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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3:05


  一連好幾天……

  白天御影淨到學校去上課,傍晚回來之後,就會被祈望拉去逛超市買晚餐的材料,然後她開始煮晚餐的時候,他會在一旁和她閒聊彼此一天下來所遇到有趣或好笑的事。雖然大都是他在問,她回答。

  偶爾她也會有疑問--

  「你都不用上班的嗎?」看著電視,她忽然察覺到奇怪的地方,朝廚房喊了一句。

  嘩啦啦的水聲持續著,他沒聽清楚,「什麼?」

  「你都不用上班的嗎?」她再說了一遏。

  「我目前正在休息,準備轉換跑道。」他並不急著找工作,他的積蓄足夠他一輩子生活無虞,等他和小淨之間的感情穩定下來之後,可以先結婚,然後再考慮開家店,兩人一起經營。

  門鈴聲忽然大作--

  這個時候會是誰啊?御影淨好奇地走去應門。

  門一開,「知幸!」她都忘了知幸今晚要過來和她一起寫報告。

  「是誰?」擦乾手,祈望走出廚房。

  佐倉知幸看著從廚房走出來的男子好一會兒,才將視線轉到御影淨臉上,促狹地問:「我是不是打擾到兩位的獨處時間了?」她記得小淨說過千田一家人都出去旅遊了,要下星期一才會回來,而且眼前這個男人也不是千田家的人,那麼……他是誰?

  「哪有打擾到什麼!他是住在隔壁的鄰居,這陣子晚上都過來搭夥而已。」

  她相信小淨和他之間肯定還有些「什麼」,等會兒一定要好好地質問她。

  祈望點頭致意,「妳好,我是目前正在追求她的鄰居祈望。」

  「你好,我是小淨的同學佐倉知幸。」她瞅著他笑,熱心地提供意見,「在所有的追求者裡,你是唯一能和小淨這麼親近的人,只要再加把勁,一定可以擄獲小淨的芳心唷。」

  他揚起笑,「謝謝妳的情報,我受益匪淺。」

  「不用客氣。」佐倉知幸豪爽地擺擺手。

  「知幸,妳是我的朋友耶!」御影淨抗議地喊。竟然站在他那邊!

  「就因為是朋友才要幫妳鑒定啊。」她呵呵地陪苦笑,「如果是那個濫情的宙斯,我才不會贊成妳和他在一起呢。」

  宙斯?他也對小淨有意思?

  佐倉知幸頗不以為然地哼了哼,咬牙切齒地道:「那種男人太會拈花惹草了,跟他在一起就是和自己過不去。」

  「知幸,妳幹麼又提到宙斯?我從頭到尾都對他沒有意思,也不會把他的話當真,更何況他已經和他的朋友們離開了,妳就別擔心了。」說不出原因,她就是不希望祈望誤會。

  佐倉知幸很無奈地歎了口氣,「可是有人當真了,三天兩頭就來問我要他的聯絡方式,煩死了。」

  「妳沒跟她們說他離開日本了,不確定會不會再到日本來?」

  「說了,不過她們根本聽不進去,算了,不說她們的事了。」愈說她只會愈氣。「先寫報告吧。」

  「好。」那祈望……

  他識相地道:「既然妳們要開始寫報告,那麼我就不吵妳們,先回去了。」

  「嗯。」御影淨點頭。

  「不過也別耗太晚,對身體不好。」他在門口停下,叮嚀了一聲。

  「我知道。」

  佐倉知幸眼中閃爍著促狹的光芒,瞅著御影淨猛瞧,

  她收回目光對上好友的眼,「妳幹麼這樣看著我?」

  「妳還要說妳和他之間沒什麼嗎?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妳快點從實招來。」佐倉知幸擺出的架式十足,像是準備要審問犯人的警察。

  她幾乎要以為自己是犯人了,趕緊轉移話題,「先寫報告要緊,不然明天交不出去是會被扣分的。」

  佐倉知幸可不打算讓她矇混過去,「我不管,妳要是不說清楚,那我們明天一起被扣分好了……」兩人的聲音愈來愈小,終至聽不見。

  站在門外的祈望這才舉步返回隔壁自己的住處。

  ********

  千田一家人旅遊回來之後,就結束了祈望過去和御影淨一同共進晚餐的幸福日子,他只好又繼續吃外食,不然就是買一些微波後即可食用的炒飯或炒麵放進冰箱內冷藏,簡單地把三餐的問題解決掉。

  「歡迎光臨!」

  御影淨一定進便利商店,就發現杵在微波食品冷藏櫃前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想到他獨自一人在家中吃著微波食品,她的胸口就莫名地有些悶悶的。

  看了一會兒也沒有發現什麼新的產品,而且這裡面的每一樣商品他都嘗過了,沒有讓他覺得特別好吃的東西,只好隨便挑了幾樣捧在手裡,轉過身打算到櫃檯去結帳,卻發現御影淨就站在他幾步之外的地方。

  「下課啦!」祈望揚起笑迎向她,「妳要不要吃點、喝點什麼?我請客。」

  她看了看他手上的一堆微波食物,拉高視線,「買這麼多,你該不會三餐都吃這個吧?」

  「吃這個既簡單又方便,反正能填飽肚子就好。」其實一直以來他對吃的食物並不講究,只要能人口、能填飽肚子即可,但是在嘗過她的手藝之後,他開始覺得微波食品難吃極了。

  御影淨衝動地、未經思索地上前將他手上的微波食品都放回冷藏櫃裡。

  「小淨?」

  她拉著他走出便利商店,來到他的車旁,「去超市。」

  祈望眼底悄悄地亮起一抹光芒,沒有異議地發動車子,載著她直奔附近不遠的超市。

  他推著手推車跟在旁邊,看著她挑了兩樣菜,一條魚和一塊肉放進手推車裡,兩人繼續往前走。

  祈望在乳品區拿了好幾瓶優酪乳放進推車內。

  「喝味噌湯,好不好?」她轉頭問他。

  他點點頭,「好。」不論她煮什麼,他都會吃。

  她愕然地察覺自己竟然為他感到心疼、想要為他下廚烹煮食物,這是……這是……

  買齊了所有的食材之後回到祈望的住處,御影淨開始在廚房裡忙碌著。

  祈望站在廚房門口注視著她的背影,心中緩緩地淌出一股溫暖、幸福的熱流,他喜歡看她站在他的廚房裡,感覺是那麼的天經地義,更喜歡她為自己烹煮出美味的食物。

  食物的香味開始飄散開來,盈滿整間屋子。

  半小時過去,御影淨最後將味噌湯盛好準備端上桌,「可以吃飯了。」一轉過身卻發現祈望正好上前擋住她去路,順手接過她手上的湯往旁邊一擱--

  「妳已經有點喜歡上我了,嗯?」他傾過上身逼近她。

  他的逼近讓她的氣息紊亂,心跳急促,「我……」

  他又道:「不然,妳怎麼會不忍心看我三餐都吃微波食品,主動為我下廚作羹湯?」

  「那是……那是……:。」她支支吾吾。

  「承認吧!妳喜歡我。」他似笑非笑地低聲誘哄。

  那似笑非笑的神韻悄悄地觸動她潛藏在心底一個遙遠的記憶,御影淨慌亂地喃道:「飯菜要冷了……」眼對眼、眉對眉,他眸底的光芒魅惑著她的神智。

  她的眼神開始迷離恍惚,禁錮在心底深處的情感兇猛地掙脫枷鎖一擁而上,狠狠地衝擊著她的心。

  他低沈的嗓音比醇酒更醉人,「妳是喜歡我的。」

  御影淨不自覺地閉上眼,渾身顫抖不已,「我……喜歡你……」全身的細胞都因為他的靠近而奮起,為什麼連這個懷抱也讓她感到如此熟悉而且懷念?

  祈望滿意地順勢吻上她的唇,四片唇瓣一接觸的瞬間似乎擦出火花,他壓抑不住心中的渴望,激切挑情地蹂躪她的唇、她的舌,彷彿要在這一吻裡訴盡他這一年來的思念和想望。

  她低吟著回應他的吻,「望……」體內到處流竄的血液像著了火,焚燒著她的理智。

  他不該也不能在這個時候要了她。自制力差點潰不成軍,祈望強忍住體內猶如火山爆發般的慾望,離開她潤澤、鮮紅欲滴的唇瓣,卻仍舊將她鎖在自己雙臂圈起的天地之中。

  唇上的火熱觸感一消失,心中頓時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她忍不住順應身體的原始本能湊上前主動吻住他。

  祈望的眼中閃過一抹驚詫,隨即順勢加深那個吻,卻忘了把她對他的影響力也估算進去,差點就全面失控。

  御影淨微啟著誘人的紅唇,急促地喘著氣,熱潮染紅了她的臉,被抽離身體的神智仍末歸位,他的親吻在她的體內掀起一波熾熱的情潮,她的身體焦躁亢奮,延燒著莫名的渴望。

  祈望滿意地欣賞著她酡紅的臉,經他蹂躪過而紅腫的豐唇,深邃的眸底陡地一黯,悄悄地漫進一股濃烈的情慾。

  他必須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衝動。

  御影淨的神智慢慢地、一點一滴地重回體內。他吻了她!

  她剛剛……剛剛親口說了喜歡他,還回應了他的吻,更,更主動地吻了他!

  天吶,事情怎麼會這樣發展?她的臉上流露出一絲猶豫的神色,欲言又止。

  「祈望……」

  他可以預料到她想說些什麼,趕緊先下手為強,「妳剛剛已經承認喜歡我,還吻了我,別想佔了我的便宜卻不認帳喔。」

  「我哪有……」她的腦子裡、心裡都是一片混亂。

  「若是妳心底還有一絲不確定的話,我可以幫妳--」他作勢又要吻她。

  「不用、不用了。」她的雙手推拒著他。

  「真的不用?」他故意又靠近了一些。

  她猛搖頭。

  祈望一手端起還在冒著白煙的湯,一手握住御影淨的手,「再不吃,飯菜就真的要涼了。」

  御影淨被動地跟著他走,望著他俊挺的背影,胸口驀地一緊。連她都分辨不出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上祈望了,或者只是在他身上尋找籐堂望的影子,她該如何面對他?

  事情走到這一步,她已無路可退了。

  ********

  她就這樣和祈望成了男女朋友。

  御影淨和一個男同學邊討論剛剛課堂上教授的講課內容邊走出校門,一眼就瞧見斜倚在車旁的頎長身形,皮膚底下的血流速度悄悄地快了一拍。

  衣架子般的完美身材再加上一張英俊的臉,他的存在讓人無法忽視。

  「那……我先走了,明天見。」男同學察覺到兩道不友善的視線,識時務地閃人。

  「嗯,拜拜。」她揮揮手道別,朝祈望走去。「你不用特地開車來接送我上下課,你應該有你的事要忙。」她不想太招搖、太引人注目。

  在他還是籐堂望的時候,兩人相識、在一起完全不像一般正常的程序,他沒有時間也沒有機會做這種事。

  「不過我想這麼做,我很喜歡這個工作。」這一次他會善盡男朋友的職責,用心呵護她。

  他的話讓她的心蕩漾出一絲淡淡的欣喜,不過她很快地意識到現實,「可是我不想變成校園內的熱門話題。」

  「談我和妳嗎?」他問。

  那還用說嗎?她瞟了他一眼,隨即打開車門迅速坐進去。

  祈望也上了車,「那很好啊。」

  很好?「好什麼?」

  「這樣大家就會知道妳已經名花有主了,正好可以驅趕那些不停地在妳身邊打轉、擾人的狂蜂浪蝶。」他發動車子離去,隨手拿了一瓶優酪乳遞給她。

  狂蜂浪蝶?!她怎麼沒瞧見。「有嗎?」她順手接過來,打開瓶蓋喝了一口。

  他的嗓音裡瀰漫著一絲淡淡的酸味,「剛剛那個和妳一起走出來的小子不就是了。」那個小子最好不要挑戰他的忍耐限度。

  「你是說高橋嗎?」御影淨覺得好笑。「他剛剛只是在和我討論教授講課的內容而已,你想太多了。」

  他可不認為是自己想太多,「昨天他不也想假藉請教功課之名纏住妳。」若不是他等了有點久覺得奇怪,立即進校園內去找人,不然那個叫做高橋的小子不曉得還會纏著她多久。

  御影淨忍不住想笑,心底有一抹淡淡的欣喜氛圍在蔓延。

  「高橋的年紀比我小了好幾歲,我不可能會對他有感覺的,而且人家也不見得會喜歡我這種老大姊……」微微恍神之際,她好像又把祈望看成籐堂望了。

  他偶爾會發現她怔怔地望著自己發楞,或者說話說到一半忽然沒了聲音,她明明是看著他,但是飄忽的眼神卻像穿透了他落在遙遠不知名的地方。

  「小淨。」他出聲喚她。

  她猛然回過神來,「什麼?」

  「妳在想什麼?」他挑起右眉地斜瞟她,戲謔的語氣裡透出一絲微不可聞的醋意,「除了我以外,可不準妳想其他男人。」雖然明知道盤據在她腦海裡的是已經死去的籐堂望,也同樣是他,可他心中就是有點兒不是滋味。

  御影淨的臉上疾速越過一抹歉疚,「我……」

  他的心情是既複雜又矛盾,「我並沒有要妳忘記過去、忘記曾經喜歡過的人,只是我希望妳能喜歡我多一些。」現在的他。

  「我怕自己做不到。」倘若最後發現她只是拿他當籐堂望的替身,這樣太傷人了。「將來你……如果有認識不錯的女孩子,不用顧忌我,我會祝福你的。」她說的字字句句都是真心話,但為什麼胸口會有種針扎般的刺痛,快要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祈望一口否決掉她的假設,「不會有妳說的那個如果。」

  他的回答緩和了她胸口的刺痛,但嘴上仍道:「未來的事誰也不敢保證,也許……」

  「沒有也許。」他斬釘截鐵地打斷她的話,「我喜歡的人只有妳。」

  胸口的鬱悶迅速地煙消雲散,她的心底慢慢地滲進一絲欣喜,但隱隱還帶有一絲猶豫。

  「可是……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保證和承諾……」她是真的一點把握也沒有。

  「我知道。」他也不需要她的承諾和保證,他有十足的自信會讓她再一次喜歡上自己。

  「要是……到最後我仍舊沒愛上你的話,你、我……我們還能不能當朋友?」她喜歡他和籐堂望一樣的嗓音、喜歡他和籐堂望相同的身材,更喜歡有他陪伴的日子,但是她卻不能給他任何承諾。

  這樣的自己會不會太自私,太無情了?她希望他能一直喜歡自己、陪伴在自己身邊,但是她卻沒有辦法將心淨空出來回應、接受他的感情,這對他太不公平了。

  「不能。」沒有半點轉圜的餘地。

  果然是這樣。御影淨的身體微微一僵,胸口有些難受。沒有誰能夠不求回報、永無止境地付出而無怨無悔,他的心也是肉做的,會受傷也會流血,她也沒有資格要求他什麼,畢竟是自己辜負了他……

  祈望隨即又信誓旦旦地補充了一句,「我們當然不可能只當朋友了,我們還會是情人、是夫妻。」頓了一下,他趁著停紅燈的空檔,傾過身在她的唇瓣上印下一吻。「我可不會想對朋友這麼做哦。」

  夫妻?他是認真的嗎?她真的能夠期望和他有幸福的未來嗎?御影淨出神地撫著唇,心情複雜難解。理智要她將和籐堂望的過去深埋在心底,接受祈望,展開一段全新、沒有摻雜恩怨的感情,但是感情卻不是說放就能放的,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她總會不自覺地在他的身上找尋籐堂望的影子。

  她不知道,若是抽離了他身上那些和籐堂望神似的特點,自己是不是還會喜歡他這個人?

  耶?車窗外一抹矗立在河邊的奇特身影吸引了御影淨的目光。

  她陡地出聲,「等等。」

  「怎麼了?」他放慢車速。

  「停車。」是荷米斯!

  他依言將車子靠邊停下,也瞟見那一抹在河邊垂釣的身影了。

  此地最著名的就是乘坐葉型舢板小船,沿著昔日的護城河優遊地順流而下的遊川活動,一年四季不斷,景色不同,不論是在春櫻新綠之間,夏日菖蒲盛開之際,或是波斯菊鬧出的紅葉季節,還是冬雪冷冽的川景,都隨著老船夫的低吟,彷彿蕩漾在老江戶年代,涓涓川流不息。

  來來往往的輕舟上,遊客們俱是好奇地多看了岸邊垂釣的俊挺身影幾眼。

  御影淨下了車,朝岸邊走去,「這裡是不能釣魚的。」

  荷米斯轉頭看了她一眼,不以為意地道:「我又沒打算要把魚帶走。」談話之間他迅速地起竿,一尾肥美的錦鯉赫然被拉出水面,不停地掙扎著。

  她看著荷米斯熟練俐落地將鯉魚嘴裡的魚鉤拆下來,把魚放進魚簍裡。「你們不是離開了嗎?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他看了看魚簍裡滿滿的魚,心滿意足地收竿,仔細地將釣竿擦拭乾淨收妥。

  「我來看看你……的情況。」他本來想說的是你們,不過在接收到祈望的眼神示意之際及時改口。

  「我過得很好,謝謝你們。」她才能重新活一遍。

  「不用客氣,這是我們的工作。」而他此刻回來探望是屬於售後服務的部分。

  「有沒有發現什麼異樣或不尋常的地方?」他的目光不著痕跡地飄向祈望。

  「沒有。」她回答。

  祈望微微搖了一下頭。

  「那就好。」荷米斯將魚簍內的魚全都倒回河裡,提起魚具,「我會在這裡待上兩三天,有事到西洋館來找我。」

  「我知道。」

  荷米斯揮揮手,背著魚具和魚簍離去。

  「他是誰?」祈望隨口問了句。

  「以前認識的朋友。」她簡潔地回答。

  「他好像很喜歡釣魚。」他也沒有多問。

  「嗯。」對了,有件事她差點忘了說,「千田叔叔要我邀請你今天晚上過來吃飯,你要是沒事的話……」千田叔叔和嬸嬸雖然沒說,不過想也知道他們是要鑒定一下她的對象。

  「沒事,我一定準時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3:38


  「望少爺。」

  「你怎麼來了?」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喜。

  「我剛好來這附近處理一些事,所以就順道過來看看,是不是有什麼需要我的地方。」

  「你不用擔心,我很好。」現在的日子很平凡、很平靜,不像以前隨時都可能會有突發的致命危險,必須時時刻刻全神戒備著。「還有,你別再叫我望少爺,籐堂望已經死了。」

  柳原拓笑了笑,「不好意思,習慣了,一時改不過來。」

  「坐。」祈望走進廚房倒了兩杯飲料踅回,遞給他一杯。「我的冰箱裡就只有這個。」

  「謝謝。」柳原拓接過杯子,看清杯子裡的乳白色濃稠液體時不禁一怔:「這是……」什麼怪東西?

  他的嘴角輕揚,勾勒出一個好看的弧度,「優酪乳。」

  優酪乳?柳原拓一臉怪異的表情,「你什麼時候喜歡喝這種怪東西的?」難道換了新身份,連個性和習性也會大變?

  祈望搖頭,「這是要給小淨喝的。」

  柳原拓困惑地揚起眉。他怎麼不記得她喜歡喝優酪乳?

  他輕描淡寫地道:「小淨常常鬧胃疼,據說喝優酪乳很有效。」

  原來……柳原拓瞭然於胸。望對御影淨這麼好,處處替她設想又為她做了那麼多,若她再不懂得好好把握珍惜這段感情,將會是她這輩子最大的損失。

  既然如此也只好將就一下了。

  柳原拓舉起杯致意,「我們很久沒這樣一起坐下來喝杯……飲料了。」這也會是最後一次了。為了將望身份曝光的危險減到最低,往後他不會再和他碰面。

  原本拓是跟在他身邊的,但是因為他要徹徹底底地脫離黑焰集團,所以也顧不及他了。

  「你跟在二哥的身邊還習慣吧?」對拓,他覺得很過意不去。

  「還好。」輕啜了口,柳原拓皺起眉聳聳肩。難喝死了!「只是二少爺根本無心於集團的事,會長很煩惱。」望是最有能力領導黑焰集團的人,只可惜他去意已堅,怕就怕時日一久,會讓大少爺一點一滴地將二少爺手中的地盤蠶食鯨吞掉。

  「只好麻煩你多費心了。」他不會回頭,這輩子他都不會再和黑焰集團扯上半點關係。

  「我會盡我所能。」柳原拓允諾。

  「謝謝你。」

  柳原拓哼了聲,「自個兒兄弟客氣什麼!」他一直很擔心望的傷勢,不過礙於當時混亂的情勢,為了望的安全著想,他也只得按捺不想來探視的衝動。「你的傷……」

  「已經不礙事了。」

  好久不見的兄弟倆就這樣一邊喝著優酪乳,一邊聊著這段時間裡所發生的事,雖然感覺很不搭,不過喝什麼都無妨,重要的是彼此的近況。

  ********

  御影淨將空碗拿下樓來沖洗。

  千田優子走進廚房,打開冰箱端出一小鍋紅豆湯,「小淨,這一鍋紅豆湯妳等一下端過去給望。」

  「喔、好。」她將沖洗好的湯匙和碗擦乾放進烘碗機內,接過那一鍋紅豆湯,「我這就去。」

  御影淨端著那一小鍋紅豆湯穿過客廳,打開大門,跨下階梯的同時就瞥見隔壁屋子前停放著一輛陌生的車子。

  是朋友來找他嗎?她有點兒好奇。認識他兩個多月的時間了,這還是第一次瞧見有人來探訪他,是男的還是女的?談公事還是私事?

  若是她現在過去敲門的話,會不會打擾到他們的談話?可是,她真的很想知道對方是男是女……御影淨忽地一愕,詫異地發現自己十分在乎訪客的性別問題。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小鼻子、小眼睛的?

  同個時間她也察覺到--除了他叫祈望,是個來自台灣、無親無故的孤兒,她對他的瞭解著實少得可憐。

  御影淨走到隔壁屋子門口停下,還在躊躇著自己要不要按門鈴之際,門內忽然傳來聲響,她反射動作地就往旁邊的陰暗處一閃,將自己的身形隱藏起來。

  躲什麼躲啊!她又不是見不得人?

  門打開來,兩抹頎長的男性身影走了出來。

  悄悄地籲了一口氣,她的心定了下來,忍不住取笑起自己的小心眼。聶淨啊聶淨,妳在擔心什麼?難道他都不能有異性好友嗎?

  嚇!御影淨驀地一楞。她這麼在乎祈望有沒有其他關係密切的紅粉知己,是不是意味著她的心比自己所願意承認的還要在乎他?

  我愛上他了嗎?御影淨捫心自問,腦海中浮掠過許多她和祈望相處的畫面,他的體貼和溫柔,還有繚繞在彼此之間的曖昧氛圍,心跳又悄俏地快了半拍。

  她知道他會每天準備優酪乳給她喝是因為她的胃不好,連喝了一段時間之後,她鬧胃疼的次數明顯地減少很多了。

  他對她的好,她都明白也很感動,只是她需要時間慢慢來……

  「拓,保重。」祈望語重心長地道。

  拓?是柳原拓嗎?御影淨陡地渾身一霞。是巧合吧!她的腦子拒絕去相信突然從心底竄起的想法。

  「我知道。」柳原拓走了幾步,「你進去吧,別讓人瞧見我們站在一起。」

  御影淨忍下住閉起眼睛想定一定心神,但那些讓她錯愕、震驚的念頭卻一個個猖狂地在她的腦海裡興風作浪、到處肆虐,耳畔隱隱約約傳來的交談聲和內容,讓她腦子裡的影像益發地清晰了--

  果真是柳原拓和籐堂望!

  籐堂望竟然還活著?

  難道是……他也委託眾神國度來幫他換身份?還來不及高興他死而復生,籐堂望等於祈望這個事實,就像是把鋒利的刀子狠狠地捅進她的胸口,深切的痛楚迅速地蔓延開來。

  他是籐堂望!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是相澤玫瑰,卻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一股被瞞騙的難堪霎時盈滿她的胸臆間。原來他一直在她的身邊,為什麼他不對她表明身份?

  這樣欺騙她、把她當猴子耍很好玩嗎?御影淨的十指緊緊地扣住鍋子,激動得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柳原拓駕著車子離開的同時,自眼角瞥見一抹纖細的身影端著一鍋東西站在離門口不遠的陰影處,他當時並沒有多想。

  「鏗!」祈望進屋裡去,關上門。

  御影淨一動也不動,怔楞楞地在原地呆站了不知多久的時間,才茫茫然地轉過身返回千田家。

  千田優子納悶地看著神情異樣的御影淨,接下小鍋子,「小淨,妳怎麼又把紅豆湯端回來了?望不在家嗎?」

  「嗯……」她含糊地回應。「嬸嬸,我覺得有點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去讓醫生檢查一下?」千田優子關切地問。

  「只是頭有點痛,睡一覺就好了。」御影淨扯了扯嘴角,用來安撫千田優子的笑容顯得有些無力。

  「那好吧!不過到了明天早上如果情形還是沒有改善的話,就要馬上去看醫生才行。」千田優子總覺得她的樣子很不對勁。

  「我知道,謝謝嬸嬸。」御影淨無精打采地應了聲,身形已消失在樓梯頂端。

  她木然地回到自己的房問內,方才得到的訊息還在胸口激盪不已,複雜難解的情緒緊緊地揪住她的心,讓她喘不過氣來,試著要釐清自己心中紊亂的思緒卻力不從心。

  祈望就是籐堂望!

  她一直希望籐堂望可以活得好好的,而此刻他就活生生地存在她的生活裡,她應該感到高興的,但是他卻以全新的身份進入她的生命、擾亂她的生活,甚至還讓她……讓她對他動了心、動了情。還來不及高興,她和黑焰集團、籐堂望之間的恩怨情仇又迅速地湧上心頭。

  一想到自己之前還因為把他當成籐堂望的替身、辜負了他對自己的心意而感到愧疚不已,在對籐堂望和祈望的感情之間搖擺下定、矛盾痛苦掙扎,現在看來卻顯得可笑至極,被欺騙的憤怒像燎原的野火迅速地從胸臆間延燒開來。

  御影淨被怒氣燒紅了眼。這算什麼!他到底想怎麼樣?她自覺像個傻瓜被人玩弄於股掌之間而不自知。

  即便他已經換了新身份--祈望,他仍舊是曾經身為黑焰集團核心領導人物之一的籐堂望,就如同她現在雖然易名為御影淨,她也還是聶淨,她不能忘記大哥的死是黑焰集團造成的,她怎麼能喜歡上仇人!她怎麼能對不起為國家為社會英勇捐軀的大哥?

  是該做個了斷了,從此各走各的路,就當他們從來不曾相識過。御影淨沈痛萬分地下定決心要徹底斬斷和祈望的關係。但是為什麼她的心會這麼痛?滾燙的淚水毫無預警地逸出眼眶,一滴滴烙印在她的手背上。

  若是她不曾愛上他,事情就會簡單得多,她也不會這麼痛苦了。

  她頹然地倒向床鋪,任由臉上氾濫的淚水沾濕了枕頭一大片……徹夜無眠。

  天際灰濛濛地亮了。

  橫豎都睡不著了,御影淨索性起身,在床上呆坐了半晌,疼痛了一夜的心臟此刻連跳動也顯得無力。

  她現在不想見到任何人,包括祈望在內。御影淨拖著疲累的身軀,定進浴室梳洗,然後換好衣服,悄然地下了樓,離開。

  天色還未全亮,清晨的空氣裡帶著一絲沁涼,街道上靜悄悄地,籠罩在一股淡淡的、清冷的疏離感之中。

  御影淨沿著街道漫無目標地走著,腦子裡鬧烘烘的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正常運作。她需要多一點時間來堅定自己的信念,埋葬那不該滋長的情愫,武裝起自己脆弱、傷痕纍纍的心,才能揮劍斬情絲。

  她茫茫然地走著,由天際灰濛濛的一片到日正當中,走累了就在路旁的椅子坐下,腦中一片空白。

  一整天下來,她絲毫不覺得渴也不覺得餓,望著遠方夕陽西下的燦爛餘暉。她還能逃避多久呢?該面對的、該解決的,她終究還是得去面對、去解決。

  「小淨!」隨著一聲盈滿關切的叫喚傳來,一輛車子在御影淨的身旁停下。

  這個嗓音……御影淨渾身一震,原以為武裝好的心卻輕易地被祈望的聲音劃出一道傷口,汩汩地淌出血來。她沒有停下腳步,聽若罔聞地繼續往前走。

  祈望立即下了車,快步地上前攔下她,急切地詢問:「小淨,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妳為什麼突然一聲不吭地跑得不見人影?大家都很擔心妳的安危。」

  她低垂著頭,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不對勁、很不對勁。他擔憂地搭上她的肩膀,「小淨,抬起頭來,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他的聲音因為她揮開他的手、拒絕他的碰觸戛然而止,錯愕地瞪視著她腫若核桃的雙眼,

  「你心裡一定很得意。」

  她沒頭沒腦地冒出這麼一句,他聽得一頭霧水,「小淨,我不明白妳的意思,我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還想隱瞞到什麼時候?」頓了一下,她才拆穿他的身份,「我應該叫你籐堂望才對。」

  她怎麼會知道的?祈望先是一楞,「小淨,妳聽我說--」

  「你還想說什麼?你從一開始就認出我了,為什麼還要接近我?這樣把耍要得團團轉很好玩嗎?」她聲嘶力竭地朝他怒吼,胸口的疼痛加劇。

  「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我是希望我們……」他想要解釋。

  她卻不聽他說,激動地道:「是我害你成了黑焰集團的罪人,是我讓你身陷險境、失去繼承會長一職的資格,你應該憎恨我、巴不得能夠殺掉我,現在就是最好的動手時機,你為什麼不動手?」

  「我不怪妳,更不會想殺掉妳……」他平靜地睇凝著她,柔聲道:「因為我愛妳。」

  他的傾訴讓她的心一軟,有股衝動想不顧一切地拋開所有的恩恩怨怨接受他的愛,但是大哥的死卻像附骨之蛆如影隨形,時時刻刻壓迫著她。

  「這樣的愛我承受不起。」

  「小淨……」

  她捂著耳朵,不住地搖頭嘶喊,「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想聽、我不想聽!」她怕自己要和他斷絕關係的決心會動搖。

  她此刻的情緒這麼激動,就算他說得再多,她聽不進去也沒有用。「妳已經在外頭閒晃一整天,也該累了,我送妳回去。」先等她冷靜下來再談。

  「我不--」拒絕的話還沒說完,她已經被他推上車,車子疾速地奔馳而出。

  車內倏地籠罩在一片僵凝的氣氛之中,誰都沒有開口說話,直到車子在千田家的門口停下--

  御影淨立即打開車門下車,往門口走去。

  「小淨,妳待會兒吃點東西,好好休息一下,其他的事以後再談。」

  她的動作只停頓了幾秒鐘,隨即又邁開步伐,進入屋內將門關上。

  只是他沒有料到往後幾天她會處處閃避他,根本不讓他有解釋的機會,似乎鐵了心要斬斷兩人之間的開系。

  ********

  「讓開!」御影淨語調平平地道。

  然而,擋住她去路的高大身形,像尊石雕似地一動也不動。

  她不理會他,打算繞過他繼續往前走。

  男子抓住她的手,「妳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她想要甩開他的手卻未果,「放開我!」

  「我有話要跟妳說。」他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定。

  「我不想聽,放開我!」她連名帶姓地吼他,「柳原拓,我叫你放開我,聽到沒有!」

  「妳非聽不可。」柳原拓蠻橫地道。

  「小淨!」矢部快步追了上來,一副打算御影淨開口求救,他就要出手搶人的態勢。「妳認識這位先生嗎?他要帶妳去哪裡?」光天化日之下擄人,會不會太猖狂了?!

  「我……」她想開口求救,卻被耳畔的輕聲低喃給遏止。

  「想死很簡單。」他現在沒耐性去應付其他人。

  御影淨被他的話震懾住。他是認真的?

  為了不要把無辜的矢部拖下水,她只得若無其事地撐起微笑,「你別擔心,我們是認識很久的朋友了。」

  「可是……」矢部還是覺得有點不對勁。

  「真的沒事。」她加重語氣重申。

  他定定地看著地好一會兒,才相信她的話,「好吧,不過要是有什麼事就打電話給我。」

  「嗯,我知道。」她點點頭。

  矢部又多看了他們幾眼才轉身離開。

  柳原拓冷哼了聲,「算妳聰明。」要解決一個毛頭小子,對他而言易如反掌。

  御影淨抿著唇跟著他來到一個較少人經過的角落,「你到底想跟我說什麼?」

  快點把話說完,她才能走人。

  就因為看不下去了,所以他決定跳出來把事實真相告訴她。

  「妳的心是鐵做的嗎?」柳原拓忿忿地質問。

  「我不懂你的意思。」

  「望他救過妳很多次,你們相處的時間也不算短了,他對妳的好和無微不至的保護,妳難道一點感覺也沒有?」他很火大。

  「……」她不是木頭人,當然知道籐堂望對自己很好。

  「妳真以為妳大哥是個令人尊敬的英雄嗎?」他嗤之以鼻。

  大哥……他怎麼會知道?!

  御影淨悚然一驚,卻仍力持語調平穩,「我不知道你在說誰。」

  柳原拓沒打算讓她矇混過去,「聶、衡。」

  那個名字像一記悶雷狠狠地劈在她的胸口上,臉上的血色迅速褪去。

  「你--你還知道些什麼?」她腦子裡嗡嗡作響,一片混亂,完全無法思考。

  「我應該叫妳聶淨才對吧。」他冷冷地注視著她,眼底有著毫不隱藏的譴責。

  嚇!御影淨陡地倒退了好幾步。他果然知道她的真實身份,那麼他也早就知道她隱藏身份混入黑焰集團的目的了?

  「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那……籐堂望他……」

  「我和望都去過妳大哥的喪禮。」

  御影淨當場僵化成石,此刻所得到的訊息徹徹底底地顛覆了她的認知和世界。籐堂望他……他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聶衡的妹妹了,那麼他也知道她的目的是要替大哥報仇嗎?

  若是他知道,為什麼還願意讓她待在他的身邊?

  為什麼?御影淨內心受到莫大的衝擊,慌亂地搖著頭,拒絕去深思其中緣由。她有種感覺,探究出來的結果會讓自己無所適從,她很害怕……

  柳原拓抓住她的雙肩,下讓她逃避,「的確,聶衡是死於黑焰集團的人手裡,其中的原因我來告訴妳--」

  「那是因為我大哥擋了你們的財路,一而再、再而三地破壞了你們的軍火走私交易,所以你們才會對他痛下殺手。」她紅著眼眶,啞著聲音喊出。

  柳原拓嘲諷地冷笑數聲,「妳說的都沒錯,不過另外還有一點很重要。」

  他的冷笑讓她膽戰心驚,不由自主地出聲問:「哪……哪一點?」

  「做生意嘛,本來就是有錢大家賺,合作那麼久了,聶衡他不應該妄想一個人獨佔所有的好處,欺壓到黑焰集團的頭上來。」

  他的意思是……

  御影淨震愕地搖著頭,氣憤不平地吼了回去,「不可能、不可能!我大哥才不是那樣的人,他是個讓人肅然起敬、英勇的好警察,你不要汙蔑他!」

  「我汙蔑他?」真是可笑至極!「他負責提供內線消息給黑焰集團台灣分堂的堂主,台灣分堂除了定時支付一筆他應得的款項外,三不五時遺得安排一些無傷大雅的小交易,讓他向上級回報並破獲,幫他塑造出完美的形象--」

  她打斷他的話,「你不要再說了,我不會相信的!」

  柳原拓沒有理會她,逕自說下去,「這種名利雙收的好差事只要他好好地做,將來一定能夠大富大貴、官運亨通,偏偏他的胃口被養大了,動了不該動的貪念,想要吃掉台灣分堂的一批貨……」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她捂著耳朵尖叫。

  她不相信大哥是他口中說的那種人,大哥明明是個盡心盡力維護社會治安的好警察,為什麼柳原拓要這樣破壞大哥的名譽?

  「現在才發現聶衡和妳心目中擁有偉大情操,令人敬佩的英勇形象並不符合,很難接受嗎?」柳原拓冷冷的嗓音裡沒有半點憐憫。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喃喃地道。

  「這就是他的真面目。」他步步進逼,一點也不放鬆。「所有往來的帳戶資料都還找得到,妳大哥帳戶內那筆數目龐大的款項,應該已經由律師交到妳手上了,妳認為以他當刑警的薪水要工作多少年、不吃不喝才能存下那一大筆錢?」

  「……」御影淨啞口無言,臉色倏地一白。

  當初大哥過世之後,的確是有名律師找上她,將大哥名下所有的財產都過繼給她,那一大筆款項的確是讓她滿心困惑而且惴惴不安,只不過她當時滿腦子都被要替大哥報仇的念頭佔據,也就無暇去追究那一大筆款項是從何而來。

  果然有問題……只是她一直逃避著不肯去面對現實。大哥在她心目中的完美形象已經崩塌了一角,開始毀壞。

  「怎麼?無話可說了?」柳原拓低哼。

  眼淚無聲無息地淌下,迅速地在御影淨蒼白的臉上迅速氾濫成災,她彷彿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心痛得她無法呼吸,從小到大,她一直引以為傲的大哥,怎麼、怎麼會做出那種背棄職責和使命,只圖一己私利的事情來?

  「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才要來揭穿一切?為什麼要這麼殘酷地打碎她對大哥的崇拜,破壞大哥在她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御影淨悲痛不已。這比用刀剮下她的肉還要痛!

  「因為妳的盲目和該死的絕情絕義讓我忍無可忍了!」所以,他不管望曾經囑咐過什麼、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跳出來說話,就算日後會受到責難,他都心甘情願,不會有半句怨言。

  盲目?該死的絕情絕義?柳原拓嚴厲的指控讓她震愕住,眼淚卻還是不停地往下掉。

  他惡狠狠地瞪著她,譏誚地道:「妳還沒想通嗎?」

  想通什麼?腦海裡有一些什麼呼之欲出,但是她沒有勇氣去深思,去探究,她害怕得到的結果會讓自己無法承受。

  「我不知道……」

  「妳大哥有那樣的下場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別人,但是這件事自始至終都和望沒有半點關係,也不是他的錯,卻要他來承受這一切,這樣公平嗎?」他的眼底燃起忿忿不平的怒焰。

  「我……」御影淨又是心痛又是愧疚。「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事情的真相?」她心疼起籐堂望所承受的那些不公平待遇。

  「他不準我說。」

  他?她徹底地驚呆了。怎麼可能會是這樣?

  好半晌,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顫抖地問:「誰、誰……不準……你說?」

  「當然是望了。」不然還會有誰!

  匡當!她的世界、她原本篤信的一切,瞬間碎裂成千萬片……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4:06


  良久良久之後,她的腦袋才又恢復運作。

  她很努力地在腦海裡慢慢地將所知道的訊息組合起來,有個模糊的雛型慢慢、慢慢地成形了,她試著抓住一絲什麼--

  「望他不準你把我大哥和黑焰集團台灣分堂掛勾的事告訴我,是不忍打擊我,讓我傷心難過,所以才要讓我心目中的大哥……永遠保持著完美英勇的形象,對不對?」她的語調輕顫。

  柳原拓淡漠地瞅著她臉上瞬息萬變的神情,「沒錯。」

  他是真心替她設想,她卻什麼都不知道,還那樣無情地對他!

  「我原本以為縱使妳心中對黑焰集團懷有怨恨,但望對妳的好應該可以化解妳心裡的恨,沒想到妳竟然還是狠心地背叛了望的信任,出賣黑焰集團,讓他變成黑焰集團裡的罪人。」

  當時她也是痛苦萬分,內心掙扎不已。「我……」現在卻是後悔莫及。

  彷彿覺得她的自責和愧疚還不夠深似地,柳原拓又語出驚人地道:「妳真的相信日本政府和警方會花費天價找來眾神國度幫妳改頭換面,展開全新的人生?」

  「難道……不是?」她的呼吸一窒,不敢相信即將攤開來的事實。

  「妳說呢?」他不答反問,把問題丟回給她自己去思索。

  御影淨的臉色更加慘白,無力支撐的身體頹然地下滑,跌坐在地上,破碎的嗚咽失控地自嘴角逸出。她怎麼會那麼愚蠢地去傷害一個深愛她的男人?

  她虧欠他太多太多了。

  御影淨的心不停地淌著血,隱隱抽痛著。此刻她只想快點到他的身邊去,向他道歉、請求他的原諒;她想投入他溫暖的懷抱裡,緊緊抱住他,這幾年來苦苦壓抑的感情在胸膛裡澎湃翻騰不已,吶喊著尋找宣洩的管道……

  「望,望……」

  不對勁!柳原拓敏捷地揪住一下車就要往屋內沖的御影淨。

  「等等。」門為什麼是敞開著的?

  「我要進去見他。」為什麼阻止她?

  柳原拓看也不看她,「妳跟在我身後比較安全。」雖然他不怎麼喜歡她,不過看在望的面子上,他是應該保護她的安全。

  「發生什麼事了?」見狀,她也跟著緊張起來。

  柳原拓小心翼翼地進到屋內,目光迅速地掃過每個角落,而後停駐在一張翻倒的椅子上,低咒出聲,「該死!」

  她的一顆心提到喉嚨處,「怎麼了?」

  「望被人帶走了。」他的眸光轉為淩厲,腦筋動得飛快。望現在只不過是個普通人,應該不會被人盯上,唯一的可能性就是--他的身份曝光了。

  現在的望和黑焰集團沒有半點關係,也不會對大少爺造成威脅,大少爺沒有理由也沒那個閒工夫緊咬著望不放,那麼……是大小姐了!他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年來大小姐竟然都派人在他的後頭跟哨。

  望只和自己有聯繫,是他太大意了,才會不小心洩漏了望的行蹤。

  「怎麼會這樣?是誰抓走他的?」她憂心忡忡地望住他。

  「妳問我我問誰!」他掉頭就走。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打探出望被帶到什麼地方去,然後再想法子把他營救出來。

  御影淨緊跟在他身後,「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營救望的行動她也想盡一己之力。

  「妳去能做什麼?」扯後腿嗎?

  「我想……」

  柳原拓沒聽她把話說完,「妳留在這裡等消息就行了。」語畢,車子立即像箭一般疾射而出,揚起一陣煙霧絕塵而去。

  留下錯愕、心急如焚的御影淨呆站在原地,不知該如何是好。

  帶走望的人和黑焰集團有關嗎?

  他已經換了新身份,和黑焰集團沒有關係了,為什麼他們還要找上他?是身份曝光了嗎?他會不會有生命危險?

  她一刻也待不住、閒不住,她根本就沒有辦法靜下心來等消息,滿心滿腦都在擔憂祈望的安危。

  難道這是上天對她的懲罰嗎?懲罰她之前身在福中不知福、懲罰她踐踏了望的心意、懲罰她辜負了望對自己的好……

  御影淨胡亂地抹了抹臉上的淚痕。她必須做些什麼,若只是呆守在這裡等待消息,她會瘋掉的。

  ********

  悠悠轉醒的祈望撐開眼皮,映入眼簾的是一張熟悉的面孔--籐堂光希!

  停擺的腦袋又開始運轉,他探手揉著後頸的痛楚坐起身。

  「妳是誰?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他沒忘記自己已經不是籐堂望了。

  不消說,她勢必是派人二十四小時對拓盯哨,所以才會循線找著他。

  籐堂光希直勾勾地望著他,不發一語。

  「你們是誰?為什麼把我抓到這裡來?」他下了床,「我要離開這裡。」

  他才走了一兩步,就被籐堂光希身後的手下擋住去路。

  「你們到底想要怎麼樣?」他怒斥。

  籐堂光希陡地出聲了,「你還要假裝到什麼時候?望。」

  果然。方才睜開眼看見她的剎那,他就已經意識到自己的身份有曝光之虞,只是仍不願放棄最後一絲希望。

  祈望閉了閉眼。既然逃不掉,就該去面對。

  「妳為什麼就是不肯放過我!」再睜開眼,他的眸底透出一絲往昔才有的淩厲寒芒。

  籐堂光希癡望著他,不自覺地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臉,「望,你的臉……」

  他避開她的手,「我的臉在那一次襲擊中受了傷,醫生頤便幫我做了整形。」

  因而成了他現在的模樣。

  她的臉上迅速閃過一抹受傷的神色,隨即隱沒不見。

  「雖然容貌改變了,可是對我來說你還是你。」她對他的感情不變。

  他開門見山地道:「妳究竟想怎麼樣?」

  「我需要你,黑焰集團也需要你。」她柔聲道。

  「籐堂望已經死了。」他冷冷地回了一句。

  「父親需要你。」籐堂光希抬出父親,對他動之以恩情。

  「會長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毋需我強出頭。」他已經厭倦黑道的生活。

  「可是你是我父親最重視也最有能力的繼承人。」

  「別忘了,我曾經讓黑焰集團受到重創。」他用事實來推翻她的論點。

  「那不是你的錯,是相澤玫瑰出賣了黑焰集團,更何況她也已經付出代價。」沒有理由一罪兩罰。

  幸好她還未發現玫瑰並沒有死,而且就在他的身邊,不然肯定又是一場災難。

  「妳不用說了,我不會回去的。」頓了一下,他才又開口,「從籐堂望死去之後,我和黑焰集團就不再有任何關係了。我希望今天是我們最後一次碰面,以後下要再來打擾我平靜的生活。」

  他語氣中的決絕,堅定的意念,在在都讓她心底竄出莫名的恐慌,「相澤玫瑰已經死了,你為什麼就是不肯接受我?」

  「玫瑰是死了,不過我最愛的人仍然是她。」他的話鋒倏地一轉,毫不留情地徹底滅絕她的希望,「而妳--是害死她的兇手,我永遠都不會愛上妳。」

  籐堂光希心下一凜。她是應該改變對待籐堂望的方武,否則只會讓他愈來愈排斥她。橫豎相澤玫瑰都已經死了,不能再跟她爭望了,只要她能守在望的身邊,終有一天他會接受她的。

  心念一轉,她立即放柔語調、軟下身段來認錯,想要求得他的諒解。

  「望,我知道我不應該做得那麼絕,可是我當時被嫉妒沖昏了頭,所以才會那麼做。我是真的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他冷冷地瞅著她,「妳真的知道自己做錯了嗎?或者只是在數衍我而已?」

  「望……」她一眨眼,淚水已盈於睫。

  他不為所動地拆穿她道:「省省妳的眼淚,我不會上當的。」小淨對他還有誤會,他得盡快回去跟她解釋清楚才行,沒那個閒情逸致和她耗了。

  祈望筆直地走向門口,籐堂光希身後釣兩名手下立即閃身擋住他的去路。

  「讓開!」他眸底寒光陡地大熾。

  「望少爺,很抱歉,沒有大小姐的命令,我們不能讓你離開。」

  「吉岡--」

  男子面露難色,「望少爺,對不起……」

  既然軟的不行,那麼只好來硬的了。

  籐堂光希收拾起眼淚,「你沒有回黑焰集團,他們是不會聽從你的命令的。」

  「叫他們讓開。」他轉過身和她面對面。

  「你有兩個選擇,一個是回到黑焰集團裡,他們自然會聽從你的每一個命令,另外一個是打倒他們。」最終他還是得回來領導黑焰集團。

  擒賊先擒王。他不動聲色地問:「若是那兩個選擇我都沒興趣呢?妳打算把我囚禁在這裡多久?半年?一年?還是一輩子?」

  她胸有成竹地道:「我相信用不著多久,你就會妥--」籐堂光希駭得倒抽了口氣,其餘的話全吞到肚子裡了。

  祈望動作迅速地欺身逼近籐堂光希。若是能先制住她,事情就會簡單得多了。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吉岡已經預料到他會對籐堂光希下手,搶先一步閃身將她護在身後,另一手架開他。

  該死。祈望氣極地展開攻擊,若在平時以一敵二,他勢必可以輕輕鬆鬆地撂倒對手,但是今天的對手非但是黑焰集團裡的人,其中一個還是當初傳授他打鬥技巧的人--吉岡。

  雖然兩人只相差八歲,但是認真說起來,吉岡也算是他的師父,再加上身手也不錯的小石川,他想要脫困的機率就更加渺茫了。

  「大小姐,妳先出去。」

  籐堂光希在吉岡和小石川的護衛下退到門外,「要是你改變主意,隨時都可以和外面看守的人說。」

  「妳最好趁早死了這條心,我不會回黑焰集團的。」他怎麼也沒有辦法突破他們的防衛衝到房間外。

  「砰!」門關上並從外面上了鎖。

  「該死的!你們把門打開。」祈望慍怒地槌打著厚重的門板。

  「你改變心意了嗎?」籐堂光希的聲音隔著門板傳來。

  「不可能。」他斬釘截鐵地回道。

  「那只好讓你繼續待在房間裡冷靜一下了。」

  「籐堂光希--」他氣極得連名帶姓地吼她。

  外面不再有任何回應。

  他當時太大意,太鬆懈了,滿心滿腦都在想著該怎麼跟小淨解釋,才會讓籐堂光希有機可乘,也讓自己陷入此刻的困境裡。

  可惡!深吸了幾口氣,祈望很快地冷靜下來,在房間內轉了一圈,確定只有一個出口之後,他的心頓時冷了半截。這下子不妙了……

  他根本就無路可逃!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外面的人送水和食物進來給他的時候,把人撂倒,然後他就可以逃離此地了。

  暫時也只能捺住性子等待機會了。

  ********

  三天過去。

  他一直找不到機會出手,所以仍舊被困在十幾坪大的套房內,無法脫身。

  籐堂光希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會對送水和食物進來的人動手,因此這兩樣工作就落到吉岡和小石川的身上。

  他被困在這裡動彈不得,什麼地方也去不了,更無從得知小淨的近況,他的心情益發地急躁了起來。

  「啪啦!」門外傳來開鎖的聲音。

  「你在外面看著,我拿進去就行了。」是吉岡的聲音。

  「還是小心一點比較好,我和你一起進去。」小心駛得萬年船。

  「不用了,只是拿個晚飯進去,有必要這麼緊張嗎?還是,你認為我的年紀增長、體力退步了,所以不是望少爺的對手?」

  小石川忙不叠地澄清,「我、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就好,我把東西拿進去了。」吉岡開了門,端著托盤進到房間內,反手帶上門。

  他想要做什麼?祈望狐疑地瞧著他的一舉一動,總覺得什麼地方怪怪的,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吉岡將托盤往桌上一擱,臉上掠過一抹猶豫的神色,欲言又止,「望少爺,請用餐。」

  吉岡單獨送食物進來,機會難得,若想逃離此地,他就必須盡全力一搏,即使勝算不大。

  「你想說什麼?」祈望起了頭攀談,想多留他幾分鐘好伺機出其不意地一舉將他制伏。

  「你……還好吧?」吉岡的語調有些不穩。

  他沒好氣地反問:「你認為被囚禁在這個房間裡感覺會好嗎?」這三天來,負責看守他的不就是吉岡和小石川,他的情況他們應該比誰都清楚,吉岡為什麼遺要問「他好不好」這種問題?

  「其實……你如果……願意接受大小姐,這所有的問題就都迎刃而解--」

  祈望打斷他的話,「倘若你是想勸我改變心意接受光希,那麼你可以省省時間和口水,因為那是不可能的事,我早已經有喜歡的對象了,而且往後的日子我只想過著簡單乎凡的生活,不想再動刀動槍。」

  「你……你還喜歡她嗎?你不恨她嗎?」吉岡的眸底透析出一絲壓抑不住的激動。

  祈望瞅了他一眼,「你是指玫瑰?」他悄悄地、不著痕跡地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

  吉岡點點頭,不自覺地屏住氣息等待他的回答。

  「我只愛她。」他坦承。

  聞言,吉岡悄悄地吐息,根本沒有注意到他正在慢慢地接近中。

  「為什麼?她明明做了那麼多對不起你的事……」

  「我相信她有她的苦衷。」他已經來到吉岡的身前,只消伸出手臂就可以抓住他了。「況且愛情是沒有道理可循的。」

  吉岡忽然衝動地撲上前抱住他,「我,我也愛你……」

  祈望當場怔楞住,差點驚跳起來。什麼跟什麼啊!吉岡在搞什麼鬼?他們兩個都是大男人耶,他這樣抱住他,還說他也愛他,他的雞皮疙瘩都快掉滿地了。

  「你在開什麼玩笑?!這一點都不好笑!」

  「我是真的愛你--」

  還說!祈望動作俐落地將他的雙手反折到背後,制住他。

  「好了,廢話不用再多說,現在麻煩你送我離開這裡。」

  「望……」吉岡皺起眉,被制住的身體無法動彈。

  吉岡的身手和他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怎麼會如此輕易地被他箝制住,完全沒有反擊的能力?而且這個身體怎麼會……怎麼會如此柔軟?莫非--

  「你是誰?」

  「我是御影……淨。」手臂好痛。她倒抽了口冷氣。

  小淨?!腦中忽地靈光一閃。是了,難怪他剛剛一見到吉岡就覺得不太對勁,原來是身高和身形,眼前這個吉岡變矮了也變瘦了。

  祈望稍稍卸去手上的力道,放開他的一隻手,「妳……真的是小淨?」

  她伸手撕下一個用膚色貼布黏貼在喉嚨上的精密儀器。

  「我是。」她恢復了原本的嗓音。

  祈望連忙放開手,關切地審視她,「妳有沒有受傷?」他剛剛下手會不會太重了?

  「我沒事。」她甩甩手。

  「妳怎麼會扮成吉岡的樣子混進來?眾神國度的人也來了?」這麼完美的偽裝肯定是出自Venus的巧手。

  御影淨搖頭,「其他人目前都在義大利出任務,只有Venus可以抽空過來助我一臂之力。」

  所以……祈望倏地瞠大眼,「妳們兩個女人就這麼闖進來?」

  她點點頭。

  他簡直不敢相信地怒斥,「妳真的是太亂來了!要是被光希識破妳的身份,妳還會有命在嗎?」他忍不住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御影淨的雙肩瑟縮了一下,眼底卻綻放出堅毅的光芒,「可是你被她囚禁在這裡,我怎麼能袖手旁觀、見死不救?」

  「我頂多是被她囚禁久一點,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是妳就不一樣了,她要是知道妳還活著,事情就麻煩--」祈望忽然想起。在他被籐堂光希抓來之前,小淨還在生他的氣、避不見面,為什麼她此刻會出現在這裡?

