷。

  南嘉予自言自語地說:“姐,你是在怪我沒有保住‘勝清地產’嗎?我知道那是你和姐夫的心血,可我真的……”她雙手撐在窗台上,那麼挫敗,那麼無力地吐出四個字:“無能為力。”

  隨後,南嘉予鬼使神差地開始打司徒南的手機,她甚至不知道打通後要說什麼,但就是想聽聽外甥女的聲音,手機是通的,卻始終無人接聽。司徒南以往都是手機不離手的,就算她睡著了,手機也一 定就在身邊,那麼持續地一直響,不可能叫不醒她。

  南嘉予改打司徒勝己的手機,他卻關機了,唯有提示音重復地說:“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南嘉予像著了魔一樣,重撥了十幾遍,才想到司徒家還有座機,打過去竟然占線。

  都已經淩晨了,不可能是有人在打電話,那麼就只可能是,電話線被人拔掉了。南嘉予在那個瞬間忽然有不祥的預感,她不敢細想那個預感代表了什麼,只是在出門的同時,給桑桎打了電話。

  南嘉予是那種干練又強勢的女人,桑桎從未見她失態過,聽出她語氣中的哽咽和恐懼,他在剎那間被感染,起身時竟然險些被自己絆倒,他邊說:“我馬上趕過去。”邊套衣服往外跑。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到的,當他們破門而入時,司徒勝己和司徒南都躺在自己臥室的床上,像睡著了一樣。卻怎麼都叫不醒。

  桑桎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去探司徒南的鼻息,微弱到幾乎感覺不到,他意識到什麼,抱起司徒南就往樓下跑,直到司徒父女都進了搶救室,他才跌坐到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氣。

  當然是搶救過來了,而醒過來的司徒勝己只問了一句:“蠻蠻呢?”就再沒說過第二句話,南嘉予瘋了一樣捶打他,並厲聲質問他:“為什麼要替她決定生死?你憑什麼?”他木然地呆坐著不回答, 直到確認女兒脫離了危險,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醫院,去了靈泉寺,從此,再也沒回來。至於司徒南,她醒來後失語似地一句話都不肯說,也正是那段時間,她開始有自殺傾向,嚇得桑桎一分一秒都不敢讓 她離開自己的視線,直到她完全康復,他才松了口氣。

  而這個墜機夢,如同盛遠時這個人一樣,南庭從未對任何人提起。

  那個時候的她以為,這輩子,和盛遠時的緣份,終結在了那家飛行主題的咖啡廳。

  先是破產,後又……連司徒老爸都不相信她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過回普通人的生活,南庭有多絕望,可想而知。

  時隔五年,南庭注視著盛遠時,眼神委屈,悲傷難抑,“那天喝下牛奶後,我才看到你發的信息,你說,你回家辦點事,然後回來找我,你還說:司徒南,開始你說了算,結束卻由不得你。我閉上眼 睛那一刻還在想,如果你來找我了,如果你告訴我,你喜歡我,我就收回不要你的話。”她的眼淚一滴滴掉下來,落在盛遠時手上,“可你一直都沒來。”

  在咖啡廳分開後,盛遠時確實是想去一趟司徒家的,不甘心,不舍得,還有氣憤,種種的情緒都讓盛遠時無法就那樣算了,盛敘良在那時打電話來說:“齊跡,失蹤了。”

  那個盛遠時開車趕往A市給司徒南送驚喜的淩晨,執行偵察任務的齊跡與M國的戰鬥機發生碰撞後,失蹤了。那個時候,所有人心裡都清楚,失蹤背後的含義是什麼,卻還是忍不住抱著最後一線希望, 希望奇跡發生,齊跡跳傘後活了下來。

  盛遠時不得不連夜趕回G市,登機前,他確實給司徒南發了一條信息,他以為,他們有很多時間,而眼前最主要的事情是:尋找齊跡。

  沒有什麼能大得過生死。

  結果,在他離開A市的當晚,司徒南也在鬼門關走了一遭。

  如果沒有南嘉予的第六感,他盛遠時也將從那一天起,和司徒南天人永隔。

  南嘉予和桑桎把司徒父女救了回來,齊跡卻——

  二十多天的尋找與搜救,盛遠時幾乎沒休息過,可老天並沒有同情他的辛勞,奇跡終是沒有發生,當戰鬥機殘骸被找到,當部隊證實,齊跡犧牲,整個齊家,乃至盛家,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陰霾之中 。

  齊正揚當時還只有十二歲,他仰頭看著盛遠時,憋著眼淚問:“小叔,我爸爸是為了保衛祖國才犧牲的對嗎,他是烈士。”

  盛遠時險些在一個孩子面前落淚,他用雙手掐著齊正揚的肩膀,也不管侄子能否聽得懂,堅定地說:“我們之所以能生活在一個安全和平的國家,都是那些像你爸爸一樣,不怕犧牲的烈士用生命換來 的。正揚,雖然你失去了爸爸,但你應該為身為齊跡的兒子,感到驕傲。”聽見嫂子的哭聲,他最後說:“替他照顧好媽媽。”

  齊正揚點頭,再點頭,眼淚明明沒有忍住,卻還是倔強地抬手抹去。

  盛遠時假裝什麼都沒看見,只是把他緊緊摟進懷裡。

  齊跡的葬禮過後,盛遠時才又回到A市,他一路都在想,如何挽回司徒南,可那個追他追到國外,又最終甩了他的女孩子如同人間蒸發一樣,消失了。

  短短一個月的時間,盛遠時失去了從小崇拜的大哥齊跡,以及有生以來第一個愛上的女孩子司徒南,雙重打擊之下,回到紐約,才下飛機的他就病倒了。

  就是在那個時候遇見了何子妍。

  醫院裡,何子妍感慨似地對他說:“看來只有身為醫生的男人,才懂得照顧自己。”然後拿起他的單子,“我去幫你取藥吧。”

  某個瞬間,盛遠時把幫助自己的何子妍當成了司徒南,高燒昏迷下的男人,死死地抓住何子妍的手,呢喃著:“蠻蠻……”

  何子妍應該是沒有聽清吧,反正,就算她聽清了,也不會把蠻蠻和司徒南聯系在一起。而她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在遭遇了桑桎的退婚後,再遇到的這個,讓她為之動心的男人,心心念念的女孩子也 是司徒南。

  一個月的時間裡,同時發生了兩件大事,造成了他們五年的分離。桑桎看見盛遠時把南庭摟進懷裡,看見那個在他面前倨傲自信的男人眼角的微光,聽見他哽咽地說:“七哥來晚了。”

  桑桎不忍再看再聽,他轉過身,抬步走了出去。

  司徒家出事後,桑桎一度以為是老天成全,讓他能守在南庭身邊,可她出事後,每天看向門外的舉動,讓他隱隱覺得,她是在等誰。桑桎忐忑過,忐忑於南庭等到她想等的人,再不需要自己;卻也心 存期許,期許著那個人,能讓南庭重新活過來,有勇氣面對人生。那個時候,她眼底的灰暗,幾乎讓桑桎束手無策。

  可終究沒有出現任何的人。在桑桎看來,那個人要麼不愛南庭,要麼就是根本不存在,否則,差不多一個月的時間,足夠等到他來。既然如此,只有他來,照顧南庭。

  然而真相卻是,盛遠時之所以沒來,是因為齊跡在同一時間裡犧牲了。

  那是不是意味著,他們的重逢,也是齊跡冥冥之中的指引。

  這就是緣份嗎?命裡注定,南庭和盛遠時有割舍不斷的情緣。

  桑桎反復琢磨著那個墜機夢,他想到那個友善的男生齊正揚,又想到了……等到盛遠時和南庭從房間裡出來,他問得直接:“齊跡的妻子,你的嫂子,現在人在哪兒?”

  南庭如同被擊中了什麼,她恍然大悟似地抓住盛遠時的手,“會不會我夢裡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哥’?”

  七哥,齊哥——盛遠時深呼吸,連續地,然後他對桑桎說:“我嫂子雲萊,確實是這樣稱呼我大哥的。”而南庭一直是稱呼他七哥的,所以盛遠時從未懷疑她夢裡聽到的那聲七哥,不是七哥,而是齊 哥。

  南庭愕然,“我的那些夢,難道是大哥大嫂真實的經歷?”

  那些齊跡與雲萊的生活細節,盛遠時當然是不得而知的。

  齊妙在這時打來電話,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雲萊嫂子可能不行了。”

  盛遠時心中一凜,他當機立斷:“帶齊正揚到機場。”然後抓起南庭的手就往外走,“我們去A市找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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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30:08


  桑桎也一起去了A市。

  飛機上,南庭又有些不舒服,起初她還能忍住,等到控制不住吐了,就瞞不過盛遠時了,他緊張地問:“胃又不舒服了?”可她從晨起只吃了早餐,登機後根本是滴水未進。

  “胃?”桑桎示意盛遠時和自己換一下座位,他坐到南庭身邊,手搭上南庭的脈搏,“這幾年胃不都養好了嗎?”而南庭自五年前病過後,也很注意保養胃。

  讓位的盛遠時頗不是滋味地說:“你不是精神科主任嗎,懂得倒不少。”

  只要不是在給南庭進行催眠治療,桑桎從來不會保持沈默,他張嘴懟回去,“你以為桑醫生是白叫的?”感覺到南庭的抗拒,他抬頭盯她一眼,“怎麼,怕他擔心?讓我證實你跟了他,身體頻頻出問題,我 不會對他客氣。”

  盛遠時注視他的目光透出幾分敵意,像是在說,不客氣你還能怎麼著?可當著南庭的面,他忍住了脾氣。

  桑桎也不理會,發現南庭脈搏的不同,他幾乎是震驚地看向她,南庭則在感覺到他的視線壓力時,沒有勇氣抬頭,只用另一只手輕輕地碰了碰他,阻止的意味明顯。

  盛遠時所處的角度是看不見他們之間這份互動的,見桑桎半天不說話,他還問:“你行不行啊,要不我廣播找一下醫生?”好像忘了此前免責單事件的林老在飛機上時,他請人家幫忙照顧的事。

  桑桎像是不敢確定似的,又號了片刻,才收回手,“多長時間了?”

