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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2:06


  看段修眉回來的表情,凜季秋已明白了八九分。雖然她還是那個淡淡閒閒的模樣,但這模樣裡已有了些很不一樣的東西。

  “我要你的幫忙。”見了他,段修眉開口便是這句話,他不是老問自己想要什麼嗎?先給他第一個答案。

  凜季秋笑了,笑得很滿意,平日冷漠甚至刻薄的表情奇跡地柔和起來,“你說,我聽聽。”他還是沒有干脆地一口答應,現在的段修眉,他有感覺,不再是可以隨便“應付”的人。

  “你廢除我備選你老婆的資格。”段修眉直接道出自己的要求。

  “然後呢?”凜季秋不置可否地低頭飲一口茶。

  “然後,就是我的事了。”段修眉淡淡一笑。

  凜季秋擱下茶杯,閉目似在冥想,“你有把握了?”?地,他睜眼這麼一問。

  “試試而已。”段修眉答得模稜兩可,但眉宇間卻有股隱隱的自信。

  “我等著你鬧翻天吧。”凜季秋明了地一笑。很興奮,老虎終於要重回森林了,“喝酒嗎?”凜季秋看向她,臉上有淡淡興奮的潮紅。

  “千杯不醉。”段修眉答得爽快。

  “先來兩瓶‘金菊’。”凜季秋向身旁的男傭吩咐。

  知道是凜氏釀的酒,段修眉頓覺舌尖有液體在蠢蠢欲動。她嗜酒,小時還為此挨了父親一頓打,只因那次她以一對十,喝倒眾堂兄弟。從此她慢慢地對酒避而遠之,但不知為何,此時此刻她腹中的那只酒蟲竟又開始作祟了。

  酒端上來了,淡淡的金黃色,淡淡的菊花香。段修眉小心地啜了一口,又慢慢地將一杯一飲而盡。酒的口感極好,但愈是這樣的酒,往往愈容易醉人,段修眉深?此道,但酒香誘著她,她沒有辦法抗拒。

  凜季秋看著她一杯一杯地喝,看著她雪白的肌膚上泛起淡淡紅暈,自己卻滴酒不沾。

  “怎麼不喝?”段修眉連喝五杯之後,終於注意到這一點。

  “我不愛喝。”為她再斟滿一杯,凜季秋簡單地回答。

  是酒精過敏嗎?段修眉沒有過問,只覺不宜干涉他人隱私。於是,她只有喝酒,轉眼間,兩瓶“金菊”點滴不剩。喝完後,段修眉的臉上還是泛著那抹淡淡的紅暈,只是眼神稍帶點迷蒙。

  “知道嗎,小時候,我很討厭你。”好玩地旋轉著酒杯,段修眉開始和凜季秋“拉家常”。

  “不知道。”凜季秋揮手遣退身邊的僕傭,自覺地陪她一塊兒“拉”。他也奇怪小時竟會愚鈍到不知她討厭自己。

  “呵。那時多好,將一切過錯都推在外人身上就可以輕松了。因為不想怪自己最親的人嘛。”段修眉說著,轉頭看向他,用手指指酒杯,“就像喝酒,醉似乎比醒好。若醉了之後可以永遠不醒更好,因為不必經歷醒酒後的頭疼。”

  “真這麼想?”凜季秋深深地看向她。

  段修眉深深吸一口氣,搖搖頭,“不,沒辦法再醉了,醉了也等不到自己想要的,不如醒著,或許還有希望。”她醉了這麼多年,現在也只能慢慢地學著接受事實。慚愧的是,很多事,還是靠眼前這個男人的狠力敲,才把自己敲醒。

  “那你究竟想要什麼?”凜季秋再次提出這個問題。

  段修眉捂住自己的臉,聲音似乎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我想要……不,我曾經很想要的東西,早就是不可能得到的了。”不知為何,在歐洲酒館裡遇到的那位青年的臉又浮現在她腦前了,那麼直接而赤裸裸地呼喚著感情的臉,再也不會有了。將頭猛地抬起,她看向凜季秋,眼中的迷思瞬間褪盡。

  “現在,我還剩一件想做的事,我要讓段氏和凜氏並駕齊驅!”

  “所以,你要退出這次的選拔?不怕讓你的族人失望?不怕他們的指責?”凜季秋不放松地逼問。

  “怕,不然當初我不會來這。”段修眉苦笑。她若真心要逃,段訓怎可能這麼容易找到她?她若真心不從,段訓豈能押她進凜氏?只是因為放不下啊。血緣是最強有力的紐帶,無論她走到哪,都會緊緊將她和族人綁在一起。如今,她又發現了自己仍然心有不甘,就更不會放棄對段氏的責任了。

  “不過,我會讓段氏明白,什麼對他們才是最好的。”段修眉微微仰起下巴,流露出一絲自信。

  凜季秋微笑著為她補充:“還有,也要讓他們明白——你的作用也不僅在於當美人計的工具。”

  段修眉不禁莞爾。她承認自己是最失敗的計策執行者。

  “不過,入主段氏可沒這麼容易。”凜季秋點醒她。

  “是,豈止是不易而已。”段修眉萬分認同這點。放眼段氏,她還找不到一個同盟。

  “需要凜氏的幫助嗎?”凜季秋慷慨地提出詢問。他不惜用自身力量來培育一個與自己旗鼓相當的對手,段修眉有潛質,差的只是環境而已。

  “必要時,我會物盡其用、人盡其才的。”段修眉微笑著保留這份慷慨,不過現在,我得學藝於你那個超級教師團了。”她對那天凜季秋介紹給她的那群能人記憶猶新。

  “在此之前,要將你棄權的事告訴段氏嗎?”凜季秋不以為段氏會放任她在凜氏當學徒。

  “緩一陣子吧。”她不想這麼早就被人砍殺,至少得等她學個一招半式後再說。

  凜季秋認同地點點頭。任何一家族的棄權都會引起多方猜測,暫時,他也不想惹麻煩。

  “凜季秋,你會不會後悔?”段修眉冷不防地問出這麼一句。算來,凜季秋也是她的一個恩師,可將來的相爭是不可避免的,她得把丑話說在前面。

  “這得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凜季秋自負地一揚唇。其實,不論將來如何,他知道自己永不會為這刻而後悔。

  “以茶代酒,我敬你。”斟好兩杯茶,段修眉毫氣地向凜季秋一舉,一飲而盡。盛過“金菊”的杯子猶有酒香,令她情不自禁地舔一舔嘴。

  凜季秋看著,心下一動,學著她將茶一飲而盡。茶香和酒香在他口齒間交融,有著奇特的滋味。這一刻,連著眼前的人兒、口中的余香,他這一世都記住了。

  凜季秋真的很慷慨,毫不藏私。凡他擁有的一切,只要段修眉想,真的是任她物盡其用,人盡其才。

  已經這麼多年不問世事了,幸而段修眉的天資過人和凜季秋的傾囊相助,她才能一日千裡地迅速成長。她隨著凜季秋供她免費“使用”的智囊團,在各國遊歷。四個月過去,竟令她有脫胎換骨的感覺。

  “你這麼精心栽培一個對手,凜氏不會有人反對?”在地中海的一艘遊輪上,段修眉問凜季秋。這是三個月來,她和他第一次見面。可惜他開了遊輪來,卻不上甲板,讓她也只得窩在這船艙內。

  “反對?”凜季秋淡淡一笑,“永遠會有人反對我。可是只有我才能領導凜氏,他們心底明白,反對也不會真有什麼行動的。”凜季秋說話的神色有些倦,仿佛看透了太多。

  段修眉默然,她也不知為什麼,不想看見凜季秋這樣的神情,因為這會令她想親近他。說穿了,她和凜季秋也只是互相利用而已,彼此的距離不要太近才好。

  “去遊泳嗎?”站起身,她爽朗地向凜季秋提出邀請。玩樂,是中性的活動,不會涉及太多私人的東西。

  “你去吧。”凜季秋拿起一本書,顯然沒意願下海。

  “不去看看我的英姿?”明知各自活動最好,段修眉還是忍不住開口勸說他。

  凜季秋莞爾一笑,站起身隨她上了甲板。站在甲板上看著段修眉在海中的泳姿,凜季秋不得不認同她剛才的“自負”。可是,海水這麼涼,遊了半個多小時了,她不冷嗎?

  “段修眉,上來吧!”他忍不住沖著在海中悠然自得的她大喊,心底有絲不安往上浮。見到海,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到“他”那張被海水泡腫的臉。

  一人遊泳確實無聊,段修眉也就乖乖地上了甲板。凜季秋趕緊扔給她一條大浴巾。

  “謝謝。”段修眉謝著接過,裹著浴巾在躺椅上坐下,一派怡然自得。

  “不去沖個澡嗎?”凜季秋直覺認為海水粘在皮膚上一定很難受,不由得向她建議。

  “等一下吧。”暖陽下,段修眉?意地閉上眼睛,懶得動彈。

  凜季秋看著帶點任性的她,難以回想幾個月前,她還是個只愛發呆的女人。無奈地搖播頭,他也只好在她身邊的躺椅坐下。鹹濕的海風吹來,令他無法全然放松自己。

  一直在不遠處站著的男傭緊張地跑上前,“老爺,您到船艙裡去休息吧。”凜季秋在甲板上呆的時間愈長,男傭就愈提心吊膽,自從那件事後,主子就再也不曾靠近過大海了,怕又勾起了喪親之痛。

  深深地吸一口陌生的空氣,帶著點解脫,凜季秋站了起來。段修眉向上仰視著她的臉,奇怪於他怎麼這麼聽僕傭的話。

  “我先下去了。”凜季秋向她點點頭,轉身離開,他身後的男傭顯然松了門氣。段修眉心底更加疑惑,終於還是沒有問出口。太私人的東西還是少觸及的好。只是……向凜季秋消失的方向再看一眼,段修眉努力地壓住心底的沖動。

  “今天就回去?”段修眉驚訝地看向凜季秋。上午在遊輪上呆上半天,下午就回到了羅馬,晚上又得回凜氏?

  “你也該回去了,半年期限將滿,是你回段氏的時候了。”凜季秋看著僕傭們有條不紊地收拾行李,頭也不回地回答她。

  段修眉一怔。是啊,學習期已滿,也是時候面對族人了。

  “跟我一道走嗎?”凜季秋轉頭問向她。

  “不,我再待兩天。”羅馬,很多年前的記憶了。要回去面對一切,就得先面對一下這段忘記吧。

  “故地重遊?”凜季秋盯著她陷入沈思的臉,敏感地發問。

  “算是吧。”段修眉勉強抬頭一笑,轉身走向落地窗。

  看著她略顯寂寞的背影,凜季秋心底有些不舒服,他從未見過她這樣的神情,是為了什麼?和羅馬有關嗎?還是和這裡的人——“不要想太多。你要入主段氏,必須心無旁?。”生硬地丟下一句話,凜季秋走出了房間,只剩下段修眉詫異地轉過身,目送著他的背影。

  回到凜氏,凜季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九大家族的姑娘恭送回家,再派人給每個家族送上一枝蘭花。凜氏如果要與人定親,必定是送上一枝牡丹,以示大富大貴;至於蘭花嘛,呵,對不起,這次聯姻咱們是無緣了。同八年前一樣,凜季秋這次清一色送的還是蘭花。不過,這是他最後一次這樣公開“選秀”了。因為他已到而立之年,再過一年,就表示他會從這十大家族之外的人中選擇婚配對象了。

  凜氏當家和十大家族之外的人結婚,算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事,拒絕也算是朝各家族的臉上都打了一巴掌,幸而是大家一起挨的,還不會太難受。不過,凜季秋兩次的全盤退貨,凜氏族人可未必都會高呼“理解萬歲”,所以,對著十來個前來抗議的長者,凜季秋也絲毫不感到意外。

  “季秋,你這是做什麼?”年紀最小的那位長者代表全體發言,因為年老且輩分高,他們即使對著凜氏當家也直呼其名。

  “怎麼,季秋做了什麼讓諸位這麼關心?”凜季秋閒閒地飲茶,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這個樣子反倒令那群打算興師問罪的老人氣焰消退不少。

  最長的那位開了口,口氣已是和緩了很多,“季秋,怎麼這群女娃就沒有一個配得上我們凜家的?”

  “是。”凜季秋答得分外干脆,令這十來個老頭頓時接不上話來,他都說了是不般配了,再強求,豈不是存心要貶低自個家?

  “那段家丫頭是怎麼回事?”這回,最長的那位換了個面孔,目光犀利了許多。聯姻是一回事,扶助強敵就又是一回事了。他們真正介意的是後者。

  凜季秋面容紋絲未改,他緩緩放下茶杯,微笑著看向這群老人。

  這十來個人頓時心中一凜,平日少見凜季秋有什麼表情,他這突然一笑,實在令人捉摸不定。

  凜季秋不動聲色地將他們的反應看在眼裡,仍是掛著抹淡笑,“諸位老人家,您們說這數百年來,段家和我們凜家關系密切不密切?”凜季秋慢悠悠地開了口。

  對方自然地點點頭,這關系是從老祖宗那代就開始了,誰也否認不了。

  凜季秋再問:“那您們看,這段氏一倒,凜氏會不會受牽連?”

  “這個自然。我們這十一大家族誰也離不開誰,可這也不能替段氏培養人才啊。段家那丫頭,可非等閒之輩,若有一天她爬到咱們頭上怎麼辦?”年紀最小的那位老人急急說道,其他人紛紛點頭附和。

  凜季秋斂去了笑容,目光在他們眼上一掃,廳內頓時鴉雀無聲。他看一看,忽而一笑,然後聲音輕柔無比地開了口:“諸位覺得我凜季秋是個任人爬到頭頂的人嗎?”

  眾人無言,凜季秋這麼一問,令他們都覺得自己是杞人憂天。年長的那位揮揮手,讓其他人先行散去。轉眼,大廳裡就剩凜季秋和他。

  “季秋,遊戲可以,但不要太過。”一雙老眼看向凜季秋,語重心長。他活到這把歲數,閱歷無數,怎會看不出凜季秋是什麼心情。他倒不擔心凜季秋和那段家丫頭牽扯到什麼兒女情長,只怕凜季秋養虎為患。

  “您教訓得是。”凜季秋點點頭,眼神中卻有了恭送之意。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好離去。凜季秋的心太深不可測,除了依賴他,旁人又能做什麼?

  冷冷地目送老人離去,凜季秋斂盡了臉上的最後一絲表情。他厭惡這群以關心為名來浪費他時間的人。他既然是凜氏的領導者,就絕對會盡自己的本分,將家族利益擺在第一位。這和血緣、責任都無關,他只是喜歡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狀態,寂寞卻又滿足。他的世界有他一個人就夠了,他人無權置詞。

  要重返自己逃離多年的家,真的是件很困難的事情,因為這攸關個人的面子問題,哪能就這麼拎著個小包大咧咧地住回去?可是,也沒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吧。拎著包,一路暢通無阻地走進自己以前住的院落時,段修眉真的有一點小小的汗顏。

  為什麼沒有人奮起抗議她的回歸呢?這樣可以在一番激戰之後,她再宣布自己的合法居住權。更遺憾的是,她落跑了這麼多年,自己的院落卻居然沒有被人占據掉,實在不合族人性喜掠奪的本性。

  “凜季秋允諾你什麼了沒有?”段修眉心中一驚,定睛一看,不禁歎口氣,“麻煩你以後用比較醒目的方式出現好不好?”

  段訓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明明是站在大太陽底下,卻不覺得他有任何溫暖的氣息。

  段修眉認命地回答他的問題:“你覺得我需要什麼允諾?”段訓不會想讓凜季秋白白給段氏好處吧。

  段訓慢慢踱到陰涼的走廊下,段修眉不自覺地跟著走進去,渾然不覺之前自己的兩頰已被太陽曬得通紅。

  段訓看著寬闊的庭院,這才緩緩地開口:“我以為他該是對你心動了。”憑著這半年來他得到的情報,凜季秋對她的注意應該已屬非比尋常;而他以為,沒有男人能逃出段修眉的誘惑的。

  段修眉懶懶靠坐在欄桿上,抬頭看著屋頂,“顯然不足以讓他心動到一頭栽進我們的‘美人計’裡來。”說實話,她也不以為凜季秋會是那種笨到中這種不入流的計謀的人。這樣也好,郎無情妹無意,只是彼此相互利用一下就好。

  “不,他會的。”段訓看著遠方,眼神堅定無比。

  段修眉很疑惑他的信心從何而來,“別傻了,你以為他會是那種為了美人不早朝的君王啊?況且我也沒那當禍水的本錢。”“美人計”還是要用在吳王夫差那樣的人身上才好使的。

  段訓神秘地一笑,搖搖頭,“我不是要你害他毀了凜氏。”

  “咦,那你之前不是交代我使‘美人計’嗎?不是要毀凜氏用它干嗎?”難道她理解錯誤?

  段訓轉過頭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旋即轉身離去。

  段修眉卻怔在了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剛才的那一眼裡帶著她所熟悉的淡淡憂傷,為什麼事情過了這麼多年後又讓她看見這種眼神呢?過去的不都已經過去了嗎?

  安神葵會從日本跑到這來,令凜季秋不由微微吃了一驚。他不以為安神家嚴格的規矩會允許她“擅自離家”,特別是她在族中的地位可非同一般。

  安神葵坐在大廳裡,一貫冷冷的表情多了絲不易見的急躁,“我算過,你和我的命盤是最契合的一對,真的是大富大貴。”終於開了口,但安神葵的話卻有些莫名其妙。

  凜季秋靜靜地等著她的下文,他並不崇尚命理之學,也不以為安神葵用這個理由來進行誘婚。

  安神葵抬頭看向他,向來清明的眼中卻出現了淡淡的困惑和不安,“我最近開始在做夢,夢見……”她頓了一下,臉頰微微地紅了起來,“我夢見和一個男人相愛,而那個人不是你。”她的“夢兆”一向精準,這個夢境到底說明了什麼?

  “這又怎樣?愛情和婚姻是兩碼事。”凜季秋不明白她的恐慌。“愛情”這個詞對他來說也太過生澀,為什麼所謂的“愛”會讓安神葵這樣的女人也亂了心神?他有些失望。畢竟段修眉這樣的女人還是少有吧,冷靜自持、少有情欲,和他正是同一類人。

  “你要我為你做什麼?”他耐心地詢問。畢竟兩家是世交,他和安神葵也有不淺的交情。

  “我不知道。”安神葵仰望他的眼神有罕見的無助。

  凜季秋沈默了,他完全無法理解她這種私人的心情,無力幫忙。突然,安神葵坐得筆直的身子向前一倒。凜季秋心中一警,正要上前,卻只覺眼前有人影一閃——

  “抱歉打擾了,凜先生。”人影站定在凜季秋面前,雙手抱住了安神葵,十分有禮地向他致意。

  凜季秋松一口氣,知道這就是安神葵的“影子”。“你就這麼弄倒自己的主子?”凜季秋的語氣只有詢問沒有責備。他知道“影子”是不會傷害安神葵的。

  “影子”看了一眼懷中昏睡過去的安神葵,表情微微一動,“她現在精神狀況很不穩定,我必須帶她回日本。”他堅定地說。

  “影子”可以為主人做主嗎?凜季秋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轉身走入花廳,不再干涉這件事,“影子”會意地向他的背影點頭致謝。瞬間失去蹤影。

  背對著身後的一切,凜季秋微微地搖了搖頭。他不喜歡這種牽牽絆絆的所謂兒女情長,只是奇怪:是什麼樣的“愛情”會讓一個人的性情大變至此?幸好,他一生都無須沾染。

  環境對人的影響真的是巨大的。段修眉自覺雖然從小就不是什麼勤勉好學之輩,但奮發向上的意氣總還是有的,尤其是當她抱著股“不能被重男輕女的人瞧低” 的決心時,她始終還是個盡本分的人。可是,當她過慣了在花店裡“有心情便開門沒心情則謝客”的日子後,此刻雖有雄心壯志,但還是忍不住想偷懶一下。但主要原因不在於她想懶惰啊,只是因為對於她的突然歸來,族人都緊張得閉門不見了,實在令她有些無聊啊。無聊之下,她就只好為自己找找樂子了。想來想去,段修眉不禁要為自己哀鳴了,找來找去、好容易才找到一個串門子的對象,還是族人極欲擊垮的凜氏凜季秋。

  剛從人家那裡出來,現在又上門拜訪,應該不算太奇怪吧?拎著一袋香蕉,她被人請進了凜氏的一間會客廳。一刻?後,凜季秋才出現在她面前。

  “有事?”他有些訝然。這段時間該是段修眉在段氏興風作浪的時候啊。她怎麼會突然跑上門來的?他可不以為她會是遇到了什麼難解的問題。

  “沒事,所以來打發一下時間。”段修眉誠懇地回答。

  凜季秋發現她略帶散漫和慵懶的氣質又回來了,不過卻沒有了以往那種對一切都無所謂的調調就是了。他輕輕一笑,心情突然間變得很好,他說不出來為什麼,可能是因為不討厭看到她吧。

  “這是你帶來的?”他指指桌上已被吃了半串的香蕉,臉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段修眉羞愧地抿抿唇,沒辦法,她無聊的時候就無法控制地想吃東西,剛才等了他那麼久,面前的又是她最喜歡的香蕉,所以……嘿嘿。

  “你也吃一根?”為表示自己的悔過之心,她主動獻上自己剝好的一根。

  凜季秋打量一下她手中的香蕉,說實話,他對水果沒興趣,不過,偶爾也可以試一試吧。

  段修眉很失望地看著他拿過香蕉優雅地咬了一口,她原來期待他會婉拒的。

  “真的沒事?”凜季秋勉強吞下口中那塊冰涼濕軟的東西,眉頭微微皺地問她。他始終不習慣她這種無謂地打發時間的方式,會不會是她真的遇到了什麼麻煩卻不好意思開口?

  “我確定我沒事。”段修眉極有耐心地回答,她早該知道找凜季秋來打發時間實非明智之舉的,因為她實在找不出比他更注重“時間第一”的人。

  “喝‘金菊’?”凜季秋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問對她這麼有誘惑性的問題,只是突然感覺到了她的無聊,然後他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問了出來……

  “當然要!”段修眉的眼笑成了棕色的彎月,讓凜季秋驚訝於為什麼她可以這麼容易地就有滿足的笑容。

  “金菊”很快被人送上來。五六杯酒下肚後,段修眉的眉宇間多了分恣意。“你為什麼不喝酒?酒精過敏嗎?”或許是憑著股酒意吧,她似乎忘記了要守住彼此間的距離。

  “不是,我只是不喜歡喝酒失控。”凜季秋第一次正面地回答別人這樣私人的話題。他不善飲又怕失控,因而從不碰觸酒精類飲品。

  “告訴你個測試酒量的好辦法。”段修眉湊近他一笑。

  凜季秋心中微微一動,不動聲色地將身子後挪了一點。他剛才乍然見到她臉部的大特寫,還真的很不習慣。不過,她的皮膚真的很好,白裡透紅,是吹彈可破的那種類型。

  段修眉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你就買來一箱白酒,把自己鎖在一間外人進不來的大屋裡。一個人自斟自飲,醉了別人也不會知道,自然也不會取笑你了。當然,還得準備電話機,當你身體不舒服的時候就馬上打急報電話。”

  “你試過?”凜季秋覺得有點好笑。他估計十有八九她是親身試驗過這招的。

  “是啊。”段修眉點點頭,臉上的笑容有些淡去。

  “就為了試自己的酒量?”他相信沒這麼簡單。

  “算是吧。”段修眉仰起頭,半天才給了這麼一個答案。

  她細致的側臉散發著淡淡的哀傷,令凜季秋想起前幾天見到的安神葵。這樣的神情,都是為了那個所謂的“愛情”嗎?凜季秋發現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壓得有點下沈,之前的輕松自在不知上哪兒去了。“沒什麼事的話,你還是回段氏吧,遲遲不行動的話太浪費時間。”帶著股莫名的躁意,凜季秋生硬地下起了逐客令。

  段修眉驚異地睜大了眼。這個男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喜怒無常了?

  “那我帶兩瓶‘金菊’回去。”為了不枉此行,她厚著臉皮要求。現在對她而言,好像很多東西都已經開了禁,而一已開禁,她便再也不想那麼壓抑自己的欲望,譬如對酒。

  “待會我派人送一箱去段氏。”凜季秋略略思考一下,便爽快地答應了,內心的躁動轉眼間就已被他一貫的定力給平靜了下來。

  凜氏當家派人親自送酒給段氏的段修眉,不知會引起怎樣的話題呢?他揚起一抹玩味的笑。實在是很期待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2:30


  段修眉不得不佩服凜季秋的老謀深算。她回來了這麼些天,都沒引來段氏人表面的關注。而凜季秋只是派人給她送了箱酒,此刻她就被“請”進段氏議事的大廳。

  坐上位的,是她的堂叔段志義,現任段氏當家,他老當益壯,是個狠角色。當年作為前任當家女兒的段修眉,之所以在逃家後沒被族人急切地找回,也是多虧了他安撫人心的手段吧。同她父親這一房不同,段志義的子孫極多,而且頗有一房子孫占盡段氏所有要職之勢。

  看來,她要在段氏做主,當真是有“強敵”當前啊。

  “修眉,這麼些年未見,還好吧?”坐上位的段志義先發了話,口氣中盡是關懷之意。

  “謝謝堂叔關心,修眉很好。”段修眉恭敬有禮地回答。

  “自然是好了,這麼多年對段氏不聞不問地?灑過日子,還有什麼不好的。”旁邊有人忍不住要酸酸地放冷箭了。看來,堂叔的“打手”不少啊。

  “修眉少年任性,這些年累著諸位了。現在修眉回來就是為盡一己薄力,以免堂叔年事漸高,不堪重荷。”段修眉不緊不慢地順著把話頭接下去,擺明了自己的來意。

  “哼,這時候倒想著來分一杯羹了。”

  “女流之輩,自不量力。”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全場似乎只有三人保持鎮定:段志義、段訓、段修眉。

  段修眉只是靜靜地任那些碎言碎語隨風而去,再次發現這些言語並沒有她少年記憶中的那麼令人傷痛。

  “堂叔,恕修眉冒犯。這是我總結的一份小小的資料,上面有段氏這些年來發展的一些小小的數字,您老請過一下目。”段修眉走上前,將資料交給臉色微變的段志義。

  段訓則始終靜坐一旁,一言不發。

  “想來堂叔必定比修眉更清楚,這些年來段氏的經營狀況已無法僅用‘欠佳’二字來形容。”而這個中的緣由,絕大部分是因為段志義一房的好大喜功,又屢次投資錯誤。

  段志義一頁頁地翻著資料,臉色漸漸凝重起來。他都不知道段修眉是從哪弄來這些的,就連他列的假賬和真實賬目的對比都列得一清二楚。

  “修眉,那麼去找老奶奶決斷一下吧。”段志義不得不妥協。

  “那您先請,堂叔。”段修眉仍有一派的恭順有禮,跟著段志義走出了大廳。

  留在大廳的人仍不知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情,臉上一片茫然。

  段訓站起身,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旁邊有人一把拉住他,焦急地詢問:“段訓,這是怎麼啦?”

  段訓大踏步跨出門坎,頭也不回地指指天空,“要變天了。”

  “老奶奶,現在就等您的一個說法啦。”大廳裡,段志義恭敬地請示老奶奶的裁奪。按段氏的規矩,若新任當家在前五年內沒有任何業績就必須被人取代了。他掌權六年了,手中造成的虧損數字不是一般的大。不過,他怕的不是這個。令他犯怵的是凜季秋和段修眉的關系。他可以不理家規、只手擋天,可他不得不顧忌凜季秋的力量。

  “修眉,你怎麼說?”沈吟半晌,老奶奶面無表情地看向段修眉。

  “老奶奶,我聽您的定奪。”段修眉恭敬地站在一旁。堂叔這些年的作為,老奶奶自然看在眼裡,為什麼從未用家法加以追究?段修眉深知這其中的利益關系,倒也懶得咄咄逼人了。反正,家規擺在這兒,量老奶奶也得顧忌三分。

  “這樣吧,志義這些年雖無功勞也有苦勞,也是你的長輩。修眉,你就待在你堂叔身邊,好好盡個晚輩的本分,為段氏出份力吧。”老奶奶三兩撥千斤,一下子就作了決斷。段修眉不禁啞然。她不敢相信老奶奶竟會偏袒堂叔至此,看來,“逼宮”這一招在老奶奶這裡是行不通的了。

  “失敗了?”凜季秋一邊慢慢地斟杯清茶,一邊淡笑著以手指撥弄著盆栽中的雨花石,似乎一點也不奇怪段修眉在段氏遇到的挫折。

  “是啊。”段修眉無奈地拿著一塊石頭把玩,心裡有點悶。

  “你還是太嫩。”拿出絲巾擦干淨手指,凜季秋輕笑著再度打擊她。有聰明的頭腦和沖天的干勁還是不夠的,看來他還得教教她關於“手段”的知識。這世上是沒有純潔如羔羊的領導者的。

  “謝謝。”段修眉立即擺出低眉順眼的嘴臉。

  “不甘心?”看她一臉不情願的樣子,凜季秋笑得更開心了。盡管仍只是淺淺的笑,但看得出,他真的是很開心。

  “是。”段修眉揚起了倔強的眉。

  “不甘心就想辦法呀。”凜季秋的回答毫無建設性,看得出是故意這麼說的。

  “難道要我發動家族全體去彈劾我堂叔啊。”段修眉自認做不出來。

  “為什麼不可以?哪種方法最直接有效,你就用哪個啊。”凜季秋說道。他自己倒是偏好通過一步步、慢慢地布局來達到目的的,因為這樣比較有美感,當然,成就感也是少不了的。

  “其實最有效的方法是把他們全部押運到一個偏遠小島上,然後我就可以獨步天下了。”段修眉開始考慮此事的可行性。

  凜季秋“贊同”地點點頭,“很好,總算你還有想象力。”

  段修眉垮下臉,知道從這個男人身上得到一丁點虛偽的同情都是妄想。

  “段氏真正掌實權的就只有你堂叔和老奶奶?”凜季秋緩緩地提醒她,在她沒學會玩手段之前。他還是大發慈悲地教她幾次吧。

  段修眉眼神一亮,隨即又懶懶地一揮手,“不,那個人不會幫我的。”事實上,她也找不出那個人幫她的理由。

  “不試怎麼知道?至少到目前為止,他還是段氏最中立的人物吧?”凜季秋微笑著勸她。對於那個男人,他也稍微有點興趣呢。至少,那個“他”也算是段修眉生命中重要的一段吧。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笑容,段修眉覺得自己還是盡量和他保持安全距離為妙。不過,他提的建議……她苦笑一聲,也還算是吸引人吧。和“他”也不能老這樣在外圍兜圈了,是時候要跟“他”說的了。

  送走了似已有所決斷的段修眉,凜季秋臉上的淡笑瞬間斂盡。不知從何時起,他開始覺得在人前擺出任何一種表情都是一種太累的事情。最好就是一人獨處,這樣他就不需要看自己的表情。在他的心中,段修眉和別人最大的不同之一,就是在她面前,他會有實實在在的情緒流露。可惜,她還是太嫩,終究是與本身的年齡與經歷有關,不過他倒真的很期待將來她與自己爭鋒時的情形,那必定不會令人無聊。因為他要的,不是朋友、寵物、愛人或是其他什麼無謂的感情,而是對手,一個勢均力敵、相伴一生而不覺無趣的對手。

  “老爺,凜九爺要見您。”一個男傭輕輕地走近凜季秋,小聲地匯報,惟恐擾了他的思緒。

  凜季秋微一皺眉,對這族中資歷最老的長者的來意,心中早已有了底。

  “換在大廳見。”他冷冷地吩咐。他不喜歡在書房內見人,段修眉算是個例外。

  男傭領了命,趕緊靜靜地退下去,書房裡頓時又恢復了一片寂靜。凜季秋將段修眉剛才把玩過的雨花石放回盆內,才慢悠悠地出了書房。近來,他對處理族中這些瑣碎的事務已漸漸有了倦意。永遠一成不變的人,永遠一成不變的貪心,何時是個頭?

  待凜季秋進了大廳,凜九爺已端坐在椅子上,見了他也未如常地行禮。看樣子,是要來給自己個下馬威了。凜季秋無謂地在心中冷冷一笑,然後自顧自地坐在上位,不想去追究凜九爺的失禮,反正只是倚老賣老而已。

  “季秋,今天這件事,你一定得給我們個準信。”凜季秋一落座,凜九爺就馬上繃著臉發話了。

  凜季秋慢條斯理地挑出一塊小點心,不準備嘗,只是無聊地將它慢慢捏碎。凜九爺看見他毫無反應,頓時心突突地跳。不知為何,他就是有些怕這個後生小輩。

  待手中的小點心都成了碎屑,凜季秋才面無表情地抬起了頭,“什麼事,你說吧。”

  暫時定下心,凜九爺硬著頭皮開了口:“你是凜氏當家,傳宗接代這麼重要的事,你不能再拖下去了。”眼看著凜季秋對段家那丫頭的興趣一天比一天濃,他們這群老頭都快急瘋了。

  “就這事啊。”凜季秋冷冷地勾起一邊的唇。

  凜九爺的心髒頓時停跳一拍。

  “過兩天就給你們準信吧。”凜季秋出人意料地爽快承諾。

  “那……”凜九爺猶豫著不知該不該再開口。來之前都想好了的,還想著建議凜季秋看看本族的姑娘的,不料一見了面,自己就不敢吱聲了。

  “如果沒別的事的話,就這樣了吧。”看穿了他的心思,凜季秋冷冷地下了逐客令。

  凜九爺決定見好就收,趕緊告退,全無方才要給人下馬威的氣勢。

  看到凜九爺倉促離去後,凜季秋才微微皺起了眉。他對妻子的人選現在倒不是很在意了,只要對方的家勢能對凜氏有所助益就行。那麼,十大家族是不宜再考慮了。原本有個最佳人選安神葵的,但前段日子她又出了狀況,也不知現在好了沒有。

  向男傭要來電話,他撥通了安神葵的號碼,“是我,凜季秋。”

  “你好,我是安神葵。”安神葵的聲音從電話線中傳來,似乎已恢復往常的淡漠冷靜。

  “安神還有沒有意向與凜氏聯姻?”凜季秋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問。

  “當然。”安神葵答得很果斷。

  “那麼我明天會派人來送聘禮,訂婚、結婚的吉日由安神家選。”聽出安神葵已恢復了正常,凜季秋立即作出了安排。他和安神葵是再適合不過的一對了,兩大家族勢力的結合必然會有一番大變化,隨之而來的挑戰感正是他要的。當然,安神葵對婚姻的理念與他一致是個很重要的方面。

  “兩個月後,即10月21號宜訂婚,明年沒有特別好的日子,最適合我們結婚的日子在後年下半年的7月份左右。”安神葵迅速地回答,“我說過,我們的命格是最契合的。”

  凜季秋淡淡一笑,為他們兩個達成的共識。“那就照你安排的行程辦。”凜季秋全盤接受安神葵的安排。反正命理之學正是安神一族的長項,此事的進程無所謂,他只要看到結果。

  兩個都未在意安神葵突出狀況的那一次。

  段訓居住的院落並不亞於老奶奶的,因為他家這一支從祖上時開始,就掌有族內一切獎懲的權利。在家法地位甚高的年代,段訓家這一支的主事者所說的話,對於段氏人而言,就是法律。即使是現在,段訓作為他家的主事者,其擁有的權力仍是不低於段氏當家,只是他們這一支從來作風就很低調,平時都盡量表現出作為輔佐者的姿態而並不參與爭權奪利,也算是難能可貴了。

  就是這個院子。段修眉仍記得年少時,她有多少次想越過大牆進去看個究竟。不過那時,吸引她的並不是作為律法代表的段訓一家的威嚴。

  “吱呀——”就當段修眉徘徊在高牆下、瞪著大門回憶那些往事時,大門卻被人由裡推開了。

  “有事嗎?”段訓站在門坎後,嚴肅地問。

  段修眉頓時有些恍惚了,若時光倒轉幾年,就為了聽這一聲嚴肅的詢問,她甚至可以在這徘徊兩個多小時,就為了想象“他”開門的那一?那。

  “有事嗎?”見她直直地盯著自己發愣,段訓有些不自在地放大了音量。

  段修眉一愣,從虛幻回到現實,手不由自主地摸摸心跳,奇怪,現在並沒有那時那種像跑完馬拉松之後的感覺啊。

  “我沒事。”她下意識地想逃。段訓沒有叫住她,任她狼狽地離去。又是這樣,沒有對話、沒有交流。段修眉痛恨仿佛又回到從前的自己。就這一刻,她寧願當回那個拋棄過往、麻木生活的段修眉。

  “啊!”她急急頓住逃跑的腳步,沖天一聲大喊。不能再這麼沒出息了,否則別說凜季秋,就連她都要唾棄自己了。

  段訓站在門口,怔怔地看著她逃也似的離去後,卻又狂喊一聲,然後以一種奇怪的氣勢急沖沖地向他走來。怎麼說好呢?用“視死如歸”來形容她會不會不太妥當?段訓拒絕這個奇怪的念頭。

  終於沖到了段訓的面前,段修眉張開嘴,準備一鼓作氣地把該說的話說完。

  “進來說。”段訓打斷了她,然後將門打開了。

  段修眉閉住嘴,趕緊跟著他走進大門。旁邊的走廊裡,這時候走出了一名女子,樣貌端莊而樸素。

  “你好。”段修眉主動上前向她打招呼,態度落落大方,一掃之前的緊張不安。

  女子的臉上迅速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色,隨即大方地向段修眉點點頭,“修眉,好久不見。”

  “是啊。”段修眉微笑,指一指站在她身旁的段訓,“借你老公用一會如何?”