  即使是現在,他依舊將她的安危擺在第一位……

  熱氣迅速地襲上御影淨的眼眶,一聲啜泣陡地自她的喉嚨逸出,「嗚……」

  「怎麼了?」他的心跟著一緊。

  御影淨捂著臉,叠聲回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對你做了那麼多過分的事……」

  他驀地明白了,「拓真是多話。」

  她心痛如絞,無法呼吸。「為什麼不早一點把事實的真相告訴我?」

  「我知道聶衡是妳最崇拜、最引以為傲的兄長,我不想讓妳的幻想破滅。」他說來雲淡風輕,

  她聽在耳裡痛在心裡,遂地泣不成聲。「對……不……起……」

  祈望長臂一伸,將她顫抖的雙肩攬入懷裡,輕撫著她的背脊道:「事情都過去了,妳別放在心上。」

  她低泣著,愧疚得無地自容。

  「別哭了。」她的淚水把他胸前的衣服沾濕了一大片,更淹進他的心底,讓他透不過氣來。

  「你、你還願意……愛我嗎?」她埋首在他的胸前悶著聲音問。

  「我只愛妳--」他輕輕托起她的臉,順勢要吻她的動作,在看清她的五官之際一僵。雖然明知道她是小淨,但是她此刻頂著吉岡的臉,他實在是吻不下去啊,心裡有個無法跨越的障礙。

  感覺也像是在親吻吉岡,那畫面光想就詭異到極點了。

  他改而輕輕地拭去她臉上的淚,轉移她的注意力。

  「好了,我們現在應該先想想該怎麼離開這裡,Venus呢?」要是他和小淨都被困在這個房間裡,肯定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兒了,」她搖頭,「不過,她說她會在外面照應我。」

  只有Venus一個人在外頭照應,而籐堂光希派駐在此地的人手肯定不在少數,照這個情勢看來不太樂觀。

  祈望側耳凝神細聽房間外的聲響,卻毫無所獲。她已經進來好一段時間了,守在外面的小石川怎麼連問都不問一聲?

  「妳先將那個變聲器再黏上去,把小石川叫進來。」

  他迅速地閃身躲到門側,準備在小石川開門進來的瞬間動手將他擊昏。

  「嗯。」御影淨點點頭,將精密的變聲器又貼回喉嚨上,在祈望的示意下揚聲道:「小石川。」

  門外一點回應也沒有。

  「小石川,你進來一下。」她再一次出聲。

  外面還是靜悄悄地。

  有古怪。祈望握住門把輕輕一旋,悄俏地探出門外瞧了瞧,卻沒瞧見半個人影,感到納悶之際不經意地調降視線,一個倒在地上的熟悉身影赫然映入眼簾--小石川!

  怎麼回事?

  他拉高視線又兜了一圈,猝不及防地撞進一雙漂亮的眸子裡。

  「妳……」眼前這個陌生女子是誰?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我正打算進去叫你們。」

  這個美妙悅耳的嗓音……是Venus。

  「這是妳本來的樣子?」她此刻看起來就像是路邊隨處可見的平凡女人,轉眼就會忘了她的長相那一型,是她獨特的嗓音讓他認出她的身份。

  Venus聳聳肩,「你覺得是就是。」

  御影淨從祈望的身後探出頭來,「Venus妳來了。」

  「我們先離開這裡再說。」這裡可不是閒話家常的好地方。

  祈望和御影淨只得跟上去。

  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出去?會不會太肆無忌憚、太招搖了一點?

  「等等……」話聲未落,遠遠地他又瞧見兩名黑焰集團的成員倒在地上。死了嗎?

  整棟房子靜俏俏地,似乎只有他們一行三人是清醒、可以活動的。

  籐堂光希派駐在這裡的人員初步估計約莫二十幾個,他原以為出來之後會有一場硬戰要打,沒想到Venus卻這麼輕鬆自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所有人都撂倒了!

  祈望一愕。這個女人也太厲害、太恐怖了!

  他一定要謹記一點--日後千萬別招惹到Venus。

  大門就近在眼前了,卻忽然有一群人聲勢浩大地從門外轉了進來--

  「爸,望真的沒有死,他只是換了個身份,你叫他回來幫你管理黑焰集--這是怎麼一回事?」籐堂光希瞧見屋內看守的手下都倒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陡地倒抽了口氣,隨即看見站在不遠處的三個人,急切地下令,「快點把他們抓住,別讓他們跑了!」

  「是。」她身後的一群大漢立即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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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4:33


  「住手!」一聲低喝響起,聲音雖然不大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立即震住所有的人。

  一干彪形大漢都停在原地,不敢亂動。「會長。」

  「爸,你為什麼不讓他們把人抓起來?他就是望。」籐堂光希想要藉由父親對他的養育之恩來逼他就範。

  祈望屏住氣息,心情隱隱浮動了起來。他沒忘記會長的養育之恩,這些年來也一直盡心盡力地為黑焰集團做事來報答會長,只是他累了也厭倦了爭權奪利。

  他正在躊躇著是不是該主動開口表明身份,若是會長提出要他回黑焰集團的要求,他怕自己的決心會動搖,事情又會繞回原點。

  「荒謬!」籐堂會長開口輕斥。「光希,妳怎麼年紀輕輕的就有老花眼啦!這個小子怎麼可能會是望呢?」

  籐堂光希激動了起來,「爸,他真的是望,他自己也親口跟我承認了,他的臉是因為受過傷、動過刀,所以才會變得不一樣。」

  籐堂會長的眸底迅速地奔騰過一抹什麼,快得讓人來不及解讀。「光希,望已經死了,妳也親眼看到他的屍體,參加過他的喪禮了,他怎麼可能還活著!是妳太過想念他,才會幻想出如此荒誕不經的情節來。」

  祈望插不上口。

  「爸,我沒有在幻想,我說的都是事實。」她仍試圖說服父親。

  籐堂會長語重心長地勸道:「光希,妳別再執迷不悟下去,這輩子妳和望沒有緣分。」強求來的姻緣是不會幸福的。

  「爸,只要你願意幫我,我就可以擁有幸--」籐堂光希還是不肯死心。

  「妳要接受望已經過世的事實,不要再欺騙自己了。」為什麼光希就是看不清已經擺在眼前的事實--不論望是不是還活著,他都不會愛上她的?

  「我不要,望他明明沒有死,你為什麼不肯幫我?只要一句話就好了。」她只是想和望在一起,希望他愛她而已,這個要求過分嗎?

  的確是只要一句話就好,望九成九九會聽從他的命令和光希在一起,但是望不愛光希,勉強把他們兩個人湊成一對,只會誤了他們的幸福,何苦來哉!

  籐堂會長沈聲道:「籐堂望已經死了!」

  祈望睇凝著籐堂會長的神情,心下登時明白了,感動的氛圍立即盈滿陶臆間。會長願意讓他脫離黑焰集團,去追尋嶄新的人生。

  籐堂會長的目光轉到祈望臉上,眸底流轉著洞悉一切的光采,望為他、為黑焰集團仿的已經夠多了,是該放手讓他自由了,從今而後就讓他為自己而活。

  「小子,這裡沒你的事了,你可以走了。」

  祈望微微一震,強自按捺住胸腔內急遽起伏的情緒波動,平靜地答道:「謝謝會長。」

  他們一行三人隨即邁開步伐朝門口走去。

  「不準走!」籐堂光希激動地大叫大跳。「你們全都是木頭人啊,還不趕快抓住他!」

  一干彪形大漢全都你看我、我看你的,沒有人採取行動。雖然兩邊都是主子,不過他們還是應該遵循會長的命令,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籐堂光希氣得渾身發抖,「好……你們不動手,我自己來!」她衝上前去想要攔住祈望,卻在籐堂會長的一聲令下被人架住,動彈不得。

  「別讓她亂來。」

  「該死的你們,放開我!」籐堂光希歇斯底里地嘶喊:「望,你不準走,聽到沒有--」

  祈望只微微地向籐堂會長點了下頭,謝過他,隨即頭也不回地離開,把籐堂光希的嘶吼咆哮遠遠地拋在身後。

  這一別,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再見。籐堂會長望著祈望離去的背影,縈繞在心頭的淡淡感傷,像漣漪般一圈圈地泛開來。

  他彷彿瞧見一隻鵬鳥展翅飛向天際,翱翔萬里。

  ********

  半年後希臘

  小路不停地拐彎、上坡,路旁的白色房子多了起來,門窗也好看了起來,有的還帶一個很漂亮的藍色圓頂,是海水在最燦爛的陽光下才有的藍色。

  一片白色巍峨的Thira城不論從哪個方向看,都像是一片白雲浮在山崖上,這樣的城是虛幻、不真實的,從正面進入的時候,彷彿踏進了很深的迷陣,到了上面卻突然成了窄窄的一線,另一邊馬上就是直落下山,令人目眩的海邊懸崖。

  海岸邊,很少有人來的小路上卻開了一家溫暖的小餐廳,前面延伸出去的山崖都是店主人家的平台,擺放了四、五張桌子,還架設了燈光,準備在客人上門的時候,讓客人可以好好地欣賞蒼茫的大海和天空,如此驚險壯闊的景色,再好好享受老闆娘親手烹煮、隨意簡單卻美味的食物。

  不過,這家小餐廳的營業時問也很隨意,中午十一點多才開門營業,兩點到五點是掛牌休息的Teatime。午後,老闆會陪著懷孕的妻子散步去,身旁還有一隻名為「豆子」的牧羊犬跑來跑去。

  夫妻倆散完步迎著夕陽慢慢地走回家,遠遠地就瞧見店門口前出現了好幾個身影,或坐、或站,籠罩在璀璨的夕陽光輝之中,彷彿七位神祇從天而降。

  「汪汪!」豆子吠了兩聲。

  「小淨,妳--」阿波羅指著她隆起的肚子。

  「我懷孕了。」她笑著回答,臉上流轉著幸福的光采。「你們……怎麼會來這兒?」

  「我們正準備要去執行新任務,就順道過來看看妳和祈望。」Venus又換了容貌,「恭喜恭喜!」

  「Venus?」御影淨詫異地打量她。

  Venus頷首微笑。

  她更好奇了,究竟有沒有人見過Venus的廬山真面目?

  看出她的疑惑,阿波羅笑笑地答,「我們也不太記得她本來的樣子。」

  「記得幹麼?會作惡夢的。」太歲頭上動土、老虎嘴裡拔牙是Mars閒暇時的休閒活動。

  Venus二話話不說,腳下一勾一抬,一張椅子立即朝他飛射而去。

  Mars老神在在地接下椅子,轉身順勢落了坐。「嘖嘖……最毒婦人心這句話果然是至理名言。」

  「狗嘴裡果然吐不出象牙來。」

  對於Venus和Mars之間無時無刻上演的全武行,御影淨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荷米斯盤腿坐在山崖上垂釣,完全不管身旁的紛爭。

  波賽頓懶洋洋地插進一句話,「該吃晚餐了。」

  祈望忽然想起什麼,趕緊舉步朝店內走去,很快地端了冰涼解渴的飲料出來。

  「大家先喝點果汁吧,晚上吃烤羊肉,如何?」

  接過果汁,黑帝斯斜瞟著他,一臉懷疑的神色,「你下廚?」

  「沒錯。」那還用說!

  「你行嗎?」黑帝斯皺起眉,做起合理的懷疑。很難想像祈望穿著圍裙烤羊肉的畫面,而且他也不太相信他的手藝。

  「當然行了,我可是這家店的老闆呢!」祈望的話氣可得意了。「烤羊肉是我的拿手好菜。」經過半年的磨練,他烤羊肉的技術可是突飛猛進呢,再加上獨門的醬料醃漬,嘗過的客人都讚不絕口!

  此時此刻他們也沒有其他選擇了。

  黑帝斯仍是不看好他,「我這兒有胃藥,有需要的人再來找我。」總是有備無患嘛。

  阿波羅忙不叠地出面說一些好聽,順耳的話來打圓場,「一想到滑嫩可口的烤羊肉,我的肚子開始唱空城計了,那我們就等著品嚐你的拿手好菜嘍。」要是祈望不爽,打算在黑帝斯要吃的食物裡放瀉藥,他一點也不意外。

  等等他最好別和黑帝斯同桌吃東西,免得遭受到池魚之殃。

  「那你們坐一下,我先進去忙了。」

  「我來幫忙。」御影淨怕他忙不過來。

  祈望聞聲停下步伐半轉過身,體貼地道:「我們剛剛走了不少路,妳應該也累了,先坐下來休息一下,順便和大家聊聊天,其他的包在我身上。」

  「真的不用我幫忙?」

  「放心,沒問題的。」他自信滿滿地擺擺手,往店內走去。

  從他們抵達這兒到現在都沒有看見半個人經過,Venus隨口問道:「你們在這裡開店營業,生意好嗎?」應該要找個較為繁榮、較有人氣的地點,生意會比較好吧。

  御影淨微微一笑,「其實望只是想找點事來打發時間,也讓過路的人有個可以休息用餐的地方。」賺不賺錢並不重要。

  而此時,一直悶不吭聲杵在旁邊的一抹陰暗身影,終於引起她的注意,「宙斯他怎麼了?為什麼都不說話?」

  Mars不以為然地嗤哼了聲,「他吃飽了撐著,別理他。」會讓宙斯心情低落的原因只有一個--女人!真是無聊。

  來者是客,她總不好冷落誰不管,「宙斯,你怎麼了?」

  宙斯抬起眼,眼底的控訴清晰可見,「淨,妳怎麼這麼快就決定嫁給祈望,還懷了身孕!一點機會都不給我。」

  看吧!Mars翻了翻白眼。

  她楞了一下,隨即笑道:「之前我們浪費了太多的時間,現在好不容易排除萬難在一起了,我們更珍惜彼此相處的時間,只想好好地過日子。」

  宙斯還是覺得不平衡,「我到底是哪一點比不上祈望?」

  Venus涼涼地丟來一句,「專情。」嗟!他真以為自己是萬人迷,每個女人都會拜倒在他的西裝褲底下不成?

  御影淨垂下眼睫,掩去眸底閃閃發亮的光芒,「其實……你的條件的確是比望好。」

  耶?宙斯一愣,這種的回答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你是認真的嗎?」她又間。

  「什麼是認真的?」他有點措手不及。

  「要我給你機會的事啊。」她努力地隱忍住笑意,正經八百地道。

  Venus忽地明白了,等著看宙斯被反將一軍的好戲。

  「那是--」

  不讓他有機會把話說完,御影淨又繼續說了下去,「如果你願意娶我,願意好好疼愛我的孩子,那麼我可以和望離婚,嫁給你。」

  嫁?宙斯被那個字砸得頭昏腦脹。別開玩笑了!他從沒想過結婚的事,這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多快樂,他怎麼可能為了一棵樹放棄整座森林?而且還要當現成的爸爸!

  Venus噗哧一笑。他的表情真的是太好笑了。

  宙斯趕忙改口道:「破壞別人幸福的家庭是會有報應的,我怎麼可能會做出那樣的事!更何況,這個世界上肯定找不到比祈望更愛妳的人了,你們是最合適的一對。」

  她瞧著他,似假似真地沈吟道:「我真的覺得……」

  「我去看荷米斯有沒有釣到魚。」撂下話,宙斯就趕緊閃人。

  御影淨也很好奇地張望,「在這麼高的山崖上垂釣,真的可以釣到魚嗎?」

  波賽頓支著下顎,慢條斯理地道:「拜託,在這麼高的山崖上也能夠釣得到魚就有鬼了。」

  荷米斯回頭橫了一眼,「要是我釣到了呢?」

  宙斯站在山崖邊,探頭往下看。這麼高!荷米斯別指望能把魚釣上來了。

  波賽頓悠閒地伸直修長的雙腿,舒舒服服地斜靠著椅背,涼涼地道:「你要是真能在這裡把魚釣上來的話,我就從這裡跳下去。」

  真是門縫裡看人--把人給瞧扁了。

  「話最好別說得太滿,到時候做不到就糗大了。」荷米斯不忘提醒。

  他才不擔心哩,「等你釣到了再說。」

  波賽頓將視線調向遠方,閒適地欣賞著被夕陽餘暉渲染成一片火紅的海平面。

  荷米斯用上了全副的精神,使盡渾身解數想把魚釣上來。

  「去。」黑帝斯撿了根枯樹枝拋給豆子去追,一人一狗玩得不亦樂乎。

  Mars和Venus兩個人還在鬥,沒完沒了。

  真是的,他們此行的目的是來做最後的檢查,確認祈望和小淨的新生活不會再有危險之後,他們的任務就徹底結束了,只是……怎麼釣魚的釣魚、欣賞夕陽美景的欣賞美景、打架的打架、跟狗玩的跟狗玩,就是沒有人想到該辦的正事。

  阿波羅只得認命地起身……

  ********

  祈望輕喚,「起床了。」已經午後了。

  床上的人兒只是咿唔了聲,翻個身,沒有甦醒的跡象。

  看著御影淨雙頰嫣紅的沈睡模樣,他胸腔內盈滿似水柔情,忍不住低頭吻住她誘人的唇瓣,輕輕吸吮、囓咬。

  癢癢的!是什麼東西在咬她的嘴?當她意識到的瞬間,一抹再熟悉不過的氣息陡地竄進她的肺葉裡,讓她安了心。

  御影淨沒有睜開眼,柔順地輕啟朱唇讓他的舌頭長驅直入,糾纏住她的舌激切地纏綿個不休,直到彼此都快要無法呼吸了才分開。

  她眼神迷濛地望著祈望,輕輕地喘息著。

  體內的血液猶如著了火般的灼熱滾燙,焚燒著他的理智。

  「果真只有王子的吻才能喚醒睡美人。」他的自制力正遭受前所未有的煎熬。

  她還是賴在床上,跟他討價還價,「望,再讓我睡半個小時好不好?」

  「豆子已經在門外等著去散步了。」

  「十五分鐘?十分鐘?」她退而求其次。

  他好笑地探手輕捏了一下她的鼻子,「不可以。」他走去拿了衣服來幫忙她換下身上的睡衣,又盯著她喝完了一杯牛奶,才關上店門,帶著狗出去散步。

  慢慢走著,御影淨仍是頻頻打著呵欠,「人家還是好想睡。」

  「小淨,醫生說妳的睡眠時間不能太長,要小心胎兒過大,會不好生產。」醫生的叮囑他都謹記在心,該吃什麼食物、該攝取什麼營養,要做什麼運動,他比孕婦本人還要清楚。

  她只好努力地打起精神,趕走瞌睡蟲。

  「是、是。」懷孕之後,她變得十分嗜睡,吃飽了睡、睡醒了吃,這樣的習性好像是十二生肖裡排行最後的一種動物--豬。

  「而且散散步、多走一些路對身體很好的,將來也會讓生產過程更加順利。」

  微微笑,祈望握著她的手,悠閒地漫步著。這樣平靜安詳、舒適悠閒的生活步調是他以前不敢也無法想像的,他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豆子。」

  牧羊犬迅速地奔回,在他和御影淨的身邊打轉。

  和島嶼的另一端相較之下,少了背著相機四處穿梭的遊客,這裡就顯得寧靜了許多。

  祈望彎下身摸摸牧羊犬的頭,從口袋裡摸出一塊狗餅乾引誘、逗著牠玩。

  御影淨看著他逗著狗兒玩的輕鬆、愉悅的模樣,心中盈滿說不出的感動和幸福的氛圍。她很感激柳原拓的當頭棒喝罵醒了她,不然她很可能還愚蠢盲目地把唾手可得的幸福推拒在門外。

  幸好一切都還來得及,否則她一定會遺憾終生的。

  「妳在想什麼這麼專心?」他注意到她的沈默。

  她的嘴角綻放出一抹滿足的淺笑,輕撫著已經隆起的肚子,「我在想肚子裡的Baby會是男生還是女生,像你還是像我。」

  祈望覆上她的手,「男生像我,女生最好像妳,不過--」他的聲音突兀地中斷。

  她困惑地抬眼,「怎麼了?」

  他一臉認真地瞅著她,「我們的女兒要是長得和妳一樣漂亮,那我可就要煩惱了。」

  「煩惱什麼?」

  「到時候,一定會有很多臭小子想拐走我們女兒。」他得好好想想防範之道才行。

  御影淨忍不住噗哧一笑,「你會不會想太遠了?八字都還沒一撇呢!」

  是男生還是女生都還不確定呢!

  「將來可不準我們女兒太早嫁人。」他煞有其事地說著。

  她笑問:「不然你覺得我們女兒幾歲才能嫁人?!」

  他沈吟著,「至少也要二十八歲。」

  「二十八歲太老了吧?你就不怕我們女兒變成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嗎?」她好笑地覷了他一眼。

  「嫁不出去沒關係,我這個老爸可以養她一輩子。」他才不擔心。婚姻是一輩子的幸福,當然得仔細挑選出最好、最合適的對象,寧缺勿濫。

  「我開始替一個人擔心了。」

  替一個人擔心?「誰啊?」

  「我們未來的女婿啊,他要想把我們女兒娶回家,勢必得吃很多苦頭了。」原來望是個獨佔欲這麼強的父親。

  他哼了哼,一副反對到底的模樣,「吃不了苦的男人,是沒有辦法給我們女兒幸福的。」

  「是、是。」她知道他會要求這麼多,只是捨不得女兒太早離開他們,希望將來女兒能找到真正的幸福。這樣的祈望她以前從沒見過,很可愛。「不過……如果是兒子……唔--」她忽然按著肚子悶哼了一聲。

  「肚子會痛嗎?」他繃緊神經。

  「有一點,Baby在肚子裡踢我。」她輕輕撫著肚子。

  他在她的身前蹲下,摸摸她的肚子,對著肚子裡的Baby進行柔性勸說:「寶寶啊,媽咪孕育你很辛苦的,你要乖一點,不可以頑皮--」

  話聲未落,掌心又感受到一次震動。

  「他又踢妳了?」他抬起頭。

  御影淨點點頭。

  有點桀驁不馴的味道……「這胎一定是男生,」他篤定地道。

  因為男生、女生都好,所以她和望都沒問過醫生Baby的性別。

  她詫異地挑起眉,「你怎麼知道?」未卜先知還是心電感應?

  「女生才不會這麼頑皮搗蛋。」祈望的話鋒一轉,很認真地對著太座的肚皮說話,「小子,你要是敢讓你媽咪、我老婆太辛苦、太難受的話,等你出來,我肯定會好好地打你一頓屁股。」

  這是恐嚇,這絕對是恐嚇!御影淨先是一愕,隨即大笑出聲。

  幾乎是同個時間,她也意識到--

  祈望他……重女輕男!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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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4:50

後記

  楓言楓語之拖稿篇 慕楓

  「阿楓啊,你的稿子寫到哪兒了?」遠在台東的有容也打電話過來關切我的進度。

  「目前在第八章。」我苦笑地回答。

  她沈吟了下,「那快要完稿了啊,只剩下最後兩章,加油!(注一:有容真是心地善良的人,她明知道我是那種超龜速的人,即便只剩下一、兩章,我也有可能會再耗上一個月,還這麼好心地鼓勵我、給我信心!)

  「嗯,我盡量嚕!」我還能說什麼呢?想砍我的人肯定數不清了。(徐姊插話,「其他人都不準跟我搶,我排第一個。)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做得到的。」有容真不愧是我的好朋友,對我信心十足呢!

  電話才掛斷就又響了起來--

  「喂!」

  「慕楓啊,你這次思緒便秘好像比以往來得嚴重喔?」電話那頭傳來的是唐筠的關切。

  「就是說啊……」我也無奈至極。(徐姊啊,請妳相信我,我真的是千百萬個不願意啊!)

  「要不要出來走走?我們去喝下午茶吧。」筠姊對我最好了。

  「這個嘛……」我遲疑著。這個邀約很讓人心動,但是想到手上拖了近五個月的稿子,罪惡感陡地壯大壓過一切,我只好忍痛拒絕,「改天吧,先等我把手上的稿子交出去再說。」

  「好吧,那你快點努力吧。」

  「嗯。」打拚去。

  稍晚,又接到另一通電話--

  「慕楓。」

  是子紋。「欸。」光聽到她的聲音就讓我深受打擊了。

  「我聽徐姊說,你還沒交稿?」她的聲音裡滿是無法置信。

  果真是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是還沒。」

  「你到底在龜什麼啊?我記得我開始寫千越風雲系列的第一本時,你正要寫《奔月逐日》,現在千越風雲這系列都要結束了,你的新系列第一本還沒出啊!這樣不行的,你要列出進度表來鞭策自己才行。」

  嗚……我的心受到重創!我也想當快筆啊,但是天生屬烏龜的,又有什麼辦法呢?

  「對嘛,你害我們都不能快點出來和可愛的讀者帥哥、美眉們見面!」宙斯晃來,首先發難。

  Venus不客氣地吐他的槽,「你不用白費心思了,他們不會對『淫火蟲』有興趣的。」

  宙斯噙著瞭然於胸的淺笑。Venus這根本就是酸葡萄心理!「妳一定是缺乏愛情的滋潤、內分泌失調,所以脾氣才會這麼壞。好吧,我們去約會吧!」

  「誰要和你約會啊。」Venus才不希罕。

  幾乎是同個時間,Mars揶揄的聲音也響起,「宙斯,你還真是老少鹹宜、美醜不拘、生冷不忌呢!」

  Venus不悅地吼了回去,「關你屁事!」

  「我只是說實話而已。」Mars挑挑眉,眼底閃爍著濃濃的興味。

  「你不說話沒人會當你是啞巴--」話聲未落,她已經迅如閃電地出手了。

  阿波羅不管他們之間的恩怨,「能不能借我一些版面打個廣告啊?」

  還打廣告咧!

  荷米斯翻完了書,不甚滿意地皺起眉,「那一條大魚我後來釣起來了,你為什麼沒有寫出來?」

  那一條大魚不是重點吧?

  波賽頓的視線飄向外頭,陽光很舒眼。「我們到外面去喝花茶吧。」

  花茶?誰來煮啊?

  黑帝斯冷冷地道:「我要黑咖啡。」

  唉……有這些難搞的傢夥,我寫不快也是情有可原的……接下來,就請期待下一本--《偷梁換柱》嘍。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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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5:05

苦肉計(愛情兵法書之三)作者:機器貓 

她在商場上是眾所矚目的女強人,在情場上是故作瀟酒的失敗者。
男人在追求她的同時利用她,所以她學會在被利用的同時享受追求。
她以為這一生都與愛情無緣了,但是他出現了,
有著忠厚的面孔、精湛深沈的眼神的男人。
在彼此互利的前提下,他們走在一起,
可是她想知道.在他眼中她到底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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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5:20

楔子
  
  窗外滴滴答答地下著細雨,初冬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割一徉,天氣預報說今天寒流南下,氣溫陡降5到1O度。戚無艷攏紫綿羊毛睡衣的前襟,熟練地摸出一根細長的路跎牌香姻,動作優雅地放在略顯蒼白的唇際,回手又去摸桌子上的打火機。一隻寬大粗糙的手掌罩住她的手,繞過修長的手指,取下打火機,「嗆」的一聲打開,幫她點燃香煙。橘紅色的火光被金色的蓋子湮滅,灰暗的晨光中映出一張男人的面孔,平凡的面孔,卻有一雙亮得不可思議的眼眸。
  
  「一早起來就抽姻?」男人的聲音透出一絲初醒的沙啞。
  
  「嗯。」她淡淡應了一聲,噴出的姻霧模糊了他的面孔,卻模糊不了那雙精湛的眼。他已漸漸適應了這種煙草的味道,不會再被嗆得猛咳或流眼淚。三年多的時間,波濤沈浮的N市把他打造成一個成功的商人,他不再是那個「穿上尤袍不像太子」的鄉下土包子,也不再是那個「腰裡揣兩個小錢到處炫耀」的暴發戶。如今在商場上提到「竣原」的老總遲聘,沒有一人不堅起拇指,掠尺度荏的。惟有他的臉,依然那麼平凡,乍看上去,還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但那雙經歷歲月曆練的眼,卻變得更加深沈犀利了。
  
  他眨了眨眼,露出一抹淺淡溫和的微笑,嘴唇在她額上輕刷而過,道:「我去洗漱,別站太久,很冷。」
  
  她看著他魁梧的背影,問自己:當初為什麼會選他?也許,只因為他笑起來跟「他」一樣自信。
  
  對,因為「他」。如今「他」已經為人父,她卻還徒勞地在他身上子找「他」的影子。他跟「他」長得一點也不像,相像的只是那種氣勢,一種抽像的、她也無法描述的氣勢,而今,即便是這神氣勢在她心中也模糊不清了,那麼她為什麼還跟他在一起?
  
  「無艷!」他在浴室中喊,「帑我拿一條乾淨的浴巾好吧?」
  
  她從門縫中將浴巾遞進去,他濕漉漉的手臂肌肉糾結,皮膚黝黑。
  
  浴室門打開,他一身清爽地出來,看到她,詫異道;「怎麼站這兒?趕時間嗎?早知道我讓你先洗。」
  
  「不,」她下意識地回答,「我不趕時間。」
  
  「那你洗,我下去叫李嫂弄早餐。」
  
  「好。」她默默地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沖刷著冰冷的身體,這讓她想起夜裡躺在他杯抱中的溫暖。他們的第一次是在這裡,後來竟形成了刁慣,總是他到她這來,她從不到他的地方去。一般男人都不喜次到女人那裡過夜,感覺像是吃軟飯的,但他卻從不以為意,跟別墅的傭人混得比她還熟。但是她知道,他絕對不是個肯吃軟飯的男人。她很清楚,當初他找上她,是看中了她做進軍N市的有利踏板,現在他已經成功地在這個國際化都市站穩了腳跟,甚至成就漸漸蓋過了她的,接下來,他還想在她身上得到什麼?
  
  「無艷!」他有規律地敲著浴室內,「你還沒有好嗎?早餐已經好了。」
  
  「哦,好了,馬上出來。」
  
  威無艷穿戴整齊下樓,看到他坐在餐桌邊上,悠閒地翻著報紙,面前的簡易早餐還冒著熱氣。他見她下來,放下報紙,熟練地倒了一杯咖啡,加兩勺糖,一包奶精,攪拌均勻,推到她手邊。他自己端起熱牛奶一口喝乾,快速地解決完早餐。他吃飯一向快速粗魯,所以在正式場合從來吃不飽,最初她對他的吃相大皺眉頭,漸漸習慣了,也就不在意了。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遷就了他很多東西。
  
  他擦淨嘴角問:「『滕升』的股票你脫手了沒有?」
  
  「昨天早晨開市就脫手了。」
  
  他豎起拇指道:「還是戚總的消息靈通。」
  
  「怎麼?」她停下刀叉,「你被套住了?」
  
  「沒,昨天緊急放掉,虧了一點點,小意思。吃完飯我送你到公司?」
  
  「不用了,我自己開車。」
  
  「哦,那我先走了,趕一個晨會。」
  
  她點點頭,他起身,例行公事般地在她股額上接吻,然後提起公事包匆匆出門。戚無艷喝乾咖啡,自嘲地微笑著:這就是遲聘,她在他眼中只是一個合作夥伴,生意上和rou體上的雙重合作夥伴。他合關心她的事業,她的健康,她的習慣,但是從來不會過問她的心情。
  
  屋外的雨還在淅瀝地下著,今天天恐怕不會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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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5:55


  三年前
  
  一輛加長林肯緩緩停在「凱悅」大廈門前,泊車小弟慇勤地前來開門,一雙棕褐色的細涼高跟鞋輕巧高雅地落在地面,對面車門跨出一位西裝筆挺、英俊瀟灑的男士,繞過車頭走來,禮貌地執起女士的手。女士緩緩跨出車門,露出一雙修長的美腿,纖細的腰,豐滿的胸,白皙的頸,高貴典雅的髮髻,臉上上了一層柔和的淡妝,她長得並非國色天香,但也決非中庸之姿,一身紫紅暗紋的Fendi露肩晚禮服恰到好處地勾勒出她優美的曲線。這女人只有一個詞可以形容--優雅。
  
  女士的手輕輕地放進男士的臂彎,兩人走向旋轉門,男士拿出邀請卡,交給迎賓人員。迎賓人員立即滿臉堆笑地道:「祁總,戚總,兩位肯賞臉,敝公司感到萬分榮幸,快請進。」
  
  祁紹和戚無艷禮貌地點點頭,推門,這時就聽身後的人喊道:「先生,等等,請出示您的邀清卡。」戚無艷回頭,看到一個高大魁梧長相忠厚的男人被欄在門外,他穿著不太合身的深藍色西裝,頭髮油亮,整齊地向後梳理,掖下夾著一個又黑又大、方方正正的公文包,看上去很--土。對,就是這種感覺,很土,像是剛從哪個山旮旯裡初出來的。
  
  「哦,邀清卡,對,在這兒,應該在這兒。」男人費力地將手伸進襯衫口袋裡掏弄,好半天才扯出一張皺巴巴的卡片,長出了一口氣道:「給,邀請卡。」
  
  迎賓人員臉上明擺著不屑和不耐,但仍然訓練有素地點頭躬身,道:「好的,先生,請進。」
  
  退騁推開旋轉門,一眼就掉進一個美麗優雅的女人含笑的眼睛裡。
  
  祁紹好奇地問:「無艷,你笑什麼?」
  
  戚無艷轉回目光,看著祁紹,笑意溫柔,「沒什麼,我在想,那人是幹什麼的?」
  
  祁紹看了遲騁一眼,微笑道:「沒見過,淘金的外來客吧,這裡每天都有無數這樣的人。」
  
  「也許,這個不一樣呢?」
  
  「怎麼不一樣?」
  
  戚無艷沈吟道:「說不上來,可能因為他有一張忠厚老實的面孔。」
  
  「老實?」祁紹貼近戚無艷的臉頰,不正經地笑著:「你看我夠不夠老實?」
  
  「去。」她嬌嗔,「你要是老實,天底下就沒有壞男人了。」兩人挽緊臂彎,一起朝遲騁頷首後,走進會常
  
  遲騁怔怔地看著他們的背影,暗忖:這就是上流社會,香車、名酒、美人。他千里迢迢地來到這,除了想在商場上大展宏圖之外,也想享受香車、名酒、美人的滋味。他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老實,所以他從不費心掩布自己的野心,因此他可以肆元忌憚地朝著他的目標拚搏努力。
  
  *******
  
  N市xx拍賣會
  
  拍賣會在一個不大不小的劇場舉行,這種小型的拍賣會,吸引的是眾多到N市淘金的外地企業家,遲騁就是其中一個。一月的N市有些陰冷,遲騁來得很早,坐在最前排的一個角落裡,他穿了件半舊的深色大衣,眼睛微微合攏,斂去了眸中精光,一副疲 憊慵懶的樣子。嘈雜的人群對他毫無影響,他只是坐著,靜靜地等待拍賣會的開始。
  
  二點五十分,拍賣會終於拉開帷幕。
  
  「第一家,花園南路101號店面,建築面積15.1平方米,起價8萬。」主拍人聲音一落,競價牌便此起彼落。
  
  「9萬,9萬8,10萬,11萬,12萬……」
  
  遲騁的手心開始微微冒汗,他知道,他不能輸,他的事業能不能創出一番新天地就看在這能否立足了,而今天的拍賣會,是他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
  
  「25萬!」他叫出了一個讓全場人驚訝的數字。
  
  「25萬第一次……」
  
  「25萬第二次……」
  
  「25萬第三次……成交!花園南路101號店面,由『駿原』的遲先生購得。」主拍人的聲音大的不需要麥克風也能清清楚楚地傳到場地四周。
  
  「嘖嘖……」場內很多人開始竊竊私語。 本來嘛,做生意求的是利潤,這麼高的價格買一個小店面,太不值了。力不能及的冒險是商家大忌,這個遲先生究竟是何許人物?會不會做生意?
  
  接下來的一些店舖和小型企業,遲騁興趣不是很大,因為地點普遍不佳,而且投資潛力不夠。他看重的是最後由「實通」和「新業」共同捐出來的地皮,不算大,但是如果能買下,造成的轟動效應遠遠比地皮的實際價值高。
  
  「最後,是由『實通』集團和『新業』集團共同捐獻的一塊地皮,位於東新區xx大道,面積270平方米,使用權為三十年,起價70萬。」這塊地位置極好,連接著「實通」開發的住宅新區,可惜面積太小,本來是祁紹讓渡給戚無艷的,名義上是友情贊助,但戚無艷心裡明白這是他與她分手的一種變相補償。祁紹不愧是祁紹,就是甩女人也不會甩得太難看,他肯花心思在每一個他交往的女人身上,他知道戚無艷是個成功的女人,金錢珠寶名車房子她不稀罕,虛情假意偶然眷顧她不滿足,絕情絕義斷然翻臉她不甘心,重要的是他不想得罪她,做不成情人,他還想做朋友,畢竟跟「實通」集團的老總做朋友對他來說只有好處沒有壞處。所以,他給了她這塊地,對一個女強人來說,有什麼能比支持她的事業更讓她開心的呢?
  
  戚無艷坐在前排正中,指間夾著一根香煙,表情冷冷地聽著激烈的競價。
  
  「75萬,77萬,80萬,85萬……」
  
  祁紹還是料錯了,她是女強人,但同樣是女人,需要愛情滋潤的女人,希望自己愛的男人能夠給予回應的女人。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想到會對他動了真情,可是她清楚,祁紹沒有真情,那男人眼中永遠利益第一。是不是所有成功的男人都不相信愛情?還是他們都有本錢玩弄愛情?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即使心痛,即使失望,她也不能表現出來,誰讓她是商界的名人戚無艷?她自嘲地微笑,拍賣這塊地,就算她對祁紹的一點微弱抗議吧。
  
  競價已經喊到100萬,對於遲騁來說,100萬已經是相當大的數字,他身家有限,標下這塊地就意味著要對原公司進行減資,銀行也有可能因為他公司註冊資本的減少而縮減貸款。可是,他不能放棄,今日百萬的代價可能比日後千萬代價獲得的影響力還大。
  
  他的額頭開始微微冒汗。「130萬!」他叫了出來。
  
  全場的視線幾乎都集中在遲騁身上,戚無艷一眼就認出他,那個又壯又老實的男人。她來得較晚,所以並不知道遲騁開場已經響過一炮。
  
  「130萬一次,130萬兩次……」
  
  戚無艷懶懶地舉起手中的競拍牌,聲音平和:「135萬!」
  
  所有的視線迅速轉到戚無艷身上,地是她捐的,現在又開口競價,大家紛紛猜測這精明的女人又在玩什麼把戲,商業炒作嗎?
  
  遲騁驚訝地對上戚無艷的目光,她眼中含笑,笑的戲謔而輕蔑,好像耍著他好玩似的。
  
  「135萬一次……」
  
  他額頭的汗開始大滴地往下掉,但手仍然毫不猶豫地舉起牌,「140萬!」
  
  戚無艷輕鬆地拾手,「145萬!」
  
  他臉色泛白,汗水聚集成小流順著鬃角不斷流淌,戚無艷還是含笑看著他,卻斂起戲謔,多了些讚賞。他咬咬牙,舉牌,「150萬!」
  
  「150萬一次,150萬兩次……」
  
  遲騁屏息盯著戚無艷手中的競拍牌,看著那圓圓的、薄薄的、藍底黃字的東西緩緩上升。他心中絕望地想:完了!150萬是他的底線,他懷疑自己沒有勇氣繼續競下去。
  
  「150萬三次,成交!」主拍人「啪」一聲敲下去,「東新區xx大道地皮,由『駿原』的遲先生購得。」
  
  遲騁有一瞬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有人上前跟他握手,擋住了戚無艷含笑的目光,「遲先生,恭喜恭喜,這是我的名片,希望有機會跟你結識。」
  
  戚無艷將競拍牌交給助理,起身道:「這小子不錯。」
  
  助理困惑地道:「『駿原』?聽都沒聽過,看他那模樣,很像腰裡揣兩個小錢到處炫耀的暴發戶。」
  
  「是嗎?可能吧,現在不管什麼人都想來這分一塊肉吃。」
  
  「就怕他有本事買沒本事吞下去,最好不要被噎死。」
  
  戚無艷輕笑,看一眼被記者重重圍堵的遲騁,搖頭道:「懂得博取同情,應該有些頭腦。希望他好運。」
  
  「博取同情?」助理疑惑地望著她。
  
  「是呀,博取了我的同情。」否則自己怎麼會這樣輕易放過他。
  
  記者們爭著將麥克風遞到遲騁面前,連連提問:「遲先生,花園南路的店面很多人都認為不值這個價錢,您為什麼甘願出高出市面這麼多的價錢來買呢?」
  
  他露出誠懇的笑容,「因為我覺得這店面的潛在價值很高。」
  
  「那『實通』和『新業』捐的地皮呢?您又是怎麼看待它的潛在價值的?」記者緊迫不捨地問。
  
  「潛在價值?」遲騁在人群的縫隙中看到戚無艷跟主辦人寒暄了兩句,起身要離去,匆匆道:「我相信『實通』和『新業』的信譽,跟他們合作潛在價值無法估量,對不起,我還有事,各位請讓一讓好嗎?」他奮力擠出人群,小跑步地追戚無艷到停車場,「戚小姐,戚小姐……請等一等。」
  
  戚無艷抽回踏進車裡的一隻腳,轉身,露出禮貌的微笑,伸手向他,「你好,遲先生。謝謝你今天賞臉買那塊地。」
  
  「呢……」乍見她謙遜誠懇的樣子,遲騁一時有些不適應,這是那個剛剛惡意戲弄他的女人嗎?
  
  「遲先生?」
  
  「哦。」他意識到自己的失禮,急忙禮貌地躬身,輕輕握一下她的指尖,立刻放開。一個朋友說過,跟女人握手動作不要太大、太緊、太久,否則會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他掏出名片遞上,「這是我的名片,我的公司本部在北部,主要搞實體。」
  
  戚無艷低頭看著名片,念道:「遲騁,很大氣的名字。」
  
  「戚小姐。」他下意識地在褲子側面擦擦手心的汗,「我想來這發展,我想我們或許有機會合作,我想您應該可以幫我的忙,我想……」
  
  「你想?」她上下打量著這個相貌老實,一緊張就會出汗的男人,他身上有一種令人輕易信任的安定感,但細看之後,她發現他有一雙精湛的眼。這種人,屬於「不鳴則以,一鳴驚人」的類型,不可小窺。
  
  「戚總!時間快到了,還有會議要開呢!」助理從車裡探出腦袋,輕聲提醒。
  
  「喂。」戚無艷收起他的名片,從包中拿出自己的,塞進他的大衣口袋,眨了眨眼,綻開一抹極女人的笑容,緩緩道:「不管你想什麼,你都必須證明你有那個實力可以想。不過我想,我們可以找個時間談一談你準備怎樣用那塊地皮,我等你電話。」她跨進車內,關上車門,朝司機揮手,白色奔馳揚長而去。
  
  直到車子駛出視線,遲騁才想起,他忘了跟她說再見。她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人?找上她究竟明不明智?至少,她肯跟他談,不管怎樣,他不能白白放棄一個有利機會。以戚無艷的身份地位,將他風風光光地帶進這的商界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
  
  不出遲騁所料,拍賣會第二天,各大報紙財經版都刊登了有關這次拍賣會的情況,遲騁一夜之間成為商場上的熱門人物。對於他在拍賣會上的舉動,各家有各家的看法,有人豎起拇指大力讚賞,有人不屑一顧,但是對於他來說,目的已經達到了。眼下最緊迫的就是如何找到實力雄厚信譽良好的擔 保人,以解決資金短缺的問題。銀行今天早上打電話來,說「駿原」申請的第二批貸款暫時不能發放,因為他的註冊資金不足,申請數目又太大,除非他可以找到本地的上市公司作保,而拍賣會組委會規定的酬款日期越來越近了。200萬,難倒一條壯漢。
  
  他想到戚無艷,他猜不透那女人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籌碼可以贏得她的信任,但他必須賭一賭。
  
  他找出那張設計典雅高貴的燙金名片,撥了上面的電話號碼。好像跟這女人有關的任何東西部顯得高貴。
  
  「hello?」
  
  「您好,我找戚無艷小姐。」
  
  「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叫遲騁,是『駿原』的總經理。」
  
  「『駿原』?」對方停頓一下,顯然在頭腦中搜索他和他公司的名字,所以遲疑地問:「遲先生,請問您有預約嗎?」
  
  「我沒有預約,但是請您問一下戚小姐,我想她願意跟我通話。」
  
  「對不起,戚小姐現在沒有時間,請您留言或者預約。」
  
  「那麼,請問她什麼時候有空?」
  
  「您最近的預約時間是星期五下午三點半,不過您只有十五分鐘通話時間。」
  
  星期五?下星期一就要交款了,他必須在這個星期將貸款搞定,他等不到星期五。「那好吧,我給戚小姐留言,請她方便的時候給我回電話,任何時間都可以,越快越好。」
  
  「好的,遲先生,再見!」對方「啪」的一聲掛斷電話。
  
  遲騁看著名片苦笑,這種接待秘書的電話根本辦不了急事,她辦公室應該有專線,等她給他回電話,恐怕要等到下輩子。戚無艷是在敷衍他還是又在耍他?
  
  他穿上大衣,夾起計劃方案,直奔「實通」集團主樓。
  
  推開寬敞雄偉的茶色玻璃門,遲騁直奔前台小姐,理直氣壯地道:「您好,我是『駿原』的遲騁,跟戚小姐約在十二點二十。」他知道硬闖進去也得落得被趕出來的下場,不如冒一次險,或者有幸能夠矇混過關。
  
  前台小姐打量他幾眼,遲疑地道:「可是先生,我們十二點半就要午休了。」
  
  「所以我只有十分鐘的時間,這十分鐘將關係到我的生死和一個企業幾萬員工的生計。」他故意滿臉嚴肅,用熔增生輝的利眼牢牢地盯著前台小姐。
  
  「哦,好的。」前台小姐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彷彿再多耽擱一分鐘她就是千古罪人似的,急忙指著一台電梯道:「您乘那台電梯,直接到二十四樓,右轉,可以看到總經理秘書室的牌子,後面就是總經理室。」
  
  「謝謝!」遲騁認真鞠了個躬,快步走進電梯。
  
  直到電梯門合上,前台小姐才反應過來,居然忘了打電話上去確認預約。糟了,她急忙按下秘書室的通話鍵。
  
  遲騁在二十樓跨出電梯,爬樓梯到二十四樓,透過安全出口的門縫,正好看見兩個保安跟接待秘書說話。
  
  「沒有人,監控器顯示他在二十樓下的電梯。」
  
  秘書皺緊眉頭,「電梯和樓梯都去查一查。」
  
  「是。」
  
  遲騁快步轉回二十三樓,搭乘另一部電梯到二十四樓。
  
  「叮」一聲,遲騁高大魁梧的身形落進秘書驚慌的眼中。她顫抖的食指指著他,「你,你怎麼可以私闖?」
  
  他腳步沈穩地走向她,「對不起,打擾了,請你通報一聲,說『駿原』的遲騁有重要事情想見戚小姐。」
  
  秘書迅速鎮定下來,操起電話,「對不起,戚小姐沒空,現在請你立刻出去,否則我要叫保安了。」
  
  遲騁兩步上前按住通話鍵,十分自信地笑道:「恐怕保安趕上來之前,我已經見到戚小姐了。」
  
  「你……」
  
  「叮」電梯又一聲響,三個全副武裝的保安人員出來,將遲騁團團圍祝
  
  秘書冷著臉道:「我想你沒有機會見戚小姐了。」
  
  遲騁放開電話,垂頭苦笑,「你們的動作還真快。」
  
  一個優雅溫和的聲音突然道:「動作不快,我早就請他們走人了。」
  
  遲騁望過去,就見戚無艷斜斜倚著連接秘書室的門板,雙手抱肩,對他懶懶地微笑,只是這樣隨意的一個動作,依然顯得高貴而慵懶,他懷疑這女人永遠不會有狼狽的時候,而此刻,他在她面前卻像一頭狼狽的喪家之犬。
  
  戚無艷揮手,保安退下,她走到他近前,漫不經心地問:「這麼急找我,什麼事?」
  
  遲騁正不知該怎樣回答,午休的鈴聲響了。他靈機一動,抖擻精神道:「想請戚小姐吃午餐,不知道您肯不肯賞臉。」
  
  「哦?」戚無艷揚高右邊眉毛,「只是吃頓便飯,就演出一場官兵抓賊的戲碼,如果有正事要談,豈不是要驚動國家安全部了?」
  
  遲騁強迫自己的微笑:「這只能怪『實通』的安全措施做得太好,想見你一面,難如登天。」
  
  「呵……」戚無艷淺笑,「這麼說,還是我的錯了?」
  
  「不,錯只錯在你不該貴為,實通』的總經理。」
  
  她這次完全笑開了,「你很會說話。」
  
  他沈默,專注地看著她,保持不慍不火的微笑。一個朋友說過:「如果不確定女人在誇你還是貶你,最好不要輕易回話。」
  
  戚無艷有一瞬怔仲,他的笑容如此自信,競與「他」出奇神似,彷彿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即使他處在劣勢。憑什麼?她無來由覺得惱火,她牽制不了「他」,得罪不得「他」,是因為「他」擁有與她同等的地位和實力,而眼前這個蹩腳土氣的男人不過是一個淘金客、投機者,他今天是來求她的,他憑什麼擁有那樣的笑容?
  
  「好埃」她挺直脊背,「我跟你去吃午餐,但是能不能把握機會,就看你自己的了。我不習慣給人第二次機會。」
  
  「謝謝。」遲騁看著她走回辦公室取大衣,偷偷地擦乾手心的汗水。
  
  *******
  
  遲騁和戚無艷在一間小巧而雅致的咖啡廳內落座。點過餐後,他將計劃書攤在她面前,單刀直入,「我想在這裡開一間小型的超級市場你建的這片住宅區屬於中上等級,住在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是高薪白領,這些人一般不自己開夥,所以超市主營零食、方便快餐和日用品。小區以外最大的超級市場有五分鐘的車程,說遠不遠,說近不近,周邊還有兩個小型超市,但是不能保證品質。在小區內開超市,一來可以方便住戶,二來可以減少人員出入量,方便物業管理。我可以保證所有產品的質量,絕對每件都是正牌廠家出的高檔貸。而且,超市的外觀可以依據小區整體規劃來建,絕對不會影響美觀。」
  
  戚無艷興趣缺缺地翻動計劃書,淡淡地道:「地既然歸你,你要在上面建什麼都隨你,我沒有意見。」
  
  他瞇起眼睛,「那麼,如果我建一個廢品回收站?或者乾脆建一個公共廁所?」
  
  她揚起睫毛,冷冷地看他,「你在威脅我?」
  
  「不。」他誠懇地道:「我沒本錢威脅你,甚至沒本錢跟你談條件。以你的身份,隨便勾勾手指就可以把我踢出去。我只是以一個生意人的立場,非常誠懇地希望跟你合作。」他的額頭已微微冒汗。
  
  她緩和了神色,抽出一張面巾紙遞給他,「擦擦汗,緊張什麼?我不會真的把你踢出去。」
  
  「呵!」他苦笑,「我既怕惹惱了你,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跟你談,你說我怎麼能不緊張?」
  
  「既然這樣,為什麼還找我?」
  
  「因為我想成功,想在最短的時間內在這立足,就必須要找一個強而有力的靠山。」
  
  她重新審視他,微微點頭道:「你這人倒老實。」
  
  」老實是我最大的優點。」
  
  「可是整個N市,能夠讓你靠的人很多,我不是最強的一個,你為什麼找我?因為我是女人,還是因為我比較好惹?」
  
  「不不,」他連連搖頭,「能夠在這裡的商界呼風喚雨的人,每一個都不好惹,說句實在話,我自認為女人尤其不好惹。只不過,我剛到這裡就碰巧選中了那場拍賣會做炮孔,而你是拍賣會中最大的商家。我相信緣分,更相信機遇,也許你就是上天賜給我的機緣,不抓住不但對不起我自己,更對不起老天。」
  
  她靜靜聽他說,靜靜喝咖啡,末了笑道:「你這番話,我該信多少?」
  
  他又抽出一張面巾紙,擦淨了額頭上的汗水,語調平靜地道:「除了最後一句,都是實話。」
  
  「哦?」
  
  他突然笑了,看著她道:「其實我心裡說的是:不但對不起老天,更對不起我自己。」
  
  「呵呵!」戚無艷笑開,搖著頭道:「你這人,呵呵……」她笑了一陣,緩緩道:「我欣賞。」
  
  遲騁長長吐了一口氣,幾乎虛脫地靠在椅背上,喟歎:「謝謝!我能開始用我的午餐了嗎?」
  
  她聳聳肩,「當然。」
  
  一陣風捲殘雲,遲騁迅速將面前的食物掃蕩乾淨,一口喝乾了餐前飲料,未了還舔舔嘴角的殘渣。他滿足地打了個飽嗝,就見威無艷和整個咖啡廳內的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著他。
  
  他困窘地道:「呃……我……餓了。」
  
  戚無艷瞇起瞪得過大的眼睛,尷尬地指指他手邊的杯子,「你還有一杯咖啡。」
  
  「我不喝咖啡。「他將杯子推到她面前,「你喜歡的話,你喝好了。」
  
  「不,謝謝,我飽了。」她連連搖頭,「我們可以走了嗎?」
  
  「呃……」他還沒跟她提貸款擔 保的事情,可是見她揚眉催促的樣子,好像很不耐煩。算了,今天好不容易有個順利的開始,不要摘砸了。「好的,我去結帳。」
  
  戚無艷匆匆走出咖啡廳,暗自祈禱剛才用餐的人中沒有人認識她,真是丟臉!
  