  南庭抬頭,注視他的眼睛,“就是最近,有點吃不下飯,吃下去也會吐出來。”

  桑桎的語氣有點冷,如同質問:“最近是多久?”

  盛遠時聞言在背後推了桑桎一下,“她本來就不舒服,你凶什麼凶?”乘務長在這時送來一杯溫水,他遞給南庭,“喝一口緩緩。”

  “一個多星期。”南庭老老實實答完,才喝水,末了還對桑桎說:“我看和五年前得胃潰瘍那會的感覺差不多,就沒和你說。”

  “我都不知道,你什麼時候成老中醫了。”桑桎說完,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盛遠時坐回原位後,問他,“你還沒說怎麼回事呢?”

  桑桎沒好氣地答他:“落地不就去醫院了嗎,你不會帶她檢查啊?”

  盛遠時被噎得啞口無言,可見桑桎並不著急的樣子,懸著的心就歸位了。

  南庭挽住他胳膊,偏頭枕在他肩膀上,“沒事,可能只是暈機了。”

  盛遠時低頭親她額頭一下,“還有半個小時就落地了,堅持一下。”

  下降高度時有些顛簸,南庭又吐了一次,桑桎理都不理,盛遠時恨不得進駕駛艙親自飛了。

  飛機落地後,包括齊妙和齊正揚在內的他們一行五人,直奔A市第一醫院。

  沈睡了近五年的雲萊再一次被推進了搶救室,這是這一年的第二次了,在過去的幾年裡,她的生命體征一直很平穩,穩到盛遠時都以為,她會醒過來,而且很快。可前不久,就是何子妍提及桑太太那 個話題,盛遠時趕到A市那天,她身體的各器官忽然衰竭,緊接著,南庭就因為淋雨陷入了昏迷,並發生了心髒驟停的症狀,盡管後來都轉危為安,但針對雲萊,醫生還是說:“要有心理準備,她的時間, 不多了。”

  這份準備,從她倒下的那天起,雲家、齊家,以及盛家人始終都有,只怕齊正揚受不了。等待的時間裡,那孩子一直坐在長椅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或許,這種殘酷的現實,不該讓一個未成年的孩子直接面對,那對他而言,過於殘忍。可那是他的至親,如果沒有人能夠阻雲萊走,他身為兒子,應該送媽媽最後一程的。

  齊妙已經先受不了了,她甚至不敢往齊正揚身邊坐,深怕自己控制不住先哭出來。她站得遠遠的,拒絕在搶救室的門打開時,聽見什麼不好的消息。

  桑桎注意到齊妙的反應,在她走來走去時,遞上一盒口香糖,“有助於緩解焦慮。”

  齊妙接過來,手卻抖得險些拿不住一個輕到不行的口香糖盒。

  桑桎於是建議,“和我下樓去買水吧。”

  齊妙本不想走開,可明白過來他是為了緩解自己的情緒,就跟著去了。

  可能是經歷得多了,讓南庭的心理承受能力更強些,她在盛遠時去打電話時,坐到齊正揚身邊,像個長輩一樣摸了摸他低垂的頭。

  齊正揚抬頭看了她一眼,竟然笑了笑,像是在告訴南庭,他沒事,可那笑太牽強難看,實在起不到任何安慰的作用。南庭於是握住他的手,“聽你小叔說,是你最先發現媽媽生病的。”

  齊正揚點頭,“她總是頭疼,還吐,你剛才在飛機上吐的樣子和她很像。”

  誰吐的樣子不是那樣呢?南庭說:“我是胃的問題,我知道。”

  齊正揚像個大人似地說:“那就好,有病了可千萬不能拖,我媽媽就是不聽話,我問她怎麼了,她永遠都說沒事,我害怕,就悄悄給我爸打電話,我爸答應我,忙過那段時間就帶我媽去醫院,可他… …再也沒回來。”

  齊跡犧牲後,雲萊的病急速發展,直到她視物模糊到醫院檢查時,已是腦瘤晚期。必須要手術,而這種低分化瘤,復發率很高,可她竟然撐了將近五年,只不過,是在術後沒有醒過來的情況下,沈睡 了五年。

  齊正揚是個堅強到令人心疼的孩子,他對南庭說:“姐,你不用安慰我,其實這幾年,我都準備好了……”話語間,他眼裡已經蓄滿了淚,“我知道,我媽她一直堅持著,是放心不下我,可我也知道 ,她想我爸。”

  “她做手術前和我說,如果她能好,就是我爸不讓她跟著,萬一術後更糟了,就是我爸也想帶她走,那我就跟著姑姑和小叔。她說,奶奶姥姥他們都老了,讓我盡量別給他們添麻煩。”齊正揚明明哽 咽到快說不下去了,卻始終沒讓眼淚掉下來,“現在,我長大了,還有姑姑和小叔,很多的親人在,沒有她,我也能好好地生活,不會變成孤兒。”

  這世上,總有人要先走,越長大,親人越少,這些南庭早就懂了。可想到齊正揚在十二歲那年,幾乎是相繼著失去了父母,她還是忍不住心疼。相比之下,還有父親在世的她,覺得無比幸運。安慰的 言語在這一刻顯得太過無力,南庭終究什麼都沒說,只是握緊了齊正揚的手,陪他一起面對。

  誰都無法永遠在別人的羽翼下生活,當單飛的時候到了,再不能依賴任何人,唯有靠自己。

  雲萊的情況一直在反復,有那麼一個階段,她像是在奮力和死神抗爭,求生欲望強烈,後來可能是太累了,漸漸撐不下去了一樣,各項數值持續地往下掉,可就在即將掉到底的時候,又開始回升,然 後再下降,如此反復了很久,連醫生都說:“她應該是放心不下孩子。”

  其實,這五年來,雲萊雖然活著,卻比死了還痛苦。然而,為了齊正揚,所有人都希望,哪怕是煎熬,她也能撐下去,只要她活著,只要還有一口氣息在,齊正揚就是有媽媽的。

  搶救持續了很久,久到齊正揚站起來說:“小叔,我想進去看看。”

  盛遠時意識到這一次是九死一生了,他一方面不希望齊正揚直面母親的死亡,又不願意等醫生走出來說“節哀”後,孩子見不到活著的雲萊最後一面。

  左右為難之際,南庭說:“讓他進去吧。”

  盛遠時以最快的時間協調好,把齊正揚帶進了搶救室。

  主動提出要進去的齊正揚像是害怕了似的,在門口站了足有一分鐘,才有勇氣往裡走,他的視線從忙碌的醫生和護士身上掠過,停留在瘦到脫相的雲萊臉上,再看著儀器上不斷下降的數值,以及那條 微弱地起伏著,代表心跳的線……他一步一挪地走近,用自己還不算寬大有力的手握住住雲萊的手,啞著嗓子說:“媽,我是正揚,你要是太難受,太想爸爸了,就走吧,我會好好學習,長大後做一個像 爸爸一樣對國家有用的人,你放心吧,放心走吧媽……”他說著,把媽媽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憋紅了眼睛,“記得代我和爸爸說,我也很想他。”

  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哭了,可他們沒有停下來,奮力地搶救著,為了面前的孩子,然而,監測儀上的數據終是沒有再升上來,一次性掉到了底,心跳更是直接拉成一條直線。

  對於雲萊而言,這是一種解脫。

  可當醫生宣布死亡時間,齊正揚不舍地抱住她的身體,泣聲喊:“媽!”

  悲傷瞬間充斥了整個搶救室,在場的所有人都在陪著面前這個尚未成年的孩子,落淚。

  南庭耳畔還回響著齊正揚那聲“媽”,意識卻忽然陷入混沌,趁最後一絲理智還在,她伸手抓住盛遠時的小臂,才避免直直摔倒在地上。盛遠時正準備過去拉起齊正揚,南庭已經倒在他懷裡,像睡著 了一樣,緊閉著眼睛。

  空管學院,航站樓,機坪,跑道,塔台,視野開擴的頂層指揮大廳,還有心愛的話筒……熟悉的場景一一在眼前掠過,南庭像是回顧了這五年來的成長,她想起自己到空管學院報道那天的新奇與期待 ;她想起那些不同於就讀音院學院時懶散的努力與堅持;她想起畢業那天自己仰頭望向天空時流下的眼淚;她想起第一天到塔台上班時的緊張與興奮,還想起第一次在波道中與盛遠時相遇的情景,那一天 走下席位,她獨自去了了望台,站在那裡,面朝機坪,大聲地喊:“盛遠時!”

  仿佛聽見了她的呼喚,感應到她想見盛遠時的強烈心情,整個機場在眼前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建築的平面,南庭遠遠地看見,身穿機長制服的盛遠時站在塔台樓下,凝重的神色像是在掙扎要不要走上 去。

  所以,初次在波道中相遇那天,他是去過塔台的。只是,連南庭都沒有想過,自己會成為一名管制,能夠在波道中指揮他起飛和著陸,他又怎麼說服自己相信,那個聲音是她?