  “當然可以,那我先失陪了,不打擾你們。”女子沖他倆笑一笑,得體地離開了。

  段修眉突然發現當成人的感覺真好,大家不再會有那麼激烈的情緒,起碼在表面上,大家可以相處得很好。轉過頭,她對段訓微笑,“那現在請讓我用一用你吧。”

  一個星期後,段氏當家易主的消息傳開。段志義告老隱退,將位子傳給前任當家之女段修眉。

  凜季秋的書房裡,今日的氣氛也有些不一樣。“恭喜。”端起一杯酒,凜季秋小啜了一口。近來,他也開始學著慢慢飲酒。或許是近墨者黑吧,他竟發現原來酒的滋味也是不錯的。

  “同喜。”段修眉將酒一飲而盡,眉宇間有些懶洋洋的味道。

  “怎麼,勝利來得太容易,有些無趣?”凜季秋一語道破她的心情。

  “是。”段修眉並不否認,“我沒料到段訓肯幫忙,也沒料到他這一幫忙,堂叔就將這位子拱手讓人了。”

  “覺得事情太簡單?”凜季秋夾了一箸小菜爽口。

  “不,事情才剛開始呢。”她可不會天真地以為段志義會就此善罷甘休。他會暫時屈服,只不過是因為不敢太明目張膽地違抗段訓所執的家法。再說,還有老奶奶那關沒過呢。

  “不過,明的那關你算是過了。”凜季秋知道她的心情,算是給她一點安慰。

  段修眉一笑,露出少見的調皮。

  凜季秋的臉莫名地一熱,趕緊飲下一大口酒,卻在倉促間被酒嗆了嗓子,噴出來的酒灑了他一身。

  段修眉抓起餐巾,趕緊上前為他擦拭。

  “不……咳咳……不用。”凜季秋極力壓制住嗓子的不適,伸出手拒絕她。灑在他右手上的“金菊”一滴一滴地向下滴,酒香依然誘人。鬼使神差般地,段修眉湊上前去,自然地伸出舌頭在他右手上一舔。

  凜季秋的身子瞬間變得僵硬。段修眉頓時回過神來,腦子轟地一炸,舌尖卻不自覺地在唇上打個旋,猶自回味。

  “我去換件衣服。”凜季秋冷靜地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留下了腦子仍在轟隆隆響的段修眉,一分?過後,段修眉不敢確定,但她真的聽到從凜季秋臥室的方向傳來了狂笑聲。

  “哈哈哈……”一進臥室,笑意就再也禁不住地從凜季秋的胸膛竄出,他用手撐著桌面,笑得不能自己。

  拿著衣服準備為他換的男傭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從未見過自己的主人笑得這麼放肆過,跟在凜季秋身邊三十年,這樣的情形還是第一次呢。

  凜季秋仍在狂笑,直到腹部酸疼。為什麼笑,他也不清楚,他只覺得心飛得好高,完全沒有邏輯、沒有理由。勉強找個理由的話,可能是因為她酒鬼般的舉止吧。天,她的舌尖甚至還在唇上打旋,而且是在那樣的情形下。凜季秋忍不住地又是一陣狂笑。

  “老爺,您沒事吧?”待他安靜下來,男傭戰戰兢兢地上前問了句冒犯的話。

  “我沒事。”冷靜下來的凜季秋,又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

  “那你要沐浴後再更衣嗎?”男傭小心地問。

  凜季秋沈吟一下,“不用,洗一下手,換件衣服就行。”提到手,似乎又感到段修眉溫潤的舌瓣在它上面的感覺,心中一陣酥麻,凜季秋趕緊將手浸入男傭遞上的洗手盆內。他果然是不能飲酒的,腦子都變奇怪了。

  這一廂,段修眉自覺沒臉再留在這裡和凜季秋繼續談笑風生。還是趁他把自己當變態掃地出門之前,有點自知之明地溜走吧。

  “段姑娘,請留步。”

  暗暗詛咒阻礙她逃離犯罪現場的人,段修眉還是無奈地停住了腳步。原來是凜季秋身邊的一個男傭,手裡拎著兩瓶酒,微喘著氣趕了上來。段修眉緊張地盯著他,心裡很怕被人報復,畢竟她侵犯了他的主子耶。

  “段姑娘,這是老爺吩咐送您的酒。”男傭恭敬地遞上酒。

  不會吧,只是小小地舔了一下他而已,凜季秋有必要送毒酒給她嗎?段修眉垮著臉接過酒瓶,不敢當眾違抗凜季秋。

  “你家老爺剛才吩咐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

  男傭搖搖頭,“上次您來的時候,老爺就吩咐過了,以後您每次來的時候都送您兩瓶‘金菊’。”

  段修眉悄悄地吐了一口氣,心裡輕松了一點,她道了聲謝後,便逃也似的走了。不管怎樣,今天這兩瓶酒她肯定不會喝的了,還是等這場小小的桃色風波平息後再說吧,她是真的怕了凜季秋的手段。就這麼拎著兩瓶酒,她晃晃悠悠地回到了段氏。

  避開大門,她從偏門閃進。說實在的,她現在雖然被稱作段氏當家,但是面對段志義那麼一大幫子人,她的位子也只是形同虛設罷了,而現階段她還不想搞大風波來對付那幫人,所以她能避則避。

  “好好的,走什麼偏門!”耳旁傳來一聲喝斥,段修眉摸摸鼻子,乖乖地等來人訓話。反正他叫段“訓”嘛。

  段訓緩緩走近她,帶著一臉的不贊同,深藍色的棉布唐裝穿在他身上也頗為威嚴。段修眉不敢為自己辯解,事實上她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甚光彩。

  “你這樣像什麼樣子?!堂堂段氏的當家,居然這麼偷偷摸摸地走傭人出入的地方!”段訓的呵斥毫不留情,向來嚴肅樸實的臉上是真真切切的怒氣。

  面對這樣的段訓,段修眉不敢有任何舉動,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那時候,每次她淘氣搗蛋被段訓逮到時,他也是這樣一臉怒氣地呵斥她的。

  “你下一步打算怎樣?”將段修眉引到僻靜的角落後,段訓換了一種語氣,小聲地詢問。

  “反正不會是現在這樣。”段修眉輕松地從地上拔根草亂扯。

  “保密?”段訓一笑,似乎很滿意她的謹慎。

  “不是,沒想好而已。”段修眉不怕死地回笑。

  段訓不怒反笑,“你小時候就是這樣,總是喜歡出其不意。”他的神情裡有著對過去的懷念。

  段修眉不自在地笑了,她還是沒辦法對年少時發生的一切釋然。

  她的沈默影響了段訓,段訓也沈默了起來。

  段修眉看看天,將手中的草莖扯斷,對他嫣然一笑,打破了兩人?尬的局面,“你說,變天以後,會有什麼來臨?”

  段訓一怔,隨即會意地一笑。不管是雷電還是暴風雨,他已經期待好久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2:58


  凜季秋派人將聘禮送往日本之後,才將他訂下婚約一事告知凜氏全族。同日本人通婚,多少有人會產生抵觸的情緒,不過從凜氏的長遠利益來考慮,能與對日本政權有深厚影響的安神氏聯姻,也不失為凜氏向日本進軍的一條捷徑。這樣一來,反對的聲音便減弱了很多。

  “你不去日本親自拜訪一下安神家嗎?”長者們慈祥地向凜季秋詢問。自從這門親事確定之後,大家的情緒就一直很高漲。

  凜季秋迅速地瀏覽自己手上的卷宗,頭也不抬地回答:“沒時間。”

  面對這句大實話,眾人只有閉嘴保持安靜。全族裡最忙碌的人當然是凜季秋,雖然他手下有著大量的精英,但凜氏遍布全球的龐大事業體系仍令他的日程表安排得滿滿的。當然,他要忙裡偷閒一下,別人也無權置問。

  “那麼……婚期定了沒有?”終於還是有人忍不住提出大家都很在乎的問題。

  “沒有,婚期由安神那邊定。”皺一皺眉,凜季秋將手中不滿意的卷宗擱置一邊,再拿起另外一本。

  “這樣啊。”眾人??地點點頭,中國人很講究黃道吉日的,有專家定奪自然很好,可是……“會不會訂得太晚啊?”還是不放心地補充了一句,然後眾人不自覺地閉上眼,不敢去看凜季秋漸露不耐的神色。雖然知道他只是不滿意手中的卷宗,可還是會害怕啊。

  “明年不行,就後年的什麼時候吧。”凜季秋簡短地回答,然後擱下手中的筆,掃了眾人一眼,“這Q107號工程是誰負責的?虐待當地勞工,是畜牲嗎?!”他“啪”地一拍桌,桌上的筆跳到了地上,眾人的心也驚得一跳。凜季秋平時面無表情的樣子就已經很令人敬畏了,此時發火的樣子更是令人不敢直視。

  一位老者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站了出來,“老朽慚愧,教子無方。”他都自稱“老朽”了,實在是指望凜季秋能看在他年事已高的分上,饒他那混賬兒子一回。

  凜季秋冷冷瞟他一眼,緩下臉色,“八爺,不干你的事,我們凜氏可不興‘連坐’。七爺……”

  他頓住,看了眼站在另一側不露聲色的老人,“這個工程就由你負責的那個部門接了吧,後續事宜也由你們處理。”

  “是。”凜七爺仍是一副榮辱不驚的樣子。

  凜八爺心中一顫,卻不敢開口反對。他和凜七爺素來不和,兩房一直處於爭權奪利的狀態,這麼一來,自己這一房怕是要損失慘重了。明知是凜季秋借刀殺人,他也只好忍了。眼下更要緊的是,如何對付已領命“處理後續事宜”的凜七爺。

  “沒事的話,你們就回去各司其職吧。”恢復到一貫的面無表情,凜季秋又再拿起了筆。

  眾人如得赦免令般紛紛告退,各自心裡都很清楚,哪家沒有一些怕被拿出來做文章的事啊。

  待大廳內空無一人後,凜季秋皺著眉,扔下了手中的筆。今天的事,他是真的動怒了。不過發洩情緒也無濟於事,懲罰人的方法有很多種,利用各層間的矛盾自然也是其中一種。只是,雖然明知自己方才的決策並無不當之處,他還是?解不了胸中的郁悶。看來,他還是不夠冷靜啊。沒有向男傭招呼,凜季秋難耐心中的情緒,破天荒地獨自一人出了凜氏。

  “咦,怎麼是你?”拿著手機,段修眉徑自對著話機的另一端哇哇大叫。沒辦法,火山上竟然長竹筍了耶,凜季秋居然會打電話約她出去,而且是在那個事件之後。難道他要騙她到荒郊野外處以私刑嗎?

  凜季秋將手機挪遠一尺,暗自好笑,他難得地有了惡作劇的念頭,“那兩瓶‘金菊’你沒喝吧?”聲音裡有著刻意的擔憂。

  深吸一口氣,段修眉暗自慶幸自己將那兩瓶酒鎖了起來。沒辦法,她近來酒?劇增,很怕自己一時喪失理智啊。

  聽到話機裡清楚地傳來抽氣聲,凜季秋滿意地一笑,方才一直很郁悶的胸口似乎輕松了一點。“你挑個地方吧,出來走走。”他的建議聽起來仍然像命令。

  “坐地鐵吧!”忘卻了自己仍在被捉弄當中,段修眉興沖沖地建議。

  地鐵?凜季秋的腦子有一瞬間空白,“行,那十五分?後,我在你原先開花店的地方等你。”他對自己居住的地方並不了解,“地鐵”也是個新鮮的概念,或許真的是個有點意思的地方……

  雖然段修眉的提議很有趣,但是對於她的思維邏輯,凜季秋實在無法苟同。看了一眼他身後那家被主人遺棄的花店,凜季秋很難掩飾自己的嫌惡神色。一個毫不起眼的店面,外面的裝潢完全看不出是間花店;由於它現在還沒被人承租,仔細一看,發現還保留著前任主人的痕跡——門上貼著張白紙,上頭簡單地寫了兩個字 ——“賣花”。

  他若不是早先曾特意調查過段修眉的資料,絕對無法領悟這是間花店,由此可見段修眉前些年過得是如何渾渾噩噩了。一想到這,他便忍不住要痛恨她的浪費時間了。

  “哈!久等了!”蹦下出租車,段修眉興奮地沖向凜季秋,卻被他緊皺的眉頭嚇了一跳。他真的還在介意上次的事啊?

  “你遲到了,不要再浪費時間。”看見她,凜季秋的臉色緩和了些,但口氣卻是壓抑不住的嚴厲。

  “哦。”段修眉不敢辯解地點點頭。真是心理不平衡啊,為什麼她老是被人教訓?

  “地鐵在哪?”不想再呆在這間令人惱火的花店前,凜季秋趕緊要求前往目的地。

  “坐計程車二十分?後,就能到達最近的一個地鐵站。”段修眉對全市地鐵分布圖了如指掌。沒辦法,她喜歡嘛。

  坐計程車去乘地鐵?凜季秋發現自己真的不懂她的邏輯。不過他也想不到什麼好去處。畢竟從小到大,他從未真正地“玩”過。

  “那走吧。”他說得有些無奈。

  “先生,你們要去哪啊?”計程車司機熱情地詢問。

  “去……”凜季秋一時語塞。

  “最近的地鐵站。”段修眉及時補充。

  “你們去什麼地方,我直接送你們過去不就行了,何必再轉坐一趟地鐵?”司機半是不解,半是攬生意地問道。

  “去最近的地鐵站。”凜季秋冷冷的一句話立刻讓司機一路上都保持安靜。

  “您到了。”按下計時器,司機有禮地把賬單給察季秋。不知為何,眼前這位衣著簡潔的先生雖然不言不語的,可就是有股懾人的氣勢呢,應該不是黑社會吧,看他斯文的氣質也不像。

  接過單,凜季秋的臉頓時有些僵硬。沈默兩秒?後,他生硬地轉向段修眉,“你帶現金了沒有?”他從未獨自出行過,很少攜帶現金。段修眉認命地掏出錢包,爽利地付了車費。等司機將車開走,她才轉向凜季秋,“回去你得還我另一半啊。”

  凜季秋驚訝於她表現得近似於“豪邁”的小氣。

  “你很窮嗎?”他一邊四處打量周圍的環境,一邊問。說實話,他不是很習慣處身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是啊。我在段氏還沒領到任何工錢呢。”段修眉無所謂地回答。

  “財政大權都未抓住?”凜季秋側頭看向她,驚訝於她的遲遲未動作。

  “是啊,休息一段時間再說吧。”她喜歡休整之後再全力以赴地做事情。

  凜季秋揚了揚眉,不再關心這件事。反正結果是早就預見到的了。“真要進去?”站在地鐵站入口處,他倒猶豫了。身旁不時有人與他擦肩而過,令他皺眉。

  “嗯。”段修眉倒是充滿了期待的樣子,大跨步地走進去。凜季秋也只有捨命陪君子了。

  “有人在唱歌呢。”段修眉發出贊賞的驚歎。凜季秋看了一眼盤腿坐在地上邊彈吉它邊唱歌的嬉皮式青年,只覺那個人在浪費時光。唱歌的聲音一聽就知道屬於那種天資不足型的,趁有體力時為何不去另創一番事業呢?

  “他很喜歡唱歌呢。”站在青年對面聽完一首,微笑著將錢放人地上的樂器盒裡,段修眉喃喃地自語。

  “所以就可以這麼無所事事地靠乞討為生。”凜季秋不贊同地反駁,聲音在狹窄的過道裡顯得格外大聲,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段修眉抱歉地向已微有怒意的青年一笑,拉著凜季秋趕緊走,邊走邊為那個人辯解:“人家喜歡嘛,而且你也欣賞到了他的音樂呀,當然得付費。”

  “沒有天賦就不要為此而浪費生命。”任她拖著自己走,凜季秋還是堅持己見。

  “你今天情緒不好。”突地轉過身來看向他,段修眉肯定地說。他平時不是會為“小事”而在意到發表評論的人。

  凜季秋閉緊唇,不再說話,眼睛卻慢慢看向兩人交握的雙手。

  “咦?”段修眉順著他的視線往下看,連忙松開他的手,“不好意思。”

  凜季秋看她一眼,自顧自地往前走。段修眉靜靜地陪在他身邊,買好票,通過檢票口,站在等候地鐵的地方。凜季秋側過頭向她瞄了一眼——她的神情從過了檢票口後就一直在慢慢改變,他的眼神慢慢有了探究之意,可還是沈默著。

  一列地鐵開來了,段修眉拉著他趕緊走進去,裡面還有兩三個座,凜季秋卻寧可站著。段修眉倒也不在意,抓了個吊環,站在他旁邊,眼睛卻直直地看向窗外。又是這種近似於空茫的神情!凜季秋發現,當看見她這個樣子時,他的心裡就會很不舒服,就會很想打破他從不干涉他人隱私的原則去問個究竟。但是,最終他還是沒有問出口。

  整個地鐵路線裡,兩人都是這樣沈默地站著。凜季秋仍然不覺得坐地鐵有什麼樂趣可言,倒是段修眉在地鐵裡的變化令他心中產生了一股莫名的躁意。

  邁出地鐵站,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段修眉發出一聲滿足般的輕歎,表情似乎又恢復了正常,“我以前經常一個人跑來坐地鐵。”

  凜季秋終於等來了她半個小時來的第一句話,但他還是忍耐著,只是靜靜地傾聽。

  “沒了。”段修眉大聲總結,聲音聽起來很是輕快。

  “就這樣?”凜季秋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他曾以為自己了解她的每一部分,正如了解自己,不是靠資料,而是靠同類的直覺。而現在,她似乎還有一部分是他不知道的,他不喜歡這樣。

  “就這樣,青少年時期的叛逆習慣而已。”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

  “選擇這樣的方式?”坐地鐵是很好的?解場所嗎?凜季秋不懂,他無所謂什麼叛逆期,一直以來他所有的情緒都被他控制得很好。

  “你不覺得這地方挺好嗎?沒有任何人認識你、關心你,流淚哭泣都可以隨你。”段修眉微笑著反問。

  流淚哭泣嗎?聽到這句話,凜季秋突然失去了探究的興趣,他大致知道究竟是哪段過去使她喜歡坐地鐵了,他擁有她詳細的資料,但也許是太過詳細了。

  改朝換代也不過是利益集團的力量對比發生變化而已,段修眉要的時機,也只是等待段氏的眾人確定好自己的利益傾向而已。段志義的人脈確實在段氏分布很廣,他這一房的枝枝葉葉,幾乎掌握了全族的命脈。其他房的人不得已之下,只好惟馬首是瞻,外表看似安分,其實也不過是等著有個有力量的人登高一呼罷了。

  段修眉的出現,令他們紛紛有了賭一把的勇氣,特別是年青的那一大群,自然不甘心因為房系不同而屈居人下,他們的心中充滿了大刀闊斧、將段氏改造一番的激情。現在,他們在段修眉身上看到了機會。聰敏的段修眉,美麗的段修眉,叛逆的段修眉,段氏裡誰人不知呢?而且。她才是段氏的現任當家呢!是段訓鼎力支持的對象!

  一切都在默契中進行。從地鐵站回來的一個星期後,段修眉將段志義這一房的人全部“請”到了外國,並命令未得“鍛”令召喚的話,一世不得返回。一夜間,段氏的人馬已經煥然一新,而外界絲毫不覺被動。

  段志義有把柄握在段修眉手上,她撕破臉、將他的“業績”?告天下,自有人幫忙驅逐他。可是老奶奶呢?段氏人景仰了多年的老人該如何處置?

  “翅膀硬了啊,修眉!”第二天,段修眉去向老奶奶先斬後奏時,顯然已獲悉一切的老人只是略帶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話,昔日威嚴富貴的氣勢似乎已一去不復返。

  “老奶奶,您就好好頤養天年吧,我們會好好供著你的。”段修眉仍然保持一徑的恭順態度,語氣裡卻有著不容更改的命令意味。

  “以下犯上,大逆不道!”老人家何曾受過這陣勢,她在段家呼風喚雨幾十年啊!

  “奶奶。”段修眉軟軟地叫上一聲,眼裡的同情明明白白地呈現在眾人面前。做戲是吧,她也會,孝順晚輩對嚴苛長輩,準不會招人非議。否則,要是讓老人家拿一頂“大逆不道”的罪名扣下去,那就會讓敵人有翻身的機會了。

  畢竟是大風浪裡走來的人,看看大廳裡眾人的眼神,老奶奶明白了八九分。這一戰的勝負是扳不回了。段志義同段修眉的父親一樣,對自己言聽計從,雖然前者為的是得她的助益,後者是出於對她的孝順,但好歹,自己在段氏才是真正說話的主。可段修眉不一樣,非但翅膀硬了,手下還有一大幫人跟著,看來是不會任人擺布的了。

  “行,你們行。都走吧。”揮揮手,老人走回了裡屋。反正多待也是無益的了,畢竟大局已定。

  待老人一走,大廳裡頓時響起眾人情不自禁的歡呼。歸根究底,老奶奶受人尊敬,是因為她的權力,而不是她的人。惟有段修眉的眼裡露出了一絲淡淡的?然。老奶奶沒錯,她也沒錯,只是各自有利益要維護而已。

  “怎麼了?不高興嗎?”悄悄地,段訓走近了段修眉的身邊。素來嚴肅的他,臉上居然也有了一絲喜氣。看得出,他是真的為此刻而高興。

  段修眉看他一眼,想一想,還是覺得對他無話可說。現在,她只能想到要一個人來分享她的心情。可是,凜季秋卻跑到中東去了,她半小時前才確認過。真不懂他為什麼要挑人家動亂的時候去,就算想發戰爭財,也不必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吧。

  轉了個心思,她抬起頭,試著和段訓開玩笑,“這你就滿意了?不要我再搞什麼美人計了?”

  段訓微微一笑,第一次沒有為她的不正經而皺眉,只是神情有些難懂。

  段修眉不適應地睜大了眼,但也沒興趣向他“索要”那冗長的叨念。

  “喝點酒,讓大家高興一下吧。”段訓破天荒地建議,底下已是一陣歡呼聲。

  想起了什麼,段修眉的臉有些微微泛紅,擺擺手說:“你們喝吧,我今天不想飲酒。”自從上次在凜季秋那發了一回酒瘋後,她就談酒色變。

  段訓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追問,獨自走人人群中飲酒慶賀。

  段修眉遙遙地看著,心底實在沒有多少勝利的情緒。大家為了共同的利益而走在一起,雖然是謀事的同伴,卻不是可以分享心情的朋友。歎口氣,她的心思一下子飄到好遠。凜季秋,你究竟干什麼去了?

  中東的一個簡陋的帳篷式旅館裡,凜季秋和一名中年婦女靜靜地對望著。

  “我不會回去的。”吐一個煙圈,身著便裝的中年婦女臉上有著明顯的風霜痕跡——黝黑而未經任何保養的臉,看得出是經年月曬的結果。仔細一看,她那冷淡而固執的神情與凜季秋竟有幾分相似。

  “這裡時局太亂。”凜季秋堅持這一句話,臉上有著少見的疲憊。

  女人略帶諷刺地一笑,“不亂我就不會在這兒了,你忘了我是戰地記者?”

  凜季秋沈默一會兒,視線淡淡地移開了,“你會死。”他開了口,語氣中沒有溫度,看似詛咒的語言也聽不出什麼感情。

  女人站起身,直視著他,“每個人都會死。很幸運的是,我可以因為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死。”她的聲音很平淡,並不覺得凜季秋的話是種冒犯。

  凜季秋又別過了視線,雙手悄悄握緊。他知道她會這麼回答的,畢竟他的價值理念有一半是她教的,可是,為什麼她可以答得如此毫無眷戀?

  將手中的煙熄滅,女人走近凜季秋,聲音放溫和了些,“你快回去吧,這裡很危險的。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打起來了。”

  “你關心嗎?”凜季秋抬頭看她,執著的眼神裡有近乎孩子般的任性。

  “你是我兒子。”女人輕輕地回答,似乎只用這一句就可以說明一切。

  凜季秋喉頭一窒,別過了臉。這份溫情太陌生、太久遠了,久遠得令他都無法再接受。“你和我坐飛機走,等形勢緩一下,我就送你回來,電視台那裡我去說。”他站起身,試著做最後的努力,眼神裡有絲近乎哀求的情感。

  女人眉頭一皺,“我說過我不喜歡凜氏動不動就以財勢壓人的,你什麼時候也學會這一套了?”

  凜季秋身子一僵,臉色瞬間變得冷硬。她從來不會考慮他的感受,他早知道的,也願意理解她、支持她,這麼多年過去,他也一直是這麼做的。可就這一刻,也許是自己還不夠冷靜理智吧,他幾乎有些怨她了。“這支手機裡有我的號,你一撥就通的,有什麼需要了,只要說一聲就行。”凜季秋盡量要求自己的聲音不要太嘶啞,一邊從懷裡掏出一支手機遞給女人。

  女人皺了一下眉,勉為其難地接下了,她知道她傷到他了,但她現在只想為自己而活,對他,她只能繼續殘忍了。

  深深地看她一眼,凜季秋迅速地向帳篷外走去,在掀起簾子的一刻頓住。背對著她,他暗啞著聲音開口:“保重。”說完,不等她的回答,他立即走了出去,眼睛被什麼東西刺得生疼,也許,只是風沙太大了吧。

  段修眉也不知道自己到這個隨時會掀起戰火的地方來干什麼,如果不是來認識一下恐怖分子,但可能就只有一個原因了。問題是,她有必要滿嘴沙土地站在這個超級簡陋的飛機場裡等一個還稱不上什麼生死之交的人嗎?直到凜季秋漸漸向她走來,她還是無法給自己答案。

  凜季秋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確信了之後,也只有一個反應——“你該死的跑到這做什麼?”他的聲音在飛機的轟隆聲中被撕成碎片,但從他驚怒的臉上可以猜測出他的語意。

  “我以為你會喜出望外呢。”將頭縮在領子後面,段修眉小聲咕?。

  “什麼?”聽不清她的話,凜季秋一邊匆匆地帶她上自己的飛機,一邊大聲問。

  段修眉懶得在大風中回答,只是乖乖地跟著他走。

  飛機終於起飛了。“你跑這來做什麼?這裡的情勢現在很緊張你知不知道?送死嗎?”凜季秋厲聲地質問。

  “我順利拿下當家的位子了,我想告訴你嘛。”段修眉愈說愈小聲,話一出口,她才明白自己沖動的目的,但現在看來,這目的確實很蠢。

  凜季秋一愣,面色緩和了下來。他靜了一會兒,才望向她,“恭喜。”但隨即語鋒又一轉,“可離你坐穩江山的時候還早著呢。”語氣中慣有的輕諷又回來了。

  段修眉一笑,她就知道他會這麼說。

  凜季秋眉頭又一皺,有點不敢置信,“你就為這跑來?”她的腦子什麼時候被灌水了嗎?

  “你看起來很疲憊。”端詳他的臉一會兒,段修眉冷不丁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他的黑眼圈很深、眼睛裡竟有血絲,她無法想象素來好潔又清高的他會讓自己在人前展現這一面,出什麼事了嗎?

  凜季秋沈默了,他看向窗外,頭也不回地回答:“你不要轉移話題。”他不想再被人提醒這幾天的經歷,也無法習慣去面對這突然又陌生的關心。

  “我就是想快些告訴你這些。反正有飛機嘛,就來了。”段修眉答得輕描淡寫。可能是因為一個她隨時都可以跑去聊天的人,突然跑去了一個危險的地方,令她寂寞了吧。她為自己的瘋狂做了如此總結。

  凜季秋回過頭來看她一眼,沒有說話,端起熱茶啜了一口。段修眉也閉上眼睛開始養神。兩個人都不想繼續往深一層裡追究些什麼。現在這樣就挺好的,不是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3:25


  凜季秋只留下只言片語就消失了四天,凜氏裡的人都心知肚明是為了什麼,只是尚不至於敢去冒死點破而已。畢竟現在第一要緊的是,有一大堆令人焦頭爛額的事要等他來解決。雖然沒了凜季秋,下面的人還是能表現得訓練有素的,但少了主心骨,很多事還是無法決定的。

  所以,當段修眉同凜季秋一腳踏進凜園大門時,就被人團團圍住了。當然,段修眉被排除在包圍圈內。

  “凜先生,第E114號工程進行到一半突然被當地政府否決……”

  “凜先生,A國政府以反傾銷為名義禁止我們的家電產品輸入該國……”

  “凜先生,B地區發生暴動,我們的員工都被圍困在那兒……”

  “凜先生,凜三爺故去了,請問他的繼系人選是……”

  一大堆人,一大堆的問題,段修眉在旁邊看得都頭暈。人群中,凜季秋冷著臉,一邊有條不紊地下指令,一邊向大廳走去。長時間的旅途奔波令他的臉色變得蒼白而疲憊,但其他人卻視而不見。

  段修眉看著他忙碌的身影,眼中逐漸浮上一層怒意。這男人事事爭強好勝,他就不懂珍惜一下自己的身體嗎?也不知哪來的動力,她拋開所有形象闖進人群中,一把拉住凜季秋,冷靜地面向已經被她懾住的眾人,“抱歉,你們當家旅途勞頓,請讓他先休息一下。”

  凜季秋甩甩沈重的腦袋,驚訝地看著她突兀的舉動,忘了提醒她自己才是這兒的主人。他確實是太疲倦了。一陣突然的昏眩襲了過來,他閉了一下眼睛、忍住,不讓自己的疲態完全顯露出來。

  段修眉環住他的手,感覺到他身體的變化,馬上二話不說地拉著他就走。眾人等不到凜季秋反對她,只有眼巴巴地看著他們揚長而去。

  兩人一路默默地走到凜季秋的院落前,段修眉停在了門口,沒有再跟進去。“你趕緊去洗個澡、睡一覺,不要理他們那麼多。你把他們寵壞了,讓他們都不懂自行決斷。”段修眉殷殷囑咐著。她不像凜季秋那樣事必躬親,她喜歡將事情分工給屬下,自己稍稍從大局上把握一下就行。

  “你也累了,在這休息好再走吧。”他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陰影。不管她突然跑到中東為的是什麼,但他知道,正是因為回程的路上有了她的相伴,他才沒有崩潰。

  想一下,段修眉還是微笑著拒絕,“不了,我習慣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是嗎?”凜季秋喃喃低語,心裡有種留她下來的沖動,但他明白這不合時宜。

  “好好休息。”段修眉不放心地再囑咐一遍。以他的性格,再跑回去任人操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我會的。”他現在還有太多心情要整理,確實需要睡一覺補充一下精神。

  段修眉轉身要走。

  “哎……”心一動,凜季秋握住了她的手臂。

  “怎麼了?”忍住身上莫名的燥熱,段修眉力持鎮定地回頭問,很怕自己紅了臉讓他瞧見。

  意識到自己的魯莽,凜季秋觸電似的收回手。

  “再見。”他僵硬地握緊了右手。精神怎麼這麼恍惚呢?看來他真的是急需休息一下呢。

  “哦。”不知道為什麼,當凜季秋松開手時,段修眉的心中竟有些失落。搖了搖頭,她匆忙地離開了,腳步快得讓人以為有什麼東西在迫她。

  很倦、很困,困得連身體都不是自己的了,但凜季秋還是堅持在昏昏沈沈中洗了個澡。奇怪的是,好不容易可以上床休息了,但原本已倦得麻木的腦子裡又湧現出一幕幕往事,驅逐著那濃濃的倦意。一如往常,凜季秋努力地將心抽離,努力地控制住所有的情緒,不再去碰觸那些舊事,不再去感受它們。也許是太倦了吧,這次的心防太脆弱了,竟然讓這些事情鑽進了他的心裡,然後再也沒辦法趕走它們。不可以再想了!凜季秋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迅速地穿戴好走出臥室,向大廳裡仍在等待他的人走去。

  看到他的出現,眾人的臉上都有著如釋重擔的表情,但是他們再也不敢那樣一擁而上了。也許是被她嚇住了吧?凜季秋心底浮出一絲笑意。

  “先說暴動那件事吧。”凜季秋將倦意和那些畫面拋諸腦後。先前在眾人的七嘴八舌中,他已大致理出個事情的輕重緩急,一坐下,便不再浪費時間了。六個小時很快過去,深夜十二點多的時候,他總算將所有局面穩住了。

  目送眾人紛紛離去,凜季秋坐在椅子上倦得不想站起來。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他的一生怕就是如此了。之所以不願意放棄,正因為他在這異常的忙亂中可以暫時地遺忘過往的一切吧。

  “老爺,茶。”凜季秋放下按摩太陽穴的右手,接住男傭遞過的參茶,一時間有些失神。這麼多年來,和他人除了公務的往來,剩余的就只是這種“對話”了吧。他突然有種沖動,想問一下男傭是否會覺得寂寞。醒過神來,凜季秋自嘲地一笑,淺啜一口參茶。他恐怕是永遠做不來“出格”的事吧。

  突然想起段修眉突然出現在滿天風沙裡的那張臉,是那麼明媚。或許就只有那一刻吧,當時他真的覺得,如果能做一下“出格”的事也不是不好的。想到此,一個淡淡的微笑融化了他素來嚴厲冷漠的臉。

  大年初二那天,一向是十一大家族聚會的日期,也算是件盛大的事了。按例是由各大家族輪流做東,出席的都是家族中當權的人物。大家也借此機會互相探探底細,交流一下似真似假的情報,美其名曰“交流感情”,何樂而不為?

  凜季秋卻最怕每年的這個時候。由於凜氏的地位崇高,使各大家族對他恭順有加,但他對這種眾星拱月的熱鬧實在是敬謝不敏。幸好大家已習慣了他那張清高而鮮少表情的臉,絲毫沒有覺察到他的不耐,不過,就算察覺了又如何呢?

  遙遙地看著在自助餐桌前來回了上十回的段修眉,凜季秋對她近乎“厚顏無恥”般利用人的本事真的很欽佩。靠著有段訓這個盾牌在為她周旋,她看起來挺自在的。這時,大廳的一旁傳來了鋼琴聲。凜季秋微不可見地皺一下眉,勉強聽出是《致愛麗絲》。

  “咦,這也可以拿出來玩?”段修眉不知什麼時候溜到了他身旁,發出噴噴的感歎。

  凜季秋不感興趣地瞥了那邊一眼,暗自慶幸有人幫他吸引走那一大堆的人。“你不吃了?”看了看兩手空空的段修眉,凜季秋接過侍從遞上的香?,問她。

  “我無聊時才喜歡吃。”而且越無聊吃得越多。

  “現在有什麼有聊的事了?”他不以為這令人聽到生厭的曲子在缺乏技巧的彈奏者手下能引發出什麼“有聊”的事情來。

  “你身邊那一堆人終於走了,我和你有得聊了。”她在這裡實在是找不到什麼談話的對象,不過,好像在別的地方也沒找到什麼。

  凜季秋微微一笑,拒絕承認她這話說得讓他覺得很貼心。

  “請容我說點八卦。”雖然她平時說的也不怎麼正經。

  “有關今天的主人樂家?”他對她肚中的小蛔蟲比較熟。

  “你能想象那位……”她指指那個在彈鋼琴的少女,“也有資格被稱為樂家的‘寶貝’嗎?”

  “什麼寶貝?”他鮮少關心這種事o

  “樂家的‘寶貝’樂景宜呀,不過幾年前她離家出走了。想不到現在出了這麼個貨色,也配叫‘寶貝’。”她很喜歡樂景宜,覺得“寶貝”的頭銜在被人玷汙。

  “何必理人是非。”他對別人的事情絲毫沒有興趣。

  “八卦而已嘛。”她一半為了無聊,一半在為樂景宜抱不平。那陽光般的小姐姐是她少年時景仰的對象。

  “女主人來了。”凜季秋淡淡提醒她。一聽這話,段修眉立即恢復了溫柔可親的樣子。不過說句實話,她五官明媚細致、皮膚白皙,確實適合做淑女扮相。

  “樂夫人好。”段修眉對著向她走近的女主人微笑。凜季秋則是冷淡而不失禮節地微微一側身。

  “兩位當家新年好。”樂夫人樂?盈向他們盈盈一笑。段修眉不得不再次驚歎她的美麗細致。小時候,她就知道樂家有三個讓大人連連稱道的美麗孩子。一個是樂景宜,樂家人人寵愛的“寶貝”;一個是樂?盈,無懈可擊的完美女子、樂家實質的當家,

  從她四年前掌權起,樂家的聲望日益高升,實力僅屈居於凜家;而樂?盈所嫁的樂家名義上的當家,則是第三個美麗的孩子。段修眉鮮少能見到他,據說他目不能視,一直過著深居簡出的生活,但每次的驚鴻一瞥,都令她從心底認為他和樂?盈是天生的一對。

  三人彼此寒喧幾句後,樂?盈轉身想去與他人周旋,又似有所思地頓住,依然是盈盈淺笑的樣子,“段當家,捨妹景宜現在在愛爾蘭。您要是想和她敘敘舊的話,我過兩天把詳細地址用郵件發過來?”