  「戚小姐。」
  
  遲騁追出來的時候,戚無艷已經上了車,她從車內探出頭,「我回公司,有事打電話聯絡,我會交待秘書的。」
  
  「戚小姐,超市的具體規劃我們什麼時候談?」
  
  她沈吟一下,「明天我剛好要去現場,你一起來吧。上午九點,你直接到工地等我。」
  
  「好的。」
  
  戚無艷熟練地倒車,轉彎,駛進車流。
  
  遲騁看著火紅色的車影淹沒在車陣中,喃喃道:「明天上午九點,得用心安排一下了。」
  
  *******
  
  遲騁早早就來到小區工地,他轉了一圈,到處都是機器運作的聲音,施工已經進行了差不多一半,他那塊地就在東區邊上,離大門不遠。他不明白,位置這麼好的一塊地,戚無艷為什麼捨得賣?關於她跟祁紹的傳言,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如果全部是真的話,與「新業」合作是不是會更有利?
  
  遠遠的,戚無艷帶著安全帽,穿著藍色體閒裝,身後跟著施工和設計負責人。她看到遲騁,直接走向他,介紹:「這位是『駿原』的遲總,東區那塊地就是他的,待會兒我們談一下規劃。」遲騁跟兩位負責人打過招呼,隨他們一起巡視工地。
  
  幾個人回到臨時指揮部,遲騁剛剛攤開計劃書,手機就響了。他說了聲抱歉,走到一邊接通:「喂?是我。周經理,你好你好,什麼?」他提高音量,「重新評估?周經理,你不能這樣,我們已經談好的,我知道,我知道我的註冊資金不夠,但是……不行,我現在有要事,走不開。下午,要麼中午,我保證一忙完立刻趕過去,喂?喂?周經理?喂?」他無奈地關掉電話。
  
  戚無艷狀似不經心地問:「有麻煩嗎?」
  
  「沒。」他鎖緊眉頭,「小事情,我們繼續。」
  
  戚無艷冷眼旁觀他心不在焉地介紹規劃,甚至說錯了都不知道,兩位負責人求助地看向她。她揉揉額角,白皙的手壓在紙張上,平靜地道:「遲騁,你在浪費大家的時間。」
  
  「哦!」他像猛然驚醒一般,尷尬得漲紅了臉,額頭微微冒汗,「對不起,對不起,我重新說一遍。」
  
  「不必了。你有兩個選擇,一是靜下心來認真地討論方案,一是立即出去辦你的事。」
  
  遲騁垂下眼險,暗付:這女人真狠,事情沒有按計劃走,現在怎麼辦?
  
  抬起眼來,他的眸中已經一片清明,緩緩開口:「重新開始,我保證不會再走神。」
  
  「很好。」她放開手掌,抱攏雙肩,示意兩位負責人上前。
  
  時間在遲騁清晰而鎮定的解說中過去,兩位負責人不時點頭讚賞,最終敲定時,已經是中午了。
  
  遲騁跟戚無艷一齊走出工地大門,她在自己的車前站定,淡淡地看他,「沒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我……」他下意識用手掌摩挲褲子側面,「我……我有事請你幫忙。」
  
  她淺淺一笑,「你真沈得住氣,現在才開口。上車吧。」
  
  戚無艷發動引擎,開車上路,習慣地抽出一根香煙放在口中,單手點燃,吸了一口道:「說吧,什麼事?」
  
  「咳咳……」遲騁被強烈的煙草味道嗆得直咳。
  
  她打開車窗,撚熄煙頭,道:「對不起。」
  
  「不,不,」他一面咳一面擺手,「沒關係,你儘管吸,我這面車窗開著就好。」
  
  她偏頭看他,「不吸煙,不喝咖啡,你的生活習慣很好嘛。」
  
  「沒什麼好不好的,只是不習慣。」
  
  她淺笑,「說正題,要我幫什麼忙?」
  
  「剛才銀行經理說,因為,駿原』的註冊資金不足,我申請的第二批貸款不能發放,除非我可以找一個本地上市公司作擔 保。我想,不知道戚小姐肯不肯……」
  
  「註冊資金不足?那銀行為什麼肯批準你的申請?」
  
  「我的身家有三百萬,申請貸款兩百萬,按理應該可以的,不過,因為我是外地人,所以……你知道,從某方面來說,這裡很排外。」
  
  「呵!」戚無艷輕哼,重複,「兩百萬。」
  
  他肅正口氣,「戚小姐,我知道兩百萬在你眼中只是九牛一毛,但是對我來說,就是我所有的前程和命運。做個保人不過是舉手之勞,我想您可不可以……」
  
  她打斷他:「我跟你說過,不管你想什麼,你都必須證明你有那個實力可以想。兩百萬都搞不定,你憑什麼在拍賣會上大出風頭?」
  
  他的汗冒得更凶了,「我承認,我用了一點苦肉計!」
  
  她沒再回答,車內一時陷入緊張的沈默。遲騁不時瞄著戚無艷的神色,她卻只是很認真地注意路況,很認真地開車。遇到一個紅燈,車子停下,她突然道:「我可以幫你。但是我有條件。」
  
  他早料到她不會白白答應,爽快地道:「你說。」
  
  她拿出生意人的精明,「同樣給你兩個選擇。第一,我做你的保人,但是我要超級市場百分之五十一的決策權;第二,我以個人名義資助你兩百萬,你給我,駿原,百分之十的股份。」
  
  他毫不猶豫地道:「我選第一。」
  
  她疑惑地看他,「你想清楚了?兩百萬,相當於你整體投資的百分之四十,我只要百分之十的股份,而且還沒有利息,這麼好的條件你不考慮?」
  
  「不。」他看著她,認真地道:「銀行要的只是利息,還完就完了;給你股份,我得永遠分紅給你,我怕你把『駿原』吞得一根毛也不剩。」
  
  戚無艷大笑,「看你忠厚老實的樣子,骨子裡精明得很呢。」
  
  他也笑,「不精明怎麼敢來這混?」
  
  她連連點頭,「對,這或許排外,但決不排斥精明人!」
  
  「我只知道,人決不排斥錢。」
  
  「哈哈,這句更對!」兩人相視大笑,綠燈亮,車子再次啟動。短短五十秒,一項簡單的協議,成就了一位新世紀的經濟大亨。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6:28


  如今的遲騁,別說兩百萬,就是兩千萬,他也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往外丟。 古人有「為五斗米折腰」,遲騁為兩百萬折腰,說起來還是他劃算,五斗米才值幾個錢?他那兩百萬卻為他贏得了一個王國,「駿原」的王國,遲騁的王國。他的投資眼光極準,動作極快,手腕極精,單單那個超市不到兩年的時間就為他賺回來兩百萬,他又將超市連同地皮當做生日禮物送還給她,說起來,比銀行利息要高得多了。但是他已不在乎,而她又何嘗在乎?如果她在乎那一小塊地,當初就不會賣。男人啊,總是看到她作為女強人的一面,卻不肯深入地看她作為女人的一面。既然如此,她就做個地道的女強人好了,她說服自己只看利益,把男人別有用心的追求當做一種享受,把男歡女愛當做工作的調劑,把人情、愛情、溫情當做過眼煙雲。做到了才發現,其實不過這麼簡單,很簡單……
  
  早晨到公司的第一件事就是看報紙,傅秘書已經把有價值的消息按重要程度排好。她撿起最上面一份,並排兩張特大號的照片幾乎佔據了整個版面,一張是遲騁跟日本景泉公司負責人簽訂化妝品代理權合同的場面,另一張是祁紹在記者招待會上發佈將國外的大部分資金轉回國內的場景,下面洋洋灑灑大篇幅的內容她早已知曉,誇張的居多,實際的居少。
  
  戚無艷放下報紙,按下通話鍵,「劉副總,我,無艷,跟克瑞先生聯繫上了嗎?……好,很好……什麼時候可以談?……好的,我親自飛一趟法國。……嗯,你把資料和預算整理好……ok,我讓sammy安排一下時間……好的。」她切斷通話鍵,靠回椅背,十指交叉放在胸前,直直地盯著那兩幅大得刺眼的照片。下個星期,她會獨佔整個版面!一定會!
  
  晚上六點,辦公室的專線響了。
  
  戚無艷按下免提,「喂,您好!」
  
  「還沒下班?」寂靜的辦公室裡迴盪著遲騁略顯粗糙的嗓音。
  
  她眼睛沒有離開電腦屏幕,分神答話:「加班。」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我今早自己開車來的,忘了嗎?」
  
  那邊頓了一下,沈重地道:「你答應今晚來參加我的慶功宴,忘了嗎?」
  
  「慶功宴?」她眼角瞄到那份報紙。哦!她忘了,真的忘了,幾天前他就說過今天晚上公司高層要為他慶功,她答應他出席,他答應她為她介紹日本廠商。看報紙的時候一心只想到如何超過這兩個男人,居然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
  
  「哦,對不起,我馬上過來。富豪俱樂部是嗎?」
  
  「是富強俱樂部!」
  
  「好的,半個小時,不,二十分鐘,我二十分鐘就過來。」
  
  「別急,開車小心一點。」
  
  「知道,你等我,二十分鐘。」她匆匆關掉電腦,衝進附屬衛生間,以極快的速度補好妝。髮絲些微淩亂,不過還好,反正不是什麼大型的宴會,這樣更添一分性感。她非常清楚什麼場合什麼樣的打扮可以吸引什麼樣的人。
  
  *******
  
  紅色的法拉利以及其優雅專業的剎車姿勢停在「富強俱樂部」門口,遲騁披著銀灰色的風衣,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站在台階上等她。見她下車,拾起手錶看了下,笑道:「你真準時。」
  
  戚無艷將鑰匙拋給泊車小弟,左手自然而然地插進他的臂彎,道:「我向來準時。」一靠近他,就聞到他身上濃重的酒味和各種混合的煙草味道。她側頭看他,「喝了不少?」
  
  「呢。」他微微點頭,「一群人灌我,逃不了。」
  
  「催我來,不是想我替你擋酒吧?」
  
  他停下腳步,「怕的話,你可以現在掉頭就走。」
  
  「幹嗎?」她偷偷擰他一下,手臂用力扯著他的胳膊,催促他的腳步,「開個玩笑也不成?」
  
  他另一隻手準確捉住她在他腋下作怪的手,低聲道:「別在這兒讓我出醜。」
  
  她吃吃地笑,誰能想到一百八十四公分的壯漢卻極怕癢?人家說怕癢的男人疼老婆,她卻覺得,有錢的男人不管怕不怕癢,都不可能疼老婆,因為太花。
  
  遲騁風度極佳地跟路過的熟人打招呼,左手卻牢牢地抓著她的左手。
  
  她笑夠了,才好心放過他,道:「可以放開了,我不鬧你了。」
  
  他放開手指,白她一眼,她察覺到他手心全是汗。曾經不懂形象為何物的老土,在她的調教下變得比她還愛面子。這就是名利雙收的結果,偶爾,她會非常懷念那個三分精明、七分老實的遲騁,比眼前這個心計深沈老奸巨猾的遲騁可愛多了。
  
  進入包廂,「駿原」的高層主管紛紛跟戚無艷打招呼,他們都認識這個可以說是「駿原」恩人的女人,也知道她和他們老大之間暖昧不明的關係,其實在他們眼中,這兩人明明就很相配,一個高大魁梧,一個美麗優雅;一個勤奮踏實,一個聰慧圓滑;一個壯得像樹,一個艷得像花;一個是崇山峻嶺,一個是飛瀉銀瀑……重要的是.他們同樣強勢,同樣野心勃勃,同樣瞭解彼此。戚無艷這種女人,太強的她不甘心,太弱的要被她欺負,像遲騁這樣的剛剛好;遲騁這種男人,太強的他受不了,太弱的他沒興趣,像戚無艷這樣的剛剛好。就不知道這兩個人還在玩什麼藏心遊戲,浪費大家的時間。
  
  「景泉先生,這位是『實通』集團中國分部的總經理戚無艷小姐。」
  
  「哦,呵呵,戚小姐,久仰久仰。」景泉操著怪腔怪調的漢語,伸出油膩膩的肥手。
  
  「您好。」戚無艷堆起公事化的笑臉,跟景泉握手寒暄。遲騁全程陪在她身邊,右手一直似有若無地握著她的左手。景象的綠豆眼精明地看著兩人親密的樣子,心下瞭然,不再對戚無艷動手動腳,喝了幾杯酒之後,導入正題。
  
  *******
  
  Party結束時,已經接近淩晨,戚無艷睏倦地打著呵欠。遲騁粗壯的手臂環著她,輕聲道:「我送你回去吧。」
  
  「也好。」她揉揉眼睛,坐進他的車前座,不一會兒就靠在他肩頭睡著了。他停下車,幫她繫好安全帶,拉過後座的毯子給她蓋好,才重新上路。
  
  戚無艷一路睡到別墅,遲騁打開車門,連人加毯子一起抱出來,幸虧他人高馬大,否則還真應付不來。走路的震動驚醒了她,她掀開眼皮,觸眼所及是一片熟悉的胸膛,環繞著她的是熟悉的男性味道,她抓緊他胸前的衣襟,臉頰在他懷中磨蹭兩下,又懶懶地合上眼睛。
  
  他看著她舒服滿足的表情,無奈地搖搖頭,笑道:「醒了還賴著。」
  
  她打了呵欠,口齒不清地道:「不想動,反正你那麼大塊頭,抱一下也不會累著。」
  
  他大掌輕輕地在她臀部拍了一下,還是笑著,「我又不欠你。」
  
  她的頭埋得更深,咕噥兩句,也不知道說的什麼。
  
  李嫂早在車子進大門的時候就起來了,正打開門等著,看見戚無艷窩在遲騁懷裡,司空見慣般地,什麼也沒說,關上門回屋繼續睡覺。在她眼中,遲騁這三年儼然就是別墅的男主人,有時候小姐不在,物業管理費還是他在交呢,當然,還有他們三個傭人的工資。司機和園丁都說是遲先生在照顧小姐,只有小姐自己不這麼認為。時代變了,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想法,尤其是有錢人,他們這種小老百姓搞不懂,也管不起,還是管好自己分內的工作,每月固定拿工資才是實在的。
  
  「無艷,無艷?」遲騁將她放在床上,輕拍她的面頰,「洗了澡再睡,嗯?」
  
  她翻個身,避開他的大手,抱著毯子咕陳:「不洗,好睏。」
  
  他繞到她正面,一根手指推著她肩頭,「不洗明天早晨起來又叫臭。」
  
  沒有聲音,毯子下面傳來均勻的呼吸聲,這就睡著了?他歎息搖頭,扯開毯子,幫她脫鞋,脫衣服,抱她進浴室。嫩滑的肌膚在熱水的沖刷下泛起粉紅,她睏倦的頭顱靠在他肩頭,不安分地摩挲,誘惑他男性本能的衝動。
  
  他將她軟軟的手臂圈在自己頸上,附在她耳邊警告:」別亂動,否則後果自負。」
  
  「哦。」她迷迷糊糊地應著,手臂打滑,指尖暖昧地劃過他赤裸的胸膛。
  
  他咬牙切齒地叫道:「女妖精!」雙手插進她濕漉漉的長髮,捧起她誘人的臉龐,對準濕潤的紅唇狠狠吻下去。她被唇上微微的刺痛驚醒,眼睛張開一條縫,本能地反應他的需索。
  
  他環緊她的腰,她喘息著喚了一聲,「遲騁?」
  
  「嗯。」他模糊地應她,動作毫不減緩。
  
  彷彿確定了似的,她抱緊他,緩緩合上眼瞼,任他帶領她享受激情纏綿……
  
  *******
  
  清晨的陽光透過整面落地窗投入室內,暖洋洋地照著水藍色大床上相擁的人兒。
  
  戚無艷動動眼皮,摸索著抓到床頭的鬧鐘,舉到眼前,費力地集中精神看表針--7:15,還好,不是很晚。跟睡意鬥了十分鐘,理智勝利了,她抓起遲騁壓死人的手臂丟回他身上,坐起來。
  
  遲騁夢到辦公室的檔案櫃倒了,不偏不倚地砸在身上,好重!驚得張開眼睛,觸目所及是一片光滑白皙的美背。戚艷圍著床單,正彎身在衣櫃前找衣服。他抽出腰側的鬧鐘看一眼,申吟:「怎麼這麼早就起來了?」
  
  她不回頭,當著他的面丟下床單,一面穿上睡衣一面回答他:「晚上飛巴黎,今天有一堆事情要交待。」
  
  「巴黎?」他滿腦子的旖旎春光被驚散,「你什麼時候跟巴黎那邊有生意往來了?」
  
  「以前沒有,很快就會有了。」
  
  他坐起身,「法國的市場一向由『新業』壟斷,你為什麼突然想插一腳?」
  
  她轉身看他,疑道:「你沒看報紙嗎?」
  
  他臉色陡然一沈,緩緩道:「你是說,你想趁祁紹將資金調回國內應急的時候取而代之?」
  
  她點頭,理所當然地道:「為什麼不?」
  
  他的臉色更暗了,「我以為,你跟祁紹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
  
  「那麼你就應該在他困難的時候幫他一把,而不是落井下石。」
  
  「錯!」她搖著食指,「如果他開口請我幫他,我會幫,但是他沒有,他選擇放棄法國的市場,全力拓展國內。這種情況下,我為什麼不抓住機會,取而代之?」
  
  他跳下床道:「但是你想過沒有?祁紹不是笨蛋,他放棄法國市場一定有他的道理,你這樣貿然取代,也許並不明智?」
  
  「我當然想過。」她走到他身邊,「『新業』畢竟是家族企業,跟你的『駿原』一樣,資金和風險承受能力都有限,目前國內經濟發展得很快,他想在內地成為龍頭,而法國那邊又有些鞭長莫及,兩相權衡之下,轉回國內投資對他可能更有利。我不一樣,『實通』是美資企業,背後有強大的後盾,法國市場打開了,總部可以派專人去管理,功勞是我的。失敗了,就當做一場談不妥的生意,與我沒有太大的損失。」她輕輕撫摸了下他的臉,「商場如戰場,你以為我會打沒有把握的仗嗎?」
  
  「但是你這樣做,等於擺明了卷祁紹的面子。」
  
  「面子?」她嗤笑,「面子值多少錢一斤?生意人眼中只有兩個字--利益!這還用我教你嗎?不信你看著,等我拿下法國的合同,祁紹只會在檯面上笑著恭喜我,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遲騁沈默了,不錯,戚無艷說的句句在理,如果他有她的條件,他也不會放過這樣的好機會。商人重利的道理他當然懂,那麼他為什麼這麼激動?只因為祁紹是她愛過的男人,也許是她依然愛著或者一輩子惟一愛過的男人。他還記得她在祁紹的訂婚宴上看到他抱著關明晰絕塵而去時痛不欲生的樣子,還記得無數個夜晚她在睡夢中抱著他喊祁紹的名字,還記得她常常目光縹緲地落在他身上失望地尋找祁紹的影子。今天,她卻可以毫不遲疑地利用祁紹的弱點,在第一時間內擴展自己的勢力。這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在一起三年,他依然看不透她,有時候覺得她冷酷精明得可伯,有時候又覺得她孤獨脆弱得可憐,他自己也亂了,不明白為什麼他們可以一直維持這種不冷不熱的關係。互相利用嗎?或許是的,越強大的夥伴,可能就是越強大的敵人。他只知道,千萬不能讓她抓住他的弱點,在她需要的時候,她會毫不留情地利用任何人的弱點,達到她的目的,即使那個人是他,即使他們在一起三年。連她愛的人她都不曾姑息,他又算什麼呢?遲騁苦笑,他不會讓她知道他的弱點,永遠不會讓她知道……
  
  「怎麼了?」她授進他,圈住他的脖子,「苦著一張臉,我又沒有搶你的生意。」
  
  「沒怎麼,」他堆起笑容,輕輕吻著她,「在用心受教。」
  
  「嗤--敷衍我。」她給他一個火熱纏綿的吻,在他欲深入一步的時候放開,拿起衣物走進浴室。
  
  浴室的門一關,遲騁就頹然癱倒在床上,在她面前隱藏真實情緒變得越來越難。以前他跟她說的十句話裡至少有七句真話,因為他們地位懸殊,他有什麼、沒有什麼不怕她知道,也不怕她感興趣。現在呢?十句裡恐伯連半句真話都沒有了。維持得這麼累,為什麼不乾脆斷了?不想得罪她是微不足道的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他不能讓她知道。
  
  *******
  
  同一家報紙,同樣的版面,今天登的只有一幅照片,畫面上的戚無艷笑得優雅而燦爛,他身邊的法國佬癡迷的眼神幾乎要穿透報紙燃燒起來。遲騁「啪」一聲將整張報紙甩在地上,起身倒了一杯白蘭地,一飲而荊 冰涼的液體滑進胃裡,卻引起更火熱的灼燒。
  
  遲端陽推門進來,撿起報紙,對著上面的大幅照片吹了個口哨,吊兒郎當地道:「不服氣就幹一票更大的,挫挫那女人的銳氣,窩在辦公室生悶氣有什麼用?」
  
  遲騁白他一眼,「你以為我是強盜啊?還幹一票更大的!」
  
  「咳,做生意就是搶錢,我看跟強盜也沒什麼分別。」
  
  一個溫吞的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有分別。強盜是明搶,不講理地搶;做生意是暗搶,講理地搶。」
  
  「喂,」遲端陽哇哇大叫,「你走路發出點聲音好不好?不要每次都像個幽靈似的,人嚇人,嚇死人哩!」
  
  遲五月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上坐下,一字一句地道:「平生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
  
  「你要是鬼我還真不怕。就怕是人,你沒聽說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就是人?」
  
  「人乃人也,並非東西。」
  
  遲端陽靠著遲五月的鼻尖道:「哦,這麼說你不是東西哎?」說完哈哈大笑,跟佔了多大便宜似的,高興得像個孩子。
  
  遲五月以一種無可救藥的眼神看著他,輕輕歎了口氣。
  
  遲端陽明知道會上當,還是忍不住問:「你歎什麼氣?」
  
  「唉,我若不是東西,跟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你又是何物?」
  
  「我……」遲端陽話含在口中,也不知道叨咕些什麼,總之沒好話就是了。
  
  遲騁揉著眉心,無奈地道:「端陽,你鬥不過五月的,怎麼就是學不乖?」
  
  「我不服氣啊?明明是我早出來一個小時,為什麼從小到大都是他贏?」
  
  遲五月不急不緩地道:「只因我乃教授,你乃痞子。」
  
  「遲五月!」遲端陽霍一下竄起來,一把卡住五月的脖子,「我警告過你不準叫我痞子。」
  
  「咳,咳咳……」遲五月雙手在空中掙扎揮舞,困難地喊:「大哥,救我。」
  
  「端陽!」遲騁威嚴地喊,「你快掐死他了。」
  
  遲端陽不服氣地放手,看他臉紅脖子粗眼淚直流的樣子,又得意地笑起來。
  
  遲騁的頭更痛了,無力地道:「端陽,早跟你說了到我公司裡找點事做,你偏要在街上亂晃,也難怪五月說你是……」看到端陽的臉變得臭臭的,他把嘴邊的「痞子」兩個字吞回去。
  
  端陽不平地叫:「要怪就怪媽偏心,一胎出來的,把聰明細胞都給他了,笨的都給我了,我當然什麼都不行。你要是不想讓你的公司垮掉,就別讓我進來。」
  
  「你也不小了,總該找個穩定的工作。媽昨天打電話來還問,你有沒有女朋友。」
  
  「老哥,」端陽走到遲騁跟前,將手肘抵在他肩上,「你還是先管好你自己吧。你三十五了吧?我不信媽不催你先催我。你呀,與其花心思管我,不如多花點心思在那女人身上。就沒見過你這麼笨的,三年都搞不定,要是我,早就讓她給我生十個八個了。」
  
  遲五月這次出聲倒快,急著叫:「端陽。」
  
  可惜已經晚了,端陽看著遲騁的臉色霎時陰暗下來,頗有風雨欲來之勢,急忙跳離兩步,跑到門口,諂媚地笑著,「我去買機票,明天回老家看爸媽。」說著一溜湮沒影了。
  
  遲騁疲 憊地歎了口氣,目光轉回在地上的報紙,呆呆地看著,突然道:「五月,為什麼你是經濟學教授,不是愛情教授呢?」
  
  五月上前拍拍哥哥的肩頭,「就算我是愛情教授也幫不了你,你愛的是她,又不是我。」
  
  愛?遲騁猛地一震,不錯,愛!他最致命的弱點就是愛上戚無艷。他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只知道,當他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陷得很深很深了。他同樣知道,愛上她,就是痛苦的開始。
  
  *******
  
  戚無艷看著報紙上超大幅的照片,露出滿意的笑容,下面洋洋灑灑的是整篇追蹤報道,其中特別強調了前中方合作人祁紹的態度:「我很高興戚總在我力不從心之際挺身而出,延續了中方跟米開爾克瑞家族的合作。我想,不止我,整個服裝市場都應該感謝戚小姐。」看到這樣公開而謙遜的評論,她心裡居然沒有任何勝利的感覺,她的滿足來源於自己的成功,而不是來源於打敗了祁紹。從什麼時候開始,祁紹的影子在她心中變得越來越淡,漸漸模糊不清了?而另外一個影子卻越來越清晰。她拿出抽屜裡原來的那張報紙,兩幅並排的照片,她想超越的,想抗衡的,究競是哪一個?
  
  她閉上眼睛,頭腦裡浮現一個清晰的人影:高大魁梧的身材,忠厚老實的面孔,精湛深沈的眼睛,濃而粗的眉,鋌而圓的鼻頭,厚實性感的嘴唇,硬邦邦扎人的胡茬,又大又厚的耳垂,還有那頭不打摩絲永遠不會聽話的硬發;他寬闊的胸膛,粗壯的手臂,結識的肌肉,濃重的男人味,還有自信的微笑,爽朗的大笑,憋氣的悶笑,無奈的苦笑,疵牙咧嘴的痛笑。都很清晰,彷彿就在她眼前、耳邊。那人是誰?遲騁?遲騁!為什麼?怎麼會?戚無艷驚跳起來,他只是一個合作夥伴,身體上和生意上的雙重合作夥伴,別的什麼也不是。雖然他們什麼也沒協議過,但這是無聲的默契,他知道,她也知道。她不該也不能打破這種默契。
  
  她將報紙揉成一團,丟進垃圾簍,用力吸氣吐氣,吸氣吐氣,直到腦袋裡那個人影消失不見。她才將目光轉回電腦屏幕,看著上面跳躍的數字,這個世界上只有錢真正公平,真正無情,不去傷害誰,也不被誰傷害,付出多少得到多少。她已經倦了厭了,不想再費心去猜測身邊的男人說的話是真還是假,也不想弄清楚他們是為了她的錢還是為了她的人。目前這樣很好,至少,遲騁利用她的時候會坦白告訴她,她樂觀地想,他想甩掉她的時候也會坦白告訴她吧。
  
  操起電話,不由自主就按了那組號碼。
  
  「喂?你好!」電話裡傳來熟悉的粗糙聲音。
  
  聽到他的聲音,她竟有種想哭的衝動。
  
  「喂,你好!哪位?」
  
  她吸了吸鼻子,對方敏感地道:「無艷?」
  
  「嗯。」她輕輕應了一聲,怕濃重的鼻音洩漏她的情緒。
  
  「你怎麼了?」
  
  她吸了口氣,平靜了嗓音,「沒事,就是打個電話告訴你,我回來了。」
  
  「哦。」一個感歎詞,沒有下文了。
  
  她強掩失望,「那……不打擾你,我掛了。」
  
  「無艷?」他急急地喚。
  
  「什麼?」
  
  「你現在在哪兒?」
  
  「公司。」
  
  「晚上一起吃飯?」
  
  「好。」
  
  「我幾點去接你?」
  
  「幾點都行,我剛開完會,已經沒事了。」
  
  「你累嗎?」
  
  「有一點。」
  
  「那我現在就去接你,我們晚上回家裡吃,我打電話叫李嫂燒幾道你愛吃的萊。」
  
  「好。」
  
  「那好,你等我,我半小時以後到。」
  
  「好的,Bye!」
  
  放下電話,她怔怔發了好一陣呆,他剛剛說什麼?「回家裡吃」?回家?原來,他已經將那裡看成他們的家了。回家,她不停咀嚼這兩個字,感覺真好。
  
  *******
  
  遲騁搭乘專用電梯直接到戚無艷的辦公室,室內沒人,他打開連接秘書室的門,看見戚無艷坐在傅秘書的桌前,兩個女人不知道聊了什麼,笑得很開心。
  
  他朝戚無艷勾勾手指,跟傅秘書淡淡地點了下頭。戚五艷回到辦公室,關上門,笑著問:「為什麼你每次都不跟sammy打招呼?」
  
  「我打了。」
  
  「這樣也算打招呼?」她學他冷起臉,僵硬地上下擺動下巴,隨後自己先笑出聲來。
  
  他懊惱地道:「別糗我!」
  
  「怎麼?」她上前撫平他堆成小山似的眉心,「還在對三年前被保安抓的事耿耿於懷啊?你不像小氣的人埃」
  
  他摟住她,低聲抱怨:「我這輩子丟臉的事不太多,以那一次為最,傅秘書還總用那麼暖昧的眼神看我,讓我渾身不自在。」
  
  「人家才沒用暖昧的眼神看你,是你自己心裡有鬼。」
  
  「好好,我承認我心裡有鬼,你要是被那樣糗過,心裡也會有鬼。」
  
  「嗤--」她看著他笑。
  
  「笑,笑,你還笑。」他抗議兩聲,突然俯下頭來吻住她,吞噬了她的笑聲。久別多日,他想念她的味道,淡淡的柔柔的香香的女性的味道,她的唇柔軟而富有彈性,纖細優美的曲線令所有女人嫉妒,所有男人羨慕。他輾轉熱烈地吻她,手臂緊緊圈著她的腰姿,讓兩人的身體密密貼合。
  
  她勾著他的脖子,手指插進他濃密的黑髮,以同樣的熱情回吻他。
  
  「無艷,無……艷」,他強迫自己的手停在她腰側,不要向裡伸,嘴唇貼著她的耳根粗喘,「再不停下,我們會趕不及吃李嫂新出鍋的菜。」
  
  她軟軟地靠在他身上,嬌喘:「那就不要吃。」
  
  「這是你說的。」他輕咬了下她的耳垂,引出她一聲驚呼。他哈哈笑著一把抱起她,一腳踢開辦公室裡間附屬臥室的門。
  
  她埋在他懷裡悶笑。
  
  「笑什麼?」
  
  「sammy會以為我們在打架。」
  
  他湊近她,暖昧地道:「我們的確要打架,男人和女人專有的打架。」
  
  他將她放在床上,看著她披散的長髮鋪了滿滿一床,她就躺在長髮上,眼神氤氳,面頰赤紅,自有一股旖旎風情。他不由心蕩神馳,緩緩坐到床頭,粗糙的指腹細細地描她的眉眼、鼻樑、嘴唇、面頰、耳朵、頸項……她白皙細緻的肌膚跟他助黑的膚色形成強烈的對比。
  
  她懶懶地躺著,瞇起雙眼,笑道:「幹什麼?沒見過我?」
  
  他輕輕地壓上她的嬌軀,含著她的唇瓣謂歎:「每次見你,好像都是不同的你,我不知道,哪一個才是真的。」
  
  她棒著他的臉,挺身吻了下他的額角,輕輕地道:「現在的我就是真的。」
  
  他笑了,吻住她,擁緊她。不管今天她為什麼突然這麼反常,他都真心感謝上蒼,讓他能夠擁有真的她,哪怕只是一時一刻。
  
  他溫柔地愛她,在她耳邊不停低喃:「無艷,無艷,叫我的名字。」
  
  她用沙啞柔軟的聲音一遍一遍低喚:「遲騁,遲騁,遲騁……」
  
  激情的風雨過後,兩人癱在床上,一根手指頭也不想動。良久,戚無艷翻了個身,用指甲輕輕劃著他的臉頰,歎息地喚:「遲騁?」
  
  「喂?」他閉著眼應她。
  
  「遲騁?」她再喚。
  
  「喂?」他翻了個身,樓住她,仍然沒有睜開眼睛。
  
  「遲騁?」她又喚。
  
  「嗯?」這次他張開眼,詢問地望著她。
  
  「沒事。」她柔柔地笑,「就是想叫你的名字。」
  
  他也笑了,執起她一隻手,握在掌心,貼上自己的面頰。
  
  「遲騁,」她喃語,「很大氣的名字。」第一次見到他的名字,她就這樣評價,事實證明,她沒有看錯。遲騁,是取馳騁之意嗎?他做到了馳騁商場,今後會不會馳騁情場?他們從來投有干涉過彼此的交友狀況,這三年,除他之外她也曾談過兩個男朋友,準確說,應該叫享受過兩個男人的追求。那些個男人,連坦白自己真實目的的勇氣都沒有,又不能高明地掩飾自己的企圖,很快就被淘汰出局,在與遲騁進入半同居狀態之後,她就懶得給其他男人機會了。而遲騁有沒有其他女人她不知道,至少,他沒有鬧過什麼花邊新聞,也沒把其他女人的痕跡帶到她的床上。這樣就夠了,在這場彼此沒有承諾,沒有約束的關係中,她不能要求更多。
  
  他輕輕搖著她的手,放大的臉龐貼近她,笑著喚:「喂,回神了!」
  
  她看進他眼底,扯出一抹疲 憊的微笑。這就是遲騁,從來不問她為什麼發呆,也從來不問她心裡想什麼,他對她,或許溫柔,或許關懷,或許瞭解,但是他從不讓她確切地感受到。他與她,畢竟只是床伴,不是戀人,不該付出的就不能付出,不該介意的就不要介意。
  
  她又露出那種眼神了,目光縹緲地穿透他的身體,似乎在努力尋找什麼,結果總是失望地別開。他知道,她在他身上找祁紹的影子,原來,她對「他」始終不能忘情,即使在生意上不給「他」留情面,感情上還是割捨不下,也許正因為對方是祁紹,她下手才會那麼快,那麼狠。她在報復,只因她還介意,還愛他。沒有愛,哪來的很?他直直承接她的注視,嘴角習慣地掛上看似漫不經心的微笑,即使心裡嫉妒得發狂,他也什麼都不能做。第一次在一起的時候,他就知道她心裡的那個人是誰。那時他沒有介意,因為他沒有愛上她,因為他想利用她感情上的脆弱,所以他心甘情願地當她的幻想,「他」的替身;而今天只因他愛上了她,他就有資格介意了嗎?不,依然沒有,當他聽到她喊祁紹的名字卻依然若無其事地跟她一起時,他就已經放棄了嫉妒的權利。
  
  果然,她在定定注視他幾分鐘之後,輕輕地幾不可聞地歎息一聲,別開視線,冰涼的額頭抵著他的胸膛,向上蹭了蹭,找個舒服的姿勢窩著,百無聊賴地問:「遲騁,我漂亮嗎?」
  
  他的心猛然一陣狂跳,聲音卻力持鎮定,「漂亮。」
  
  「我能幹嗎?」
  
  「能幹。」
  
  「我有女人味兒嗎?」
  
  「有。」
  
  「那麼--」她的話音低下去,幽幽地理進他汗濕的胸膛。
  
  他沒聽清,也沒追問,即使不問他也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三年前的夜晚,她同樣問他這些問題,那時她說的是:「那麼為什麼『他』不愛我?」然後她就在他懷裡斷斷續續地哭泣,絮絮叨叨地抱怨,他知道她只想找一個聽眾而已,並非想要什麼實質性的回答。所以,這次也不用回答。他只是用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梳理她的長髮,等待她隨之而來的哭訴和抱怨。但是沒有,什麼聲音都沒有,他低下頭來,發現她居然偎著他睡著了,眼角殘留一滴晶瑩的淚珠。他長長歎息,無限溫柔地舔乾那滴鹹澀的淚。他不知道,其實她剛剛咕映的那句話是:「那麼為什麼你不愛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6:56


  三年前
  
  第二次站在「凱悅」大廈門前,遲騁已經不似第一次那樣土氣狼狽,他花了五千多塊買了一身灰黑色帶暗格的西裝,必須乾洗的那一種,而且是特大號,皮鞋棕得油亮,頭髮到髮型屋吹的,花了他差不多三個小時。因為戚無艷曾鄭重地告訴他:優雅的形象是一樁生意成功的先決條件。他又到車行租了一輛奔馳,吩咐司機把他送到地方之後就可以走了,他想一場宴會下來應該會認識很多新朋友,那些新朋友應該不會介意送他一程。他不是買不起車,事實上他自己有一輛捷達王,但是這種名流雲集的宴會,開捷達還不如走路。他也考慮過換車,可是還不是時候,至少不應該在他負債纍纍的時候。
  
  本來他對自己的新形象頗為滿意,但見到一身純白情侶裝的主人之後.他的自信被完全打擊散了。尤其未來的新郎官祁紹,一身白西裝,白襯衫,黑色領結,襯得整個人精神煥發,比上次見到他時更帥,而他身邊的女子明艷中不失嫵媚,妖嬈中不失清純,比戚無艷還要美上三分,重要的是比她年輕。金童玉女,人間絕配,他終於明白為什麼祁紹肯捨戚無艷而就鄭 彬彬了。他的目光來回在祁紹的白西裝和自己黝黑的膚色之間流轉,最後不得不歎氣承認,英俊瀟灑是天生的,他的大塊頭和農民臉屬於自然災害,誰也改變不了。如此自我安慰一番,心裡果然感覺好多了。
  
  開始宴會中沒有人注意他,大家匆匆瞥他一眼之後就不看第二眼了,後來不知道誰認出他是在拍賣會上那個大出風頭的遲騁,才陸續有人過來跟他寒暄。他充分發揮自己看起來忠厚、說起話來風趣的優勢,很快就結交了一些不太有名也不太無聞的人物。他以超強的記憶力迅速將這些人分類,哪些是對自己有利的,哪些是無用的,有用的那些人在哪些方面可以幫他。
  
  他看到了戚無艷,她今天穿了一件深紫色的晚禮服,臉上的笑容優雅而落寞,就像空谷中一朵幽幽綻放的紫羅蘭。在與主人寒暄過後,她臉色蒼白,跟著一個負責接待的女人上了樓。他現在可以確定,關於祁紹和戚無艷之間的一切流言都是真的。這樣一個高高在上、美麗優雅,在商場上呼風喚雨的女人被甩了!
  
  *******
  
  商場如戰場,情場如戰場,商場加情場,這場戰爭的慘烈程度可想而知。她敗了,敗得傷痕纍纍還要故作瀟灑。戚無艷雙手緊緊抓著樓梯欄杆,用力到指節泛白,那對亮眼的佳偶就像一個特大號的招牌,四處招搖她的失敗。她眼睜睜看著祁紹給鄭 彬彬套上戒指,俯下頭要吻她……不!她絕望地閉上眼睛,沒有勇氣再看,心中祈禱:老天,拜託讓我消失吧,別讓我看著他們擁吻。一聲尖叫,數聲驚呼,人群的騷動驚醒了她,她張開眼睛,看到祁紹抱起一個女人衝出門口,他臉上焦慮心痛的表情清清楚楚地昭示著他的情感,他愛那個女人--關明晰。
  
  她腳下一軟,跌坐在樓梯上,原來他不是沒有真情,只不過他愛的女人不是她。呵呵,哈哈,她想笑,想大笑,想狂笑,關明晰,居然是關明晰,那個相貌平凡、很會說話的小秘書。更可笑的是,她自己也喜歡關明晰,甚至覺得她是個很值得男人愛的女人。對於鄭 彬彬,她除了嫉妒之外還有一分怨恨,怨恨她的家世、她的美麗、她的年輕,她與祁紹的青梅竹馬;對於關明晰,她居然連怨恨都沒有。戚無艷啊戚無艷,你不但失敗,而且敗得徹底,敗得狼狽,敗得丟臉,敗得有苦難言。敗在鄭 彬彬手上,她還可以說服自己保留一絲自信;敗在關明晰手上,她真的什麼都沒了,連勉強維持的尊嚴也沒了。
  
  遲騁沒想過宴會會在這種突發狀況中結束,他甚至沒來得及好好吃點東西,更沒來得及跟那些新認識的朋友當中一位提及順路搭車的問題,人就差不多走光了。看來,他必須再擺一次闊,讓服務生幫他叫車。
  
  「戚小姐,您沒事吧?」一個服務生的問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隨聲望去,看到戚無艷扶著樓梯欄杆搖搖晃晃地站起來,臉上毫無血色,彷彿隨時會昏倒。
  
  他大踏步走過去,在她身邊站定,問:「戚小姐,我是遲騁,你沒事吧?」
  
  「遲騁?」戚無艷茫茫然地重複他的名字,彷彿極力在腦海中搜尋他這號人物。
  
  他對服務生點頭道:「你忙你的,我來照顧她。」
  
  「好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可以到前台。」服務生端起盤子走了。
  
  他試探地將手扶在她有臂上,溫和地問:「戚小姐,你還好吧?要不要叫醫生?」
  
  「不。」她反射性地否定。
  
  「好的,那麼我送你回去?」
  
  「回去?回去?」她像失了心神一樣,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他只好繼續問:「你自己開車來的嗎?」
  
  「不,」這次她很清醒回答他,「車讓劉副總開走了。」
  
  「哦。」遲騁無力地申吟,這下想走路也不行了,「那麼我幫你叫車,你想上哪兒去?」
  
  「不,」她抓著他跟鮑地走了兩步,「我哪兒也不去,我想喝酒,我要喝酒。」
  
  「好的好的,我帶你去喝酒。」唉!失戀的女人,麻煩!他半扶半抱半哄地帶她離開大廳,總不能讓「實通」集團的總經理在這裡喝得酩酊大醉吧。
  
  請服務生叫了車,他將自己的薄呢子大衣披在她身上,小心地問:「你家裡有沒有酒?我們到你家裡去喝怎麼樣?」
  
  她突然狠狠蹬他,目光像兩道高瓦探照燈,冷冷地道:「你想幹什麼?想趁我喝醉佔我的便宜是不是?我不回家,也不會告訴你我家在哪兒。」
  
  天地良心,他不過是想送她回去,就成了心懷不軌的色狼了。她還沒開始喝酒呢,看來失戀的打擊的確不輕,讓她有些神志錯亂了。
  
  「好,我們不回你家,我們找地方喝酒行了吧?車來了,上車吧。」他把她塞進後坐,自己坐在她旁邊。
  
  司機問:「先生,去哪兒?」
  
  「先往前開,一會兒再告訴你。」他讓戚無艷靠在他肩上,拿過她的手提包掏通訊簿,希望可以找到她的地址,或者女性朋友的電話地址什麼的。
  
  她一把搶過來,惡狠狠地問:「你掏什麼?想要錢嗎?我有的是,但是不給你,車費我會付。」
  
  他簡直哭笑不得,舉高雙手道:「好,好,我不掏,你付錢。」他今天學會了一條準則,那就是千萬不要跟失戀的女人爭辯。
  
  車行了一陣,司機忍不住問:「先生,我們到底去哪裡?」
  
  戚無艷搶先接口,聲音清晰無比,「酒吧。」
  
  「哪個酒吧?」
  
  「隨便。」
  
  遲騁想要開口,被她凶狠的目光制止。
  
  那司機路倒很熟,幾分鐘之後就在一個霓虹閃爍的「酒吧」招牌的店面前停下。
  
  戚無艷下了車就直接衝進去,遲騁伸手要攔她,司機叫道:「先生,車錢。」他無奈地拘出錢包付了車錢,那女人不是說車錢她來付嗎?他又學會一條,失戀的女人說的話千萬不要相信。
  
  酒吧裡人聲鼎沸,到處充斥著煙霧酒氣和打扮得妖裡妖氣的年輕人,搖滾樂的聲音震耳欲聾,兩人面對面說話都得用吼的。他一面大力嗆咳一面瞇起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尋找戚無艷的身影,終於在稍稍明亮一點的吧檯前找到她。她坐在高高的旋轉椅上,一手托著香腮一手朝站台的boy勾手指,簡潔明瞭地道:「古巴RUM。」
  
  「0K。」boy一面倒酒一面拿眼偷偷瞄這個優雅性感還穿著正式晚禮服的大美人。
  
  她一拍台案,叫道:「看什麼看?動作快點。磨磨蹭蹭,我炒了你。」她堂堂一個總經理,發起火來自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嚇得boy再也不敢多瞄一眼。她這一吆喝,驚擾了附近的人,有幾個年輕的小混混已經悄悄移過來。遲騁往戚無艷旁邊一站,故意解開袖扣,將衣袖往上一指,露出硬邦邦的肌肉。幾個小混混吞了吞口水,彼此使個眼色退開。唉!他什麼時候升級當保鏢了?
  
  遲騁不知道戚無艷點的是什麼酒,他對洋酒沒大研究,但看那酒的顏色和濃香的味道,也知道一定是烈酒。他知道他沒辦法阻止她,只有盡點心看好她。一、二、三、四、五、六,他數著吧檯上的空杯子,再看看戚無艷朦朧的眼神,叫過boy,偷偷塞給他一張鈔票,低聲道:「給她換淡一點的酒。」
  
  Boy點頭,識相地用同樣的杯子倒了白香擯。她喝了一口,「咳」一聲全噴出來,噴了boy一頭一臉,怒道:「這什麼劣質貨?什麼味道都沒有,給我換杜松子酒。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譽,假冒偽劣的東西可以圖一時蠅頭小利,但絕對賺不了大錢。」
  
  遲騁單手遮住大半邊臉,輕咳兩聲,裝做若無其事。可憐的boy為了那張鈔票,一聲不吭地抹了把臉上的酒漬,重新倒了一杯貨真價實的杜松子酒。三杯杜松子酒下肚,她氤氳的眼神反倒明亮了,單手在吧檯上一推,連人帶椅滑到遲騁跟前,戳了他一把,大著舌頭叫:「喂,你,遲--遲--遲什麼來著?」
  
  「遲騁。」
  
  「對,遲騁,我問你,你怎麼不喝?」
  
  「我不喝酒。」
  
  「嗤--」她輕蔑地噓他,「不喝酒,還算男人嗎?」
  
  他沒做聲,他說不喝,不是不會喝,而是現在這種狀況不能喝,他得保持清醒照顧她。
  
  她食指一勾,叫著:「boy,給他一杯SPIRITS。」
  
  他不知道5PIRITS是什麼酒,看boy頻頻使眼色,估計不是什麼好東西。戚無艷眼睛直勾勾盯著他,他只好端起杯子,小心地嘗了一小口,有點甜,有點辣,還有點水果香精的味道,度數應該不是很高,對於他這種喝慣高濃度白酒的北方人來說,西洋烈酒不算什麼。
  
  「嗤!」她又噓他,「大男人喝酒婆婆媽媽的,這酒應該這樣喝才過癮。」說著端起他的杯子,仰頭喝光。
  
  「喂,戚小姐。」他想阻止已經來不及了。
  
  戚無艷將空杯子往吧檯上一頓,叫:「再來一杯。」boy乖乖地又斟了一杯,她舉起自己的杯子碰他的杯子,興致勃勃地喊道:「cheers!」
  
  他無奈,陪著她喝。越喝她的眼神越明亮,情緒反而漸漸平靜下來,到最後說話居然也清晰了,一點不像喝醉的樣子。她跳下旋轉椅,腳步不穩地往前走。他急忙丟下酒錢,疾走兩步撐住她歪斜的身子,叫道:「你去哪兒?」
  
  「唱歌。」她用力眨眨眼,推開他,順利走了兩步,腳下又一拐,他急忙又扶。她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他身上,揉了揉額角,苦惱地道:「奇怪,這裡的地板怎麼高低不平?」
  
  遲騁翻個白眼,「不是地不平,是你醉了。」
  
  「胡說!」她瞪大眼,吼他,「明明就是地不平。」
  
  「好,好,地不平,地不平,你要去哪兒?我扶你。」比失戀的女人更不講理的女人,就是失戀之後又喝醉了的女人。
  
  「唱歌。」
  
  「好,唱歌。」他撐著她來到大屏幕前面,幫她拿了麥克風,問:「你要唱什麼歌?我去幫你點。」
  
  她搖頭,呆呆地盯著麥克風左看右看,彷彿手裡拿的是新型武器。
  
  唉!問也問不出,還是隨便給她放點什麼吧。遲騁剛下台階,就聽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喊:「啊----」喊聲蓋過了震耳欲聾的搖滾樂。幾乎所有的人都停下來,震驚地看向那個瘋狂而美麗的女人。
  
  「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傷悲,就算我會喝醉,就算我會心碎,不會看見我流淚。」
  
  酒吧裡所有人動作一致地塞住耳朵,拒絕高分貝噪音入侵。天!遲騁驚愕地想,開始聽她高喊還以為她發狂了呢,原來只是歌曲的起音。他自認自己的破鑼嗓子已經夠對不起聽眾,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拿出來折磨人,今天聽了戚無艷的歌聲,他覺得自己的聲音可以稱做天籟之音。
  
  「淚」字結束,歌聲陡然一頓,搖滾樂已經停了,霎時酒吧裡陷入驚悚的寧靜,大家都瞪大眼睛看著戚無艷,不知道她下一步又會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她卻只是垂著頭,淩亂的長髮蓋住她整張臉,麥克風抵在下巴上,動也不動。
  
  遲騁等了一會兒,看她的確沒有要動的跡象,放下捂耳朵的雙手,一步步走向她。此時她突然一甩頭,麥克風湊到唇下,他急忙摀住耳朵,倒退兩步。耳朵裡傳進沙啞破碎帶著硬咽的聲音:「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生不流淚,所有真心真意,任它雨打風吹,付出的愛收不回。啊--給我一杯忘情水,換我一夜不傷悲,就算我會喝醉,就算我會心碎,不會看見我流淚。」那聲音就像鋸條在鋼板上不緊不侵地摩擦,尖銳地刺痛地沙啞地鑽進人的耳膜,刺在人心上,聲音不大,卻讓人聽得如貓抓心臟般難受。她一遍一遍地不停重複這一段,調子不變,音量不變,折磨所有人的聽覺。
  
  酒吧老闆悄悄走到遲騁身邊,碰了碰他,為難地道:「麻煩你把你的朋友帶走好嗎?我們還要做生意。」
  
  「好的好的,對不起,我這就帶她走。」他忍著噪音走近她,握住她手上的麥克風,同時也看到她長髮遮掩下蒼白憔悴的臉,上面佈滿斑駁的淚痕。毫無預警地,他的心像被人狠狠敲了一棍子。女人的脆弱他不是沒見過,不過,他從沒想過像戚無艷這種女強人也會脆弱,她明明已經淚如雨下,卻還口口聲聲唱著「不會看見我流淚」,正因如此,她的脆弱比其他女人來得更可憐,更哀慟,更動人。
  
  他用力撐起她,半摟半抱地拖下台階,啞聲道:「戚小姐,我們走吧。」
  
  她沒有反抗,只是緊緊地抓著衣襟,軟軟的頭靠在他肩上,口中不停低唱:「就算我會喝醉,就算我會心碎,不會看見我流淚。不會看見我流淚,不會看見我流淚……」
  
  遲騁突然生起祁紹的氣。媽的!什麼男人嘛!要麼就別招惹女人,招惹了就真心對待人家,就算要甩也該安排得妥妥當當明明白白,憑什麼他在玩了一個又一個的女人之後還能去追尋真愛?就憑他長相英竣家裡有錢嗎?真沒有天理,他遲騁就算瀟灑有錢也決不會玩女人,雖然他現在既不瀟灑也不算有錢。「媽的!」他忍不住低聲詛咒。
  
  戚無艷突然抬起頭,戳戳他的臉頰,鄭重其事地道:「別說髒話,破壞氣質。」
  
  「哦。」他發現這女人喝醉了後還喜歡管閒事。
  
  最終,遲騁把戚無艷弄回自己臨時棲身的旅館,因為他問不出她家的地址,又不能把她丟在大街上,為此還被前台登記處詢問了好半天,最後拿出她的身份證填了紀錄表才過關。這是一間中小型旅館,單間一百一宿,可以洗澡,還免費供應早餐,這樣的條件遲騁已經很滿意了,他想等找好了地方,把公司重心全部移過來之後再找房子,以前赤手空拳出來創業的時候,哪捨得住單間,三十塊一宿的經濟間都覺得貴,通常都是在辦事處支張軍用床,湊合一宿得了。他看看躺在床上閉著眼申吟的戚無艷,考慮今天晚上他睡哪兒。雖然床夠大,但是他不想明天早晨起來莫名其妙地挨她一巴掌。
  
  「嗯--嗯--」她大聲申吟兩聲,費力地撐起身子。
  
  他急忙上前扶她,問:「你要什麼?」
  
  「我要吐。」她說完就「哇」的一口吐出來,髒東西一滴也沒有浪費,全部吐在他身上。天,五千塊的西裝,完蛋了!他以最快的速度把她拖進洗手間,抓著她的衣領,對著馬桶猛敲她的背。
  
  「嘔--嘔--嘔--」她吐得天翻地覆,等到終於不吐了,整個人也虛脫得不能動了。他又給她灌水漱口,把她拖回臥室,本來想幫她脫掉沾了穢物的晚禮服,但剛拉下一邊肩帶,就看到她深而誘人的乳溝,嚇得他趕緊將肩帶拉好。天啊!她裡面居然什麼都沒穿。他怎麼知道這種正統名貴的晚禮服裡面都不能穿胸衣的。
  
  他把臭氣熏天的西裝直接丟進垃圾袋,反正水洗後也不能穿了,怎麼想怎麼心疼。
  
  看她半天不動,以為她終於可以安靜了,於是他放心地清理洗手間的一團髒亂,等他出來,居然發現她抱著枕頭蜷縮在床腳,低低地啜泣。空洞的眼睛張得大大的,鼻頭哭得紅紅的,肩膀縮得不能再縮,就像一個半夜被噩夢驚醒找不到母親的小女孩。不知道是男人天生的保護欲還是父性在作祟,他衝動地過去一把摟住她,用溫柔的不可思議的聲音哄道:「乖,別哭,不要怕,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她丟掉枕頭,張開雙臂,緊緊地環住他寬闊的胸膛,但出口的話語卻令他整個僵硬了。
  
  她如夢般地祈求:「阿紹,阿紹,不要離開我,我真的愛你,真的。」
  
  他不知道別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會怎麼反應,反正他心裡不爽,他想換了誰都不會爽,但是看她哭得那麼可憐的分上,他就當一次替身,安慰一下那顆傷痕纍纍的心吧。
  
  「阿紹,阿紹……」她抱著他,搖著他,蹭著他,不停地叫著祁紹的名字,彷彿很滿足的樣子,下一刻卻又傷心得哭起來。
  
  他慌得沒有辦法,只好忍耐地問:「又怎麼了?」
  
  「你騙我,你騙我!」她掄起拳頭拚命砸他,看她平日優雅高貴的樣子,沒想到撤起潑來力氣還不小,砸得他前胸隱隱生疼。他忍無可忍,一把抓住她手腕,合在一起單手扣住,叫道:「你到底想怎麼樣?沒見過你這麼麻煩的女人,喝醉了就乖乖睡覺,發什麼酒瘋?」
  
  她猛地停住,眼神迷茫地看著他,良久,喃喃地問:」你是誰?」
  
  「我是遲騁,不是那個該天殺的祁紹。」
  
  「祁紹?遲騁?」她好像反應不過來,呆呆地看著他的臉,突然眼一閉,軟軟地倒下去。
  
  「喂,戚小姐?」他急忙推她,探她的鼻息,可別暈過去了。
  
  她申吟一聲,身子像蝦米似的躬成一團,指尖顫抖地扯住他的衣角,緊閉的眼角不停地滾出眼淚,抽泣地道:「不是他,不是他,我早該知道,怎麼可能是他?他沒騙我,一開始大家就說得清清楚楚,是我自己不爭氣,為什麼要愛上他?為什麼?為什麼?」她一連問了幾個為什麼,然後長長地歎了口氣,又平靜了。良久,他以為她睡著了,她突然又開口問:「遲騁,你說我漂亮嗎?」
  
  他誠實地道:「漂亮。」雖然不是最漂亮的,但已經很漂亮了。
  
  「我能幹嗎?」
  
  「能幹。」誰敢不承認戚無艷能幹?
  