  可他終究是聽出了她的聲音。重新在一起後,南庭並沒有針對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的事情問過盛遠時,直到這一天,自己親眼所見。

  是親眼所見嗎?還是夢?思索間,像是鏡頭在調整,南庭漸漸從這些畫面中抽身,回到了醫院。

  醫院?沒錯,雲萊所在的A市第一醫院。

  “我都掛完號開完單子了,你還來干嘛?”熟悉的女聲對著手機說:“做核磁的人好像還挺多的,我去排隊了。”

  那是……當那道單薄纖瘦的背影轉過身來,南庭看見五年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她的頭發稍稍有點長了,可才在鬼門關走過一回的女孩子沒有心思打理自己,只是在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的情況下,到醫院來做檢查。

  當時是什麼心理呢?南庭仔細地回想了一起,卻怎麼都想不起來。可她清楚,那個時候的自己,並不像現在這樣,積極地面對生活。

  排隊做核磁的人有點多,南庭站了很久,在腿都快麻了時,終於等到一個座位,她坐下,無聊地擺弄著手裡的單子,沒有注意身旁坐著什麼人,直到又有一個人從磁共振室裡走出來,聽見醫生喊,“ 雲萊。”,她旁邊的女子起身,南庭才抬頭。

  和南庭沒有家屬隨行一樣,名叫雲萊的患者也是一個人,她身上穿著病號服,看樣子是在住院,南庭看著她走進磁共振室,在床上躺下,然後,門在眼前緩緩閉合。

  本以為和前面一樣,要個幾分鐘才會完事,結果剛剛合上的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雲萊從裡面走出來。既然她完事了,按照順序該到自己了,南庭正準備進去,與她擦肩的雲萊卻說:“機器壞了, 要等一等。”嗓音清亮悅耳,特別好聽。

  “啊?”南庭探身往裡面看,確實看到有兩位身穿醫生服的醫生走到核磁共振儀旁邊,像是在檢查什麼,她有點生氣地說:“倒黴。”

  雲萊溫柔地笑了笑,語氣平和地說:“也許很快就能好。”

  她臉色蒼白,像是沒什麼力氣的樣子,南庭把唯一的座位讓給她。

  雲萊沒有拒絕,她邊坐下邊說謝謝,然後問:“你自己來的嗎?”

  南庭當時正患有抑郁症,聞言忽然就不高興了,冷冷地回了句,“我沒有家人。”

  雲萊有幾秒沒說話,直到旁邊的人起身走了,南庭也坐下來,她才說:“我愛人不在了,我也是一個人。”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又笑了,“好在我還有個兒子,他十二歲了。”

  南庭震驚地看向年輕的她,“你兒子都十二了?”

  雲萊點頭,“可惜我身體不好,不能照顧他,把他送到G市親戚家了。”

  南庭哦了一聲,隔了會,她又問:“你怎麼了?”

  雲萊那麼平靜地說:“我腦袋裡長了個瘤。”

  當時的南庭就是懷疑自己腦袋裡長了瘤才去做核磁的,可聽雲萊這麼說,她竟然下意識勸,“也許是良性的,沒事,別擔心。”

  雲萊感激地一笑,就在南庭以為安慰到她時,她卻說:“是惡性的,應該到晚期了。”

  明明是陌生人,沒有任何感情基礎,可聽到這樣的消息,南庭還是難過得想哭。

  雲萊像姐姐一樣拍拍她的手,“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呢,沒事的。”

  南庭癟嘴,像個委屈的孩子似地說:“我可能也長了個瘤,腦袋裡。”

  雲萊驚訝,“有什麼症狀嗎?”

  南庭想了想,“忘性大,總記不住事,想睡覺,想發火,煩躁,整天迷迷糊糊的。”

  “只是這些?”

  “……嗯。”

  雲萊明顯松了口氣,“那你肯定和我的不一樣,放心吧。”

  “真的嗎?”

  雲萊一笑,那一刻她的笑容,綻放出美麗的光彩,讓那張蒼白的臉有了些許血色,南庭聽見她說:“真的,你相信姐姐。”

  南庭忽然就不怎麼害怕了,等待的時間裡,她和雲萊聊起來——

  “姐姐你做什麼工作的?”

  “管制。”

  “管制?”南庭想了想,“給機長發指令的就是你們?”

  “那是民航管制。”雲萊告訴她,“我是軍航機場管制,通過雷達為戰鬥機提供引導。”

  南庭其實聽不太懂,可一聽軍航機場和戰鬥機,頓時對面前柔弱的女子充滿了崇拜與敬佩。

  或許是不便說太多,雲萊適時打斷了她的詢問,“你還在上學吧?”

  “應該是。”

  “嗯?”雲萊顯然對於應該一詞有些不理解,但她沒有追問。

  南庭長舒了一口氣,“我本來是學音樂的,因為生病退學了。”

  “那你喜歡音樂嗎?”

  “我只喜歡彈鋼琴。”

  “那等病好了就繼續彈吧,即便不能作為事業來做,當愛好也挺好的。”

  “事業?”南庭自嘲地笑了笑,她小聲說:“都不知道怎麼養活自己,還談什麼事業?”

  雲萊卻聽見了,她說:“養活自己沒有想像得那麼難,你這麼聰明,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

  恭維和奚落的話南庭都聽太多了,雲萊的誇獎,確切地說是鼓勵,是司徒家破產後,南庭聽到的最溫暖的言語,她思考著那句“只要稍微努力一下,肯定比別人做得好”的話,垂眸不語。

  雲萊似乎是洞悉了她正身處逆境,如同提點似地地說:“人生的余路還很長,難免會遇到讓你進退兩難的路口,如果不確定是向左還是向右,就朝前走吧,總有一盞燈會為你亮著,指引你找到心甘情 願為之堅守的信念。”

  南庭似懂非懂地注視雲萊。

  雲萊笑望著她,“你有喜歡的男生嗎?”

  南庭點頭,她想說:“可他不喜歡我。”卻無論如何說不出口。

  “能被你喜歡的男生,肯定很優秀。”雲萊鼓勵地握了握她的手,“在沒有找到自己的目標前,不妨以他為目標。”

  “你也是以你愛人為目標的?”

  “他不是我的目標。”雲萊像在憧憬什麼,又似回憶,最後她說:“他是我的另一半翅膀,有了他,我才能飛翔。”

  南庭還想和雲萊再多聊幾句,那是那個時期,她唯一有傾訴欲望的一天,磁共振室的門又打開了,醫生喊:“南庭。”

  南庭坐著不動,醫生又喊了一遍,她還是沒聽見一樣動也不動,直到看見她病例本上名字的雲萊提醒,“叫你呢。”

  南庭才意識到自己不再是司徒南,而是改了名字的南庭了,她明明都走到了磁共振室門口,又忽然轉頭說:“你不是沒做完儀器就壞了嗎,那是不是應該你先啊?”意思是,醫生叫錯名字了。

  雲萊一笑,“沒關系,你先吧,我反正有一天的時間呢。”

  南庭沒再說什麼,當磁共振室的門緩緩閉合,她躺上去,任由共振儀把自己送過去。

  那不是南庭第一次做核磁共振,和南嘉清經歷過車禍後,為了確認她沒有受傷,司徒勝己曾安排她做過一系列的檢查,當時她才十二歲,做核磁檢查時並未感到害怕,還覺得只是躺上去,不痛不癢的 很好。

  可那一天,十九歲的南庭再次面對那台儀器,竟像是突發幽閉恐懼症一樣,心都要跳出來似的驚慌不已,尤其當儀器開始工作,對她的大腦開始影像檢查的那一剎那,她如同遭遇電擊一樣渾身抽搐了 一下,更在下意識閉眼時,腦海裡突然極速浮現過很多畫面,她是想看清楚那些畫面是什麼的,可心卻慌得讓她忍不住爬起來要逃走。

  醫生在監控室裡不悅地喊:“干什麼呢?別動!”

  南庭被喝住了,她控制自己躺著不動,可就在那短短的一兩分鐘裡,她的心如同要炸開一樣難受,不安,甚至於有一種叫做“拒絕”的情緒充斥了她整個大腦和胸臆。南庭不清楚自己是在拒絕什麼, 可她就是不想接受,不想接受那或許根本不屬於她的東西。

  在南庭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爆炸時,檢查終於完成了,她下地時,腿軟到一下子跪倒了。醫生或許也是第一次遇到這樣莫名其妙的患者,揚聲問:“有家屬在外面嗎?用不用讓家屬進來扶一下?”

  南庭說不出話,她狼狽地爬起來,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

  雲萊還在外面,見南庭臉色蒼白,額頭上還全是汗,她上前扶住她,“你沒事吧?”

  南庭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只覺得腦袋裡像是在核磁共振儀開啟的瞬間突然進駐了什麼原本不存在的東西,擁擠不堪,混亂不堪,她掙開雲萊地手,急切地想走出去,呼吸室外新鮮的空氣。

  “南庭?”桑桎在這時趕到,接過她的手,邊輕聲責備,“說了讓你等我,偏偏不聽。”邊扶著她往外走。

  雲萊看著他們年輕的背影,微微地笑了。或許在她看來,桑桎是南庭喜歡的那個人,因為她讀懂了桑桎眼裡的愛。多好啊,她的翅膀就在她的身邊,她想飛去哪裡都可以,不像自己,被折斷了另一半 的翅膀,再也不能飛了。

  一道低沈的男聲在這時響起,“大嫂。”

  雲萊應聲回頭,就見盛遠時疾步而來,“你怎麼來了?”

  盛遠時走過來說:“我正好在A市,我媽說你住院了,我來看看……”

  南庭隱隱覺得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可她當時連回頭的力氣都沒有,尤其她以為,不會那麼巧,應該只是自己太想他,出現了幻覺,於是,就那麼錯過了當時恰好在A市尋找她的盛遠時。

  所以,是中途壞掉的核磁共振儀在某一頻率的射頻輻射下,共振吸收了雲萊的記憶,重新開啟後,通過外磁場作用把雲萊的記憶進駐到了自己的身體裡?除此之外,南庭很確定,有生之年,和雲萊沒 有過醫院以外的任何接觸。至於她的不眠,應該是雲萊一直在昏睡的緣故。

  只可惜,在夢見齊跡墜機的情景後,南庭出於對這重不屬於自己的記憶的恐懼,把雲萊這個人和墜機夢一起,封存了起來。直到雲萊的生命體征越來越弱,刻意被南庭遺忘的這重記憶才開始有了復蘇 的跡像。

  原來,自己選擇管制職業,是雲萊冥冥之中的指引,而通過這份職業的選擇,南庭成為了更好的自己,然後再一次遇見了,她的七哥。這就是因果,這世間的所有,像是緣份,像是睡眠,沒有什麼是 憑白無故的。

  南庭醒過來時,先聽見了盛遠時的聲音,“還沒醒?”