  “太謝謝您了,樂夫人。”段修眉喜出望外。看著樂夫人漸漸融入另一堆人群的背影,段修眉籲了一口氣,調皮地看向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凜季秋,“很厲害的夫人呢。”表明樂家並非對傳聞中離家出走的樂景宜毫無掌握,所用的方式也很婉轉呢。

  “所以,少在背後議人是非。”他看不慣她對別人興趣濃厚的模樣。

  段修眉吐吐舌,這男人冷嘲熱諷的功夫一流。

  “樂?盈是很厲害,不過她心不在此。”凜季秋將酒杯放下,突然開口說道。

  “她不喜歡讓樂家飛黃騰達?”她不覺得樂?盈是這樣的人啊。

  “她沒這個心,只是在應付場面而已。”所以他才對樂家沒什麼提防之心,如果當家的人心不在焉的話,這個家族很難拔尖的。

  “那她掩飾得很好。”她剛回到這個權力世界,只能暫時同意凜季秋的意見。不過,段修眉還是想象不出樂?盈這麼完美的女人會有什麼使其無法集中心力的事。

  “最近不去乘地鐵了?”他問得風淡雲輕,臉亦偏向另一側。

  “不去了。”世界上再也沒有讓她將自己放逐在人群中的東西了。

  看著段修眉輕松的笑容,凜季秋的眼裡多了絲研究的意味。他不確定她說的是不是真心話,盡管平常他對她的心思都是一目了然的。

  “哪天我們去坐過山車?”段修眉突然有了玩樂的興致。

  “‘過山車’?”他皺眉,這個名詞對他是全然的陌生。

  “嗯。”段修眉興奮地點點頭,“很刺激的!”

  “你喜歡刺激?”他以為她比較喜歡偷懶。

  “也不是……”段修眉拖長了聲音,她也不知道自己會開口邀請他。其實她一直很期待坐過山車的,特別喜歡那種被人抱著從高處俯沖、一路誇張地尖叫,卻知道身後有再安全不過的溫暖保障的感覺——或許她一直期待的就只是這種感覺。

  “好。”凜季秋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她,或許是因為她臉上那抹再明白不過的孩子般的向往吧。

  “咦?”段修眉不敢相信他竟然會答得那麼干脆。

  凜季秋依然面無表情,“我說好。”她那不敢置信的樣子真是好笑。

  “你答應了啊。”段修眉的聲音中不自覺地多了份撒嬌的意味。

  “我答應了。”凜季秋微微勾起了唇角。

  這一幕,撞進了某些人的眼裡,不免帶有些深意了。至少,段氏當家與凜氏當家關系很好便是了不得的新聞了吧。再用男女之情的角度來看呢——大家的臉色不免變了又變。

  宴會散去了,段修眉和段訓坐在了回家的車中,兩人都沒開口說話。因為段修眉是那種吃飽喝足就懶得開口的人,所以段訓只好自己來打破沈默了。

  “和凜季秋相處愉快?”段訓的聲音聽不出有什麼個人意見。

  段修眉懶得說話,閉著眼點點頭,算是肯定。她和凜季秋在一起時從來不會覺得時間很難磨。

  “不要在外人面前表現出來,以免是非。”段訓嚴肅地警告。

  段修眉輕輕一笑,有些滿不在乎。

  “私下裡交情越好,表面越無須顯現。”段訓的“金剛經”有開念的趨勢了。

  段修眉睜開眼,沖他一笑,這一笑盡顯不?,“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居上位嗎?因為可以少理人的是非。”

  “錯,居上位者責任重大,最要理人是非。”段訓趕緊糾正她的觀念,心中暗驚她這陌生的樣子。

  “我自然會把分內的事做好。至於其他的事情,別人愛說便說去。”段修眉仍是滿不在乎。

  “別人豈止是說說而已,暗中的小動作不知有多少。”段訓有些氣她的冥頑不靈了。

  “我若被別人的小動作擊垮,只好自認技不如人了。”比奸詐嗎?她的道行也不淺啊。

  段訓無言以對。修眉從小便總有歪理來說服人,只有在他面前時,她從未有過這種放肆的姿態。會不會是她受凜季秋的影響太深了?“總之,你們起碼該避避男女之嫌。”話一出口,他就想咬斷自己的舌頭。

  果然,車內響起段修眉誇張的狂笑。段訓?尬地看看前頭司機的背影,不再開口。

  時間迅速地過去了。春節過後,段修眉開始全心全意地投入作戰狀態,努力地要將段家帶出低谷。凜季秋則是保持一貫的繁忙。兩人的接觸充其量只能是一個短短的電話問候,又或者是某些場面的匆匆相視。但三個月過去後,有關凜氏當家與段氏當家的“親密”在眾人口中似乎已不再是“傳聞”,盡管當事人從不以為然。

  “嘿嘿,這就叫袒裎相見吧。”太平洋的某一處沙灘上,段修眉全身被沙粒蓋得嚴嚴實實的,只剩下被太陽曬得通紅的臉部,嘴角掛著得意的笑。

  與她處於同樣境遇的凜季秋扔給她一記冷眼,不明白自己為何會聽這女人的話,利用寶貴的偷閒時間跑這來受罪。

  “你看,我們這群人……”段修眉困難地轉動著脖子,示意他看周圍的“同是天涯沙浴人”,“在這熱沙之下難道不都是幾乎一絲不掛地袒裎相見嗎?”

  凜季秋只能認為是熱沙將血都逼上了她的頭部,才會讓她的大腦運轉出現障礙。

  看到凜季秋一副受害人的模樣,段修眉不由得自我檢討了起來。她只是聽說“沙浴”可以排毒,所以才一時興起地拖著他跑過來的,但現在連她都覺得無法忍受這種高溫虐待了。顯然凜季秋的耐心也已告罄,自顧自地招呼在旁邊服務的工作人員過來幫他將沙鏟走後,起身就往太陽傘下的躲椅走去。

  “喂,好歹打個招呼吧。”段修眉見他這樣,只好也讓人把自己從熱沙中解救出來。兩三下脫去外衣,段修眉僅著黑色比基尼,無視於周遭驚艷的目光,大步向凜季秋走去。

  看她俯臥在躺椅上,凜季秋不自覺地拿起防曬油在她身上塗抹起來。“你上個月又搶了凜氏一件大case。”凜季秋一邊在她背上輕抹,一邊淡淡地開口,語氣裡聽不出身為凜氏當家應有的指責,反而帶有贊賞的意味。

  “我利用了你以前給我看過的資訊嘛。”而那些東西起了非常大的作用,段修眉毫不否認這一點。

  “還把人家CEO給征服了。”他還記得那個美國男人臉上驚艷的表情。

  “好說。接這個case時,段氏的實力剛剛好。我只不過運用了一下我小小的個人魅力,給段氏再多加一點分數罷了。”只是一點點女人的迷人風采而已,更重要的是她背後代表的財團的實力,那男人再色也不會不懂這個世界的遊戲規則。

  “慢慢開始會玩手段了,嗯?”加重了手下的力道,凜季秋實在沒辦法有那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哇!”段修眉痛呼出聲。察覺到他一絲絲的不贊同,她不自覺地為自己解釋:“我又沒有故意魅惑他。”

  “只是知道他喜歡美麗的東方女人後,迅速決定換掉段氏的前線人員,決定親自出馬而已,嗯?”他輕柔的聲音透出一絲危險。

  “我只是對症下藥而已嘛。”而且那個美國男人對她也只是單純的欣賞而已。

  凜季秋懷疑自己派給她的那個“教師軍團”當時都教了她些什麼。“段氏現在依然風平浪靜?”他決定換個話題,而且他不以為段氏裡的人會輕易地全面服從她。段志義走是走了,可還有個暗中掌權十年的“老奶奶”呢。

  “他們不行動,我也不好追著問吧。”段修眉在他有節奏的按摩下舒服地眯起了眼。

  “你要記住,在權勢面前是沒有什麼骨肉親情可言的。”不只是因為人的欲望,而是只要是自己的東西,就可以憑本事掙回來,不必忌諱太多。他只擔心她忘記這一點。

  段修眉沈默了,她不知道他們會做到什麼地步,也不知道自己會反擊到什麼地方。私下裡,可能她還是在奢望什麼都不要發生吧。

  “我最初掌權的幾年,族裡有一撮人處處和我作對,最後我放逐了領頭的人,他是我父親的弟弟,我惟一的親叔叔。”在凜季秋幼年時,大半的時光都是這位叔叔陪伴度過的。但一山不容二虎,當野心沖破親情時,一個人會采取的手段會是如何殘忍,他當年也是一忍再忍後才知道的。

  “念舊情?所以對他再三姑息?”以他的性格來說,她難以想象他會隱忍至此。

  “不。我只是說,即使親如血親,也不要手下留情。”他不以為自己當年的手段是姑息,他只是在伺機行動而已。

  段修眉笑一笑,不再和他爭辯,反正冷漠無情也很符合他的形象。

  “記住了?”收起防曬油後,凜季秋再次叮囑她一遍。

  “嗯。”算是吧。

  “我今天下午三點前得趕回曼哈頓,你呢?”兩人從沙灘浴場提供的簡易浴室出來後,段修眉一邊用毛巾擦干頭發,一邊問凜季秋。

  “我明點下午三點前回凜園。”凜季秋一邊回答,一邊不自在地皺皺眉。他總覺得身上沒有洗干淨,對段修眉永遠能隨遇面安的態度很是奇怪,她好像很適應這種簡陋的設施似的。

  “回旅館後再洗一次吧。”早知道他有潔癬,段修眉無奈地搖搖頭。

  對於她的問題,凜季秋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哎,你說……”想到什麼,段修眉興奮地打了一個響指。對於她的話,凜季秋發現她的小動作真多。

  “哎,我們現在坐飛機去曼哈頓,逛逛街吧。”她對曼哈頓街頭的豐富多彩早就向往不已,那是自由藝術人的天堂呢。

  “沒興趣。”他的時間不會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就當陪我?”放下毛巾,段修眉有些撒嬌地看向他。

  “陪你浪費時間?”在沙子裡悶上一個小時已是他的極限。

  “不是所有的時間都用來工作才是正確之道好不好?”她哀歎。

  “我只會把時間用在我喜歡做的事情上。”扣上襯衫的最後一粒扣子,凜季秋冷漠地瞟她一眼,“毛巾給我。”皺起眉,他伸出右手。

  “喏。”干嗎這麼凶巴巴地看她?

  接過毛巾,凜季秋走向她,用毛巾裹住她半干的頭發,輕柔地擦干,“頭發一定要擦干!”沒見過這麼沒常識的女人。

  “哦。”他的手勁剛剛好,很令人享受,此刻被他?叨點也無所謂。只是,周圍的空氣怎麼在慢慢變熱?剛才在沙灘上讓他按摩時也有這種感覺。她的皮膚裡的每一根神經都變得很敏感,口也變得漸漸干渴,難道不是因為沙子的熱力嗎?

  “行了。”凜季秋突然將手中的毛巾一扔,先行離去。

  段修眉的手撫著燥熱的臉龐,呆呆地看著他突然的舉措,忘了回應。

  他一直很有克制力的。他一直確信這一點。他很清楚自己身為男人的生理反應,但卻從不放縱自己,大概是因為他無法接受和任何沒有感情的女人發生最親密的關系吧,在這種心態下,克制住自己的反應既是尊重別人,也是在尊重自己。可就在剛才,在那燥熱的空氣中,加上指下柔軟的觸感,實在令人難以自控啊,他惟一能做的只有逃開。喉中干澀的感覺又回來了,凜季秋握住眼前的一杯冰水,一飲而盡。

  “凜先生,您身體不舒服嗎?”一直坐在旁邊的一個顧問擔心地看著凜季秋陰暗不定的臉色。他剛剛已經連喝了八杯冰水了,是暈機了嗎?

  “沒有。”凜季秋閉上眼,靠向椅背。也許休息一下能讓自己恢復正常。

  “凜先生,你之前要我查段志義的事,這是一份最新的調查結果。”顧問知道凜季秋對此事的重視程度,很怕他一覺醒來後,怪自己耽誤時間。

  凜季秋聞言立即睜開眼,坐起來瀏覽手提電腦中的資料。迅速看完後,他的臉上不禁浮現一絲淺笑。果然不出所料!

  看到這個笑容,坐在旁邊的顧問不禁打了個寒噤。凜先生這種獵人式的微笑已經看過很多次了,可是每次看到時還是覺得很可怕,“由於段氏現在的產權歸屬並不確定,所謂當家也只能相當於財產管理人而已。段志義和美國這家集團很有可能會在段氏的體制問題這方面大作文章。”顧問認真負責地作出分析。段氏和其他各族不同,做當家的不擁有家族財產的所有權,如此一來,那位美麗的現任當家的命運實在令人擔心啊。

  “這樣也好。”段修眉該狠下心來斬草除根了。以她的個性,不被人這樣逼到窮途末路,是不會反擊的。

  看著凜季秋悠閒自在的樣子,顧問驚訝地睜大了眼。“這樣也好”嗎?還以為段氏當家和凜氏當家關系很好呢。

  要在一個靠血緣、忠誠等因素進行維系的家族中談產權問題實在是個難題,而且對於目前的段氏而言,這還是個扯不清的法律事宜。等到好不容易在法庭上扯清了,段氏的元氣也已經傷得差不多了。一個本來就搖搖欲墜的家族再陷入這種事端,其命運將會如何坎坷,段修眉相信段志義不會不知道。可他偏要提出“在法庭上見”的話,也不過是因為有個美國集團在他身後替他撐腰而已。

  所以說,她真的不想對段志義動手,因為這太汙辱她的智商。那個集團要的絕對不會是破落的段氏,最多只是想找個好控制的國外子公司而已。而她堅信,在自己和段志義之間,那個集團有充分的理由去選擇她這個強而有力的工作夥伴,而不是日落西山的傀儡。現在已經不流行玩殖民擴張那套了。

  “段訓,我真的不是鐵石心腸的人。”在車子裡,捧著手中剛簽回的合作協議書,段修眉向身旁的段訓歎口氣,“可我也沒多少慈悲心腸就是了。”她老實地承認這一點。得饒人處且饒人,因為“不饒”要花很多的心思,沒必要太累。可是有時候,還是要費點心思來永絕禍患的。她只不過就是在業界公布了段志義的不良信譽,以家族的名義凍結了他們一家人可以使用的資金。除去其他小動作,單這兩項就夠讓他們生活在水深火熱裡了。

  “老奶奶會有話說。”段訓只是如實地警告她。

  “也只是說說嘛。”她不會讓這些話發生效力的。段氏在她手上日益復蘇是有目共睹的,大家不會那麼笨地在她有利用價值時轉而去支持別人的。畢竟她和他們都在一條船上站著呢。

  “你怎麼突然有這麼多可周轉的資金?”段訓在她和那個美國集團簽約時才知道這一點,他之前還真的不知道段氏有這麼大的能力和別人搞如此壯觀的項目。當段修眉突然拿出那一大堆可周轉資金的證明時,他真的嚇了一跳。

  “呵呵。”段修眉懶得提是凜季秋的幫忙,免得又遭段訓一頓教訓。盡管凜季秋的幫忙條件十分苛刻——借貸利息高得驚人,但現在又有誰會像他這樣冒險地在段氏上投注這麼一大筆資金呢。想必此舉也遭到了凜氏不少族人的反對吧,雖然他一字未提。

  “是凜季秋吧?”沈默一會兒,段訓直視著前方,開口問道。無須段修眉的證實,他的語氣已經十分肯定。

  “呵呵。”猜到就猜到吧。反正錢已經借到手,吐回去是不可能的了。偷瞄一眼段訓再度沈默下來的臉,段修眉發現自己越來越抓不住段訓訓人的?點了。不理這些了,該思想怎樣稍稍地報答一下凜季秋了。之所以說“稍稍”,可不是因為她小氣哦,只是能力所限、無可奈何嘛。

  “好久不見啊。”電話裡傳來的聲音穿過長長的時空仍掩不去其主人的那份熟悉的自負。

  不由自主地握緊了話筒,凜季秋用眼神屏退了身邊所有的人。

  “不說話?以不變應萬變嗎?不愧是我的好學生。”對方的聲音再度傳來。

  凜季秋依然沈默,明白那個男人決定卷土重來了。這麼多年了,那個男人終於找到擊潰自己的契機了嗎?

  “我給你三個月的時間。三個月後,你必須在凜氏自動消失,否則……”笑聲從話筒那端傳來,似乎對驅逐凜季秋這件事有著十足的信心和把握。

  凜季秋不由得冷笑一聲。“他”確實很會記恨啊,竟然把自己當年說的話原封不動地搬出來。他和自己兩個人為什麼總是這麼像呢?“我不認為現在的凜氏會經不起任何的風浪。”凜季秋好整以暇地回答,內斂的自信瞬間釋放出來。

  “呵呵呵,記得我說的話嗎?對於強大的敵人一招就要置他於死地。我不會給你機會翻身的。”

  “謝謝!”至少這個人還認同他這個“強大的敵人”,只是,“他”哪來的這種自信?莫非——

  “代我向你母親問好啊。”對方丟下一句意味深長的話,馬上掛斷。

  凜季秋心中一凜,不由得閉上了眼睛。那件事終於被“他”知道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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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3:53


  “很好,色香味俱全!”脫下圍裙,段修眉得意地深吸了一口香氣,為自己的手藝作出評語。

  大廚房裡的人聽完,馬上偷偷地瞄了一下她誇下海口的菜肴。確實不錯呢,看外表判斷。

  “要找個漂亮的盒子。”段修眉自言自語著,到底要怎樣的盒子才能配得上她的手藝呢??那間,十幾套飯盒立即擺在了段修眉面前。看著眾人期待的眼神,段修眉不自在地笑了笑,很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跑到段氏的這間大廚房來干活。

  “修眉,你看這套怎麼樣?”一套美麗精致的餐盒擺了出來。

  眾人一看,連忙收起自己的那套,並向說話的人打招呼:“訓夫人好。”所謂“訓夫人”便是段訓的夫人了,段氏的人都姓段,如果叫“段夫人”的話,恐怕有一大堆的人回答。

  訓夫人盈盈走向段修眉,將手中的餐盒一遞,“修眉,這套餐盒盛上這飯菜,凜氏當家一定會喜歡的。”眾人不由點頭稱道。訓夫人的大方得體是出了名的,她說的話必定不會錯。

  看來“她”做人確實很成功。段修眉一笑,親切地接過盒子,“太謝謝了,我正是要找這樣子的。”

  “你喜歡就好。”優雅地一欠身,訓夫人如來時般輕巧地走了。

  段修眉拎著手中的餐盒,只覺手中沈重無比。

  “怎麼用一次性飯盒裝這些菜?”看了眼桌上的飯盒,凜季秋皺緊了眉。他最厭惡這種:“白色垃圾”了。

  “僅此一次,下不為例。”段修眉一邊幫忙將菜倒入瓷盆中,一邊舉左手發誓。她早知道這個龜毛男人會意見多多的。

  “味道不錯。”試著嘗了一口,凜季秋感慨地發出贊歎。

  “當然!”她可是為了成為完美的女主人而被培養成長的,做菜只是雕蟲小技而已。

  “可惜有股塑料的味道。”他就是對這味道過敏。

  “不好意思,您就將就一下吧。”段修眉笑得溫柔無比,心裡卻很想立即將桌上的菜打包回家、

  “怎麼突然請我吃飯?”剛才看見她拎著一大包東西走進凜園,嚇了他一跳。

  “謝謝你一直以來的幫助。”為他盛好一碗湯,段修眉低著頭回答。這麼坦誠地說出自己的謝意,還真是讓她有點害羞。

  凜季秋低頭微微一笑,知道她的不自在。“手藝很好。”他再度贊賞。

  “謝謝!”突然間,段修眉覺得心裡很有成就感,這種感覺幾乎可以與她前幾天搞定那個大項目後的感覺媲美。

  “以後在段氏失勢了,可以轉行當廚師。”喝一口湯,凜季秋頭也不抬。

  “謝、謝。”語氣有點咬牙切齒,習慣他的毒舌就好——段修眉再度安慰自己。

  “段志義的事解決得很漂亮。”每次砍她一刀後,他都會給她幾粒糖吃以表安慰的。

  “呃……謝謝。”段修眉等著他後面的話。

  “老太太那邊沒什麼動靜?”他不以為那個掌權了大半輩子的老人會就此時於平靜。

  “我送她去瑞士的療養院了。”勝者為正,老奶奶現在惟有任她擺布。如果不是為了提防老人再生事端的話,她真不想對老奶奶不敬。

  “段志義的事之後?”想必當老奶奶也有了些動作,才會讓修眉決定永絕後患的。

  “是。”當時的情形她不想再提。

  “你的手藝真的很不錯。”抬起頭,凜季秋的臉色有些蒼白。

  “咦?”一句話說三次,即使是誇獎,也有點太多吧。

  凜季秋的額頭漸漸滲出冷汗,“可惜,安……安全性還不夠。”

  “凜季秋!”段修眉沖上前去擁住他,聲音完全失控。

  “中毒。”搶救室外,醫生冷冷地下了結論。

  “食物中毒?”段修眉只覺手腳冰涼。

  “是有人在食物中故意投毒。”

  倒吸一口氣,段修眉咬緊了牙關,“他還危險嗎?”

  “他還沒度過危險期,觀察一周才有結論。”

  眼眶一熱,段修眉將液體逼回,狠狠壓住心底不斷上湧的恐慌。

  “要見患者嗎?”醫生知道她的身份,才給她特權。

  “不,謝謝。”她艱難地拒絕,明白自己不能見現在的他,她還必須保持鎮定。轉過身,她面對身後一大堆凜氏的人。

  “段當家,你該給個交待。”事發現場只她和凜季秋二人。

  “我會的,不過,我絕非投毒的人。”不先說明,只怕兩家的事端將起。

  “我們信。”段修眉沒理由這麼做,而且凜季秋昏迷前也交待過此事與她無關。

  “謝謝。”深深一鞠躬,段修眉退了下去。雖然她自己並非投毒之人,但和那個投毒之人也脫不了干系……

  “段訓,叫你老婆出來。”段修眉面無表情走進段訓為她打開的門。

  “出什麼事了?”半夜來敲他住宅的門。

  “叫她出來。”段修眉只堅持一句。

  段訓心中一凜,眼前冷然的段修眉是他從未見過的。

  “我在這。”隨著輕柔的聲音,一道美麗的身影出現在客廳裡,神態間盡是從容大方。

  “過來。”段修眉的聲音冷冷的,卻有著懾人的力量。

  女人一怔,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神態有了絲不自然。

  “啪!”段訓還不及阻止,響亮的耳光聲已響在寂靜的房子裡。收回有些發麻的手,段修眉卻又突然伸出右手,一把掐住女人的喉嚨。

  “修眉,快住手!”段訓驚叫出聲,不懂她今夜為何如此失控。

  段修眉對一切置之不理,只是盯著女子變得恐慌的眼神,一字一句地開口:“我忍你之前做的,不代表我沒有底限,凜季秋若出了什麼事,我要你的命!”

  “你……你沒有證據。”女人艱難地開口。

  “我需要嗎?我是誰?”段修眉的聲音輕柔無比,右手的力道卻逐漸加大,“我可以讓你死得很自然的。”

  女人驚恐地睜大眼,困難地呼吸。

  段訓站在一旁,緊張地盯著段修眉,他絕不允許段修眉有任何影響自身前途的舉動。

  “怕了?”段修眉揚起嘴角,那個淺笑在她明媚的臉亡顯得愈發懾人。

  女人的臉變得鐵青,但眼裡的恨意卻再也掩藏不住地釋放出來。

  “看在段訓的分上,我就此罷手。你再敢有下次的話……”段修眉貼近她的臉,“你本家那一脈就此斷絕。”然後手一松,女人滑落在地,盯住段修眉的眼雖然恨意不減,但全身上下止不住的戰栗卻表明了她極大的恐懼。

  不再看四周一眼,段修眉揚長而去。

  “痛快了吧?終於有人為你報仇了。”女人癱坐在地,眼神卻鎖住了靜立在一旁的段訓。

  段訓沈默,轉身想去追段修眉。

  “站住!”女人厲聲喝道,“我不會讓你們在一起的。當年不可能,現在你們想要在一起仍是妄想。”

  段訓頓住原地。慢慢轉過身來,他望向女人的眼神有著濃濃的愧疚。是他的錯。當年,他原本可以背棄父母指定的婚約,而去好好珍惜那雙美麗的棕眸的。如今,他當初的忠孝與誠信換來的卻是眼前這張哀怨淒厲的臉。曾經,他的妻子也美麗溫柔過呀……

  “不要再傷害修眉。我欠你的,我來還。”段訓的聲音沙啞著。妻子的娘家自古就是調毒的高手,他知道她前幾次對修眉的傷害,但因妻子從未得逞,所以他也和修眉一起維持著風平浪靜的假象。但如今,修眉顯然不再忍讓這種事情的發生了,所以他也不會再忍讓。

  “你來還?”女人冷冷地笑,笑聲中有掩不住的悲傷,“我要你還我二十多年的愛,你還得起嗎?”

  “我會陪你終老。”段訓靜靜地回答,不想再次提起妻子當年為了逼他就范,是如何地以毀掉修眉的榮譽當借口來威脅他的。今生,他的確是欠了她一份深情,只有用一生的相守來還了。

  “陪我終老?”女人一愣,喃喃地念道。然後,她忽而一笑,化解了那份淒厲,卻更加悲傷。她用盡心機,換來了心愛的男人的這句誓言,是該滿足了吧?可是他是否會懂得,她願意用一生的相守來換他當年對另一個人所展現的一分溫柔?

  一個人走在漆黑的大街上,天上連一絲星光也無。所以,可以將心中的顫栗釋放出來,任寒意籠罩自己直至滅頂,而不會被人發現。

  “天啊!”近似哀鳴的聲音從段修眉的喉中發出。這一生中,她從未怕過,除了此刻。“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他不會有事的!”她大步地用力向前走,聲音愈來愈大。她需要確定一件事,確定某個人會一直在她身旁——而這一點,她到現在才發現。

  如果沒有這件事,她和凜季秋還會是最佳損友,商場中的敵手吧.每時每刻都自在地相處著,自在地不會感覺到對方的特別存在。可是現在,她不要失去他!如果這樣的認知必須在他身處險境時才會得到,那她寧可不要!她寧願一輩子就這麼和他偶爾聊聊天、喝喝酒,在忙裡偷閒時經受幾回他“毒舌”的考驗;寧願就此沒心沒肺、輕輕松松地度過一生。如果能這樣的話,她現在就不會害怕、不會心痛得令她恨不得將心揪住;如果能這樣的話,敵人就不會抓住她的痛腳,令他陷入險境!

  “你做什麼了?冰成這樣!”凜季秋見她一進門,便皺緊了眉。

  段修眉愣在了原地,忘了回應。她在大街上走一夜,到天亮時終於壓抑不住了,才跑來醫院看他,卻見他已經坐在了床頭,雖然臉色仍很蒼白,但那副眉頭皺緊的死樣子表明他已開始恢復元氣了。

  “把這杯熱奶喝了!”她嘴唇蒼白的樣子分外刺眼,凜季秋將護土剛給他的熱奶遞向她。

  段修眉默默地伸手去接,冰冷而僵硬的手碰過他溫熱的手指,引得凜季秋又是一陣皺眉。

  “過來。”微掀起自己身上的羊毛毯,凜季秋向段修眉喚道。

  “不用。”她整個人都是冰冰的。

  “過來!”凜季秋加重了語氣,看見她凍到近乎癡傻的樣子就讓人生氣。

  “你沒事了?”段修眉不由得屈服了,她乖乖趕走過去,小心翼翼地蓋上一角羊毛毯,不敢碰到他的身體。

  “沒事。”一邊幫她蓋好毛毯,凜季秋一邊簡短地回答。

  段修眉靜靜地任他擺布,身子僵硬得不敢動彈。她從沒想過,和他靠近會有這麼不自在的時候。

  “你不該興師動眾地送我進醫院的。沒弄好的話,凜段兩家會因此而結怨。”畢竟他是吃她送的食物才中毒的。

  段修眉低下頭沒有回答,如果現在理智地分析當初狀況的話,她的行為確實太魯莽了,有很多復雜的因素是需要考慮的。但當時她的所有思想都停在了看到他暈倒的那一刻。

  “你確定沒事了?”抬起頭,她不放心地問。那個女人下手時應該是不會留情的。

  “我沒事,我的血液有抗毒液的。”這樣的小陣仗他自小經歷得太多了。

  段修眉點點頭,他和她的經歷在某些方面確實是很相似的,她當時真的不該失去主張,一味任由恐懼主宰她的行動。

  靜靜地看著她不若平常的樣子,凜季秋的心愈來愈下沈。在他和她之間,有些東西是應該保持漠視的,這種微妙的平衡難道真不可以持續一生嗎?

  無力地走出醫院,抬頭看看天,段修眉自嘲地一笑,老天倒是挺會應景的,天上也是灰蒙蒙的一片。不意外地,她看見段訓靜靜地等在前頭,他要為妻子討回公道嗎?

  “有事下次再說吧。”段修眉疲倦地從他身邊走過。

  瞥見她倦怠的臉,段訓心中一凜,不自覺地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臂。距離他第一次見到她這個樣子已經很多年了。

  段修眉停在原地,無力地任他拉著。

  “出事了?”段訓厲聲問道,他以為她不會動心的。

  “算是嗎?”段修眉不知自己是在問誰。很多事,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以前她不懂這句話,而就在剛才,在凜季秋太久的沈默以對之後,她已經懂得太多了。男女間的事,不需要語言,不需要眼神,只是感受一下彼此間的空氣,便已知道答案——她要,而他不要。

  “修眉。”段訓痛心地喚了一聲。上天真是愛開玩笑,他最希冀的和他最不希冀的事情竟在同時發生了。

  “我沒事。”段修眉笑一笑,“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段訓的身子一震,頭轉向一邊。

  “抱歉。”低低地丟下一句,段修眉掙開他的手迅速離開了。她討厭這樣的自己,不被愛而已,何必用舊日的恩怨傷人?

  “你開口問他了?他拒絕嗎?”段訓奮力追上去,大聲在風中問。旁觀者清,他不會錯看凜季秋的心情的,他不相信凜季秋會如此殘忍!

  段修眉笑一笑,那笑,沒有絲毫顏色,“我只能說,你的‘美人計’失敗了。”而她的心反而淪落了,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吧。

  段訓無言地看著她,松開了手。

  “放心,我沒事,小小失戀而已,我還有得是精神呢。”段修眉振奮地一笑。這“戀愛”沒花沒果的,她的自怨自憐未免太可笑了。點點頭,她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

  “為什麼拒絕她?”

  對於段訓的來訪,凜季秋絲毫不感到意外。他看了一眼段訓,自顧自地將掌中的藥片就著水一飲而下。

  段訓遠遠地站著,不放棄地盯著他的一舉一動。

  “答應了,不就讓你的‘美人計’得逞了?”凜季秋放下杯子,慢條斯裡地反問。

  “只是為了擊敗我嗎?”段訓的聲音多了股怒氣。

  “是誰想著擊敗誰呢?我的弟弟。”凜季秋冷冷地看著他。

  “住口!”段訓大聲怒喝。

  凜季秋卻揚起了一抹沒有溫度的笑,不在意地靠回床頭。

  “我會毀了你的,我一定會毀掉你的。”脫去了素來穩重嚴肅的外衣,段訓的樣子是全然的狂亂和失控。

  “你有什麼資格?”凜季秋冷冷地望向他,不懂眼前的人為什麼將積怨只發洩在自己身上,但他也不會對所謂的“弟弟”手下留情的。

  “資格?”段訓冷冷地笑。

  “你出去吧。”看著他的臉,凜季秋突然失去了與他針鋒相對的樂趣。為了舊日的恩怨而花費心力,未免太可笑了。

  閉上眼,深深地吸一口氣,幾秒?後,段訓恢復了往日的面貌。不再看凜季秋一眼,他靜靜地打開門,走出去的還是那個嚴肅而穩重的段訓。

  聽著漸漸遠去的腳步聲,凜季秋疲倦地靠向床頭。幾縷陽光透過窗?斜斜地照在他臉上,奇異地軟化了他那份清冷和剛硬。然後,他淡淡地逸出了一聲歎息,在這偌大的病室裡聽來,更是淒涼。有太多事情無法傾訴,只有沈默,然後將所有思緒化做了一聲歎息,說給自己聽。

  所謂“失戀無謂論”真的是自欺欺人的。當一個人跑到赤熱的撒哈拉,要借著白日將腦中的景象烤干時,還怎麼能騙自己說“無所謂”呢?

  “你沒必要這麼虐待自己的。”騎在駱駝上,段訓一針見血地道。事實上,他並不認為自己有義務陪她到這個熱得令人崩潰的地方來。盡管美其名曰“項目考察”,但他們要考察的地方似乎暫時不包括此地。

  “麻煩你讓我好好地哀悼一下自己逝去的戀情。”段修眉沒好氣地從面紗中瞪了他一眼,她確定自己沒有邀請這位管家公來的。

  “那就請好好地哭一場,這麼烈的太陽正好烤干你的眼淚。”段訓面無表情地回答。她的心情越是大起大落,她就顯得越平靜。他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他寧願她將一切的傷心都發洩出來。

  “抱歉,現在我體內的水分嚴重不足。”段修眉要笑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如果心髒時不時地會因某個人影而緊縮地痛也算是哭泣的話,她已經在哭了,而且已經哭了很久。

  “有沒有想過就此放下一切,跑到世外桃源去忘卻一切愛恨情仇?”段訓的神情很嚴肅。

  “抱歉,我暫時沒打算皈依宗教。而且,我的權力欲太重,教皇不會喜歡多一個競爭對手的。”段修眉很坦白。老實說,她真的沒有看破紅塵、萬念俱灰的慧根。她還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要怎麼做。問題是,就算做得再多,也恢復不了那種懵懂未知時的平衡圓滿狀態,心裡的某個角落空蕩蕩的,沒有著落。

  “我不以為凜季秋對你沒有感情。”段訓再次重復這句話。段修眉的神情似被針刺痛似的一顫,隨即抿唇看向前方。半晌,從面紗後傳來她低低的嗓音:“可能有。但顯然……還不夠。”凜季秋還不夠接受她,不夠坦然愛她。

  “他拒絕,不代表沒有愛,也許他有別的考慮。”段訓冷冷地看向另一邊。段修眉低頭淡淡地一笑,她不知道被拒會是那麼傷人,傷到讓她無力再思考什麼。而令人痛恨的是,她還必須和他相處在同一個世界裡。身為段氏和凜氏的當家,在他們彼此見面時,他是否也會感到?尬?

  “段訓,沒有用的。”段修眉突然抬頭看向段訓的臉。段訓心中一跳,警醒地繃緊了身子,她發現什麼了嗎?

  “這是我的問題,與他無關。”有時候被愛也會是一種負擔,她懂的。所以,她不要凜季秋也有這種負擔。

  “今晚就去南美吧。”眯著眼,再次感受一下赤道的陽光,段修眉決定對自己的放逐到此為止,她無法讓段氏陪她一起浪費時間。舔舐傷口的事還是適合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偷偷地做。

  段訓認命地點點頭,好歹南美雨林比北非沙漠的顏色要豐富一點。

  凜季秋端著茶杯,靜靜地看著眼前的人,突然低下頭淡淡地揚起了嘴角。

  “怎麼,沒話說嗎?”凜眾合的聲音多了絲不明顯的躁意。這麼多年不見,這小子還是高深莫測得令人討厭,那莫名的笑更是刺眼。

  “你準備好了?”放下茶杯,凜季秋輕淡地問道。

  “這話是不是該由我問?”凜眾合的眼裡出現了一絲急躁,斂去了他那份張揚的自負。

  凜季秋不置可否地輕扯一下嘴角。

  凜眾合冷冷一笑,他不以為當自己攤出底牌時凜季秋還會這麼自在,但他不會這麼簡單放過凜季秋的。過去被擊敗的屈辱,他要在獵捉老鼠的遊戲中一點點得到補償。

  “我已經向族中長老請辭了。”

  凜眾合一怔,不敢置信地看著凜季秋一派自在地丟出一顆炸彈。

  凜季秋笑了,他明白對方的感受,突如其來的

  “勝利”會讓人品嘗不出其中的滋味,而挫敗感更甚。

  “為什麼?”凜眾合幾乎失控地站了起來。事情的發展為什麼總是出乎他意料?找不到勝利的感覺,只對凜季秋的不戰而退感到憤怒,“我以前是那麼教你的嗎?你竟然不戰而退?”凜眾合的吼聲在寂靜的大廳裡顯得分外?人,清瘦的臉上多了幾分激狂。

  凜季秋淡淡地瞥他一眼,波瀾不驚。

  凜眾合不肯放松地盯著他,要一個解釋。

  無奈地站起來,凜季秋走近凜眾合,靜靜地看著他的眼睛,“你手中握有我的把柄,不是嗎?”再也不想瞞了,縱使凜眾合也只是在自以為地了解了全部。

  凜眾合怔怔地看了他一會兒,忽爾一笑,“不錯,你總是能窺透對手的意圖。”他的嗓音裡有毫不掩飾的贊賞。這一瞬間,兩人間終於有了些身為叔侄的感覺。

  凜季秋無謂地一笑。

  他只是一早就明白,這一天的到來是遲早的事而已。

  “別忘了,離開了凜氏,你就什麼都不是了哦,包括你那樁婚姻。”凜眾合涼涼地提醒他。

  凜季秋只是一笑。凜眾合自嘲地點點頭,明白了凜季秋對這一切沒有絲毫的在意。

  “安神家我會安排妥的。”除卻家族的交往,他和安神葵也算有一份私人情誼,不想留下爛攤子讓他人收拾。

  “隨你。”凜眾合興趣缺缺地望向廳外的花園。雖然一直期待著能夠重回凜氏,為什麼在得到想要的一切後,心底反而空蕩蕩的,捕捉不到絲毫興奮的感覺?