  「我有女人味兒嗎?」
  
  「有。」怎麼會沒有?她沒見宴會中有多少男人盯著她看嗎?他自己有時也不由自主為她一抹極女人的微笑而心跳。
  
  「那麼--」她硬咽一聲,「他為什麼不愛我?我有哪一點比不上那個女人?我比她漂亮,比她能幹,比她有錢,比她溫柔,好吧,我承認我有的時候不怎麼溫柔,可是,我一樣愛他埃我在事業上給他的幫助絕對比那個女人強。我比不上鄭 彬彬,我認了,那怪我沒有個有錢的老子,可是為什麼是她?我不甘心,為什麼他愛的是她?為什麼他不愛我?我不甘心,不甘心。這麼多年了,我從來沒有對哪個男人動過真情,只有他,只有他啊!為什麼?阿紹,我哪裡不好,為什麼你選她?你告訴我,為什麼你選她?」她開始絮叨說話,從她跟祁紹第一次的相識說起,大到他們勾心鬥角的每一次交鋒,小到他跟她說的每一個笑話,她都詳細條理清晰地複述一遍。這樣起碼比不停地哭或者發酒瘋要好。遲騁撿起枕頭靠著,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她,他知道她只是想找個聽眾而已,有沒有回答並不重要。聽著聽著,他緩緩閉上眼睛,被睡意征服。
  
  *******
  
  遲騁醒來的時候,只覺得腰酸背痛,身子底下硬硬的,臉頰貼的東西涼涼的。他張開眼睛,看到天藍色的床單下面露出一隻床腳,然後是紅色的長條形的地板,他猛地坐起來,鼻子一癢,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沒錯,他正睡在地板上,雖然不知道什麼時候下來的,但起碼時間長到導致一場小感冒。「阿嚏!」他揉揉鼻子,眼神瞄向大床,空的。他一驚,目光迅速地在房間中搜索一圈,沒有人,老天,那位大小姐跑到哪兒去了?
  
  浴室的門「喀」一聲開了,戚無艷站在門口,全身上下只圍了一條大浴巾。兩人目光相對,遲騁有些尷尬,她卻冷淡地直視他。孔子曰:非禮勿視。他本來打算別開眼的,但是,她那是什麼眼神?譴責還是輕蔑?搞清楚,他幫了她,又很君子地沒有趁機佔便宜,被她揣下床也就算了,她憑什麼用那種跟神看他?
  
  僵硬的目光對視足有一分鐘,她首先移開,走到床頭,拿起電話,淡淡地問:「能打外線嗎?」
  
  「能,先撥零。」
  
  她找到皮包,翻出一張名片,坐到床上打電話。「喂?hallen嗎?戚無艷,你馬上叫人送一套衣服給我,到……」她回頭詢問地看向他。
  
  「xx旅館,304號房。」
  
  「xx旅館,304號房。從裡到外,對,包括底褲。」
  
  她一坐,兩條修長的美腿全露出來,大腿根在浴巾下若隱若現,聽她當他的面說出那麼私密的兩個字,遲騁的臉上先有些掛不住了。也難怪,她昨天喝得爛醉如泥,自然什麼都不記得,早晨在一個男人的床上醒來,正常的女人都會誤會,她只是把他端下床,沒有給他一巴掌已經算很有修養了。
  
  「呢……戚小姐。」他彆扭地開口,「我想我有必要解釋一下,你昨天喝醉了,我又不知道你家的地址,所以……」
  
  「我知道。」
  
  「什麼?」他驚愕地問。
  
  她看著他,清晰地道:「我什麼都記得。」有些人很奇怪,明明醉到連自己的行為都控制不了,醒來卻偏偏什麼都記得,戚無艷就居於這種人,所以她比別人痛苦,因為借酒澆愁的結果是後悔。
  
  既然什麼都記得,為什麼用那種冷的足以凍死人的眼神看他?因為她的醜態被他看到了嗎?
  
  「戚小姐,你放心,昨天晚上的事,我會當做什麼都沒發生過。」他遲騁還不是那種卑鄙小人。
  
  「哼!」她冷笑,「你以為我會怕你出去亂說話嗎?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呵!」遲騁偏頭揚眉,笑得自嘲又無奈。原來人家根本沒把他放在服裡,倒是他多餘了。是啊,戚無艷是什麼身份,會怕他一個小小的馳騁嗎?要是她不高興,一句話就能讓他混不下去。他敢惹她?不想活了嗎?
  
  他嘴角扯起一抹嘲諷,不知道是嘲諷她還是嘲諷他自己,「既然這樣,您請自便,我去洗澡。」
  
  他迅速走進浴室,「砰」一聲關上門,落了鎖,不是怕她會趁他洗澡的時候把他怎麼樣,是怕自己忍不住出去撕下她那張高傲的嘴臉。戚無艷,一個虛偽、自私、高傲、愛面子的女人,昨天晚上他還對她的脆弱心存憐惜呢,今天才知道他錯了,大錯特錯,她這種女人,活該被男人甩,是男人就不會愛她。有哪個笨蛋會閒得無聊愛她來折磨自己?他那時當然不會想到,那個笨蛋就是他自己。
  
  遲騁沖完了澡,才發現惟一一條浴巾被戚無艷拿出去了,可惡,真是自找麻煩。他只好忍耐著穿上髒衣服,打開門,戚無艷已經穿戴整齊,優雅端莊地倚在窗前,面向窗外,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服裝店的效率還挺高嘛。
  
  聽到門響,她回過頭來,對著他的衣著皺眉,道:「洗過澡就應該換衣服。」
  
  他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我想嗎?小姐!浴巾你帶出來了,難道你想我光溜溜地出現在你面前?」
  
  她「嗤」一聲笑出來。該死,遲騁懊惱地想,為什麼他依然覺得她笑起來很燦爛?
  
  她轉回身去,語帶笑意,「你換,我不會偷看。」
  
  換就換,他是個男人,怕什麼?
  
  戚無艷聽著身後悉索的衣物摩擦聲,開口道:「說吧,你想要什麼?」
  
  他的聲音突然在她耳邊響起,「你什麼意思?」
  
  她嚇了一跳,剛想回頭,一隻大手按任她後腦,他急急地道:「別看,我還沒穿完。」
  
  她目光定在玻璃上,看上面反射的影像,這男人有一副健壯的身材,比起時下那些小白臉和排骨男有魅力多了。」我的意思是,我怎麼說也欠你一個人情,你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不太離譜,我都可以答應你。」
  
  她把他看成什麼人?雖然他開始注意她的確是有用心,那也不過想她送他一程而已,說得像所有事情都是他的陰謀似的。衝動的拒絕剛想出口,又硬生生地嚥回去。她說得對,不管這件事是巧合還是陰謀,她總是欠他一個人情,與其讓她小心謹慎地提防他別有用心,不如借此機會提出條件。 本來他就有個提案想找她合作的,遲騁並不是空有骨氣不要實惠的人。商人嗎,想成功可以不擇手段,送上門的機會為什麼要往外推?
  
  「那真是我的榮幸了。我聽說『實通』正在進行天然食用色素的開發研究,我手上正好有一個蔬菜生產基地,我想,戚總能不能考慮一下跟我合作?」
  
  她轉過身,盯著他,「你胃口不小」
  
  他笑了,笑得自信而坦然,「我只是請你考慮,又沒有要求你一定答應。」
  
  她因他自信的笑容而怔仲,最後點頭道:「好,你找時間把資料給我,我派人評估。」
  
  他誇張地行了個禮,道:「謝謝!」
  
  *******
  
  戚無艷盯著面前攤開的報紙,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微笑,報紙上是一幅模糊的照片,一個被頭散發的女人被一個孔武有力的男人拖出酒吧。文章沒有指名道姓,但字裡行間都在暗示照片上兩個人的身份,標題還醒目地寫著:商界女強人酒吧嗑藥,地下情夫出面擺平。這種小報專靠寫花邊新聞增加銷路,平常她根本不屑一顧,但這次居然有人把報紙快遞到她手上,接下來是不是要威脅恐嚇加勒索了?
  
  通話器的指示燈亮了,傅秘書的聲音傳來:「戚總,『駿原』的遲先生來訪。」
  
  「讓他進來。」
  
  示意的兩聲敲門,遲騁推門進來,臉色凝重,將手上的東西直接放到她面前,開門見山地道:「戚小姐,我今天早晨收到這個。」
  
  她淡淡地瞄了一眼,輕輕「哦」了一聲,不做表示,眼睛一眨不眨地觀察他的面部表情。
  
  他先是驚異地揚眉,然後看到了原本放在她桌子上的那一份,了然道:「原來你也收到了。」他笑了下,「我早該想到,勒索你不比勒索我有價值多了?」
  
  「哦。」她還是淡淡應聲。
  
  「就哦?你沒別的想法嗎?」
  
  「想什麼?」她將兩份報紙一起丟進垃圾簍,用眼角偷偷觀察他的反應,「如果每次有這種消息我都理,就不用工作了。」
  
  他聳聳肩,「說得也是,是我大驚小怪了。說實話,我怕你以為是我搞得鬼。」
  
  她不置可否地道:「難道不是嗎?」
  
  他瞪大眼叫道:「你不會真的以為是我搞得鬼吧?」
  
  她嘴角掛著笑,反問:「你說呢?」
  
  他盯著她,她也盯著他,良久,一起哈哈大笑。遲騁扶著桌角,笑彎了腰,笑著笑著,戚無艷突然停住,還是以那種高深莫測的眼光盯著他。他收斂笑容,直起身,嘴角掛著自信的微笑:「你看我是那麼笨的人嗎?」
  
  戚無艷的笑容多了點溫暖,依然反問:「難道我比你笨?」
  
  「你當然不比我笨。」他也沒說她比他聰明,只是指著那兩份被棄之如履的報紙道:「這家報社比較笨,你放心好了,我來擺平。」
  
  「不用了,這些小事自然有人幫我處理。你的資料呢,帶來沒有?」
  
  「帶了。」他從公事包裡掏出一疊資料,「這些是基地目前的營運狀況和資產統計,另外我自己做了一份雙方合作的前景預測,你可以先看一下。」
  
  「果然是有備而來。」
  
  「其實我原本就計劃找你合作的,現在只不過比我預想的順利一些而已。」
  
  她大略瞄了一下預測報告,換上感興趣的表情,指著辦公桌對面的椅子道:「坐,我想你可以給我詳細地闡述一下。」
  
  時間在遲騁的侃侃而談中過去,戚無艷原本只是漫不經心,好像故意拖延時間,但是越聽越覺得可行,最後兩個人等於在激烈的討論了。探討接近尾聲,她的手機突然響了。
  
  「不好意思。」她轉過搖椅,背對著他聽電話,「嗯,嗯,很好,嗯……」她停頓了下,緩緩吐出兩個字,「絞刑!」語氣森冷得令遲騁不由自主打了個寒戰。
  
  她切斷通話,轉過身來,溫和地笑道:「報紙的事情已經擺平了。」
  
  他好奇地問:「絞刑是什麼意思?」
  
  她輕鬆地道:「沒什麼,就是以後市面上再也見不到這家報社發行的東西了。」
  
  他倒吸了一口涼氣,好狠的女人。
  
  她合上文件夾,道:「我該跟你道歉。」
  
  他挑眉,無奈地笑道:「我猜對了,你真的懷疑我對不對?」
  
  「嗯哼!」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我不得不懷疑,幸好你沒有,所以我跟你道歉。還有你的西裝,告訴我你的尺碼,我賠給你。」
  
  「不必了,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
  
  她打量一眼他身上的西裝,搖搖頭道:「我敢打賭那是你最好的一套西裝。」
  
  他默認。
  
  「這樣好了,改天我請你吃飯,順便幫你挑幾件衣服,還有你的公事包。想躋身上流社會,名牌包裝是必不可少的。除非,你不想功成名就。」
  
  「我當然想。」
  
  「那就要花本錢。」
  
  他點頭,「明白,我等你電話。」
  
  「好。」等他走到門口,她突然叫住他:「遲騁?我相信你會成功,希望我沒有看錯。」
  
  他笑道:「希望!」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7:30


  戚無艷當然沒有看錯,不只沒有看錯他的能力,也沒有看錯他的人。應該說,像遲騁這樣有原則、有眼光、有野心又有分寸的男人越來越少了。幸運的是,她遇到了一個;不幸的是,她無法抓住他。上一次的辦公室激情之後,他們之間就像隔了一層紗,明明薄得縹緲,伸出手指卻捅不破,無奈地看著對方的影像在紗幕背後變得越來越模糊。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她總覺得遲騁最近在躲她,他們至少有三個星期沒有見過面了。
  
  寒流還沒有過去,天氣一日比一日冷,躺在空曠的大床上,沒有他的體溫,她只感到一片冰冷。他曾戲稱她是冷血動物,因為她一到冬天就會四肢冰冷,總是賴著他寬大的手掌取暖,她知道,他暗示的另一層含義,是她在商場上的冷酷和精明。他也是商人,應該知道在商場上混出名堂有多難,何況她一個女人?她受聘於克萊姆家族執掌「實通」在中國的一切業務,看起來風光體面,實際上就是超高級白領,她擁有的那一點股份,連參加董事會的資格都沒有,美國那邊一聲令下,她就得走人。要想坐穩這個位置,她就要不斷開發、創新、擴張、賺錢。遲騁是拿自己的錢賭自己的命運,她是拿別人的錢賭自己的命運,他們兩個不知道誰更幸運,誰更可悲。
  
  戚無艷習慣地抽出一根煙,點燃,吸了一口,「咳咳」,討厭的感冒,把她吸煙的樂趣都剝奪了。不吸煙,不喝咖啡,她無法想像遲騁是怎樣排遣壓力的。「咳咳」,雖然咳得難受,她還是繼續吸著,煙,是寂寞女人的消遣。
  
  「小姐,」李嫂在門外叫,「晚飯弄好了,你在房裡吃還是在餐廳吃?」
  
  「先放著,我現在不想吃。。一開口才發覺自己的嗓音比鴨子還難聽。
  
  「小姐,」李嫂關切地問,「你感冒了?」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門外傳來李嫂的歎氣聲,靜了一會兒,是下樓的腳步聲。
  
  不用管,小小的感冒打不倒她,她只想靜一靜,休息一下。她累了,只是累了……
  
  *******
  
  遲騁剛踏上樓梯,就聽見臥室裡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李嫂在身後擔憂地道:「小姐感冒了,但是她不讓我管她。」
  
  他瞭解地點頭,戚無艷的脾氣彆扭起來,沒人拿她有辦法。他直接用鑰匙開了門,看到她像個蝦米一樣躬身蜷在床上,按著胸口猛咳。他嘴角一抽,大步上前蹲在她身邊,大掌罩住她的額頭,心疼地喚道:「無艷。」
  
  「嗯?」戚無艷抬起紅腫的眼皮,看到他,直覺伸出雙手攬住他的脖子,靠進他懷裡,虛弱地叫:「遲騁,你回來了。」
  
  他皺眉道:「你的聲音啞得像破鑼,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糟?」
  
  「我沒事。」她扯起虛弱的微笑,又是一陣猛咳,喘了幾口氣才平息下來,道:「小感冒,我吃藥了。」
  
  床頭櫃上的藥板空了兩個格,煙灰缸裡躺著三四個煙頭,他氣得想掐死她,忍不住吼道:「你吃的藥還沒有抽的煙多,不想活了是不是?李嫂,幫小姐換衣服,我帶她去醫院。」
  
  「哦。」李嫂急忙翻找衣服。
  
  她偎著他撒嬌,「我不想去醫院。」
  
  「沒得商量。」他粗魯地扯掉她的睡衣,接過李嫂遞過來的毛衣往她頭上套。
  
  「啊!」她痛叫,「你扯到我的頭髮。」
  
  「活該。」他嘴上回答她,手上絲毫沒有減緩。三兩下給她包了個嚴嚴實實,直接拿毯子裹著她抱起來。走下樓去,李嫂急忙拿了皮包追下去。
  
  她窩在他懷裡咕噥:「你好凶。」
  
  他瞪她一眼,不說話,將她放在後坐,接過皮包,發動引攀疾馳而去。
  
  她不甘心地爬上駕駛座靠背,拉他的耳朵,抱怨:「幾個星期不見,長脾氣了。」
  
  他惡聲惡氣地道:「別說話,你的聲音難聽死了。」
  
  「哼!」她剛想回嘴,喉嚨一癢,又開始咳。
  
  他分神回頭看她,憂慮地問:「很難受嗎?」
  
  看到他黑亮的眸子裡盛滿擔憂,她感到莫名的滿足和安慰,心情大好地笑道:「還好,你看路。」
  『
  遲騁腳下不斷催加油門,恨不能在車頂加個警笛。
  
  *******
  
  遲騁掛了號回到內科診室,掀開診療區的簾子,正好見大夫的手拿著聽診器伸進戚無艷的衣服底下,在胸腔之間來回移動,吩咐:「吸氣,吐氣,再吸,用力深呼吸。對,再來一次。」什麼爛醫生,聽個診也要這麼久,誰知道他是不是趁機佔便宜。
  
  那只討厭的手好不容易拿出來,居然拍拍她的肩頭道:「戚小姐,請你俯臥,我再聽聽後背。」
  
  什麼?摸完了前面還要摸後面?遲騁的臉更黑了。動來動去,醫生的手終於識相地抽出來,他懷疑再多一秒他可能會衝上去扭斷那隻手。
  
  「好了。」醫生拍拍戚無艷的肩頭示意她起身,後退一步回頭,不期然對上一張殺氣騰騰的臉,嚇了一跳。看清楚是他,謹慎地笑道:「掛完號了?」
  
  「喂,給。」遲騁將掛號單粗魯地塞進醫生手中,狠狠瞪他一眼,過去扶起戚無艷。
  6
  醫生被他瞪得莫名其妙,戚無艷拍著他的臉頰問:「怎麼了?臉這麼臭?」
  
  「沒。」他用高大的身體擋著她塞衣擺的動作。
  
  她塞了一半停下,轉身背對他道:「差點忘了,幫我把胸衣的鉤子掛上。」
  
  「什麼?」他失聲大喊,「你解開胸衣讓他摸?」
  
  她急忙摀住他的嘴,尷尬地瞄著簾子外面一致望過來的視線,用力擰他一下,嗅道:「你胡說什麼?」
  
  「沒。」遲騁也知道自己這飛醋吃得沒有道理,但就是忍不祝以往撞見她和別人約會他都能鎮定自若,含笑上前打招呼,今天怎麼了?可能因為事先沒有做心理防衛。
  
  她埋怨地瞪他,瞪著瞪著,「嗤」一聲笑了,他在吃醋呢,就因為醫生的手碰了她。雖然他那麼大塊頭黑起臉來很嚇人,但她從沒覺得他像此刻般可愛。她踮起腳親他一下,低聲哄道:「別生氣,回家以後我讓你摸回來。」他看著她,自己也-笑了,真幼稚,像個毛頭小子!
  
  醫生憋著笑將單子交給遲騁,「帶她去透視。」
  
  他尷尬地點頭,拉著她急急走出內科,不出所料地聽到身後一陣哄堂大笑。
  
  黑漆漆的透視房間裡只有醫生的聲音:「深呼吸,再來一前次。」
  
  遲騁無聊地盯著儀器屏幕上那些黑白的慢慢蠕動的東西,聽醫生簡單地解說:「你看,這是氣管,這是支氣管,這是左肺,這是右肺。」醫生的聲音嘎然而止,手指停在兩塊不明顯的暗斑上。
  
  遲騁警覺,剛想開口詢問,就聽醫生大聲道:「再深呼吸一次。」那兩塊暗斑牢牢附在肺葉上緩緩起伏。
  
  「好了。」醫生打開昏暗的小燈,聲音完全正常,迅速地在透視單上簽了一串字。
  
  戚無艷一面系大衣扣子一面不經意地問:「沒什麼問題吧?」
  
  醫生一臉平靜,「右肺有點發炎,把單子拿回去給診療醫生。」
  
  「哦。」遲騁接過單子,走到明亮的地方偷偷瞄了一眼。
  
  戚無艷挽著他的手臂道:「我就說沒事,你偏要折騰一趟,看什麼呢?上面寫了什麼?」
  
  「沒什麼。」他把單子在她眼前一晃,「醫生的字全都像鬼符。」
  
  她未在意,附和道:「就是,尤其是抓藥的單子,我真佩服藥房的那些大夫,怎麼看懂的呢?」
  
  他將單子緊緊攥在手中,握緊她挎著他的左手。剛才那瞥,他只看懂了兩個字:陰影。
  
  喜歡亂摸的醫生拿著透視單看了又看,遲騁心中著急,不敢在戚無艷面前表現出來,手指焦躁地敲著桌面。爛醫,會不會看?一張單子也能看那麼久!
  
  「咳咳,咳。」戚無艷輕咳兩聲,遲騁急忙轉身,蹲在她身問:「怎樣?很難受?」
  
  「沒有。」她安撫地笑,「嗓子有些癢,咳兩聲就好了。」
  
  「戚小姐。」醫生終於開口了,「你最近有沒有發燒的現象?」
  
  「發燒?」她凝眉想想,「不知道,可能偶爾有些低燒吧。」
  
  遲騁叫道:「什麼叫可能?你怎麼連自己發不發燒都不知道?」
  
  她瞪他,「我就是不知道嗎,有時候覺得有點暈有點累,躺躺就好了。你凶什麼?」
  
  「哎!」他在她身旁坐下,摟住她的肩,搖頭歎氣,「你總是學不會照顧自己。」
  
  她認他摟著,沒有避開,雖然有些驚異於他今天過度的關懷和親密,但不可否認她喜歡他這樣。
  
  醫生道:「我建議你去照個X光,你的感冒拖得太久,大概引起肺炎了。」
  
  她起身道:「很嚴重嗎?」
  
  「要拍了片子才知道。我先給你開些藥,感冒藥和消炎藥要按時吃,隨時注意體溫,發燒的時候及時吃退燒藥,等片子出來,再決定要不要打針。」
  
  「打針?」她退了一步,靠在遲騁身上,「我不要打針。」
  
  遲騁用力按了一下她的肩頭,「這個可由不得你。」
  
  「對了,」醫生又問:「你吸煙嗎?」
  
  遲騁代她回答:「對,很凶。」
  
  醫生聳聳肩道:「我想你應該戒掉。」
  
  「什麼?」戚無艷叫,「戒煙?」那還不如殺了她。」
  
  「對。」醫生臉色鄭重,「為了你的健康著想,我建議你戒掉。煙這種東西,沒半點好處。」
  
  「或者、或者……」戚無艷的目光來回在醫生和遲騁之間轉,兩個男人的表情都很嚴肅,令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得發虛,「或者我可以少吸一些。」
  
  醫生笑道:「我只是建議。」
  
  遲騁道:「我會監督。」
  
  「哦。」她懊惱地低歎,無力地揉著額角。揉著揉著,手指在太陽穴上突然停頓,彷彿感覺到什麼不對勁。為什麼醫生那麼強烈地建議她戒煙?而遲騁從透視房間出來之後臉色一直不太對,那張透視單上到底寫了什麼?
  
  「好了。」醫生將幾張單子一起遞給遲騁,「x光區在住院邵,從門診樓北門出去正對的那棟樓,你們可以先去拿藥。」
  
  「好的。」遲騁雖然對這個醫生不太感冒,但看在他建議無艷戒煙的分上,他還是說了聲:「謝謝。」
  
  出了診室,戚無艷道:「你先去拿藥,我自己去拍片子好了。」
  
  「不,我陪你。」他十分堅持,「你在這兒坐一下,我很快就好。」
  
  他高大的身形擠進鬧哄哄的正廳,核價,交款,取藥,再一路費力擠出來。寒冬的天氣,他頭上竟然冒出一層汗珠。看著他一面擦汗一面扣好擠開的鈕扣,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
  
  「行了,走吧。」他把藥裝進她的皮包,突然停頓下來,手指輕輕劃過她紅紅的眼險,急切地問:「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沒事,剛才打了個噴嚏。」
  
  「哦,那就好,不舒服就要說,別硬挺著,知道嗎?」他攬著她起身,不住嘮叨。
  
  「知道了。」她將冷冰冰的手塞進他的大掌裡,咕噥:「你今天真囉嗦,像個老太婆。」
  
  他笑著刮一下她紅通通的鼻子,「你才是老太婆,我老了頂多也是個老頭子。」
  
  她緊緊靠著他的肩頭,貪婪地汲取他身上源源不斷的熱力,這感覺真好,要是他可以一直讓她靠著,直到兩人變成了老頭子和老太婆,該有多好?
  
  *******
  
  「好了。」x光醫生將寫著編號的單據交給遲騁,「明天上午來取片。」
  
  「謝謝。」遲騁收好,挽著戚無艷出來,偏頭向她,「你晚上想吃點什麼?」
  
  「大哥?」一個穿護士制服的女人直接朝兩人走來。
  
  「琦琦?」遲騁笑道,「真巧!」
  
  「我就在這裡上班啊!你生病了?」她關切地打量他,還親熱地抓住他的手腕,看得戚無艷不由皺眉。
  
  「不是,朋友病了,我陪她過來。」
  
  叫琦琦的護士這才注意到戚無艷的存在,目光疑慮地盯著她挽在遲騁胳膊上的手。
  
  「我給你們介紹。這是我弟媳汪琦,在這裡做護士。這是我朋友戚無艷。」
  
  沒等戚無艷出聲,汪琦就一把拉過遲騁,走到一邊,低道:「大哥,你怎麼回事?」
  
  「什麼怎麼回事?」
  
  「你裝什麼傻?」汪琦不由自主提高聲音,「媽帶著曉冰殺到這來了,中午五月到車站去接的,叫她住我們家不住,偏要到你那裡,結果打了一下午的電話也找不到你,媽快氣死了。」
  
  遲騁驚道:「曉冰也來了?」他這才發現把手機落在車裡了,「我馬上給他們回電話。」
  
  「大哥。」汪琦拉著他的衣袖,眼角瞄著戚無艷,「她就是那個戚無艷?」
  
  他笑道:「什麼那個,還有幾個?」
  
  「就是端陽說的那個嘛。大哥,別怪我沒提醒你,媽今天說了,你要是再不娶曉冰過門,她就不認你這個兒子。」
  
  遲騁苦笑,「我知道了,謝謝你。」
  
  「哎呀!」汪藥急得跺腳,「真搞不懂你,有了心儀的對象就坦白跟曉冰說嘛,幹嗎拖拖拉拉的?這下好了,爸媽都把曉冰當成了準媳婦,人家也對你一往情深,我看你怎麼善後?」她性子直,一著急說話聲音就放大,周圍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遲騁看向戚無艷,她百無聊賴地翻著手指,裝做沒有聽她們的對話。
  
  他垮下嘴角,拍了下汪琦的肩頭,「我會處理。幾點下班?」
  
  「六點。」
  
  「我叫五月來接你,我們等你吃飯。」
  
  「哦。」汪琦再看一眼戚無艷,氣質高貴的女人,讓人看上一眼就很難忘記,只是穿著普通的衣服,隨隨便便地站著,就吸引人的目光,難怪大哥喜歡她。可惜,不是婆婆中意的類型。
  
  「我們先走了。」遲騁朝她揮揮手,走回戚無艷身邊,道:「我們走吧。」他習慣地伸手牽她,戚無艷狀似無心地將雙手插進大衣口袋,正好避開他的大手。他盯著空空的手掌幾秒鐘,緩緩握緊,也插進大衣口袋,邁開大步趕上她,與她並肩走出醫院。
  
  打開車門,戚無艷主動將座椅上手機撿起來遞給他,淡淡地道:「你有事就先走吧。」
  
  「我先送你。」
  
  「我可以自己叫車。」
  
  他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她,堅定地重複:「我先送你。」
  
  她低頭鑽進車裡,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
  
  封閉的車內靜得沈悶,偶爾傳出她壓抑的咳嗽聲,他將暖風開大,空出一隻手來溫柔的順著她的背。她的頭軟軟地靠著車門,眼角泛著點點濕意,她告訴自己,那是咳出的眼淚,不是心酸,不是因為他。一陣劇烈的咳嗽平息,她掏出面紙擦乾嘴角,又掏出一張擦拭眼角,最後乾脆將整張紙蓋在眼睛上,用手指按住,怕一放下,淚水就會決堤。她想問:曉冰是誰?但是,她用什麼身份問?站在什麼立場問?人家是準媳婦,她呢?什麼都不是,不,至少是朋友,他是這麼跟他弟媳介紹的不是嗎?從以往的談天中,她知道他有一個幸福的家庭,慈愛的父母,頑皮的兄弟,也知道他是個孝子,那麼他一定不會違背父母的意願了?況且,他也沒有理由違背。曉冰,多麼純潔的名字,單憑這個名字,她就可以在心中勾勒出一個溫柔婉約,笑起來純純的、柔柔的、乾乾淨淨的女孩子的形象,何況,人家對他一往情深。哪像她這種世故狡猾冷酷滿面風霜的老女人?不懂溫柔體貼,不懂賢良淑德,不懂軟弱柔順,想想就讓人退避三舍。她突然覺得好自卑,平生從未有過的自卑。活了三十五年,在商場了混了十二年,她比誰都瞭解自信的重要。但是今天。尚未見到那女孩,她就被自卑打敗了,因為她曾敗過一次,她知道,在情場上她注定要做個瀟灑的失敗者。
  
  「無艷?」他蓋住她覆在臉上的手,「很難受嗎?」
  
  她搖頭。他為什麼還用這麼溫柔的語調跟她說話?為什麼一定堅持先送她回來?因為他覺得他們剛才說的話跟她無關是嗎?他覺得她不會也不該有感覺是嗎?
  
  車子在別墅門前停下,她扯下面紙,湊過來給他一個蜻蜒點水式的告別吻,平靜地笑道:「我自己進去好了,別讓你的家人等太久。」她該感謝感冒令紅腫的眼睛和濃重的鼻音沒引起他特別的注意。
  
  「嗯。」他淡淡地回應。
  
  她下車,走了兩步突然回頭,繞到他那邊的車窗。
  
  他搖下車窗。她彎身道:「明天我自己去取片子就行了,你媽媽難得來一趟,好好陪她。」
  
  他點頭,喉嚨像堵了一個硬塊,說不出話來。
  
  「那好,Bye!」她像往常一樣微笑著說再見。
  
  他卻覺得她的笑容自然得刺眼,令他無法多看一眼。他迅速倒車,踩油門,車子衝出林陰大道在公路上飛馳。呼嘯的冷風吹在臉上像刀刮一樣疼,卻也令他熱血上湧的大腦清醒許多。早該知道她不在乎,為什麼真正看到的時候心還會那麼悶,那麼痛,情緒還會那麼激動?「嘎」一聲踩下剎車,他的頭重重抵到方向盤上,撞出一長串刺耳的喇叭聲。她真的不在乎,她為什麼要在乎?她愛的男人不是他,想娶她的男人可以擠滿整個市廣場,富有至跨國集團的總裁,顯貴至年輕的副市長,她想嫁人的話早就嫁了,哪裡輪到他?他以為這幾年她跟他在一起他就有什麼特別嗎?不,那只是一個機緣而已,就如當初他找她做靠山的理由一樣。他不是惟一一個,也不是最好的一個,選擇他,只因為他出現得是時候。
  
  他摸索著掏出手機,按了五月的手機號碼,深吸了口氣打起精神,準備迎接母親的責難。
  
  *******
  
  遲騁一進門,劈頭一隻拖鞋就砸過來,母親洪亮的嗓音接著轟過來,「臭小於,跑到哪裡鬼混去了?你老媽來了你都不理?我白生了你了。」
  
  「媽。」遲騁雙手舉過頭求饒,「兒子該死,兒子不知道老佛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特地回來請罪。請老佛爺息怒,當心您的高血壓。」
  
  「去,油嘴滑舌,在外面沒人管教都學壞了。」遲大媽高高的胖胖的,略黑的皮膚,油紅的臉龐,一看就像標準的刀子嘴豆腐心的北方主婦。
  
  「就是,老佛爺說得是。我一個人在外面,沒人管做飯,沒人管洗衣,沒人管收拾屋子,冷了餓了沒人問,生病了也沒人照顧,身體都壞了。」他故意可憐兮兮地曲解母親的意思。
  
  遲大媽用力擰他的手臂,語氣很沖,眼睛裡已經有了笑意,「我看結實得很嘛,哪裡壞了?」
  
  「那,」他擼起袖子,露出剛被擰紅的一塊,「你看,這不是壞了?」
  
  「臭小子,」遲大媽賞了他一個爆栗,「敢耍你老媽?」
  
  「不敢不敢。」他抱住母親粗壯的水桶腰,喟歎一聲:「媽我想你,真想。」
  
  「臭小子。」遲大媽的聲音有些哽咽,「想我不會回家看看我和你爸?」
  
  「我忙嘛。」
  
  「哼,你忙。」遲大媽從鼻子裡出聲,「你忙得有時間飛這裡飛那裡,就不能順便飛回家?」
  
  「媽。」五月幫哥哥說話,「大哥飛來飛去是為了工作,你當是飛機是你家的啊,還順便。」
  
  「去,你當你老媽不懂嗎?你媽沒退休之前好歹也是幹部,要不是我從小教育你們用功讀書,努力工作,腳踏實地,你們倆能有今天的成就?」
  
  又來了!兄弟倆對著翻個白眼。老媽的「拖鞋燉肉」加「爆栗炒豬頭「教育可以寫成書廣為宣傳了,她教育出一個成功的商人、一個大學教授和一個終日無所事事的痞子,成績顯著吧?
  
  「遲大哥。」一個細聲細氣的聲音小心翼翼地叫著。
  
  遲騁越過母親的肩膀,剛好看到符曉冰纖細的身影站在廚房門口,手裡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細緻的小臉上泛著羞怯的紅暈,額頭因為忙碌蒙上一層細密的汗珠。
  
  遲大媽又擰他一下,嚷嚷:「傻站著幹嗎?還不去幫曉冰端?」
  
  「哦。」
  
  「我來就好了。」符曉冰對遲大媽漾起甜甜的笑容。
  
  「曉冰,還是我來吧,不然我媽又要擰我了。」遲騁露出一個親切的笑容,從她手中接過盤子。
  
  曉冰臉更紅了,呆呆地看著他高大的身形,手上還保持著端盤子的動作,居然忘了放下來。
  
  遲大媽看著她呵呵笑,笑得她一驚,猛然意識到自己的蠢樣子,驚呼一聲躲回廚房。
  
  遲騁回頭,疑惑地問:「怎麼了?」
  
  遲大媽推他一把,「你進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五月急忙道:「害羞了,你現在進去,她會找個洞鑽進去。」
  
  遲大媽斥道:「小三,誰要你多嘴?去接你媳婦去。」
  
  五月吐吐舌頭,乖乖拿起車鑰匙出門。
  
  遲大媽又推遲騁一把,「還不進去看她?」
  
  「我還是別進去了,萬一她真找個洞鑽進去,還得煩勞老佛爺你把她挖出來。」
  
  「叫你去你就去。」
  
  遲騁摸摸鼻子,無奈地道:「好好,我去。」
  
  站在敞開的門口,他先敲了敲門板,放柔音量,叫了聲:「曉冰。」
  
  「啊?」符曉冰捂著滾燙的臉回頭,看到他,臉一下垂到胸前,吶吶地叫了聲:「遲大哥。」
  
  他走到她身邊,摸摸她的頭頂,笑道:「都這麼大了,怎麼還這麼容易害羞?」
  
  「我,我……」她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他搖頭微笑。曉冰是那種柔弱得誰看到都忍不住呵護的女孩子,為人溫柔體貼,說話總是輕聲細語的,從來不見她對誰生過氣,受了委屈也不知道討回來,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哭。遲家和符家是多年的鄰居,相處得比親戚還好,他們家三兄弟,符家兩姐妹,老媽總埋怨男孩沒女孩貼心,符大叔又埋怨女孩沒男孩活潑,於是他家的男孩往符家跑,符家的女孩往他家跑,外人有時候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家的孩子。他比她大很多,在他眼裡她一直是個安靜的溫柔的、像小兔子一樣害羞的小妹妹,直到那年,他經不住老媽的催促答應相親,而相親的對象竟然是她,他才發現小女孩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從某方面來講,他是喜歡她的,喜歡她的文靜、溫柔、細心,喜歡彼此之間的熟撚,喜歡她在他們家那種融洽的感覺,也喜歡她張著一雙羞怯的大眼睛看著他時那種祟拜,但是他知道,那不是愛情。年少時有過對愛情的憧憬,高中時還轟轟烈烈地談了場初戀,結果上了大學就各奔東西了,當時著實傷心了一陣子,但是很快就過去了,也沒像人家留下什麼難以磨滅的傷痕。大學畢業的前一年,突然間像長大了,意識到生活的意義、事業的重要和一個男人的責任,於是開始認真考慮做點什麼。
  
  畢業之後一頭扎進事業中就出不來了,感情的事壓根沒想過。漸漸年紀大了。經歷得多了,對愛情的幻想也不存在了,妻子的定義不再是--個愛你的女人和你愛的女人,而是一個可以跟你共同維繫一個家庭的女人,愛不愛的問題似乎不再重要,從家庭的角度來說,娶一個你不討厭的女人就足夠了。
  
  所以在相親宴上見到曉冰時,他雖然有些意外,卻並沒有排斥。於是兩個人開始交往,他們的所謂交往跟沒交往時沒什麼不同,原來曉冰就總往他家跑,現在也一樣,只不過有時兩人會單獨出去吃頓飯,看看電影而已,他也沒什麼時間陪她,而她也從來不向他要求什麼。後來,他的事業越來越忙,經常不在家,他沒叫她等他,她也沒說要等他,只是照常出入他家,也說不清是以鄰家女孩的身份還是以未來媳婦的身份。再後來,他出來闖,說實話,這幾年他差不多都忘記他跟她相過親了,至少當初跟戚無艷發生關係的時候一點也沒想到過她,意識中她就像父母兄弟一樣,本來就是他的親人。母親八月份剛退休,在家裡閒不住,想來轉轉,沒想到,她會跟著來。 必須承認,她給了他一個很大、很複雜的意外。
  
  「我,我從小就這樣,改不了了。遲大哥,你是不是不喜歡?」結巴了半天,她好不容易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遲騁回神時,只聽到後半句,直覺問:「不喜歡什麼?」
  
  「不喜歡我,我……」她想說「我害羞的個性」,但一緊張又說不出來了。
  
  遲騁以為她問他是不是不喜歡她,下意識道:「我當然喜歡你,你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女孩子。」話說出口才發現說得暖昧,很容易讓她誤會。他知道該跟她解釋一下他所說的「喜歡」的意義,但是那就意味著明白告訴她他並不愛她。曉冰是那種憧憬愛情和夢幻的女孩,不像無艷可以把愛與欲、事業與感情分得很清楚。跟她解釋就勢必要傷害她,而他不想傷害她,他原本是打算娶她的,而他還沒準備好徹底放棄娶她的念頭,因為他跟戚無艷之間……
  
  唉!他突然發現自己是一個超級惡劣的男人,無論他跟戚無艷怎樣,他都沒有權利利用一個單純的崇拜他並且愛著他女孩。他現在這樣跟祁紹有什麼區別?甚至比祁紹更卑鄙。如果他不曾愛上無艷,那麼他可能會娶曉冰,做她眼中的好男人、好丈夫,也許還會慢慢愛上她。但現在已經不可能了,因為他知道,他這一生心裡只能裝著一個女人,即使那個女人不屬於他。
  
  「曉冰。」他輕輕抬起她的小下巴。她整個人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兩腮幾乎要滲出血絲來,整齊的貝齒咬緊下唇,水汪汪的大眼睛異常晶亮,閃爍著愛的光芒。她覺得自己快樂得要飛起來了,遲大哥說喜歡她,他說喜歡她呢!
  
  那麼單純的愛戀,單純的滿足,單純的快樂,他真的要破壞嗎?遲騁覺得自己好狠心,好殘忍,尤其對著她純淨的眼神,他就像一個將要扼殺天使的惡魔。他已經聽不出自己的音調,但仍然機械地說道:「曉冰,我--跟我家裡所有人一樣喜歡你。」他盡量挑了一句比較含蓄不太傷人的開場白,但他那痛苦不忍的神情已經幫他做了預告。
  
  她紅得要滲出血絲的臉頰霎時變得雪白,大眼睛裡盛滿驚恐,貝齒在下唇上打顫,困難地道:「遲,遲大哥,你--想說什麼?什麼叫跟你家裡所有人一樣喜歡、喜歡我?」
  
  「臭小子!」遲大媽放開嗓門在客廳裡喊,「你幹什麼壞事呢?我跟你說,吃點嫩豆腐可以,你可別一時衝動撈過界。我答應過符大媽照顧她女兒的,咱那裡還不興先上車後補票那一說。」
  
  這一聲吼就像符咒,「啪」一聲將惡魔打得元氣大傷,他必須凝聚足夠的勇氣和冷酷才能再次開口。
  
  曉冰突然抓緊他的手,泫然欲泣地道:「別說,遲大哥,求求你別說,至少現在別說。我,我受不了,我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我……」她身子突地一軟。
  
  他及時抱住她,叫道:「曉冰。」
  
  遲大媽跑過來,驚叫:「曉冰,你怎麼了?曉冰,你別嚇我。」
  
  遲騁將曉冰攔腰抱起,焦急地喊道:「媽,右邊櫃子裡有酒,你幫她倒一杯。」
  
  「哦。」
  
  他把曉冰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接過遲大媽遞過來的酒,小心餵了她一口。
  
  「咳咳。」曉冰嗆得咳了兩聲,幽幽轉醒。
  
  遲大媽急得直嚷:「曉冰啊,我的寶貝閨女,你可千萬別出事埃」
  
  符曉冰喘了兩聲,虛弱地道:「我沒事,可能是坐車時間太長,沒休息好,躺一下就好了。」
  
  「哦,對對,你看看我,怎麼這麼糊塗?坐了那麼長時間的火車,下了車也沒讓你休息休息。臭小子,還愣著幹什麼?還不找個地方讓曉冰躺會兒?」
  
  遲騁將曉冰抱到自己房間,她輕得幾乎沒有重量,小臉蒼白得幾乎透明,彷彿一碰就碎的玻璃娃娃,不像無艷,即使棲息在他懷中也是風情萬種,不容人忽視的。他將她放在柔軟的大床上,抽出手臂,愧疚的眼神對上她盈滿淚光的大眼睛。
  
  「曉冰。」他在床頭坐下,大掌放在她白皙的額頭上,低聲道:「我很抱歉,我並不想傷害你。」
  
  「不,」她拚命搖頭,小手用力扯著他的衣袖,眼睛裡有一股不顧一切的熾熱,「別跟我說抱歉,我不要你說抱歉,不想傷害我就別傷害。遲大哥,我愛你,我愛了你好多好多年了。」
  
  像一聲悶雷在頭頂炸開,遲騁有片刻不能反應。她說什麼?她愛他,那個平常連跟他說句話都會臉紅的女孩跟他說愛他,而且是好多好多年了。潛意識裡他知道她愛他,但還是被她激烈的表白嚇到了,多強大的勇氣才能讓她拋卻自尊和羞怯當面說出來?多強烈的感情才能讓她在明知要被拒絕的情況下還說出來?長這麼大第一次有女孩子跟他說「我愛你」,可惜,他聽了並不高興,因為這個女孩不是他想要的。但是,如果這時拒絕她,會有什麼後果?他望著她超常晶亮的眼眸,超常堅定的表情,超常蒼白的臉色,咬在喉嚨口的話不知道怎麼吐出。
  
  「遲大哥。」她攀著他粗壯的手臂,定定地看著他,彷彿她的眼中,她的世界就只有他,「你知道嗎?我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愛你了。你可能不記得了,我上小學五年級的時候,有一次放學回家被幾個壞男生欺負,你剛好經過,嚇跑了那些壞孩子,一路背著我回家。我一直哭,把你的衣服都哭濕了,你卻沒有罵我,還一路哄我,跟我說誰再欺負我就告訴你,你幫我出氣。那時我就想,你是我心中的英雄,我長大了一定要嫁給你。」
  
  天!小學五年級?她還是乳臭末乾的黃毛丫頭呢,而他都大學畢業了。她愛他就因為這麼幼稚而可笑的原因?「曉冰,」他哭笑不得,俯下頭,耐心地道:「那不是愛情,那是崇拜和迷戀,就像小時候崇拜電視劇裡會飛簷走壁的獨行俠一樣,是一種幻想,每個女孩子小時候都會做這種夢。」
  
  「不是,」她激烈地喊:「不是,你為什麼不明白?我愛你,不僅僅是祟拜,不是幻想,也不是夢。我很努力地長大,就是想能夠趕上你,但是我差得太遠了,好像永遠趕不上。我曾經想過放棄,想過是不是自己幼稚的衝動,但是每次見到你我都好開心,好興奮,每次跟你說話我都好緊張,好幸福,每次見不到你我都好失落,好想你。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口舌,付出多少努力才說服我媽和遲大螞讓我跟你相親嗎?你答應的時候,我簡直覺得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你說,有誰會為了一種崇拜一個幻想努力十幾年?你說啊!」
  
  「曉冰,你別激動,先冷靜一下。」他輕輕拍著她,語調溫和地哄她。
  
  「遲大哥。」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失聲痛哭,「遲大哥,你不明白,你怎麼可以不明白?我真的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太累了,先睡一下,我們以後再談這個問題好嗎?」
  
  「不。」她埋在他懷裡搖頭,「你讓我放縱一次,讓我在你懷裡哭一次,就這一次,我怕今後再沒有機會了。」
  
  「曉冰。」他不知道為什麼心中會隱隱抽痛,因為男人天生就看不得女人的眼淚嗎?還是,他也會心疼懷中女孩執拗而無望的愛戀?她也知道在自己騙自己,也知道十幾年的夢終於要醒了,所以她選擇爆發,選擇告白,選擇放縱,不管怎樣,她有勇氣正視自己的感情和失敗。可是他呢?他甚至連這一點點勇氣都沒有。這個纖細脆弱的女孩其實比他勇敢。
  
  「大哥。」五月「砰」一聲踢開門,看到兩人相擁的場面,尷尬地退出來,連連道:「sorry,sorry,是媽讓我叫你們吃飯。」遲騁這裡從來沒有女人,他平常習慣了隨便踢他的門,居然忘了曉冰也在。
  
  遲騁搖了搖符曉冰的肩頭,輕聲道:「先出去吃飯吧。」
  
  她搖頭,翻了個身滾回床上,用毯子蒙住頭,悶聲道:「我現在不能出去,你就跟遲大媽說我睡著了。」
  
  「唉!」遲騁歎息一聲道:「也好。」
  
  他沈重地走出臥室,帶上門,看到五月站在門口,用一種譴責的目光看著他。他皺眉道:「你又怎麼了?幹嗎用這種眼神看我?」
  
  「大哥。」五月上前欖住他的肩頭,「不是做弟弟的說你,感情這種事呢,要乾淨利落,拖拖拉拉對大家都沒好處。尤其是曉冰,她是個脆弱的女孩子,經不起傷害。你要是對不起她,不要說別人,光是媽就饒不了你。」
  
  「你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說什麼?」五月的眉頭也皺起來,「我想說,如果你心裡愛的是戚無艷,就不要去招惹曉冰。始亂終棄是我們遲家男人最不齒的事情。」
  
  遲騁推開他的手臂,道:「你把你大哥想成什麼人?」
  
  五月咕噥一句:「誰知道你是什麼人?婆婆媽媽的。」見遲騁回頭瞪他,又乖乖閉上嘴。
  
  遲大媽在飯廳喊道:「你們幾個蘑菇什麼呢?要餓死你老媽啊!」見兄弟倆一前一後垂頭喪氣地走過來,張望了一下問:「曉冰呢?」
  
  遲騁道:「她睡著了,先不要吵她。」
  
  「哦。讓她睡會兒也好,這孩子小小年紀身體真差,比不得我老太婆。唉,這樣將來生孩子都是問題。」
  
  遲騁尷尬地叫:「媽。」
  
  遲大媽瞪大眼睛道:「媽什麼媽,我說得不對嗎?在你媽面前裝什麼害躁?三十幾歲的人了,我就不信你在外頭不吃腥。我跟你說,你趕快把心收一收,找個時間把婚事辦一辦,不然再老我怕你生不出來了。」
  
  「嗤--」汪琦在旁邊忍不住笑出聲,見遲騁無奈地瞪她,急忙遞過飯碗,乖巧地道:「大哥,吃飯。」
  
  遲大媽接著嘮叨:「人家曉冰雖然年輕,但畢竟是女孩子,讓人等太久也不好。你符大叔閒著沒事的時候還問我你在這邊的事業怎麼樣了,人家沒明說,但是意思就是催你了。符家也不是養不起一個小女兒,但是當父母的……」
  
  「媽。」遲騁道:「您不是餓了嗎?」
  
  遲大媽筷子一揚道:「別訂岔。」
  
  遲騁求助地看向弟弟和弟媳。汪琦忍住笑,眼珠一轉道:「對了大哥,下午你朋友那個x光片子出來了。我正好去取一個病人的片子,順便也幫你拿給醫生了。」
  
  遲騁急忙問:「醫生怎麼說?」
  
  汪琦故意聚高眉心,道:「不好說,懷疑是肺癌,得再做一個局部CT才能確診。」
  
  「啊?」遲大媽搶著嚷嚷:「肺癌啊!咱們隔壁那個老胡去年就是肺癌死的,這種病可厲害哩,你什麼朋友啊?趕快叫他去拍那個什麼踢的,要真是這個病,後事就得開始準備了。」
  
  五月在桌子底下狠狠踩了汪琦一腳,她痛叫一聲,剛想質問他,就見他目光驚懼地看著遲騁。
  
  遲騁的臉色白得嚇人,左手端著飯碗定在半空中,像凝固的大理石像。
  
  遲大媽疑惑地叫了一聲:「臭小子,你怎麼了?」
  
  遲騁渾身猛地一震,手一鬆,碗掉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像沒有聽到,突然推開桌子大步往外走。
  
  遲大媽喊:「哎?臭小子,你到哪兒去?」
  
  五月急忙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匆匆追出門。
  
  汪琦揉著被踩痛的腳趾,悶悶地咕噥:「我只說懷疑,又沒說就是,他幹嗎那麼緊張,好像她明天就要死了似的。」
  
  遲大媽威嚴的聲音響在她頭頂上,「汪琦?那個『她』是誰啊?」
  
  「啊?」看著婆婆一連陰沈,汪琦心中哀叫「完了完了」,她只是好心想幫大哥解圍啊,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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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8:01


  「咳咳,咳咳……」斷續的咳嗽聲在靜夜裡顯得分外清晰,戚無艷摸摸發燙的臉頰,伸手勾下床頭櫃上的皮包。李嫂已經將煙灰缸清理乾淨,旁邊放著一碗冷掉的雞蛋面。她在皮包內胡亂翻找一氣,卻搞不清楚那些大包小包哪一包是退燒藥,心煩氣躁地將皮包往地上一丟,熟練地摸出一根煙叼在唇邊,又習慣地伸手去摸打火機。「嗆」一聲,橘紅色的火焰照亮了打火機上的圖案,淡金色的背景上面簡單地描繪著一個女人的側影,是ZIPPO美女系列的第一款。名牌打火機她有不少,然而只這一個一直保留了三年,並非刻意收藏,只是不曾想過丟棄,就像它最初留在這個櫃子上的理由一樣,看上去純屬偶然,卻變成了一種無法忽視的習慣。
  
  遲騁第一次幫她點煙,用的就是這只打火機。
  
  *******
  
  三年前
  
  等戚無艷抽出時間實踐諾言已經是一個月以後的事情了,由於超市和蔬菜基地的兩項合作案,她跟遲騁很快成為朋友。商場就是如此現實,合作的時候是朋友,競爭的時候就是敵人。她很慶幸跟遲騁成為朋友,僅僅一個月,他就充分展現了他在商場上超強的敏銳和魄力。她果然沒有看錯。
  
  「人要衣裝,佛要金裝」這句古話永遠不會錯,看著被hallen精心包裝過的遲騁,戚無艷豎起拇指,點頭讚道:「帥!」
  
  遲騁可沒因她的稱讚而高興,這家店裡的衣服隨便拎起一件都要上千,身上這套從裡到外沒有個幾萬塊下不來,說不心疼是假的。他自認並不吝嗇,只不過,有必要這麼奢侈嗎?
  