  然後是桑桎,他說:“你看呢?”

  盛遠時就急了,“這都三天三夜了!正常人誰會睡這麼長時間不醒的?”

  桑桎不急不緩地反駁道:“正常人誰會三五年都睡不著覺的?”

  盛遠時被噎了一下,他走過來,摸摸南庭的臉,安靜了片刻,“總得想想辦法吧?”

  桑桎應該是有點煩了,他不悅地強調:“她只是睡著了!”

  像是怕吵到南庭,盛遠時刻意壓低了音量說:“如果只是睡著,會叫不醒嗎?你又不讓醫生用藥,我也是不明白了。”

  “你才明白幾件事!”桑桎懶得和他解釋,只是生氣地反問:“你的意思是她睡過去了?”

  盛遠時有幾秒沒說話,南庭閉著眼睛都能想像,他生氣又發作不得的樣子,最後,她聽見盛遠時咬牙切齒地說:“等我下輩子當了醫生,遇到你這種患者,一定讓你自生自滅。”

  “你當醫生?”桑桎冷笑,“拭目以待。”

  南庭感覺到盛遠時把手伸進了被子裡,輕輕地握住了她的手,等她緩緩地睜開了眼睛,就見他垂眸盯著她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南庭緩了緩,才緩緩發聲:“雲萊嫂子手術前,你是不是到醫院看過她?”

  盛遠時倏地抬頭,桑桎也聞聲看過來。

  南庭微微偏頭對桑桎笑了下,才與盛遠時對視,“你在核磁共振室外面找到她的,對嗎?”

  盛遠時的胸口劇烈起伏,像是在消化她醒來的驚喜,又或者是在思考她的問題,許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怎麼知道?”

  南庭閉了閉眼睛,重新睜開時說:“你到的時候,我還沒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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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30:29


  根據雲萊生前的意願, 她的骨灰撒到了齊跡撞機的海域, 那裡距離A市和G市都很遠, 遠到所有人都要做專機才能過去,而且還要事先與軍方協調。雲萊本身是一位優秀的軍航管制,更是烈士家屬,這份遺願, 部隊當然也是會盡所能達成,甚至為了給她送行, 齊跡生前所在的海軍航空部隊還派出了直升機護衛。

  那是一場高規格的葬禮, 普通人必然是享受不到那樣的待遇, 可與鮮活的生命相比, 如果可以選擇,沒有人願意享受這份待遇。是齊正揚親手撒的骨灰,低空飛行的直升機上,他對父母說:“以前你們都忙, 連看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這回好了,可以天天在一起了,不要吵架啊, 我會笑話你們的, 另外也別忘了,還有我這個兒子,就算我長大了,也是你們的小孩兒, 要在天上看著我,那樣,我才有努力的動力,要不我該偷懶不好好學習了。”

  那天從搶救室出來後,齊正揚沒有再哭,盡管他眼睛始終紅著,至少沒在人前掉眼淚,明明只有十六歲,卻堅強得像個男子漢,長輩們欣慰的同時,也更加心疼。南庭從醒過來就一直陪在他身邊,雖然目前在名份上,她並不是齊正揚什麼親人,但擁有雲萊記憶的她,認為自己對於齊正揚是有責任的,如同母親一樣的責任。

  由於要撒骨灰,直升機的艙門是開著的,齊正揚見南庭的臉被風吹得有點紅,他邊解自己的圍巾邊說:“姐你往裡坐,別凍感冒了。”

  南庭沒有接圍巾,給齊正揚重新圍好後,她把帶來的菊花瓣撒向大海,並對天上的雲萊說:“謝謝你雲萊嫂子,在我人生最迷茫,也是最艱難的時候對我說了那些話,沒有那天的相遇,就沒有今天的南庭。還記得我對你說過,我喜歡彈鋼琴嗎?你說得沒錯,即便不作為事業,當愛好也很好。雲萊嫂子,我想告訴你,我找到了心甘情願為之堅守的信念,我熱愛我從事的職業,我為成為一名民航管制感到驕傲,我會盡我所能,引領‘飛鳥’歸航。”

  南庭看向駕駛艙,專心負責駕駛的盛遠時,繼續說:“或許是為了獎勵我的努力吧,我等到了七哥,你是不是沒有想到,那個我喜歡的人,你也認識。又或者是,你在沈睡中都看見了,因為我隱隱覺得,我們的記憶是相通的。”

  南庭說著,攬住了齊正揚的肩膀,“正揚是大孩子了,不用我照顧什麼,但我還是要向你保證,我會代你,”她看向齊正揚,“陪伴他成長。”

  齊正揚並不懂南庭所說的記憶相通是什麼意思,可從第一次在機場見到南庭,他就有種莫名的親近感,覺得她像是自己的姐姐一樣,結果,在年齡上確實只是姐姐輩份的她,和盛遠時在一起了,那麼,她順理成章地成了長輩。所以,齊正揚無意拒絕她陪伴自己成長的用心,他更慶幸於,未來的小嬸是自己在機場偶遇的小姐姐。

  齊正揚面朝大海說:“爸爸媽媽,正揚又多了一個親人,你們放心吧。”

  盛遠時自始至終都沒有說話,他駕駛著直升機,和南庭,和齊正揚一起,把齊跡與雲萊銘記在了心裡。

  相比齊正揚的堅強,齊妙一路都在哭,喬敬則知道她與雲萊嫂子的感情好,並沒有過多的阻止,可又擔心她哭病了,終於還是忍不住說:“讓齊正揚看見,他心裡會更難受,你當姑姑的,也考慮一下孩子的感受。”

  於是,在直升機著陸後,齊妙擦干了眼淚,對陪在身邊的喬敬則說:“謝謝你。”

  喬敬則要的當然不僅僅是一句謝,可齊妙的病還沒治好,他不敢越雷池半步,想了想說:“盛老七試飛在即,我還有好多檢修的工作要做,先回去了。”

  自從他在咖啡廳外面看見她和桑桎在一起,態度一直是淡淡的,齊妙其實心裡是有落差的,再想到桑桎所說的,治療恐男症的辦法是:以毒攻毒,多和喬敬則接觸,她說:“你能送我回去嗎?我……沒開車。”

  喬敬則都已經準備走了,聞言立即說:“行。”

  如此痛快,讓齊妙又多了幾分治療的勇氣。

  盛遠時把所有的人都安排好了,才帶南庭和齊正揚上了自己的車。回去的路上,南庭問齊正揚,“我剛搬到妙姐那邊時,向你報電話號碼,你不是沒有聽懂,而是由於我和你媽媽報數字的方式一樣,感到震驚是嗎?”

  齊正聲回想那天的情景,點頭,“我怕提起媽媽會忍不住想哭,就沒解釋,當我知道你是一名管制時,我就覺得,你就是應該和我小叔在一起的,因為你們,特別像我爸爸媽媽。”

  或許因為她擁有雲萊的記憶,才會和齊正揚相遇吧,否則茫茫人海,他們怎麼就能在空港,那個對於他們而言,具有特殊意義的地方結識呢。南庭笑望著他,“你還是不要叫我姐了。”

  齊正揚嗯一聲,改口道:“小嬸。”

  “叫小姨吧。”那樣,或許你離你媽媽就更近了些,而我,也覺得和你媽媽更近了些。

  齊正揚並不知道關於記憶的秘密,他不解:“要是我叫你小姨了,小叔怎麼辦?”

  “他又不會介意。”為了證明自己說的是對的,南庭問開車的盛遠時,“是嗎七哥?”

  盛遠時在後視鏡中看她一眼,回答:“是。”

  齊正聲的執拗勁上來了,他還在琢磨,“可我叫小叔為小姨夫的話,姑奶奶會怎麼想啊?”

  這個麻煩的熊孩子。盛遠時只能以小叔的身份命令道:“各論各的叫,沒毛病。”

  好吧,作為一個聽話的侄子,齊正揚沒再追究下去。

  逝者已矣,生者繼續。

  當齊正揚帶著感冒回學校上課時,包括南庭在內的長輩們,也同樣恢復了工作。

  距離試飛只剩十天時,盛遠時已完成了飛前的各項準備工作,只是對於喬敬則主管的試飛專機的檢修與維護,每日依然過問,除此之外,他像二十四孝男友一樣照顧著南庭,連應子銘都說:“這是怕你擔心,你呀,也放松些。”

  夢境的迷團解開後,南庭已經不像之前那麼緊張了,可讓她把生物航煤的試飛當成是平時的上航線執飛,還是有些困難。不過,她並沒有影響工作,依然正常值班,休息的時間也不會待在家裡,而是和盛遠時一起去機場,在應子銘的安排下到進近管制室跟班學習。

  由於應子銘要出差去外地做管制交流,他臨走前交代南庭,“你的航線實習就等新航煤試飛過後再進行吧,否則你也靜不下心。另外,進近管制室的劉主任說你進步很快,有意讓你再跟兩個班就上席位試試,所以,我不在的這段時間,你聽劉主任安排,塔台這邊的工作交給大林就行。”隨後又像擔心南庭不明白似的,直接說:“要是表現得好,試飛那天,你就可以上席位引領盛遠時起降。”

  “我上席位?”南庭已經知道,為了確保一周後的生物航煤首次試飛,塔台和進近管制成立了管制小組,為試飛工作提供安全的空管保障服務,且伴飛的指揮、飛行區域及高度、備降場的選擇、應急處置等方面都做了詳細的安排和部署,更有管制主任等值班領導到指揮現場督導工作,沒有接到通知的她以為,必然是要骨干管制員執行指揮,而放單沒多久的她,充其量也就是在指揮大廳裡……看一看。

  見她半天反應不過來,應子銘只好說:“我是在通知你,你已經是管制小組的成員之一了,但是,是親自上陣指揮,還是只能作為候補,就看你自己了。”

  “親自指揮?”南庭都懵了,意外到懵圈,驚喜到質疑,“我……行嗎?”