  “我無意傷害‘她’的。”凜眾合低低地開口,背對著凜季秋。

  凜季秋明白他意指誰,淡淡地回答:“我想她並不在意。”不在意家族,不在意愛情,不在意親情,如今的她,已經自由了。

  凜眾合身子一僵,抿緊了唇。多少年了,有多恨自己放不下那道身影,就有多恨自己要利用與“她”有關的把柄來重回凜氏。

  “再見。”明白眼前這個男人的心情,但也不想干涉上一代的恩怨,凜季秋漠然地舉步欲走。

  “再見。”凜眾合低低地回應,不肯回頭。他們兩人是太相似的獨立個體,縱使沒有昔日的恩怨,也是無法共容於一座山的兩只猛虎。只是,幼虎嬌憨可愛時,也曾崇拜地喚他一聲“小叔”呢……

  失去了安神葵的安神家陷入了全然癱瘓的狀態,盡管這個家族幾百年沿續下來的生活方式很難再改變,但軌道已經偏移。

  無法理解安神葵突然出走的行為,事實上,凜季秋也很難將“出走”與安神葵聯系起來。雖然,安神葵“私奔”的丑聞已經傳開。原意是要好好對安神家安撫一番的,畢竟他捨棄凜氏,對安神家的損失可能不止在一樁婚姻的無效之上。現在,安神葵的出走倒是讓安神家表面上處於理虧的一方了。凜季秋也就順水推舟地接受了對方的歉意。反正,他要的也只是“毀婚”的結果,過程無所謂。

  “所以,實在是對不起了,凜先生。”安神茹,安神葵的弟弟,愧疚萬分地再次跪在地上。

  “不必如此,我尊重安神家的決定。”凜季秋和言悅色地將他扶起。對方只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而且他一直躲在姐姐的羽翼下生存著,難怪會如此驚慌失措。凜季秋無意為難一個孩子。只是,安神家的命運恐怕是得經歷一番考驗了。

  “凜先生……”屏退了四周的人,安神茹抬頭懇切地看向凜季秋,“我知道這樣太失禮了,但無論如何請您原諒姐姐。”凜季秋冷靜而充滿智慧,是安神茹認為惟一能配得上姐姐的人,所以無法理解姐姐的行為。但是,他還是不希望姐姐被任何人憎恨。

  “當然。”凜季秋微笑,眼前的少年全然不懂他身處的這個世界。不過,自己也沒打算做點醒他的第一人。

  聽到這話,安神茹露出安心的微笑。果然還是個孩子呵,凜季秋微笑著準備告辭。

  “那麼,凜先生,如果您有姐姐的消息的話——”安神茹小聲地開口,眼裡滿是懇切之情。

  “我會及時告訴你的。”凜季秋立即會意地安撫他。他不以為安神葵會主動找自己,但有時候,人也要做出一些無意義的承諾。

  “謝謝您。”安神茹感激不盡地行禮。

  凜季秋淡淡一笑,轉身離去。安神葵的行蹤無需他操心,只是……為什麼她能捨棄一家之主的地位,毫不眷戀地離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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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4:16


  聽完段訓的報告,段修眉只是面無表情地喝下杯中的酒,轉身與酒會中的人周旋。

  “你不想探入究竟?”不懂她的反應,段訓跟著她,小聲地用中文問道?

  “有意義嗎?”段修眉微笑地看向四周,回答的聲音卻是冷淡無比。

  “不在乎?”他不信。

  段修眉冷冷地無聲一笑。別人不會懂她的感受。被遺棄!她只有被遺棄的感覺,胸中有團火在燒,將最初湧上的那股酸澀燒得無影無蹤。凜季秋竟然不告可別?他可以這樣做,但怎麼可以對她也如此?!

  蘇格蘭

  開門看見造訪的人,凜季秋只是微訝地一挑眉,旋即讓對方進來。

  “我來作個交待。”脫下身上的大衣,安神葵並未多打量這間雅致的飯店房間一眼,只是靜靜地站在那,冷淡地開口,白皙秀致的臉在壁爐火的照耀下有些許的紅光。

  凜季秋做了個手勢讓她坐下,一邊倒了杯熱茶遞給她。在某些方面,他和安神葵實在很相似,都不喜歡讓人收拾自己的爛攤子。

  “我愛的人不能見容於安神家,所以我只能選擇捨棄其中一方。”安神葵坐在壁爐邊,緩緩而自然地開口,臉上的神情很是安詳。

  又是“愛”這個東西,凜季秋在內心歎息。現在,他或許能明白安神葵的心情了,但他永遠無法做出相同的行為,相愛並不代表要捨棄一切去求一份相處吧。

  “祝你們幸福。”他看不到“愛情”的結果,但或許有可能會成功呢,或許有人能真的得到幸福。

  安神葵淡淡地一笑,“我只是終於有勇氣選擇等他。”再也不為其他的東西所束縛。

  等待嗎?凜季秋點點頭,無意迫問。“值得嗎?”沈默著,凜季秋還是忍不住抬頭問她。

  安神葵一怔,直覺地回答:“無所謂值不值得吧,我不覺得犧牲了什麼。”

  “對方呢?重要的是對方的犧牲吧?”凜季秋似在問她又似在問自己。

  安神葵的眼神暗了下來,陷入迷茫。

  “抱歉。”他無意干涉他人的。

  “不。”安神葵搖搖頭,臉上多了分脆弱的迷茫。

  凜季秋不再開口。原以為安神葵或許可以給自己一份答案的——除了讓他斬斷一切之外的答案。但現在的情形,倒是讓兩個人的心都陷入了迷亂。為什麼要愛?愛就是要在一起嗎?那麼有沒有顧及到對方的的犧牲呢……太多太多的問題,還找不到答案啊。

  “凜季秋現在在蘇格蘭的這個地方。”交給段修眉一張紙片,段訓在她的辦公桌前靜靜地坐下。

  段修眉的心中頓時湧上一股躁亂,呼嘯著要將眼前的紙張撕成碎片。深吸一口氣,她選擇握緊了自己的雙手,因為她不是沒有控制力的人。

  “你不以為你對他人的感情生活太過關心?”話一出口,段修眉立即為自己的尖酸無禮而懊惱。

  段訓面無表情地看向她,“是嗎?”

  “抱歉。”段修眉發出低低的聲音。她承認自己是個懦夫,害怕聽到“凜季秋”這三個字,害怕再次接受他不告而別的事實,害怕感覺自己在他眼中和他人一樣,害怕會壓抑不住自己,會傻傻地跑過去,傻傻地問,“你愛我嗎?”

  將她的痛苦看在眼底,段訓閉一閉眼,旋即張開,堅定地開口:“去找他,將事實問個清楚。”他不要看她一個人在此作繭自縛。

  段修眉苦笑:“但事實就是——他不要我。”她已經習慣了用這句話來摧毀自己的奢望,怎麼會愛上凜季秋的呢?原本他們只是對手兼朋友的。

  “事實是,你愛他,而他不要你,但不代表不愛你。”就這一句話,段訓心裡明白,他已將她從自己的身邊推開了。

  段修眉怔在原地,扭過臉去不看他。天知道她有多少次命令自己不要有這種奢望。“難道我還要赤裸裸地問他:你愛不愛我嗎?”如果他不要她的話,任何答案都不會有意義。

  “為什麼不可以?”段訓凝視著她倔強的側臉,逼問她,“這是一個機會。為了所謂的尊嚴,你要就此放棄了嗎?”

  “不是所謂的啊……”看向窗外,段修眉喃喃地低語。要去乞求一份愛嗎?她不想這麼做。

  段訓深深地看她一眼,默默地走出房間,身體裡有一部分為她的拒絕態度而竊喜。他害怕這樣的自己,這樣的自己只會再一次斷送她的幸福。

  “我一直在想,像你這麼不肯浪費時間的人,為什麼會肯待在這個鬼地方?”左三弦在風中扯開喉嚨向凜季秋大聲問道,任自己狂放不?的長發四處飛舞。

  凜季秋淡淡一笑,將注意力集中在懸崖下的大海上。左三弦的抱怨不是沒有道理的,蘇格蘭的景色是很美,但它的冬天實在很冷,像他那樣一直生活在舒適都市裡的人是無法適應的。

  “回去吧。”決定今天已吸足了新鮮空氣,凜季秋微笑著下了道赦令。左三弦翻翻白眼,將大衣裹得更緊,大踏步地率先離去。他比不了眼前這個永不受環境影響的男人,他對火爐的溫暖還是很急切的。

  要不是奉自己那位恐怖的搭檔之命,就算打死他,他也不會挑這個時候跑到這個地方和凜季秋打交道的。他是個苦命人,攤上的搭檔比蘇格蘭的冬天更令人害怕,這次遇上的凜季秋又是一個這麼難搞的男人。南茜、莉莉……各路甜心不知道會不會嫌到這兒來收屍路途太遙遠呢?

  凜季秋則悠然自得地跟著左三弦回到旅館,任他的嘀咕聲消散在大風中。

  連灌三杯白蘭地後,左三弦確定自己恢復了一點人氣。

  凜季秋晃著杯中的酒,靜靜地看著對方的兩眼已經開始泛紅光。看來,認識的人當中酒品最好的還是屬段修眉。

  “說吧,你開多少價?”三杯酒下肚,左三弦覺得所有的事情都已變成小case。不就是要高薪聘請凜季秋當首席執行官嗎?他就不信邪,他在凜季秋身邊賴了三天,也凍了三天,都還搞不定這個高深莫測的冷面男人!

  凜季秋低頭一笑,不知道要不要搖鈴叫侍者進來將眼前的人扶出來。他實在沒有多少對付醉漢的經驗。眼前的年輕人很可愛也很聰明,最令人佩服的是,他能在一個素未相識的人身邊賴上三天,實屬難能可貴。所以,看在這些分上——

  凜季秋站起身,打開房門,準備另開一間房,讓他自生自滅。

  “不許走!”左三弦騰地站起,一張俊朗的娃娃臉變得通紅。眼前的凜季秋有三張臉在他面前搖晃。完了,又喝醉了。控制不住頭中的暈眩,左三弦一下子軟倒在沙發上。

  凜季秋不禁莞爾一笑,很少見過這麼有趣的人,還有這麼有趣的醉法。不過,他還是不打算接受左三弦的邀請。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多麼喜愛駕馭一切的感覺,又是多麼不適合與人共同領導一個團隊,凜季秋深深地明白這一點。看來自己是太久沒出來獵食了,才會讓人有了錯誤的想法。

  “再見。”向陷入昏睡的人道聲晚安,凜季秋走了出去。他已休整得夠久了,所有的準備都已就緒,是該出發了。

  有事情在忙時,時間總是會過得容易些。盡管有些痛苦依舊不滅。將近兩年過去了,段氏的發展已不再能用“新生代的力量”來形容,它已經成為凜氏在九大家族中最大的競爭對手。最頂尖的風雲人物凜季秋已經不在,取而代之的是風華正茂的段氏當家段修眉。

  “這次大會,凜季秋一定也會出席的。”飛機上,段訓靜靜地提醒正閉目養神的段修眉。得不到她的回答,但段訓清楚地看到她眼?的顫動。他總是在身旁默默地注視著她,她再微小的動作也逃不過他的眼睛。她還是無法釋懷嗎?段訓為她輕輕地蓋好毛毯,不想打破她脆弱的偽裝。有時候,他寧肯她將一切爆發出來,與凜季秋面對面地了結一切,然後再回到自己身邊。但怎麼都好過她佯裝無事的沈默,令他的心揪得緊緊的、懸得高高的。

  “不用擔心,我不會潑他硫酸的。”段修眉突然閉著眼開口,右手輕輕撫過他的手背。

  段訓心中一緊,克制著不將手收回。“我恐怕很難理解你的幽默。”他鎮定地開口。確實,段修眉的話偶爾會讓他覺得自己和她的年齡真的相差很多。

  “不是幽默。”段修眉睜開眼、坐直身子,展開盈盈的淺笑,她有時真的很想去向凜季秋發洩一番,不過,還說不上由愛轉恨就是了。

  段訓微一挑眉,她鮮少主動提起的人終於出現了,可是她的態度依然封閉。

  看著飛機窗外的白雲,段訓喃喃地低語著什麼。段修眉靠回椅背,閉上雙眼,他低沈的聲音卻清晰地傳進她腦中,是一句法語——

  愛他。要麼,忘了他……

  如果可以忘了他,該有多好;如果可以挽著自己心愛的另一半在晚宴上向他炫耀自己的美麗,該有多好。只是,當彼此的目光一膠著,段修眉便清楚地認知到一切的“如果”都只是妄想。

  正站在會場另一端與人周旋的凜季秋依然是人群中的焦點。清峻的臉龐,內斂的自負依舊,要命的是,他的冷淡對於熱情開放的西方女人而言,似乎不再構成阻力。在華盛頓,“LD”集團的總裁是一位神秘而有極具魅力的東方男子,是業界的一方霸主,社交界的寵兒。

  “他的西服恐怕要被燒出兩個洞來了。”戲?的男聲在耳邊傳來,段修眉心中微凜,旋即向來人展開完美迷人的微笑。

  “??,我的維納斯。”左三弦露出自己的招牌——亮晶晶的白牙,毫不掩飾對她的驚艷。白膚棕眸的段修眉身著一套深紫的晚禮服,在燈光的照耀下的確光彩照人。

  “??,我的大色狼。”旁邊伸來蜜色的手臂,勒住了左三弦的脖子。亮晶晶的白牙消失了,左三弦的臉上條件反射地冒出冷汗。他出門已經上了三炷香了,為什麼還會給這個恐怖的女人給逮到?

  “咳咳,我來介紹一下……”重整了一下儀態,左三弦發現自己的說話雖然已經多余。

  “景宜姐!”段修眉看著來人,不掩臉上的驚喜。

  “好久不見,修眉。”樂景宜有著蜜色的肌膚和一頭率性的短發,貓樣的眸子極具熱情地望著段修眉,俯身在修眉的頰上印上一個響吻。

  段修眉開心地笑了出來。樂景宜是她見過的人裡最愛以肢體動作來表達感情的一個,多年不見,景宜姐變了很多,但惟有這一項保持下來了。

  “樂夫人也在這呢,見到她了嗎?”段修眉熱心地提醒她。

  不料,樂景宜的臉色一變,隨即伸手輕輕地拍了拍段修眉的臉,“謝謝,有時間再聯系。”

  然後在段修眉不解的眼神中如來時般?灑地揚長而去。

  左三弦顧不得和段修眉道聲再見,一掃之前玩世不恭的表情,緊張地追了出去。身邊可以轉移注意力的人一下子全不見了,段修眉怔怔地站在原地,突然間感覺無所適從。雖然周圍那麼多人在喧鬧,而她卻只能清楚地感覺到一個人的存在。兩個人離得那麼近,仿佛連彼此的呼吸聲都可以聽到。段修眉後悔了,不該和段訓分頭行動的,至少,不該一個人來面對他。

  被包圍在這麼多人中,凜季秋還是可以將一切看在眼裡。這兩年,他知道她的一切——段氏的發展,她的成長,一切都在他的預期當中。可是……該怎麼說呢,每次見她,她身上總是有一部分東西讓他驚訝的。現在,那曾經對一切都無所謂的段修眉不見了,站在那兒的,是倍受矚目的段氏當家,一個成熟、美麗、自信的女人。但,那份悠然的快樂哪裡去了?

  她眼睛的顏色逐漸加深,凜季秋發現自己很不喜歡她變得幽深的眼神,她的眼睛該是更明亮、更輕松的。

  “凜先生,所以對於這次可能的合作……”

  “是的,我個人也是很期待的。”回過神,凜季秋客套地把對方的話頭接上。

  “那位年輕的小姐確實很迷人呵。”有人看出來他剛才的注意重心,玩笑似的點明。

  “是的。”凜季秋微笑著點頭,忍住心中因對方的話而產生的不悅。他討厭她的美麗被這種色老頭欣賞,現在的他只想做一件事情,就是把她拉到無人的地方,然後大聲詢問她的改變。

  “凜先生,剛才有位先生要我交給您的。”一位侍者走上前來,將一個白色信封遞給他。

  接過信封、向眾人道了聲抱歉,凜季秋向陽台走去。信封上的標志他很熟悉,只是不明白他和那個人之間還有什麼可溝通的。

  段修眉努力克制著,可是眼神還是忍不住隨他的身影移動。她看著凜季秋匆匆走進宴廳一側的大陽台,又匆匆向主人告辭離去。事情不太對勁,她從未見過他如此匆忙的樣子,以往的他總是從容不迫地處理一切紛亂的。是出了什麼事嗎?歉意地向周圍的人笑笑,告別主人後,段修眉緊迫了出去。

  一出大廳,就看見他探身鑽進車內,張開嘴想喚住他,卻發不出聲音。車子揚長而去,他沒有回頭。他看到她了嗎?段修眉怔立在風中,直到身子覺得發冷,這才發現方才追他的,背上被汗濕了一大片。為什麼會這麼緊張一個從不回頭看她的男人呢?段修眉只能感歎自己的愚蠢。

  唯一能讓凜眾合以私人名義來找他的,便只有“她”的事了。如果是這樣的話,他寧願這一輩子都不再和凜眾合有交集。

  車子一路飛駛入華盛頓的一家醫院,直到沖進病房前的那一刻,凜季秋還在乞求最壞的事情不要真的發生。但是……

  病床的人已被蒙上了白布。腳步一沈,凜季秋站在房門口,和望向他的凜眾合靜靜地對視著。

  “我以為你能趕上見她最後一面的。”凜眾合的聲音嘶啞到了難聽的地步。

  “出了什麼事?”凜季秋依然冷靜。

  “在那受了傷,等我找到她時,已經太遲了。”凜眾合木然地回答,身上再找不到那種毫不掩飾的狂放。

  閉了閉眼,凜季秋不願直視眼前這雙太過沈痛的眼睛。這是她早就選定的結局——自由地生存,自由地死亡,她終於做到了。

  “至少,她最後那一刻還是向你求救了。”凜季秋找不到別的詞句來安慰眼前的男人,不想再顧及什麼身份和立場。他和他是對手,但不是敵人。最重要的,盡管分量和性質不同,他們有共同關心的女人。

  凜眾合臉上露出慘然的笑,“沒意義了,一切都沒意義了。”過去的幾十年,他都在做什麼呢,錯過了她,也錯過了最真實的自己。

  凜季秋不語。這是上一代的恩怨了,他沒有說話的權利。

  凜眾合抬頭看向他,“季秋,回凜氏吧。”至少,“她”的孩子可以留在自己身邊。

  凜季秋沈默地搖搖頭。一切都沒有改變,而他也決不會回頭。

  “你介意那個嗎?”凜眾合問得急切。?上有深深的歉意。

  “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眼前的男人全然失去了那股霸氣,也許只是一時心亂地失去了主張吧。

  凜眾合偏過臉,明白自己說了多愚蠢的話。凜季秋是個驕傲的男人,豈是個會回頭的人?

  “我很抱歉。”凜眾合艱難地開口。為勝利不擇手段是他一貫奉行的宗旨,但因為太過於執著於目標,反而忘卻了令他如此野心勃勃的動機——他這樣做,只是為了有一天能夠和“她”的男人、自己的兄長平起平坐而已!

  “你沒有對不起我。”只是掌握了一件事實而已。

  凜眾合深深地看向凜季秋的臉,忽爾一笑,“很奇怪,你是這麼像我們凜家的人,從外貌到氣質都是如此。”相像到令他幾乎以為凜季秋不是“她”借種生下的孩子。

  凜季秋淡淡一笑,不作回答。真相背後又是一個真相,而他已無意去揭穿。

  “段家的那丫頭是個好女孩。”凜眾合突然轉移了話題。

  凜季秋的眼眸瞬間多了絲不易察覺的警惕。

  明白他還放不下自己的戒備,凜眾合淡淡一笑,“趁著還有機會的時候,就狠狠地愛上一回吧。”不要像自己這樣,終身追逐的只是個背影。

  “謝謝。”凜季秋有禮地微一點頭,盡管他的眼神裡並沒有贊同之意。

  凜眾合歎一口氣,不再開口。為什麼這孩子的固執都和凜家人一模一樣?

  當所有的思緒都被過往種種糾纏時,在華盛頓的街頭無意義地閒逛真不是件?意的事。或者說,她很不適合這樣子閒下來。無聊地舔著手中的圓角冰淇淋,段修眉只覺眼前的街景真的很無趣。

  昨夜看著凜季秋的車開走後,她一夜無眠。雖然頭疼得厲害,但她的大腦卻怎麼也不肯靜下來休息。為免在文件上簽下一些會令自己追悔莫及的東西,她只有拋下一切公務跑了出來,而在這裡,也不過是讓她可能造成的危害性減到最小而已。段修眉心底的那座休眠活火山在靠近他的那一?那復活了!她再也沒辦法抑制住自己了!沒辦法不讓他的身影充滿腦海,沒辦法不讓思念發狂般在胸口脹到發痛。不行了,僅憑著一份驕傲來拒絕要他的毅力已經用盡了嗎?

  “愛他,要麼,忘了他。”她喃喃地念。但願這是一句魔咒,可以讓她立即服從。忽然,段修眉聽到前頭似乎有人在用中文吵架,注意力不由得被吸引過去。是樂景宜!天!從未見過她這麼生氣的臉。

  段修眉加快腳步向她走近,卻只見樂景宜說了句什麼,然後氣憤難當地揚手沖她眼前的一個女人扇去,接著頭也不回地跑開了。被打的女子靜立在原地,沒作任何反應,身旁似乎有個男伴在安慰她。從背影判斷不出對方的身份,段修眉悄悄地走過去偷瞄了一眼,心中當下一驚。天,是樂氏的大夫人樂?盈!除了樂?盈之外,還有誰在置身於此景之下仍能保持優雅大方?

  只是一照眼,樂?盈顯然已認出了段修眉,有禮地對她淡淡一笑,轉眼間卻軟倒在她身旁男伴的懷中。

  “?盈!”抱住她的男人心痛地擁住她,頓時手足無措。段修眉肯定眼前的男人不是樂?盈那位美麗的丈夫,不過,兩人的出色外貌倒也有得拼。

  掏出手機,段修眉鎮定地喚來了救護車,將昏迷的樂?盈送到附近的一家醫院。一小時後,段修眉興奮地將醫生的診斷結果向樂?盈報告。

  “恭喜你了。”有孩子畢竟是人間一大喜事。躺在病床上的樂?盈卻在聽到消息後,臉色刷地變得雪白。察覺事情的不對勁,段修眉有些?尬地怔在原地。

  “謝謝。”瞬間恢復鎮定的樂?盈向她微笑致謝。她身旁的男子只是憐惜地握住她的手,根本不在意剛才聽到的消息。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在眼前的兩人中流動,段修眉莫名地紅了臉,只想找個機會盡早退場。

  “段小姐,今天謝謝您了,下次再和外子登門拜謝。”仿佛已看透一切,樂?盈微笑著為段修眉找了個台階。

  有如得到赦令般,段修眉乘機告辭。看到一些不?看到的事情了,樂?盈不為孩子而興奮的表情仍深深地烙在了她腦海中。是不被允許的愛情嗎?如果將來有一天,和凜季秋相遇時也碰到這樣的情形,她該如何自處?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4:38


  帶著一身的疲憊回到住處,乍見門前台階上坐著的人影,凜季秋以為只是路燈的幻影在作怪。

  “嗨,你回來了?”抬起頭,段修眉沖著靜立在前的人一笑。

  顧不得體味這一笑中的無奈與認命,凜季秋一觸及她微涼的肌膚,便一言不發地將身上的大衣取下、將她從地上拉起,用大衣嚴嚴實實地裹住她全身,然後才打開了房門。

  段修眉站在原地,不肯跟進去。

  回頭見她不肯動作,凜季秋不由多了絲惱意,“快進來,你想著涼嗎?”

  段修眉細細地體味著他的話,深深地注視著他的神態,終於明白了掩飾在他的呵斥與嘲諷下的這份關心了。

  凜季秋不耐地欲走回去,將她拖進屋內。

  “等等。”段修眉突然開口阻止他的靠近。

  凜季秋怔在原地,不懂她的反常。

  “我來,只是想說——我投降了。”段修眉緩慢而艱難地開口。很怕啊,怕這份告白的勇氣瞬間用光。努力抬頭迎視著他關切的眼睛,段修眉只覺有火在燒自己的耳朵,“我想問——你愛我嗎?”

  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段修眉閉上眼,屏住呼吸等待一個判決。就這麼一次了,她能給自己的機會就這麼一次了。

  走上前,凜季秋默默地拉過她微微發抖的身子,擁入懷中。他也投降了,從見到她那雙痛苦而期盼的眼時他就投降了,若“不愛她”會令她痛苦至此,是不是真的該“愛她”了呢?

  緊緊地擁著凜季秋瘦削結實的身體,段修眉不想再放手。就這一刻,不去想這個擁抱的意義,只是用心地感覺。

  手慢慢撫上段修眉美麗細致的臉,凜季秋驚覺自己的殘酷。錯了嗎,自己當初的選擇?

  段修眉緊緊地盯住他的眼,不發一言,棕眸發出的信息卻再強烈不過:“愛我嗎?愛我嗎?”

  深吸一口氣,放開她的身體,凜季秋轉身走進大廳。周圍一下子變得空蕩蕩,段修眉只覺一股冰寒直逼心窩。結果,她等到的還是一個空嗎?

  不知何時,凜季秋執著一杯酒走向她。“嘗一嘗。”他溫和地拉她在沙發上坐下,將酒杯遞給她。

  麻木地啜一口,段修眉感覺不到任何滋味。

  “喜歡嗎?我在蘇格蘭發現了私釀,味道和‘金菊’有些相似。”凜季秋緊緊她身上的大衣,輕聲地問。

  段修眉靜默了一會兒,猛然抬起頭,“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好嗎?我不懂暗示,就只想你干干脆脆地告訴我。你愛我,你要我嗎?”她一聲比一聲問得急切。什麼都拋出去了。至少,在將來的某一天,她不會再有遺憾。

  掙扎著看她一會兒,凜季秋歎一口氣,擁緊了她。如果害怕將來給她痛苦而拒絕她的話,那他現在又在對她做什麼?這兩份痛苦對她而言,真的會不一樣嗎?凜季秋不再確定了。

  “我愛你。”他小聲地開口,感覺懷中嬌軟的身子一震,“但是,我不以為我們有必要走在一起。”轉面握住她的雙肩,凜季秋注視著她。

  “什麼叫沒必要走在一起?”段修眉不解地問。他是在折磨她,讓她突然從天堂墜入地獄。

  凜季秋艱難地解釋:“修眉,有時候太過靠近彼此只會消磨彼此對對方的感覺。愛會淡漠,會有矛盾,甚至敵視。”正如當年他那如神仙眷侶般的父母,這麼多年,他仍清楚她想起他們相處時的那一份逐漸凍結的冰冷。

  “因為這個,所以你拒絕我。”段修眉只覺自己在聽一個無稽的玩笑。

  “有很多因素,但這個最主要。”凜季秋懂她為何會露出這麼不敢置信的神情。很多事,她沒經歷過,不會懂。而他太懂了,所以他不要在若干年後,母親那痛苦而冰冷的眼神會再次出現在她的棕眸裡。他不確定自己是不會像父親那樣因此而崩潰,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要她體會母親當年承受的那一份痛。永遠也不要自己的愛成為她的禁?。

  看不見他眼中的痛苦,段修眉用力掙脫他的雙手,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你知道嗎?你讓我覺得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煎熬有多荒唐。”

  “修眉……”她的神情像針一樣在扎他的心。

  段修眉苦笑著搖頭,“我一直不敢去想你會不會有一點點愛我,我害怕想明白了以後換來的只是絕望。我以為你不愛我,所以可以毫不在乎地脫身離去,音訊全無。我以為所有的痛苦只在於我的一廂情願。”淒然一笑,段修眉忍著眼中的淚,“可現在,你居然給我這樣可笑的理由。”以此來斷了彼此的那份感情。

  凜季秋伸出手想抱她,猶豫著又放下,他不知道她的反應會如此激烈,“我以為我們可以理智地對待這一切,愛情畢竟不是生命的全部不是嗎?”他和她本來不是把愛看得高於一切的人啊。

  段修眉搖搖頭,“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生命的全部,我只知道沒有你在身邊,這裡……”她指指心窩處,“空蕩蕩的,空到發痛。”

  忍住胸間上湧的酸楚,凜季秋走上前,默默地將她再度擁入懷中。他願意為她做一切事情的,只為不讓她心痛。

  “我錯了嗎?”擁著她,他嘶啞地低語,“相愛的時候是那麼短暫,激情過後,或許我們原本可以維持的那份情誼都會毀掉。”

  “什麼情誼?如果彼此只能遙遙相望著,還會有什麼情誼?”段修眉激動地抬頭看他,“不會想分享彼此的喜怒哀樂嗎?不會想要擁抱,不去親近對方嗎?”只求能換轉他的想法,她也顧不了什麼自尊、臉面了。

  凜季秋啞然。不想嗎?每每想到心發痛時,對父母的回憶便會馬上冰凍住他的一切沖動。“修眉,你有沒有想過?”輕擁著晃一晃,凜季秋害怕自己再捨不得松手,“我們彼此都有各自的野心和抱負,沒有太多的時間來關心彼此,相愛時或許不介意這些,日子久了,你會覺得壓抑的。”而愛,成為了彼此的牢籠。

  “這不是必然的結局,不是嗎?”段修眉倔強地抬頭看他。

  “而它極可能發生,一旦發生,付出的代價實在太大。”凜季秋堅持。一想到有朝一日她會用那冰冷絕望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就不寒而栗,他不能毀了她。

  “做任何事情都是必須付出代價的,就算這只是一場賭博,我也賭了。對手是你的話,我願意承受一切的痛苦。”她堅定地說。

  看著段修眉,凜季秋無言以對,只是將她擁得更緊。他總在猜度為什麼父親會忍心讓母親步入凜氏那座牢籠,現在他終於懂了,看著這樣一雙無畏的眼睛,真的會令人以為自己能克服一切、創造奇跡的。

  “你是懦夫啊,凜季秋。”段修眉在他懷中低語,“為了你的懦弱,你要毀了我們之間的希望嗎?你要我孤獨老死,只因為你走不出過去的陰影嗎?”

  凜季秋心中一凜,當下明白她早已洞徹一切的原因,“那不是陰影,是借鑒。我們在大家族裡看過的還少嗎?”無論當初是為了利益結合,還是為了愛情而結合,結局都是一樣的。

  “你說,人生的哪一段時光最寶貴?”段修眉決心換個方法攻陷敵方堡壘。

  明白她的意有所指,凜季秋沈默著不回答。

  段修眉偎緊了他,“我用數十年漫長的歲月換一段與你盡情相愛的時光,哪怕只有那麼一分一秒,也是心滿意足了。”

  凜季秋心中一軟,動容了。

  “我可能下一秒會死。”段修眉正色道,“你也是,所以在當下,我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否則,會來不及。”

  下一秒會死嗎?凜季秋擁著她,詫異自己心中竟覺得無所謂。人世間沒什麼是捨不得撒手的,唯有她。

  感覺他心中的波動,心念一轉,段修眉抬頭對他輕笑,“我困了,在你這住一晚好不好?”是她當局者迷了。在這種時候,他以前教過的那一套方法應該還是管用的。

  凜季秋一怔,一時無法適應她突如其來的轉變,心中隱隱有種陰謀的感覺,卻無法明確地捕捉住。“那就先住一晚。”他也不放心放她這時回去。

  “謝謝。”手指看似無意地撫過他的胸膛,段修眉臉上掛著有禮的微笑。

  心中一顫,凜季秋寧願相信是自己太神經質了。

  “你不跟我一塊回去?”電話的那一端,傳來段訓的疑問。

  慵懶地蜷在被窩裡,段修眉回答的聲音輕快無比,“是,暫時不回去了,這兩天的事麻煩你全權負責一下。我在忙一個大case。”

  大case?段訓不記得段氏近來有什麼新開展的項目,“我好像嗅到陰謀的味道。”

  “嗯。”段修眉心情好到不想否認,之前都是她太鑽牛角尖了,才會忽略了她最關心的事實——凜季秋愛她!有了這個事實做後盾,她信心十足。

  “你在凜季秋那?”段訓立即猜到了,因為他已經太久沒聽到她這麼輕快的聲音了。

  段修眉沈默著不否認。話筒頓時陷入無聲。

  “那,注意保持聯絡吧。”最後,段訓快速地說完這一句,便掛上了話機。

  這是段訓第一次率先掛她電話。拎著話筒,段修眉只覺一絲絲?然。年少時的輕狂與迷戀早在他當年作出選擇的那一刻宣告結束。雖然不願承認,但那時自己的心底還是有著埋怨的吧。面對頓失雙親的她,他選擇的仍是不辜負家族的期望,任她被家族的權力中心放逐,獨自一人在外流浪。如果沒有凜季秋逼迫式的點醒,她也許仍是那個小花店的老板吧。

  有禮的敲門聲輕輕地響起。低頭看一下身上半透明的睡衣,段修眉扮了個鬼臉,低聲輕喚:“請進。”

  看著她零亂而微曲的長發、臉上初醒時的紅暈,以及……半?空的絲質睡衣,站在房門口,凜季秋猶豫著要不要進來。

  “很晚了嗎?”段修眉很滿意自己醒時低啞的聲音,應該很性感吧?

  “下午一點了。”凜季秋微笑著陳述,暗歎她的調皮捉弄。

  “沒去工作?”半坐起身,段修眉確定自己的風姿可供對方閱覽一番。

  留她一人在家嗎?凜季秋淡笑不語。

  沒反應嗎?段修眉發現自己可能不大適合這種角色。好吧,暫告放棄。

  “我餓了。”她坦白,帶著不自覺的撒嬌意味。

  看著她眼巴巴地瞅著自己的樣子,凜季秋不禁啞然失笑。“去外面吃?”他建議,因為明白兩人都不是喜歡在廚房裡消磨時光的人。

  “不要,懶得動。”段修眉伸伸懶腰,帶著一分故意。

  “試試這套衣服合不合適。”凜季秋?尬地側過臉,指指放在桌上的一個紙盒。

  “我的?”段修眉興奮地走下床,打開紙盒。

  暗暗地倒吸一口氣,凜季秋覺得之前給她挑的睡衣是個錯誤。“我先下去等你。”找到借口,他匆忙逃走。

  換好衣服,段修眉覺得身上這件衣服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似的,和睡衣一樣。

  段修眉勉強烤了幾片吐司以供兩人暫時果腹。她一邊往面包上抹蜂蜜,一邊假裝不在意地問:“你什麼時候給我買的衣服?”

  凜季秋靜默一會兒,“以前看服裝發布會的時候。”當時他受邀出席那個發布會唯一的收獲,便是找到了一個很合她風格的設計師。當看到修眉很中意的款式時,他便情不自禁地買了下來。

  心中一甜,段修眉馬上低下頭,不讓自己的得意忘形讓他瞧見。奇怪,她只是確定了他心中有自己而已,但心中的壓抑與痛苦卻已恍如前世的了。

  “喜歡嗎?”凜季秋一邊低頭倒奶,一邊問,隱隱有分期待。

  “太喜歡了。”段修眉不掩飾地大聲回答。

  笑容暗暗浮上唇角,凜季秋不說話,只是遞給她一杯奶。就這一刻,他不想再提什麼要或不要、還有什麼愛的牢籠了,只想就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

  “去夏威夷吧,玩兩天就回。”段修眉眼珠一轉,興奮地突然建議。

  “不要,那邊太吵。”凜季秋直覺地拒絕,他受不了人多的地方。

  “去吧,我穿比基尼給你看。”奇怪,她最近好像愈來愈沒有羞恥之心了。

  凜季秋當下被口中的牛奶嗆住。“咳咳咳……”他拒絕不了她小狗般的乞求眼神,點點頭,“好吧!”當然,他絕不是為了看她的比基尼。

  “耶!”段修眉展顏一笑。凜季秋看著她,心也跟著飛揚起來。他懷疑自己還能拒絕她什麼。

  原以為她會在夏威夷采取什麼行動的,但在那兩天,他只覺得又回到了兩年前兩人忙裡偷閒時自在而?意的日子,自在的讓他忘了考慮愛或不愛的問題。

  “那就在這分手吧。”飛機場裡,段修眉笑著向他揮揮手。

  凜季秋第一次看見她穿極具熱帶風情的衫衫,只覺得平日他覺得廉價的東西在她身上穿著竟顯得那麼嬌艷。“再見。”自然地幫她撫順被風吹亂的頭發,他微笑著點頭,不想說“分手”。

  咬咬唇,段修眉轉身迅速走進機艙。看著機艙緩緩關上,凜季秋怔怔地立在風中,舉起右手嗅一嗅,上面猶有她的發香。他害怕了。就在她轉身的那一?那,渴望把她留在懷中的那個自己讓人害怕。從小到大一直以為很陌生的那種叫做“執念”的東西,現在他終於領略到了。

  “你就和她那麼純潔地過了兩天二人世界?”左三弦手握舉杯,義憤填膺地發問。

  淺淺地啜一口酒,凜季秋一直覺得此生最大的錯誤可能就是讓左三弦介入自己的生活。因為他這輩子裡,從沒見過比這個永遠自稱“二十四”的男人更無聊的人,當然,論“色”的話,左三弦也是當仁不讓的。

  痛惜地搖搖頭,左三弦認真地盯著他,“不是我說哦,你要知道男人的青春是有限的,能夠吸引漂亮妹妹的時光是一去不復返的,等有一天……”他的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不,應該說在不久的將來,你變成了老男人!”他立刻換上悲痛表情加以強調,“?嚓!變態的老男人就成了愛情的斷頭台。”

  放下酒杯,凜季秋笑得可親,“我覺得,將來樂景宜把你fire掉以後,你可以去進軍好萊塢了。”他也會考慮投資看看的。

  “我也是那麼想。”左三弦嚴肅地點點頭。

  閉上眼,凜季秋覺得在他身上花費時間精力只會換來兩個字——“浪費”。靜默一會兒,凜季秋猶豫著開口:“她沒有再要求什麼。”不再向他求一個答案,事實上,求了也沒有,他給不了。

  “我怎麼覺得你有絲失望啊?”癱軟在沙發上,左三弦眯著眼看向他。

  凜季秋不語,失望嗎?或許,這就是自己的惡劣之處。

  左三弦歎惜地搖搖頭,“我跟你說,女人呢,就是要趁著彼此有感覺的時候搶過來,兩人狠狠地燃燒一把的,燃料用盡了就拜拜。”哪有人會像凜季秋這個老頭子一樣考慮東考慮西的,浪費大好時光。

  凜季秋低頭淡笑,但願自己的人生也能如此簡單,只是他放不開,捨不得她將來受苦,所以無法輕易地“燃燒”。

  換下嬉笑的表情,左三弦忽然正色道:“你有沒有想過,你拒絕她的時候給她帶來的痛苦也是那麼多,還不如盡情享受情愛的歡樂後再來承擔情愛的痛苦,總比你讓她一直痛到死要來得好。”

  靜靜地聽著,凜季秋害怕自己就此被遊說成功。閉上眼,當日她痛苦請求的樣子就在眼前。就算他有再多的堅持,也將在她的這種眼神前化為烏有。所以,只有遠遠地離開,不聽、不看、不想,斷念、絕情。

  “如果是我——”左三弦突然停住話頭,臉上悠悠地浮上一抹難測的神情,“只求她真正回頭看我一眼,在地獄焚燒一百年也甘之如?。”

  看他一眼,凜季秋沒有說話,“甘之如?”嗎?