  「嗨!」戚無艷的手指在他眼前晃,「苦著臉就不帥了。」
  
  「呵呵。」遲騁苦笑,咧嘴將信用卡交給店員。
  
  戚無艷揮手道:「記在我賬上。」
  
  遲騁急忙道:「不行,戚小姐,說好了賬我自己付,只麻煩你幫我參謀。」
  
  她將卡塞回他的口袋,「我說過要賠你一套西裝。」
  
  「我也說過不用了,而且這些何止一套西裝。」
  
  她揚眉道:「當做利息不行嗎?」
  
  「不行!」他鄭重地搖頭,「債都不要了,哪兒來的利息?」他又掏出信用卡。
  
  她歎道:「你這人還真固執。」
  
  他以為她妥協了,伸手將卡交給店員,她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淺淺笑道:「那麼--當做朋友的饋贈呢?」她的眼神明白地昭示著:「你如果不收就是不把我當朋友。」
  
  這女人比他還固執!他無奈地笑了,「那我只有欣然接受了。」
  
  「這才對嗎。」她又將卡塞回他的口袋,「走了,想花錢還愁沒有機會嗎?一會兒帶你逛上一圈,保證你會後悔沒多帶幾張卡出來。」
  
  他誇張地做了個苦瓜臉,叫道:「戚小姐,手下留情埃」逗得店內幾個女人一陣大笑。
  
  Hallen拉著戚無艷,低聲道:「這小子不錯,雖然有點土,但孺子可教。」
  
  威無艷疑惑地道:「不錯什麼?」
  
  Hallen語氣暖昧地道:「你第一次幫男人買衣服哦。」
  
  「哦?你說這個,」戚無艷淡淡地道:「我欠他人情。」
  
  Hallen看著兩人出門上車,喃喃自語:「只是這樣嗎?」
  
  *******
  
  一路逛下來,遲騁真的開始後悔信用卡沒多帶幾張,幸虧戚無艷道:「這樣勉強可以了。」還勉強?他兩張卡都刷爆了。LV的皮包,萬寶龍的鋼筆,卡地亞的手錶,光領帶就買了十幾條,還要講究搭配什麼顏色的衣服,連個小小的領帶夾也要講究品牌,還切記不可以把不同名牌的東西配在一起,免得像個土裡土氣的暴發戶。幾百組數據在他腦袋裡可以有條不紊地計算,幾個品牌就令他頭昏腦脹了。
  
  路過一個打火機專櫃,戚無艷道:「本來煙和打火機也可以體現男人的品味,可惜你不吸煙。」
  
  遲騁靈機一動,裝做無意地問:「你都用什麼牌子的打火機?」
  
  她笑道:「我不在意這個。」她指著專櫃上的標牌,「zIPPO對玩家來說算很好了。」
  
  遲騁回頭看了-眼,專櫃上方一幅放大的宣傳圖片吸引了他的目光,那是一個美女的側影,在淡金的背景映襯下,有著日落夕照的滄桑和悠遠,飛揚的髮絲,竊宛的身段,野性的魅力,他不由看向戚無艷,竟與她的側影驚人相似。機身款型細長,非常適合女士。
  
  他疾走兩步趕上她,道:「你先取車,我去洗手間。」
  
  戚無艷不疑有它,點頭道:「好,門口見。」
  
  遲騁上了車,右手攥著打火機塞在褲子口袋裡,手心滿是汗。像戚無艷這種女人,什麼樣的禮物沒收過,不知道她看了這只打火機會有什麼反應,不屑一顧還是禮貌地說聲謝謝?反正不會驚喜就是了。他沒指望她會喜歡,本來也只是回贈她的一點小小心意,比起她送的那身衣服價錢差遠了,他也不知道自己緊張個什麼勁。
  
  戚無艷轉上機動車道,問:「想吃什麼?」
  
  「什麼都好,我不挑食。」
  
  她看他一眼,突然笑了,「你是不挑食,不過我跟你一起吃飯要慎重選擇地點,以免有損我的形象。」
  
  他知道她想到自己上次粗魯的吃相,尷尬地道:「我正在試著改正。」
  
  她又笑了,「今天我做東,自然主隨客便,你覺得怎麼自在就怎麼好了。」
  
  他平時吃飯的那種小吃店,戚無艷一定不習慣,大飯店的兩人包間都是情侶間。不適合他們,要雅間又太大,在大廳他又不習慣,遲騁一時之間被難住了。眼前突然閃過肯德基的招牌,他叫道:「就吃肯德基好了。」女人都喜歡吃,又不必顧及形象。
  
  戚無艷疑惑地看著他,最後點頭道:「ok!」
  
  遲騁忙問:「你不喜歡?」
  
  「不是。」她笑得有點自嘲,「只是覺得我這種年紀已經不適合吃肯德基了。」
  
  他溫和地道:「肯德基是孩子和女人的世界,只要你是女人,什麼年紀吃都合適。」
  
  女人?對!她是女人,不過是女強人。
  
  女強人吃肯德基跟別的女人沒什麼不同,一樣要用手拿,一樣將奶油沾到嘴邊,一樣喜歡吮油膩膩的手指。遲騁解決了兩個漢堡,四個雞塊,兩個雞腿,一大桶雞米花,三個甜芋,一碗稻香飯,一大杯牛奶,開始向第四個甜芋進攻。戚無艷的手也正好伸向甜芋,兩隻手不可避免地相碰,遲騁縮回來,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吃。」
  
  「不,你吃,我再去點。」戚無艷逃難似的匆匆離開座位,拍著熱辣辣的臉頰。真丟臉,兩個三十多歲的人,還像小孩子似的搶東西吃。她沒想到遲騁這種大塊頭的男人會喜歡吃肯德基,更沒想到的是,自己對肯德基的鍾愛依然未減,大概有五六年沒有這樣不顧形象地大吃了吧。
  
  她端著一包甜芋和兩桶雞米花回來,驚訝地發現遲騁已經將桌上食物一掃而空,她瞪大眼,忍不住叫道:「不會吧?都吃光了?」
  
  遲騁滿足地打了個飽隔,笑道:「既然是你請,我當然要吃個痛快。」
  
  她無奈地搖頭道:「大胃王。還想吃什麼自己點,我只負責付錢,不幫你跑腿了。」
  
  「不了,我飽了。」他撩著滿嘴滿手的油,四下裡望望,道:「你看,這裡比你年紀大的女人很多,人家不都吃得很自在?」
  
  她白他一眼,「你沒見人家身邊都帶著小孩子?」
  
  他突然湊近她道:「你猜我怎麼想?」她以挑眉代替詢問。他壓低聲音,「我覺得,是那些女人自己想吃,又不好意思說,所以拿孩子當借口。你看那邊那個女人,她兒子才吃了幾口,她已經解決一堆了。」
  
  戚無艷回頭,正好見坐在他們斜對面一個胖女人大口地啃著香辣雞翅,她對面的小男孩小大人似的瞪著母親,最後忍無可忍地道:「媽媽,你就不能給我留一塊?」
  
  「噗--」戚無艷一口可樂差點噴出來,嗆得猛咳,一面咳一面忍不住笑,遲騁長臂跨過桌子幫她拍背,小聲道:「形象,形象,人家都在看你了。」
  
  她瞪他,抱怨道:「都是你,幹嗎逗我?」
  
  他攤開手,無辜地道:「又不是我的錯,我只是讓你看,又沒有讓你笑。」
  
  「你還有理了呢!」戚無艷嗔怪的眼神突然停頓,嘴角的笑容緩緩凝結,本來因嗆咳而泛上的紅暈霎時退去,雙頰頃刻蒼白得無血色。
  
  遲騁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祁紹和關明晰,他們正站在櫃檯前點餐,祁紹雙臂搭在櫃檯上,將關明晰圈在懷中,兩人好像因為點什麼而爭吵,但祁紹的臉上的笑容卻充滿逗弄和寵愛,而關明晰的神色雖然有些氣惱,但依然掩飾不了那分幸福和甜蜜。
  
  遲騁垂頭低歎一聲,抓過購物袋,起身擋住戚無艷直勾勾的眼神,彎下身來道:「我吃飽了,咱們走吧。」
  
  戚無艷回過神來,貝齒咬緊下唇,迅速起身,走出店門。
  
  一路上,戚無艷不發一語,腳下猛踩油門,紅色法拉利像一團奔騰的火焰在公路上翻滾。遲騁也不出聲,緊張地注視著路況,暗自祈禱她的駕駛水平足夠高。他知道,這種時候說什麼都沒有意義。戚無艷不是會撲在男人懷裡尋求安慰的女人,也不會喜歡別人的同情,當然,那一夜是例外,因為她喝醉了,而今天她很清醒。想要明哲保身,就要三緘其口。
  
  車子在一棟白色的三層歐式別墅門前停下,大門自動打開,戚無艷卻沒有發動,她雙手顫抖地模出一根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再重重吐出。
  
  「咳咳。」遲騁極力忍耐,但還是咳出聲音。
  
  她彷彿此刻才意識到車裡還有其他人,空洞的眼神茫然地看著他,好半天,有了焦距,掐滅煙頭丟到窗外,沙啞地道:「對不起,我馬上送你回去。」
  
  「不用了。」他打開車門,微笑道:「我自己叫車好了。」
  
  「這裡不好叫車。」
  
  「沒關係。」他聳聳肩,輕鬆地道:「當做散步好了。」他提起袋子,下了車,突然又彎下腰來道:「呃……我想告訴你,大門開了,你可以進去了。」說完將四五個袋子甩在肩頭,穿著新皮鞋,哼著荒腔走板的小調一步步走下坡道。
  
  「遲騁。」身後有人在叫。
  
  他回頭,見戚無艷倚著車門,雙手抱肩,下巴點了點大門的方向,聲音不高不低地道:「有沒有興趣參觀-下我的別墅?」
  
  他笑了,腳跟一轉,走到她身邊,立正站好,誇張地一躬身道:「榮幸之至。」
  
  *******
  
  別墅不大,前面開闢了兩塊草坪,東側有三間車庫,後面是一個小小的廣場,廣場中間有一個帶噴泉的露天遊泳池。室內裝橫也是純歐式風格,主體都是白色,舉架很高,天花板雕花,掛著豪華氣派的吊燈,樓梯扶手的欄杆上也雕刻著美女圖像,整個大廳寬敞、氣派、高貴,跟她的人很像。他心中暗想:這女人很會享受,沒錢的男人絕對養不起她。
  
  戚無艷指著沙發道:「你坐,我去換件衣服,待會兒請你嘗嘗李嫂的手藝.晚上我叫司機送你。」
  
  他笑道:「我們剛吃完午飯。」
  
  「哦。」她用力拍一下額頭,「我忘了,不過你可以嘗嘗李嫂做的甜品,很好吃的。」
  
  「好埃」他看著她腳步不穩地走上樓梯,不明白她明明情緒不穩定,為什麼還請他進來。
  
  一個矮胖的中年婦人過來,沏上一壺茶,恭敬地道:「先生,請喝茶。」
  
  「謝謝。」遲騁第一眼就對這婦人很有好感,她令他想起母親,不過她比老媽白多了。他主動搭話:「你就是李嫂?」
  
  「對,我是廚子兼傭人。先生叫我李嫂就好了。」李嫂笑起來眼睛瞇瞇的,很慈祥。
  
  「我叫遲騁。」
  
  「哦,遲先生。」
  
  「不用這麼客氣,在家的時候我媽都叫我臭小子。」
  
  李嫂又瞇起眼睛笑了,這位遲先生真親切,不像小姐的一些朋友,眼睛長在頭頂上。
  
  戚無艷下樓來就看見遲騁和李嫂談笑風生,彷彿多年老友一樣。遲騁看到她,起身輕快地叫道:「無艷,李嫂答應晚上給我煮山芋吃。」
  
  她在他溫暖的笑容中怔忪了,他叫她「無艷」,這是他第一次直接稱呼她的名字,而他的語氣是那樣和諧自然,彷彿他本就該這樣叫她。
  
  「是啊,小姐。」李嫂沒有發現她的驚愕,兀自高興地道:「遲先生剛剛跟我說了他們家鄉的煮法,蠻新鮮的,我想可以試試啦。」
  
  「哦,好埃」她應付地點頭。
  
  「那我去準備了。」李嫂興沖沖地走向廚房,不忘回頭問:「水開了再加糖對吧?」
  
  遲騁大聲道:「對。」
  
  戚無艷盯著他道:「你對老人家好像很有辦法。」
  
  他笑道:「我對很多事情都很有辦法。」
  
  她低聲沈吟:「是嗎?」突然抬起頭來,朝他嫵媚一笑,拉住他的手道:「你跟我來。」
  
  他有瞬間眩惑,不由自主隨她走了好幾步才緩過神來,問:「戚小姐,你帶我去哪兒?」
  
  她清脆地笑道:「怕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你剛才不是叫我無艷嗎?怎麼這會兒又叫戚小姐了?」
  
  「我……」他噎住,誰知道剛才怎麼就脫口而出了?可能,因為她換了米色家居服,退去了平日高高在上的氣勢,顯得平和而更有女人味了吧。
  
  她打開一扇帶有希臘女神雅典娜浮雕的房門,正對門口是一整片落地窗,視野剛好對著後院的廣場,房間左側是一張設計典雅的水藍色雙人床。遲騁的腳步定在門口,這顯然是她的臥室。
  
  她隨他停住,用力拉了下他的手道:「怎麼不進來?」
  
  「戚小姐」,他聚攏眉心,語氣凝重,「你帶我到這裡做什麼?」
  
  她看著他笑,眼底深處有一抹寂寞和蒼涼,「做什麼?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在臥室裡能做什麼?」
  
  「戚小姐,」他倒抽了一口涼氣,「你,你……」他一連說了幾個「你」,最後長歎道:「你累了,先休息吧,我下去看看李嫂的山芋煮得對不對?」
  
  「遲騁?」她叫住他,聲音低低幽幽的,「是不是連你也覺得我很失敗?」
  
  「不。」他握緊拳頭,興起想揍祁紹的衝動,「你是個成功的女人。」
  
  「成功的女人?哈哈,哈哈哈!」她突然仰頭大笑,笑聲比哭還難聽,「你錯了,我是個成功的商人,卻是個失敗的女人。你我彼此心知肚明,你找上我,不也因為我是成功的商人,而不是因為我是成功的女人。」
  
  「戚小姐」,他直直地對著她,鄭重地道:「恕我直言,這個世界上不是只有祁紹一個男人,你為了他自暴自棄,不值得。」
  
  「你懂什麼?」她美麗的大眼睛死死地瞪著他,「你沒有愛過,怎麼知道愛人卻不被人愛的滋味?尤其,他不是沒有感情,只不過他愛的不是我。」她說到最後一句,幾乎就在嘶吼,長長的頭髮淩亂地廷揚,映著一張憤怒而哀怨的臉龐。
  
  他沈默了,片刻後低低地道:「對,我不懂,所以我沒有資格說話。你--先休息吧。」他轉身走到門口,聽到背後一聲壓抑的啜泣。他的腿像灌了鉛,每邁一步都十分困難,但他還是跨出房門,轉身握住門把,看到她蹲在地上,雙手捂著臉,淚水在指縫中串串滑落。
  
  房門關上的前一刻,她破碎哽咽的聲音傳來:「對不起,我心情不好。」
  
  「我知道,我不會介意。」
  
  她站起身,攏了攏頭髮,堆起一個苦澀的微笑,自嘲道:「我很少這麼失態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兩次都被你撞見。」
  
  「呵。」他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可能我比較倒黴。」
  
  「我看也是。」她抓了串鑰匙遞給他,「這是法拉利的鑰匙,你可以先開回去,明天再還給我。」
  
  他沒有接,定定地道:「我可以陪你吃晚飯。」
  
  「不必了,」她吸吸鼻子,「謝謝你的好意,改天吧,不要在今天。」
  
  「可是,李嫂的山芋還沒煮好。」
  
  「你可以帶回去自己煮。」
  
  「我不開夥。」
  
  「遲騁?」她提高聲音,「我今晚需要的是陪我上床的男人,不是陪我吃飯的朋友,你明白嗎?」
  
  他很認真地搖頭,「不明白,排解痛苦不一定要找人上床。」
  
  「找回女人的自尊卻一定要。」
  
  「嗤--」他嗤笑,譴責地望著她,「自尊?戚無艷,你根本不尊重你自己。」他說完「砰」一聲甩上房門,「咚咚咚」下樓。
  
  戚無艷一震,呆呆地盯著那扇門,好久,他的話才反射進她的大腦,「你根本不尊重你自己。」她靠著房門緩緩滑坐在地,是,她根本不尊重自己。她想尊重,可是有誰肯尊重?男人尊重的是她帶來的利益,沒有一個人肯把她當做女人來尊重,包括祁紹。她已經累得不想掙扎了,就這樣墮落算了,不去計較,不去執著,不去尊重,也許她可以活得更瀟灑,更輕鬆。
  
  黑夜在無聲無息中籠罩大地,寂寞在無聲無息中侵蝕脆弱的心,她一根接一根地抽著煙,孤獨的女人,失戀的心情,寂寞的長夜,除了抽煙她還能做什麼?
  
  門板「篤篤」地響,她煩躁地吼:「說了不吃,別來煩我。」
  
  「篤篤篤」的聲音持續著,李嫂今天怎麼這樣沒分寸?她猛地拉開房門,準備狠狠地責備李嫂一頓,看到門口高大的身影,她首先愣住了。
  
  遲騁站在門口,手中端著托盤,尷尬地招呼:「嗨,該吃晚飯了。呵,也許應該說,該吃宵夜了。」
  
  她吶吶地道:「你不是走了嗎?」
  
  「我……」他黝黑的臉上有一抹暈紅,「我還沒陪你吃晚飯。」事實上他的確已經走了,而且是走路,但是在路上走了半個多小時之後,在腳後跟被新鞋磨破皮了之後,他漸漸冷靜了。他首先想到他是不是已經惹惱了她,然後想到了他們的合作案,然後又想到如果他走了她大可以找別的男人,他相信一定有很多男人排著隊等這樣的機會。他知道這樣想很卑鄙,但是與其讓別的男人卑鄙,佔她的便宜,不如他卑鄙一次,至少他不算下流,也不太貪婪。於是他又用了一個小時的時間走回來,神色平靜地走到廚房,把李嫂煮的山芋吃個精光,然後就坐在大廳的沙發上等她,一直等到現在。他知道她不會下來了,也知道她不會去找別的男人,所以他先前說的話有些重了,他應該上去道歉。他嘴上這麼告訴自己,其實心裡想的是她這麼久沒有動靜會不會出了什麼事。總之他上來了,沒忘了拿個托盤當擋箭牌。
  
  他見她擋在門口,絲毫沒有讓他進去的意思。只用一雙紅腫的眼睛狐疑地盯著他,只好吶吶地道:「其實,我是回來道歉的。」
  
  她冷冷地道:「為什麼而道歉?」
  
  「為了我說你不尊重自己那句話。」
  
  「就這些?」
  
  他很想點頭,但他知道頭一點下去就意味著要被掃地出門了,而他還沒確定她有沒有生他的氣,他吸了口氣,繼續道:「還有--我想知道--你今天晚上一定要男人嗎?」
  
  「嗯哼。」
  
  他不知道這種聲音是代表肯定還是代表疑問。他鼓起勇氣對上她犀利的目光,緩緩道:「也許,我會是個很不錯的男人。」
  
  她沒有回答,房間中靜得只有彼此的呼吸聲,她疑慮的目光像x光一樣透視他的內心和思想,他沒有閃避,老實是他的優點,既然有勇氣卑鄙,就要有勇氣承認。她眼底浮現一抹瞭然,嘴角勾起冷冷的嘲諷的微笑,伸出雙手慢條斯理地攬住他的脖子,用高傲如女王般的口吻道:「吻我。」就算她自暴自棄吧,這個世界上惟一有可能把她當女人尊重的男人也淪陷了,她還有什麼信心堅持?起碼,他敢於正視她的眼神,敢於承認他的目的。她相信,少了對愛情的期望和執著,她會活得開心一點。
  
  吻上她的時候,他頭腦中一片混亂,分不清有多少算計,多少理智和多少情難自禁,他甚至沒有時間去想,他究竟為了什麼回來;把她抱上床的時候,他只知道對懷中這個女人有慾望,慾望之外存在多少感情,他無法去想,無力去想,不能去想也不敢去想。
  
  在慾望平復之後,他們在身體上都獲得了前所未有的滿足。然而精神上的空虛,只有他們自己明白。
  
  激情爆發的眩暈過去,她坐起身,下意識地抽出一根煙,摸了半天卻沒有摸到打火機。「嗆」一聲,一道橘紅色的火光燃起,黝黑粗壯的手指握著一隻造型細長的打火機湊過來,幫她點燃。她深深吸了一口,將煙霧全部吞進肚子裡,淡淡地道:「謝謝。」
  
  他很想問,她是謝他幫她點煙還是謝他剛才的事。可是他不能問,因為那根本沒有意義。汗水冷掉時她看他的眼神也冷了,完全不復溫存時刻的柔情似水,因為她看清了眼前的他不是她想要的「他」。
  
  一根煙即罷,她起身披上睡衣,走進浴室。他坐起身,盯著浴室門縫中灑落的點點燈光,無聲地笑了,他覺得自己像她供養的小白臉。他穿好衣服,默默走出別墅,走進淩晨四點的清冷,踏上路燈閃爍的街道,忍著新皮鞋的不適,整整走了三個小時,才攔到一輛出租車,回到旅館。
  
  水聲停止的時候,她正好聽到關門聲,她知道他走了,但她沒有出來。其實她覺得他沒有必要走,她不會吝於分給他半張床或者一間客房,但她也不知道攔下他該說些什麼。放縱,原來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輕鬆;墮落,也不如想像中那麼瀟灑。一直等到浴盆裡的水冷了,她才慢慢騰騰地走出來,裹著浴巾,拉開窗簾,看天邊一點一滴泛起的晨光。她又抽出一報煙,伸手一模觸到了一個打火機,上面彷彿還帶著他掌中的餘溫。他忘了帶走他的打火機,奇怪,他不是不抽煙的嗎?
  
  從那天起,這只打火機就一直留在這裡,每次他來都忘記帶走。
  
  憑良心說,遲騁真的是個好情人。那夜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他依然帶著一臉憨厚、誠懇和自信的微笑跟她主動招呼。彷彿,他們之間什麼也沒有發生。她要的不就是這樣的情人嗎?那為什麼此刻握著他的打火機,會感到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知道,在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愛上他了。愛!多麼荒謬,她愛上了當初信手拈來排解寂寞的男人。
  
  為什麼會選他?她再次問自己。因為他笑起來跟「他」一樣自信?因為機緣巧合那天他正在她身邊?還是因為她老早就被他吸引?她自己也迷惑了。
  
  *******
  
  車子在街道上飛馳,腳下的油門一下催緊一下,剛才好像聽到五月在後面叫他,但是他管不了那麼多,他滿腦只有兩個字--」肺癌」。無艷有可能患了肺癌,僅僅想到這一絲一毫的可能性,他都覺得自己的呼吸快停止了,心臟絞痛得幾乎全身無力。此時此刻,他清晰地意識到他對她的愛有多深,三年的相處,她已刻入他的骨髓,融進他的血脈,侵入他的細胞,嵌近他的神經,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了。不,不能,他不能失去她,他還沒鼓起足夠的勇氣跟她說一聲「我愛你」,還沒有問過她可曾有一點點愛他,他不能就這樣失去她。
  
  警笛聲在身後嗡嗡作響,燈光頻頻閃爍,一輛交警摩托靠近他。遲騁無奈,減緩車速,靠邊停下。
  
  交警揮手示意他下車,臉色鐵青,惡生惡氣地道:「駕照。」輪半夜值勤已經夠倒黴了,偏偏又碰上個飆車的瘋子,開跑車了不起啊?
  
  遲騁交出駕照,交警看也沒看,測試器往他下巴上一杵,大聲道:「張嘴。」
  
  他張嘴,測試器的紅燈亮了,發出「嘟」的一聲。
  
  「酒後駕車,超速。沒收駕照,檢查學習半個月,明天到交通隊繳罰款。」交警冷冰冰地說著,「刷」一聲撕下罰單塞給他,抽走車鑰匙,未了還道:「有行動電話沒有?沒有的話幫你打電話拖車。」
  
  「不用了,謝謝!」遲騁靠著車門,十指插進頭髮,摸到額頭上一層冰涼的冷汗。午夜的風吹在身上,冷得他陣陣哆嗦,也令他沸騰混亂的頭腦清醒一些。他想幹什麼?就這樣跑到無艷那去,跟她說她可能得了肺癌。不行,別說還沒有確診,就算確診了,也要瞞著她。遲騁,冷靜,要冷靜!他一遍一遍做心理建設,終於感覺呼吸的節奏恢復正常了。看了看寂靜的街道和動也不動的跑車,他暗淡一笑,抓起大衣,鎖好車門,朝別墅的方向大步走去。
  
  *******
  
  「咳咳--」戚無艷在睡夢中輕咳,喉嚨裡像有把火在燒,她知道應該起來吃藥,可是實在動不了。 被子先前被她踢下床,現在用力撈卻撈不到,真想念遲騁的懷抱,他的胸膛就像一個天然火爐,總是把她護得緊緊的,溫暖著她的身體和心靈。
  
  「好冷!」她申吟,試圖再次撈起被子,沒夠到,卻勾住一隻略微冰涼的大掌。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靠近她,將她擁進熟悉溫暖的懷抱,小心冀翼地喚:「無艷,醒醒,你在發燒。」
  
  眼睛費力地張開一條縫,她模糊地喚著:「遲騁?」
  
  「我在這兒!」他的聲音好溫柔,聽起來讓她好安心。他來了,在她孤獨疲 憊痛苦無奈的時候,他似乎總是在她身邊。
  
  「來,先把藥吃了。」他讓她靠在肩膀上,雙手熟練地拿藥,倒水,先試了試水溫,然後誘哄道:「張嘴。」
  
  苦苦的藥片吞進喉嚨裡,舌尖卻是甜的。沒力氣問他為什麼這麼晚了還來,她只知道有他在的感覺真好。「真好!」她用力環緊他粗壯的腰身,潮紅的臉頰磨蹭他的胸膛,貪婪地汲取他身上的涼意,喃喃重複:「抱著你的感覺真好!」
  
  他脫了鞋擠上床,拾起被子蓋好兩人,動了動酸麻的腿腳,愛憐地望著她漸漸安穩的睡容,在她額上輕輕烙印一吻,歎息地道:「一公里沒有白走。」女強人也好,老女人也好,愛著別人的女人也好,得了肺癌的女人也好,他只知道此刻躺在他懷中的這個女人,他深深地愛著。
  
  *******
  
  這一覺睡得好舒服,早晨起來鼻子通了,眼睛消腫了,喉嚨也不疼了,只是還有一點點啞。戚無艷懶懶地靠在遲騁身上,就著他手中的杯子喝水。
  
  他輕輕撩開她粘濕的長髮,柔聲道:「去洗個澡,我叫李嫂煮碗麵給你吃。」
  
  「不要,我不餓。」她翻轉身,微微暈紅的臉頰對著他,道:「你媽媽不是來了嗎?你昨天晚上怎麼還過來?」
  
  他本來想說「我不放心你」,但對著她晶亮閃爍的眼睛,聲音再次卡在喉嚨中。他發現他害怕,害怕說出之後在她眼中看到不屑和嘲諷,哪怕只是平淡和冷漠,他都承受不起。野心令男人勇敢,愛情卻令男人懦弱!他淡淡地扯起嘴角,以慣常的語調道:「我媽住我那裡,我沒地方睡。」
  
  「哦。」她輕輕應了一聲,狀似自然地垂下頭,掩去眼底失落的光芒。她知道他在說謊,今日的遲騁已非昔日的遲騁,她雖然沒去過他家,但也知道那裡起碼可以開個小型宴會,會連一兩個人住的地方都沒有嗎?但他為什麼要說謊?因為他覺得她不該問吧,他們一向不干涉彼此的私事的,是她逾越了,他這麼說只是給她一個台階下。
  
  「呵!」她自嘲地苦笑一聲,她奢望要什麼樣的答案?她難道想他是為了她大半夜不睡覺跑來的嗎?妄想啊!
  
  他聽到她的笑聲,卻沒有做聲,他也知道這借口很不高明,但這麼短的時間內他找不到更好的說辭。要笑就笑吧,她低低的嘲笑總比聽到真實理由後肆無忌憚的大笑令他好過。
  
  她再次抬起頭來,神色已經平靜,淡淡地問:「你今天不用上班嗎?或者去陪你媽媽?」
  
  「今天不上班了,一會兒先幫你去取片子,然後再回去陪我媽。你也別去公司了,再休息一天。」
  
  他說到「片子」時口氣微微一頓,她敏感地察覺,道:「我自己去取就好,你回去吧。」
  
  「不,」他迅速道,「還是我幫你取,你休息。」
  她試探道:「要麼我們一起去?順便還可以檢查一下。」
  
  他急忙道:「也好,最好再做個局部CT,保險!」
  
  她沈下聲音問:「保險什麼?」
  
  「哦」,他頓了--下,「我昨天晚上聽琦琦說最近結核病菌氾濫得嚴重,所以想還是做個CT比較好,我也安心,免得總怕被你傳染了。」
  
  她瞪大眼睛,「怕的話就不要來我這裡!」
  
  「嘿!」他故意笑嘻嘻的,「別生氣嘛!我只是隨便說說,怎麼捨得不來呢?」
  
  她突然上前用力扯一下他的臉頰.高深莫測地笑道:「遲騁,你的額頭已經全是汗了。」他一怔,下意識伸手去拂,額頭是乾的,手心卻佈滿汗水。
  
  她深深看他一眼,不再做聲,逕直走進浴室。
  
  「砰」一聲,一扇門隔絕了兩種表情,兩種思想,兩顆心和兩個靈魂。
  
  一個在門外懊惱:「為什麼三年了在她面前還不能成功地掩飾緊張?」
  
  一個在門內悲哀:「原來他現在說謊的時候都已經懶得掩飾自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8:27


  「肺炎,需要輸液。」喜歡亂摸的醫生隨便瞟了一眼X光片,聲音平靜地道。
  
  遲騁早料到這個答案,因為他在無艷進浴室的時候給琦琦打過電話,要她拜託醫生當面這樣說,做CT的事情他會另想辦法。
  
  戚無艷整張臉痛苦地扭曲,試著商量:「可以不輸液嗎?我感覺好多了,而且我一定會按時吃藥。」
  
  不等醫生答話,遲騁已經架起她,不由分說地走向注射室。
  
  「遲騁--遲騁?」她一路掙扎哀求,鞋跟牢牢抓緊地面不肯移動,「你不能強迫我。」
  
  「我能。」他堅定的眼神盯著她,告訴她最好不要懷疑他的魄力和決心。
  
  「那麼--那麼--」她的眼珠左右亂轉,「那麼我們把藥開回去,找個私人診所或者在家裡打。這裡人多,鬧哄哄的,屋子冷,床板又硬,我受不了。」
  
  他想了想,點頭道:「那好。」她沒等鬆口氣,就聽他續道:「我幫你找間頭等病房。」
  
  不管戚無艷怎樣抗議掙扎哀求,最後還是被牢牢壓在頭等病房又大又軟又舒服的床上,眼睜睜看著那細細的小小的亮晶晶的金屬破除皮肉扎進血管裡。她從來沒像此刻一樣恨過錢,誰說金錢不是萬能的?要不然他怎麼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搞到一間頭等病房?
  
  他現在才知道她為什麼死也不要打針,因為她暈針。看著她臉上驚魂未定的神情和頰邊尚未乾涸的淚痕,他既心疼又好笑,指尖溫柔地拭去一小滴水珠,笑道:「這麼大的人了還暈針。」
  
  「要你管。」她氣鼓鼓的,扭過臉去不理他。這是天生的,她有什麼辦法?一見針就緊張,一緊張肌肉就收縮,肌肉收縮針頭就扎不進去,然後就要再來一次,然後搞得她更緊張,形成惡性循環。還好這次有遲騁在,他寬闊的胸膛擋住針頭和護士,皮糙肉厚的手背免費做她的壓力舒緩器。
  
  想著想著,她轉過身來道:「給我看看。」
  
  他揚眉道:「什麼?」
  
  「手。」
  
  「手?」他困惑地伸出雙手。
  
  她拍掉一隻,沒掛注射器的手撫上另一隻,黝黑的手背明顯的幾塊紅痕,她不知道原來自己緊張的時候力氣這麼大。
  
  「疼不疼?」
  
  他搖頭,溫柔地笑著,大掌一翻勾住她的手指,道:「以後有我陪著,就不會暈針了。」
  
  「以後?」她喃喃重複,他能陪她多久?他們還有幾個以後?
  
  他澄澈的目光靜靜地注視她憂鬱的眼,定定地道:「對,以後!」心中默念:只是不知道,你可以給我幾次「以後」的機會。
  
  她震驚地看著他,他是什麼意思?他可知道,他那堅定的眼神,鄭重的語氣,寬厚的手掌緊緊的勾握會令她產生什麼樣的誤會?她甚至會以為「以後」兩個字代表一種承諾,一種永遠相伴、不離不棄的承諾。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遲騁震了一下,移開目光,按下通話鍵。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點,他衝動的允諾就要衝口而出了。
  
  「喂?……哦,耀輝啊,什麼事?……啊?什麼時候過來的?可以停留多久?」他回頭憂慮地看了戚無艷一眼,又道:「好的,我會盡快過去。」他切斷通話,聚攏眉心道:「無艷,有個重要客戶突然來訪,你自己一個人可以嗎?」
  
  「沒事,你去吧。」她神色恢復平靜,漾起笑容,「我又不是小孩子,輸完液我自己叫車回去。」
  
  「不,我很快就回來,你等我。」
  
  「不用了。」
  
  他加重語氣:「等我。」
  
  「好吧,如果趕不回來給我打個電話。」
  
  「好的。」他在她頰邊輕輕一吻,「放輕鬆,我很快就回來。」
  
  看著他高大粗獷的背影走出病房,她目光怔忡,久久不動。剛剛,他到底有什麼話要說?回憶她生病兩日來他反常的舉止,也許,真的有什麼東西不同了;也許,他發覺自己變得更加在乎她;也許,他真的想付出某種形式的承諾?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手背上,看到細長的輸液管被膠布粘在皮膚上,身上瞬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冰涼的液體順著血管流進身體,令她感覺四肢冰冷。
  
  門開了,一個年輕的護士進來,甜甜地笑道:「您好,遲先生叫我來陪你。」
  
  「哦。」她應了一聲,房間裡多了點人氣,感覺還好過一些。
  
  「小姐貴姓?你看起來很面熟呢,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過嗎?還是你以前來看過病人?你的皮包真漂亮,在哪兒買的?一定很貴吧I」護士貼心地跟她聊天,有效地舒緩她的緊張情緒,一看就是專業陪護。他想得真周到,短短一個多小時也請專業護理。如此體貼的溫柔,是有心還是無意?如果有心,為何只停留在表面談淡的掛懷,不肯明確一步?如果無意,又為何做得如此細膩,有時令人感動得想流淚?
  
  「小姐,小姐?」
  
  「哦。」戚無艷回過神來,拿出生意場上健談的本領,很快就跟護士打成一片。
  
  聊著聊著,藥液已經輸了大半瓶,這時就聽走廊裡有人叫:「燕子,燕子,電話。」
  
  小護士急急應了一聲:「來了。」漲紅了臉看著戚無艷道:「對不起,我可不可以去接個電話?」
  
  戚無艷笑道:「當然可以,我沒事的。」
  
  「我會快就回來,很快!」小護士匆匆跑到門口,剛好迎面碰上汪琦,喜道:「琦琦,正好,你幫我看一下,我去接個電話。」
  
  「沒問題。」琦琦轉身近來,跟戚無艷的目光對個正著,愣了一愣,驚道:「原來是你。」
  
  「你好。」戚無艷生疏而禮貌地點一下頭。
  
  「哦,你好。」汪琦急忙回了一聲好,困惑地道:「這麼快就住院了?不是說CT儀器壞了嗎?光看片子就確診了?還是儀器已經修好了?」
  
  「確診?」戚無艷的疑問剛想出口,又硬生生嚥下。不對,一定有問題,汪琦的口氣和遲騁反常的態度都表明事情有問題。她垂下頭含糊地「嗯」了一聲,連起來彷彿就是「嗯,確診了」。
  
  汪琦一向大咧咧,哪裡拐得過彎,見她低頭還以為她知道自己的病情心中難過,上前好心安慰道:「先別灰心嘛,也許癌細胞還沒擴散呢,幸運的話,也許可以做肺部切除呢。你跟醫生好好談過沒有?」
  
  「癌細胞?」戚無艷霍地抬起頭,目光凜例地望著她,一字一句冷冷地問:「你說什麼?癌細胞?肺癌?」
  
  「啊?」汪琦嚇得倒退兩步,「你,你不是知道了嗎?」見她犀利卻沒有焦距的眼神,她懊惱地跳腳,「完了,完了,大哥非劈了我不可。我怎麼這麼笨,明明串通好醫生騙你的嘛,你又怎麼會知道?」
  
  「串通?」她無意識地重複,「原來他們是串通的,原來他已經知道了。」
  
  「啊!」汪琦甩了自己一巴掌,「我這張嘴,又說漏了。戚小姐,大哥不是故意要騙你的,他是怕,怕你知道了難過。你知道,癌症病人最重要的是精神支持,精神力量可以戰勝一切。他昨天晚上聽說你得了肺癌,深更半夜拋下我媽和曉冰就去找你了,可見他有多緊張你。今天早晨又特地打電話托我拜託醫生……」
  
  「別告訴他。」戚無艷幽幽地聲音傳來。
  
  「啊?什麼?」
  
  「別告訴他我已經知道了。」她暗淡的眸子急切地鎖住汪琦,「當我拜託你,既然他不想讓我知道,就讓他以為我還不知道。」
  
  「哦?哦!」汪琦吶吶地點頭。
  
  「謝謝你!」她扯起一抹蒼白虛弱的笑容,「你很可愛。」
  
  「哦。」汪琦被她讚得羞紅了臉,認識她的人幾乎都說過她可愛,可是從戚無艷這樣的大美女口中說出來,感覺就是不同。
  
  「能再幫我個忙嗎?」
  
  她爽快道:「好,你說。」
  
  「幫我把這討厭的針頭拔出來。」
  
  「可是藥還沒有輸完。」
  
  「輸不輸完都起不了什麼作用,還是讓我少受一點罪吧。」
  
  「那,好吧。」她實在不忍心拒絕她這點微薄的要求。
  
  戚無艷拿起皮包,朝她感激地一笑,「謝謝,我走了,我會給遲騁打電話,就說我已經輸完了,不會出賣你的。還有剛才那個小護士,麻煩你替我跟她說聲再見。」
  
  汪琦追出來喊:「你到哪兒去?」
  
  戚無艷回頭,眨眨眼,「回家,我是病人,應該回家休息,不是嗎?」她雙手插進大衣口袋,邁開優雅的步伐走向長廊盡頭。藍色的風衣下擺隨腳步飛舞,像天邊一朵流浪的雲,不知將飄向何方。
  
  *******
  
  遲騁送走客戶,突然無來由打了個冷戰,他匆匆看了看表,距他離開醫院已經兩個小時了,無艷的針該打完了,她為什麼沒給他打電話?出了什麼事嗎?他心中突然猛地一緊,直接衝向停車場,剛打開車門,手機響了,看到上面熟悉的號碼,他急忙接聽:「喂?無艷,你在哪裡?」
  
  「街上。我碰到明晰,想一起去逛逛,可能晚點再回去,你忙你的吧。」
  
  「不是叫你在醫院等我?」
  
  「我討厭醫院的味道,就自己出來了。就這樣,商場裡信號不好,拜拜!」
  
  「可是你還在生箔…喂?喂?無艷?喂……」對方已經掛斷,他徒勞地喊了兩聲,只好悻悻然掛斷。回頭想想,這樣也好,他能逛商場,證明心情和體力都不錯,自己表現得他緊張反而會引起她的懷疑。老媽和曉冰都被撇在家裡,還是先回去安撫一下比較好。
  
  *******
  
  遲騁小心翼翼地推開家門,一隻手護住頭頂,準備隨時迎接飛天拖鞋的攻擊。屋子裡靜悄悄的,沒有熟悉的大嗓門和喝罵。奇怪!人呢?他放下手臂站直身子目光環視客廳一周,真的沒人,難道都到五月家去了?他試著揚聲喚道:「媽,媽?曉冰,媽,人呢?」
  
  他正疑惑,轉身關門,門後突然冒出一個人,兩隻拖鞋辟里啪啦雨點般地招呼在頭上身上,伴隨著高亢的嗓音:「媽你個頭,媽,你還有臉叫媽,臭小子,我從小怎麼教你的?才出來混了幾年啊,就學會始亂終棄了?你現在腰裡有兩錢了,是個款兒了,媽就管不了你了是不是?」
  
  「媽,媽,先別打,有話慢慢說。」遲騁一面後退閃避一面告饒。
  
  「說什麼說?先打你個臭小子一頓再說。」遲大媽丟掉一隻敲爛的拖鞋,順手又操起一隻。
  
  符曉冰匆匆從客房中跑出來,叫道:「大媽,出了什麼事?」看清被打的是遲騁,突然一下子撲上來擋住喊道:「大媽,別打他。」號不好,拜拜了。
  
  遲騁急忙把她拉到身後,他自小訓練有素,皮糙肉厚的不怕打,她細皮嫩肉的可不行。
  
  遲大媽見打著了曉冰,也趕忙扔了拖鞋上前道:「呀,快讓我看看,你這孩子也是,我幫你教訓他,你衝上來幹什麼?這要是打壞了可怎麼好?」
  
  「沒事。」曉冰捂著火辣辣的胳膊,懇求道:「大媽,你別打遲大哥了。」
  
  遲大媽狠狠瞪了兒子一眼,道:「今天看在曉冰的面子上先饒了你,你現在就把話給我說清楚,你是要曉冰還是要那個女人?」
  
  遲騁心中暗歎:一定又是汪琦那個粗線條說漏了嘴。罷了,早也是說晚也是說,早晚都躲不過老媽的一頓打罵。他揉了揉脹痛的額角,軟語道:「媽,你先坐下,消消氣,聽我慢慢跟你說好不好?」
  
  「不好!」遲大媽叉腰,「我的氣漲得很,消不了也坐不下,你趕快給我把話說明白。」
  
  「大媽,」曉冰硬咽地喚,一雙大眼睛裡已經蓄滿淚水,「這件事,你讓我跟遲大哥單獨談好不好?」
  
  遲大媽跳腳,「你這孩子啥事都順著他,能談出什麼來?你放心好了,大媽幫你做主。」
  
  「不!」曉冰搖了搖頭,兩滴淚滑出眼眶,「這種事,誰都幫不了我。」
  
  遲騁道:「媽,你先讓我跟曉冰談行嗎?要殺要刮都等我們談完了再說。」
  
  「你,你們……唉!」遲大媽重重地歎氣,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腦袋裡面想什麼?好好好,你們去談,我看能談出什麼花樣來。臭小子,我可警告你,你要是敢不要曉冰,就別認我這個媽。」
  
  遲騁無奈地叫:「媽--」
  
  遲大媽瞪眼道:「還媽什麼?還不趕快去談?」
  
  「哦。」遲騁看了看氣鼓鼓的母親,又看了看滿面淚痕的曉冰,頭更疼了。
  
  他拉著曉冰進了客房,門一關上,曉冰便道:「你跟戚小姐的事,五月哥都跟我們說了。」
  
  「呃……」此時此刻,他知道無論說什麼都已經傷了這個善良柔弱的女孩子的心了。他只能深切地道一聲:「曉冰,對不起。」
  
  她定到窗邊,靠在桌子邊緣,借此支撐虛軟的雙腿,手指無意識地絞緊窗簾,幽幽地道:「我在報紙上看到她的照片,她很漂亮,也很能幹,這樣的女人才配得上你。」
  
  「曉冰。」
  
  「你別說,」她將臉埋進窗簾,「什麼也別說,我都明白。其實我一開始就在做一個永遠也不會實現的夢,只不過,一度我以為真的會實現了。」
  
  他大掌輕輕搭上她的肩頭,低低地道:「對不起。」
  
  她沒有抬頭,聲音帶著壓抑的哽咽:「我知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也很想瀟灑地說一聲祝福你們。可是,我做不到,遲大哥,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殘忍?」
  
  「曉冰。」
  
  她消瘦的肩頭不停顫抖,窗簾布上褥濕了一大片淚漬,哽咽漸漸變成了嚶嚶的哭泣,突然抬起頭來,晶瑩的眼睛定定地注視著他,「遲大哥,你告訴我,我真的一點機會都沒有了嗎?」
  
  「曉冰。」他目光中有不捨和同情,有憐惜和痛楚,但那不是愛情。
  
  「你說埃」她的聲音輕輕的,卻帶著決絕的魄力,「我需要你一句話,一句打碎我的夢,讓我清醒的話。」
  
  「曉冰。」他的嘴唇幾開幾合,掙扎良久,終於閉上眼道:「醒醒吧,我不能實現你的夢,我很抱歉曾經給了你希望,現在卻要讓你失望。」
  
  她有一瞬全身僵硬,不能動彈,然後兩行淚就像決堤的洪水洶湧而出,纖細的身子拽著窗簾緩緩滑坐在地。
  
  「曉冰。」他伸手欲扶。她突然大聲道:「別碰我,」緩下來,「求求你別碰我,我怕我會控制不了自己撲到你懷裡。」她蒼白的嘴唇用力吸氣,費力地扯出一個苦苦的破碎的微笑,「謝謝你,遲大哥,謝謝你肯給我這句話。明天我就回去,從今以後我不想再見到你了。」
  
  「曉冰,雖然我不能……」
  
  「別說了。」她近乎嘶吼地打斷他,「別說什麼還可以把你當哥哥的話,我做不到,我沒那麼大的度量。要不恨你已經很難,要原諒你,恐怕這輩子我都做不到。」她含淚的眼睛裡閃著絕望而犀利的光芒,臉上交錯的淚痕與髮絲粘在一塊兒,他從沒見過溫溫柔柔的曉冰臉上有這麼恐怖的神情。他突然想到那夜在酒吧中戚無艷,她當時也許跟曉冰有著同樣的心情,只不過她即使心碎也要費力掩飾,也要故作瀟灑地唱著「不會看見我流淚」。也許,女人都一輩子忘不了她第一個愛過的男人;也許是忘不了第一個傷害過她的男人。愛情就像一道解不開的多角習題,人們總是被你愛的人傷害,卻又傷害了愛你的人,像祁紹,像無艷,像他自己……像裘海正的那首歌--
  
  我不是無情的人,卻將你傷的最深,我不問我不能,別再認真,忘了我的人。
  
  愛我的人為我癡心不悔,我卻為我愛的人甘心一生傷悲,在乎的人始終不對,難對誰不必虛偽。
  
  愛我的人為我付出一切,我卻為我愛的人流淚狂亂心碎,愛與不愛同樣受罪,為什麼不懂拒絕癡情的包圍。
  
  屋子裡的空氣彷彿突然稀薄起來,讓他覺得每一次呼吸都很困難,他放下僵在半空中的手,終究什麼也沒說,默默地走出客房,只留一聲歎息。身後的抽泣聲一直持續著,持續著……
  
  他關上房門,靠在門板上,感到前所未有的無力和疲 憊,傷害了愛你的人會心痛,那麼,被你愛的人傷害呢?
  
  「臭小子!」遲大媽三步並做兩步過來,手裡揚著拖鞋道:「談完了?你選誰?」
  
  「媽。」遲騁有氣無力地道,「你要打就打,要罵就罵吧,我知道是我對不起曉冰。」
  
  「你,你這個臭小子!」拖鞋在手裡不停顫抖,但看著兒子疲 憊無奈的神色,遲大媽卻怎麼也敲不下去。原以為他只是一時糊塗,但看他痛苦的樣子,難道是真的愛上那個報紙上的女人了?「你……唉!」她重重歎口氣,將拖鞋用力一扔,心痛地道:「你們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這當媽的管不了了!我走,我明天就帶曉冰走,眼不見心不煩!」
  
  「媽--」遲騁拉住母親粗壯的手臂,「你別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對。可是感情的事,我自己也控制不了。」
  
  「什麼感情的事控制不了?我看你是有錢就學壞了。我跟你爸結婚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說過一句情愛的話?還不是和和樂樂過了大半輩子?還不是生下你們三個小兔崽子?哪對夫妻能談一輩子的戀愛?娶妻還得娶個賢惠的。曉冰是咱們看著長大的,真真一個好孩子,長相好、脾氣好,乖巧又懂事,你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讓她看上你。你可倒好,放著現成的好女孩不要,偏要找個出來混的。」
  
  「媽。無艷是正正經經的商人,不是出來混的。」
  
  「女人家三十好幾了還不嫁人,跟男人爭長短,就是出來混的。」
  
  遲騁哭笑不得,「人家那叫女強人。」
  
  「咱們家有個男強人就足夠了,又不是缺錢,不需要女強人當兒媳婦。」
  
  「媽,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我愛她,這輩子就愛上她這麼一個女人。可是現在她有可能得了肺癌,我很可能就快失去她了。」遲騁說著說著,就覺得眼眶要濕了,喉嚨像堵了一個硬塊,哽咽的話也說不順。「媽,」他再開口,嗓音居然沙啞了,「如果你就要失去爸爸,會是什麼感覺?雖然你現在氣我、怨我,可是我還是想躺在你懷裡,說說我的苦,說說我的感情,說說我愛的那個女人。」他說完,上前緊緊地摟住母親的水桶腰,閉上眼將頭靠在她厚實的肩膀上,「我多麼希望我喜歡的女人你也喜歡,可是偏偏不能如願,你說,我能怎麼辦?」
  
  「臭小子!」遲大媽恨恨地罵了一聲,用力擰一下他的手臂,隨後環住兒子寬闊的背,聲音也放軟了,「這麼大人了,還在媽跟前撒嬌,你就不曉得害躁?」
  
  「不害躁,不管我多大,在媽面前還是兒子。媽,你就算要發脾氣,也等我想辦法把無艷的病確診了好不好?到時候我買一箱拖鞋,讓你打個夠。」
  
  「臭小子,你想累死你老媽埃」遲大媽粗聲粗氣地罵著,眼睛先笑了。自己的兒子賴在懷裡軟語懇求,當母親的哪個能不心軟?「說正格的,你對曉冰和符家要怎麼交待?」
  
  「我剛剛已經跟曉冰說清楚了。她說要回去,從今以後再不想見我。她怨我、恨我也是應該的,我想她需要一些時間來接受這個事實,我欠她的也只能慢慢償還了。」
  
  「還?你拿什麼還?感情債你還得起嗎?」
  
  「我是還不起,可是,起碼我會盡力去求得她的原諒。如果說我欠了她的情債,那麼誰又欠了我的?也許是我前世欠了無艷的呢?感情的事,怎能說得清誰欠了誰的?我錯,不是錯在我不愛她,是錯在我不該給她希望,錯在我以為可以滿足於沒有愛情的婚姻。如果沒遇到無艷,我想我真的會娶了曉冰,像你們那一輩的大多數夫妻一樣,平淡地過一輩子吧。可是我遇到了,愛上了,糾纏了,就再也放不開了。媽,平淡固然幸運,但有時,你不覺得遺憾嗎?」
  
  「遺憾啥?」
  
  「遺憾這輩子沒有真真正正地愛過,沒有轟轟烈烈地愛過,沒有刻骨銘心地愛過。」
  
  「我不像你們年輕人的花花腸子,什麼真真正正、轟轟烈烈、刻骨銘心,什麼愛不愛的,我就知道顧好家,顧好丈夫和孩子,顧好工作,不愁吃不愁穿,你老爸不外遇,你們幾個不惹事,我就心滿意足了,就是你們嘴邊上念叨的什麼幸福了。」
  
  「但是,如果我不能跟無艷在一起,這輩子就不會幸福。」
  
  「哼!我說不過你,我進去安慰曉冰。你小子給我悠著點,別哪天又哭喪個臉來跟我說『媽,我跟那個什麼無艷的愛情已經退燒了,我找到了新的幸福。,看我到時候把你敲成豬頭不?」
  
  遲騁怔怔地盯著甩上的房門,原來,他所謂的愛情在母親眼中居然這麼廉價。他雙手交疊按在胸口,捫心自問:「會嗎?我將來某一天真的會說出那樣的話嗎?」怦怦蹦跳的心臟告訴他:「不,我從來就不是輕易發燒的人,也不會是輕易退燒的人。」那麼,又該如何解釋曾轟轟烈烈的初戀?跟意識到愛上戚無艷一樣突然,一樣震驚,遲騁第一次意識到自己可能也是個容易變心的男人。
  
  *******
  
  第三次撥電話仍然是李嫂接的,說戚無艷還沒有回去,遲騁坐不住了,待汪琦保證幫他照顧好母親和曉冰後,驅車飛速駛向別墅。
  
  時針指向十二點,遲騁第二十七次撥戚無艷的手機,單調的電子音重複第二十七次:「對不起,您拔打的用戶已關機,請稍候再撥。Sorry……」時針滑過一點指向兩點,淩晨兩點半,窗外的林y道上閃過車燈的光芒,監視器屏幕上出現一輛計程車。戚無艷從車裡出來,雙手滿滿地拖著購物帶,費力地拾起手來按門鈴。李嫂已經起來打開鐵門的中控鎖。
  
  遲騁一路從二樓陽台衝出正廳大門,遠遠喊道:「無艷?你到哪裡去了?怎麼現在才回來?」
  
  還未到她近前就聞到撲鼻的酒味,戚無艷搖搖晃晃地站定,瞇起醉眼,好半天認出是他,呵呵笑道:「遲騁啊,你來得正好,我的卡都刷爆了,你幫我付一下車錢。」
  
  他急忙扶穩她,掏出錢包打發走了司機,接過她手中的袋子,摟著她問:「你喝酒了?」
  
  「呢,」她打了個酒隔,大著舌頭道:「就喝了一點點。」一點點才怪。
  
  「先進屋裡再說,你身上冰涼,車裡沒開空調嗎?你的大衣呢?」
  
  「大,大衣?」戚無艷四下張望,「不知道耶,大概,大概落在酒吧了。」酒吧?遲騁心中一凜,她為什麼又到酒吧買醉?自從三年前出醜以後,她再不曾踏足酒吧半步。
  
  遲騁扶著她進門,將袋子扔給李嫂,長臂一伸打橫抱起她,直接走進臥室。
  
  她摟住他的脖子,滿嘴的酒氣噴到他臉上,嘻嘻笑著,「我跟你說哦,用白蘭地、伏特加、法國紅葡萄酒和瑞士乾啤調出來的雞尾酒真的很好喝,我一口氣喝了十三杯,真過癮!」十三杯還叫只喝了一點點?紅白啤三種酒混在一起最容易醉,誰這麼該死給她調這種酒?想到上次在酒吧遇到的那群混混,他更加心驚,她醉成這樣,可曾遇到什麼危險?她到底怎麼回到家的?
  