  難得見她呆呆的樣子,應子銘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反正是推薦了你,劉主任也是同樣的意見,至於你行不行,就看你給不給師父長臉了。”

  “啊!”南庭像個孩子似地抱住應子銘,“我一定不給師父抹黑。”

  “哎呀呀,我這老腰啊。”應子銘像父親一樣慈愛地摸摸南庭的腦袋,“幸虧是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否則讓盛遠時看見,可是不得了。”

  南庭確實是太興奮了,意識到在辦公室裡不宜和師父“摟摟抱抱”,她趕緊松開手,把手背到了身後,笑眯眯地說:“他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向應子銘鞠了一躬,“謝謝師父給我機會。”

  應子銘扶她起來,“我其實是擔心,等哪天盛遠時發現管制工作太辛苦了,把你挖到南程去,那我們空管中心的損失就大了,所以啊,趁你對管制工作還有熱情,委以重任,讓你舍不得走。”

  南庭笑得眉眼彎彎,“您放心,我這輩子是準備和管制職業死磕到底了,才不會去南程看他臉色呢,還要被人議論是靠和他的關系上位的,不像做管制,管他是機長,還是總飛行師的,只要他想飛,就得乖乖聽指揮。”

  盛遠時的聲音在這時響起,“我就算不飛,還不照樣聽你指揮?”見應子銘和南庭看向門口,他說:“不好意思應主任,我沒在樓下等到她,打她手機又沒人接,就直接上來了,無意偷聽你們師徒說話。”

  應子銘看看時間,笑言:“是我耽誤她下班了。”然後對南庭說:“沒別的事了,快收拾收拾回家吧。”隨後才對盛遠時說:“我本想和大家一起見證生物航煤的技術試飛,結果臨時來了任務,那就提前祝你試飛順利,凱旋而歸。”

  “謝謝應主任。”盛遠時與他握手:“如果試飛時間沒有變動的話,您出差回來,我也恰好落地。到時候,您可得替我說句話。”說著,朝旁邊收拾辦公桌的南庭揚了下眉。

  應子銘就明白他是準備在試飛成功後向南庭求婚了,他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那是肯定的,成就一段姻緣,可是功德一件。”他用力握了一下盛遠時的手,“起落安妥。”

  盛遠時語氣篤定,“您放心。”

  回家的路上,南庭問他,“你和我師父說什麼了,我看他笑得可開心了。”

  盛遠時笑而不答,只是說:“聽說你未來婆婆今天要親自下廚,做你愛吃的菜。”

  “要回大院嗎?”南庭有點靦腆地說:“你和阿姨說啊,我吃什麼都行,不用特意為我準備。”

  “我哪說得了她啊。”盛遠時伸出右手握住她的手,笑言:“她是典型的,有了兒媳婦兒就不要兒子型的媽,雖然你現在還沒改口,她可是拿你當兒媳婦對待的。”

  南庭眼底都是笑意,她帶著點孩子氣地說:“看我多討人喜歡,不像你,搞不定我小姨。”

  盛遠時略顯無奈地說:“人家都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歡喜,怎麼南律師每次見到我,都像遇見仇人似的有點眼紅呢,要不是我的蠻蠻始終給我信心,讓我在顏值方面有充足自信,我都要懷疑自己的魅力了。”

  他這麼得瑟,南庭忍不住打擊:“這方面你比老桑差遠了,小姨每次見他,都是和藹可親的。”

  提起那位桑醫生,盛遠時就想起飛機上,醫院裡,那位仁兄懟得他無言以對的情景,於是不悅地命令,“不許叫他老桑,以後見面都喊桑醫生,給他添點堵。”

  南庭知道他不是真生氣,逗他說:“我七哥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幼稚了?”

  “你七哥不是幼稚,是機智。”盛遠時得意地一挑眉,“一聲桑醫生就能秒了的情敵,我是懶得和他廢話的。”

  “我聽小姨說,老桑改叫她南姐了。”南庭故意停頓了下,注視著他英俊的側臉,“這樣一來,我還真的不能稱呼他老桑了。”

  “南姐?”盛遠時瞬間反應過來,“他不會是借著南律師的輩份讓我叫他一聲叔叔吧?”

  南庭忍笑。

  “他想想就算了,敢當我面說出來,”盛遠時抬手砸了下方向盤,“就再打一架。”

  南庭忍不住笑出聲來。

  盛遠時騰出一只手,掐了她臉蛋一下,“你倒是美了,坐山觀虎鬥。”

  南庭的手無意識地搭在小腹上,小聲嘟囔,“誰美到最後誰知道。”

  由於後車按喇叭,盛遠時沒聽見她說什麼。

  兩個人在大院吃過晚飯後回了民航小區,等南庭從齊妙那邊看完睡不著回來,盛遠時已經在床上恭候多時。見他一瞬不離地盯著自己,南庭臉紅地說:“你明天不是要和阿姨一起開會嗎,還不早點休息。”她故意在齊妙那待了那麼久,就是想等他睡著,結果……

  他明天確實要和生物航煤的研發小組一起開會,但開會這種對他而言的例行工作,會影響到他們感情的深入交流嗎?盛遠時把她拉進懷裡,邊親她小巧的耳朵邊說:“開會是明天的事,今晚我們該做點什麼,你不清楚嗎?”

  欲望的大門一旦打開,如同燎原的火,根本停不下來了,尤其盛遠時素了那麼多年,哪那麼容易就滿足,幾乎每晚都會纏著南庭要那麼一兩回,南庭有多愛他,就有多縱容他,確切地說,是用她全部的愛回應他,只是現在這種情況……南庭艱難地推開他,撒嬌似地說:“我都困了呢。”

  她從一覺睡了三天後,睡眠基本恢復了,盡管不像十八九歲時那麼貪睡,但每晚怎麼都能睡上三四個小時,能聽見她說困,盛遠時有多高興可想而知,所以,這一招在他面前,有效。他幾乎是嘆著氣地說:“那就好好睡。”

  可等南庭洗完澡躺下,她身上沐浴後的清香又讓盛遠時心癢難捺。感覺到他熾熱熱的呼吸噴在頸間,以及那具貼著自己的身體的蠢蠢欲動,南庭也有點情難自控,她轉過身來,吻他的眉眼,盛遠時的唇舌幾乎是在下一秒就纏上來,熱烈又強勢加深了這個吻。

  他們對彼此的愛不容置疑,時間是最好的考驗和見證;五年的分離也不容回避,對於對方,他們其實還在不斷地熟悉中,如同親吻,即便初吻已經在六年前交付給對方,可現在的每一次親昵,都還讓他們有觸電的感覺,南庭聽見他低促的呼吸聲,感覺著他用愛意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很快就意亂情迷。然而,在他翻身覆上來時,南庭還是不忘用微弱的聲音提醒道:“輕一點。”

  兩個人親密時,都是盛遠時主導,他時而溫柔,時而強勢,放得開,卻也懂得體貼她的感受,所以,別說她有要求,即便沒有,盛遠時也會觀察她,力求在過程中讓她滿足又舒服,於是這一晚,面對“輕一點”這樣的小小要求,他承諾,“聽你的。”

  又是一次愛意纏綿的體驗。

  當盛遠時把她摟在懷裡,南庭的困意就襲上心頭,迷迷糊糊間,感覺到他不止一次地親吻自己的頭發、額頭,還有臉頰,南庭如同囈語似地低喃,“七哥,你答應了我的。”平安返航。

  盛遠時的眼睛在夜色裡沈靜如水,他深深地吻了她好一會,才堅定地說:“七哥不會食言。”

  南庭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胸口,沈沈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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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30:51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裡, 盛遠時順利完成了高滑測試, 生物航煤在飛機高滑期間, 沒有任何不良反應產生,這為後續即將到來的試飛奠定了堅實的基礎。南庭也同時忙了起來,管制小組相繼完成了試飛專機高速滑行試驗的保障任務,並根據試飛時的實際航線設定出了特定空域和高度層, 避免試飛專機滑跑期間拉起與其它客機造成影響,還與G市空管站積極協調起飛和落地時機, 便於後續組織航班避讓, 以此保障試飛當天, G市機場航班正常高效運行。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 墜機夢的疑團雖然解開了,但南庭始終認為墜機和襟縫翼卡阻的夢與試飛有著千絲萬屢的聯系,她思考過後,還是對組長劉主任說:“盡管秋天才是候鳥遷徙的時節, 但不代表冬天就沒有鳥, 是不是該對航站樓前的鳥類聚集地進行觀測,把鳥情帶來的安全隱患降到最低?”