  從夏威夷回來,段修眉的精神面貌煥然一新,“新”得讓段氏的人以為美國恐怖分子對她“洗腦”成功,不然怎麼會將這工作的拼命三郎變成在庭院裡閒閒喝咖啡的小女人。

  “看樣子很高興啊。”代表著眾人的願望,段訓走進了灑滿陽光的庭院。

  “是。”段修眉笑眯眯地點頭,為他倒好一杯咖啡,“放心,我只是小小慶賀一下,馬上就會進入工作狀態的。”

  “慶賀?”在她身旁的籐椅坐下來,段訓狐疑地問。他以為她在那邊已經了結一切了。

  段修眉俏皮地微笑,“確定了一個最實質的問題。想通了,不再作繭自縛了。”

  但段訓仍是不懂地微微搖頭。

  ?意地把身子往後一靠,段修眉半眯起眼享受暖暖的陽光,聲音似絲弦在空中流動,“我確定了他的心意;其他的,可以慢慢來。”

  “為什麼我覺得你現在笑得像只狐狸?”現在她的樣子很像她在商場對敵時的神情。

  段修眉眯眼一笑,不介意將“狐性”充分暴露出來。

  看來凜季秋是在劫難逃了,段訓在心中為他默哀一秒。

  “這一次,還是花任何代價都在所不惜嗎?”段訓突兀地問。

  沈默一會兒,段修眉看向不遠處的花叢,“在所不惜。”簡單四個字她說得輕淡有力。

  四周都沈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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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5:03


  轉眼,半年過去了,現在已是深秋。打開門前的信箱,凜季秋便看見裡面靜靜躺著的一個信封,上面蓋著個熟悉的私人印章。莞爾一笑,他莫名地有了好心情。

  信封裡面是一枚小小的紅葉,葉柄上粘著一張小小的紙片,上頭有再熟悉不過的清秀筆跡——“生日快樂!”就這幾個字,再沒別的,有如她這半年來的行事風格:偶爾的探訪;商會上的不期而遇;短暫的伴遊……一切都是淡淡的、不著痕跡,讓他無法拒絕,只有沈淪。縱使他知道她玩的是什麼小把戲。

  “喜歡嗎?”帶著淡淡喜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閉上眼,也知道是誰。

  “今早幾點的飛機啊??”看她眼底淡淡的黑暈,他忍不住心疼。

  段修眉無謂地聳聳肩,自然將手中的包換給他拎。

  “昨晚搞的紅葉,喜歡嗎?”一邊跟他往屋內走,她一邊問。

  凜季秋但笑不語,“喜歡”二字他還是無法輕易說出口。

  側眼看他的神情,段修眉滿意地一笑,明白了自己一個多月來觀察紅葉變化的功夫沒白費。

  “特意來的?”一邊為她熱牛奶,凜季秋一邊看似不在意地問。

  “不,在這邊有個商會。”不想給他壓力。

  “哦。”他不以為最近有什麼商會值得她清早趕來。

  “我好困。”段修眉忽然從身後擁住他,頭疲倦地靠住他的背。好溫暖,不想離開。

  手中的牛奶差點灑了出來,凜季秋小心地將杯子放下,轉身輕柔地擁住她。近來,他已慢慢習慣她這種突如其來的親密動作。

  “先上樓睡一會,好嗎?”他輕聲問,實在不捨得看她眼睛都快睜不開的樣子。

  心底在竊笑,段修眉慢慢掌握住了他的弱點——怕她撒嬌。“嗯。”她悶聲回答,確實也是累。

  “喝完這杯牛奶再去睡吧。”哄著她,凜季秋將杯中的牛奶一點一點地喂她喝。段修眉乖乖地將牛奶一飲而盡。

  將陷入半昏睡狀態的段修眉半扶半抱地送到床上,凜季秋慶幸自己有個時時刻刻為她準備好的專用臥室。低著身子,為她蓋好被子,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凜季秋皺皺眉,忍住要叨念她的沖動。他向來知道她嗜酒,也會為她搜集一些佳釀,但近來每次與她相見時,都聞到酒味,她怕是飲過量了。決定在她醒後要好好警告一番,凜季秋輕輕地退出了房間。

  半晌,房間裡響起得意的嘿嘿笑聲。段修眉覺得自己真是個好徒弟,將凜季秋當年教的那幾招謀略之術演繹得淋漓盡致。對,就是這樣,瞄準目標,有計劃、有步驟地慢慢來,她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和他耗在一起。

  “族裡面的人在逼婚。”第二天在早餐桌上,段修眉輕描淡寫地提起。

  正在做沙拉的手頓了頓,凜季秋抬頭深深地看向她,“是嗎?”

  直直地迎著他的目光,段修眉點點頭,“是。”她等了很久,才等來老家夥們識時務的“逼婚”。

  凜季秋沈思著,低頭不語。能說什麼呢,大家族中的制度他是再了解不過的,當家的若不承擔傳宗接代的義務,只意味著一種後果:讓賢。

  “我不以為你會拒絕。”再度抬頭看她,他的聲音很平靜。

  “你很清楚我要的是什麼。”段修眉也平靜地對視他。就賭這一把了。

  “段氏也該包括其中。”他淡淡地提醒家族對她的重要性。

  “是,但不代表我為此要犧牲我的婚姻。如果身為當家還無法主宰自己的命運,我坐在這個位子上也就沒有意義了。”她不是傀儡。

  “我以為身為一家之主意味著全然的責任,而不是絕對的自我。”至少,他從小所受的教育是如此,“婚姻也只是一種手段。”

  段修眉微笑,“但我不一樣。”她不是為了要賠掉自己的下半生才重回段氏的,“我比較自私。”

  沈默一會兒,他低低地開口:“兩全其美的法子只能是選擇你喜歡的人作為結婚對象。”

  段修眉揚眉一笑,“你是在向我求婚?”明知是不可能也還這麼問,自己也真是可笑,算是她人生最厚顏的一次吧。

  深深地吸上一口氣,凜季秋轉身看她,“你知道我不可以的。”他以為兩人不會再涉及這類話題,只會平和地度過這一生。

  “所以,我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要麼讓賢,要麼逼婚,兩者都是不可能做到的事吧,她苦笑。

  凜季秋低頭沈默一會兒,決定讓她知道一些事情,“你知道,就算我答應,段氏也不會允婚的。”作為凜氏當家,可以;作為凜季秋,絕對不行。這不單是身份的問題。

  段修眉輕籲了一口氣,“你是指你的出生問題。”心中一震,凜季秋不敢置信地直視著她。

  段修眉苦笑一下,“家族裡怎麼可能有不透風的牆,只是大家有默契地不說而已。”對於牽連一大片的事情,大家都不會去觸動其間的利害關系的。

  “你知道了多少?”他歎口氣。

  “不多,只知道段訓為什麼對你如此耿耿於懷,”停一停,臉上浮上一層苦澀,“還有我父親為什麼只和我母親生下一個孩子的原因。”

  靜靜地朝窗外看一會兒,凜季秋開口:“既然知道,就該明白我們之間本就是無望的。”不想讓她扯進這些事情來的,如果她太在乎,那便只有受傷。是他太天真了。

  雙手慢慢環上自己的手臂,段修眉緊緊地盯著他,“如果我說只要你願意,我可以拋下一切,你會怎麼想?”

  “你不會的。”他死盯著她,好像是向她或向自己確認。

  “哈。”她嘲諷地一笑,讓他覺得陌生,“離開段氏,一切重頭再來。你以為你能做到的我做不到嗎?”

  “不是這個問題,家族呢?”他知道家族真正的肯定是她多年的心結。

  “有了你,我還會在乎嗎?”她放柔了聲音,眼神帶著懇求。

  “不。”他直覺地低呼,他最無法接受的,便是她的犧牲啊。

  是自己太急了嗎?段修眉來不及掩飾受傷的神情。早決定要一步步慢慢來的,這樣的挫折算什麼。“抱歉,我失陪一下。”收拾不了自己的心情,她只有落荒而逃。

  “修眉。”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凜季秋便不由自主將她擁入了懷中,“何必這麼執著?”下巴抵著她的頭,他喃喃自語。放棄他不好嗎?何必這麼自苦呢?

  “不,我只是自私。”她搖頭,“我好想光明正大地愛你,也好想你光明正大地愛我,我控制不了。我本來想慢慢來的,可我控制不了。”她的聲音趨近破碎。

  光明正大地愛嗎?他啞著聲,試圖說服她,“可你的犧牲太大。”

  “哈!”她在懷中悶聲一笑。

  又是這種尖銳陌生的笑聲!凜季秋不禁皺緊眉,他不要她成為憤世嫉俗的人。

  “如果你以為這是犧牲,那只是你的借口!”掙脫他的懷抱,段修眉搖頭輕輕地說。最恨人說所謂的“犧牲”了,如果真的心疼她,為什麼所有的人都要拒絕她“犧牲”?當年如此,在還是如此。

  “抱歉,是我強人所難。”努力對他一笑,段修眉轉身上樓。

  無奈地讓她走開,凜季秋第一次明白什麼叫“失措”。他做所有事情的出發點都是為了避免她的傷心,為什麼到頭來,讓她傷心的還是自己?

  當天夜裡,段修眉悄悄地離開了這棟屋子。凜季秋知道她的離開,因為他也失眠了,所以他清楚地察覺到她的一舉一動,卻無法阻止。因為他還找不到理由說服自己相信在“光明正大地去愛”後,她將來會不會傷害,只要想到有一天也許她因為自己而被人排斥在家族之外,就讓他無法忍受。而現在,她還是這麼痛苦,是不是,也該想個法子了?

  段訓記得段修眉紅腫著眼睛出現在段氏大宅時的模樣。

  “我控制不了自己了。”一見他,段修眉便苦笑著向他坦白,“我本來只是想用個小小的計謀的,但行不通。”她痛苦地搖頭,“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我不明白他為什麼可以永遠這麼冷靜自持。”

  這種情形很多年前段訓也曾見過,以為經過這麼多年後她的性子應該能靜下來了,沒想到爆發後只是變得更加激烈,她還是不懂控制自己的感情,愛和恨付出的全部毫無保留,所以也要求對方同等的對待。

  他以為她離開那個男人對她是件好事,因為確信那男人無法解開心結,所以對於她這半年多樂天的追逐,他是毫不在意的。待她倦了,自然會回來,然後又是他們兩個人並肩開拓疆土,他自私地以為。但這次他錯得離譜!若她痛苦,他真的忍心再一次地袖手旁觀嗎?

  “所以,你就狠下心來找我了。”坐在辦公室裡,凜季秋仍是一貫的淡定優雅,微笑著看向他。

  “是。”段訓冷靜地回答。他實在無法相信凜季秋這樣冷靜的人會在愛情中失去了方向。

  “呵。”凜季秋微諷地一笑。

  段訓有些驚訝他明顯外露的不友善。他一直以為凜季秋是極會控制情緒的人。

  “不要拖累她。如果沒誠意,何不干干淨淨地和她一刀兩斷。”段訓正色道。

  一刀兩斷嗎?凜季秋的臉色瞬間沈下來。“我以為這是我和她之間的事。”直覺地,他不喜歡段訓的干涉。

  “你明白的話,就不該留有讓人插手的余地,你讓她痛苦了。”段訓毫不留情。

  凜季秋沈默了,痛處被踩個正準。

  “她並不在意上一代的恩怨。”段訓的聲音放緩和了,“她只在意你的態度。”

  “你呢,還在意嗎?”凜季秋突然抬頭,認真地問。

  “我?”段訓低沈一笑,“你很久沒聽見我喚你‘哥哥’了,不是嗎?”事實上,自己早已將恨放下了,但他今生的眼光只會追逐著她。

  凜季秋淡淡一笑。總算把恩怨都放下了,“她”也去得安心了。“其實,我不是他們倆的孩子。”凜季秋突然開口,不想再折磨眼前的男人了。

  段訓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抬頭看他,那他和母親多年來的冷淡算什麼?他捨棄真愛,只求換來父親的另眼相看是為了什麼?父親對凜季秋異樣的關注又算什麼?

  “不會是前任當家吧?”段訓謹慎地問,這樣的話,修眉又該如何自處呢?

  “不是。”凜季秋立即否認,“總之,我身上不流有一滴段家的血。”

  “那……”段訓恍然大悟。

  凜季秋點頭不語,連當事人都以為最不可能的事往往才是最有可能的,不是嗎?

  段訓自嘲地一笑,為盲目的自己,也為癡心的父親。“這樣的話,你和修眉在一起完全沒有阻力了呀。”甚至是兩大家族的血統名正言順地結合。

  “這不是問題的症結。”問題在於他的膽怯讓自己盲目。

  “那真正的症結呢?”段訓不懂這個男人了。

  “我正在慢慢克服我的心結。”為了她,凜季秋願意試著相信自己的愛不會成為牢籠,只要她仍願意,他會克服自己的心結,能陪她走多久是多久。

  點點頭,段訓也很清楚,自己來了這一趟後,實際解開的是自己的心結。“那麻煩你加快一點克服心結的速度。”他第一次露出了輕松的笑,“別忘了,她的初戀情人就在她身邊。”

  “我不是那麼容易被激將的。”話雖那麼說,凜季秋的眼神卻在瞬間變得極端危險。雖不想承認,但他真的是對她過去來不及付出的那份感情有一點點小小的介懷。

  “是嗎?”段訓自信滿滿地笑。

  “她是我的。”凜季秋立即發出警告。男人,果然是激將不得的。

  凜季秋打定了主意的,不再被動地讓修眉追逐,要試著敞開心扉和她為一起為彼此的未來共同努力,即使心中仍抱有極大的不確定,但他願意試,只為了讓她不那麼痛苦。但是,見到她時,他仍是開不了口,盡管是他刻意制造在宴會上不期而遇的機會的。

  她很生氣,從她一支支舞曲的舞伴都不同上可以看出。而他這時才明白,原來自己的身上也會有酸性因子,第一次覺得這世上的雄性動物實在過剩,有必要作出一定的清除,特別是在這個晚宴上。決定不再坐視下去,凜季秋瞄準目標大步向前。

  走到陰暗處,偷偷地擦掉身上的汗,段修眉後悔剛才為什麼要挑中那個德國人跳探戈,害自己像個方向盤被人用力地扭來扭去,有幾次她都以為自己的脖子要“?嚓”地掉下來了。輕輕閉上眼,她輕嗅著晚風中的花香,努力讓自己酸疼僵硬的身體放松下來。

  “小心著涼。”熟悉的男聲傳來,段修眉尚不及分辨語意,就被溫熱清新的氣息包圍住。

  閉一閉眼,她抬頭看向來人,要笑不笑地揚起一道眉,“是剛才你擁抱前的問候用語嗎?”

  凜季秋微微地加大擁住她的力道,喉間發出低低的笑。就這一刻,他才發現自己比前一秒認知到的還要想她。

  第一次看見他如此放松的樣子,段修眉只是盯著他,維持表情不變。

  “修眉,如果你……”凜季秋猶豫地頓住。

  “如果我什麼?”段修眉的口氣裡多了絲挑釁的意味。

  “我是說,我們可以試著在一起,如果你願意。”凜季秋認真地看向她,猶豫不決畢竟不是他的本色。

  “什麼叫做我願意,你呢?你願意嗎?”愛是兩個人的事,不是嗎?

  凜季秋微微一愣,點點頭,“當然願意。”

  無奈地歎口氣,段修眉慢慢地展開笑容,“我覺得這是世界上最無聊、乏味的求愛場面。”幸好她對這方面要求不高,結果最重要。

  凜季秋微笑,“我們是講究效率的高人,不是嗎?”低下頭,他輕柔地壓向那兩瓣香甜。急功近利,速戰速決,高人本色也。

  “我本來打算領養一個孩子的。”段修眉猛地向床底後仰。

  習慣了她的永不安分,凜季秋眼疾手快地雙手握緊她的雙足,“我不以為樂家會允許你這麼做。”他當然明白她的“一個孩子”所出何處。

  “我也不以為有人能阻攔樂?盈的行動。”輕松地仰起上身,段修眉換個姿勢改躺在他身邊。

  凜季秋趁機摟住她,“所以兩虎相爭時,最好只是在旁邊觀望。”

  “賭嗎?我賭樂?盈贏。”段修眉沖他調皮一笑。

  “我賭無輸無贏。”凜季秋微笑。

  段修眉一怔,點點頭。的確,再復雜的紛爭一旦扯上情事,肯定不會有輸贏。

  “段訓很擔心你的。”凜季秋突然換了話題。算是補償和感謝,他想為她解開多年前的心結。

  “我知道。”她怎會不懂段訓的用心,只是——

  “錯過就只有錯過了。我沒法當作過去不存在,彼此的關系就只能到此為止了。”最純真青澀的過去是回不去的。

  “他有他的心結。”雖然凜季秋沒有經歷過段訓渴求家族承認的心情,但多少也能體會。

  “我明白。”段修眉淡笑,“不是誰的錯,只是我的心情不在了。如果愛他,有什麼是不能包容的呢?”

  凜季秋明白地低頭吻吻她的發際,以前是自己小心眼吧,她的話的確消除了他對段訓的最後一絲在意。“不過我當年確實不懂得去愛,受了傷害只知道逃跑。”段修眉在他懷中感慨。

  “幸好你現在有長進了。”否則,他可能一輩子處於被動狀態,錯失現在的幸福。

  “你調教有方嘛。”她笑彎了眼,她對獵物的侵略性都拜托他以前的激發。

  “可惜,做師父的反倒一度庸人自擾。”和她在一起,真覺不出會有“牢籠”的存在。

  “修,答應我。”支起上身俯視她,凜季秋嚴肅地開口,“若有一天覺得壓抑、不快樂,你只管離開。”

  “我不會委屈自己的。”段修眉微笑著點點頭。

  凜季秋釋然一笑,這一點他倒確信無疑,段修眉怎可能再是委曲求全的女人?

  “說了那麼多,是不是也該運動一下了?”薄嗔著看向他,段修眉?媚地眨眨眼。

  “樂於從命。”輕笑一聲,凜季秋慢慢俯下身。

  今晨,春光燦爛。

  “天,你母親竟是那位……”驚訝地看著潔白墓碑上的字,段修眉不敢置信地扭頭看著旁邊但笑不語的人。凜氏上一任當家和夫人不是都早早死去了嗎?早得她幾乎只剩下這個簡單的印象,除了父親珍藏的那幅美麗照片。

  將手中的白玫瑰放在墓碑上,凜季秋用手撫去上面些微的塵土,“她只是去圓自己的夢去了。”捨棄了所有的榮耀與地位,捨棄了她原有的身份,也捨棄了親人。“她”總算好好地活過一段了,這是否也是父母相愛時的初衷?

  了然地點點頭,段修眉低頭看著墓碑上簡單的刻字,沒有完整的姓名,沒有墓志銘,沒有誰會將這塊碑與她榮耀的戰地生涯聯系在一起。但,這又有何重要?

  “過於復雜的環境往往可以毀掉一段感情,毀掉一個人。”凜季秋悠悠地開口。

  “幸好,我們都有自己的天地。”段修眉緊緊地握住他的手。

  明白她的貼心,凜季秋溫柔一笑。原以為只有旗鼓相當的對手才可相伴一生的,但原來有了伴侶後,即使只是一刻也抵得過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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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5:16


尾聲

  “老爹,老媽,你們又上報了。”可愛的少年郎手拿多份報紙,興沖沖地跑進餐廳。桌上的三人顯然興趣缺缺,只顧低頭用餐。得不到捧場的少年郎慢慢地扁起了嘴。

  “給我看看。”為免自己的早餐被眼淚弄髒,十二三歲的清秀少年無奈地伸出手。

  三秒?後——“行了,看完了。”將報紙一扔,清秀少年努力地對著弟弟溫柔地笑了一下。

  “那你有什麼發現沒有?”可愛少年郎不肯放過難得的“知音”。

  “發現?”看了十幾年的頭版?聞,他很難擺脫麻木的感覺耶。只有小弟弟涉世不久,還是對一切文字圖片類的東西都非常感興趣。

  “這次老媽旁邊的帥哥是最好看的。”可愛少年興致勃勃地攤開報紙為哥哥指點迷津。

  “比爸爸還帥嗎?”輕柔的男聲加入。

  清秀少年立即沈默地吞下一塊紅蘿卜,好難吃,這算不算“以死明志”?以吃最討厭的紅蘿卜來表達對老爸的死忠。

  “人家是世界名模耶,老爸怎麼可以比。”可愛少年郎頭也不抬地反駁。

  唉,畢竟是“兒童”啊,清秀少年在心底為弟弟默哀。老爸老媽對彼此的“?聞”從不關心,他也是,但為什麼老爸老媽還會生出個極愛八卦新聞的“兒童”呢?

  “我個人認為,以前的那個埃裡克更加俊美。”

  清秀少年不敢置信地瞪著閒閒發言的老媽,覺得紅蘿卜塊好像真的卡在喉嚨中下不去了。相比之下,他還是覺得“兩位商業霸主的聯姻何時破碎?”或“凜段二人昨日已辦理好離婚手續”這一類的八卦討論起來比較溫和。為什麼老媽也要不怕死地發言呢?難道不知道老男人的醋勁是很大的嗎?

  “小秋,我還是比較喜歡你這樣的表情。”“老男人”忽然對痛苦的清秀少年露齒一笑。

  不要故作老成是嗎?知道自己又被老奸巨滑的老爸玩弄,清秀少年認命地低頭與喉間的紅蘿卜塊奮戰。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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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5:31

若零 - 無中生有【愛情兵法書之五】

原以為向他告白就可以擺脫,  
但是一切好像都脫序了,  
他的“女朋友”幫她追求他,  
而這個永遠溫雅的男生,竟也有了不一樣的感情。  
原來是她的不真心,這無中生有的情事,  
竟讓他慌了心,動了情,怎麼辦?  
面對她的又一次告白,他是不是該相信……  
無中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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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5:45

楔子

  這是伊頓國際學校,普通學子可望而不可及的貴族中學。

  秋意初臨,清涼的晚風在夕陽下拂過紫荊花樹冠,美麗的花瓣隨之飄飛,輕輕降落於鋪著鵝卵石的花徑上。

  “對不起。”

  站在花徑中央的少年在片刻沈默後,輕輕地說道。

  氣候怡人的南國,即使是秋天也沒有淒涼的衰敗,盡管吹著微冷的風,可是草木依然蔥?,四周漾著清亮的霞光。一如少年此刻的眸光,歉然、明清、微帶困擾卻依然溫柔,優雅中暗藏疏離的溫柔。

  “沒關系。”聽到少年的回答後,站在他面前的少女低下頭,頭發的陰影下逸出這三個字。

  少年見狀皺了皺眉,再度開口:“真的很抱歉,但我現在無意與任何人交往。你是個好女孩……”

  根本未相處過,怎麼知道我是個怎樣的女孩?少女咬咬唇角,被劉海遮住的一雙眼睛裡浮出嘲諷。隱約聽到從側方的樹叢裡和後面牆壁轉角處傳來的細碎聲響,她目中諷意更深。

  注視著眼前完全沈默的女孩,少年臉上閃過一抹苦惱之色。“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已經夠了,別再濫用你的溫柔!少女猛地抬頭,將手中捧著的透明玻璃罐遞到他面前。

  “那麼,這個,還是請你收下。”

  少年愣了愣。那是個用絲帶扎好封口的玻璃罐,裡面裝滿了五顏六色的小星星,在晚霞下閃著美麗的光澤,精致的手工看得出她編織時的細心和辛勞。他不知說什麼好,看著她低垂的發心,在心裡歎了口氣,伸手接了過來。

  “對不起。”不由再說了一次。

  “啊……沒關系。”她似乎松了口氣,朝他搖搖頭後,旋身跑開。

  在轉角處,她差點撞到躲在那兒偷看的幾個女生,她閃過她們繼續往前跑。更遠處,不知何時已經聚集了看熱鬧的一群人,她低著頭,徑直排開眾人,疾步消失在路徑的那一端。

  他望著她跑遠的背影,傷腦筋地歎息一聲,盡管已多次面對過這種情形,他還是不知道怎樣將傷害降到最低。而她,似乎是個極易受傷的敏銳女孩……

  夕陽的艷光中,美麗的星星罐仿佛蒙上一層撲朔迷離的光澤。

  而知曉主人心事的小星星們在靜靜地躺在罐中,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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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6:20


  江月華,這個名字在鄰近幾個城市可是響當當的哦,不僅因為她驚人的美貌,還因為她擁有好幾家工廠的商界女強人。

  她絕對是個傳奇!眾所周知,以一個年輕女子,江月華在沒後台沒背景的情況下,憑過人的眼光和膽量,只身闖蕩商海,經過十幾載的打拼而創就了今天的一番景象。

  雖然容貌讓人驚歎,但人家精明的頭腦、過人的魄力、高明的手腕也是不容置疑的——懷疑的人會死得很慘!

  這樣的女人,自然總能引起一籮筐的話題。事業的成功加上美麗,給她披上了幾分傳奇色彩,而她的私人生活更是神秘莫測。

  關於她的各種傳言總是眾說紛?、莫衷一是,而且與時俱進、不斷隨時代的變遷而更新。

  其中人們最感興趣的當屬她的婚姻狀況,有人猜她太過強勢而一直單身未婚,有人說她從未露面的丈夫必定財大權重,有人傳她其實乃某個大人物的情婦……謠言多不勝數。

  ——而這一切的真相,她是最清楚的人之一。

  她,師琳,江月華17歲的女兒。

  很小的時候,師琳就從奶奶姑姑嬸嬸們的七嘴八舌中得知父母的婚姻經歷。

  出身於貧困的家庭,江月華中學畢業後,無法繼續學業,只好在一間制衣廠裡當臨時工。孤苦無依的嬌弱女子自然不堪粗重勞動的重負,如花般的美貌又惹來好幾雙邪惡眼睛的虎視眈眈。這種情況下,老實、木?、忠厚又端著鐵飯碗的師明康的出現是值得慶幸的。於是,他們結婚了。

  可是,有些人是注定不會被埋沒的,如江月華。天資聰慧的她怎也不甘心卑微一輩子。生活一穩定下來,她立即重拾書本,潛心苦讀,婚後第二年,她踏進了大學校園。

  在師琳剛滿周歲時,江月華揣著丈夫多年的積蓄和四處借貸而來的一筆錢,義無反顧地投入風起雲湧的商海。咬著牙一路闖來,幾經挫折,再辛苦也沒放棄過,終於在師琳上小學時辦起了自己的第一間來料加工小廠。

  當師琳上初中時,她已經開設了第四間分廠,正躊躇滿志地策劃創辦自己的產品直銷店。

  現在,九月的這一天,是師琳高二開學的日子。

  “媽?你竟然在家?”

  早晨,師琳提著書包走進餐廳,見到母親竟然出現在餐桌旁,不禁有些詫異。

  這段時間,母親正準備跟另一家大公司聯手,合作開發幾項技術含量較高的產品,為攻占未來市場搶下先機,忙得根本沒時間回家,可能有一個多月沒見過她的人影了吧。

  江月華從報表中抬起頭來,看著一眨眼就長大了的女兒,向來嚴厲的聲音放柔了:“琳琳,今天是你開學吧?”

  “是。”師琳將書包放在旁邊椅子上,開始吃早餐。

  “媽也去參加你的開學典禮。”江月華微笑。女兒爭氣,考上了名聲最響的私立貴族學校,這一年又是作為優秀學生升級的,她這次總算能抽出空去參加開學典禮後的家長座談會捧捧場了。

  江琳愣了愣,低頭繼續喝粥,“不用了吧,都高中生了。”連幼兒園、小學升學都沒去過,高二還需要嗎?

  “要的。”江月華仍是微笑,“我也想見見你的老師們,跟他們談談,畢竟高二也是很關鍵的時期呢。”是時候了,師琳將成為她的接班人,為了替將來打下根基,應該考慮以後的方向了。

  母親終於認為有必要給予她關注了嗎?師琳皺了皺眉,實在不願平靜的學生生活被干預,但她沒說什麼,試圖勸阻母親是最愚蠢的事。

  師明康從廚房出來,將手中的盤子端上桌。“琳琳,粥夠不夠?昨晚有些剩飯,我拿來炒熱了,再吃一點?”

  “說過多少次,剩飯就不要了。”江月華很受不了地皺眉。

  “但是,倒了可惜,放冰箱裡也不會壞……”舀飯的勺子頓在半空,師明康有些無措地望著妻子。

  江月華瞟了他一眼,眼神裡包含的不悅讓他停住所有的辯解,??地坐下來。

  師琳把粥喝完,默默地舀了一些炒飯吃起來,盡管她已經很飽了。

  與展翅高飛的母親不同,父親在工廠裡苦干二十余年,一無所成。這兩年廠裡又不景氣,他幾乎是閒賦在家。而且看他們那廠子的情形,倒閉是遲早的事。

  母親又把視線移回報表,父親則安靜地吃著早飯,師琳抬頭看了他們一眼,心裡劃過很熟悉的無奈。或許,真的是錯誤吧,他們兩個,怎麼看也不相配。

  江月華雖年屆不惑之數,卻仍像三十出頭似的,風采飛揚。而父親相貌樸實平凡,兩?已經隱約出現白霜,即使穿上最好的衣服也襯托不出氣勢,反而更顯局促。

  她猜不出父親面對這些時,內心的壓力會是怎樣,至少她自己看著父母就有種悲哀的感覺,更悲哀的是——她長得像父親!

  “我吃飽了。”師琳放下碗,起身去拿書包。

  “啊,琳琳,”師明康也放下碗,掏出兩個水煮蛋,“爸給你煮了兩個雞蛋,你帶到學校當點心吃吧。”

  師琳愣了愣。

  江月華吐了口氣,絲毫不掩飾眉宇間的厭煩,“在伊頓學院吃這種點心,你想讓琳琳丟臉嗎?”

  師明康有些結巴:“這是風俗,小孩開學的時候帶兩個雞蛋,讀書會更聰明。以前都這樣……”

  “什麼時代了,還相信這些陳舊的東西?你的腦筋能不能靈活點?”

  不待母親說完,師琳伸手從父親的手掌中拿過雞蛋,放進書包裡,“我中午的時候吃,謝謝爸。”記得以前父親也是這樣,早上替她煮兩個雞蛋,再匆匆趕去上班。

  “好、好,吃不吃都行,帶著就好。”師明康憨厚的臉上掛著近乎感激的笑。

  江月華轉過臉去,懶得再跟他講了。

  “我去上學了。”

  “坐***車一塊去吧。”江月華也站起來,將報表收進公文包裡。

  ”不……”師琳正要開口,就在此刻,江月華的手機響了起來。看來,不用她說了。師琳低頭扣好書包帶,把書包背上肩。

  果然,江月華在跟電話裡的人說了幾句話後;有些為難地說道:“琳琳,媽有些事一定要去辦……”

  “哦,沒關系。”師琳平靜地走向門口,“什麼時候去學校都行,不急。”

  江月華點點頭,走過去拍拍女兒的肩,“那麼今天就不去了,等這段事忙完,媽媽一定抽時間去你學校看看,好不好?”心下頗覺欣慰,雖然她和丈夫兩個人都沒怎麼管教,但琳琳還是乖巧聽話,學習又好,從不讓她操心。

  “好。”師琳對母親扯開一個笑容,心知急著出門的母親根本不會察覺她笑得多麼虛假。

  如果十年前聽到母親這麼說,她一定會相信、會開心地期待,現在……早已經不需要了。

  伊頓國際學校,本省最有名的私立中學,甚至在全國貴族學校中也排得上名次。多少人削尖了腦袋想擠進來,因為入讀伊頓不僅是能力的肯定,更是身份的象征。

  可是,沒什麼特別的嘛!

  師琳慢吞吞地收拾著書包,根據她入讀一年的觀察所得的結論:這所學校除了錢多就沒別的了。

  因為錢多,所以校內建築漂亮一些、設施全一些、用具高檔一些;因為錢多,教師的聘金高,所以聚集了一群所謂的名師;因為錢多,所以升學率高,現在只要有錢,怎麼也買得到學校讀;因為錢多,所以學生穿著打扮講究,美其名曰“品味”。

  事實上,這裡的學生仗著家裡有錢,個個鼻孔朝天,以社會精英自居,互相攀比、往來吹捧,仿佛除了他們,別的學生都是二等人,老師們要麼唯唯諾諾地巴結學生,要麼自善其身只顧分內事,而學校的頭頭則一切向錢看,經濟當帥、面子次之,只要有錢進賬、於名聲無損,一切好商量。

  所以,伊頓除了錢多,沒有別的了。

  背起書包,走出課室,才發現外面竟下起了綿綿細雨,師琳沒帶傘,便踱到欄桿前,望著天空靜待雨停。反正回到家也沒什麼事做,在這裡待一會兒也好,畢竟伊頓的風景倒是真的挺不錯。

  突然,“師琳,你沒帶傘嗎?”旁邊響起熱情的聲音。

  師琳將眼光從雨中飄渺的遠山處收回來,看向旁邊,“是啊,我沒帶傘。”來人是同班的楊曉虹,很開朗的一個女孩子,向來待她非常熱誠。

  “那一起走吧。”楊曉虹晃了晃手中的傘,“剛好我今天帶了傘。”

  師琳不太喜歡跟別人擠在一把傘下,但看到楊曉虹已經邊說邊打開了傘,也就無所謂地跟著她走向樓梯口。

  楊曉虹用力推開折?傘,卻聽得“?”的一聲,竟斷了一根傘針,她扶住垂下來的一角,有些自嘲地笑,“哈,剛用幾次就壞了,現在的傘的質量真是……”

  “是啊,還不如舊傘好用。”師琳陪她笑了笑,知道她的臉紅是因為?尬。

  伊頓有兩類學生,一類是家裡有錢,交贊助費進來的,大多數初中就在這裡讀,然後直升高中部;另一類是來自別的學校的優秀學生,家境普通但本人成績好,也就是所謂的“資優生”,他們通過嚴苛的考試進來,為伊頓的高考升學率作貢獻。作為回報,伊頓免除此類學生的一部分學雜費並發放若干獎學金,但對他們的學習成績有很高的要求。兩類學生?渭分明,彼此看不起,?然兩大陣營。

  師琳屬於第二類,因為她通過了入學考試,並且在家庭情況裡填的是父親的資料。當然,楊曉虹也是第二類。

  楊曉虹有些猶豫地拿著傘,其實這樣還是可以撐回去的,但舉著一把塌了個角的雨傘走在校園裡,終不是那麼好看。

  師琳看得出她的想法,笑笑道:“我們還是等雨停了再走吧,看情形也下不久了。”不管怎麼樣,沒錢的人總是底氣不足,尤其在這個學校。這就是現實。

  “好的,就在這兒等一等吧。”楊曉虹松了口氣,將傘收起來,欲放回包裡。

  “啊喲,你們的傘壞了啊?”身後傳來一聲很誇張的叫嚷。

  師琳沒回頭,知道是班上那幫千金小姐們又來展示過多的優越感。

  楊曉虹則漲紅了臉不出聲。

  千金小姐們走上來,刻意把她們擠到一邊,高聲談笑。

  “真是慘啊,所以說雨傘還是要買鑽石牌的,雖然貴了一點,但絕對不會像雜牌貨一樣說壞就壞。”千金小姐甲很做作地打開自己的雨傘,在她們面前晃宋晃去。

  “就是啊,買東西不能貪便宜的。咦,麗娜,你忘了帶傘嗎?”