  他將她安穩地放在床上,上下檢查,還好只是頭髮有一點亂,身上的衣服都好好的,除了前襟的一大塊酒漬。「無艷,」他撥開她頰上粘著髮絲,柔聲道:「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為什麼又去喝酒?」
  
  「不開心?」她偏頭看他,眨著朦朧的大眼,「沒有啊!我很開心啊!你不知道我今天有多開心!我買了好多好多東西。你看……」她一下從床上蹦下來,低頭四下尋找,「咦?我買的東西呢?我明明記得拿下車了呀!」
  
  李嫂推門進來,將袋子放在角落。她眼睛一亮,興奮地叫道:「在這兒,我就說我拿回來了嘛。」她埋進一堆袋子裡翻啊翻,翻出一件淺紫色風衣,披在身上現寶似的轉了一團,迫切地問:「好不好看?明晰幫我挑的,她說我穿這件起碼年輕十歲,你說呢?好不好看?」
  
  他澀澀地點頭道:「好看。」
  
  她丟掉風衣,掏出一條純白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幾圈,又問:「好不好看?也是明晰幫我挑的,那女人挑男人有眼光,挑衣服也有眼光,過了三十歲反倒變得越來越有韻味了,難怪祁紹當初會選她。」
  
  他上前解下她的圍巾,免得她失手把自己勒死。他現在知道她為什麼去酒吧買醉了,又是祁紹!三年了,他本以為她的傷口已經癒合,就算傷痛還在,起碼會略有消減,沒想到……是他低估了她對祁紹的感情,還是高估了自己對她的影響力?恐怕兩者都有吧。
  
  「幹嗎?」她用力拍他的臉頰,「臭著一張臉,不好看嗎?難道明晰騙我?不會啊?」她轉到鏡子前面,「我自己也覺得很好看啊?遲騁,你不要太挑剔,像我這個年紀的女人,保養成這樣已經不錯了。」
  
  他突然從後面一把摟住她的腰,讓她的背緊緊貼著他的懷抱,附在她耳邊沈痛地道:「忘了他,無艷,忘了他,讓我好好愛你。」
  
  她的身軀瞬間僵硬了,鏡子裡映出她錯楞的面孔和他心痛的表情。他剛剛--說了什麼?他們在鏡子的影像中彼此對視,久久,不曾眨動一下眼睛。她在他目光中看到憐惜卻看不到深情,他在她目光中看到震驚卻看不到喜悅,如果她回頭,必能在他眼底深處看到更多的癡情,如果他轉過她的身子,必能在她眼底深處看到更多的絕望。可惜,他們誰也沒有動,任鏡面上反射的燈光模糊了兩雙眼睛。室內的氣流變得壓抑而緊張,得不到回應,他環著她的手漸漸放鬆了,她突然一把握住他的手腕,偏過頭來吻上他的唇,她口中的酒氣溶進他的口中,微微的薄醺糾纏著彼此的呼吸,讓兩個人都有些醉了。她轉過身來,持續吻他,啞聲道:「遲騁,好好愛我,今晚,好好愛我!」
  
  他摟緊她,激烈地吻她,摟得她腰都要斷了。他想要的不只是今晚,但明日醒來,她可還會將他今夜的誓言當真?她想要的也不只是今晚。但她還有多少明天可以給他?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9:05


  激情從來不曾如此透徹和震撼,整個世界都在她眼前旋轉,飛昇,朦朧,白茫茫的漩渦席捲了週遭的一切,她只看到他精湛的眼神,映射著她忘情的面孔。 爆發的熱力過去,他的手臂還一直緊緊地攬著她的纖腰。酒已經完全醒了,她記得纏綿時刻他的每一聲呼喚,每一次喘息,也記得自己的每一聲回應。每一次吟哦。她知道那不是夢,也不是幻覺,他那句「讓我好好受你」是說真的。可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如果早一天,她會興奮激動地吻他,然後霸道地宣稱:「話已出口,不得收回。」但是現在這個時候,她無法不懷疑他的諾言裡有多少同情的成分。她承認,她是個自私又愛面子的女人,她想要一分純正的愛情,不為錢財,不為地位,也不為同情,雖然她自己也不明瞭愛情「純正」的定義究競是什麼。
  
  她撥開他的手臂,坐起身,抽出一根煙,摸到打火機,「嗆」一聲火焰升起,「嗆」一聲火焰熄滅,遲騁的大掌蓋住她的手指,按緊打火機的蓋子,深沈如海的眼神默默注視著她,「別抽煙,醫生說你不能抽煙。」
  
  她宜視他的目光,談淡地道:「醫生太大掠小怪了,不過是小小的肺炎嘛,今天打過針已經不咳了。」
  
  「不行。」他堅定地搖頭,抽出她口中的煙。
  
  她舉高打火機,熟練地把玩,打開熄滅,反覆數次,突然道:「你送我打火機不就是點煙的嗎?我不吸煙豈不是浪費了這麼漂亮的精品?」
  
  他一把奪過,丟到自己一側的床頭櫃上,惱道:「我從來沒說過送給你。」如果早知道會害她得肺癌,打死他都不送打火機。他知道這不是一隻打火機的錯,但是他心中的恐懼和懊惱必須要找什麼東西來發洩,打火機就成了無辜的對象。但看在戚無艷眼中,他惱的不是打火機,而是她。從來沒說過送給她,那是什麼意思?暗示她自作多情嗎?他那麼懊惱為了什麼?因為他後悔激情之前衝動的誓言嗎?不,遲騁不是輕易後悔的人,他的重承諾、守信用在商場上是出了名的。可是情場上呢?天,心好亂,曾經無數次幻想過他對她愛的表白,但是真到了這一天,她卻膽怯地不敢面對,不願相信。戚無艷,孬種,你不是這樣的,你在生意場上的精明幹練、大膽豪邁呢?
  
  「遲騁。」她輕輕地喚。
  
  「哦?」他從懊惱中驚醒,「什麼?」
  
  她冰涼的雙手貼上他赤裸的胸膛,試探道:「你這幾天--很奇怪,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她感覺得到掌心下的心跳猛地加快,而他的眼神迅速閃過一抹狼狽,吶吶地道:「哪有什麼事?是你多心了。」
  
  「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有沒有多心過?」
  
  「沒有。」
  
  「所以了,」她眼中閃爍著談判桌上的精明,「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告訴我實話;第二,去睡客房。」
  
  「嗤--」他突然笑了,傾身吻了下她的唇,笑道:「你知不知道你的口氣很像跟老公鬧彆扭的老婆?」
  
  她沒有笑,面無表情地看著他,「我只知道,你顧左右而言他的本領越來越高了。」
  
  他頓住,片刻後誇張地歎了口氣道:「好,我選第一。」
  
  她揚高眉毛,屏息等著他的答案,他終於要說了,雖然她已經知道答案,也傷了,痛了,發洩了,但即將由他親口告訴她,她依然覺得恐懼到心臟抽痛。
  
  他緩緩地一字一句地道:「實話就是,我這幾天突然發現--我不能失去你。」
  
  「轟」的一聲炸雷,炸得她大腦不能運轉,他說了什麼?不對啊,應該只有兩個字--「肺癌」!但是他說的是「我不能失去你」,他的意思是叫她不要死是嗎?她明明知道不是!
  
  「你,我……」她好不容易找回語言的能力,「我不明白。」
  
  「你明白的。」他砌黑的眼睛緊緊地鎖住她,不讓她的目光逃避,「無艷,我……」
  
  她一把摀住他的嘴,猛然跳下床,匆匆道:「我去洗澡,身上都是酒味。」
  
  「無艷!」他在她拉上浴室門之前清晰地道:「我是說真的!」
  
  她的手抓著門框,身子搖晃了下,輕輕「喂」了一聲,「砰」一聲將浴室門甩上。
  
  他慢慢地吐出一口氣。攤開汗濕的掌心,撫上冷汗終群的額頭,再緩緩滑到眼睛,蓋住眼險,仰躺下去。終於說了,他終於說出口了,「我不能失去你」,短短六個字,代表了兩層含義,一是我愛你,二是你不要死。這樣說也算實話吧。而她--逃了。這反應比他預想得要好,起碼她沒有嘲笑他,那一聲「嗯」雖然是淡談的,但好歹不是冷冷的,這是不是說明她對他並非無動於衷?只要她對他有感覺,他就有信心驅逐祁紹在她心裡的影子,哪怕她剛剛還為祁紹傷心買醉,但她清晰地叫了遲騁,說了今夜好好愛我不是嗎?激情的時刻,她的目光定在他身上,沒有穿透他尋找另外一個身影,也沒有埋在他懷裡哭泣流淚,他感覺得到她全心全意的付出和心滿意足的索齲這就夠了,足夠給他一個鼓起勇氣表白的理由。
  
  高溫熱水嘩嘩沖刷著她的身體,燙得皮膚都紅了,她卻沒有感覺,因為心中沸騰的熱血溫度更高。他是說真的,他說了不能失去她,他說了要好好愛她,可是她卻沒出息地躲起來。一時之間,她真的很難消化,一直以來他都是若即若離,淡然的,她以為他根本不愛她,不在乎她,只是利用她,直到她這次生病,終於逼出了他的真心。同情的成分一定有,但是應該不完全是同情吧?他對她應該是早就有感情的吧?還是習慣成自然?哦!她無力地申吟,將整張臉潛進浴盆,直到不能呼吸,再探出來大口地喘氣。濕度過高的熱空氣嗆進氣管,引起一陣劇烈的咳嗽,她對著鏡子看到臉頰不自然地漲紅,雙手用力按緊肺部,好半天忘記呼吸。他急著表白是不是怕再晚就沒有機會了?她滑坐在浴池裡,高溫的水流打在身上,居然是冷的。她喃喃自語:「再晚,就沒有機會了!」愣了片刻,她猛地站起來,披上浴袍衝出來,臥室裡沒有人。
  
  她慌得大叫:「遲騁?」他走了嗎?她的逃避和遲疑令他失望了是嗎?所以他走了,像他們的第一次,他寧願在淩晨徒步離開,以維持在她面前所餘不多的自尊。不,遲騁,不要走!
  
  她衝上陽台,他的車還在,但是人呢?他是不是又借步行來排解沮喪了?她赤著腳,披著浴袍一口氣衝下樓梯,打開大門不顧夜晚接近零度的冷空氣就要往外衝。
  
  「無艷,你去哪兒?」熟悉的男性嗓音在身後響起。
  
  她不可置信地回頭,遲騁站在廚房門口,手中拿著一個托盤,上面放著土司、咖啡和熱牛奶,正驚訝地望著她。
  
  「遲騁,」她輕輕地小心翼冀地叫了一聲,突然快速衝過來一下子撲到他懷裡,撞翻了托盤,咖啡和牛奶灑了兩人一身,她不管,緊緊地抱著他,不停地呼喚:「遲騁,遲騁……」
  
  他驚得一愣,隨後攬緊她,柔聲道:「我在這兒,怎麼了?你要到哪兒去?」
  
  她抬起蒼白的臉,吸吸紅紅的鼻頭,含著淚道:「我以為你走了。」
  
  「啊?」他驚疑一聲,突然明白過來,丟掉手中髒兮兮的托盤,熱烈地回抱她,臉頰埋進她濕漉漉的長髮,唇貼著她的耳根,哨歎:「不會了,我再也不會走了。」
  
  天邊漸漸染上一層魚肚白,他橫抱著她,一路走回臥室,直接把她放在落地窗的窗台上,從身後摟緊她,輕輕地問:「這是我們第幾次一起看日出了?」
  
  她搖頭,「不記得了,太多次了。」
  
  他在玻璃窗上呵了一口水氣,緩緩寫了一個數字:76。
  
  她疑惑地看著他,他低低地道:「第七十六次。每次都是我睜開眼睛,看到你獨自一人站在窗邊抽煙,然後我走到你身後,透過煙霧看著日出。今後你想看日出,一定要叫醒我,好嗎?」
  
  熱辣的淚緩緩溢出眼眶,原來,他一直是在意她的,而她一直在傷害他。她雙臂向後圈住他的頸,哽咽道:「好。」
  
  他俯下頭,吻她眼角的淚珠。她胸口有一團熱氣湧向喉口,令她忍不住開口:「遲騁?」
  
  「嗯?」他輕輕地應。
  
  「我……」後面兩個字卡在嗓子裡,像細軟的魚刺,嚥不下去也吐不出來。
  
  他淺淺一笑,幫她接話:「你再不回頭,就要錯過日出了。」
  
  「哦。」她轉過臉來,正好看見火紅的朝陽跳出地平線,那紅,燦爛而溫暖,熾熱而溫馨,就像遲騁的愛。她對著一輪紅日掀起嘴唇,無聲地做了三個字的口型:我愛你。
  
  *******
  
  「不行,你不能去,你得去醫院打針。」
  
  「再不去公司就要倒了。」
  
  「不是有劉副總嗎?」
  
  「可是我是總經理,這兩天我的手機都要打爆了。」
  
  「那也得等打完針再去。」
  
  「客戶不能等。」
  
  「無艷!」他無奈地叫。
  
  「遲騁!」她懇求地叫。
  
  兩個人各自扯著她毛衣的一隻袖子,像兩隻鬥雞,誰也不肯放手。
  
  「鈴鈴鈴……」電話響了,戚無艷放開衣袖去接,遲騁眼睛冒火地瞪著那只多事的話筒。一陣音樂聲,他的手機也響了。她抽空回頭看他一眼,揚高眉毛,彷彿再說:「看吧,你還不是一樣?」
  
  遲騁歎了口氣,接起電話。兩人幾乎同時結束通話,他主動拿起毛衣,幫她套上,道:「盡量趕在上午將所有事情處理好,中午我給你打電話,下午陪你去打針。」
  
  「我盡量。」
  
  他豎起眉毛,「盡量不行,要說好。」
  
  她用力擰一下他的胸膛,笑道:「你越來越有脾氣嘍?別以為給你點陽光你就能燦爛。」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白的牙齒,「我本來就很燦爛。」
  
  「呵,還學會自大了。」她抓起襯衫丟給他,命令道:「快穿衣服,不然沒時間吃早餐了。」
  
  他一把摟住她,暖昧地道:「我更喜歡吃你。」
  
  她推他一把,紅著臉道:「還越來越色。」
  
  「無艷--」他拉住她的手臂叫。
  
  「幹嗎?」她帶理不理的。
  
  他笑道:「你臉紅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你臉紅呢。」
  
  她急忙摀住臉頰,狠狠瞪他一眼,半晌才憤憤的道:「討厭!」然後匆匆走出臥室,背後傳來他響亮的笑聲。她摸著自己怦怦如擂鼓的心跳,心裡甜甜地想:愛情,原來可以令人臉紅心跳!
  
  *******
  
  忙了一個上午,戚無艷轉過皮椅,扭了扭酸痛的脖子,差不多十二點了,遲騁該給她打電話了。她盯著辦公桌上的專線,發起呆來,等她回過神,十分鐘已經過去了。愛情,原來還可以令人發呆。她淺淺一笑,關掉電腦,收拾皮包。
  
  兩聲門響,傅秘書推門進來,遞上一張請柬,「這是皇因宴會的邀請函。」
  
  戚無艷翻開瞟了一眼,道:「年年如此,無聊!」
  
  傅秘書驚訝地瞪大眼,「咳?不對哦。你每年不都是興致勃勃地去參加?今年怎麼……」
  
  「哪有?」她心虛地反駁,「我是不得不去。」
  
  「你去年可不是這麼說的。咳咳,」傅秘書清了清嗓子,擺出一個優雅的站姿,學著戚無艷的語調,「皇因宴會雖然沒什麼新花樣,但是請的都是身價顯貴的人物,一張請柬在手就等於肯定了你的地位。這種名流雲集的宴會,怎麼能夠不去?」
  
  戚無艷佯裝氣惱道:「好啊你,越來越皮了,居然敢糗我。」
  
  「不敢,小女子豈敢開上司大人的玩笑?」
  
  電話鈴聲突然響起,戚無艷急忙接起,瞪她一眼道:「等一下再跟你算賬。」
  
  話筒裡傳來遲騁帶笑的聲音,「我又哪裡得罪你了?」
  
  「不是說你啦。在哪兒呢?」
  
  「你樓下。」
  
  她探頭下望,看到一輛白色的奔馳,明知道這麼高他根本看不見,還是用力揮了揮手,「我馬上下來。」放下電話,見博秘書倚著桌緣,興味盎然地看著她,「看什麼?去,回你的座位去。」
  
  傅秘書笑道:「老總帶頭翹班,我是不是也可以早退?」
  
  「想得美,你乖乖給我待到十二點半。我下午可能不回來了,有急事打我手機。」
  
  「遵命!」傅秘書誇張地鞠了個躬,「不耽誤老總約會時間。」
  
  戚無艷的臉又忍不住發熱,推她道:「亂說什麼?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多嘴?」
  
  傅秘書嘻嘻笑著開門出去,突然轉回身,正色道:「戚總,遲騁是個好男人。」說罷關上門,留她一個人愣愣地發呆,半晌才低聲自語:「用你說,我也知道他是個好男人。」
  
  戚無艷下樓來,遲騁已經打開車門等著了。她坐進前座,疑惑道:「咦?怎麼開起公務車了?你的跑車呢?」
  
  「呃……」他的手在方向盤上蹭了下,「借給耀輝了。」總不能告訴她,車還被扣在交通隊,他還抓了個職員替他去上交通法規課。
  
  「遲騁?」她斜著眼看他,「你的手心在冒汗。」
  
  「嗨,好了。」他側身在她頰上吻了一下,「又不是什麼光彩的事,當給我留點面子,別問了好不好?」
  
  「不是吧?」她捂嘴悶笑,「不是我想的那樣吧?」
  
  他嘴一撇,無奈地道:「就知道你會笑我,想笑就笑吧,不要憋出內傷。」
  
  她拉拉他的耳朵,軟語道:「別這麼小氣嘛。」
  
  他輕哼一聲,發動油門。
  
  她拍拍他板緊的面孔,道:「為了彌補你大男人的自尊心,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他隨口問:「什麼?」
  
  「今天sammy誇你了。」
  
  「誇我?她?她能誇我什麼?」
  
  「她說你是個好男人。」她眼角瞄他,放緩音調,「你說--她有沒有可能暗戀你?」
  
  「嗤--」遲騁噴笑,方向盤一拐車子打了個滑,笑道:「虧你想得出。」
  
  她翻了個白眼道:「你激動什麼?」
  
  他偏頭看她撅高的嘴,「哎,你不是吃醋吧?」
  
  「你想得美。」她擰他,「你有那麼大魅力嗎?」
  
  他呵呵笑,打開儲物箱拿出一張請柬遞給她,「囉,證明我的魅力。」
  
  戚無艷驚喜道:「你也收到了!」
  
  「喂。」他應得平淡,眼底卻掩不住一份驕傲和自豪。
  
  她感歎:「我都不知道你現在身價有這麼高了。」
  
  他轉頭看她,真摯的道:「無艷,沒有你,就沒有今天的我。」
  
  她淺淺一笑,靠進椅背,目光透過擋風玻璃落在川流不息的車陣,輕聲道:「我還記得第一次在『凱悅』門前見到你,你一身土裡土氣的樣子。」
  
  路口紅燈,他停下,輕歎:「是啊,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告訴自己。香車,名酒,美人,我都要。」
  
  她定定地看向他,語氣婉轉,「現在你都得到了?」
  
  「是。」他重重點頭,忽然又搖頭,「不,還有一樣。」
  
  她挑眉問:「什麼?」
  
  他精湛的眼眸深深望著她,默默地道:你,你的心,你的情,你的生命。
  
  她下意識垂低頭,他的眼睛看得她心好亂,她彷彿在那深邃的眼波裡讀出了什麼,又不太敢確定。
  
  他溫柔一笑,淡淡地岔開話題,「我就奇怪,我當初的樣子那麼蠢,你為什麼會選擇幫我?」
  
  「或許,」她伸出冰涼的指尖,輕輕觸碰他的眼險,「就因為你這雙眼睛。」
  
  他大掌蓋住她的手,握在掌心。綠燈亮了,他發動車子,卻沒有鬆開她的手,沈默片刻,突然道:「無艷,我還有一樣沒有得到。」
  
  她直覺反問:「什麼?」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掌心貼著她的掌心,用力握一下她的手。她感到一股熱力穿過他灼熱的掌心滲進她的掌心,緩緩地悄無聲息地融進她的血脈。她懂他的意思,那熱力沸騰了她的血液和情緒,有三個字在她喉口掙扎翻騰,卻怎麼也吐不出來。她暗自懊惱:「戚無艷啊戚無艷,你還猶豫什麼?不確定什麼?不就是三個字嗎?每個字的發音都很簡單,為什麼就說不出來?」她試了再試,努力了再努力,還是無法出口。她無奈地歎息一聲,自我安慰:「也許,我只是需要時間。」她將頭輕輕靠在他肩上,伸出另一隻手,包住他黝黑的手掌。她在他掌中,他在她掌中。
  
  他驚喜地看她,迅速在她唇上偷得一吻。
  
  「喂,」她驚得大叫,「你小心點,這麼多車。」
  
  他咧開嘴呵呵笑,眼角眉梢俱是歡喜。她嗔道:「笑得真傻。」卻在埋進他肩頭的時候露出一個比他更傻的笑容。
  
  *******
  
  陪戚無艷輸完液,遲騁狀似無意地道:「去做個CT吧,看看炎症消了沒有?」
  
  她穿鞋的動作一頓,緩緩道:「已經不咳了,應該消了吧。要不讓醫生聽聽就好,幹嗎非要做CT?」
  
  他故意攢緊眉心,「我不想讓醫生的手在你身上亂摸。」
  
  她想到他上次的糗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明知他這句話借口的成分居多,但心中還是不由得意。
  
  他搖著她的手臂追問:「怎麼樣?」
  
  她裝傻,「什麼怎麼樣?」
  
  「做CT。」
  
  她起身,拾起頭定定地望著他,好久好久才黯然道:「我不想。」
  
  「為什麼?」
  
  她美麗的眼眸蒙上一抹哀傷,歎了口氣道:「有些事,不確定的時候還可以欺騙自己有希望,確定了就連自欺欺人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一震,驚恐地喚道:「無艷。」
  
  她努力扯起一個燦爛的微笑,挽住他的手臂,輕快地道:「走吧,反正還有時間,陪我去逛逛街。我上次看中一套衣服,這次我要你買給我。」
  
  「無艷!」他一把摟住她,俯下頭尋著她的唇,激烈地擁吻,直到兩個人都不能呼吸,才稍稍放開,貼著她的耳根沙啞地道:「我買給你,無論你要什麼我都買給你。」
  
  她笑道:「這是你說的,可不能反悔,到時候別怪我花得你傾家蕩產。」
  
  他鄭重地一字一句地道:「決不反悔!」
  
  她笑得更加燦爛,一滴溫熱的淚卻悄悄滑落他的衣領,在布料上盤旋兩下,滲進纖維,消失無蹤。她用指尖輕輕摩挲那滴幾乎看不出來的水漬,怔怔地想:生命消失時,是不是也這麼簡單、這麼短暫、這麼徹底?
  
  遲騁悄悄轉身抹眼角,牽起她的手,不自然地笑道:「走吧,我今天要把你打扮成世界上最美麗的女人。」
  
  她搖頭撇嘴,斜睨他,「我很懷疑你的品味哦。」
  
  他揚高下巴,「你還當我是三年前的遲騁嗎?」
  
  「好。」她大聲道:「今天我就捨命陪君子了。」
  
  無論怎樣豪爽的語調,怎樣誇張的大笑,怎樣瀟灑的姿態,都掩蓋不了彼此眼中的黯然和傷感。
  
  *******
  
  戚無艷看中的是一件純白的晚禮服,削肩低胸,配上條淡金色披肩,設計簡單大方,剪裁流暢得體,只在胸前點綴了一枚彩虹造型的鑽石胸針,在燈光的照耀下,煥發出七彩光芒。
  
  她在遲騁身前轉了一圈,略帶腦腆地問:「我這個年齡穿這件,是不是太幼稚了?」
  
  「不,」他著迷地看著她,夢吃般地低語,「美,美得像天使。」
  
  「真的?」她整張臉都明亮起來。她只是一個女人,跟所有女人一樣,喜歡聽心愛的男人稱讚她美麗。
  
  「真的!」他點頭。他一直認為戚無艷是那種優雅高貴、艷光四射的女人,適合紅色和紫色,原來她也可以將白色穿得這樣清純聖潔,聖潔到令他在眩惑之外感到隱隱的恐懼。彷彿,她真的會化為天使飛走。
  
  她興奮地道:「你不知道,有一次Hallen設計了一套婚紗,要我穿上走秀,千保證萬保證一定漂亮,我就是沒穿。早知道我也適合白色,當時就穿了,看看我穿婚紗是什麼樣子。」
  
  他腦海中想像她穿婚紗的樣子,純白的蕾絲花邊,網狀頭紗遮掩著她靚麗的容顏,一手抱著捧花,一手提著裙擺,邁著高貴優雅的步伐朝他走來,她戴著白色真絲長手套的右手輕輕搭上他的手……婚紗!結婚!對,他怎麼沒想到這一層。他愛她,想要擁有她,那麼就該跟她結婚,不管她的病是否確診,不管她能做他幾天的新娘。
  
  「遲騁?」她一隻手在他眼前晃,「你發什麼呆啊?」
  
  他一把抓住她的手,中指纖細修長,非常適合戴戒指,他突然迫不及待想將她套牢。「你試好了嗎?試好了我們再去買別的。」
  
  「試好了。」她脫下禮服交給店員包好,遲騁已經刷了卡,提起袋子拉著她就走。
  
  她費力地跟著他的大步,急道:「你去哪兒?幹嗎走這麼快?」
  
  他停下,急切地問:「你喜歡什麼樣的首飾?白鑽,藍寶石,綠寶石還是別的什麼?」
  
  「幹嗎問這個?你想送首飾給我?」
  
  「你先說喜歡什麼。」
  
  她笑了,「你沒發現我從來不戴首飾的嗎?那種珠光寶氣的東西,俗氣!」
  
  他看了她片刻,神秘地笑道:「這件,什麼時候都不俗氣。」
  
  「什麼啊?神神秘秘的!」
  
  他不回答,一路拉著她走進隔壁的珠寶行,直接到戒指專櫃,對店員道:「小姐,請給我拿幾組品質最好的戒指。」
  
  店員一見兩人的衣著,立刻笑瞇瞇地道:「兩位請稍等,我進去給你們拿最新的款式。」
  
  戚無艷楞了,半晌才反應過來,遲疑地看他,「你--想送我戒指?」
  
  他但笑不語,一面敲著櫃檯的玻璃板,一面翻看樣品雜誌,突然指著一張圖片道:「這個怎麼樣?我覺得藍寶石適合你。」
  
  「遲騁。」她伸手蓋住圖片,有些著惱地道:「你在做什麼?」
  
  「買戒指埃幫我看看,這款好不好?『海洋之心,呵,居然跟泰坦尼克號裡的寶石名稱一樣。」
  
  「遲騁--」
  
  「這位先生真行眼光!」店員出來,剛好打斷戚無艷,「這是我們昨天才進的一批寶石,尤其是這款『海洋之心』,是這套寶石系列的主打,由法國名師特別設計。它是由被稱為『命運之石』的星光藍寶石切割而成的,星光藍寶石除了被視為護身符外,還代表忠誠、希望和愛。」說著,她將那款寶石由盒中拿出,推向他們兩人,「這款『海洋之心』無論是質地還是做工,都是最上乘的。我們是獨家代理,保證國內只有一件。」
  
  遲騁輕扯一下戚無艷的衣袖問:「怎樣,喜不喜歡?」
  
  她甩開他,雙手抱肩,直直望著他,平靜地道:「你什麼意思?」
  
  他緩緩執起她的手,拇指和食指圈住她的中指,漆黑的眼看進她的眼底,聲音很輕但堅定地道:「無艷,嫁給我吧。」
  
  她腦中轟然一響,有片刻不能思考,只能呆呆看他,吶吶地道:「遲騁,你……你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
  
  他舉起她的手指湊到唇邊,在指節上輕輕一吻,一字一句擲地有聲地重複:「嫁給我。」
  
  她在他深邃的眼底看到了認真、期待和深情。下一刻,淚水洶湧著衝出眼眶,她哽咽道:「你,你明知道我,我可能……」
  
  「噓……」他神出另一隻手靠在她的唇邊,「我知道,所以我們更要珍惜時間。無艷,我們已經浪費了三年,不要再蹉跎下去了,好嗎?」
  
  「可是……」她的話音淹沒在一個火辣辣的吻裡,他的唇灼燒著熾熱心痛的熱力,彷彿要把她熔進骨子裡。她感到眩暈,無力地癱軟在他懷中,她累了,眷戀著這雙結實的臂彎,渴望著這副堅實的胸膛,愛著這個擁吻她的男人。
  
  她根本不知道他們究竟吻了多久,等到意識清醒,就聽見珠寶行中熱烈的掌聲和一片叫好聲,而他已在不知不覺間將戒指套上她的中指。他的手緊緊握著她戴著戒指的手,得意地笑道:「你已經被我套牢,再也跑不了了。」
  
  她在淚光中微笑,「你知道嗎?你真是個不懂浪漫的男人。從來沒送過花,從來沒說過一句甜言蜜語,跳過所有情侶之間的浪漫步驟,直接就求婚。」
  
  「呃……」遲騁懊惱地搔搔頭,「這樣好了,以後我一件一件補回來,行嗎?」
  
  機靈的店員急忙從窗台花瓶中抽出一枝玫瑰,遞過來道:「先生,給,花。」
  
  「謝謝!」他接過,反手遞給戚無艷,用跟店員一樣的口氣道:「無艷,給,花。」
  
  圍觀的眾人一陣大笑,店員邊笑邊道:「哎呀,哪有人這麼送花的?」
  
  遲騁困惑地問:「那怎麼送?」惹來圍觀者又一陣大笑。
  
  戚無艷羞愧得真想找個洞鑽進去,一跺腳,捂著臉跑出右。
  
  「無艷?無艷?」遲騁急忙刷了卡,匆匆退出去。
  
  「無艷,無艷!」他追上她,悄悄拉住她的手。
  
  她反手在他臉上輕刮一下。又是氣又是無奈地道:「真丟險。」
  
  「呵呵,」他摸了摸被她刮過的地方,無所謂地道:「你跟我在一起又不是第一次丟臉了。」
  
  她望著他有點憨厚有點土氣的笑容,怔住了。
  
  「怎麼了?幹嗎這麼看我?」
  
  「我有好久沒看到你這麼真實的表情了。有時候,我真懷念三年前那個老實又精明的遲騁。」
  
  他笑道:「怎麼?不喜歡現在的我?」
  
  「也不是,有些感歎罷了。」
  
  「無艷,」他摩挲著那只戒指,「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在你面前永遠做一個老實又精明的遲騁。」
  
  「遲騁。」她唱歎地喚他的名字,輕輕靠進他懷裡,她何其有幸,今生能夠遇到他?
  
  *******
  
  兩人剛坐回車裡,手機鈴聲就響了,遲騁按下通話鍵,「喂?……哦,五月啊!……什麼?……哦,好的,我馬上過去。」
  
  戚無艷體貼地問:「怎麼了?你媽媽有事?」
  
  「五月說媽和曉冰要回家,人已經在車站了,我得立刻過去。」他說著拐上主車道,腳下猛踩油門。
  
  遲騁鎖緊眉心,一路加速,停好車急急奔向候車室,見戚無艷跟不上,一把拉起她的手,奔跑起來。她根本來不及說話,只能被動地跟著他跑。跑上滾梯時,就聽廣播裡在播報:「由N市開往M市的特17次列車正在檢票,請乘客們到第三候車室從1站台上車。」
  
  戚無艷用力拉著遲騁的手臂,在嘈雜的人聲中喊:「我們得買站台票,他們可能已經上車了。」
  
  遲騁急了,雙手一撐翻到旁邊的下降滾梯,喊道:「你到檢票口等我。」
  
  找到第三候車室,掛著T17次牌子後面的座椅幾乎空了,檢票口前稀落的幾個人正往裡走。戚無艷回頭張望,沒看到遲騁的身影。她轉過身來,發現有幾個人在檢票口後面的欄杆那裡徘徊,其中一個女人的身影很眼熟,走近些看,居然是汪琦,她旁邊的男人她也見過,是遲騁的弟弟遲五月。那麼另外兩個女人就是遲騁的母親和那個叫曉冰的了?
  
  那女孩白皙纖弱,飄逸出塵,長長的黑髮柔順地披散在肩,銀白色的羽絨大衣裹著消瘦的身子,一雙秋水般的大眼睛裡盛滿哀愁,嘴角掛著蒼白疲 憊的微笑,認真地傾聽其他幾個人說話,安靜地不插一句嘴。跟她想像中一樣,但笑容裡有一抹淡淡的愁,為什麼?是誰剝奪了她純淨的笑容?是自己!這幾天她一直逃避去想曉冰這個人,但她知道,遲騁絕不是腳踏兩隻船的男人,既然他已經跟她求婚,那一定是辜負人家了,不然人家也不會匆匆離去。感情,為什麼永遠不能平平順順,偏要造成無辜的傷害?想想當初的自己,再看看現在的她,她能夠理解她的失落、絕望、傷感和無奈。如果愛情可以謙讓割捨,那麼她寧願傷害自己,也不願這樣一個柔弱而純淨的女孩子經歷她曾經經歷過的痛。
  
  汪琦看了看表,回頭張望,看到她,嚷嚷起來:「咦?那不是戚無艷?」
  
  另外三人一齊看向她。戚無艷走過去,隔著欄杆露出一個禮貌的微笑,道:「遲騁去買站台票,很快就過來。」
  
  遲大媽帶著不滿的眼光打量她,汪琦和五月擔憂地看著母親,符曉冰的臉更加蒼白了,胡亂抓起一件行李,匆匆道:「大媽,車快開了,我們走吧。」
  
  遲大媽按住她的手,大嗓門洪亮地道:「走什麼?人家既然追殺上門,咱們也不能示弱。我今兒還不走了呢。」
  
  戚無艷的手伸過欄杆,禮貌地道:「伯母好,我叫戚無艷。」
  
  遲大媽鼻子裡出了一聲,聽不清是哼還是嗯。戚無艷收回手臂,尷尬一笑,默默轉身看向候車室的入口。她其實並不善於應對老人,或者說不善於應對親人。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去世了,母親帶著她飄洋過海到了美國,投靠一位遠房表舅,漸漸長大了她才知道,那個男人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表舅,而她們母女的簽證、船票、綠卡,全是那位「表舅」的功勞。到了上學的年紀,她就跟克萊姆家族的所有孩子一起學習、受訓、實踐,每一個人生計劃都被安排妥當,不得有異議。直到碩士畢業,她第一次有了選擇的機會,於是她選擇回國,除了每兩年一次的分公司負責人交流會,不曾回過美國,甚至沒有去參加母親的葬禮。她覺得她沒有發展到人格扭曲,已經很幸運了。
  
  「媽。」遲騁滿頭大汗地奔過來,亮了亮站台票,直接奔向母親,焦急地道:「媽,有什麼事不能好好說,-定要走呢?」
  
  「說,怎麼說?」遲大媽沒好氣地指著戚無艷,「人都站在這兒了,你還能怎麼對曉冰說?」
  
  「媽。」遲騁無奈地抹一把臉,「我們昨天不是說得好好的嗎?」
  
  「是說好了,可是曉冰一定要走,我也不能放人家女孩子一個人走啊?我不跟著回去,難道還指望你送?再說了,我看你巴巴地顧著那女人的樣子,心裡有氣,咱們遲家男人啥時候成了『鍋台轉』了?還是走得好,眼不見心不煩。」
  
  工作人員鎖上檢票口的圍欄,對幾個人喊:「你們走不走啊?要發車了。」
  
  遲大媽道:「走,怎麼不走?小三,提箱子。」
  
  五月求助地看著哥哥。
  
  遲騁拉著母親的手臂,懇求道:「媽,你們就這麼走了,要我怎麼跟老爸交待?就是要走,也要等我陪您吃好玩好,高高興興地走啊?」
  
  「你老爸那裡不用交待,他一向偏袒你,倒是符家那裡,你要想想怎麼交待了。」
  
  五月在遲騁背後戳他的腰.拚命向曉冰的方向使眼色。符曉冰手指緊緊地絞著旅行包的背帶,貝齒咬緊下唇,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就是不看遲騁一眼。
  
  遲騁歎了口氣,走向她,手指剛要碰到她的肩頭,她猛地跨前一步,哽咽道:「遲大哥,你什麼都不要說了,我是一定要走的。遲大媽,您多住幾天吧,我自己一個人能行。」
  
  遲大媽跺腳道:「你看這孩子說的是什麼話?小三,提箱子,走!」說罷攬著曉冰走進通道。遲騁急忙跟上,五月和汪琦也提著行李快步跟上,剩戚無艷一人留在檢票口裡側。
  
  她苦笑一聲,軟軟地跌坐在椅子上,她知道,她一直都是不受歡迎的。當第一次見到「表舅」深綠色眼珠中那道冷冷的光芒,她就知道自己是不受歡迎的,所以她努力,她拚命,她比任何一個同齡人付出得更多,做得更好,她要證明「表舅」給她這個拖油瓶同等的機會並沒有給錯。她贏得了克萊姆家族對她能力的肯定,卻永遠贏得不了親情。三十年後的今天,她可能沒有另一分勇氣和執著去贏得遲騁家人對她的肯定了,最重要的是,她沒時間了。她怔怔地盯著右手中指上那枚戒指,星光藍寶石代表忠誠、希望和愛。可是,不知遲騁有沒有想過,藍色代表憂鬱。
  
  她茫茫然拾起頭,就看到遲騁站在候車廳的入口,隔著一段距離,默默看著她,大廳中人來人往,聲音嘈雜,她卻隔著無數人頭,在他眼裡清晰地看到心痛。她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他,直到近到能夠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對不起。」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同時怔祝
  
  遲騁先笑了,聳聳肩道:「女士優先。」
  
  她直視他,誠懇地道:「對不起,害你在你家人面前為難了。」
  
  他回望她,柔聲道:「對不起,把你一個人留下來。」
  
  她鼻子一酸,眼睛又濕了。
  
  「噓--」他把她輕輕擁在懷裡,「這裡這麼多人,哭起來多難看,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欺負你。」
  
  她握緊拳頭無力地捶他,一邊哭一邊抱怨:「你真可惡,總是害我丟臉。」
  
  汪琦雙手捧心,靠在五月肩上,陶醉地道:「好感動哦。」
  
  五月撇撇嘴,慢吞吞地道:「別光顧著感動,你還是想想怎麼跟大哥解釋那個『肺癌』的問題吧。」
  
  汪琦踹他一腳,惱道:「去,你就不能讓人家多感動一下,每次都潑人冷水。哼,遲家男人都沒有浪漫細胞,我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看上你?」
  
  五月咧嘴揉揉大腿骨,「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我這個沒有三包的,只包修,不包退、包換!」見她瞪大眼,急忙道:「走啦,大哥他們都下去了,大不了我回去幫你想想怎麼跟大哥說。」
  
  「這還差不多。來,我看看,踹壞了沒有?」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09:32


  愛一個人是怎樣的呢?你會看到什麼都想起他,跟誰說話都提起他,莫名其妙想給他打電話,才分開一刻就開始思念他。
  
  戚無艷從來不認為自己的戀愛會跟普通女孩子一樣幼稚,因為她是女強人,女強人注定跟一般的女人不同。包括對祁紹的愛,都不曾像對遲騁這樣,讓她真正覺得自己是一個女人,會流淚、會軟弱、會撒嬌、會耍賴的女人。難道她對祁紹的感情不是真正的愛情?不,她非常肯定她愛過他,那是她今生第一個愛上的男人,她可能一輩子都忘不了那個人和那段感情,但她也知道,那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愛著遲騁,深深切切、真真實實地愛著,愛到想跟他共度一生。
  
  「喂,回神了。」傅秘書用力在她眼前揮手,取笑道:「又大白天地傻笑。」
  
  戚無艷瞪她一眼道:「用你管,幹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我是在幹自己的事啊,我的工作就是向你匯報。」傅秘書舉高文件夾,端出秘書的口吻,開始匯報一天的時間安排,未了道:「銀行昨天打電話來,要你有空過去做一下年底的資產結算。」
  
  「知道了。」
  
  「說真的,」傅秘書湊過來,三八兮兮地問:「能不能透漏一下,你現在的個人資產究竟達到幾位數了?」
  
  戚無艷笑道:「問那麼多幹嗎?想謀財害命埃」
  
  「咳,」傅秘書翻了個白眼,「不說拉倒,稀罕!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買不來我高興。還有什麼要吩咐的,沒有的話小女子出去工作了。」
  
  她漫不經心地道:「嗯。」
  
  「不要杯咖啡?」
  
  「嗯。」
  
  「『嗯』是要還是不要?」
  
  「啊?不要。」遲騁說喝太多咖啡對身體不好,所以她正試著少喝一些。
  
  「唉!又發呆了。」傅秘書露出一個「你沒救了」的表情,開門出去。還沒甩上門,戚無艷突然道:「sammy,我下個月能不能挪出一個月的時間休假?」
  
  「一個月?」博秘書驚呼,「大小姐,你上星期已經休了一星期的病假了,我去哪裡給你偷一個月的時間出來?」
  
  「真的不行?」
  
  傅秘書堅定地搖頭,「不行,休假一個月,你還不如直接開除我。」
  
  戚無艷歎口氣道:「那算了。」
  
  傅秘書關上門,困惑地咕噥:「她不是中邪了吧?」
  
  她當然沒有中邪,只是有感於sammy的那句話「要那麼多錢有什麼用?買不來我高興。」是啊,有錢有什麼用?買不來她的健康和時間。遲騁曾提議下個月結婚,她沒有明確給他答覆,但是現在,她突然想立刻成為他的新娘。
  
  她毫不猶豫撥了那組號碼,聽著話筒內嘟嘟聲,感覺到自己的心跳狂飆到每分鐘120下。
  
  剛一接通,她便衝口而出:「遲騁,我說好。」
  
  「嗯?」對方傳來一聲疑惑,隨後問:「無艷,你沒頭沒腦說些什麼?」
  
  「你今天早晨不是提議我們下個月結婚嗎?我說--好。」
  
  對方一片寂靜,好久才傳來遲騁遲疑的聲音,「無艷,你再說一遍,我,我沒有聽錯吧?」
  
  「說一百遍一千遍都可以,我說,我們下個月結婚吧。」
  
  「喲呵!」話筒裡傳來一聲雷鳴般的歡呼,遲騁急切而興奮地問:「為什麼突然決定了?」
  
  「沒有為什麼,就是決定了。」她嘴角大大地咧開,幾乎可以想像他興奮得傻笑的樣子。
  
  「那好。你喜歡什麼樣的婚紗?到『巴黎春天,定做怎樣?還是請hallen幫你設計?我們在哪裡擺酒?『富豪』?『富強』?Parisbuilding還是『名人,?還有蜜月旅行,你能抽出多少時間?喜歡歐洲還是美洲?想要去冷一點的地方還是暖和一點的地方?」
  
  她笑道:「我喜歡非洲。」
  
  「啊?」
  
  「開玩笑了,我不想搞得太鋪張,簡簡單單,請幾個好朋友就行,而且,馳騁,我可能排不出假期。」
  
  「沒關係,沒關係,只要你喜歡就好。無艷?」他語氣鄭重地道:「是你在說話吧?我不是在做夢吧?你剛剛說了我們下個月結婚是吧?」
  
  「傻瓜!」她硬咽道,「當然不是做夢。」
  
  他突然又急切起來,「你在哪裡?」
  
  「在公司啊,怎麼了?」
  
  「我馬上去找你,不行,我必須確定一下。」
  
  「可是我等一下要開會,中午一起吃飯好不好?喂?遲騁?遲騁?喂?」對方已經沒聲音了,居然連電話都沒放下。
  
  *******
  
  戚無艷剛走進辦公室,就被急切地擁進一具溫暖的胸膛,他擁得她好緊好緊,彷彿要確定她是真實地在他懷中。她任他抱著,雙臂自然圈上他結實的腰身,哨歎道:「你真的跑來了。」
  
  他附在她耳邊,委屈地道:「我等了你兩小時四十三分鐘。」
  
  她笑了,食指刮著他的臉頰,「遲騁,你是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啊,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有這麼孩子氣的一面?」
  
  「呵呵,」他也笑了,「我也是才發現的。」他露出一抹促狹的笑容,「你溫柔的時候比較有母親的味道。」
  
  「什麼?」她瞪大眼。
  
  「開玩笑的,別生氣嘛。」
  
  她摸摸自己的臉,突然不確定地道:「遲騁,你說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哪有?你一定是有史以來最美麗的新娘。來,我們來商量一下婚禮的日程。」
  
  「你可真心急。」
  
  他半真半假地道:「我怕你反悔嘛。」
  
  「遲騁?」她握緊他的手,看進他的眼底,鄭重地道:「我想嫁給你,想成為你的妻子,想跟你過一輩子。」
  
  「還有呢?」他熱切地問。
  
  「還有--我--」她張著嘴,那兩個字在喉嚨裡跳躍,衝出口卻變成了無聲的口型「愛你」。即便如此,他還是看到了,讀懂了。他臉上掛著釋然的感動,抱緊她道:「無艷,我們都不年輕了,知道什麼是最重要、最實際的。我要求的並不多,只要你的心在這裡,」他大掌扣住她的左胸,「就夠了。」
  
  她的手交疊在他手上,幽幽地道:「我的心在這裡。」另一隻手扣住他心臟的部位,「你的心也在這裡。言語可以騙人,心跳卻永遠不會騙人,對嗎?」
  
  他點頭。他知道這些年的風風雨雨讓她對甜言蜜語、海誓山盟失去了信心,甚至對自己對愛情也失去了信心,所以她始終說不出那三個字。他懂,所以他不會強迫她,他會等,會用實際行動來證明,只要給他時間,他相信總有一天她會大聲說出來的。她把她的心給了他,不是嗎?但他忘了,有時,心跳也會騙人。
  
  *******
  
  「下個月?」汪琦疑惑道,「為什麼這麼趕?媽剛回去,氣一定還沒消,不會同意你們結婚的。」
  
  遲騁放下筷子,揉了揉額角,「我知道,可是我管不了了。你知道,無艷她,可能沒有多少時間了。」
  
  「啊?」汪琦張大嘴,眼珠偏向遲五月,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腳。
  
  「啊咳。」五月用力咳了一聲,「大哥,你說服她去照CT了嗎?已經確診了?」
  
  「沒有,不知道她自己怎麼知道的,說什麼也不肯去。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很多事欺騙自己比面對事實要容易得多。其實,我也沒有勇氣接受。」
  
  汪琦翻了個白服,嘴快地道:「那萬一不是呢?我當初也只說懷疑,沒說一定啊?你們不去複查,在那兒胡思亂想,不是自己給自己找麻煩嗎?其實她本來就……哎喲,你捏我幹嗎?」
  
  五月粗聲粗氣地道:「大哥已經夠煩了,你就別在這兒亂說話了好不好?」一面說一面用眼睛狠狠瞪她。
  
  「哦。」汪琦吐吐舌頭,埋頭吃飯,又差點說漏嘴。要是讓大哥知道她誤傳,一定會生氣,那麼他們明年夏天二度蜜月的旅費肯定泡湯了,她和五月的工資剛付清了房子的貸款和車的首期,她可不想等上個一兩年。
  
  「大哥。」五月道,「既然這樣,你們就快點辦吧。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儘管說,家裡面我會幫你。」
  
  遲騁深深看了他一眼道:「謝謝你,五月。」
  
  「自家兄弟,客氣什麼?看你過的幸福,我們也覺得幸福埃」
  
  「嗯。」遲騁起身用力拍了拍他的肩,「我吃飽了,先走了,不管怎樣大哥還要說一聲謝謝。」
  
  五月右手握拳,揮了揮道:「加油哦大哥,我等著叫戚無艷嫂子呢。」
  
  「會的。」
  
  待遲騁一出門,汪琦便叫道:「喂,你怎麼回事?叫你想辦法幫我跟大哥解釋清楚,你可倒好,還故意誤導他。你明知道戚無艷不是肺癌,幹嗎還鼓勵他們盡快結婚?為什麼不等說服了媽再辦?」
  
  五月悠閒地繼續吃飯,慢吞吞地道:「這兩人已經拖了三年,現在好不容易有了轉機,決定結婚了,我當然要推波助瀾。現在告訴他們真相,保不準又出什麼岔子。有什麼話,等他們生米煮成熟飯之後再說。」
  
  「嗤,他倆早就是熟飯了,再煮就成粥了。不過你說得也有道理,咱們不說,也等於在幫大哥的忙嘛,是個是可以叫做將功補過?咱們的蜜月旅費是不是就能保住了?」
  
  他瞪她,「你啥時變成財迷了?」
  
  她又踢他一腳,「你才是財迷哩,我當初嫁給你的時候你不就是個教書的?我在乎過嗎?嗚嗚,我媽告訴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我還不信,結果你看……」
  
  於是重複的戲碼上演,他急忙說好話哄她,哄得她樂了,她便回頭來問踹疼了沒有,於是兩人繼續甜甜蜜蜜地吃飯。 工作這麼緊張,生活這麼無聊,婚姻這麼枯燥,不時常調劑調劑,愛情很容易退熱的。
  
  *******
  
  「無艷,你在看什麼?」遲騁從浴室中出來,就見戚無艷坐在矮櫃前,認真看著什麼東西。他走過去,自身後摟住她。
  
  她抬起頭來,暖暖一笑,揚了揚手中的紙道:「我在看銀行傳過來的資產明細。」
  
  「哦。 工作了一天了,早點休息,別太勞累。」
  
  她舒服地靠在他懷裡,懶懶地道:「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現在有多少個人資產?」
  
  「沒興趣。」他貼著她的耳垂吹氣,「我只對你有興趣。」
  
  「呵呵,好癢,別鬧,我有正事跟你說。」
  
  他倚到床頭,把玩著她的長髮,問:「什麼事?」
  
  「先告訴我你在新科技園區的投資案談成了沒有?」
  
  「正在談,幹嗎問這個?」他們對彼此的事業很關心,但通常都是通過商業渠道獲得消息,未曾面對面地詢問,尤其是涉及到商業機密的事情。
  
  她不答,繼續問:「可是你在煤廠的那幾批款還沒有收回來。」
  
  「是啊.所以我才沒有貿然在投資案上簽字,如果款子不能如期收回,就會又陷入資金周轉不靈的狀態。我在想,也許可以再向銀行申請一筆貸款,或者找一個短期合作夥伴。」他頓了頓,挑眉道:「你不是想做我的合作夥伴吧?」
  
  她笑著點頭。
  
  「你哦。」他擰一下她的鼻尖,「怎麼總是對我的東西感興趣?我只是想找一個暫時的合夥人,這個案子不適合「實通』的。」
  
  「我知道,我想以個人名義入股。」
  
  「個人名義?」他笑道,「這麼多年了還是對『駿原』的股權虎視眈眈埃你喜歡的話,我無條件將10%的股權轉讓到你名下。」
  
  她搖頭。
  
  「那麼20%?」
  
  她再搖頭。
  
  他笑道:「你不是想要整個『駿原』吧?」
  
  她也笑道:「如果是呢?」
  
  他先是臉色一沈,隨後又笑開了道:「結了婚,你就是『駿原,的老闆娘,不如不要在『實通』做了,與其幫美國佬賺錢,還不如來幫我,我把總裁的位置讓給你。」
  
  她挑眉道:「你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
  
  她搖頭笑道:「我知道『駿原』是你的一切,你的第二個生命。放心吧,我不是想要『駿原,反正結了婚資產要共享,我手上的這些錢也不打算在『實通』入股,不如就交給你幫我生利息。」她臉色一暗,歎口氣道:「反正我沒有別的親人,將來我走了,所有的東西還是留給你。」
  
  「無艷。」他抓緊她的肩頭,驚慌地喊:「你說的什麼傻話?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明天我們就去醫院複查,說不定只是誤診,醫生說的是肺炎不是嗎?就算真的是癌症,我也要想辦法治好你。」
  
  「遲騁。」她雙手輕輕捧著他的臉,望著他驚慌焦灼的眼神,心痛地道:「別傻了,你明知道醫生那麼說是經過你授意的,你心裡也存著僥倖的希望不是嗎?如果去複查,那麼就連這點希望都沒了。」
  
  「可是,我不想你整天抱著頹喪的想法過日子,不想你用交待後事的話氣跟我說話。是,我承認『駿原,是我的一切,是我的第二個生命,但現在我的一切和第二生命中還有你。與其整天擔憂什麼時候會失去你,不如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真的這麼想?」
  
  「對。無艷,」他深切地看著她,「我知道這樣想很自私,對你很殘忍,可是,該面對的我們必須要面對,拿出你在商場上的勇氣來,我們一起去面對。」
  
  她怔怔地出神,好久才輕歎一聲道:「好,我去複診。不過,最好在結婚之後,因為我怕,無論結果是肯定還是否定,我都沒有勇氣嫁給你了。」
  
  「無艷。」他的心猛然一陣抽搐,聲音也顫抖了。她是什麼意思?答應嫁給他,就因為她處於對生命朦朧的恐懼中,想找個人來支撐嗎?他再一次做了她「機緣巧合」下的選擇嗎?
  