  劉主任對此表示贊同,並和相關部門協調安排此事。

  齊跡是遭遇了戰鬥機撞機, 南庭想到了飛機撞鳥, 除此之外,就剩無人機了,那個家夥也是具有一定殺傷力的,而這件事, 則由空管中心與南程航空一同監測。至於襟縫翼卡阻這類機械故障,就只能交給負責專機檢修的喬敬則和機組來處置了。

  有壓耳事件在先,喬敬則絲毫不敢怠慢南庭的意見,他帶領南程的工程師們,恨不得把專機拆了再裝一遍。然而,飛機這個大胖子“脾氣向來古怪”,再厲害的工程師都無法保證前一天通過了航後檢查的航空器,同樣能順利通過第二天的航前檢查。

  所以,有的時候確實是運氣問題。

  試飛前一天恰好是聖誕節,塔台上,波道裡,隨處都是恭祝聖誕快樂的聲音,南庭想到六年前,自己千方百計獲知了盛遠時的排班後,在蘇黎世等他過聖誕,他們一起看了聖誕賽跑,還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許下了六年後嫁給他的願望。

  或許在當時的盛遠時看來,十八歲的司徒南是草率而衝動的。其實,也確實有些草率和衝動吧,畢竟,當時距離他們相識還不到十天,別說了解,連熟悉都談不上,就這樣扯上了愛情,多少有些任性。南庭卻從未感到後悔,哪怕在過去的五年裡,她認為願望不能實現了,也為年少的自己擁有那樣一份示愛的勇氣而驕傲。

  南庭給盛遠時準備了禮物,孩子氣地藏在他的枕頭下,當盛遠時起床後發現時,他眼角竟然閃現出微光。不是多貴重的禮物,可單單是件數,足以讓一個無堅不催的男人感動。

  盛遠時白天有會要開,他於是穿了正裝,打了領帶,然後把那枚明顯是定制的翅膀形狀的領帶夾別上了,還有黑色牛皮的腰帶,也直接換上了,太陽眼鏡和精鋼色漆面的書寫筆則放進了飛行箱,完全一副隨身攜帶的姿態,至於剃須刀……他進了浴室,直接把舊的扔掉,新的擺上。

  南庭看著他一樣一樣地安置著禮物,笑了,“你倒不客氣,全用起來了啊。”

  “這有什麼可客氣的。”盛遠時邊系袖扣邊說:“今年份的呢?”

  沒錯,五件禮物,代表了五年,那麼今年……

  南庭幫他整理了下領帶,“等你明天落地的時候再給你。”

  “看來是個驚喜。”盛遠時把她抵在門上,溫柔地吻了好會兒,“那我就耐著性子多等一天。”

  南庭臉上浮現出緋色,她微微害羞地伸出手,“我的呢?”

  她的……盛遠時摟著她往餐廳走,歉意地說:“最近太忙了,忘了準備,情人節再補,行嗎?”

  南庭並沒有覺得失落,對她而言,盛遠時這個人就是最好的禮物,她笑眯眯地說:“我給你做了愛心早餐。”

  嗯,所謂的愛心早餐呢,除了三明治,其實就是多了心形的煎蛋,盛遠時想起第一次在民航小區吃她做的三明治的情形,笑問:“都是我的嗎,還是要留一個給睡不著先生?”

  南庭把牛奶推過去給他,大氣地表示:“今天過節,獨寵你一人。”

  盛遠時配合地說:“謝主隆恩。”

  回想早上的一幕,南庭微笑而不自知,直到管制室外忽然熱鬧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近,她才回過神來,看見師兄們人手一份地提著一個精致的袋子走進來,聽見他們笑呵呵地說:“托師妹的福。”南庭不解。

  劉主任在這時喊她,“南庭,出來一下。”

  師兄們透出笑意的注視下,南庭隱隱明白了什麼,她從管制室裡走出來,然後,視線被一大束路易十四玫瑰阻擋了,那飽滿的紫色花朵如同在眼前綻放,嬌艷欲滴。

  還能是誰,當然是她家七哥送的。

  在相識六年之際,他高調地送出了第一束花。

  好俗啊,可南庭眼睛裡的笑意根本掩飾不住。

  Benson艱難地從花後面探出個腦袋來,用還算標準的中心說:“司徒,你先找個地方讓我把這家夥放下,我快累斷腰了。”

  “Benson機長,男人可是要護好腰啊。”管制們的調侃聲中,劉主任對南庭說:“Benson機長剛剛落地,從巴黎直飛G市,公司都沒回,先來的塔台。”

  大林恰好經過,舉著手裡的袋子說:“如花,替我謝謝盛總,吃下這波狗糧,能扛到明年了。還有啊,空運鮮花什麼的,奢侈!”

  所以,他不單單為管制小組準備了禮物,而是給塔台的每一個人都送了一個聖誕禮袋?七哥,你要不要這麼大手筆啊?

  等安頓好那碩大的一束花,Benson才抱怨說:“聽說師父要從法國空運聖誕節禮物給你,我為了第一個看到禮物才調班的,結果只是一束花,師父也太小氣了,還累得我掉褲子。”他說著,還拉了拉褲腰,好像真的掉褲子一樣。

  南庭輕笑,“我請你吃大餐,表達對你的感謝。”

  “那就新年吃吧。”Benson眉飛色舞地說:“今天你是師父的。”

  等Benson走了,南庭在辦公室裡坐了會,才舉起手機,以那束花為背景,拍了一張自拍發給了盛遠時,並對他說:“自始至終,我只鐘情你一人。”

  以“太陽王”路易十四名字命名,像征尊貴與權威的紫色玫瑰的花語確實是——我只鐘情你一人。正在開會的盛遠時看著照片中人比花嬌的他的蠻蠻,以及她毫不掩飾的愛語,眼眶微濕,隔了片刻,他才回復,“找找看,沒準有驚喜。”

  南庭才意識到被Benson誤導了,她小心翼翼地把扒開花束,仔細地找了一遍,果然在花束底部發現了一個精美的盒子,打開,裡面有一條鋪鑲鑽石,兩手相握的宛若翅膀吊墜的項鏈,還有一支鑲嵌六顆圓形明亮式切割鑽石的Love手鐲,手鐲內裡刻有他們的英文名字:Aesop和Sarah。

  Aesop當然是盛遠時的英文名,Sarah則是他在司徒南的央求下幫她取的,當時,他還笑著逗她說:“Sarah代表了甜美,隨和,和沒什麼大志,很符合你。”南庭當時有點小不高興,認為盛遠時在貶低自己,等知道Sarah是希伯來語中的“公主”之意,已經失去了他。

  連她都快忘了這個名字,他卻一直記得。

  南庭按住淚腺,在微信裡批評他:“全是鑽,浮誇!”

  會議室裡的盛遠時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他回復說:“相比蠻蠻的用心,七哥確實沒怎麼沒走心,明年改進。”

  然而,他有多用心,南庭怎麼會不知道?盡管項鏈和手鐲上沒有任何品牌的標識,可那麼非凡的設計和獨特的風格,一看就是出自世界頂尖珠寶設計師之手。直到此刻,南庭才明白,兩人復合至今,盛遠時唯一一次執行飛法國的國際航班,是為了什麼。

  至於項鏈和手鐲代表的的意思,換作現在的南庭必然是不懂的,司徒南卻了然於心。因為六年前,那個視盛遠時為全世界的少女蠻沒事就在網上查,男人送什麼禮物給女人,分別代表了什麼意思。那個時候,司徒南最渴望盛遠時送她的不是戒指,而是一支手鐲,用以告訴她:“此生,他只疼愛她一人。”可惜,那個暑假他雖然送了很多禮物給她,卻沒有她喜歡的那款手鐲。

  六年,二千一百九十天,南庭終於如願以償。

  如此有意義的日子理當該過二人世界,可次日盛遠時是要執行試飛任務的,需要保證充足的休息,所以下班後,他們一起回大院,和盛敘良和齊子橋一起吃晚飯。席間,盛敘良問了問南程的情況,齊子橋則看到了南庭的新手鐲,然後對丈夫說:“看你兒子多浪漫,你呀,這輩子也沒送過我什麼像樣的禮物。”

  盛敘良則笑著說:“夫人掌管經濟大權,喜歡什麼就去買嘛。”

  盛遠時一聽,趕緊對南庭表忠心:“回頭我就把工資卡交了。”

  南庭有點不好意思,卻也不扭捏,只是笑著提醒道:“別忘了留點私房錢。”

  盛敘良與齊子橋聞言都忍不住笑了。

  氣氛融洽,沒有人提及試飛那個嚴肅的話題,都在努力地以平常心面對。

  當天晚上,盛遠時和南庭早早就躺下了,可他們沒有像以往那樣纏綿一番,只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六年前第一次過聖誕,過暑假的情形,如同老夫老妻憶往昔,然後滿足地相擁而眠。

  次日清晨,他們一如平常地一起吃早餐,一起出門,一起去機場,塔台樓下,南庭為他整理了一下本就平整地四道杠肩章,還以玩笑地語氣說:“過了今天,不知道又有多少女人喜歡你了,想一想,還有點苦惱。”

  盛遠時俯身過來,旁若無人地親了她臉頰一下,“誰喜歡我,與我無關,我喜歡你,才關我的事,我這麼說,我的蠻蠻會不會開心一點?”