  “不要緊,我叫了我家的司機來接我。”

  “哎呀,本來我媽也要派車來接我的,但是我想在雨中走走,呵呵……”

  很無聊,師琳把視線轉向雨簾中的風景,聽覺自動屏蔽旁邊的雜音。

  你一言我一語地說了好一陣,眾千金洋洋得意地睨著臉色難看的楊曉虹。哼,誰叫她仗著成績好,竟敢妄想在班上搶她們的風頭。

  窮人就該安分點,別想跟她們的人競爭班干部的職位。

  相比之下,師琳倒不曾勾起她們的敵意。這皆緣於師琳樸實無華的外表和安靜的姿態。師琳是個不張揚的人,習慣隱藏自己,很容易讓人忽略。

  看著越來越僵硬的楊曉虹,她們更加起勁地刺激她。

  “師琳,我們走!”楊曉虹再也忍受不住,一把拉著師琳沖進毛毛細雨中,沖出那群女人用帶刺的語言織就的網。

  心不在焉的師琳冷不防被她拉著跑,奇怪,什麼時候跟她成一國的了?掙了掙手腕,卻被楊曉虹拉得死緊,看來她的自尊心真的受傷了呢。

  唉,但也別拉上她嘛,她可沒興趣在雨中跑步,但願不要感冒才好。

  有幾分哀怨地皺起眉頭,回頭望去,見那群千金小姐得意地望著落荒而逃的她們,不是楊曉虹一個人哦,是“她們”!這下有點麻煩了,她好像被牽扯進去了。

  唉,本來不干她的事的啊——

  第二天,當師琳走進課室,正想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卻發現凳面上粘著一團香口膠,不由輕歎口氣。

  好啦,現在可以確定,她的身份已經從“安靜的旁觀者”變成“第二集團代表楊曉虹的跟班”。

  掏出鑰匙將香口膠撬起來,然後坐下,翻開書本閱讀,平靜得讓旁邊等著看熱鬧的人們覺得無趣。

  相形之言,楊曉虹的反應比較符合她們的期望——她馬上跳起來,憤怒地向那群女人質問,對方當然在不認賬之余還反咬一口,於是爭執升級為兩類學生的對峙,迅速吵成一片。

  吵,看不進書了,於是師琳放下書,托起下巴觀戰。

  究其源,班上兩方人馬爭戰的直接導火線是班干部的選舉。因為這選舉不僅關系到在班上雙方的勢力對比,而且在班干部中所占份額就等於在學生代表會議上的票數,也就是說,直接關系到學校制度政策對哪方有利。

  難怪他們爭得焦頭爛額,師琳扯了扯嘴角,伊頓的學生畢竟不是單純的書呆子,很有競爭意識呢。

  但是,如果這些考進來的資優生以為能憑他們的好成績與有錢的公子小姐們一較長短,以為會有一個公平的舞台讓他們競爭,就太天真了!

  師琳冷笑,在這個用錢來衡量的學校,不管怎麼樣,沒錢的同學總是處於弱勢。

  沒興趣再想別人的事,師琳將頭擱在桌面上,打算小憩一會兒。別人怎麼樣不關她的事,伊頓是個什麼樣的學校更不關她的事,反正她只待三年就走……打了個呵欠,她閉上眼,有點睡意了。

  “師琳!”楊曉虹沖過來拉起師琳,“你不要沮喪,我會幫你的。”師琳看起來很膽小的樣子,難怪被她們欺負了也不敢出聲。

  師琳的瞌睡蟲被嚇跑,不太高興地撥開她的手。就是因為昨天一時失神,被她扯進渾水裡去,現在別再拉上她。

  “對,我們都會幫你的!”幾個資優生跟著圍上來,義憤填膺的樣子,“憑什麼有幾個臭錢就欺負人。”

  或許年輕人都有展現正義感的欲望,師琳懶得阻攔他們。不過一團香口膠而已,小孩子的玩意兒,他們也太沈不住氣了吧?不善用智謀怎麼斗得過錢勢?

  含著一絲嘲諷的笑,師琳冷眼旁觀眾人越吵越烈,幾乎將全班都卷進來,所有宿怨舊恨都翻出來吵。歸功於她平實的面孔,總給人以內向、文靜的刻板印象,即使是冷笑,在旁人看來也是淺淺的微笑。她,一向是不引人注意的。

  “你們在鬧什麼?”

  終於,他們的吵嚷引來了值日老師。

  “老師,他們誣賴我們!”那一派惡人先告狀。

  楊曉虹怒道:“什麼?明明就是你們做的!”

  “證據呢?你有什麼證據?拿不出證據就別隨便說話,說不定你自己弄的,還想陷害我們……”

  又是一陣吵嚷。

  “夠了!”值日老師一聲大吼,待學生們安靜下來後,臉色鐵青地掃視著這群不安分的資優生,“你們剛開學就這樣聚眾吵架,還想不想讀?”

  楊曉虹插口:“老師,是他們……”老師竟然不分青紅皂白,還沒問清楚就直接將矛頭對著他們,她頗覺得委屈。

  看吧,連表面上的公平都不維持了?師琳無聲地冷哼。

  “你還有話說!”值日老師指著楊曉虹,“就是你引起爭吵的,照你這種行為,本來應該記過處理,念在你初犯,給我寫一份檢討,下次就不是這麼處理了,記住了嗎?”

  楊曉虹愣了。

  值得同情,不過吃虧一次就記住痛了,早點明白這個學校的真面目也好。師琳瞄了她一眼,知道她是沒希望當上班干部了,想必老師們選人時必有一個標準是有錢學生的接受度。

  不再理楊曉虹,老師逐一掃過其他資優生,“你們都一樣!成績好一點就得意自滿,參加吵架,破壞同學之間的團結,也要給我好好反省,以後不許再犯了,學習才是最重要的,知道了嗎?”

  老師走出課室,資優生們一片沈默,而得勝的富家子弟們則爆出歡呼,怪笑聲、譏諷聲、叫罵聲此起彼伏。

  楊曉虹在一片奚落聲中坐落在凳子上,看向師琳的眼光有些迷茫,“怎麼老師可以這樣?甚至連事情的始末都沒問!怎麼可以這樣偏袒他們?”

  唉,看來她還沒接受現實呢。師琳無言以對。

  “對呀,老師太過分了!”其他資優生圍在她們身邊,個個都是忿忿不平的樣子。

  一名男生將手放在她們肩上安慰道:“別擔心,我們一起找教學主任說去。那個老師擺明了袒護他們,我們非得討個公理不可!”

  “謝謝大家!”楊曉虹重新振作似的說道,“說得對,我們總不能任人欺負,下課後我們就去找主任說……”

  師琳將肩頭從那男生的手下挪開,起身走出他們圍成的圈圈。

  “師琳,你去哪?”楊曉虹停住演說,有些訝異地問。

  “廁所。”

  不理背後那群全愣住的天真學生們,師琳走出教室,在經過課室的窗台時,稍微停頓了一下,望向裡面。

  資優生在討論著,但三三兩兩分散在四周的富家子女們亦在竊竊私語,詭?的眼光不時掃向毫無所覺的資優生們。

  師琳心裡閃過不祥的預感。

  方才那值日老師的言行對他們來說,不啻是種鼓勵。看見老師如此明顯的偏袒態度,他們更有恃無恐,下次再行動就肯定不是小小的香口膠了。

  看來,更大的風波在後頭呢。師琳走向欄桿邊,輕歎口氣——而她也被牽扯進去了,真煩!

  次日下午,師琳的預感得以實現。

  看那前面校道上,被人攔住的不正是楊曉虹和她的同伴?

  師琳遠遠地站著,觀望了一會兒,確定那群人只是動動口,警告一下楊曉虹而已,便決定不去多管閒事,轉身欲繞道走。

  人總要學會自己保護自己,別妄想別人來救贖。

  拐進旁側的林陰岔道。竟差點撞上杵在入口處的三個男生,師琳退後一步,仰頭瞧去。

  奇怪,他們是伊頓的學生嗎?外人是不能進校門的,所以在校內的應該除了老師就是學生了。但他們身上穿的制服有些不同,款式相似,但顏色不一樣。伊頓的學生是普藍色,他們的則是蔚藍色,更顯眼一點。

  “喂,那邊是你們班的同學嗎?”其中一個挑染了頭發的男生瞅著師琳肩頭的圖案問道。在伊頓學生制服的肩上,根據班別繡著不同的條紋,很容易辨識出哪個班的。

  師琳點點頭,不禁多看了他兩眼。染發在學風開放的伊頓很普遍,但染成他那種五顏六色的還是不多見,奇異的是,那誇張到極致的色彩與他飛揚的眼眉搭配起來,竟十分協調,而且更凸顯了他的青春氣息。

  “看見自己班的同學有難,你竟然掉頭就走?”那男生為她怯懦的行徑挑高了眉。

  “我想,我去了也沒用。”

  “至少你應該去向人求救或報告老師啊,怎麼可以什麼都不做,只顧自己?”那男生聲音大了起來。

  師琳低下頭,看似被他罵得有些羞愧,但浮上眼中的是諷刺——有用嗎?

  “不管有沒有用,以你的立場,你應該去做。”冷冷的聲音,出自另一個男生。

  師琳一驚,抬頭迅速看了他一眼。非常銳利!他站在那染發的男生旁邊,比他還高出一點,師琳沒看清他的相貌,惟一的觀感是他過人的銳利。極少有人看得出她的想法。

  “你真沒義氣!”那染發的男生沒好氣地哼聲,“如果你自己處於同樣的境地,同學卻袖手旁觀,你會怎麼想?”

  師琳沒出聲,如果是她處於那樣的境地,根本就不會奢望有救星出現,她已經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夠了,新陽,不要這樣苛責她。”

  好溫和的聲音!師琳循聲看向站在最後面的那個男生——漂亮!?時腦海裡只有這個詞,雖然用它來形容男生不太恰當。

  白皙的皮膚、順貼的頭發、接近完美的五官加上優雅的微笑,仿佛依照他的形象能勾勒出天使!但真正吸住師琳的目光的,是他的眼睛。

  那是一雙無比純淨的眼,不染一絲纖塵。

  “她是個女孩子,明哲保身也無可厚非,而且……正像她說的,她去了也於事無補。”溫和的聲音輕輕地說道,眼中含著了解和包容。

  師琳一時說不出話來。為什麼?對著這麼明淨、讓人如沐春風的人,她心中竟翻湧著極為不舒服的感覺。

  此時那一方?地傳來楊曉虹幾人的驚叫,他們望過去,見那些人示威式地把楊曉虹她們推倒在地上,正待揚長而去。

  染發的男孩輕咒一聲,“我們過去逮人吧!”話畢率先走出去,其他兩人也跟了過去。

  他們究竟是什麼人?師琳呆在原地看著,只見他們三人過去後,場面立即逆轉,原本張牙舞爪的欺人者變成溫馴的小綿羊,而受害者開始指手劃腳地申訴。

  師琳看得大訝,越發對那三人的身份感到好奇。

  一會兒後,那些欺負人的富家子弟垂頭喪氣地離開。三個蔚藍制服的男生也在跟楊曉虹說了幾句話後離去。

  師琳走過去時,仍可看見楊曉虹她們崇拜地望著三人遠去的方向。

  “他們是什麼人?”她一向不是好奇的人,別人的事能不理就不理,但這次忍不住問了。

  “啊?師琳!你怎麼在這裡?”楊曉虹回過頭來,見到她有些興奮,“你看見了吧?剛才是學生會的!”能看到伊頓的傳奇人物,還能跟他們說話,她們太幸運了。

  “學生會?”伊頓的學生會很偉大嗎?師琳記得以前學校的學生會不外乎開開會搞搞宣傳,乃可有可無的擺設。

  “你竟然不知道?!”她們不可思議地嚷起來。

  “師琳,不是我說你,你不要老是一個人悶著,外向一點啊。”楊曉虹一直覺得她安靜得不像話,“竟然連大名鼎鼎的學生會成員都不知道,真是遜!”

  另兩個女生也很不可置信的樣子,“不是吧?你真的不知道?在我們以前的學校就流傳著他們的事了。現在班上的同學幾乎每天都在談論他們,你都沒聽嗎?”

  她們可能不知道,她的聽覺很有選擇性。師琳笑笑,“不好意思,你們再給我講一次好嗎?”

  “當然!”楊曉虹揮舞著手指,“我們的學生會是伊頓的驕傲,也是伊頓最具特色的標志!剛才的是最重要的核心成員,學生會會長司皓南,就是剛才中間那個最高的。秘書長景麒,是左邊那個。右邊那個染頭發的是執行委員,霍新陽。”

  “景麒?”師琳喃喃地念出他的名字,那個讓她感到驚奇的溫柔男生。

  “對,景麒他長得很俊是不是?當然,霍新陽也很帥……”

  “可是我覺得司皓南也不錯,他好酷哦。”

  “都很好啦!但你別肖想了,他們是站在最頂尖的人,跟你的距離可不止太平洋那麼窄。”

  “做一下夢而已嘛……”

  “我們學校的學生會很厲害嗎?”師琳等她們的討論告一段落,插進去問道。

  楊曉虹誇張地雙手握拳,“當然啦!伊頓的學生會跟別的學校不一樣,是由校董會直接授權的。有權對學生進行獎懲,不受學校其他機構管轄,擁有極高的自主權.這才是真正實行學生自治的方式,這才是學生的民主,以學生會的形式,學生自己管理自己,這正是伊頓的特色!”所以,入讀伊頓,參與學生管理的運作,一直是她努力追求的夢想。

  簡直是手握生死大權嘛,師琳的冷笑照例沒有人看得清。什麼學生的民主?形式上的玩意兒,實質上操控權還不是握在那些有錢人手裡?“那麼,學生會的成員都是些什麼人?”想必也是屬於上流階層吧。

  “它的成員全部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是經過全校投票選出來的,不論哪方面都十分優秀。”

  “哦?都是富家子弟吧?”

  楊曉虹愣了愣,“也不是啦,但是成為學生會成員是需要校董會批準的,可能會把家庭背景考慮進去吧……不過,真的有才能的話,就一定不成問題。前年就有個貧困家庭的學生進去了,總之學生會的人真的很優秀啊。唉,這種制度真是好,我們以前學校的學生會算什麼?一點勁都沒有,那時羨慕死伊頓了!”

  是這樣嗎?師琳挑挑眉,別再問下去。

  話說回來,那學生會在某種程度上真的起了作用呢,像剛才那些人就怕得要死,乖乖收斂了惡行。

  她原本還有點奇怪,照這幫天王老子般富家子弟的行徑,伊頓居然安安穩穩地運行,不僅沒鬧出了什麼大事,聲譽地位還直直上升。原來,是因為這股壓制力量存在,終於覺得,伊頓果然有點特別。但也改不了它內在的金錢至上的事實。

  不過不管怎麼樣,都不關她的事啦。她只是個過客,不用去想太多,省得蹚渾水。

  而那雙明淨的眼……那個叫景麒的。這個學校居然有這種人的存在,讓她有些意外。

  但是,為什麼她會對他有那樣強烈的波動?

  那是一種很想讓他在眼前消失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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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7:21


  這一天過得蠻緊湊的。

  第一節課開始不久時,師琳出現在靜悄悄的停車場。

  二十分?後,師琳在校醫室處理傷口,因為老校醫今天比較忙,所以她有些?腆地表示可以自己包扎,爾後慢慢地擺弄那些棉花繃帶膠布和紅藥水等一干用品,可能因為不熟手,使得傷勢看起來比實際嚴重十倍不止。她把多余的繃帶打了個結後,小小地吐了吐舌。

  再然後,她一拐一拐地走向教室。輕推開虛掩的門,?時整個班的目光全集中在她身上,為她的一身狼狽所嘩然。

  “師琳!發生什麼事了?”幾個女生尖叫。

  楊曉虹站了起來,離開座位跑到她面前,“天啊!滿身是傷!怎麼會這樣?”

  “喲,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啊?是不是掉進陰溝裡去了?”王麗娜一群人則假惺惺地叫嚷著,同時暗中相互交換眼神,等一下師琳說是她們把她逼進下水道坑裡時,她們定要一致否認!

  “安靜!安靜!”整個班的喧嘩聲中,老師拍拍桌子,“師琳,是怎麼回事?”

  師琳低著頭,細聲道:“我……上學的時候,在校門前的那條路上,被三輛摩托車撞……她們把我撞進施工挖的坑裡……我爬不起來……後來才有人把我拉起來……”

  斷斷續續的陳述,仿佛隱忍著哭腔,馬上勾起眾人最大程度的同情。

  “對不起,老師……我因為這個,所以遲到了……”如此歉疚的語言,多麼守紀律的乖女孩啊!

  “遲到?啊,這個不要緊!你身體舒不舒服?不用勉強,留在校醫室休息吧?”連老師也放柔了聲音。

  “對呀,別在意這種小事了!你傷得怎麼樣?痛嗎?哎呀!擦傷得好厲害!……你看,連手掌這邊都磨破了呢,怎麼都不貼塊膠布?我這裡有OK繃,幫你貼吧。……其他地方是校醫室給你包扎的嗎?不行,校醫室太簡陋了,我看還是到正規醫院去看一下吧,萬一留下什麼後遺症就不好了……好端端地走在路上會被人撞,現在的交通真是太亂來了!那三輛摩托車撞了人就逃了嗎?太可惡了!……”眾人圍住師琳,查看她的傷處,七嘴八舌地表現同學愛。

  “肯定有問題!”

  ?地,楊曉虹拍案而起,讓課室裡靜了下來了,“我看,師琳這件事根本就是蓄意的!三輛摩托車呀!肯定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是故意的!而且,校門前的那條路不是屬於伊頓的范圍嗎?校外的機械車根本不許進入,只有持校內通行證的車才可以通過……”

  “啊!一定是我們學校的人故意撞師琳的!”反應快的人馬上得出答案。

  “太可怕了!”一名女生不太敢置信地捂著臉,“不……不會吧?師琳又沒有跟什麼人結仇……”

  她的話立即提醒了眾人,所有的知情者皆想起幾天前王麗娜威脅師琳結果被學生會警告的事情。對了,王麗娜她們三個人不就騎摩托車上學嗎?前些天還在一個勁地吹她們的車是什麼進口的名牌呢。難道是……?

  眾人的眼光中,師琳低著頭,一言不發。

  楊曉虹把手放在她肩上,“師琳,是不是……”

  “喂!真的是別人撞的嗎?說不定是你自己不小心跌下去的呢,少把賬賴在別人身上!”王麗娜三人之中那較矮的女生忍不住開口。可惡,這樣說起來好像是她們故意把她撞跌似的,其實她們只是險險地擦過她身邊,嚇嚇她而已!她們根本就沒料準旁邊有施工坑道,明明是她自己躲閃的時候掉進去的!

  師琳聞聲愣愣地看向她,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心裡閃過一絲冷笑,這個女生是第二個撞向她的人,馮瑛,這回她記得她的名字了。

  “你怎麼這樣說話!好好地會跌下去嗎?你看師琳傷得這麼重,還說這種話!真過分!”她的話引起了眾怒。

  “本來就是,反正也沒別人看見,想賴給誰就給誰。”王麗娜雙手抱胸冷冷地道,“哼,師琳同學,最好不要乘機亂說話呀。”

  一個資優生反唇相譏:“你怎麼知道事實到底是怎樣?如果你當時不在場,最好也別說話,省得讓人誤會。”語氣中特別強調“如果”。這下沒悟過來的人也轉過彎來了,對呀,如果這事跟她們無關的話,她們為何要多嘴辯解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王麗娜大怒。

  “什麼意思你心裡明白!”事實已經很明顯了。資優生們馬上站成一條陣線,準備乘此時機給霸權者一擊。

  而富家子女們瞄了瞄王麗娜三個,采取了沈默態度,皆在心裡想她們三個未免做得太明顯了吧,有些事擺上台面就不好說了。

  兩方僵持之前,楊曉虹轉向師琳,“師琳,你來說吧!撞你的人是誰?”此言一出,將所有的眼光集中到師琳身上。

  師琳的頭垂得更低,躲避大家的視線。

  “師琳你說啊!一定看清楚車主是誰了吧?說出來啊!”一干資優生急切地問道。

  “呃……是……”師琳怎麼也不抬頭,在眾人的迫問下?嚅著,欲言又止,“我……”

  “不用怕!我們都會幫你的!你盡管說出來!”楊曉虹攬住她的雙肩,給她鼓勵。

  “快說吧!怕什麼呢?”其他人紛紛催促,答案已呼之欲出,偏偏她不說出來,真讓人焦急。

  “對呀,師琳同學,到底誰撞了你,盡量說沒關系。”王麗娜盯住她,加重了說話語氣。不由也有點緊張起來,該死的丫頭,竟然有膽子說出來,而且想反咬她一口,看來還沒受夠教訓!

  師琳聞言,飛快地抬起頭掃了她一眼,馬上又垂回頭。那一眼,很快速、很慌張,卻讓全班同學看得一清二楚。

  霎時所有人都感到自己心中的想法得到了證實。果然是她們啊……

  “王麗娜,你干嗎這樣嚇師琳?心虛嗎?”

  “放屁!我干嗎要心虛?”王麗娜愈怒,出口也愈不雅起來,快冒火的眼睛瞪住師琳,這個該死的女人!

  “哼,誰心虛了大家都看得出來!師琳,真的不用怕,說出來吧!”

  眾人期待的眼光下,久久,師琳從低垂的頭下傳出細微的話語:“對不起,我……沒看清……對不起。”

  “師琳!”眾人大吼。沒骨氣,干嗎在惡勢力下忍氣吞聲呀?氣人呀!

  師琳在大夥兒怒其不爭的瞪眼中,瑟縮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抬頭,看著呆立一旁的老師,“老師,你認為,我……”未竟的話在眼神中表現得很明白:老師,我可以說出來嗎?你支持我說出來嗎?

  “啊?”正為無法控制的場面頭痛不已的老師更加無措。怎……怎麼辦?若師琳把王麗娜指出來了,他要怎麼處理?她爸爸可得罪不起啊!可是不讓她說出來的話,這種眾目睽睽的處境……嗚,當貴族學校的老師就是窩囊啊!但,為了飯碗著想,一定要沒在鬧開之前打住……殘余的良知和無情的現實,在他腦中斗爭許久,最後吞吞吐吐地開口:“既然師琳沒看清楚……那,那就算了吧?下次小心些,不要再發生這樣的事了。那個……呃,下課了,大家下課吧。”話完,落荒而逃。

  留給課室內一片嘩然——怎麼可以這樣!明顯的偏袒,太沒公理了!體會到現實的殘酷,純潔的中學生們所受打擊匪淺。

  難怪師琳不敢說,你看,連老師都這樣怕事,公理還能伸張嗎?她敢指出凶手才怪!

  悲憤至極的學生們逐一拍拍師琳的肩頭,給予微薄的支持和安慰——師琳,我理解你了!我同情你!雖然社會這樣黑暗,但你要堅強,好好保重!

  但更?的是王麗娜三人,對望一眼,頗有“有冤無處伸”的委屈感。?呀!事實是她們開車擦過她身側,只想開個小玩笑嘛!這下變成故意用車把她撞進坑裡了,分量重了十倍不止!更可氣的是,她們不能辯解!若是出口辯解就等於承認自己的凶手,沒天理啊!

  師琳在兩個女生的攙扶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取出下節課要用的書,唇邊閃過似有若無的笑,沒有人看得見。嘻,如果直接說是她們騎的摩托車,只會引起一陣關於證據的爭吵,這樣不指明,反而讓所有人得出答案。接收到王麗娜等人不甘的瞪眼,她回一個會氣死人的無辜的眼神,看什麼看?我又沒說你,我根本什麼都沒說呀。

  她很陰險,對吧?師琳低下頭,剛伸展的眉又攏起。

  沒錯,她真不是什麼好人。從小沒有父母在旁教養的孩子,不怎麼可能有一副善良純潔的好心腸的!

  當媽媽在外忙得昏天暗地,爸爸又被繁重的工作困住時,她常常被寄放在叔伯姑嬸等一干親戚家,面對那些欺生的孩子、寄人籬下的弱勢、沒資格告狀的境地,她不能不學會如何保持自己。沒有大人保護的小孩,耍一點手段才能不被欺負——這也是她被欺負到很慘的時候才學會的……算了,干嗎還想這些老舊的事。師琳甩開思緒,專心整理書包內摔得亂成一團的物什。

  “師琳,你竟然不把事實說出來。”楊曉虹坐到她身邊低低地說,“她們用車撞你耶!這麼嚴重的事你還忍得下!”師琳就是太膽小了,這樣會讓她們得寸進尺的!

  “算了,”師琳慢悠悠地搖頭,“其實……摩托車沒有撞中我,可能只想嚇嚇我……”

  “你還替她們推脫?!”楊曉虹不可置信。師琳真是太懦弱了!

  “就是嘛!”與楊曉虹同時沖口而出的,是那位滿腔不平的性急女生馮瑛,“聽見了?我們根本沒有撞到她,是她自己不小心……”咦??地掩住自個兒的嘴,她她她……竟然說漏了嘴?

  “哦——”班上同學的皆一副“果然如我所料”的表情,早猜到了嘛!這下她們自己都承認了。唉,壞人得不到懲罰,公理不能彰顯,社會黑暗啊。

  師琳聳聳肩,她自己要笨到冒出來說話,不干她的事了。抬頭看見王麗娜漲紅了臉咬牙切齒的表情,沒辦法地歎口氣。誰叫你先做壞事,有苦難言也是活該嘛!不好意思,她比較陰險。

  她從來就不是個好孩子,只是沒人看得見而已。連爸媽都認為她乖巧聽話了,還有誰知道她內心到底怎麼想的?

  以前回避她們,並不是怕了她們,懶得花時間糾纏而已,真惹火了她,她絕對不會忍氣吞聲!

  唉,她這種不肯吃虧的性子像誰呢?師琳皺皺眉,或許,正像父親說的,她遺傳到了母親的性格,好強而堅韌……與兩個這種性子的女人相處,爸爸一定很辛苦吧?

  ……還能相處下去嗎?在那個姓謝的回來之後?

  師琳平靜無波的臉上,閃過不易覺察的黯然。

  師琳!師琳!”楊曉虹從背後勾住師琳,叠聲嚷著,仿佛中了特等獎似的興高采烈,“猜猜發生了什麼事?你絕對想不到的!哈哈,真是惡有惡報!猜猜王麗娜那三個家夥昨天下午發生了什麼倒黴事?”

  “發生什麼事?”沒有一絲興奮,師琳拉開她的手。

  楊曉虹沒察覺她的冷淡,徑自開心地指手劃腳,“昨天下午啊,她們去牽車的時候,怎麼也開不了車鎖,搞得防盜報警器吵死人地響!你沒看見她們那時的?尬勁啊——雖然我也沒親眼瞧見,但想也想得到!最後請出保安才撬開車鎖,聽保安說鎖裡面都滿是鐵銹,八成是劣質產品!哈哈,老是吹她們的車是什麼什麼名牌,這下可大大出糗了!哈哈……好不好笑?”

  師琳應景地彎了彎嘴角,沒什麼稀奇啊,憑她長年做精致手工練出來的巧手,往鎖裡塞點鐵銹不是值得誇耀的大工程。轉頭小小地打了個呵欠,這幾天睡得不怎麼好,額頭老是有點沈沈地。

  “這樣還沒完呢!”楊曉虹對她淡然的反應已習以為常了,繼續繪聲繪色地說道,“她們剛騎上車,突然其中一輛‘?’地——座墊竟然裂開了!哈哈,是爆開的喲!裡面的彈簧都豎起來,還把裡頭墊的碎海綿也彈了出來,更慘的是,有根彈簧差點彈到她的屁股上!哈哈……好搞笑!”

  師琳也不由一笑,“嗯。”效果比她料想得更好,可能那摩托車真的是優質的名牌吧,連座墊裡的彈簧都彈力十足,看來廠家沒偷工減料。

  “哈……跟著,馮瑛那輛的後視鏡很奇怪,無緣無故地歪了,頭朝下掛在車頭上,像?擺一樣晃動,難看死了!哈哈哈……”

  “哦。”師琳點點頭,那是因為她當時只有小刀做工具,僅能卸下一半螺絲,所以只使鏡架松動下垂,而不至於掉落。

  楊曉虹笑了半晌才勉強收攏嘴,“還有呢,最後王麗娜那輛車突然?啦?啦地響,她停下車左瞧右瞧,瞧不出有什麼毛病,重新跨上車剛一發動——轟地一聲大響,車尾的檔板整個掀起來!”說著指手劃腳起來,摸擬那檔板的形態,“像這樣,‘轟’——翻轉翹起來!哈哈哈……就這樣直直地翹起來,別提多難看了。”

  “這樣啊。”這倒出乎她意料,師琳皺皺眉頭,想不通為何隨便拆它幾個旋鈕就會讓檔板掀起。

  “哈哈哈……好好笑,在場的人都笑死了。可惜我沒有‘觀賞’到那美妙的情景,昨天太早回家了。”楊曉虹為此扼腕不已,旋即又高興起來,“不過,這些事已經傳遍整個學校啦,看她們的臉往哪兒擺。太爽了!惡有惡報!”老天有眼啊!

  該謝她的精巧手工吧?師琳見楊曉虹無限雀躍欣喜的樣子,不由搖頭微微一笑,這麼容易開心,真單純。像她這樣的人,生氣就生氣,高興就高興,可以如此直接表露自己,算是——幸運的吧?

  想著笑?又斂去了,走進課室在座位上坐下,不經意地抬頭看去,見到王麗娜正站在不遠處朝她望來。呵呵,瞧她那麼強烈的敵意,差點就讓她害怕哦,師琳嘲諷似的回了一個文靜?雅的微笑。

  王麗娜鐵青著臉,握緊拳頭克制自己沖上去打人的沖動。掉頭想走,卻又見到楊曉虹跑去跟旁人說話,師琳落了單,躊躇片刻後,忍不住回身走過去,站到師琳身後的桌子旁,硬聲道:“我不會就這樣算了的!”不撂下話,忍不下心頭的氣呀。

  師琳不看她,徑自翻著手中的書本,輕輕地說:“你這樣*近我,小心又讓同學們誤會你在欺負我。”呵,還特地跑來宣告,簡直像個小孩子,忽然覺得她跟楊曉虹是一類人,還沒學會沈默、不會委屈自己心情的人。師琳無聲地喟歎著,對呀,充滿青春活力的高中生就應該那樣,誰像自己七老八十似的死氣沈沈?

  “你……”王麗娜狠狠瞪她一眼後,橫聲橫氣地再問:“昨天我們的車是不是你搞的鬼?”出了那麼大的笑話,她們幾個怎麼想怎麼奇怪,回去檢查了半天,最後推斷出肯定有人搞鬼,首先懷疑的就是師琳,但她又是怎麼弄的?

  有這麼問話的嗎?師琳笑了,“我?像嗎?”

  王麗娜沈默一會,“那你知不知道是誰做的?”

  師琳又是一笑,不搭話了。

  王麗娜再瞪了她一眼。不知道是班上哪個對她們有意見的人,估計是那幾個男生合夥做的,哼了一聲,她發誓一定要揪出“凶犯”,省得讓別人以為她們好欺負。

  她的神情逗笑了師琳。垂下頭翻著書,師琳發現今天自己笑得特別多,她們幾個竟給她提供了難得的歡樂。

  “姓師的,你別得意。”王麗娜惱羞成怒,“你爸不過是個工人,竟然跟我跟作對?憑我爸爸在商界的勢力,隨便說句話都可以讓他沒飯吃,告訴你,我爸爸還認識伊頓董事會的人。你最好識相點,別再跟我作對。”

  師琳聞言,翻書的手頓了頓,然後抬起頭,臉上已無一絲笑意。“我不跟任何人作對,可是也不許任何人惹我。”

  “說話倒是大口氣。”王麗娜嗤笑,俯身逼近她,“像你這樣沒錢沒勢的,憑什麼跟我斗?”

  “最好別靠我這麼近。”師琳淡淡地提醒她,“你看同學們在注意了。”

  王麗娜抬眼一望,果然好些人都往她們這邊偷偷地瞧,猜想王麗娜又在對“膽小可憐”的師琳做什麼,楊曉虹幾人也正往這邊走來。王麗娜氣惱地退後了些,真是可惡!

  “就是這樣,現在所有人都知道你視我為眼中釘,如果我有什麼事,你絕對是第一嫌疑人,想辯解也無處可辯。這個學校起碼得維持表面的公平,不會聽任你明日張膽地欺壓別人,搞得太過分可是不行的哦。”

  王麗娜咬牙,怒氣在胸中燃燒,卻硬是忍住,她自覺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禁不住連眼睛也氣紅了。

  正在這時上課鈴響了,師琳攤好桌面上的書,依然軟聲細語:“上課了,你不回自己的座位嗎?”

  王麗娜氣苦地頓頓腳,旋身欲去。

  “啊,對了。”師琳背對著她又輕輕地道:“忘了告訴你,昨天把我從施工坑裡拉起來的人是學生會的景麒同學。”

  “什麼?”王麗娜一驚,回家驚訝地瞪她,“你騙人!”

  師琳點點頭,“是真的,看來學生會要盯上你了。聽說他們中有人閒得很無聊、很想逮人,我想你應該小心些。”

  “你……”王麗娜氣得臉都綠了,但此時同學們都已歸座,周圍滿是耳目,不好再說什麼,對著師琳的後腦咬咬牙,再狠狠掃一圈四周,讓幾個注意著她們的學生膽顫地調開視線,才氣呼呼地走回自己的座位。

  即使不去看,師琳也知道王麗娜會氣成什麼樣子,扯扯唇角,笑意卻未達眼瞳。雖然還算痛快還擊了欺壓自己的人,心裡卻感受不到一絲快意,反而逐漸浸入一股厭惡的郁悶中。

  厭惡,是對自己。

  現在這樣的做法提醒了她,這些卑鄙陰險的手段多麼讓人厭惡。幼時那些不愉快的記憶也一塊勾了起來,被人欺負、欺負別人、曾有過的愧疚、對自己的懷疑、假裝乖孩子的厭倦、對贊揚回以暗藏的嘲諷、任何人都無法靠近的心事……一時間思潮翻湧,她心煩意亂地扯了一張草稿紙,折起紙鶴來。

  短短幾分?,一個漂亮的小紙鶴在她手中形成。她翻起鶴的翅膀折了個角度,拿起筆給它點上一雙眼睛,然後把它擺在書本旁邊。

  心情平復了些,抬首環視四周同年齡的人,忽然真覺得自己有些面目可憎。連自己都無法喜歡,別人也一定討厭吧,除非像楊曉虹一樣看不清她的真面目。

  唉,本以為高中可以安安靜靜地度過,誰知還要用那些不入流的手法去對付人,真是不愉快。

  正在想東想西,思緒突然被班內響起的一陣掌聲打斷。師琳抬起頭,才發現班主任正在講台上說了什麼,而旁邊還站著一個女生。

  是插班的新生嗎?剛才都沒聽課,不知道是不是介紹新生。

  此時旁邊傳來一句有點酸的評論:“長得不錯,看起來還可以吧。”

  師琳昂首細瞧那女生,不由微微一笑,何止不錯,簡直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胚子嘛!伊頓很少收插班的新生,能在這時候進來,想必有些本事,看那小美人的柔雅氣質,家境也一定是出眾。

  “我覺得不怎麼樣,最多算中等。”另一個女生挑剔地評價。

  唉,女人的嫉妒心啊!師琳微笑著,習慣性地在指間旋轉著一支筆。

  “大家好,我叫謝瑩霄,出生在香港,以後就跟大家是同學了,請多多指教。”小美人在班主任的示意下向眾人打招呼。聲音清脆悅聲,以香港人來說,她的普通話算標準了,咬字間還帶有些特有的味道,並不難聽。師琳估計校花的人選又增添了一個。

  “謝瑩霄的父親可是個名人哦,”班主任接口道,幾乎有榮與焉似的,“他就是曦輝集團的董事長謝子鵬,非常年輕有為啊……”

  眾人中不禁一陣喧嘩,曦輝集團的董事長千金當然非等閒人物,這下眾人看向她的眼光皆有些轉變。

  而師琳腦中轟地一聲空白了幾秒?,手指上的筆掉落在桌面上,然後有點遲鈍地再次望著朝眾人微笑的謝瑩霄。

  想不到,想不到就這樣跟謝家的人碰面了,如此突然!

  心煩意亂的時候,總不由自主地做點手工。無意識地,師琳又抽了一張紙,慢慢地摺個扇形。

  “那你就先坐那裡吧。”班主任掃視課室,指著一個空位子對謝瑩霄說道,而那位子正巧就在師琳的座位右前側。

  謝瑩霄向班主任微微躬身,才走下講台,朝空位子走去。坐下後,不經意間回頭,看見師琳桌上擺放的紙鶴,不由驚喜地輕呼:“啊,好漂亮的紙鶴!你做的嗎?好漂亮哦!”說著望向師琳,坦蕩美麗的眼睛對著她,真心地贊歎:“你的手真巧。”

  而師琳迎著她清澈純真的目光,渾身僵直,無法反應。

  這一天,師琳時常感到有些恍忽,看到謝瑩霄純淨嬌美的面容,她有種不知所措的迷惑。

  謝子鵬的女兒,如果……如果當年的他們是另一番境遇,說不定就該是江月華的女兒了……不自覺地拿她跟母親的面容並在一起比較,還真是……相襯哪。

  她在胡思亂想什麼!師琳用力一甩頭,摒棄腦中亂七八糟的想法,看看表已是已經快六點?了,還是回家吧。站起身來收拾桌面上的雜物,書放進書包、筆放進筆袋後也塞進書包,最後桌上還剩那只紙鶴,師琳隨手抓起正待揉了丟進廢紙籮——

  “哎呀!啊……”謝瑩霄轉頭正巧看見,惋惜地驚叫起來,“你要丟了它嗎?好可惜啊。”

  “那給你吧。”師琳便順手把紙鶴放回桌上,把書包背上肩就要離去。

  “真的給我嗎?謝謝你。”謝瑩霄欣喜地拿起紙鶴,小心翼翼地把弄皺的翅膀撫平,“好漂亮哦,師琳你教我折好不好?”