  沒給他足夠的時間思考,她已經欺身上來,緊緊摟住他,自私地索取,「遲騁,愛我,讓我感覺到你愛我。」
  
  他安慰自己:起碼,她渴望他,需要他,選擇了他,是不是機緣巧合又有什麼關係?密密實實地吻上她,他在她耳邊沙啞地道:「無艷,明天去看婚紗吧。」
  
  她以熱情承接他的熱情,喘息地道:「這麼迫不及待地要娶我?」
  
  「對,我不想等,一刻都不想等。」
  
  「好。」
  
  *******
  
  「無艷,無艷,」遲騁一路追出來,哄她道:「你別生氣,我們到別家去看,也許有更好的。」
  
  她憤憤地道:「不看了,沒心情。」
  
  「小心身體,不要為了一件婚紗生氣。」他急著去拉住她。
  
  她甩開他的手,沒好氣地道:「結婚嗎,一輩子就這麼一次,我總要慎重一些。可是那個設計師竟把婚紗給毀了,他對我們有意見也不能這麼做,我到要看看他以後在這還能不能混。」
  
  「哎呀!」她光顧著生氣,沒看路,腳步又快,跟個女孩撞了個滿懷,撞得兩人都差點跌倒,遲騁急忙扶穩她,女孩的男伴也扶好她,指責道:「你這人走路怎麼不看人啊?」
  
  戚無艷剛才在婚紗店憋了滿肚子的火氣,正想發作,看清對面的人,又把衝到嘴邊的話嚥回去,驚疑道:「原來是你埃」
  
  遲騁也認出那男人就是給無艷看病的、喜歡亂模的醫生,看樣子女孩是他女朋友。醫生看清他們,笑道:「原來是你們埃」
  
  女孩揉著撞痛的肩膀,疑惑道:「你們認識?」
  
  「哦。」醫生道:「一個病人,你不知道,我還差點給人家誤診了呢。」
  
  「誤診?」另外三人齊聲重複。
  
  「是埃」醫生不以為意,「這位小姐患了肺炎,我經驗不足,擔心是肺癌,本來想讓他們做個CT確診的,剛好李醫生在,人家是老專家了,一眼就看出不是癌症。幸好我嘴不夠快,要不然豈不是讓你們空擔心一場?咦?」醫生看著兩人灰白的臉色,關切地問:「你們怎麼了?又有什麼地方不舒服?」
  
  「哦,沒。」遲騁下意識地回應,拉著魂不守舍的戚無艷,道:「我們先走了。」
  
  直到回到車裡,兩人仍然無法從震驚中恢復,相對茫茫然地望著,眼神卻都沒有焦距。好久,戚無艷才緩慢遲疑地出聲:「他說--是肺炎。」
  
  「嗯。」他吶吶地回答。
  
  「可是,可是汪琦說……」
  他像突然反應過來,咬牙切齒地吐出兩個字:「琦琦!」
  
  「遲騁?」她的聲音突然揚高,帶著不可置信的興奮,「這麼說我沒有得癌症。」
  
  「嗯。」他笑著用力點頭。
  
  「我沒有得癌症,我沒有得癌症……」她的眼睛閃爍晶亮,不停地重複這句話,突然一下子撲過來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臉上猛親,激動地道:「太好了,遲騁,我沒有得癌症。」
  
  「是的,你沒有得癌症。」他緊緊地回抱她,長長地愧歎:「謝謝老天。」
  
  *******
  
  「汪琦,你給我出來。」遲騁一路咆哮著衝進五月的家。
  
  汪琦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跑出來,手上還沾著麵粉,疑惑地道:「大哥?你這是怎麼了?」五月也聞聲從書房中出來。
  
  「我怎麼了?你問問你自己。你說,無艷得肺癌的事究竟是怎麼回事?醫生到底是怎麼說的?」
  
  「啊?」汪琦一步蹦到五月身後,哀叫:「穿幫了,死定了,老公快救我。」
  
  遲騁氣得真想抓她出來揍一頓,「果然是你搞的鬼!這種事情也能隨便開玩笑嗎?」
  
  「大哥,大哥,」五月攔著他,「你先別氣,琦琦不是故意的,誤會,都是誤會,你總得給她個解釋的機會。」
  
  「是埃」汪琦探出頭來委屈地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啊,我就算再沒大腦,也不會拿這種人命關天的事情開玩笑。我早就想告訴你的,是五月不讓我說的嘛!」
  
  「哦!」五月頭疼得申吟,這個少根筋的汪琦,又把他賣了!看著遲騁噴火的眼睛,五月急忙賠笑道:「大哥,先別發火,聽我從頭到尾跟你說,等我說完了,你再定我們倆的罪也不遲。」
  
  「是啊是埃」汪琦附和,「你聽五月說,我保證你不再生氣。
  
  五月無奈地喝道:「汪琦。」
  
  「有!」
  
  「閉嘴!」
  
  「啊?哦。」汪琦嘟高嘴唇,「那我,我去烙餅。」
  
  五月按著怒氣沖沖的遲騁坐下,拿出大學教授做講座的功力,把整個誤會過程從頭到尾詳細地說了一遍。「琦琦拜託完顧醫生之後,顧醫生才遇到的李醫生,確定只是肺炎。反正本來要說的就是肺炎,所以顧醫生對你們也沒多作解釋,等他後來告訴琦琦的時候,已經是戚無艷誤會之後了。」
  
  遲騁的臉色微微緩和,沈聲問:「既然知道是誤會,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告訴我?」
  
  五月嘿嘿笑著,「汪琦怕你生氣嘛,所以想找一個比較好的時機,比較緩和的方式告訴你。後來聽說你們要結婚,就更不敢告訴你了。」
  
  「為什麼?」
  
  「大哥。」五月突然鄭重神色,「我想你們決定結婚,多少有戚無艷生病的因素在內吧。你們倆拖了這麼久,好不容易有結果了,我不想影響你們的婚禮。」他阻止他說話,「憑良心說,大哥,她的病是促成你們感情突破的最大功力吧?我們不告訴你,是替你著想。你能確定戚無艷知道真相之後還能爽快地答應你的求婚?」
  
  遲騁沈默了,他想到她昨晚的話--「我怕無論結果是肯定還是否定,我都沒有勇氣嫁給你了。」必須承認,真相不僅會影響他們的婚禮,而且會大大影響。今天,她滿腦子都是擺脫死亡陰影的興奮和激動,無暇考慮其他,那明天呢?等她冷靜下來,會不會重新考慮他們的婚禮?會不會後悔答應嫁他?今天選婚紗的不順,是否在預示著什麼?他不確定,他一點把握都沒有……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0:02


  一年一度的皇因宴會在一艘名為「富豪號」的豪華油輪上舉行,油輪沿江而行,主艙內衣香鬟鬢,華蓋雲集,各行各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齊聚於此,招顯自己的實力,評估對手的本錢。這裡充滿契機也充滿殺機。
  
  遲騁與戚無艷的到來引起不小的轟動。近兩年關於兩人的流言不少,他們都很有默契地採取漠視的態度,商場上的花邊新聞不比娛樂圈少,今天某某總裁跟某某企業千金拍拖,明天某某集團繼承人金屋藏嬌,後天某某少東甩了某某明星等等,因為兩人很少在公開場合一起亮相,偶爾結伴參加宴會,都是以合作夥伴的身份,所以媒體對他們的關係並不熱衷,像今天這樣攜手參加純應酬式的宴會還是第一次,所以立即成為無數眼光追逐的焦點。由於主辦單位管理嚴格,記者們都不敢造次,只能偷偷拍兩張照片,等待最後餘興節目中提問的機會。
  
  戚無艷挽著遲騁的手臂,一路行來不斷與熟識的朋友訂招呼,遲騁順手從侍者手中取過兩杯香擯,遞給她一杯。戚無艷接過,漾起優雅得體的微笑,與周圍幾人舉杯共飲。
  
  「遲騁,」「申達」集團的首席執行官走過來,親切地拍著遲騁的肩道:「好久不見了。」
  
  「是埃」遲騁笑著恭維,「魏老,您真是越來越年輕了。」
  
  「你小子,」魏老哈哈大笑,「連我的玩笑你也敢開。」
  
  「我哪裡敢跟魏老開玩笑,我說的都是實話,距我上次見您,起碼年輕了十歲。有什麼養顏秘訣,也傳授我兩招吧。」
  
  「好啊,我們找個清淨的地方,我正有事情跟你談。」
  
  戚無艷放開遲騁的手臂,笑道:「你們慢慢談,我不打擾。」
  
  遲騁拉住她低聲道:「別走太遠,我一會兒找你。」
  
  她笑著點頭應聲:「好。」
  
  遲騁跟魏老找了地方坐下,再回頭,就見戚無艷已經跟另外兩人攀談起來,一舉手一投足都那麼優雅閒適,怡然自得。
  
  魏老暖昧地笑道:「你跟戚小姐關係很好嘛。」
  
  遲騁不置可否地笑笑。
  
  「我如果年輕二十歲,也會卯足了勁兒追她。這種女人,美貌、身價、才幹樣樣俱全,娶了她何止少奮鬥二十年,三四十年甚至一輩子都可以享清福了。」
  
  遲騁心中不悅,面上卻依然帶著微笑。他知道大多數男人對戚無艷都抱著這種態度,他們在追求她的同時利用她,逼著她學會在被利用的同時享受追求。而他,將會用時間和行動證明他的愛和真誠,證明她也有權力得到「純正」的愛情。
  
  魏老見他心不在焉,一個人說也沒什麼意思,急忙把話題轉到生意上,遲騁這才打起精神,目光仍時不時注意著戚無艷。自從知道肺癌只是個誤會之後,她就像一輛徹底大修過的跑車,精力充沛,衝勁十足,短短-個星期之內敲定了兩項大生意,「女強人戚無艷」幾個字迅速活躍在各大財經報刊雜誌的頭版和封面上,有效彌補了前一陣的沈寂。而關於婚禮和婚紗的事情,他不提她也不提,不知道她是忙得忘記了,還是故意迴避。他喜歡她艷光四射的美麗和精明,卻更懷念她脆弱無助的溫柔和依賴。他的心在彷徨,患得患失,也許,宴會結束之後該跟她好好談談了。
  
  戚無艷的酒杯換了一杯又一杯,眼底略有疲 憊,笑容仍舊燦爛,甚至帶著精神抖擻的興奮。晚禮服的下擺被人用力搖晃,一個稚嫩的甜甜的聲音叫道:「阿姨。」
  
  「咦?」戚無艷低頭,看到一個大約三四歲小男孩正仰頭看她,小手抓著她的衣擺。小男孩穿著一身米色的西裝,黑皮鞋,領結和袖口都打理得正規而整齊,軟軟的髮絲吹得整齊服帖,一雙清澈有神的大眼睛,白白的臉頰嫩得像能掐出水來,兩道濃眉飛揚出帥帥的味道,挺直的站姿顯出良好的家教。
  
  戚無艷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男孩,她彎下身,對著小男孩親切地笑問:「小朋友,你叫什麼名字?怎麼自己一個人呢?你爸爸媽媽呢?」
  
  男孩口齒清晰地道:「我叫祁允恆。阿姨,你是不是常常上報紙?」
  
  「是埃你怎麼知道?」
  
  「我在報紙上看到你,還有我爸爸。」
  
  「哦?你爸爸是誰啊?」
  
  「我爸爸是祁紹啊,媽媽說,你們是好朋友哦。」
  
  祁紹!戚無艷心下一怔,說不清那一刻心裡是什麼滋味,原來他們的孩子已經這麼大了,而且長得如此可愛。仔細看看,小男孩眉眼之間的確有祁紹的痕跡,顯然,關明晰將他教育得很好。
  
  「阿姨。」祁允恆躍起腳,勾啊勾,勾到她的一根手指頭,緊緊握住,滿足地吐了口氣,晃著她的手指道:「阿姨,你帶我去那邊拿一塊冰淇淋三明治好不好?我夠不到。」
  
  「好埃」戚無艷放下酒杯,抱起允恆,孩子軟暖的身子貼在她胸前,瞬間勾出一股母性的溫柔和滿足,還有剎那的感動和酸楚。如果她跟其他女人一樣,二十幾歲結婚,那麼她的孩子應該比允恆還大了;如果當初祁紹選擇了她,那麼他們的孩子應該比允恆還漂亮吧。
  
  「允恆,」祁紹拉著關明晰大踏步奔過來,焦急地道:「你這孩子怎麼到處亂跑?」
  
  「呀。」允恆輕呼一聲,急忙摟緊戚無艷的脖子,搶先道:「我看到漂亮阿姨,先過來幫爸爸媽媽打招呼埃」
  
  「小鬼。」關明晰白他一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什麼主意,趕快下來。戚總,快放他下來,這孩子很重呢。」
  
  「不會,」戚無艷笑道:「允恆很可愛,我很喜歡他。」
  
  「看,」允恆揚高小下巴,「是漂亮阿姨喜歡抱我的哦,不是我賴著她抱的哦。」
  
  祁紹無奈地道:「這孩子被我們寵壞了。無艷,還是放他下來吧,把你的晚禮服都弄皺了。」
  
  「沒關係,我們正要去拿東西吃。允恆說……」
  
  「啊,」允恆搶先嚷嚷,「漂亮阿姨說要給我拿冰淇淋三明治吃,我說媽媽說了小孩子不能吃太多冰淇淋,會長蛀牙,是不是啊,漂亮阿姨?」他一面說一面對戚無艷猛眨眼睛。
  
  「哦。」戚無艷忍著笑,配合地點頭。不愧是父子,都長了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臉,都那麼機靈,嘴巴都那麼甜,想讓人不喜歡也難。小小年紀已經懂得用甜言蜜語哄阿姨幫忙騙人了,長大了還得了。
  
  關明晰故意拉長聲音喚道:「允恆。」
  
  「哦。」允恆紅紅的小嘴嘟得高高的,撒嬌地蹭著戚無艷道:「好嘛,是我自己想吃。媽媽,我今天一塊冰淇淋都沒吃呢。」他豎起白白嫩嫩的食指強調,「你就讓我吃一塊吧。」
  
  關明晰眼角含笑,輕輕搖頭。
  
  「漂亮阿姨。」允恆立即轉移目標,「我好可憐哦,在家裡媽媽排第一,爸爸排第二,我排第三,是最沒有地位的那一個哦。每天受壓迫,好慘好慘,連吃幾顆糖、幾塊冰淇淋都要受限制,根本沒有人權。」
  
  「天!」祁紹失笑,「他跟誰學的?人權?」那笑容開懷爽朗,帶著父性的寵溺和驕傲,為他成熟的臉龐平添一抹柔和的光暈。是誰說,花心的男人有魅力,癡心的男人更有魅力。這個男人,集花心和癡心於一身,集溫柔和無情於一身。他愛的那個被他捧在手心,享盡世間女子能夠享受到的最大幸福;他不愛的那些被他巧妙推開,受盡世間女子能夠遭受的最大痛苦。
  
  戚無艷下意識地按向心口,碰到允恆軟軟的身子,惹得他格格直笑,嚷著,「漂亮阿姨,你幹嗎搔我癢?」
  
  她跟著笑,「因為阿姨喜歡看你笑埃」
  
  「哈哈,不要,好癢,阿姨好壞。」允恆掙扎著跳下她的懷抱,鑽進人群,頭也不回地喊:「我去找洋娃娃妹妹。」
  
  關明晰微笑搖頭,無奈地道:「這孩子太調皮。」
  
  戚無艷會心一笑,「不會,很活潑。」掌心似有似無地貼在胸口,摸到平穩的心跳,拇指輕輕一按,軟軟的熱熱的,不會痛。原來,傷口癒合之後,連痕跡都不會留下。
  
  關明晰別有深意地看了祁紹一眼,道:「你們聊,我去看看允恆,這孩子,一分鐘不看著都能闖禍。」她握一下戚無艷的手又放開,淺笑道:「戚總,改天再陪你去逛街。」
  
  戚無艷點頭道:「好埃」
  
  直到關明晰的身影沒入人群,祁紹才收回眷戀的目光,滿足地笑道:「允恆最近看中了布朗夫婦的孫女,整天纏著人家叫洋娃娃妹妹,嚇得小女孩見到他就哭。」
  
  「呵,」戚無艷垂頭淺笑,「這叫做『有其父必有其子』。」
  
  「哈哈,」祁紹大笑,將她的諷刺當做讚賞,自誇道:「說得對,這證明我的遺傳基因好埃」這就是祁紹高明的地方,永遠以最坦然、最瀟灑的態度面對他的舊情人,而關明晰比他更高明,永遠以最坦然、最瀟灑的態度允許他面對舊情人。戚無艷自問沒有這份氣量和淡漠,所以她抓不住他。也許,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是上天注定的,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強求不得。
  
  「無艷,跳支舞吧。」祁紹伸臂邀請。
  
  「好埃」她將手臂自然地挎進他的臂彎,紳士得體依舊,卻少了分溫暖的感覺,不像遲騁的臂彎,讓她挎進去就捨不得抽出來,進而貪婪地想把整個身子都偎在他肩上。
  
  遲騁遠遠就看到祁紹夫婦朝戚無艷走去,心下著急,卻被魏老纏得動彈不得,眼看關明晰一個人走了,留祁紹和無艷獨處,他再也顧不了許多,匆匆跟魏老道了聲抱歉就起身過來,剛走到近前還沒來得及說話,他們已經下了舞池。遲騁站在舞池邊上,看兩人優雅熟撚的舞步,高貴和諧的姿態,心思有一瞬怔忡,彷彿又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在「凱悅」門前見到兩人並肩而立的情形。男的英俊,女的美艷,無論這三年他怎麼爬,怎麼努力躋身上流社會,天生的氣質都是學不來的,他跟祁紹相比,永遠像個「土包子」。
  
  「遲先生。」
  
  「喂?」遲騁回神,一個記者的臉在眼前放大。
  
  「遲先生,您是今年皇因宴會名單上的新人,能跟我們談談您的感受嗎?」
  
  「對不起,」遲騁心不在焉地道,「我現在沒空,有問題請待會兒在餘興節目中提吧。」
  
  他的目光轉回舞池,發現祁紹已經換了舞伴。無艷呢?他迅速在舞池內搜索,沒有見到她的蹤影,他急了,推開記者道:「對不起,請讓一讓。」
  
  記者被他推得倒退兩步,望著他的背影惱道:「牛什麼牛?不就是個靠女人發家的暴發戶嘛!」
  
  *******
  
  午夜的風很冷,足以令一個人的頭腦保持十二分的清醒。江水在夜幕下泛著暗黑色的光澤,汽笛聲和輪機的轟鳴聲交相呼應,船過之處,浪花劃破了兩岸燈火絢麗的倒影。戚無艷站在船尾的陰影裡,靠著欄杆點燃一支香煙。好久沒有抽煙了,競有些不適應煙草的刺激性味道。她右手夾著煙,左手把玩著遲騁的那只打火機,暗影裡看不清上面的圖案,但她心中早已將那美女的側影烙印得清清楚楚,就像她的身影烙印在遲騁心上。剛剛與祁紹一舞過後,身上微微出了些薄汗,手指卻依然冰冷,她明白,除了遲騁,不會再有任何人能溫暖她的手、她的人和她的心。從沒有任何一刻令她像此刻般清醒地認識到:前塵往事已矣,曾經的傷痛和癡心已經化為飛灰隨風而去了,如今的夢中,只有遲騁,有他的情和他的愛,他們的幸福和未來。
  
  一隻手從背後伸過來取走了她指間的煙,暗啞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怎麼又抽煙了?」
  
  她偏頭,看進一雙焦灼閃亮的眼眸,無論她在哪兒,他永遠關心著她。胸口迅速湧上一波熱浪,令她的眼睛濕潤了。
  
  背著光,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在她眼角看到兩滴晶瑩的水光,盈盈反射著清冷的光澤。他心下一陣抽痛:她哭了,又哭了,不該讓她獨自面對祁紹的,他為什麼不早些過來,早些找到她?然而在心痛之外,還有一分苦澀,因為祁紹依然可以引出她的眼淚,經過了這麼多,付出了這麼多,她的淚還是為他而流。若在以往,他會擁她入懷,溫柔地吻乾她的淚珠,給與無限的包容和安慰,可是此刻,他驚恐地發現,他嫉妒,嫉妒得發狂,嫉妒到想立刻衝進去狠狠揍祁紹一頓,甚至想用力搖晃她,對她吼叫:「為什麼?為什麼我就站在你面前,而你卻還想著他?你就要成為我的妻子了不是嗎?」他現在才知道男人對女人的佔有慾是多嗎可怕的東西,一旦給了自己嫉妒和佔有的權力,就再也無法容忍她心底放著另一個男人的影子。原來,他的愛並不偉大也不寬容,他只不過清楚自己有多少權力可以做到什麼分寸,一旦沒了分寸,他也是個最普通的男人,一個對愛情自私而小氣的男人。
  
  「遲騁?」她連聲音都有一絲哽咽,額頭柔柔地靠在他胸前,輕歎:「我突然覺得好累。」她在想,或許退去女強人的外衣,舒服地做「駿原」的老闆娘也不錯。
  
  他的手臂比意識更快一步攬緊她的腰身,當她的曲線貼上他的胸膛,一種被填滿的感動霎時湧上心頭。他認命地哀歎,這輩子是栽在她手上了,明知愛上她就是痛苦的開始,他還是愛了;明知擁有她就必須跟她心裡的那個影子爭寵,他還是想擁有;明知前途依然崎嶇渺茫,他還是想牽她的手一起走。愛她,就要無怨無悔。
  
  有兩個人從船艙裡出來,其中一個背著攝像器材,應該是記者。遲騁兩人站的角落陰暗,如果不是看到煙頭的火光,他也找不到戚無艷。
  
  那兩人走到圍欄邊,相互點煙,其中一個道:「馬上就要進行餘興節目了,你的問題想好沒有?」
  
  「早就想好了。」
  
  「今年『駿原』的遲騁是個焦點,不知道待會兒燈光會不會打中他。」
  
  「他?哼!」一人輕蔑地道,「還不是個吃軟飯的?扒著女人的腳指頭往上爬,你看他剛才那拽樣,以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要不是戚無艷相中他,他就是個屁!」
  
  「怎麼?」另一個嘿嘿笑,「不服氣?有能耐你也去扒埃眼珠子掛在戚無艷身上的男人成千上萬,誰不知道扒上她就等於登上天梯,娶了她就等於娶個金庫,可偏偏人家遲騁就扒上了,那叫本事。嘿,要不待會兒你就問問他是怎麼把那女人迷住的,讓他教你兩招。」
  
  「咳--」先前那個挺挺脖子,「你以為我不敢問,我是不肖問。」
  
  「呵呵,你就吹吧你。」
  
  戚無艷明顯感覺到遲騁的身軀變得僵硬,環在她腰間的手臂越來越緊,勒得她快不能呼吸了,她的手悄悄覆上他緊握如石塊的拳頭,輕輕地摩挲,試圖舒緩一下他的情緒。遲騁感覺到了,手臂稍稍鬆了松,胸膛的肌肉仍然緊繃。
  
  那兩人抽完煙,進去了。遲騁擁著戚無艷從陰影中走出來,就著江水反射的燈光,她心驚地發現他的臉色陰沈得可怕,牙關咬得格格作響,小臂的肌肉鼓漲,彷彿會撐破衣袖。她一直知道遲騁的自尊心很強,但沒想到強到這種地步,如果今天她不在,他會不會衝出去揍那兩個人。更令她心驚的是,別人將遲騁說得這麼不堪,這幾年他在商場上的成績和手段是有目共睹的,在這,每一個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要有人脈,更要有能力,二者缺一不可。她哪裡知道遲騁剛剛無意間得罪了那個記者。
  
  遲騁覺得滿腔怒火在血液中呼嘯奔騰,再找不到渠道宣洩,就要爆炸了。看到別人成功眼紅,惡意中傷的人他見多了,這些年來什麼惡劣的閒言碎語他都聽過,最多一笑置之,但他無法容忍他們將他和無艷的關係說得這麼齷齪,尤其那一句「眼珠子掛在戚無艷身上的男人成千上萬」,她只是個女強人,有錢、美貌、有能力並不是她的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在這上面做文章?
  
  「遲騁?」她試探地喚,小心翼冀觸碰他的臉頰。
  
  他一震,反射性地抬頭,她手一滑,手腕撞在船欄杆上,手指不由自主地鬆開,「咚」一聲,打火機掉進江心,立刻被陰沈冰冷的江水淹沒,連一朵浪花都沒有留下。
  
  金光一劃,遲騁就知道了掉進去的是什麼,兩個人都沒有驚呼,彷彿已經呆了,愣愣地直視那黑暗寬廣的江心,良久,誰都沒有動。他的手臂一點一點鬆開,寒氣從心臟一直涼透指尖,理智告訴他,那不過是一隻打火機,她並非故意;情感告訴他,那不僅僅是一隻打火機,它被江水淹沒了,他們之間的某種東西也隨之淹沒了。
  
  她蒼白著臉,灰白的嘴唇顫抖地喚:「遲騁。」
  
  他突然扯起一抹似有若無的微笑,拉起她的手,故作輕鬆地道:「進去吧,主持人好像在召集大家進主艙呢。」
  
  所有人幾乎都聚集在主艙內,主辦人已經講完話,主持人大聲宣佈:「現在,餘興節目開始。 關燈!」
  
  整個船艙霎時陷入一片黑暗,艙頂一束銀白的燈光在騷動的人群頭頂掃射,主持人興奮的聲音在黑暗中特別清晰,「我們來看看,今年的第一位幸運兒究竟是哪位?先生們,女士們,揚高你的頭,瞪大你的眼睛,讓我們來看,停!」
  
  燈光刷一下停住,正好定在戚無艷臉上,無數的鎂光燈對準她辟啪狂閃。
  
  「好!」主持人高聲嚷著,「我們的第一位幸運兒就是--『實通』集團的戚無艷小姐。 恭喜,恭喜。」燈光大亮的那一刻,掌聲齊鳴,而遲騁的手卻悄悄地鬆開她。
  
  戚無艷本能地掛上燦爛的微笑,一面隨大家輕輕鼓掌,一面邁開優雅的步伐,通過眾人讓出的通道走向主席台。在麥克風前站定,她已完全一副優雅、高貴、興奮又含蓄的姿態。
  
  「謝謝,謝謝大家,謝謝幸運之神,當然要謝謝燈光師傅。」一句話引來眾人的笑聲。
  
  主持人也笑道:「戚小姐是我們皇因宴會的熟客了。老規矩,在拿到獎品之前您必須回答大家的三個問題和組委會一個問題。」
  
  戚無艷眨眨眼道:「千萬不要太難哦,我學歷不高的。」
  
  「呵呵,」主持人道:「戚小姐最狡猾,大家不要上她的當,想問什麼儘管問吧。」
  
  一個人在下面喊:「聽說戚小姐是美國哈佛大學的碩士生,學歷怎麼會不高呢?」
  
  戚無艷搶先道:「這算第一個問題哦,我回答你,我不是哈佛的碩士生,是史丹佛大學企管系的碩士生。」
  
  「不算,不算……」眾人一起抗議。
  
  戚無艷保持著優雅的微笑,也不辯駁。
  
  主持人誇張地歎口氣道:「提醒大家了嘛,戚小姐很狡猾的。好了,第二個問題。」
  
  有人突然大聲喊道:「戚小姐,請問你跟遲騁先生是什麼關係?有人說看到你們在珠寶店內擁吻,是不是真的?」
  
  戚無艷的目光下意識投向遲騁,場中有片刻寂靜,一半人的目光轉向遲騁。戚無艷只停頓了一秒鐘,便若無其事地笑道:「這算一個問題還是兩個問題?」
  
  提問的記者道:「一個問題。」
  
  戚無艷依然保持著優雅的微笑,「那麼我只能回答你一個,你選前一個還是後一個?」
  
  「呃……」記者語塞。
  
  「不選就是棄權嘍?」
  
  記者急忙道:「前一個。」
  
  戚無艷慢條斯理地道:「很簡單,朋友關係。」
  
  記者追問:「什麼性質的朋友?」
  
  戚無艷豎起三根手指,提醒道:「這算第三個問題嘍?」
  
  旁人忙喊:「不算不算。」
  
  戚無艷淺淺一笑,閉上嘴,不算就意味著不用回答。
  
  遲騁的掌心全是冷汗,他期待她的回答,又害怕她的回答,「朋友關係」四個字簡單地避過了敏感的問題,他知道這是最安全的答案,卻抑制不了心底冷冷的空空的失落感。
  
  主持人接著喊:「第三個問題。」
  
  立即有人喊道:「戚小姐,『實通』明年的開發資金是否會超過今年的三千萬?」
  
  戚無艷笑道:「我不知道這位先生在哪裡得到三千萬這個數字,有關商業機密的問題,原則上我不可以透漏,我只能回答一點,明年我們的開發規模一定會超過今年的總體水平。謝謝!」
  
  「好,」主持人接道:「下面是組委會的問題了,戚小姐請抽籤。」
  
  她隨手抽出一張卡片,主持人翻過來遞給她,「我們看看成小姐抽到的是什麼問題,來,請戚小姐念一下。」
  
  戚無艷不甚在意,因為組委會的題目往往沒什麼建設性,給大家找個樂子罷了。她邊看邊念:「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下一天,那麼你希望誰陪你度過?括號,只限一人。」
  
  「呵呵,」主持人在旁邊補充,「這只是假設性的問題了,想看看戚小姐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是誰埃」
  
  戚無艷念完題目,頭腦中立刻反映出遲騁的身影。好湊巧的假設,就在幾天前她還以為自己的生命沒有幾天了,遲騁,當然是遲騁,沒有別的答案。但是看到台下閃爍的鎂光燈,她想到那兩個記者的談話,想到剛剛第二個問題的回答,是誰都可以,就是不能回答是遲騁。
  
  她的目光越過人群,尋找到遲騁的身影。他筆直地站在那兒,雙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視線低垂,神色平靜,似是對她的答案漠不關心,但她看到他額頭一層細密的汗珠在燈光下閃耀,知道他心裡其實比她還緊張。
  
  祁紹一家就站在遲騁身邊,她靈機一動,狡黔地笑道:「問題的答案,就在這裡。」
  
  人群一陣嘩然,見她走下台階,都自動讓出一條路。她筆直地朝遲騁的方向走去。遲騁驚愕地抬起頭來,不可置信地迎視她的目光,看她微笑著,不急不緩地走向他。他以為,她無論如何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承認他們的關係,他甚至不敢肯定,她心裡想的那個人就是自己,但是,她正在朝他走來,那樣堅定而毫不遲疑地,那樣坦率而理所當然地。他握緊的拳頭在口袋裡緩緩鬆開,慢慢地抽出雙手,準備迎接她的熱情,她的勇敢,她的公開表白。
  
  她在他面前站定,還是帶著一臉燦爛而狡猾的微笑,他感覺那笑容怪怪的,直到再一次被人群的嘩然聲驚醒,才注意到祁紹就站在他身邊,而她與其說停在他面前,不如說停在他們兩人中間。他的臉霎時青白了,鬆開的雙手在身側握緊,脊背滲出的冷汗濕透了襯衫和毛衣。她究竟想做什麼?在他和他之間做一個選擇,還是向眾人證明女強人的情傷已經復原?或者,僅僅想借此機會放縱一下真實感情?
  
  祁紹的身上也滿是冷汗,明晰和兒子都在身邊,萬一戚無艷真的說出他,那今天晚上就不用回家了。他暗暗祈禱:無艷啊無艷,拜託你,要耍我也不必這麼狠吧。
  
  所有人都在等著她的選擇,看這位叱吒風雲的女強人究竟是餘情未了呢還是另結新歡。
  
  戚無艷笑的更燦爛了,大聲道:「就是他。」說罷,彎腰抱起祁允恆。
  
  「噢!」更大聲的嘩然,有瞭然,有氣憤,又失望,又嗤笑。總之一句話,大家都被她耍了。
  
  只有允恆一個人高興地摟著威無艷的脖子,格格地笑,甜甜地叫:「漂亮阿姨,原來你最喜歡我呀。」
  
  「是埃」戚無艷親親他的小臉,「阿姨最喜歡你了。」
  
  祁紹鬆了口氣,抓起關明晰的手抹了把額頭的汗,低聲道:「嚇死我了。」
  
  關明晰似笑非笑地道:「你怕什麼?」
  
  他一把摟住她的腰,嘻嘻笑道:「怕你埃」
  
  遲騁也在笑,卻是澀得連自己也嘗不出滋味的苦笑,他的手重新插進褲袋,緊握成拳,因為怕一不小心抽出來就會招呼上祁紹的眼圈或者勒上戚無艷美麗的脖子。在別人看來這只是戚無艷跟大家開的小小的玩笑,在他看來卻是她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抉擇。因為想要的得不到,所以退而求其次:因為明知道祁紹不會屬於她了,所以拿他的兒子開心一下也好,畢竟,那孩子從頭到腳都烙印著祁紹的痕跡。而他呢,即使是其次中的其次,也是選擇過後被淘汰的那一個。他早該明白的,三年前很明白,三年後反倒糊塗了,從選婚紗那天開始,一切的一切都指向一個事實,夢該醒了,幻想該破滅了,他當初怎樣打碎曉冰的幻想,今天就怎樣打碎自己的幻想。不同的是,他起碼慈悲地給曉冰一句話,而她,就連暗示都暗示得那麼圓滑。或許,她不想用言語來傷害他吧,就像她一直不想用言語來欺騙他一樣,所以她從來沒親口說一句「我愛你」。如此說來,她比他更慈悲。
  
  奇怪!人在過度悲傷的時候會笑,而且會笑得很大聲,很燦爛,很莫名其妙;在過度心痛的時候會麻木,麻木到根本感覺不到痛,甚至感覺不到心跳;在過度失望的時候會平靜,平靜地思考,平靜地接受事實,平靜地為自己的自尊找一個不算狼狽的出口。
  
  他一直笑著看戚無艷親呢地逗著允恆,笑著看祁紹跟關明晰伉儷情深,笑著看主持人在台上耍 寶,笑著看一位又一位幸運者被記者追問地啞口無言。
  
  主持人扯著嘶啞的嗓子叫道:「下面,將選出本期的最後一位幸運兒,被選中的嘉賓將無條件獲得組委會集體捐贈的商業區一塊兩千平方米的商業區的地皮。好,現在,關燈!」
  
  燈光熄滅,音樂聲響,剎那間的黑暗令遲騁突然驚醒過來,剛剛的三十多分鐘,思維像停止運動,他競然想不起來都做了些什麼,說了些什麼。黑暗中到處都是人聲,他看不到戚無艷在哪兒,汽笛聲朦朧地傳來,船就快靠岸了,宴會也快結束了,下船之後,不知她是否還需要他送她回家。他覺得空氣稀薄得要窒息,嗅覺突然敏感起來,煙味、酒味、各種品牌的香水味和古龍水味混合在一起,刺鼻得令人作嘔。他慢慢退向出口,想到甲板上透口氣,銀白的光柱刷地掃過他的頭頂,突然定住不動,照得他眼前一片亮白,什麼都看不清。
  
  主持人的大嗓門傳來:「好!本年度的最後一位幸運兒是--『駿原』的遲騁先生。大家鼓掌!」嘩嘩掌聲一響,燈光也亮了,全場的目光都停留在他身上,他想走也走不掉。他被迫走向主席台,用最快的速度武裝好表情和心情,然後他突然領悟,今天來這裡的人,似乎都有偽裝的本能。
  
  「遲先生,」主持人將麥克風調高一些,「您是今年皇因宴會的新成員,能不能請您先談談感想?」
  
  「呃--」他的左腦飛快地旋轉,嘴巴像有自主意識般吐出字句,「我想說的只有一句話:我感到很榮幸,謝謝組委會給我與大家同船共渡的機會。」
  
  主持人忙道:「也謝謝遲騁先生的光臨。好,下面請大家提問。」
  
  馬上有人問道:「遲先生,作為一名外地企業家,您是如何在短短的三年之內躋身於皇因宴會特約之列的?能不能請您談談您成功的秘訣?」
  
  「成功的秘訣?這個嘛--」他故作思考狀,「我告訴了你,你學會了將來跟我搶生意怎麼辦?」眾人一陣哈哈大笑。遲騁也笑道:「開個玩笑,其實很簡單,每個人商人都會說的幾個字:信心、勇氣、直覺、努力、魄力和運氣。」
  
  「您認為您是一個運氣很好的人嗎?」
  
  「應該說--是的,我從創業到現在,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顛覆性的挫折,而每當我將目光投向一個新的市場,那裡必定會有很多機遇等著我,似乎我總是走在運氣的前面。」
  
  「那麼您認為您來這以後最好的機遇是什麼?」
  
  「應該是xx拍賣會,那場拍賣會讓我成功地嶄露頭角,一炮而紅。」
  
  「這就是您不惜花下血本的目的嗎?」
  
  「是的。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當初多花一百萬換來的轟動效應,為我今後嫌得了何止千萬。」
  
  「請問『駿原』就在這落腳了嗎?還是您要繼續向其他地方發展?」
  
  「國內尚有許多未開發的商業空間,作為一個商人,眼光永遠要放在新的領域,但這裡,絕對是所有商家急於站穩的根據地。」
  
  主持人急忙趁著空檔插話:「各位,各位,遲先生回答了已經不止三個問題了。」
  
  後方一個人揮手高喊:「最後一個問題,關於您和戚小姐在珠寶店內擁吻的事,究竟是不是真的?」說話的正是那個被遲騁推過的記者,他的搭檔正在抓緊一切機會拍照。
  
  遲騁的目光掃過人群,在戚無艷身上沒有多停留一秒,但已足夠他看清楚她的表情,她依然悠閒地微笑著,是相信他一定可以從容應對,還是根本就不在乎他的答案?不管怎樣,他們侮辱了無艷,就該受點教訓。
  
  他冷冷地笑道:「我想,今天來這裡的,應該都是各大名報名刊的商業記者,如果是小報記者想要套點花邊新聞增加銷量,我不妨告訴你,我還跟麥當娜在舊金山街頭擁吻過呢,你不信可以去問她。」
  
  「哈哈,」祁紹帶頭大笑,高聲道:「遲總,我以為我的風流野史就夠驚人了,沒想到,你更高明,小弟甘拜下風。」因遲騁突然翻臉而搞得有些僵硬的氣氛在祁紹的談笑聲中化解了,眾人跟著捧場大笑。
  
  主持人一使眼色,幾名保安將那兩個記者圍住,悄俏帶出去。主持人這邊趁機將最後一張卡片翻過來,道:「遲先生,因為您是最後一位,題目沒得選了。您的問題是這樣的:俗語說『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請問您心目中能夠共枕眠的佳人是什麼樣的?」
  
  遲騁眼睛盯著戚無艷的方向,口中機械地道:「該是溫柔、賢惠、純潔、善良、體貼的吧,而白娘子那種,波折太多,磨難太多,禁忌太多,現代人恐怕沒有許仙那分勇氣和癡心。呵呵,」他突然輕輕地笑了,「其實許仙根本說不上什麼勇氣和癡心,凡人嘛,總是懦弱的。這種事還是看緣分吧,強扭的瓜不甜。」他說完,點頭致意,走下台,直接走出船艙。
  
  他的背影透出一股強烈的黯然和失望,戚無艷怔怔地看著,突然打了個冷戰,溫柔、賢惠、純潔、善良、體貼,哪一樣她都不具備。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0:35


  「富豪號」在外灘碼頭靠岸,眾人紛紛寒暄告別,遲騁看一眼戚無艷,淡淡地道:「我送你回去。」
  
  「嗯。」她點頭,他率先走向他的車,她落後半步,詫異地盯著自己的手,他該牽她的手一起走的,他今晚是怎麼了?從他在船尾找到她開始,似乎就變得不對勁了。
  
  打開車門,後視鏡中映出一輛白色麵包車,隱約還能看到xx電視台的字樣。她恍然大悟,原來他是為了避嫌,他今年第一次參加皇因宴會,就被記者追問生活作風問題,換做誰都會覺得丟臉,雖說公眾人物不該太介意媒體的報道,但真被他們卯上也是件挺煩惱的事。
  
  車子在主幹道上勻速行駛,麵包車不遠不近地跟著,以跑車的性能,要甩掉他們輕而易舉,但是那樣反而顯得欲蓋彌彰了。
  
  戚無艷回頭看了一眼,咕噥:「討厭。」隨手抽出一根煙,才記起打火機掉進江裡了。
  
  遲騁打開儲物箱,裡面散落著三四隻打火機。她驚疑道:「你車裡怎麼會有這麼多打火機?」
  
  「都是你平時丟下的。」
  
  「哦。」她隨便撿出一個,點燃香煙,吐了口煙霧,道:「我都忘了。對了,遲騁,剛剛在船上,那只打火機……」她抬眼偷偷瞄他,沒有說下去。
  
  他不做聲,面無表情地開車。
  
  她伸手輕輕地搖他的肩膀,「對不起嘛,是我不小心,你再買一個給我好不好?」
  
  他偏頭看她,眸子裡平靜淡漠,彷彿在思量她的話有多少誠意。她撒嬌的笑容在他的注視下緩緩收斂,手指有些慌亂地觸碰他的臉,「遲騁,你真的生氣了?」
  
  他轉回頭看路況,半晌才吐出一句:「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我知道,我知道。」她抱緊他的手臂,將頭緊緊偎在他肩上,彷彿這樣就可以融化他無形的冷漠,「我知道是我不好,等天氣暖和一些,我找人把它撈回來。」
  
  他突然長長一歎,幽幽道:「無艷,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大概吧。」她下巴擱在他手臂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表情,「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他又沈默了,好久才抬了抬胳膊道:「起來吧,後面還有電視台的車跟著呢,當心讓他們拍到。」
  
  她僵硬了下,慢慢坐直身子,臉色也黯淡了,沈聲道:「遲騁,你真的很介意媒體怎麼看我們對不對?」
  
  「呵!」他偏頭向外,閉了閉眼,疲 憊地笑道:「大概吧。」
  
  聽到他漫不經心的語氣,她不由有些氣惱,他們之間沒什麼見不得人的,雖然那些記者說得難聽,但流言斐語總是難免,難道為了那些無謂的言論,就連正常的感情生活都不過了嗎?她只是不小心掉了打火機,幹嗎一副陰陽怪氣不依不饒的樣子?好像她犯了天大的錯誤似的。平日裡總是他寵她、哄她、遷就她,一旦他態度一冷,她就感覺受不了,感覺委屈。狠狠瞪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她又重重「哼」了一聲,居然還是沒有反應,她不由氣悶地衝口而出:「既然如此,不如取消婚禮算了。」
  
  「嘎--」一聲長音,車子險險停在路邊,保險槓差點撞到路燈。遲騁雙手緊緊握著方向盤,握到指節泛白,嘴唇抿到血色全無。戚無艷驚魂未定地捂著胸口,眼睛瞪得大大的,喉嚨因驚嚇而乾澀發疼,話也說不出來了。
  
  後面跟蹤的車全無準備,狼狽地錯過他們的車,慢慢停下。
  
  遲騁呼一下拉開車門,大踏步走到電視台的車前,左手拉開車門,右手一把揪住攝影師的衣領,直接把他拎出來,吼道:「拍拍拍,拍什麼拍?想拍是不是?光明正大過來拍啊!我站在這裡讓你拍,拍得不好我叫你今後再也沒法扛攝像機。」
  
  「遲騁。」戚無艷匆匆跑過來拉住他的手臂,焦急地道:「你先放手,這件事我來處理,你快勒死他了。」
  
  看到攝影師直翻白眼,遲騁這才放手,大手一揮,嘶吼道:「滾,都給我滾,別讓我再見到你們。」車上人七手八腳地把攝影師拉上車,飛也似的疾馳而去。
  
  「遲騁。」她焦慮地喚他,慌亂地揉搓他冰冷的手掌,「你怎麼了?你到底怎麼了?你說話啊?」
  
  他的胸口劇烈起伏,拳頭握得死緊,犀利的目光狠狠地盯著地面,像要把柏油路面燒出一個大洞。
  
  「遲騁!」她用力推他,急得快哭了,「你不要嚇我,你說說話。」
  
  他猛地打了個寒戰,迷茫的目光轉向她,又似不在看她,飄忽地穿過她的身體,彷彿在找尋著什麼。突然,他用力甩了甩頭,右手覆上額頭,蒼白的唇無力地吐出一個字:「好。」
  
  「好什麼好?你在說什麼?你這個樣子一點也不好。遲騁,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用力拉他的手臂,他卻動也不動,機械、憔悴地道:「你剛剛不是說取消婚禮?我說好。」
  
  她頓住,不可置信地問:「你說什麼?」
  
  他重複:「我說好。」
  
  「不!」她激烈地叫道:「我那是說的氣話,不是認真的!」
  
  「可我是認真的。」這次他目光的焦距準確地定在她眼底,黯然失望地道:「無艷,你不想結婚就儘管明說,不用費盡心思地暗示,用衝動氣話來當借口,我不會勉強你,也不會怪你。」
  
  「你在說什麼啊?」她急了,「我什麼時候說過不想結婚?我說取消婚禮,一方面是氣話,一方面也是為你著想啊,你不是很在意媒體的報道,現在這種敏感時刻結婚,只會產生更多對你不利的流言。怎麼到頭來反倒成了我找借口了?」
  
  「哈哈,」他諷刺地笑,「你以為我真的在乎別人怎麼說我?」
  
  「是你剛才自己說的嘛!」
  
  「呵!」他的笑連諷刺都無力了,「你剛剛不也說過取消婚禮?」
  
  「我說了那是氣話,你要我說幾次你才相信?遲騁,你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啊?今天是怎麼了?」
  
  「我不知道,」他用力搖頭,「無艷,我想我們該冷靜想一想,我今天才發現自己是個自私、小氣又善妒的男人。而你,更應該好好想想,是不是真的有必要選擇我。」他拿出大衣穿好,深深看她一眼,道:「車你開走吧,我想一個人走走。」
  
  淩晨的風無情地鑽進他的衣襟,頑皮地在他發間跳舞,他卻感覺不到冷。心很亂,很煩,像有一團岩漿奔騰呼嘯著卻找不到宣洩的出口,先前是不確定她的心和感情,現在,就連自己的都不確定了。曾經信誓旦旦想過要用時間和行動來證明他的感情,做起來卻那麼難,他突然想到老媽的話--別哪天又哭喪個臉來跟我說:「媽,我跟那個什麼無艷的愛情已經退燒了」,他的愛真的這麼快就退燒了嗎?不,不是,他只是失望了,疲倦了,想放棄了。一頭熱的感情太累,太彷徨,而他的勇氣和癡心又消磨得太快。說來說去,他還是跟其他男人一樣,再一次令她失望,令她受傷。
  
  戚無艷坐回車裡,手指顫抖地點燃一根煙,用力扯著散亂的頭髮。怎麼會這樣呢?怎麼突然之間他就說出那番心灰意冷的話?她好像傷害他了,要命的是她都不知道究竟什麼時候什麼事情傷害了他。她太習慣於他無條件的付出和無限度的包容,從來沒有認真地體會過他的感受,所以當他突然撤退時,她除了慌亂,居然一點辦法也沒有。不該這樣的,如果說在得知癌症是個誤會後她曾猶豫過結婚的決定,那麼在艙上,她再一次堅定地告訴自己,她要嫁給遲騁,這輩子只能是遲騁。 關明晰是祁紹的緣分,遲騁是她的緣分,錯過了他,她會一輩子遺憾,一輩子後悔。到底哪裡做錯了?打火機?衝動地說取消婚禮?還有什麼?一定還有什麼!她仔細地想,一點一點地想,對了祁紹!遲騁最大的心結應該是祁紹,她今天晚上都跟祁少做了什麼?談了會兒話,喝了杯酒,跳了支舞,然後呢?他不會就因為這些吃醋吧?雖然他莫名其妙吃醋能夠滿足她的虛榮心,但也未免太小氣了些。還有,還有……那些問題!那些該死的問題!她想起從主席台上走向他時他難以置信、興奮期待的眼神,她真笨!她用力敲一下自己的頭,幹嗎偏要造成他的誤解?隨便說什麼人都好嘛!父母、兄弟、姐妹,哪怕美國總統都好,為什麼一定要選允恆?她還自作聰明地以為擺了大家一道,真是笨啊!所有事情串起來,他今晚的反常終於有合理的解釋了。先是看到她跟祁紹談笑風生,然後聽到那兩個該天殺的記者背後嚼舌根,後來打火機又掉了,隨後是她開玩笑地選了允恆,最後她居然又說出取消婚禮的話。完了完了,戚無艷,如果遲騁不要你,一定是你自作自受。
  
  她腳下猛催油門,車子在午夜的街燈下奔馳,遲騁,遲騁,你到哪兒去了?為什麼走得這麼快?為什麼你不等等我?她一面搜索街道上孤獨的行人,一面不停地打他的手機,關機,關機,一直關機!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她根本不知道他住哪兒。在一起三年,她居然不知道他家在哪兒,不知道他平時下了班到什麼地方消遣,不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時候會用什麼方法來排解。她對他的關注,少得如此可憐,可憐到她都忍不住痛恨自己。
  
  遊蕩了大半個午夜,還是沒有找到他,她只好先回別墅,說不定他突然想通了,正在別墅等她,像以往任何一次無心的傷害過後一樣,他總會不跟她計較,無條件地原諒。臥室內漆黑的燈光徹底打碎了她的奢望,她將自己拋進大床,拽過枕頭蒙住臉,床被上依稀殘留著他的味道,溫暖淡雅、乾淨陽剛的味道,但他的人呢?他還會不會來?淚水一滴一滴地滑下眼角,滲入枕頭,斷續的嗚咽聲在漆黑的房間中迴盪,久久不絕……
  
  「叩叩」兩聲門響,她彈簧般地蹦起來,一把拉開門,驚喜地叫:「遲騁。」看清門外的人影,她垂下頭,無力地滑坐在地上。
  
  「小姐。「李嫂急忙扶起她,關切地道:「你沒事吧?我好像聽到你在哭。」
  
  她不做聲,只是搖頭。
  
  「你還沒吃飯吧?要不我煮碗麵給你?」
  
  她還是搖頭。
  
  「要不沖杯牛奶吧?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她突然發瘋般地吼道:「出去,別管我。」
  
  「噢。」李嫂輕歎一聲,默默出去,關上門。看樣子小姐心情很不好,還是給遲先生打個電話吧。拔了幾次總是關機,李嫂疑惑道:「奇怪!怎麼連遲先生心情也不好?」
  
  *******
  
  天不知何時已經亮了,戚無艷抱肩靠在窗邊,嘴裡叼著一根煙,卻沒有點燃,她找不到那只打火機。現在她知道,她掉的不只是一隻打火機,還有他的關懷,他的體貼,他的愛。他說過,想看日出的時候一定要叫醒他,可她每次都忘記。今天她記得了,他卻不在她身邊。他昨晚問她,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她居然回答他「也許吧」,她怎麼沒有體味到他問這句話時的深意呢?長久以來,她沒有體味到的又何止是一句話。
  
  電話響了,她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奔到話機旁邊,一不留神腳下幢到床沿,直直地趴在床上,她顧不得疼,第一時間撈起聽筒,喘息不勻地應道:「喂?遲騁?」
  
  對方的聲音嘶啞,但依然是她熟悉的男性嗓音,「是我。」
  
  「天!」她抱著聽筒摀住胸口,淚水迅速衝出眼眶,「你在哪裡?」
  
  「機場」
  
  「什麼?」她一時不能消化這個信息,機場?他要走,去哪兒?他要離開她,永遠不回來了嗎?
  
  「無艷,」他的聲音疲 憊無力,「我要回老家去,走之前跟你告個別。」
  
  「不,別走,遲騁,別這麼就走,我還有好多話沒跟你說。」
  
  「有什麼話以後再說吧,飛機就要起飛了。」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一陣沈默,一聲歎息,他給她三個字:「不知道。」
  
  「不,」她哭喊,「別掛電話,聽我說一句話,就一句。」
  
  又是一聲歎息,「你說吧。」
  
  「我愛你!遲騁,我愛你!這句話,我早就該說了,原諒我現在才說出口。」
  
  對方一陣窒息的寧靜,只有沈重的喘息聲清晰地傳來,好久顫抖的聲音緩緩道:「無艷,是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不,不是。」她瘋狂地搖頭,可惜他看不見,「你就是最好的,對我來說,只有你是最好的。」
  
  又是一陣寧靜,電話裡隱約傳來機場廣播的嘈雜聲,「無艷,」他終於開口了,「我應該很興奮,很感動。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我想,我需要時間。」
  
  她的心霎時跌入谷底,幾乎連聽筒都握不穩了,淚水早已肆虐氾濫,她絕望地閉上眼睛,從喉嚨裡面前擠出幾個字:「你,不再愛我了是嗎?」
  
  「不是。」他立刻回應,「我只是累了。我該上飛機了,無艷,再見。」
  
  聽筒直直滑落,「啪」一聲觸在地上,嘟嘟的忙音魔咒般地鑽進耳鼓,無情地提醒她一個事實:他走了,就這麼走了,連她說愛他都留不住他。太遲了,她說得太遲了,他說他累了。累了,是不是就表示不願再繼續了?他終究還是會離開她,她終究還是一個情場上的失敗者。上一次是別人的心不在她身上,這一次是她自己將一顆愛她的心傷得千瘡百孔,無力再愛了;上一次她還可以故作瀟灑,這一次她只能任憑心痛和絕望無情地吞噬她,瀟灑,她怎能瀟灑得起來?
  