  南庭微微嗔道:“就會哄我。”

  “沒辦法,”盛遠時把她摟時懷裡抱住,“喜歡上你以後,很多事情,都無師自通。”

  南庭回抱他,不顧周圍側目的目光,堅守地說:“七哥,我等你。”

  盛遠時微微用力地抱了抱她,“好,等著七哥。”

  仿佛又回到了南程首航那一天,有所不同的是,那個時候,南庭是在同仁們的議論中,想念並期待著盛遠時,她站在塔台的頂層指揮大廳裡,親眼看著他的飛機滑進跑道,衝入雲霄,卻只能默念:“起落安妥。”

  時隔四個多月,他們成為了敢在波道中示愛的,最親密無比的戀人,這樣的關系轉變,過去的南庭,連奢望都不敢。此刻,她再次站到席位前,以管制小組成員的身份,看向那架加注了生物航煤的航空器,心情百轉千回般復雜。

  首次技術試飛的危險性與關鍵性;

  成功後,遠程試飛的籌備與推進;

  一旦發現新型航煤存在問題,後續的改進與重復試飛;每一步,都不會走得太過容易。

  可為了民族工業的振興,這一步,是必須邁出去的,哪怕前方充滿荊棘。

  把話筒插進雷達的那一刻,南庭告訴自己,相信齊子橋所帶領的科研團隊的專業性,相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的試飛機組,相信通過1號生物航煤產品的應用,中國將在生物航煤的研發生產和商業化應用方面取得重大突破。

  機坪上,身為高級工程師的喬敬則以放行機務身份把執行試飛任務的專機親自交給盛遠時。得到開車指令後,中南機隊副隊長,程瀟師父林一成,以副駕駛身份輔助盛遠時接通防撞燈。

  試飛非同小可,所以,副駕駛不是飛行學員叢林,而是一位比盛遠時更資深的機長,這樣的機組搭配,為的就是一旦出現特情,兩位飛行員能以豐富的飛行經驗應對,或是責任機長失去操縱能力時,另一位機長馬上接手駕駛,以確保專機平安著陸。

  總之,為了確保試飛成功,幾乎做到了萬無一失,甚至是救援車等,也已到位。

  一切就緒後,責任機長盛遠時下達指令:“執行開車前檢查單。”與林一成配合完成檢查後,他對下面的喬敬則說:“喬高工,可以松剎車嗎?”

  喬敬則回應:“可以松剎車。”

  盛遠時操縱剎車手柄,並發出口令:“剎車已松,可以推出。”

  喬敬則隨即指揮推車將飛機推到指定開車位,然後給駕駛艙發指令:“機組清剎車,可以啟動發動機。”

  盛遠時把剎車手柄設置在NO位,“剎車剎好,啟動二發。”同時把啟動電門放到START位,接通燃油手柄,開始啟動二號發動機,然後是一號發動機,全部啟動完成後,他說:“辛苦喬高工,啟動正常,再見。”

  喬敬則一笑,“左邊看手勢滑出。”停頓了兩秒,又補充:“盛老七,等著給你慶功。”

  盛遠時本想提醒他注意通話標準,結果只是操縱點火器至正常位,關斷APU引氣,林一成則設置擾流板預位等相關設置備,隨後兩人進行飛機操縱檢查,執行開車後檢查單。

  盛遠時申請放行許可,“南程1226,重型,17號位,請求滑行。”

  管制小組接收到他的請求後,由南庭給出滑行指令,“滑行到18跑道等待點。”

  盛遠時打開滑行燈,給喬敬則滑行手勢,接著松開剎車,操縱飛機滑行。

  南庭指示:“南程1226,進跑道18等待。”

  盛遠時復誦,“進跑道,跑道18,南程1226。”

  林一成打開著陸燈、頻閃燈、雷達、設置應答機,接通安全帶燈,並與盛遠時一起做飛前線下檢查單,然後由盛遠時操縱飛機進跑道,對正。

  片刻,南庭的聲音再度響起,“南程1226,地面風360度,4米每秒,跑道18,可以起飛。”

  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專機在高速滑跑後成功起飛,南程指揮中心和G市塔台瞬間響起了歡呼聲。南庭的心跳都加快了,可她面上無異地和機組保持通話,“南程1226,報告航向高度。”

  盛遠時的聲音也很平穩,一如以往每次執飛一樣,“航向140,高度3000米保持,南程1226。”

  南程根據雷達顯示指示,“南程1226,為了識別,左轉航向110。”

  “左轉航向110,南程1226。”稍後,盛遠時報告,“G市進近,南程1226,航向110。”

  管制室的劉主任點頭,南程才說:“南程1226,已經識別,位置S市以北二十公裡,保持現在航向。”聽到盛遠時的復誦後,她給出G市空管中心的最後一道指令,“南程1226,繼續上升到標準氣壓6600米保持,聯系S市區域120.1,一路平安,等你歸航。”

  區域管制並不在G市機場,所以,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暫時結束和試飛專機的通話,隨後的時間裡,他們通過電話聯系得知,由盛遠時駕駛的,沒有乘客的試飛專機處於正常的巡航狀態,與此同時,在南程指揮中心等待的生物航煤科研小組成員、顧南亭、喬其諾、齊妙,以及包括喬敬則在內的南程的高級工程師們,也同步接到了消息。
引言 使用道具
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31:14


  如果一切順利, 盛遠時將在三小時後返航。

  三個小時, 換作平時, 很快就會過去,可在試飛這一天,三十分鐘都顯漫長,都是煎熬。

  卻只能等。

  無論是管制小組, 還是南程航空的指揮中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除了半小時一次的電話通報, 除了必要的工作指令下達, 沒有人說一句閑話, 連水都沒人喝一口。

  終於,兩個半小時過去,管制小組接到區調通知,試飛專機將在十五分鐘後進入G市進近區域, 讓他們準備引導其著陸。

  南庭崩緊的心弦才緩和下來, 她長舒一口氣,松開了緊握成拳的手,一遍遍地調整耳機, 深怕關鍵時刻耳機壞掉。劉主任看出她的緊張, 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並安慰道:“一定不會有問題。”

  所有關注試飛的人都這樣說,但在專機著陸前,每一個人又都無法放心。可南庭相信, 她的七哥會圓滿完成試飛任務,因為他是盛遠時,是民航最優秀的飛行員,曾擔任過中外合資企業聯合研制的商用飛機的試飛員,為中南集團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那份殊榮是年輕的他成為總飛行師的資本,更是別人追逐不到的光環。

  盛遠時試飛新機時,南庭才剛剛從空管學院畢業,直到新聞報道:中南與外企攜手研制的飛機試飛成功,她才知道試飛員是盛遠時。他明明早已平安落地,南庭卻忍不住哭了一場,像是心有余悸。

  那一次,他是為了中國民航,為了中南集團在飛,這一天,他是為民族工業而飛,南庭為能和他一起經歷如此重要的時刻,倍感榮幸。面對劉主任的安慰,她感激地點頭,再點頭,並一遍遍地在心裡提醒自己:“要為他護好航,才不愧於管制之責,才有資格為更多的民航飛行員做飛行引導。”

  三分鐘,五分鐘,十分鐘,第十二分鐘時,盛遠時低沈的嗓音終於在波道中響起。

  所有管制都嚴陣以待,等待他申請進近指令,然而,他卻說:“南程1226申請終止進近……”

  當“終止進近”四個字在波道中擴散開來,管制小組瞬間靜默,工作經驗讓他們意識到,有特情發生了,他們腦海中快速地閃過很多種情況,甚至於都在那個剎那祈禱是最容易處置的情況。

  南庭有種要窒息的感覺,尤其當聽見盛遠時說“襟翼卡阻,申請原地盤旋等待,進行襟翼卡阻處置”時,她出現了幾秒的怔忡,像是……耳鳴了。

  一分鐘前,盛遠時已經把機上的情況先行報告給了指揮中心,當喬敬則聽見“襟翼卡阻”時,他控制不住地罵了一聲,“我操!”

  明明對專機的襟翼和縫翼做過最細致的檢查,結果還是出了問題。別說是喬敬則,其他工程師也是郁悶至極。

  襟翼是機翼上的可動裝置,基本效用是在飛機起飛及降落時,增加升力及阻力,經由滑軌的前推及收回產生作用。一旦卡阻,不僅飛機的阻力增大,還會增加耗油,飛行高度和飛行速度均會受限,尤其對著陸的影響較大,會導致飛機進近速度增大,飛行員操縱飛機落地的難度就相應增大,特別是再碰到跑道相對較短的機場,或是雨雪天氣導致的地面剎車效應不好,衝出跑道的風險就會大大增加。所以,通俗而簡單地說法就是:襟翼卡阻會對著陸造成極大的危險,而且非常考驗機長的飛行術。

  G市機場的跑道長度還算理想,可問題是,由於清晨時下過雪,盡管機場方面及時地進行了清雪處理,受風的影響跑道上也難免留有少許殘雪,這會直接影響到地面剎車的效應。

  所以,接到專機襟翼卡阻的報告後,劉主任立即聯系清查跑道,南庭則在最快的時間內調整好自己,力竭聲音平穩地指示盛遠時:“南程1226,當前位置有影響,現在直飛DSH,在DSH加入標準等待,保持高度。”

  盛遠時並沒有因遭遇南庭夢中的特情有任何的驚慌,他冷靜地復誦,“直飛DSH,在DSH加入標準等待,保持高度,南程1226。”

  南庭其實特別想喚一聲“七哥”,像是希望得到他一句保證,但她沒有,只是詢問:“南程1226證實你的意圖,是否需要其他幫助?”