  師琳尚未回答,旁邊立刻有人插口:“我也會折這種紙鶴!我教你吧,謝同學。”

  “我也會!我也可以教你啊。”

  好幾個學生湊過去,圍在謝瑩霄身邊,紛紛拿起紙折起紙鶴來。這一天下來,謝瑩霄的甜美和優雅迷住了一大幫人,已成為班上最受歡迎的人物之一。

  師琳徑自轉身離開,剛走出課室門,就見走廊上迎面走過來一個挺拔的身影。她愣了愣,接著蹙起眉。那家夥!來干什麼?

  景麒跨進一年級的教學樓,立即感受到周圍訝異的視線,他一律回以淺雅的微笑,知道自己又太引人注目了。沒辦法,頂著學生會秘書長的頭銜,走到哪都受人注意,有時倒真是麻煩。所以平常沒事他是不會在校園裡閒逛的,但今天,他必須到這裡來一趟。

  穿越側面是大片落地窗的走廊。正好見到師琳走出門,抬眼看到他便停在門口,景麒朝她微笑,“你好,師琳同學,又見面了。”說話間已走到她面前,他停住腳步,站在她身前,低頭審視著她帶有幾分不耐和戒備的眼神,淺笑以對。

  “你來干什麼?”質詢的話沒經過思考便沖口而出,師琳旋即咬了咬下唇,為自己的沈不住氣而生出一絲懊惱。為何見到他便不能冷靜,像個小孩子般急躁?

  景麒有絲好笑地攤攤手,“別緊張,我沒有惡意。”不知為何,這女孩總是用帶敵意的眼光看他。

  師琳抿著嘴不發一言,撇頭側身繞過他,決心以後都將他當隱形人對待。

  景麒回頭望著她的背影正欲開口說什麼——

  “景麒!是景麒耶!”由於沒有師琳擋在門口,課室裡的人也看到景麒了,立即有人高聲叫起來。

  景麒聞聲便住了口,轉身從容走進課室,“各位下午好。”

  “下午好!”大家的目光齊聚在他身上,氣氛變得有些興奮,難得一見的人物,見到算幸運。有些人天生就是目光的集中點,正如景麒。

  “景大哥!你來啦?”人群中一聲清脆嬌呼。

  眾人大訝,來回看著笑吟吟的謝瑩霄和她對面的景麒。“景大哥”耶!難怪景麒今天會親身光臨,原來與佳人有約。

  “謝同學,你們……認識啊?”到底什麼關系,這是眾多女生急切想知道的。

  謝瑩霄婿然一笑,點頭,“當然啊,我們兩人是世交嘛,景大哥,是爸爸叫你帶我回家吧?麻煩你了,第一天來學校,真是不熟悉呢。”

  哦——世交啊,翻譯一下就是“青梅竹馬”?。看著站在一起耀眼奪目的兩人,眾人心裡皆有了譜,而暗戀景麒的女生或對謝瑩霄動了心的男生洩氣地歎聲氣,垂下頭去。

  沒人注意到,師琳的身影在課室的窗邊停頓了一下,接著甩頭快步離去。原來他是專程來找謝瑩霄的。她對自己嘲弄地嗤了聲,真是的,她剛才擺什麼臉啊?丟死人了!

  可是,也沒人注意到,景麒的眼光輕輕地朝窗外瞥了一下,看的是那個讓他產生了一絲迷惑的背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8:00


  一天一天流逝的時光中,師琳日見煩躁,雖然表面上平靜依舊,可是越來越多的時間用在編織上。

  前些天,江月華與謝子鵬曾是同窗的事被某個小報挖了出來,還根據某個自稱知情人的訪談,竟直指兩人舊情復燃。由於兩位當事人都未曾出面辟謠,傳言塵囂日上。更有多事的親戚假惺惺跑來探詢,左右旁擊側敲,非要問出事兒來滿足自己看熱鬧的欲望。師琳氣得差點當場變色,但見到父親仍舊是溫溫和和老好人的樣子,便氣悶在心,躲進房裡不理人了。

  在學校也不靜心,謝瑩霄弄得她煩心不已。

  那位身份高貴、備受眾人簇擁的謝大千金不知為何,總愛湊前來跟她說話,也不懂得看人冷冰冰的臉色。師琳幾次顯露不耐之色,卻每每被她單純的笑臉堵得說不出硬話來。

  更氣惱的是,班上那群想拍謝家馬屁的家夥,不時酸溜溜地丟來兩句,諷她精?溜須之道、能討謝小姐歡心,聽得她愈添一層不快。

  這天下午,最後一堂課下課鈴剛響,謝瑩霄又揚著甜甜的笑臉站到師琳身邊,“師琳,你現在就回家嗎?”

  師琳?著書,不答反問:“你不是嗎?”問這個問題莫不是想跟她同路?但她不是總跟景麒一起回家的嗎?

  “我?我無所謂的,你什麼時候回去?我們一塊走好嗎?唉,景大哥今天要要開會,他好像每天都有事情忙,老讓人家等,哼,以後不跟他一塊走了!師琳,你帶我坐公交車回去……”

  “對不起,我待會要和楊曉虹去圖書室。”師琳此刻有點慶幸中午被楊曉虹纏得答應放學後跟她一起去圖書室。真不明白謝瑩霄怎麼想的,看看她,平淡無奇又少語寡言,不覺得跟這種人相處很悶嗎?全班只有楊曉虹因為誤認她為盟友的緣故,偶爾來纏纏她外,幾乎沒什麼人理會她的存在,怎麼她謝小姐倒偏愛跟她親近?

  謝瑩霄秀眉可愛地微微一蹙,但笑?很快又展現,“這樣啊……那,那明天再一起回去,好嗎?”本來想問可不可以一起去圖書室的,可是這樣好像不太禮貌哦,所以才退居其次,預約明天啦。

  師琳心中升起已經好熟悉的無力感,這位謝小姐是怎麼回事啊?不去享受眾人的奉承擁護,卻跑來碰她的冷釘子。

  見師琳不答,謝瑩霄自己接下去:“好啦,那就這樣說定了,明天我們一起回家!”

  真受不了她這種嬌滴滴的樣子了,簡直像是……在跟姐姐撒嬌的小妹。心念至此,師琳臉色一冷,動作僵住。閉了閉眼,將胸中的郁氣咽回去,才讓臉上平靜無波,繼續收拾書包。有一度曾猜想,謝瑩霄會否知道了她是江月華的女兒,才特意跟她親近的?但後來觀察又覺得不太像。唉,那謝瑩霄看起來單純,卻也讓她弄不懂——或許,根本沒有人能真正懂得另外一個人。

  謝瑩霄見師琳沒回話,便當她答應了,笑吟吟撐在她的課桌邊,看著她收拾東西,眼光忽然被書包背帶下邊系著的中國結吸引了。“咦?這是什麼啊?好漂亮的圖案,又是你自己做的嗎?好厲害!師琳你太厲害了。”

  師琳依舊沒搭話,旁邊的人卻看不過眼了,“哼,什麼樣子!別人跟你說話都理不理的,了不起嗎?”師琳竟然又對身份不凡的謝小姐擺架子,真讓人不服氣。

  師琳聽而不聞,起身背起書包。而謝瑩霄則好奇地望了一眼說話的人,不知道他在說誰,皺皺眉,再回過頭想跟師琳說再見,卻發現她已經跟楊曉虹一同走出了課室門,有點失望,不過想到明天,又開心起來。

  師琳很沒禮貌地沒打招呼就拉著楊曉虹走了,幾乎是逃離謝瑩霄,否則,心裡會更悶……有一種悶在心中的隱痛,越積越重,卻找不到渲洩的出口。

  不管怎樣,她就是無法面對謝瑩霄,有太多讓她難以承受的思緒沈在心底,那些盡量不去想的事情,是不能被觸動的。因為,一碰就會翻攪起來,讓她接近崩潰的邊緣,不幸的是,謝瑩霄是個大觸媒,更不幸的是,這個大觸媒喜歡主動接近她。

  楊曉虹已經習慣了師琳一如既往的沈默,徑自找話題拉扯:“我說,好像自從謝瑩霄來了之後,在我們班窗外偷看的男生增加了不少哦!呵呵,聽隔壁班的女生說,連她們都找借口經過我們班來看過了,好玩吧?”

  師琳輕輕打斷她:“你想去圖書室找什麼書?”

  “借幾本化學參考書!”楊曉虹答完,又扯回八卦,“話說回來,謝瑩霄本人蠻有吸引力的,人長得漂亮,又沒什麼大小姐脾氣,你說是不是?”只是有件事挺奇怪的,謝瑩霄好像特別喜歡師琳,該不是因為來到班上第一個交談的人是師琳,就賴上她了吧?覺得好玩,沒心機的她便開口打趣:“嘿,那個謝小姐跟你挺投緣,整天跟在你後面轉,我看,你們干脆結拜姐妹好啦……”

  不發一語,師琳含怒轉身而去,留下楊曉虹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從會議室出來時,霍新陽歪歪斜斜地搭在景麒身上,讓他半拖著走。天啊,最受不了這種冗長?嗦的會議,讓人快吐血!為什麼進了學生會就得受這種罪?!

  景麒扯下霍新陽勾在他脖子上的手臂,並順手把它推向司皓南,受阻的呼吸這才順暢。撚了撚手上拿的資料夾,“你們先走吧,我把這幾份文件整理一下。今日事今日畢,省得麻煩。”

  沒魚蝦也好,霍新陽轉而吊在司皓南背上,有氣無力朝景麒揮揮手,“交給你了,兄弟!”嗚,幸好文書類的工作有景麒擔下來,否則他寧肯被愛面子的老媽?叨死也不進學生會。開始還以為學生會執行部長的任務就是逛逛校園、“教導”不聽話的學生呢,誰知每日閒得發黴,淨做些開會聽報告之類老頭子做的事。

  司皓南的動作可沒那麼溫柔,很利索的一拳朝後面送過去,讓霍新陽飛速彈開,免得鼻子受扁。

  “?,這麼粗暴!想打架啊?”霍新陽向後跳離拳勢范圍,迅速站穩弓步、擺起架式,語調是充滿期待的。

  清除“多余物”後,司皓南再不理他,轉首對景麒挑挑眉,“你不是要接送那位謝世伯的千金嗎?”

  “瑩霄說今天想自己回去。”景麒笑得溫文,“她應該認得路了,不會走丟才對。”

  “難說。”沒對手打架的霍新陽又洩下勁,懶骨頭似的歪在欄桿上,“她小時候不是在家門口走丟過好幾回,搞出挺大件事的嗎?”總之,謝小姐絕對是個麻煩。

  “沒關系,她現在懂得打電話回家求救了。”景麒依舊在笑,眼角掃向司皓南的背影,“再說本地治安尚稱良好,不會有危險的。”

  霍新陽奇道:“咦,你怎麼變得這麼不負責任了?謝瑩霄很難記得住電話號碼吧?更何況,要她那顆腦袋意識到自己正處於迷路狀態都挺不容易的。對吧,司老大?咦?怎麼走了?”回頭想征得司皓南的贊同,這才發現他已經走了。?,司老大就是司老大,不相干的事就是不甩,夠冷血!

  景麒微笑,也轉身向學生會辦公室走去,好心地輕拋下一句話:“聽說二年四班那幾個馮家幫的人有鬧事的跡象……”馬上讓霍新陽精神一震,飛奔而去。

  優雅修長的手指撫過文件,掂了掂它的厚度,景麒悠悠地歎息一聲。

  當景麒整理好文件,將其放入檔案櫃中後,抬頭望向落地窗外,紅彤彤的晚霞已經映照著校園,給郁綠的樹冠蒙上了一層艷彩。

  走出辦公室,景麒舒展一下頸肩,看著伊頓校園中蔥?的樹林和精心修護的花圃,忽然興起,走下階梯進入林間小道,緩緩踩著濕軟的泥地,享受難得的悠閒時光。

  穿過一片木棉樹,卻聽到那邊草坪上傳來喧鬧的人聲,他皺一皺眉,不希望有人打擾他的清靜,便跨過粉色滿天星花牆,踏上僅供觀賞的美術草坪(屬違紀行為)走進另一邊偏僻的扶桑樹叢中。

  扶桑花開得正艷,齊肩高的樹冠阻隔了大部分視線,樹間鋪著濃密的張階草,裸露的地面便形成彎曲迂回的樹間小道。景麒沿著小道轉了幾個彎,不期然地看見了她——

  她坐在草叢間,書包放在腳跟邊,頭輕輕地側倚在身畔的扶桑樹枝?上,一縷發絲飄落於臉頰,發尾依然隨輕風微微拂動著。

  她望著遠處的天,眼神迷離,似乎沈在另一片空間處。

  景麒站在那裡,一瞬間有種錯覺,仿佛很久以前,或許,是在遙遠依稀的前世,他曾遭遇這一幕。

  曾像現在這樣,不經意地繞過花叢,看見了花間的女子在沈思,也曾像這一刻那樣,輕輕地走近她,惟恐驚動她細敏的思緒,直至看清她眼中無助的矇?……

  “師琳。”在他意識到之前,音波已傳入空氣中,打破了魔咒般的恍惚。

  他清醒過來,她亦驚覺,坐直了朝他望來,眼中已是平常所見的冷淡和排斥。

  師琳移開視線,不願跟他打招呼,本想起身離去的,卻又不想現在就回家。或許他會離開吧,畢竟這是她先占到的地方不是嗎?

  可是景麒沒有離去的意思,反而也在她斜對面的樹前坐下來。

  靜默,她抿著嘴,他便也不出聲。

  他怎麼還留在這裡?不是要送謝瑩霄回家嗎?掌管學生會的大忙人還有閒情逸致逛到這個偏僻之地,真是奇怪!師琳心中煩躁升起,但就是忍住不開口,堵上氣似的硬撐下去,現在起身走開就好像認了輸一樣。

  景麒微微閉眼,聆聽草叢中似有若無的蟲鳴,還有……她傳來的氣息。

  他悠然自在的樣子更惹惱了師琳,簡直等同於挑釁的信號。可惡,在嘲笑她嗎?她暗哼一聲,挪了一下有點發麻的腿,換個姿勢坐正,努力忽視他的存在。

  微涼的風溫柔地在樹隙間拂動,霞光的顏色轉濃,更顯艷麗絢爛。兩人不發一言地坐著,她把視線投向泥土,不跟他做接觸,他含笑欣賞晚霞中的美景,深吸著草木的芳香。

  久久,景麒終於把眼光對準了師琳,“不回去嗎?天色快暗了。”

  師琳輕哼,“你為什麼不走?”

  “我不走你就不走嗎?”

  什麼話!師琳一下就惱了,說得好像她賴在他身邊一樣,真是反咬一口,明明是他冒出來打擾她的,怒瞪他一眼,霍地起身,抓起書包甩頭就走。才不想跟他爭辯,太幼稚了。

  景麒一愣,跟著站起來,“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說錯話了,她是那樣敏感,跟她交談不該用這種容易被誤解的話語。

  “誰管你是什麼意思,我們誰也不認識誰。”師琳不想讓自己幼稚地鬧脾氣,可是說出話不由得就帶了火氣。

  景麒微笑,“至少我那天救過你吧,可不可以算我們認識了?”

  腳步稍頓,接著走得更急,師琳又抿緊了嘴。這就是欠人情的後果,窩氣!

  似乎他的話又造成了反效果,看來被她理解成討人情了,景麒心裡輕歎,女生細敏的心思真難猜,一不小心就得罪人。其實他也感覺得到,她希望獨處,對貿然闖入的他是極不歡迎的,而他刻意忽視她的感受留下來,確實有失禮貌,但剛才他心裡真有一點點迷惑,就不由自主留下來了。

  師琳疾步走著,但是在這樣迂折的小道間行走是邁不開大步的,景麒很輕松地跟在後面。沒料到走得過急,突然師琳被腳底凸出的石塊絆到,一個趔趄,傾斜的同時,身後迅速伸來一雙手將她扶住。

  “小心。”溫和的聲音輕輕地從身後傳來。師琳心中一?間竟閃過模糊的意念,仿佛許久之前,也曾有一雙手溫柔地扶過她……但緊接而至的?尬和氣惱掩蓋了一切,她站穩後,立即推開了他的手,冷淡客氣地道謝:“謝謝。”

  “不客氣。”景麒放下手,低頭凝視她的臉,這樣近距離下,她眼圈周圍淡淡的疲倦清晰可見,不豐潤的臉更顯清瘦。沒有經過思考的話忽然就從他唇間說出來:“你臉色不太好,有什麼事困擾著你嗎?”

  師琳聞言一驚,誰也沒有這樣問過她,連父親也沒有發覺到。

  景麒自己也有些驚訝,他從沒有像剛才那樣說話大失分寸,所有親人好友都知道他並不是個熱心的人,他一向冷淡自持,習慣保持距離,遵循禮節而不會隨意干涉不相關的人和事,優雅穩重是他自己的風格。而方才竟……難道遇到她就不懂得把握尺度了?為何?

  兩人目光相接,師琳撇過眼,回答道:“沒事,謝謝你的關心。”說到謝字,心裡忽又生起氣來,他明明跟謝瑩霄關系非凡,卻隨隨便便對別的女生付出關心,如此不負責任。富家公子就是這樣,相貌上有優勢更不得了,以前還以為他有一雙清澈的眼睛呢,骨子裡都一樣。

  景麒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不要總這樣拒人於千裡之外好不好?”他說這樣的話又是逾越了,但既然已經開了口,就不會中途停止,這也是他性格中暗藏的一面。

  師琳不悅地道:“我怎麼樣要你說嗎?你太多管閒事了吧。”

  他的確是多管閒事,但就是忍不住。“不要把什麼都放在心裡面,太壓抑了。”

  他說得好像他了解她似的,師琳甩手,“算了,我不跟你講。請讓一下,我要回去。”

  景麒不讓開,“你以為你自己能夠承擔所有的事嗎?你真的不需要任何人嗎?有的事你要說出來的,否則別人就不知道,一旦你開口,事情說不定就變得很簡單。”

  “你到底在胡說些什麼,莫名其妙!”他懂什麼?像他這樣一帆風順的人根本什麼都不懂。

  跟激動起來的她不同,他仍是冷靜的口吻:“最簡單的例子,像剛才,你如果不希望我留在那邊,你可以直接說你想獨處,讓我走開。你不說話,誰也猜不到你心裡在想什麼。”

  “這是兩回事。”什麼跟什麼,他說的根本就不搭邊。

  “兩回事也好,一回事也好,我只是想說:不擅於溝通是你性格中最薄弱的部分,也是最容易讓你和關心你的人受傷的地方。如果你打不開心門,就只能永遠陷在裡面。”景麒淡淡地挑出主題。

  “你以為你懂得我?”師琳冷然嗤笑,“你根本不了解……”

  “我是不了解。”景麒打斷她,正面凝視著她的眼瞳,一字字讓她聽清楚,“我是不了解你,可是師琳,你並不是不希望有人了解你的,你希望有人懂得你。”

  “什麼意思?你到底在說什麼?真是……莫名其妙。”師琳搖搖頭,抬頭揉了揉額頭,“算了,我干嗎要跟你爭辯這些無意義的東西?讓開,我要走了。”好端端的,忽然跟一個還不算認識的男生在這裡爭了解不了解的,真是吃飽了沒事干。真荒謬,他居然以為他了解她?不管是至親還是好友,從沒有人能了解她,她也不需要。

  景麒沒有強留她,只是在她經過身邊時平靜地說:“不要把所有人都推開,你不想孤單一個人的,師琳。”

  不再理他的胡言亂語,師琳徑自往前走。

  快走到扶桑樹叢的盡頭時,突然後面傳來他的喊叫:“師琳!”有些急促的呼聲讓她下意識地回了頭,驚奇連爭論都保持著該死的優雅的他會為了什麼而著急。

  “差點忘了說——”景麒站在原地朝她優雅地笑,“再見!師琳。”

  驚愕,竟是為了說這個!師琳一愣後向他怒叫:“不再見最好啦。”霍地轉身大步離去,暗惱自己又失控。

  景麒靜靜地站立在那裡,忽地搖頭笑了笑,瞧她臨去那一怒,算是釋放出一些心裡的想法吧,嗯,有點成效。

  停了會兒,再笑著搖了搖頭,這回是為自己,無緣無故對她的事橫加評論,硬是要插進去,挑出她的反應,真的像她所說的——有些莫名其妙。

  一向不讓事情超出理智的掌控,為什麼對她……

  唉,無理可循的情事哪,再聰明的人,一時也難以理清。

  師琳大步走出綠化區,踏上主校道後才緩下腳步,慢慢走向校門。

  此時晚霞的光彩暗了下來,太陽已經半沈入遠山之後,幾聲歸鳥脆鳴,師琳的回家的腳步卻未加快,反正遲回去早回去都沒人管對不對?

  剛出校門,後面校道上便趕上幾個人,二話不說圍住了她,臉色不善。

  師琳稍一看,都是女生,有的認識有的不認識,沒興致猜她們的身份,她停住,靜待她們發言。

  想互交換幾個眼色後,由一個代表開口說話:“你叫師琳?”她把頭朝不遠的路邊休息亭一撇,江湖十足,“借一步說話,到那邊去。”

  “不。”師琳不甩,淡淡地回應,“什麼話在這說,我沒空。”平常她會多點耐心,但現在心中動蕩不平,自然少了些耐性。

  “你、你……好大膽!”她們反而被嚇一跳,原本認定的膽小寡言的乖乖牌,竟然有膽子這麼說話,敵情估計不足,她們一時反應不過來。

  “不說我走了。”

  “你、你竟然……”驚怒之下口齒也不憐俐了。

  師琳真的抬腿就走。

  “喂!你給我們站住。”她們立即怒吼,跑上前重新把她圍起來,這次不敢怠慢,你一言我一語地宣告罪狀——

  “姓師的,你好大膽,竟敢去勾引我們的景麒!你、你簡直是吃了豹子膽。”

  “對!你不僅花言巧語拐騙謝小姐的信任,背地裡還去妄圖勾搭人家的男朋友!太不要臉了!”

  批斗一輪接一輪進行下去,而師琳在聽見第一句的時候便差點噴口水,什麼亂七八糟的,荒謬!

  其實事情是這樣的:有人偶然經過扶桑林邊,遠遠地望見了她和景麒在說話,便立刻猜疑起來,快速通知其他人,以極強的效率組織了同盟軍,飛快地追蹤過來討伐膽大妄為的侵略者。

  包圍圈中的師琳掏掏耳朵,越來越多的不耐在聚集。

  眾討伐軍口沫橫飛,只差沒有驚堂木可以用力一拍並大呼“師琳!你認不認罪?”,然後暫停,把發言的機會傳給師琳,期待她的認錯和忏悔,還有保證不再犯。這是理所當然的程序嘛,任何人都該遵守的。

  咦,說完了?師琳眨眨眼,連話都懶得說,用很無聊的神色掃了一下她們,爾後抬腳——既然說完了我就可以走了吧?

  “喂!”眾人齊齊大吼。

  “喂什麼喂?”不煩終於爆發出來,“你們要是垂涎姓景的,就自己去!找什麼謝瑩霄當借口?沒膽就不要在我面前叫!”真是,她八百年沒發過脾氣了,都是那姓景的害的。

  “師琳!你好大的膽子!你、你……”她們已經震驚到想不出用什麼話來指責這個女人了,“我們才不是,我們……景麒現在在跟謝瑩霄交往,你就不應該插進去,枉你還是謝小姐的朋友,要是被她知道了,肯定跟你絕交。而且……景麒也不會喜歡你的,你根本配不上……”

  “別跟我提那兩個人,讓開,好狗不擋道!”破天荒的大吼,竟在驚愕的女生們中間嚇出一個包圍圈的缺口,師琳昂首走出去。

  “啊、她、我們……”

  師琳回到家,隱約聽見廚房有炒菜的聲響,她直接上樓,丟開書包趴倒在床上,在枕頭間籲了口氣。受夠了,今天的承受力真是極限了。

  那個姓景的,一派胡言亂語,憑什麼說出那樣的話,他懂什麼啊?像他那樣有著溫和的眼睛的人,一定是在呵護中長大的。那種優雅,是設有經歷過挫傷、沒有被忽略、從沒嘗到過窘迫的人才能擁有的。

  第一次見到他就覺得不順眼,以一副了解你的姿態說話,似乎真正在幫助你一樣,簡直是……礙眼之至,偽君子!

  最討厭這種人了,居高臨下,假扮救世主隨自己心意給人予希望,興致過了便不管,任由希望冷凍成失望。一顆心由熱變冷、由希望變成失望的過程有多痛苦他知道嗎?

  像他那樣的貴公子,配謝瑩霄那樣的大小姐就正好了,少來煩她。

  根本什麼都不懂……

  師琳將臉埋在枕頭間,閉上眼放緩呼吸,良久,再翻身坐起來時,已經覺得平靜。那姓景的事用不著再去想,他不過是個外人。

  起身拎起書包坐回書桌前,擰亮台燈,把想看的書本取出來攤開後,卻發覺還沒心思看書。習慣性地從梳妝台上扯起一根彩塑管,緩緩地折著。

  折好後拋進星星罐裡,定定地看著那已經滿滿一罐的星星,幽幽歎口氣,恍覺又是一個月過去了。唉,這個月裡真發生了不少事,全是令她煩惱的事。

  眼睛掃過架子上的小?,已經是平常開飯時間了,爸爸還沒準備好嗎?整整頭發站起來,不如下去幫幫忙吧。

  下了樓走進廚房,她不禁大吃一驚——站在爐竈前的不是父親,而是母親江月華。

  “媽……你在家啊?”

  “咦,琳琳,”江月華回過頭來,“你已經回來了啊?怎麼悄沒聲息的?你爸剛才還在叨念你今天怎麼這麼遲呢。”

  “媽,該翻鍋了。”師琳指指鍋裡的魚。

  “噢、噢!”江月華趕緊回身,手忙腳亂地用鍋鏟將魚翻個面,那一邊已經微焦了,魚皮也粘在了鍋底。江月華看起來有點無措,“琳琳,你來看,是不是該放點水?”

  “放點吧。”師琳探頭瞧了瞧後點頭說道,其實她也不是很懂。

  江月華端起一碗水就倒下去,師琳急叫:“呀!小心!”警告慢了些,灼熱的油鍋一遇冷水馬上油花四濺,差點到她們身上。母女倆慌忙後退,等油花落下去後才敢再上前。

  “是不是讓它煮一下?”江月華小心翼翼地用鍋鏟戳了戳魚。

  “我覺得是。”師琳評估了一下魚肉的顏色,心中已經對它的味道產生了疑惑,只是不知道會不會再煮一下就變好一點。

  “那就再煮一下吧。”江月華把鍋蓋蓋上,松了口氣似的拍拍手。

  “爸呢?”師琳掃了眼廚房和飯廳,“怎麼今天媽掌廚?”母親今天似乎興致頗高,只是她的廚藝實在不怎麼好,難怪磨到現在還開不了飯。

  “你爸好像去後院給魚池換水吧,今天我回來得早。嗯,你也好久沒嘗到媽做的菜了吧?”江月華翻著櫃櫥,“咦?盛菜的盤子放哪兒了?”

  “這裡。”師琳拉開洗碗台旁的櫃子門。總覺得今天母親的心情特別好,八成公司又有喜訊。

  一邊在飯桌上擺著碗筷,師琳一邊斜眼看母親笨拙地給魚調味。

  這時師明康走子進來,見於女兒笑道:“琳琳回來了,好,準備開飯了。今天你媽掌廚。”

  “全部萊都是媽做的嗎?”師琳小聲問,今晚填不填得了肚子?

  師明康壓低了聲音安慰女兒:“那道紅?佛手和炸魚丸是我做的,等會把它擺在你面前。”

  偏生江月華聽見了他們的悄悄話,不禁氣嗔:“哼,就知道你們父女嫌我做得不好。”

  “呵呵,怎麼會!”師明康趕緊賠笑。

  師琳吐吐舌,笑意不自覺浮上唇角,家裡好久沒這麼輕松了。

  菜都上桌了,三人圍著飯桌坐下,師琳深嗅桌上的香氣,咦,好像還挺不錯呢。

  江月華看見她這般模樣,含笑給她夾了一筷子菜,轉首頓一頓,又給師明康夾子一塊。

  師明康喜不勝喜,連連點頭,大口地吃起來。

  師琳看見這一幕,亦是笑顏綻放。同時不由心生感慨:這個家果然是以母親為中心的,她開心便全家開心,若是她收起笑容……

  而此時,母親的突然轉變令她又驚又喜,卻又暗暗地湧動一絲隱憂——促使變化發生的,到底是什麼?

  吃著飯,江月華忽然微笑著開口:“下星期六晚上,我們華江企業跟曦輝集團一起舉行酒會,慶祝兩家的合作,你們也參加吧。”

  師琳的心微微吊起,和父親對望一眼,“可是我從來沒參加過這類……”難道曦輝集團是特別的?

  “所以從現在開始參加啊,你已經快十八歲了,學習一些適當的社交禮儀也很重要。”江月華決定了的事便是不容更改的,“我前幾天去參加一個商企招待會,謝董事長也帶他的千金出席了呢。他女兒叫謝瑩霄,年紀看起來跟你差不多,那小姑娘真不簡單,應對自如、大方得體。琳琳,我想你也可以的。”

  為什麼要把她跟謝瑩霄比?師琳正待說話——

  “咦,對了!”江月華突然想起來,“那天好像聽說謝小姐也轉到了伊頓學院,這麼說跟你是校友呢,只是當時正巧有人打擾,就沒問到她在哪個年級哪個班的,琳琳,你在學校有沒有聽說過她?”

  師琳沈默,慢慢地撥動筷子,食欲全無。

  “說起來,”師明康這時倒插口了,“曦輝集團的謝董事長跟你也是校友啊?”

  江月華銳利的眼睛盯住他,冷冷道:“是啊,我們還是同班呢。”語氣中頗有不悅之色。

  師琳的心又被吊起來,抬眼有點緊張地看著父母。

  “是……是嗎?”師明康在她的眼神下垂下頭,??地道。

  “是啊,你應該早聽說了吧?我家裡人跟你說過是不是?你那些親戚也知道是不是?報紙上都寫了是不是?怎麼?忘記了嗎?”江月華此時的微笑格外具壓迫感。

  師明康完全說不出話來。

  “你想問我什麼嗎?想問就問啊,你問我就說。”江月華突然沈下臉。

  “我……”師明康則完全退卻。

  師琳的心繃緊到呼吸都靜止,這時候她才明白自己的恐懼和懦弱,她寧願一直提心吊膽下去,也不想揭開內心的疑慮。不想!她絕對不想打破目前如履薄冰的平靜,哪怕要付出源源不斷的憂慮和懼怕。

  對,她是懦弱的!懦弱到不敢面對,不敢尋找答案,自欺欺人地不去想不去聽也不要別人提起。

  “問啊,你有話要問的吧?”

  “我、我看,吃飯吧……先吃飯……琳琳也……”師明康嚅嚅地指著飯桌江月華不顧師明康發白的臉色,依然咄咄逼人:“怎麼不問了?我還以為你突然有膽了。哼,怎麼?不敢問了嗎?”

  “媽!”師琳沖口而出。

  江月華看了看女兒,總算緩下臉色,籲了口氣,“好,吃飯吧。”優雅地端起湯碗啜飲,回復了端莊的氣度。

  難得的歡樂氣氛早蕩然無存,三人都沈默。

  師明康歉然地望望女兒,頻頻夾菜給她,讓她多吃點,又轉而看看妻子,江月華撇過眼,顯然還在生氣,他也就低頭不敢出聲。

  臉色是平靜的,動作也平穩,師琳心中的震蕩一點也沒有表達出來。率先吃完了飯,回樓上做功課。

  只是一關上門,面具便崩潰。

  那一晚,師琳梳妝台上的星星一顆一顆地增加,滿溢出裝星星的罐子,散落於台面上,滾落到地面上……

  隱約地,樓下偶爾傳來聲響,想象得出,父親定是小心翼翼地討母親歡心,母親想必是愛理不理,最後一定是嫌他煩人。

  理了千百回,心中的亂緒總是理不清。心疼父親的容忍又討厭他的懦弱,討厭母親的跋扈也清楚她的辛苦,怨恨母親一直以來對她的忽略,感慨父親對家庭的付出,母親的不珍惜,耿懷他們的不相襯,也不甘自己什麼都不能做、一無是處……可是不管怎樣,她不要失去他們。

  不管怎樣都好,她要這個家裡有他們兩個人。

  不管怎麼樣……曾經以為自己可以灑脫,可以無所謂了,以為能夠不需要母親了,可是事到臨頭,才發現她只剩下恐懼,恐懼失去他們。

  是不是如果真能做到不在乎,就不會這麼恐慌、這麼難受了?她要學著真正放開嗎?

  是不是什麼都不去想,就不會再心痛?什麼都不理,就不會再受傷?

  是不是要真正地放開手,讓一切都無所謂?

  次日清晨,江月華一早便出門,師明康在樓下做好早餐後不見女兒下樓,便上樓去敲她的房門。

  “琳琳!起床了嗎?吃早飯了!琳琳?”

  “嗯……”師琳睜開酸澀的眼,望了眼鬧?,昨晚忘了調鈴聲,也不知幾時上床睡的。

  “琳琳?”

  “哦,來了!馬上就下去。”師琳朝門外喊了一聲,坐了起來。

  “快點啊,不然會遲到的。”師明康說著轉身先下樓。

  迷迷糊糊穿衣梳頭,收拾書包,只見一桌散亂無序,到處撒著碎彩塑屑和小星星,那星星罐子倒是用彩紙包好了,還用綢帶扎緊了封口。師琳拿起來瞧了瞧,昨晚編織到眼澀手軟,完全是下意識似的擺弄這些東西。

  “琳琳!”父親又在下面催。

  “來了!”匆匆將幾本書塞進書包,隨手拿了幾支筆也裝進去,拉上拉鏈便提著下樓。

  一夜過後,仿佛又回復了以前的平靜,至少現在是平靜的。

  略趕地來到學校,站在課室邊打開書包,竟從裡面滾出那個星星罐。師琳愣了愣,料想是方才匆忙之下誤塞進去的。正想把它放回書包裡,忽然旁邊的人一陣騷動,她不經意地隨之望去,卻頓住了動作——

  景麒……還有謝瑩霄。

  顯然是他護送她來學校,兩人並肩談笑著,親密又和諧。俊男美女,畫面看起來確是悅目。

  師琳冷笑,心頭無明火起。什麼跟什麼,昨天突然跑到她面前大說一通,今天就若無其事陪同謝小姐來校,這種人!

  景麒送謝瑩霄到課室門口停下,有絲無奈地低聲叮囑:“下次不要再隨便跟著別人轉車了,要按固定路線走,知道了嗎?”真費勁呢,這個不知世事的大小姐,要不是他及時看見,差點又走丟了。

  謝瑩霄自知理虧,乖乖垂頭應承。

  “那我先走了,再見。”景麒道別後欲走,卻在旋身的那一刻瞥見課室內的師琳,不禁稍頓,特別朝她望了一眼。

  那一眼卻徹底惹怒了師琳。

  什麼意思?嘲諷還是炫耀?一直潛藏在心底的憤怒湧上來,她的手?地抓緊書包。

  “哎呀!好漂亮的星星。”恰巧謝瑩霄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星星罐,立時驚喜地大叫,伏下身來看,“哇,好漂亮、好神奇哦!太了不起了!師琳,都是你自己做的嗎?好棒哦!給我看看好嗎?”說著便將手伸向罐子。

  師琳下意識“啪”的一聲格開她的手。

  謝瑩霄愣住,師琳也一呆,眾人全向她望來。

  沒有解釋,師琳抿著嘴,低頭將罐子放回書包裡,拉上拉鏈。

  “不能給我看嗎?”謝瑩霄頗覺惋惜。

  師琳臉朝向別處,不想再勉強自己敷衍她。

  “或許是要送給男朋友的吧,不能給外人看呢。”旁邊倒有女生插口取笑了。

  馬上另一個擠眉弄眼地接口:“對呀,是人家的秘密的禮物,咦?可是師琳有男朋友了嗎?沒聽說過啊?”

  “沒有男朋友,暗戀不可以啊?說不定是要用來向男生告白的,對不對?”早就看她不順眼的王麗娜也插了進來。

  “對對!星星嘛,就是代表滿滿的心嘛,呵呵呵……師琳看上誰啦?”存心要弄到她下不了台。

  師琳徑自坐著,不理這些閒言碎語。

  “真的嗎?”謝瑩霄竟天真地相信了,開心地朝她笑,“師琳有喜歡的人啦?是誰呢?可不可以告訴我?是誰啊?”

  師琳呆了呆,定定看向她,突然似笑非笑地開口:“你想知道?”

  “是啊是啊!”謝瑩霄連連點頭。

  師琳望著她的眼睛,然後挑眉,清晰地吐出兩個字——“景麒。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8:32


  “景麒”二字一出,驚得現場頓時鴉雀無聲,只余尾音飄逝在空氣中。

  師琳面無表情,仿佛剛才的話不是她說的。

  謝瑩霄微張著口,愣愣地望著師琳,不是很敢相信自己耳朵的樣子。其他人則嚇到張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瞪著師琳,她竟狂妄到當面跟謝瑩霄叫板?!好……好……好驚人!

  “你、你剛才是說……景大哥……嗎?”半晌謝瑩霄才眨著眼睛問道。

  “對。”

  謝瑩霄眨眨眼、再眨眨眼,總算恢復清晰的口齒了:“師琳,你喜歡景大哥?”