  淚水漸漸乾涸,嗓子也哭啞了,房間裡觸目所及都是他的影子,他站在窗邊摟著她看日出,他站在門口拿個托盤問她要不要喝牛奶,他從浴室裡伸出手臂管她要浴巾,他斜倚在床頭幫她點煙,他站在床邊幫她套毛衣……
  
  敲門聲又響了,李嫂探頭進來,小心冀冀地道:「小姐,這是物業管理費的清單,你簽一下字好嗎?人家已經來要過好幾次了。」
  
  她煩躁地吼道:「你簽就好了,這種小事也來煩我?」
  
  李嫂縮了縮脖子,「可是,可是人家要信用卡賬戶的,我沒有埃」
  
  「那你以前都怎麼簽的?」
  
  「以前都是遲先生簽的啊!」
  
  遲騁!原來,連這個家都一直是他在照顧。她到底錯過了多少,又失去了多少?不,她猛地驚跳起來,抓起大衣和皮包就往外走。
  
  「小姐,」李嫂追著她喊:「你到哪兒去?你還沒有簽字埃」
  
  「去找遲騁。」
  
  *******
  
  打聽到汪琦的電話,從汪琦那裡打聽到遲騁老家的地址,坐上飛機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四小時之後了。無論如何,她一定要把他追回來,他不是累了嗎?那好,他休息,她來追,她來愛,她來付出,她來彌補。只要他還有一點點愛她,一點點在乎她,她就一定能挽回他的心。
  
  遲騁的家坐落於北方一個山清水秀的小縣城,時值隆冬,整個城市被妝點得銀妝素裹,比起N市,自有一番寧靜安詳的味道,難怪遲騁的母親會中意符曉冰那種類型的。一下飛機,她就被零下三十度的冷空氣給席捲了,又坐了四個小時的汽車,等找到遲騁的家門口時,她覺得渾身都快被凍僵了。
  
  並排兩座寬敞的磚瓦房,兩道造型相似的黑漆大鐵門,門上喜氣洋洋地掛著彩飾,右方的那道大門敞開半邊,院子裡停了兩輛車,三個人正在大門上貼什麼東西。 果然是小地方,這麼早就有過年的氣氛了。
  
  有人注意到她,揚聲問:「你找誰啊?」
  
  戚無艷沒等回答,中間那個穿皮夾克的年輕人回過頭來,她愣了,怎麼遲五月比她還快?那人也愣了,走到她近前打量兩眼,驚奇地問:「戚小姐,你怎麼來了?」
  
  「哦,我……我來找遲騁。他在嗎?」
  
  左邊的大門突然開了,一個五旬左右的婦人喊道:「端陽啊,你媽怎麼還沒回來?我等著跟她定菜單呢。」
  
  「哦,」遲端陽忙道:「她去找裝高梁的袋子了,說什麼新娘子下車一定要踩。我說咱們在酒店辦,放個高梁袋子像什麼樣埃」
  
  「嗤,你們年輕人懂什麼?那叫『步步高陞』!你不講究,俺家閨女還講究呢。去,叫你大哥給五月打個電話,明天就擺酒了,今天人還不回來,眼看年關了,哪兒那麼多工作?哎!你們倆,」婦人吆喝著貼字兒的鄰居,「那喜字貼歪了,右邊高點,再高點,對嘍。」隨後又轉向端陽,「還有啊,你媽回來讓她過來一趟,一堆事兒等著她定呢。」婦人嘮叨著走回家門。
  
  戚無艷腦中轟然一響,模糊的視線直直瞪著鐵門上鮮艷刺目的大紅喜字,無意識地喃道:「他--要結婚了?」
  
  遲端陽看她失魂落魄的樣子,猛然想起昨日大哥回來時憔悴疲 憊的神態,心中若有所悟,眼珠一轉,不懷好意地笑道:「是啊,昨天剛領的結婚證,明天在白樺大酒店擺酒,你要不要去?我進去拿張喜帖給你。」
  
  「不,不會的。」她一邊搖頭,一邊踉蹌後退,跌跌撞撞地跑走。
  
  鄰居看著她狼狽的背影,困惑道:「端陽,她是什麼人啊?你幹嗎騙她說是遲大哥要結婚?」
  
  「這女人,整得我大哥好慘,不讓她吃點苦頭她就不知道我大哥得好。」
  
  「哦,原來是遲大哥的女人啊,是挺漂亮的,難怪遲大哥要她不要曉冰。」
  
  *******
  
  身外是冰天雪地,心中是荒蕪狼藉。他要結婚了,他昨天剛剛回來,明天就要結婚了。這麼說他一直在騙她,什麼累了,什麼好好考慮,都是借口。不想結婚的是他,不,他想結婚,只不過新娘不是她。為什麼?她以為他是個誠實的男人,就算要甩掉她,也會明白地告訴她,結果他卻比所有男人都虛偽,都陰險,都殘忍。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如果想甩開她,他早就可以甩了,多費這麼多心思,這麼多時間,並沒有令他得到半分實際的利益。難道,他只是想報復而已?報復她三年來對他的忽略和傷害?這麼說,他是真的愛她的了?沒有愛哪有恨,沒有恨又怎麼會報復?可是,遲騁不是這麼卑鄙的人埃三年,她或許看不清他的感情,但絕對看得清他的品質。亂了,全亂了,現在怎麼辦?就這樣回去,還是跑去質問他?兩者都很愚蠢。戚無艷在愛情面前或許是個懦弱的女人,但絕不是個愚蠢的女人。
  
  淩晨一點,遲家和符家已經在為新人的婚禮開始忙碌了,遲端陽不斷抱怨新郎髮型令他的頭不能挨枕頭,遲騁默默看著忙忙碌碌又喜氣洋洋的兩家人,臉上掛著僵硬的笑容,如果沒有遇到無艷,他和曉冰應該比端陽和曉築先結婚吧。
  
  手機響了,他以為是五月打來的,看號碼卻是本地的,這時候誰會找他?
  
  「喂?」
  
  濃重的鼻音傳來,偶爾夾雜著一兩聲哽咽,「喂?遲騁嗎?我是戚無艷。」
  
  「無艷?」他驚呼,「你怎麼了?你現在在哪兒?」
  
  「我在汽車站旁邊一個電話亭,」又是兩聲戰慄的哽咽,「遲騁,我遇到點小麻煩,你現在方不方便過來一趟?」
  
  「汽車站?這裡的汽車站?你怎麼會來的?先別說那麼多了,你站在那兒別動,我馬上過去,十分鐘,你千萬別亂走。」
  
  他在關掉手機的同時已經衝出屋門。
  
  遲大媽忙喊:「臭小子,深更半夜你去哪兒?」
  
  「我馬上就回來。」
  
  「哎?臭小子,你給我回來,那是婚車。」
  
  他哪裡管什麼婚車不婚車,滿腦子只有戚無艷形單影隻地站在冰天雪地裡獨自哭泣的樣子。她怎麼會來的?她來幹什麼?是不是那邊出了什麼事?還是--她來找他?
  
  汽車站很小,一共只有兩個電話亭,遲騁一眼就瞄見東側電話亭外那道纖細的身影。她抱著肩,縮著脖子,可憐兮兮地偎在電話亭的玻璃門上,雙手不停地伸到嘴邊呵氣。 薄呢子短大衣根本阻擋不了寒風的侵襲,呼出的氣在眉毛鬢邊凝結成霜。
  
  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過去,一把將她摟在懷裡,氣急地喊:「天哪,你都快凍成冰棍了,怎麼不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待著?」
  
  她牙關打顫,哆哆嗦嗦地道:「你叫我千萬別亂走。」
  
  「那之前呢?你就不能先找個賓館飯店什麼的落腳,或者事先聯絡我?」
  
  「遲騁,」她可憐巴巴地道:「我們先找個暖和一點的地方好不好?我好冷。」
  
  「你還知道冷。」他拉開羽絨服拉鏈,將她裹在衣襟裡,半拖半抱地回到車裡,將暖風開到最大,口氣依然很沖,「把大衣脫了,穿我這個。你就穿個什麼都不頂的大衣,今天晚上零下三十五度,我要是不來,明天早晨就等著給你收屍了。」
  
  「你不是來了嗎?」他放下婚禮即刻趕來,是不是證明他還愛她?
  
  「你……」他怒極,反而不知道說她什麼好,見她裹著羽絨服,還在不停發抖,嘴唇冷得發紫,不由輕歎一聲,抬手拭去她睫毛上融化的水珠,放緩聲音道:「怎麼把自己弄得這麼狼狽?」
  
  她眨眨眼道:「我的皮包被偷了,現金、證件、信用卡、手機都在裡面,身上只有幾塊零錢,所以只能訂電話找你,沒有耽誤你的正事吧?你放心好了,你借我點錢,我聯繫到sammy補辦了證件馬上就走,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他臉色一沈,「你說得什麼話?你到這裡不找我找誰,傅秘書離那麼遠能幫上忙嗎?對了,」他稍稍一頓,「你來這兒幹嗎?」
  
  「我--」她又眨眨眼,「我來看個朋友。」
  
  他皺眉,「我怎麼不知道你這裡有朋友?」
  
  「呃--」她想了想才道:「我沒跟你提過。」
  
  「無艷,」他沈聲喚,「你在說謊。」
  
  她垂下頭,長髮遮住了大半邊臉,一會兒,晶瑩的水珠一滴一滴地落在凍的紅腫的手上,聲音低低的,「其實我是來找你的,可是到了你家門口才發現你要結婚了。也許我真的不該來,是我自己不懂得珍惜,把你推給了別人,怪不得你。你放心,我不會耽誤你的婚禮,天一亮我就去報案,民警會幫我的。」
  
  遲騁的眉頭越皺越緊,一把按住她肩頭,「你說誰要結婚了?」
  
  她驚道:「你不是今天和符曉冰結婚?」
  
  「誰說的?明明是我二弟端陽和曉冰的姐姐曉築結婚。」
  
  「啊?」她傻傻地張大嘴,「可是五月說,不對不對,應該是端陽說是你結婚呀。」
  
  遲騁簡直哭笑不得,低聲罵道:「這個端陽,從來不幹好事。」
  
  她激動地抓著他的手問:「真的不是你結婚?」
  
  他翻了個白眼道:「你都說取消婚禮了,我跟誰結婚去?」
  
  「呵,呵,」她忍不住笑,喃喃自語,「太好了,太好了,你沒有要結婚,我還有機會。」她一下子撲到他懷裡,又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你不知道我多害怕,我以為你不再愛我了,我以為你要離開我了。」
  
  「傻瓜。」他攬著她的頭,「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再愛你了?我只是說我累了。」
  
  」可是我在電話裡哭著說我愛你,你都無動於衷。」
  
  「所以你就追來了?」原來她是真的在意他,不是他自作多情。
  
  「嗯。」她用力點頭,「我已經錯過了太多,忽略了太多,索取了太多,既然你累了,那麼就由我來追你。你看,」她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掏出一隻打火機,「我還找到這個,品牌和款式都跟你送我的那只一模一樣,我特意托朋友找代理商買的。遲騁,你不要生我的氣了好嗎?」
  
  他伸出手輕輕觸碰那只冰涼的打火機,低低地顫抖地道:「這世上有很多東西是永遠無法替代的。」
  
  她一把抓住他的手,熱切地道:「無法替代,但可以轉變。時間可以平復傷口,可以令人遺忘,也可以軟化執著,已經失去的終究是失去了,珍惜眼前的才最重要。掉了的那只打火機上有你的感情,我請你遺忘它,重新愛上這一隻,而我對祁紹的愛,早就在不知不覺間消失了,我現在愛的是你,是你埃」
  
  「無艷,」他捧起她的臉,眼睛盯著她的眼睛,懇切地道:「再說一次你愛我。」
  
  她深吸一口氣,鄭重地道:「是的,我愛你,遲騁,不是替代,不是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就是你,遲騁,我愛你。」
  
  他猛地吻住她,讓她冰涼的嘴唇在他的唇上融化,讓她凍得僵硬的身軀在他懷裡柔順,讓她真摯的愛通過呼吸和毛孔融入他的血脈。他在她耳邊感歎:「你知道我等這句話等了多久?」
  
  「我知道,」她緊緊偎進他溫暖的胸膛,「幸好我沒有說得太遲,幸好你還肯給我機會。」
  
  他笑了,啄吻她紅紅的臉頰,「下次來追我,記得多穿一點。」
  
  她直覺地道:「早知道端陽騙我,我就直接在賓館給你打電話了,何必把自己凍得半死?」
  
  「什麼?」他坐直,「你不是說你皮包被偷了?」
  
  「呵呵,」她心虛地笑,「我……我只不過想學你玩一把苦肉計嗎,原來真的很有效,就是太冷了,下次一定記得先買件貂皮大衣。」
  
  「戚無艷。」他咬牙切齒地叫。
  
  「啊呀,」她大叫一聲,「我好冷,好冷好冷,快幫我暖暖。」說著雙臂纏上他的脖子,堵住他怒氣騰騰的嘴唇。
  
  他反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欲拉開不知怎麼就變成了擁抱,明明有一堆火氣卡在喉嚨裡要衝出來,卻捨不得放開她柔軟香甜的唇瓣。還是先幫她取暖吧,訓她的事可以等等再說,凍壞了她,心疼的還是自己,誰叫他愛上這個有點自私、強悍、嬌縱、可愛、固執又有點勇氣的女人呢?愛她,還有什麼好說?別說是苦肉計,什麼美人計、空城計、反問計、連環計,就是三十六計她都耍上一遍他也只能乖乖受著。愛她嘛,唉!
  
  *******
  
  遲家
  
  遲端陽披著軍大衣,頂著滿頭白霜,在自家門口跳腳,哀叫:「大哥到底去哪兒了?時間就快到了,我的婚車啊!」
  
  有人提議:「反正新娘子就在隔壁,你去把人背過來,直接入洞房算了,酒席也別去了。」
  
  「放你娘的狗臭屁!」遲端陽氣得出口成髒。
  
  忽聽隔壁院內傳來一個柔柔的聲音:「遲端陽,你又說髒話了。」
  
  「沒有沒有,」他急忙嚷嚷,「是東來罵的。」
  
  「還說謊,數罪並罰,婚期延後三個月。」
  
  「啊?」片刻靜默之後,隆冬的天空中揚起一聲狂吼:「遲騁,我跟你沒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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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0:50

惟櫻 - 將就美人計【愛情兵法書之四】

不想讓她的大好資質被白白浪費,  
明知是“美人計”也只好將就一下。  
不過,  
他要的只是旗鼓相當的“對手”,  
偏偏就這一點,  
他和她無法達成協議,  
難道她還要再將就一下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1:19


  如果不是“鍛”的出現,段修眉現在應該還是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小花店老板娘。按理說,她都離開那個地方、潛伏這麼多年了,似乎可以對這塊黑不啦?的令牌——“鍛”,來個視而不見,或者裝失憶症患者。

  可惜,看一眼靜靜地被放在床上的“鍛”,段修眉自我厭惡地歎了口氣,她真的是不敢惹段家那群狂熱的熱血分子。

  “‘鍛’令一出,凡段氏子孫皆須惟令是從!”勉強背出段氏家訓的第一條,段修眉再次有去做個基因檢查的沖動。如果能證明自己和這個思想和行為皆定格在千年前的家族毫無血緣關系的話,生活該有多麼美好,好讓她期待自己是被已作古的老爸老媽隨手撿來的路邊小孩。

  不過,基於自己容貌肖似老媽這點,除非老媽紅杏出牆,否則,基因檢查毫無意義。

  “老媽為什麼不紅杏出牆呢?”歪倒在沙發上,段修眉失望地喃喃自語。

  “你在說什麼?”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出現在耳邊。

  段修眉淡淡地看他一眼,對他的憑空出現毫不意外。是段訓耶,三十歲即已是段氏家族的“執法者”,他的存在就代表真理和正義,還有哪裡是他不能夠出現的呢?

  “你為什麼總是這麼散漫?”段訓皺起嚴肅的臉,不滿地斥責。

  他不明白,堂堂上任當家的女兒竟會如此不思進取,隱匿多年也就罷了,竟妄想推脫“鍛”令。

  “你確定你們這麼做真的有意義?”段修眉對他的指責置若罔聞,只是拎著“鍛”閒閒地問。

  “不能再這麼對凜氏放任下去了,特別是凜季秋!再繼續容忍他這麼任意擴張凜氏,我們段氏如何生存?!”段訓仍是一臉嚴肅。

  那麼不如大家各自謀生,何必呆呆抱成一團?段修眉不敢把話說出口。

  “你身為段氏的一員,難道不該為家族做點貢獻?何況‘擊潰凜氏,重振段氏’也是你父親臨終的遺言啊。如今大家同心協力走到這一步,你忍心大家的心血付之東流……”

  段修眉低眉順眼地盯著茶杯,任耳旁的一江春水“滔滔不絕”向東流。

  其實段訓大可不必這麼折磨她的耳朵的,她哪敢與段氏一族為敵,自是乖乖地接受“鍛”令的。

  “我去。”終於逮到一個段訓歇下來喝口水的空隙,段修眉立即簡短地“表白心聲”。

  段訓一怔,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

  “我去,明天就去凜氏報到,勾引那個凜季秋。不過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他不上鉤,我就不負責任了。”段修眉冷靜地先將責任撇清,畢竟她要執行的“任務”不是一廂情願就可以搞定的,就她這方面而言,祈禱失敗的成分居多。

  “放心,只要你不成心搞砸,肯定沒問題。”看著段修眉的臉,段訓的神情有些復雜。

  段修眉無謂地聳聳肩,就當作是在舞台上跑一次龍套吧。她不在乎結果,反正,結果也不會由她承擔。

  凜園

  穿過層層竹林,一白衣黑褲的男傭停在了走廊深處的一個房間前,靜靜地,沒發出一絲腳步聲。

  “有事?”房內傳出了一個男子的聲音,冷冷的。

  不意外主子的先知先覺,男傭恭順地彎腰作答:“老爺,十個家族送來的千金都已安排妥了,您今晚都見嗎?”

  “不見。”聲音從房內傳來,仍是清清冷冷的。

  男傭恭順地行了個禮,如來時一般,悄無聲息地退了下去。

  凜氏的人果然會辦事,十個“入宮等候君王幸臨”的女人都被隔得遠遠的。如果不主動出擊,只窩在自己的院子裡的話,還真見不著面的。

  還多虧凜氏財大勢大,建個園子也大。不過,在任何財富排行榜上卻怎麼都看不到凜氏的名字。若非段氏也是與凜氏並列的十一大古老家族之一,她也不會知道這世上還有這麼一個大財主。而且財勢顯赫得讓其余十大家族心甘情願地進貢美女,只圖有幸和凜氏結個姻親,好借此扶搖直上。

  基本上,十一個家族的人都喜歡彼此通婚,凜氏當家人的聯姻對象也是在其他家族中挑的。但是,從這一方面看,段氏就有些倒黴了。一百多年來,還沒有一位段氏女性讓凜氏給看中,家族自身又年年衰敗,新仇舊恨(都是段家人自己的說法)自然讓段氏對凜氏是又嫉又恨了。

  她的出世,令段氏很是狂喜了一陣子,因為據說她是段氏“才貌兼備的第一美女”。不過八年前被進貢過一次後,大家就對她失去了信心。那是因為凜季秋看不上她嘛,她也沒辦法。

  “很閒?”

  “是啊,很閒。”無聊地嗑一粒瓜子,段修眉躺在花叢中的長椅上,頭也不抬地順口答道。不對,她住的院子裡怎麼會有其他人?

  微眯著眼避開陽光,段修眉看到一個身著白衫的男子就站在自己面前。這人身材修長、眉目一般,不過氣質卻極其出眾……

  回想三分?,段修眉放下手中的瓜子,成功地擠出了微笑,“凜先生您好。”凜氏的當家——凜季秋,他的模樣似乎和八年前沒什麼兩樣,還好她能努力回想出來。

  “很閒?”重復的問話,凜季秋淡漠清冷的神情沒有絲毫改變。

  段修眉低頭想一想,確信自己再也找不出更好的答案。“是啊,很閒。”她老實地微笑回答。

  凜季秋冷冷地盯著她柔和的笑顏。良久,他搖搖頭,神情竟帶著一絲失望,然後轉身離去。

  “這是表示不中意吧。”段修眉滿意地再度微笑。

  看著主子靜靜地走進書房,男傭盡力掩飾心中的好奇。今天十大家族的千金同時到齊,上午主子說誰都不見,但下午卻去了舒心園,而且只去了這一個園子。看來,今次段氏有望了。

  “涼。”將參茶擱回原處,凜季秋冷冷地吐出一個單字。

  男傭趕緊向外面候著的僕傭示意。他的主子有奇怪的嗜好,只喝透心涼的參茶。眼前這杯參茶雖然已很涼,但顯然主子不滿意。

  見凜季秋坐在桌前,打開電腦,男傭趕緊退下,深知主子只喜歡獨處。打開了電腦,凜季秋卻無法像過往那樣立即投入。

  不知為何,段修眉溫柔的淺笑仍占據眼前,十分刺眼。八年前,段修眉十四歲的時候,曾在凜氏住過半年。那時是為他今後擇偶作鋪墊,所以十大家族將人選送來,讓他們共同生活半年。如果他對其中的某位有意向,便可早早訂婚。他那次誰也沒選,因為對誰他都無意。

  段修眉算是惟一給他留下印象的了。他和十個女孩一起學習,段修眉是惟一一個可以跟上進度,而且成績與他在伯仲之間的人。而且,她的聰明是鋒芒畢露的那種,自負而又滿不在乎。

  曾經以為,他會多了個對手,誰知她回去後便一直默默無聞。如今,老虎卻已變成了貓。

  略帶惋惜地搖搖頭,凜季秋斂神專心處理事務。

  “下棋?”或許太久沒遇見對手了吧,凜季秋還是想試一試段修眉究竟是貓還是虎,至少可以打發一下時間。所以第二天一大早,他帶著圍棋又到了舒心園。

  段修眉不置可否地聳聳肩,看著他在亭子的石桌上把棋盤布置好。

  “黑或白?”凜季秋拈起一粒棋子,問她。

  咦,沒有大男子主義地執白?段修眉不動聲色地在他面前從容坐下,拿起一粒黑子,微笑地看向凜季秋,“輪流執黑各一局。”

  先試一下實力再說。凜季秋的眼裡浮上一抹興味。看來,至少還是只有利爪的貓。

  結果,一盤棋從清晨至晌午,未見輸贏。下棋,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如果這句話還適用的話,段修眉快、狠、準的棋風又說明了什麼?決定休息一小時、吃過午飯再繼續,凜季秋發現自己對她的興趣又濃了一分。

  “你現在從事什麼職業?”夾一箸青菜,凜季秋直接開口問道。

  如果凜氏的人見了必然驚駭於這句話的長度,凜氏人都知道凜季秋是“一字宗師”,說話的語句之精簡已非用“簡潔”二字可以形容。

  “開了個小花店。”段修眉喝一口米酒,簡短答道。好久沒這麼暢快地下棋了,她分不清心中那股陌生的興奮是因為棋還是酒。

  “花店?”凜季秋抬頭看向她,臉部仍看不出什麼表情。

  “是啊。”段修眉淡淡地回答。

  熱愛園藝?甘於淡泊?凜季秋不覺得她身上有前面那項特質。

  “為什麼?”他疑惑地挑眉。

  “賺錢過日子。”段修眉很坦白,她就是能很自然地明白他的話。

  “就這樣?”凜季秋微微皺眉。

  “嗯,人生嘛,不過如此。”段修眉溫和地笑道。

  凜季秋聞言,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段修眉不知所以地咬一口青菜,不懂他臉部的陰晴變化。兩人靜靜地繼續進食,再無對論。

  凜季秋最先擱下碗筷,起身向涼亭走去。

  看了一眼他碗中還剩下一大半的米飯,段修眉猶豫了一下,低頭慢條斯理地繼續進食。十分?後,捧著杯清茶,她默默地坐在了石桌旁,繼續未完的棋局。

  兩人仍是無言。

  “錯了。”一刻?後,凜季秋突然出聲。

  段修眉不意外地聳聳肩,“沒關系,繼續。”早在落子的一?那,她就明白自己犯了個非技術性的錯誤——棋子放錯了位置,誰讓她視力不好呢。

  “一招錯,全盤皆輸。”凜季秋的聲音仍是冷冷淡淡,言語中卻有不容忽視的堅持,他不喜歡贏得這麼沒成就感。

  “無所謂。”段修眉的唇畔仍帶著無謂的淺笑,她並不在乎這盤棋的輸贏。或者說,她早已不在乎任何事的輸贏。

  凜季秋冷冷地看她一眼,面無表情地起身離去。和一個毫無求勝欲望的人對奕有何意義!

  在不遠處隨侍的男傭趕緊跟上去,臨行前,忍不住投給段修眉一個惋惜的眼神。

  惋惜?段修眉不禁啞然失笑。她正求之不得。

  凜季秋明白自己的怒氣從何而來,卻不明白自己為何不能一如既往地妥善控制情緒。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一個不相干的人持有這麼多的情緒。是期待值太高了?今早的棋局讓他有“棋逢對手”的興奮感。那睽離已久的感覺,令他覺得自己的血液又有溫度起來。但她卻令他失望了。近乎恥辱!

  “可惡。”凜季秋突然頓住前行的腳步。

  身後緊跟的男傭心中一驚,主子的聲音雖然仍是冷冰冰的,但隨待主子這麼多年來,他還是能聽出聲音中情緒的高低起伏的。

  “準備飛機,去東京。”丟下一句話,凜季秋再度開步往前走。他要找個地方,讓腦子活躍一下,太久未遇對手,難怪他情緒會有些失控。

  靜靜的和室裡,散發著淡淡的茶香。

  “輸了。”放下手中的棋子,凜季秋如釋重負的表情,全然不似個輸家。

  身著和服的短發女子冷冷地一笑,並不奇怪他這種“獨孤求敗”的心理。

  “葵,你說是什麼會讓一只老虎變成一只貓?”一邊慢條斯理地收拾棋子,凜季秋一邊疑惑地問。他不喜歡有問題一直困擾自己。

  被稱作葵的女子有著和他同樣冷淡的神情,聞言,只是隨意地整一下短發,再開口:“你確定本來就是只虎?”她的中文說得很好,聽不出口音。

  凜季秋閉眼回想一下段修眉八年前的模樣.確定地點一點頭。

  “環境影響?基因突變?”葵漫不經心地提供答案。凜季秋略帶困惑的神情確屬鮮見,不過她沒興趣追究。

  “基因?”凜季秋搖搖頭,段氏是這些家族中特別好勝的一族,可惜近百年來,從未出現過厲害的掌權者,只是逐漸衰敗下去。如果段修眉有祖先急功好利的遺傳的話,絕非是現在的模樣。

  “那麼只有是環境影響了……”凜季秋眯起眼,喃喃自語。

  “你確定凜氏當家的夫人只能從這十大家族中選?”葵冷冷地開口,打斷了凜季秋的思緒。

  “你還有興趣?”凜季秋冷冷地回應。

  “你今年三十,我今年二十四,凜氏與安神一族聯姻,互不辱沒。”似乎是在勸婚,但女子的聲音裡沒有一絲熱衷,只是利害分析。

  “這次再無滿意人選,明年此時我們便可議定婚期。”和安神一族聯姻,凜季秋並不排斥,凜氏是該混入一些外族的血統了。只是,如果十大家族中有與他相匹配的人選出現的話會更好,這樣對凜氏的助益會更大。安神雖是日本古老一族,但宗教的神秘氣氛太濃,與政治的關系過於密切,而他暫時不想讓凜氏卷入日本復雜的高層。

  “那就這樣說定了。”葵示意下人端上酒菜,口頭說定自己的終身大事。

  “說定了。”端起清酒,凜季秋一飲而盡。

  其實,在這舒心園裡窩上半年,期限一到,便拎起小包包走人,是再“舒心”不過了。段修眉哀怨地看著一直站在講台上的法國男人,不明白放下書本多年的自己為何還要和一堆大家閨秀在一起學法語。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她們這十個人該是情敵吧?段修眉不自在地挪動一下身子。

  “相信諸位美麗的小姐都已有深厚的法語修養,那麼我們僅從藝術方面進行欣賞。”出於對名門家族的信心,法國教師用法語滔滔不絕地說著。

  抱歉啊,我從十六歲以後就已不學無術了,那幾個法語單詞還是小時候學的。段修眉在心中翻白眼,外表恭順地看著講師的長臉,渾然不覺小時受的教育令她聽課毫不費力。可是,還是沒有必要在這兒裝淑女吧?太久沒鍛煉了,她的假笑有些累人。悄悄地,她溜出了書房。

  陽光很暖,花很香,可是她在這大園子裡能做什麼?段修眉坐在舒心園的花園裡,徑自發呆起來。她喜歡發呆,自十六歲離開段氏後,發呆是她最喜歡的事。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放任腦子一片空白。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蒙地睜開眼,卻看見凜季秋又悄無聲息地站在了她面前。

  “十五分?。”凜季秋面無表情說了四個字。

  自己有發這麼久的呆嗎?段修眉漸漸回過神來。

  “不正常。”凜季秋的語氣中充滿了不贊同。

  你在這靜站十五分?才是不正常好不好?段修眉在心中嘀咕。

  “浪費時間。”凜季秋繼續冷冷批判。

  “你回來啦?”段修眉漾起溫柔的笑來轉移話題,暗地裡唾棄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像個日本主婦。

  “你就沒事可做了?”凜季秋絲毫不肯放松。

  “需要我做什麼嗎?”段修眉勉力自己配合著回答,仍是一臉“敬請吩咐”的笑。

  “你自己就無事可做?”凜季秋的語氣多了絲嫌惡和不滿。

  奇怪,他知道自己翹掉法語課的事?段修眉力持好脾氣的微笑。他再不滿也只是他家的事。

  凜季秋不耐地深吸口氣,微啟薄唇,“朽木不可雕也。”轉身欲走。

  “哎——”段修眉下意識地喚住了他。

  “有事?”凜季秋冷冷地半側過身。

  頓一下,段修眉洩氣地擺擺手。她只是覺得這男人對她的態度有些莫名其妙而已,哪會真的“有事”。

  凜季秋忍耐地轉過身直視著她,他痛恨任何一個人浪費自己的天賦,碌碌無為地度過一生。這女人同八年前比,其中的差異令他實在難以接受,“你一歲識字,三歲可吟詩章,八歲識八國語言,十三歲參與管理族中事務,十四歲即已在同輩中脫穎而出,意氣奮發,頗有睥睨天下之勢,為什麼現在……”凜季秋嫌惡地頓住,他不願再口出惡言。

  段修眉怔怔地看著他的眼,臉上“永遠的微笑”已蕩然無存。這個男人在說什麼?

  “你無話可說嗎?”凜季秋的臉多了分厲色。當年,他將她視為可與自己爭鋒的敵手,所以沒有選她作為聯姻對象,只願將來她能作為段氏當家與自己一分高下。八年過去,看她都成了什麼樣子?確定自己在這個人身上浪費的時間到此為止,凜季秋傲然離去。

  “謝謝。”微不可聞的兩個字在他身後響起,他心中微微一震,還是未停下離去的腳步。

  靜靜地看著凜季秋疾步遠去的背影,段修眉第一次將他看人了眼裡。一直以來,有太多人提醒她,提醒她是段家前任當家的女兒,是凜氏可能的媳婦人選……凜季秋是第一個,不看她的父親、不看她的性別,只將她當作堂堂一個“人”來對待的人!不管他看的結論如何、初衷如何,他都是第一個這樣看她的人。

  這一刻,她明白了,凜季秋算是刻進她心裡了。她曾竭力忘記一切,不過,她不會忘了他這個特別的存在。

  “心動了?”冷冷的男聲在她耳邊響起。

  是段訓!段訓眉一驚,她以為凜氏的保全系統足以阻擋任何外來人的腳步。但段訓畢竟是段訓啊。

  “心動了為什麼沒有行動?”段訓毫不掩藏地站在花園裡向她質問。

  為什麼自己身邊的男人都是冷面型的?段修眉無語問蒼天。

  “沒有。”緩緩地坐下,她先誠實地回答段訓的第一個問題。

  段訓鐵判官似的臉似乎有了一絲的變化,隨即恢復原樣。

  “他對你有興趣。”他陳述自己的觀點。

  段修眉不驚訝他會清楚自己的狀況。各個家族恐怕都在盯著這園子裡發生的一切,也只有在這個時候,凜氏才會允許他們這麼做。

  “記住你的任務是什麼。”段訓毫不放松地叮囑她。

  段修眉轉過頭,直直地盯著他的眼睛。段訓胸口一窒,努力地使自己不要別轉過頭。半晌,段修眉才慢吞吞地開口:“段訓啊,你有什麼自己想做的事嗎?”凜季秋,借用一下你的問題吧。

  段訓一愣,似乎對她的發問始料不及,隨即似松了一口氣般地回答:“重振段氏,擊潰凜氏。”他抿緊了唇,很嚴肅。

  段修眉覺得自己多此一問,還可以指望什麼呢?同她這“叛徒”不同,段訓的心中一直都有“生是段家人,死是段家鬼”的覺悟。她輕輕搖頭,微諷地一笑。

  “你就不能認真點?”段訓覺得很刺眼。

  為什麼他和凜季秋都嫌自己不夠認真?段修眉低頭自問。

  “修眉。”第一次,段訓放軟了口氣。

  “讓凜季秋為你心動吧。我、我們不一定要你嫁給他,只要你讓他為你心動,接下來我們會做好的。”

  段修眉不看他。他們要做好什麼呢,用“美人計”瓦解君心,或“挾美女以令天子”?凜季秋和段訓還是不同的,凜季秋只希望她做自己。

  “再見。”她起身走向臥房,聲音裡沒有一絲情緒。

  段訓卻怔在了原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1:39


  燈光下,凜季秋坐在躺椅上,閒閒地把玩著茶杯。

  “謝謝嗎?”他喃喃自語。日間那聲淡淡的“謝謝”他聽到了。但當時自己只是意氣用事吧,所以他停不了腳步。以為她麻木不仁了,那這聲“謝謝”代表了什麼吧?還有希望嗎?還能找回昔日的她嗎?

  “老爺,劉家的姑娘拜訪。”男傭走上前,打斷了凜季秋的思緒。

  不喜歡被人無禮地打擾。凜季秋微一皺眉,正要下令辭客,轉念一想,卻又放下茶杯,淡淡吩咐:“有請。”說著,步出臥室。他不喜歡在臥室見客。劉家姑娘敢第一個前來找他,至少膽色不錯。這幾天吃太多心思在段修眉上,倒忘了自己要擇偶這件事。

  由僕人引進、款款而來的是個美艷的姑娘,大方火容,毫無絲毫羞怯之意。凜季秋坐在客廳上座,只是看著她走近,一言不發。只看她僅身著一件大衣,已明白了接下來要發生的一切。

  果然。大衣緩緩滑下,她完全展現在燈光下。發育良好,生育能力應該不錯,可是……

  凜季秋的眼光在她的臉部轉了一圈,最後停在了她的眼睛深處。

  凜季秋緩緩走上前。姑娘的臉迅速潮紅,她真的在為眼前的這個男人而心動。凜季秋慢慢拾起大衣,護住姑娘全身。看著對方期待的眼睛,他微微一笑,“姑娘,請慢走。”

  僕人走上前,將大腦顯然已經完全空白的女孩有禮地請出門外。凜季秋看了一眼隨侍的男傭,對方趕緊會意地端上溫水和洗手液。大家心中明白,劉姑娘是已經被判出局了。

  看人,要看一個人的眼睛。這樣的話,對方有多少斤兩,一看便知。凜氏當家的夫人必須美貌與頭腦兼備,這是為確保下一代的品質。劉家姑娘容貌與勇氣皆有余,可惜……轉眼便已忘了方才那雙平凡的眼,另一雙琥珀色的眸倒不由自主地浮上心頭。段氏祖上據說有外族血統,段修眉的雪膚棕眸似乎就是個印證。凜季秋搖搖頭自嘲地一笑,在他心裡,每個人的眉目從來是過目即被忘。段修眉的五官特征,到底自己是什麼時候給記住的?

  段修眉發現凜季秋這個人或許不如外面所傳的那樣深不可測,要她說的話,他甚至可以用“多管閒事”來形容,譬如現在。瞪著眼前的手提電腦,她挫敗地歎口氣,為什麼她感覺自己像是凜季秋一時興起迷上的玩具?

  “一個小遊戲而已,不用緊張。”凜季秋悠閒地坐在她面前品茶,發現自己真的很欣賞她微笑之外的表情。

  “小遊戲?”讓她去收拾歐洲一個經營項目的爛攤子叫小遊戲?哈!

  “你究竟想做什麼?”換上一種表情,段修眉不得不正視眼前的這個男人。看他除了臉部比較清瘦之外,沒什麼不正常的地方啊?

  “那你到這裡來是想做什麼?”凜季秋慢悠悠地反問。

  “使美人計釣你。”段修眉答得坦蕩蕩。

  凜季秋點頭微笑,“和這裡的每一個女人一樣。”

  知道我和大家一樣,何不高抬貴手,放過我這個平庸的人?段修眉有想吼的沖動,可惜荒廢太久沒吼人了,她實在無力發動引擎。

  凜季秋緩緩為她施加壓力,“想盡早擺脫這一切?可惜,離期限還有近半年的時間。”他仿若歎惜般地搖搖頭。

  段修眉只有抿緊唇死盯著他。她要不是怕自己被族人亂棒打死,早翹頭了,哪輪得他在這裡假惺惺?

  “OK,我接。交換條件是什麼?”大徹大悟之後,她咬牙開始談判。

  凜季秋贊許地點一下頭,“一個月搞定這個項目。成功之後,你可以離開凜氏,脫離這個候選事件也可以,段氏那邊我幫你搞定。”反正,他要的不是一個女人,而是真正的對手。

  “成交。”段修眉打開電腦,一邊調資料、一邊拍板。她要速戰速決,其他的都不管了,先逃離這個男人再說。凜季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什麼,她很明白。她還記得當年彼此交接的目光:挑釁和欣賞。只是,他要的,她再也給不了。

  坐在飛機上,臨行前段訓的叮囑還在她耳邊回響:“抓住這個機會,盡量突顯你自己。”如果他知道自己和凜季秋的交易內容,會不會發射導彈將這架直升機擊落海底?

  其實,這次她接手的項目出現的問題很簡單,無非是受到當地利益集團的聯合抵制而已。為利益而抱團作戰的對手最有沖勁卻最沒耐力,雙方只是為利益而暫時聯合而已,彼此之間的矛盾可沒有消除。她這次去,算是等著領功了,那邊進行的項目拖了半年多,正是對手最疲軟的時候,現在她只需懂得利用就可以了。問題是,她有一個月的時限,又有大筆款項跟隨,攜款潛逃她是不敢啦——反正肯定會被人逮回來,但公款旅遊一下不罪過吧。呵呵呵。

  凜季秋知道交給段修眉的任務對她而言,實在是太小兒科,不過也沒料想到她會那麼干脆地在歐洲一玩到底。

  “凜先生,您看……”從歐洲分部回來急報軍情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凜季秋不怒反笑。

  “她現在全權負責歐洲分部的全部事宜,有什麼事直接去請示她,不要來找我。”凜季秋微笑著簽下文件批示。她玩了二十多天了,最後這幾天,累一累她也不為過吧。

  什麼叫樂極生悲,段修眉算是知道了。前兩天她閒閒地到凜氏設在歐洲的分部報到,誰知馬上就遇到凜季秋的一道批示泰山壓頂,結果,她被眾人一直“用”到現在,未得一刻空閒。

  “弄完這個,我們就去酒館慶功。”她微笑著向辦公樓的同仁傳達喜訊,算是也給自己一個鼓勵。

  “萬歲!”頓時,大樓內士氣高漲。

  工作到晚飯時間,終於搞定一切,一群人浩浩蕩蕩朝酒館進軍。

  “段小姐,你真厲害。”金經理——她的副手,毫不掩飾對她的贊賞,豎起了大拇指。眾人紛紛服氣地點頭。段修眉發現,這個團體和她以前在段氏所處的團體不同。過往,她每成功一步,除了父親的贊賞之外,只會失去更多的朋友,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各自結成小集團,將自己漸漸孤立。

  曾經,她以為是自己太糟糕。那麼,為什麼她能坐在這裡和大家和樂融融地飲酒?是自己變了,還是周圍的人變了?不想了,早就決定不想這些的。

  “來,喝酒。”她豪爽地舉起杯,一飲而盡。酒館裡頓時熱鬧起來,一反歐洲人喝酒的文雅習慣,大家只為眼前這位美麗、能干又豪爽的東方女子而喝彩。

  喝醉酒後,人的膽子果然會被酒精泡大不少,看看英俊的青年搭上女上司肩膀的手就知道。

  “段……段小姐,我美麗的夜?……”青年充滿激情的眼對上段修眉的眼睛。

  生怕他接下來要吟十四行詩,段修眉趕緊示意旁人將他打包拎走。

  “段……我真的愛你!”被人拉走的青年仍不忘最後的垂死掙扎,盡管他的愛情將終結在酒醒之後。

  看著那張因激動而漲紅的年青的臉,段修眉只覺心底最深處的那塊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挖了出來,而她毫無防備。這樣激動地、毫不掩飾地表達心意的年齡,她也有過啊。

  昨晚干掉一瓶威士忌,所以她今晨格外神清氣爽,只因她最喜歡喝酒。但她的神清氣爽恐怕只能持續在下直升機前。一月期限已到,但她還不想去面對凜季秋,因為太明白他對自己的用意。只是,她做不回原來的自己。問題是凜季秋可懂?顯然,他不懂。

  下了飛機,她便被告知凜季秋在書房內等她,她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一進書房,便看出他確實是日理萬機,房內盡是世界最尖端的辦公設備,有的設備,恐怕會讓段家馬上興起讓她當小偷的念頭。

  “有興趣?”看著她琢磨這些設備,凜季秋的心裡稍稍冒出了些許的成就感,感覺自己像是引領迷途羔羊的神父。經過歐洲的那番小小洗禮,不知段修眉是否有了奮斗的自覺呢?

  “沒興趣。”段修眉不客氣地打破他心中的希望泡泡。

  “是嗎?”凜季秋努力地不讓失望溢於言表。都在叢林中捕過獵物、嘗過腥了,老虎的天性還沒覺醒嗎?還是自己下的藥太輕?

  “相信我,我對家族的事務一點興趣都沒有,無論是在哪一個領域。”趁自己還沒被凜季秋玩死,她要斷了他這個念頭。

  “是嗎?”凜季秋仍只回以兩個字。此地無銀三百兩,她何必強調這些呢?何況,他是不會看錯自己的同類的,捕食過獵物的老虎不可能變成素食動物。

  “那麼,你是要自由、要離開凜氏了?”凜季秋把話轉到交易的內容上。來日方長,他不急。

  段修眉撇一撇嘴,她要敢違反族人安排下的計劃,下場必定淒慘,至少要名正言順地被踢出局嘛。“我呆在這兒,期限一到就走,原來的交易作廢。”反正她當時接受交易只是為了逃離凜季秋一段日子而已。

  “剩下的時間就這麼浪費掉?”凜季秋生氣地發現她又縮回自己的蝸牛殼。

  “沒關系,反正我還很年輕。”段修眉笑得眉目彎彎。

  她笑起來,眼睛似一輪月牙!凜季秋突然有了與談話主題不相干的發現,但他馬上回神——“各大家族與凜氏有協定,各家族女子在凜氏的一切事宜由凜氏決定。”撇開奇怪的思緒,凜季秋第一次微笑著對她說話。

  段修眉打個寒噤,覺得這男人還是不笑時比較好看。

  “你確定你要搞這種英才教育嗎?”瞪著凜季秋為她找來的精英兵團,段修眉頭疼地呻吟。

  “反正你的空閒很多,是該接受一下教育了。”凜季秋勸她認命,他選的可都是他當年的老師,都是專業領域的頂尖人才。

  “我為什麼要把時間浪費在這些我根本不需要的東西上!”段修眉開始抓狂。

  “你不需要嗎?作為一個家族的掌權者,你的知識貧乏得可憐!”凜季秋不客氣地批評。

  “可我只是小花店的小老板而已!”為強調那個“小”字,段修眉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甘心如此嗎?”凜季秋幾乎動怒了,他冰冷地看著她。眾家精英見狀,忙紛紛退出西伯利亞戰場。

  “就是甘心怎樣!”段修眉的眼睛卻像是要噴火,她的人生,憑什麼讓一個外人來干涉。

  “你甘心?”凜季秋冷冷一笑,慢慢地用一字一句來冰凍她,“你甘心會是這樣一雙無神的眼睛?你甘心被你的族人當作一個只可利用美色的工具?你甘心在你父親死後素日的親朋好友紛紛反目,奪走你作為下一任當家的資格?”

  他的話像是一把冰刀,一刀一刀地剜出段修眉深埋在過去的東西。那些東西,她本來決定永遠不計較、永遠不記憶的,現在才知道,她有多虛偽。

  “那你要我怎樣,去爭去搶嗎?”她凍著嗓子問凜季秋。

  “為什麼不可以?你有能力、有擔當,為什麼不可以去爭去搶?”凜季秋不懂她的猶豫軟弱,哪一個當權者的位置不是憑能力爭過來的?

  “不要把你的遊戲規則套用到我的世界好不好?”段修眉無力地看著他,心疲軟得無法去思考他的話。或許該說,早在父親逝世的那時候起,她的心就一直處於疲軟狀態,無從恢復。

  “那你可不可以別那麼虛偽?!人要誠實地面對自己!”凜季秋不放松地逼近了她,不容她再次膽怯地逃避,“想一想你內心真正的抱負。你真的甘心嗎?生為一世人,卻沒辦法實現自己的夢想?不是為了段氏,不是為了你的父親,你就沒有真正想要的東西?”

  段修眉怔怔地坐在那兒,感覺他的話一字一字砸在自己的心窩上。

  凜季秋握住她的肩膀,直視著她的眼睛,似在催眠,“你還沒長大,段修眉。你還妄想躲在你父親的羽翼下,不肯面對殘酷的現實,不、不是殘酷,只是你要分清楚:親情、友情和每個人身上的欲望是會有沖突的。你指望著兄愛弟恭、大家和樂融融地把你拱上當家人的位置嗎?錯!每一個人都有機會去爭去搶,何必虛偽地掩藏自己的欲望!只不過到最後,是勝者為王而已。大家都很誠實,只有你!指望以推脫責任來壓抑自己,去維持一個你的父輩和你的幼稚為你經營起來的童話!” 一口氣吼完,凜季秋不以為自己這一輩子還有機會說這麼多話。而此刻,他仍不知自己說這麼多是否值得。

  段修眉緊閉著眼,一言不發。記憶在她腦中翻騰。她曾對自己說,自己的一生不要為別人活,如果她的記憶和容貌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準備的話,她寧願不做段修眉,所以她在父親死後,在面對著重重變故後,做了逃兵。只是,現在想一想,她當年只明白了自己不要什麼,但是,自己要的到底是什麼呢?

  呵——她?地捂住臉,低低笑起來。

  凜季秋不明所以地緊了緊握住她肩膀的手,眉頭微微皺起。

  好半晌,段修眉才抬起頭,臉上不見任何表情。“給我時間,我要離開凜氏一下。”她直接地要求。

  凜季秋細細地在她眼睛裡搜索,卻找不出任何信息。“沒問題。”他松開了手後退一步,期待著下一步的發展,如果段修眉再無反應,他的耐心也就到此為止了。

  “我要見老奶奶。”走出凜氏,見到段訓,段修眉開口便說了這句話。

  段訓身體一震,眼中的訝異都來不及掩藏,“你還回來做什麼?”好半天,段訓才啞聲開口問道,眼睛死死地盯住她的臉。

  “我不是回來,我只是要見老奶奶。”段修眉認真地回視他。她心中有疑問未解,在解開疑問之前,她不會輕易改變自己的命運軌道。

  “不回來,見老奶奶還有什麼意義?!”段訓放大了聲音,素來平直嚴肅的神情有了破綻。

  “你只需將我的意思轉告老奶奶便是。”段修眉冷著聲音回答,語調裡有著前所未有的清冷和威嚴。

  仿佛被什麼懾住,段訓帶著不可思議的神情看著她。她長長的直發襯托著脂粉未施的素臉,已經全然脫去當年在族內的青澀與稚氣,小女孩已長成女人了嗎?

  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段訓消失在夜色中。

  段修眉站在原地,月光下,她的臉更顯得皎潔無瑕,惟有表情是一片空白……

  比起凜園的含蓄與大氣,段氏居住的宅邸真是要“特別”很多,大不同她離家時的模樣。

  很難對這裡的建築布局作出什麼評價,只能說,當前的當家真的很有創意地在努力實現中西合璧,盡管,暫時她還無法看出成效。

  在段訓的引領下,段修眉繞過曲曲折折的回廊,心中暗自作如是點評。不過,她一時倒忘了現任當家究竟是誰,畢竟她離家時族裡的權力之爭正處於白熱化狀態。

  “到了。”走在前面的段訓突然出聲。

  段修眉回神一看,原來已到老奶奶居住的大院,一眼看去,這裡似乎尚未經過任何改造。大門應聲而開,一個老僕緩緩走出來,做了個有請的手勢。段修眉趕緊上前隨他人內。然後,大門當著段訓的面立刻閉合。

  聽到身後關門的聲音,段修眉不覺暗中好笑。老奶奶最愛搞這一套神神秘秘的東西,已高齡八十好幾的老奶奶是家族的地下掌權者,即使父親當家時也須惟母命是從。

  而段修眉自己,則從不討老奶奶喜歡。雖是親祖孫,也只是隨所有族人一樣,恭恭敬敬地喚她聲老奶奶。

  在大廳中恭候了近半個小時,老奶奶終於??而來。但來了,也不看段修眉,只是坐在椅子上撚佛珠。

  “老奶奶好!”段修眉朗聲請安,在空蕩的大廳裡,聲音顯得格外清亮。但老奶奶仍是閉目不看她,仿佛心中只在乎這串佛珠。

  所以不喜歡來找這個愛搞怪的老太太啊。段修眉在心中暗歎。

  半炷香快燒完了,老奶奶終於慢條斯理地開口:“所以我不喜歡女娃!”她硬朗的聲音回響在大廳內,比起段修眉的嗓門來,倒也毫不遜色。

  麻煩您別再宣傳這套重男輕女的理論好不好?雖然心裡犯嘀咕,段修眉還是只有耐心忍著。

  “女娃脆弱。一個人如果脆弱,則無所謂能力強弱了,因為太沒擔當、不入流。”老奶奶繼續閉目對著空氣傳教。

  段修眉凝神聽著。

  “可我曾以為你會是意外!”老奶奶張開眼,雙目炯炯有神,似有惋惜地看著段修眉。

  段修眉沈默不語,有關她讓人失望這點,已有太多人強調。

  “我至今不懂你為何要逃開,我知道緣由,但我仍是不懂。”老奶奶似有困惑地搖頭。

  “老奶奶。”段修眉心平氣和地喚了一聲,“我只是不甘心我這精心準備的一輩子都只為了一個男人而存在。”

  “這點你在離家前就已知道,為何從未提出來?而在你父親辭世、族內一片混亂的情況下只身離開。你怕什麼?怕和人爭嗎?”老奶奶深邃的老眼緊盯著段修眉。

  “我從未以為我有資格爭。”段修眉低頭回答。

  “那你怨什麼?走什麼?”老奶奶眯著眼問。

  “我沒怨……”段修眉急切說道。

  “不怨?不怨你走什麼?不想當凜家媳婦的話,你說出來便是。”老奶奶的神情轉為冷硬。

  “說便行嗎?我十幾年的生命都被你們定義於此了,我在段家的一切都不是為自己而存在,我的存在意義在這裡不是就只有這個嗎?”段修眉從未發現自己原來是個如此小心眼的人,但多年來無形中形成的怨氣這麼發洩出來也是件好事。至少,再沒有比此刻更能讓她深刻地感受自己情緒的時候了。

  “沒錯,你說出來也改不了什麼。”老奶奶慢悠悠地擱下了手中的佛珠,鋒利的眼神直逼段修眉,

  “你也不想想凜氏當家凜季秋是何等人物!各大家族搶著送女兒讓他挑,圖的可不光是凜氏這家名號。他是人中之龍、數一數二的人才,嫁給這樣的人,委屈你了嗎?”

  多少年了,為什麼段氏的觀點就沒有變過?段修眉對老奶奶的質問無言以對。那她這麼多年的自我放逐算什麼?渾渾噩噩地過了這麼些日子是為什麼?難道還在希冀著,在她空缺的日子裡,族人能發現她除了當凜氏的備選兒媳之外,還有別的存在意義嗎?好奢侈、好愚蠢的希冀啊……

  “其實,我也知道你想要什麼。”看著段修眉陷入空茫的神情,老奶奶悠悠地歎了口氣,“感情啊,榮耀啊,還有其他的,你都可以在凜季秋身上找到啊。”

  段修眉抬頭看向她,詭異地一笑,“若凜季秋看不上我呢?”

  “嗤!”老奶奶一聲冷笑,“放眼各大家族這次所選的十位女孩,凜季秋捨你取誰?”她緩緩走上前,托住段修眉小巧的下巴,滿意而欣賞地微笑,“修眉,你的資質是一等一的,無論是外貌還是頭腦,都可與凜季秋平分秋色。所以,我們選了你,我們要的不是凜季秋的妻子,而是凜季秋身邊的那個段家人!”

  段修眉靜靜地任老人握自己的下巴,奇怪的是,不再有往日的屈辱和不安,是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改變了吧。看著眼前威嚴的老人,也不再有年少時的仰視的目光,仿佛自身已抽離一切,冷眼旁觀地將真實看個一清二楚。

  忽爾,她飄忽一笑,輕輕拿下老人握住自己下巴的手。老奶奶一時怔在原地。段修眉沖著老奶奶笑得親切無比,“老奶奶,您說,這十一大家族中,咱們段氏排名第幾?”

  老奶奶似乎一時無法消化她的問話,只是困惑地看著她的轉變。

  “恐怕是快墊底的那家吧。”段修眉慢悠悠地自顧自說下去,不看老奶奶的反應,只是閒閒地打量著這間大廳,心裡卻感應到某種東西正慢慢回到自己身上的感覺。

  老奶奶對她的結論不置可否,臉生硬地轉向一旁。

  段修眉淡淡一笑,決定點到為止。很多事情,才剛剛有個開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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