  盛遠時當然懂她在此刻的擔心,可在這種關鍵時刻,他無心顧及其它,只是報告:“我們已經通知指揮中心,稍後會有工程師協助處置,不需要其它,處置完後將繼續進近,只是進近速度會增大,五邊與前機的間隔調配大點就可以,南程1226。”

  對,喬敬則帶領的機務工程師團隊都在,所有救援也都到位,即便卡阻無法解除,他也一定可以平安著陸。盛遠時沈穩的聲音給了南庭信心,她深呼吸後說:“收到,處置好報。”

  盛遠時回復她,“預計需要十分鐘。”

  南庭回應:“收到。”

  指揮中心的喬敬則指示機組,“檢查計算機運行是否正常。”

  如果是控制襟翼的計算機出現了問題,導致了卡阻,相對還好處理,而在飛行過程中,這種概率相對較高,喬敬則希望聽見盛遠時在檢查過後,確認是計算機的問題。

  當然是失望了。

  那麼,就是液壓系統有問題,才令襟翼沒有了驅動力。而空客系列是有三套液壓系統的,當兩套系統都失效時才會發生襟翼卡阻,失去兩套液壓是非常嚴重的故障了,而這種概率非常非常小,喬敬則工作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話,只能,“嘗試循環收放。”

  盛遠時對林一成說:“我來做ECAM動作。”

  林一成復誦,“你來做ECAM動作。”

  盛遠時根據ECAM上顯示的故障說:“ECAM動作,飛行操縱,襟翼故障,襟翼手柄循環收放。”說著,將襟翼手柄收回到1,再放到襟翼2,他觀察發現襟翼沒有變化,確認故障存在,“確認襟翼故障,卡在1和2之間,清除飛行操縱,襟翼故障。”

  林一成回答,“證實。”

  盛遠時繼續,“著陸……使用襟翼3,GPWS襟翼方式……OFF。”說完,他將頂板上的開關設置為OFF,然後進行進近速度檢查,通過查詢QRH中的表格,算好後在MCDU中輸入,“著陸距離程序執行。”通過著陸距離表格,確認此刻的狀態在G市著陸跑道長度是夠的,“雙發進近慢車,燃油消耗增加,FMS預測不可靠,不工作系統:襟翼,ECSM動作完成。”

  林一成點頭,“證實。”

  盛遠時指示,“再做一下《縫翼或襟翼卡阻時的著陸》檢查單。”

  “著陸距離程序。”

  “已檢查,跑道足夠。”

  “速度選擇。”

  “下一VFE-5kt。”盛遠時說話的同時,把襟翼手杯向下放了一擋。

  “減速到計算的VAPP,我們剛才算出來的是145節,已經在MCDU中輸入了,AP在500ftAGL以下時,不要使用。”

  接下來是復飛的設定,最後盛遠時說:“注意油耗增加。”

  林一成點頭,“檢查單完成。”

  盛遠時神色無異,“我做一下進近補充簡令,現在飛機的狀態是一個襟翼卡阻,卡在1和2之間,我們用襟翼3著陸,進近速度145已經輸入,著陸距離也檢查了沒問題,如果復飛,我們保持襟縫翼構型,正常收輪,選擇速度190,按程序復飛後在重新嘗試,油量充足,落地重量沒問題,稍後進近速度較大,注意下降率,有偏差及時提醒。”最後問:“還有什麼補充嗎?”

  林一成回答:“沒有。”

  盛遠時也確認沒有其它了,才說:“這一圈轉過來我們申請進近,現在,做個進近檢查單。”

  林一成點頭,“進近檢查單……”

  可就在他們做完進近檢查單準備申請進近時,塔台收到通知,一架從A市飛來的南程航空3312次航班上出現急症病人,需要優先落地。

  原本,為了確保試飛成功,空管中心已經協調好了各方面工作,可特情這種事是沒有辦法事先溝通協調的,出現這種突發狀況,只能由管制們現場自行協調。

  如果盛遠時處於正常執飛狀態,必然要給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讓路,給乘客爭取搶救時間。然而,他此時操縱的是一架加注了新型生物航煤的試飛專機,此時還處於襟縫翼卡阻的狀態,本身也該優先落地。

  劉主任的顧慮卻是,“專機襟翼卡阻,一旦無法一次著陸成功,需要復飛,或者……”他看著南庭,實在不忍心說出另一種不太好的結果。

  南庭也在接到通知時,在心裡權衡著可能發生的狀況,她接著說:“如果專機在著陸過程中,進近速度過快衝出跑道,會導致跑道關閉。”

  G市機場只有兩條跑道,另一條跑道正在進行清雪,半個小時之內還無法起降,萬一專機落地失敗,致使一條跑道關閉,不僅會令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錯失最佳的搶救時機,還可能造成其它正常航班的延誤。

  這樣分析下來,即便盛遠時操縱的是專機,也在遭遇著特情,還是應該給正常的航班讓路。

  但是,一位骨干管制提出來,“可南程3312現在超最大落地重量,還需要耗油十分鐘。”

  這樣一來,理應讓盛遠時先落,於是問題又循環了。

  盛遠時先落,成功的話,問題當然是迎刃而解,失敗的話,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就危險了。等3312耗油完成落地,盛遠時最起碼要等二十分鐘,對於一架裝載著新型航煤,又處於襟翼卡阻的專機而言,晚一分鐘,都可能令危險加劇。

  管制小組左右為難。

  大林在這個時候打來電話,對劉主任說:“南程3312次航班上的病人是……應主任。”

  師父?沒錯,應子銘恰好從A市出差回來,和走的時候一樣,他選乘了南程的航班。

  南庭的腦袋翁地一聲,她站不穩似地忽然踉蹌了一步。

  旁邊的師兄趕緊扶住她,“如花!”

  一架飛機上有她的七哥,一架飛機上有她的師父,這兩個人於她,都無可替代,無論是誰出了意外,都會讓她接受不了。南庭在那個剎那被逼出了眼淚,可她連續地深呼吸,硬是把淚意憋了回去。這個時候,盛遠時和應子銘都需要她,不,不是需要她,是需要地面的通力配合,她作為一名放單管制,不能拖任何人的後腿,南庭要求自己堅強,快速地思考著最佳的處置辦法。

  與此同時,南程指揮中心也接收到了3312次航班的報告,顧南亭是飛行員出身,對於試飛專機和3312次航班此刻的衝突,他是最明白的,而他更明白,無論哪一架飛機先落,都沒錯,問題在於,後落的飛機存在多大的風險。

  這種情況下,或許沒有一個機組會願意讓路,因為讓的不僅僅是那幾分鐘,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正常情況下,空管中心也不應該詢問機組的意願,而是該由他們分析權衡後做決定,因為你問誰,意味著讓誰讓路,就已經是決定了。

  竟然是齊子橋提出和盛遠時通話,她把南程另一架飛機上有病人的情況簡明扼要地說了,然後問:“到目前為止,有發現航煤有任何的異常嗎?”

  盛遠時斬釘截鐵地答:“沒有。”

  航煤沒問題的話,襟翼卡阻……齊子橋相信他能夠處置得了。

  “那麼……”那麼她想讓盛遠時給另一架飛機讓路。

  科研小組的成員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喚:“齊總!”

  齊妙上前一步,“姨媽!”

  或許他們是想阻止的,又或者是,他們希望大家再想一想,還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而如果齊子橋自私一點,為了航煤,為了盛遠時,她該爭取讓專機先落,然而,只要冒一點風險,就可能挽救另一架飛機上的一條人命,她不能只考慮到自己的兒子和科研成果。

  盛遠時就懂了,他說:“南程1226油量足夠,我們可以盤旋等待四十分鐘。”意思是,專機給3312次航班讓路,而四十分鐘,是他根據當前油量,預估的專機能夠飛行的最長時間,他幾乎沒有給自己留任何的余地。

  顧南亭親自給管制小組打了電話,把科研小組的意思轉達,齊子橋還在電話裡對南庭說:“救人要緊。”

  只能是這樣。南庭放下電話,戴上耳機,對盛遠時說:“南程1226,報告油量。”這是在下達盤旋指令前,身為管制必須要確認的。

  得到盛遠時準確而篤定的回答後,管制小組各個席位迅速動作。

  當時,進近空域內的飛機基本處於飽和狀態,突然出現兩架特情航班要優先降落,管制們必須馬上組織其它航班避讓,空域小,航班多,避讓航班盤旋等待容易和其他航班形成衝突,為防範衝突,大家一瞬不離地盯緊雷達屏幕,並協調空域管理部門,讓南程3312次航班耗完油後直飛。

  南庭則指揮試飛專機繞出五邊,在旁邊飛一圈再切回來,這意味著盛遠時至少要再多飛二十分鐘左右,他不僅配合,還在波道中告訴管制小組,專機除襟翼卡阻外,一切正常,以便大家安心指揮3312次航班著陸。

  十分鐘後,3312次航班耗油完畢,在進近與塔台的接力引導下,順利著陸,醫療救援早已到位,爭分奪秒地對應子銘進行搶救。

  在沒有接收到搶救結果的消息時,南庭已經在引導試飛專機,“雷達引導07號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

  盛遠時復誦,“雷達引導07盲降,右轉航向270,下高度1200米,南程1226。”

  南庭注視著雷達顯示,“可以下900米,右轉建立07盲降,建立報。”

  接到盛遠時的報告後,她繼續下達指令——

  “繼續進近,加入三邊。”

  “減到最小進近速度,右轉航向030,可以ILS進近,跑道36右,修正海壓1012。”

  “地面風270度,7米每秒,修正海壓1012。”

  由於南庭所在的管制小組是在進近管制室裡,只能通過雷達看見飛機,無法像在塔台指揮大廳一樣,親眼看著飛機接地,下達完最後一個指令後,南庭雙手撐在雷達顯示屏上,沈默地等待著。

  五秒,十秒,三十秒……南庭明明在心裡默數著時間,卻還是亂了節奏,而她旁邊的管制們,也都屏住了呼吸,等待著。

  終於,在南庭快撐不下去,隱隱感覺到肚子疼的時候,盛遠時低沈的嗓音在波道中響起,他報告說:“接地!”

  南庭的眼淚刷地掉下來,可她來不及說話,整個人便向旁邊栽倒過去,管制小組的歡呼聲乍然而止,他們異口同聲地喊:“南庭!”

  南庭自己也嚇壞了,她下意識地護住小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對劉主任說:“麻煩您,幫我叫一下醫療救援。”

  這一天,醫療救援隊真的是很忙,搶救完3312次航班的急症病人,還沒來得及喘一口氣,又匆忙趕去了塔台。盛遠時下機後,顧不得和守在機坪上的眾人說一句話,瘋了一樣往塔台跑——

  南庭醒過來時,人在醫院,她睜開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然後才是盛遠時英俊的臉,她眨了眨眼睛,輕聲喚:“七哥。”

  盛遠時適時握住她的手,告訴她:“是我,不是夢。”

  南庭緩了緩,問:“我師父怎麼樣了?”

  盛遠時的目光專注而熱烈,唯有語氣有點冷,“我以為你該先問,我們的兒子怎麼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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