  師琳輕扯唇角,然後緩緩取出那個星星罐,捧在手裡晃了晃,才悠悠地說:“我打算把這罐星星送給他。”

  哇!眾人暗呼。只是不敢叫出聲,惟恐驚擾了兩位當事人的對手戲,才硬把聲音吞回肚中去。

  “啊。”謝瑩霄聞言,就這樣輕輕“啊”了一聲,仍是直直地看著師琳。

  師琳回望著謝瑩霄的視線。其他人側輪流瞧著她們兩個,緊張地期待後續發展。

  久久,快成木偶的謝瑩霄終於有了動靜,她又輕輕地“啊”了一聲。

  天啊!等了這麼久就這個語氣詞。

  可是就在眾人將倒未倒之時,謝瑩霄接著爆出一句:好好哦!”

  啥?無數下巴垂了下來。

  “好好哦!”謝瑩霄真心真意地道,眼睛盯著美麗絕倫的星星罐,“景大哥可以得到那麼多星星,還有漂亮的罐子。好好啊,好羨慕。”

  眾人終於力疲倒下,連師琳也驚訝地瞪大了眼。

  只有謝瑩霄,無限傾慕地望著星星罐。嗚,她也想要這麼美麗的星星。

  撇開謝瑩霄走調的反應不談,這絕對是伊頓學院校級情史上的一件大事。

  師琳,那個名不見經傳、貌不驚人、家庭背景平凡到出奇的寡言女生,竟然當著謝瑩霄的面宣稱她喜歡景麒。

  景麒耶!先不談他出身名門、才貌出眾、氣質高雅,乃伊頓學院第一號白馬王了,就憑他跟曦輝集團的董事長千金差不多就是公認的一對,據說雙方家長都默認為未來親家了。那個叫師什麼的竟敢就這樣跳出來攪局,怎不叫人驚詫?片刻間整個校園都為之震動。

  但緊接著傳出的另一道消息使這樁事件更耐人尋味——據說的據說啊,昨天下午放學後,在謝瑩霄先離校返家之後,那個師琳哪,跟景麒在偏避的扶桑林裡幽會耶。不相信啊?好幾個人親眼看見的哎。不可能?說得也是,景麒怎麼可能看上那種女生?根本天差地別嘛。可這是事實喲。那個還聽說啊,之後師琳還當眾狂呼“ 垂涎景麒就要自己上”!這可是她的原話哦,四五個人親耳聽見的呢,沒假的啦。

  波瀾無興的校園生活,難得爆出個絕佳話題,怎不叫學子們興奮地狂傳?

  那麼幾個當事人呢?相對而言,他們平靜得多。

  尤其是師琳,仿佛八卦滿天飛的主角之一不是自己,徑自做著例行的事,對周圍的一切視而不見,神色安靜自如。

  謝瑩霄本是心無芥蒂地還想跟師琳說話,但被旁邊的女生拉到一邊,嘀嘀咕咕點醒她一陣後,便顯得神情古怪,有些呆滯地坐回自己位置上,這一天就沒再往師琳那邊靠。

  而景麒這邊,只稍微比平常熱鬧一點點,原因是因為霍新陽。他是第一個聽到風吹草動,沖出去地把詳盡資訊帶回來的人,並且還使用非常有魄力的手段,幾乎搜羅全所有版本的傳言,帶回學生會辦公室津津有味地逐一點評。

  但除了他,其他兩人都興致缺缺。司皓南不說,連景麒都僅是乍聽之下略顯驚疑,然後便一笑,優雅地彈彈指,轉身做他的事。

  “老實說,那個師琳著實不怎麼樣,難怪你的親衛隊會不服氣。長得不算漂亮,嗯,沒什麼突出的特長呢。”此刻,霍新陽正翻看著利用職權調出來的師琳的檔案,恣意評論,‘哇,這種家庭環境真不是普通的普通!怎麼還來讀伊頓?家裡怎麼負擔啊?”就算是特招的資優生,盡管學費免交,各類雜費加起來也不低呢。

  “你沒別的事做了嗎?”被他在身旁嘀咕了差不多一整天,景麒終於開啟金口。

  “嘿!兄弟的事最重要嘛,其他的事再大也要放下。”霍新陽一聽他說話,馬上丟下資料夾,跳到他面前,“說說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呀?呵呵。”終於被他煩得說話了吧?嘿嘿!

  “新陽,”景麒溫和地微笑,“男人不要學得那麼八卦。”

  相交多年,霍新陽知道他此時微笑裡暗藏的危險,撇撇嘴,反正他也不是對桃色新聞本身感興趣,“不說我也不逼你,只跟你商量個事——我的意思是,既然你跟師琳的事引起這麼大的反響,那麼必有人乘機作亂,最大可能的目標就是師琳。兄弟我在此自動請纓,擔任保?,以維持校園治安,你來配合我,怎麼樣?”這才是他的盤算。

  敗給他!“看來你真是閒得慌了,來,把這些送到雜務處去,順便領兩根拖把回來。”

  “去!”霍新陽推他,“別以為我在開玩笑,我跟你說,昨天馮家幫那些人透了口風,東陽三校的幫派聯合勢力確實準備入侵伊頓,我已經盯準了幾個人,只是還沒有抓到他們的辮子,哼,很會隱蔽嘛。嘿嘿,現在就有個大好的機會,兄弟,東陽一中的大姐大很垂涎你,這不是秘密啦。等你跟師琳的?聞傳到她那,她一定會沈不住氣,有所行動,到時我就能揪住他們的尾巴,把他們趕出伊頓!”

  景麒似笑非笑,“新陽,我今天才發現你的戲劇才能。”這七拐八拐都能想出來,真服了他。

  “怎麼樣?很棒的計劃吧?兄弟,配合我,盡管把跟師琳的?聞鬧大。嗯,如果能讓師琳更囂張、更徹底惹怒東陽派就更好辦了,然後再讓她落單,讓東陽的人有行動的機會,當然那時我會在暗中保護,到時來個當場抓獲。”霍新陽越想越覺是條好計,“你們覺得怎麼樣?喂,景麒!”

  混賬!連聽都不聽他的闡述,真沒禮貌!霍新陽氣惱地朝已經在休息區悠閒品茶的景麒瞪了一眼,轉首向司皓南,“老大,你覺得呢?”

  本不想理會他的異想天開,但看在兄弟一場分上,司皓南勉強給了個忠告:“別想用這麼低級的法子玩景麒,太不現實了。”

  “你在說什麼?我的策劃只是為了伊頓校園的安寧著想,決不是針對某個人。”霍新陽摸摸鼻子,他主要目標真的只是為了扳倒東陽,自己也可以痛痛快快打場架嘛,想看景麒的笑話是其次的其次、可以忽略不計的次要目的啦。

  “總之,你沒事還是去逛校園吧。”司皓南給了他一條建議後,覺得自己已經仁至義盡,再不理他,徑自看自己的財經雜志。

  什麼嘛,一個個都不理他,霍新陽不服氣地嘀咕:“我覺得是很好的計劃啊,天賜良機呢,其實我想這法子想了好久了,本來打算讓謝瑩霄擔任誘餌的,但她太笨,反應又遲鈍,好不容易出了個師琳,感覺起來蠻適合實施我的計劃……”

  景麒忍不住翻白眼。

  連司皓南也聽不下去了,“去看看校警隊的情況,執行委員別老呆在辦公室裡。”

  “是。”霍新陽懶洋洋地應聲,朝室外晃去。不就是想趕他走嘛,哼,絕佳的妙想竟被他們一口否決,此刻他滿心希望能逮到幾個人出氣,最好不要有人在他心情不好的時候鬧事,否則,哼哼!

  “是怎麼回事?”待霍新陽去後,司皓南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也不是很清楚。”景麒微笑,“不過很有趣。”以後他將再不會小?伊頓學生們的渲染力和想象力。另外,有關師琳的……看後續發展吧。

  到了下午放學時間,課室裡頃刻間騷動起來,所有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往師琳掃去。事實上,自她今早宣稱喜歡景麒後,就一直處在目光的集中點。

  師琳在眾目睽睽下收好物什,站起身離座。

  她要去哪?去找景麒嗎?眾人的心立即吊起來,好奇到極點,卻沒人敢去問。楊曉虹皺眉躊躇片刻,終究沒上前跟師琳說話,看著她走出課室。

  有人忍不住推了推謝瑩霄,“你就任她去嗎?”

  “啊?師琳要去哪裡?”謝瑩霄仿佛這才回神。

  克制昏倒的沖動,低吼道:“還能去哪?肯定去找景麒啊。她不是帶了星星要向景麒告白嗎?你不管啊?”她不是景麒的正牌女朋友嗎?

  “要送星星給景大哥嗎?”謝瑩霄苦著眉,“唉……”

  “唉什麼唉,你……咦?瑩霄你去哪?”正想罵她的超級遲鈍,她卻突然有了行動,讓眾人又吃了一驚。

  只見謝瑩霄?地站起來,“我要去看。”說著沖出教室,朝師琳走的方向追去。

  哇,有好戲看了。立時便有人陸續跟著出去,其實在沒人注意時,楊曉虹早就綴在師琳後面走了。

  於是場景轉移至後校園區的花圃中。

  師琳慢慢地踩著落葉踱入此間,後面遠一點、再遠一點的地方,推推搡搡地擠著、貓著、蹲著各色看熱鬧的好奇鬼,數目還在持續增加中。

  這個以紫荊樹林和林間鵝卵石曲徑為主體的園區,被精工琢成優雅的美景。夕陽映照下的紫荊花閃著美麗而神秘的光彩,微風輕拂時,薄薄的蹄形葉片柔柔地顫動,偶爾飄落的紫紅花瓣使現場更添一分靈逸。

  如此?媚卻稍帶憂郁,不正是愛情故事發生的絕佳氛圍?觀眾們心中的期待值不斷增高。

  當然女主角不是師琳啦,那不是太糟蹋他們伊頓的校園王子了嗎?故事中的王子公主是謝瑩霄跟景麒才對,他們心中早編好浪漫的劇本啦。

  當貿然出現的第三者師琳向王子告白時,王子會表明自己只愛公主一個人,然後在暗處聽見一切的公主感動地現身,然後王子與公主相擁,戀情從此明朗化,到時師琳這個配角就會退場,將浪漫留給王子公主。而他們就是愛情的見證者!皆大歡喜,浪漫惟美。怎麼樣,很精彩吧?

  觀眾們想到激動處,差點為美妙的劇情提前歡呼起來,幸好及時掩住嘴,轉身探視他們的女主角謝瑩霄。咦?剛才還一起跟來的,現在被擠到哪了?人家是主角耶!無關的人快讓路,讓主角到前面去,方便她出場。

  不料亂哄哄找了一陣,謝瑩霄仍蹤影全無,有些急焦的觀眾便沈不住氣地站直身來找。

  師琳將背後傳來的陣陣騷動聽在耳裡,有些氣餒又有些嘲諷地歎息一聲。還以為伊頓的學生們都是各顧各、不參加集體活動的呢,誰知團結性和凝聚力如此之強。

  事已至此,老實說,她心裡沒有一點後悔肯定是假的。一時心煩沖口而出的話,竟引起軒然大波,讓原來希望過沒有人理會的清淨日子的她頗為懊惱。

  但她的不辯解不說明,也有她的原因。如果,這樣子能讓謝瑩霄不再黏她、讓景麒對她敬而遠之,她倒也寧願忍受被這些目光聚焦的日子。

  反正只是顏面問題,無關緊要的,最多被無聊的八卦人士指指點點一通。異樣的眼光又怎樣?無關痛癢,沒有人來理她最好。關鍵是,讓她心煩的謝景兩人將因為她對景麒“有意”而遠離她。

  以後。即使母親讓她跟謝瑩霄友好相處——假使情況變成那樣的話,她們也有充分的理由討厭彼此對不對?

  想到母親,師琳便閃過隱約的苦笑。這才是痛源啊,因為母親的關系,她幾乎是慌亂地迫不急待地將謝家的人推到敵對的位置,決不承認跟她合得來。

  師琳心裡有絲紊亂地在紫荊林繞了大半圈後,身後的人群絲毫不見有散去的跡象。她在哭笑不得的同時也頗覺無奈,怎麼辦?大家在等著看戲呢,現在就轉身回家會不會太對不起觀眾?想是這麼想,腳下卻加快步伐,兜回出校門的路。誰管他們,本小姐逛夠了,要打道回府了。

  “咦?她往回走了,還沒見到景麒呢。”驚訝。

  “是想回去?膽怯了嗎?不是說要跟景麒告白嗎?”疑惑。

  “不會吧!不管怎麼樣,跟緊她,走到哪也跟。”堅定!

  師琳服了他們。想到自己拖著長長的一串“尾巴”兜校園,禁不住撲哧一笑,實在想不到她這些同學竟這麼寶。

  眼看將走出紫荊林,卻在此刻,迎面看見一個料想不到會遇見的人。沒錯,正是景麒。

  景麒也是湊巧走下階梯,剛踏上鵝卵石小徑,聞聲轉身望來,正見到師琳呆愣而躲避不及的身影。

  不期而至,雙方都有一霎的詫異,各懷心思。

  微微一笑,景麒站在原地等她走過去。正想去找她呢,就碰見了。

  冤家路窄!師琳壓下心中?地升起的一陣慌,還沒有跟他面對面的心理準備。他等在前面,後面又有一群人瞪大眼睛看著,她要怎麼辦?師琳捏了捏汗濕的掌心,硬著頭皮踏出步子,一步、兩步、三步……豁出去了!沒理由戲演一半就跑掉吧?此情此狀已不允許她退縮了,大不了被狠狠拒絕就是,有什麼好怕的。

  哇,主角終於登場了!眼尖的觀眾望見景麒,立即一掃倦意,振奮精神,四處散開,各自搶占隱蔽處。

  一段石徑很快走到頭,師琳在距他三米處停下腳步,低頭望著兩雙鞋之間的距離,這像是告白的合適距離嗎?很顯然不是,除非她想以喊話方式與他交談。所以不得已,她又向前跨了兩步,然後停下來瞅瞅,再踏前一小步。

  似乎真有些羞澀的樣子啊,景麒禁不住又失笑,抬腳向她走近了兩步,輕松地消滅掉剩下的安全距離。

  突然間,算好的合適距離一下子不見,師琳瞪著地面,再緩緩抬頭,看向已經近在咫尺的他。

  “你好。”景麒迎著她的目光,溫和地打了個招呼。

  若無其事的樣子讓師琳一怒,臉上倏地辣起來。總是覺得他在嘲弄,悠然地笑看她的拙劣演技。

  沒錯,將自己弄至這般境地,她也是夠蠢的!但是,師琳深吸口氣,即使讓人看笑話,也要完成她的目的。

  “景麒,我喜歡你!”話就這麼直直迸出,不讓自己有猶豫的機會。

  景麒的笑容終於失去,他看著師琳,有點驚疑。

  沒有了笑容的他比較容易面對,師琳抬起頭回視他,努力忽視臉上的熱氣,接著說下去:“我希望……能跟你交往。”

  說出這句話比想象中還要困難,不理手腳的輕抖,單是頭上狂湧的熱潮都讓她差點逃開,但她畢竟說出來了,而在瞥見景麒眼中閃過的一抹反感和退縮時,她知道,她成功達到目的了。

  像景麒這種男生,必定討厭被不識相的人糾纏,也不會喜歡這樣具侵略性的女生。想到麻煩人物將就此對自己退避三捨,師琳的手興奮地微微顫抖。

  景麒一時理不清心頭湧上的是什麼感覺,猜疑、煩躁,或許還有一絲的氣惱,因為發現自己竟錯看了這個女生。

  他沈默著看著眼前的她,很明顯,她是緊張的,甚至在細微地顫抖,漲紅的臉也比平日多了一分生氣,景麒一瞬間竟湧起某種迷惑。

  “你是認真的嗎?”他輕聲說。一切思緒皆在心裡,外表儒雅溫和依舊。

  “當然。”她答道。發現此時連心也顫了起來,怎麼還不結束?這種狀況真是難熬呀。

  景麒再默然,看著她,卻發現看不清她。

  她真的……喜歡他?沒有跡象,但女孩子的心思總有點無法解釋的莫名其妙,尤其是她的,隱藏得更深。可是,總有些不太對勁的感覺,某些極細的線索存在著,可是他抓不住,景麒有點困惑了。

  不過探討她的真實心意可以置後,就目前的情況,他要如何做?景麒皺了皺眉,因為他發現自己竟產生了一絲猶疑。奇怪,這有什麼好想的?以往面對類似情況不都是盡量不傷人地拒絕嗎?為什麼,他剛才竟在猶豫?

  細看師琳垂下的臉,景麒在心裡歎了口氣。沒錯,現在可以確定了,他對這女孩產生了迷惑,所以對她表白便不能干脆地拒絕。因為隱約知道,一旦此刻拒絕了她,便再不會有靠近她的機會。像她那樣敏感而自尊的女孩,退開後就不會再有第二次靠近。所以,景麒遲遲說不出口。

  但是總要說的。太多的不確定,她內心真正的想法,他對她的迷惑究竟是什麼,仍不清楚。何況他不是貿然許諾的人,感情的事,他絕不輕率。至少目前,他確定,無意就此與她發展。

  師琳覺得他的沈默有一個世紀般漫長,長到她幾乎忍受不住而轉身奔逃。

  終於,他悠悠歎息,“對不起。”

  他柔和的嗓音在空中優美地飄遠,讓師琳緊繃的神經一懈,差點為這輕松下來的感覺而哭泣。

  “沒……沒關系。”她垂下頭,讓滑落的劉海蓋住感動的雙眼。嗚,終於完成了。

  他劍眉微皺,“真的很抱歉,但我目前無意與任何人交往……”

  “真的沒關系。”她搖頭低語,拜托他別用這麼講禮貌好不好,反弄得她有點過意不去。不無諷刺地咬咬唇,不愧是有風度的景麒,連拒絕都不失優雅矜持,耳尖地聽到旁側樹叢中傳來的細小騷動,仿佛是有人爬近,她眼中又浮起嘲諷。

  各個隱蔽處的觀眾正緊張地注意他們的一舉一動,但他們的交談聲太小,基本上什麼也沒聽到。“他們說了什麼?好像還說不到幾句話嘛。師琳怎麼沒有動作呢?謝瑩霄哪去了?怎麼還不出場?”討厭,怎麼沒有高潮?這根本一點都不精彩嘛。

  景麒看著她低垂的臉,不知怎地就是不能轉身離去。呆站著,禁不住說道:“或許,我們可以做朋友。”話出口便皺眉,怎地在她面前總是失常,不時出現脫軌現象。

  何必還說這類虛偽的話!對一個被拒絕的女生濫用溫柔,看似仁慈,實質殘忍。師琳霍地抬起頭,將手中拿著的星星罐送過去,“這個,還是請收下吧。”禮來禮往,算是答謝景公子的合作,反正她留著也是扔牆角。

  景麒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從來謀劃運籌、胸有成竹,為何這時他會亂了?不覺伸手緩緩地接了過來,“對不起。”若是傷了她,他是最不願見到的。

  任務完成,正欲轉身離開的師琳聞言一愣,回頭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沒關系。”她不該看他的,因為那短短的一眼,她看見的他不是一貫的溫文雅然的冷淡自持,而是含有困惑、歉然和真切的擔憂。心中砰地爆出歉疚的情緒,她倏地旋身跑開。

  穿越過偷窺者,她頭也不回地離場,匆忙中連發帶被樹枝勾松也不自覺。壓在心裡的,是突然升起的莫名狂躁。

  算成功了嗎?想必他們都不會再靠近她、不會讓她心煩了吧?可是為什麼沒有一點開心的感覺?心裡浮動的,是對自己的厭惡,她師琳真不是什麼好人!虛假卑偽,看不起別人,自己更糟糕,真是讓人討厭透了!

  景麒的目光追著她的背影,不覺又是一聲歎息逸出。星星罐無比精致,成百上千顆小星星躺在裡面,一顆一顆透著絢麗的光暈,令人驚歎的美麗,他看著,心頭仍有點茫然。

  抬頭看到周圍旁觀者意猶未盡的表情,他抑不住有點怒氣,冷冷地掃一眼這些無聊至極的人,轉身而去。但願師琳不會由他們那裡受到更多傷害。

  就這樣完了?謝瑩霄竟然沒出場。觀眾們滿懷失望地議論著,逐漸散去。

  “用星星告白”這一場劇就此落下了,抱歉未能如觀眾朋友所預測般精彩,呵呵,但有些幕後花絮似乎該交代一下——

  “唔,干嗎拖著我?放手!唔……”嬌柔的嗓音,正是出自眾人遍尋不著的謝瑩霄之口。

  而掩住她的嘴的人,是楊曉虹。

  “到底干什麼!”謝瑩霄終於抓下她的手,得以出聲。討厭!這個人干嗎突然挾住她把她拖到這樹後面來,又跟她不熟,真沒禮貌!她想去找師琳呢。

  “別出聲!”楊曉虹透過樹枝觀察前方的情況,正到緊張的時候。

  謝瑩霄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師……”一個字還沒說完,又被捂住口。

  “不要被她聽見了!過來,這邊!”楊曉虹拉著她在樹後伏行,潛到前方的花壇陰影後。

  為什麼不能被師琳發現她?謝瑩霄疑惑不解,卻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我們要干什麼?”好像當間諜一樣哦。

  楊曉虹沒空回答她,皺眉看著師琳慢慢地踱近。

  謝瑩霄不悅地努努嘴,朝另一邊看去時又輕叫起來:“啊,景大哥在那邊!他走下來了……唔……”

  “小聲點!”楊曉虹再一次阻斷她說話,眼角瞥見師琳向景麒走過去,心跳也跟著緊張,轉頭看到被自己捂住嘴的謝瑩霄也全神注視著他們。楊曉虹放下手,很認真地望著她說:“你不能去阻止她,否則師琳會受到更大的傷害,我不會讓你去的。”

  她在說什麼啊?謝瑩霄眨出小白兔的眼神。

  楊曉虹堅定地回視她。一定不讓她出去給師琳難堪,就算跟全體希望看熱鬧的同學作對也在所不惜。

  身為師琳在班上為數不多的朋友,到今早才知她喜歡景麒,已經是失職了。難怪師琳近來都是愁思暗藏,原來是因為這無望的戀情,今天她一直在考慮是不是該去勸師琳放棄這段感情、在沒受傷之前抽身,但見到師琳一副平靜而絕然的表情,她就什麼話也說不出口。看來師琳是真的喜歡景麒啊,喜歡到一改往常膽怯退縮的性格,不顧一切地向眾人宣告她的感情。她徹底被感動了,所以她決定要幫她。

  盡管她能做的極其有限,但至少要在師琳鼓起勇氣向景麒表白的這一刻,攔住謝瑩霄。若是女朋友不出現,景麒應該就會用溫柔一些的方式回答師琳吧。這樣的話,即使被拒絕,也可以讓師琳短暫的戀情留一個不失尊嚴的結局,而不是難堪的恥笑。

  謝瑩霄的美眸迷糊地眨呀眨,而楊曉虹的眼神堅決嚴肅,兩人就這樣大眼瞪小眼半晌。終於謝瑩霄覺得累了,將目光移開,“啊,他們說話了。”這時師琳和景麒已經面對面了。

  楊曉虹趕緊望過去,擔心地注視著師琳的表情,心中祈禱她不要受太重的傷。

  謝瑩霄雙手托腮,看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無法聽到聲音,也猜不到他們的表情,只能干焦急啊。楊曉虹抬手抹了把汗,仍然緊盯著師琳的面部,就怕會有淚流出來。

  “你很緊張嗎?”謝瑩霄好奇地看了看她,輕問道。奇怪啊,她緊張什麼,真是怪人!當然此刻楊曉虹是沒心情回答她的,所以她討了個沒趣後,轉過頭去繼續看景麒和師琳。“啊,她要把星星送給他了。”

  聽出她聲音裡的一絲不甘願,楊曉虹趕緊警告她:“你不能出去!不許去阻止!”不覺中兩手緊緊揪住她,既然這是師琳為了她的戀情所做的最後努力,就決不能讓謝瑩霄出去打斷它,這是她惟一能幫師琳做的。

  “哦,不出去就不出去嘛。”謝瑩霄低下聲音,好遺憾地看著星星到了景麒手裡。

  旋即師琳跑開了,兩人望著她的背影遠去後,都松懈地垮下肩膀。

  楊曉虹本想追上去的,但想了想後還是覺得不能在這個時候打擾她。唉,總算沒有出現太壞的場面,希望師琳能早日恢復吧。

  謝瑩霄沒精打采地垂下頭。唉,整罐星星全部都送出去了耶,一顆也沒留下,她好希望師琳也送她哦,一顆也好,那是她所見過的最漂亮的星星。

  楊曉虹聽見她的歎氣,不由心生一絲歉意,這樣硬拉住她,讓她眼睜睜地看著別人向自己男朋友表白,對她好像也是殘忍的。“對不起,要怪就怪我吧,不干師琳的事,請你不要找她麻煩。”

  “啊?”謝瑩霄抬頭望她。

  “我今天才知道師琳喜歡景麒,”楊曉虹伸手扯著地上的草葉,“以前從來都沒發覺她的心事,唉,枉我還自認為是她的朋友。喜歡上像景麒那樣的人,你又正好在她身邊,唉,師琳一定承受了很大的壓力。知道嗎?其實她是一個很膽小的女孩子,連被人欺負了也不敢說出來,寧願息事寧人,可是這一次居然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說出來了,我簡直不敢相信,但是又好佩服她,換了是我,一定不敢這麼做,師琳是我的朋友,所以我一定要幫她,我不能眼看著她在大家面前出丑。”

  謝瑩霄偏著頭,“你說的話我大多數都聽不懂。不過,我也很喜歡師琳喲。”好極了,這一點她們是一致的。

  楊曉虹聞言抬頭驚奇地看了她一眼,又低下頭去,“嗯,師琳是個很好的人。雖然很少話,可是好體貼人。我知道我常常很沖動,師琳總是在旁邊讓我冷靜下來,她會被王麗娜那些人欺負,都是被我連累的,可是她從沒有怪過我。我知道我有時候煩著了她,可是她總是顧全我的心情,我一直很感激她的,師琳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對呀對呀!”謝瑩霄大力點頭,扳著手指,“我最喜歡師琳了。師琳會做好多漂亮的東西,師琳的眼睛好酷,師琳不管別人的閒話,師琳不說假話,師琳不討好我,師琳不會裝笑臉,還有好多好多。”師琳不想理她就不理她,師琳不想從她身上得到好處……合上手指,又笑眯眯地補充了句:“而且師琳好有個性哦。”第一眼見到她就覺得她很特別了,所以好喜歡跟她說話。

  “個性?嗯,這麼說師琳倒真有個性。”楊曉虹也點頭,“像這次告白的事就好勇敢,真是有個性,我開始崇拜她了。”

  “我一直都崇拜她。”

  “是嗎?難怪你特別愛跟她說話。”

  “是啊。”

  兩人越談越投機,笑臉相迎,兩雙手也興奮地抓在了一起。

  “啊,”楊曉虹突然想起來,“這次對不起你了,要你看著師琳向景麒告白,一定很難過吧?可是,我不能不幫她,她因為我得罪了那些人,班上的人都不太跟她交往,我不幫她,就沒人幫她了。”說著眼圈也紅了。

  謝瑩霄趕緊安慰地拍拍她,“別這樣,我也會幫她的啊。”你不是孤軍作戰的,但是她有些不明白。“可是,為什麼你認為我看到師琳向景大哥表白會很難過?”

  “因為景麒是你的男朋友啊。”楊曉虹敲了一下她的頭,“看到別的女生向自己男朋友表白不是很難受嗎?”她還真笨耶。

  “可是……景大哥不是我男朋友啊。”謝瑩霄睜著小白兔般無辜的眼。

  “什麼?!可是……可是那個……大家都認為是,真的不是?”

  “不是。”

  “啊!真的啊?不會吧?!天啊!怎麼會這樣?真的不是嗎?OH!GOD!我不相信!”這一連串同時冒出的話當然不是楊曉虹一個人說出來的,而是出自她們四周突然探出的無數個人頭之口。

  “哇!”謝、楊兩人嚇得不輕,“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她們竟然沒發現旁邊躲著這麼多人。

  “別管這個小事。謝瑩霄,你說真的嗎?你和景麒不是戀人?……這麼說,你不是來阻止師琳的?……去!原來是假消息啊,浪費我的時間!……真的不是嗎?不要騙我們哦……啊,那我不是還有機會?……”眾人從各個角落湧出來,將她們淹沒。

  可憐的兩人,不被眾人的氣勢嚇死也快被排山倒海的口水掩死,但更可憐的似乎是師琳——她好像,白做戲一場了。

  當然,那時的師琳還不知道後續發展,所以她才會趴在床上失神。

  達到目的了,不是嗎?與謝瑩霄成了“情敵”,以後不會在她面前晃來晃去,一再扯她的心結。景麒也會避開她,再沒人無緣無故擾亂她的心情。從今天的情況看來,同學們視她為瘋子,連楊曉虹都疏遠她了,她可以恢復為孤單自由的一個人。

  這樣才是她要的。她不需要任何人來探詢和打擾,一個人就好。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心裡會有若有所失的?惘?

  ?地憶起景麒曾說過的話——“你希望有人懂你……不要把所有人都推開,你不想孤單一個人的。”猛然甩頭,把腦中的話音甩掉,師琳翻身下床,走至窗前的書桌邊。

  好了,現在什麼都不需要再想了,反正就這樣一天一天過下去。不想的話,心裡就好過些。

  習慣性地欲從抽屜裡摸出彩塑管,才想起昨晚已經完工,星星罐也送了人。愣了會兒,打開櫃子翻出幾卷彩帶和絲繩,拿到書桌上攤開。這次做什麼好呢?編掛飾?綁布娃娃?還是織一個荷包?

  正想著,突聽窗外樓下傳來汽車馬達聲,她站起身掀窗簾往下瞧,瞬時僵住——

  是母親,江月華正從車上下來,卻不是她自己的車,隨後自另一邊車門走出來的男人以前沒見過,但師琳馬上猜出了他是誰。

  江月華站在車邊跟他說了幾句話,隨後隱約傳來她如銀鈴的笑聲,那男子也爽朗地笑了。此時師琳看見了他笑著半仰起的側臉,在報紙上見過,證實了自己的猜測,果然是謝子鵬。

  奇怪的是此刻心裡倒沒什麼苦味,仿佛麻木般,師琳面無表情,慢慢地松開手,讓窗簾滑回原位。但就是窗簾蓋嚴的那一?,眼角似乎瞥見了什麼,讓她忽地再掀開窗簾一角,傾身看向左下側的小陽台。

  父親正站在那陽台上,靜靜地朝下望,看不清他的表情。

  這時候師琳心裡才湧出紊亂的心緒,放下窗簾,將頭擱在窗框上,閉上眼。父親啊,任勞任怨、忠厚木?的父親啊。

  不知過了多久,樓下傳來父親叫吃飯的聲音。師琳抬起頭,應了一聲,抬頭掠過頭發,才發現綁著的發帶不知何時松了。她挽起垂下的發帶,重新綁牢,雙手搓了搓臉,走出房間下樓去。

  飯桌上很安靜,只有碗盞盤筷輕碰的聲響。

  突然電話鈴聲打破了靜默,師明康起身去接,回來後告訴江月華:“你秘書打來的,她說你的車已經修好了,明天給你送過來。”

  江月華吃了一口菜,“哦,對,車今天中途壞了。她說明天什麼時候開過來?”

  “明早八點左右。”師明康頓了頓,“那……今天是別人送你……”

  “謝子鵬送我回來的啊,你不是在陽台上看見了嗎?”江月華淡淡地說,語氣中卻又似乎暗含挑釁。

  師明康賠起笑臉,“啊……我是說……”

  “你想說什麼?”

  “怎麼、怎麼不請他進來喝杯茶?”

  江月華聞言朝他瞪起眼。

  “我吃飽了。”師琳輕輕放下筷子,看了他們一眼,起身上樓。

  不管她做什麼傻事都不會有用的,她在學校的愚蠢舉動,只不過是無謂的自我掙扎而已。不論是兒時還是現在,她都無能為力。

  既然這樣,就不要去在乎了,反正都是沒有用的。隨便怎麼樣都好,她不管了,真的不管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9:15


  因為沒有預料到,所以在冷不防地面對謝瑩霄送上的點心盒時,師琳嚇得滑掉了手中的書本。

  “怎……怎麼……”第一次師琳表現出結舌。

  怎麼回事啊?今早上學,如願地看到她四周安靜多了,謝瑩霄遠遠地坐在一旁捧著書,只用眼角悄悄掃視她。其他同學雖在竊竊私語,卻也沒人上前跟她說話,連預期中會有的冷言諷語也沒有。想來也正常,跟一個告白失敗者還有什麼好說的?就連楊曉虹都靜靜地坐在自己位子上,沒有像往常一般在她身邊聒噪閒談。好極了,她那一時的難堪,終於換來從此的平靜。

  但是就過了短短一節課,她發現自己徹底錯了。

  “小蛋糕,我自己做的哦。”謝瑩霄害羞地抿起最可愛的笑容,紅著臉低頭,“不一定好吃,可是,我想送給你,請你收下吧。”拙劣的手藝真不好意思送出來啊,所以才猶豫了一節課。但是心意最重要不是嗎?她想師琳不會嫌棄的。

  師琳張了兩次口才說出話來:“為什麼?”嗓音都驚訝得變調了,她想破頭也無法搞懂。

  謝瑩霄將點心盒放到她手上,認真地說:“因為,我希望你能提起精神來。”

  “我很有精神。”只要你不來嚇我。師琳愣愣地端著“情敵”送的小蛋糕,一度懷疑自己正在做著荒謬的夢。

  “可是你說話不像平常那麼利落。”謝瑩霄仔細瞧她的眼神,總覺得她比往日遲緩,“你平常說話雖然聽起來輕柔,可是很堅定、干脆的,我希望你能恢復成那個樣子。”

  師琳首次以另一種眼光看她,她似乎透過表面看到自己某些真實。

  “對,打起精神來,我們支持你。”楊曉虹從背後撲過來攬住她,毫無防備的師琳差一點趴倒在地。

  “支持?你在說什麼?”師琳站穩後立即扯下緊箍在頸項的手臂。

  “還裝什麼傻?景麒啊!我們會盡力幫你的,祝你早日成功!”楊曉虹笑嘻嘻地拍她肩膀,另一旁的謝瑩霄竟然也笑眯眯地望著她。

  咦?師琳張口結舌,輪流把她們兩人望了又望,最後目光定在謝瑩霄臉上,“但、但你跟景麒……”

  楊曉虹再次豪爽地用力一拍她的肩,“放心吧。她跟景麒完全不是那種關系,昨天我們問清楚了,只是她爸爸托景麒送她幾次嘛,他們之間一點意思都沒有。哈哈,不要擔心了,勇敢堅持下去吧,終有一天會打動景麒的,我們替你加油!哈哈哈!”像這樣鼓勵朋友為了美麗戀情而奮斗,多麼溫馨的友誼啊,想到這裡她就精神百倍、干勁十足!

  “加油、加油!”謝瑩霄興奮地握住她的手嚷著,第一次見到身邊的人要拍拖,好新奇。

  “不……不是這麼回事。”師琳頭痛不已,“你們先別……聽我說……”

  “我也祝福你。”小小的聲音從旁邊遞過來,班上最文靜的女孩之一不知何時來到她們身邊,“我……好佩服你的勇氣,所以祝福你了。”她自愧不如啊,像她那麼膽小的人,永遠沒有機會跟景麒說話吧,所以昨夜想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退讓。“祝福你……”說完扭頭含淚而去。

  “啊?喂……”師琳頭昏得越來越厲害,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見她要走,揚起手想招回她。手剛抬來,卻被另一只手抓住。

  “師琳,我也支持你!”

  “啊?”那人是班上成績最優秀的女生,以前幾乎沒跟她說過話,楊曉虹說她自視甚高,最瞧不起人。可是現在,為什麼她的眼光這麼熾烈?

  “你昨天的表現太了不起了,我對你刮目相看了呢,沒想到你這麼勇敢。”

  “啊……”師琳呆住。什麼跟什麼啊?

  “對對!你簡直是我們的偶像。”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又有幾個人冒出來圍住她。

  “師琳,大家都想不到呢!你真是有勇氣、有氣魄!”既然有人帶頭,她們也就一起過來表達一下自己的感想?,沈悶的學校,出這樣的人才不容易啊,怎麼不叫她們激動?

  “不錯哦,師琳,了不起,昨天沒有人不吃驚的。”連男生們也來湊一句。

  一夜之間,世界變得她認不出來了!

  師琳忍不住揉額頭,剛想說話,又一次被打斷。

  “哼,早說她表裡不一,*詐狡猾。”這回說話是以王麗娜為首的另一派女生,她們正睨著師琳冷諷,“外表文靜乖巧,背地裡可不知在想什麼。”

  “喂!你們不要太過分!竟然把師琳說成這樣,哼哼,女人的妒忌心真是可怕。”

  “誰妒忌了?她有什麼好妒忌的?景麒不是拒絕她了嗎?不自量力,活該!”

  “干嗎?想吵架?想吵就來啊,我們奉陪!”

  “誰怕誰!”

  師琳左右觀望,悲哀地發現,自己又變成風暴中心點。歎了口氣,無奈地退至後方,愁眼看風波又起,絞碎她平靜生活的夢想。

  唉,麻煩還不止於此呢!因為景麒的崇拜者遍及全校,可不止她們班那幾個啊,所以一天之內,她成了眾矢之的。

  走在校道上,一路被含著敵意的灼灼目光追隨;不管停在哪裡,周圍都有壓低的議論聲和詭秘的窺視;有些較大膽的人更是直接上前探詢或挑釁。

  閒言冷語聽得太多,早已麻木,敵視的眼光也熟到不能再熟,無關痛癢,但這種怪異氛圍實在讓師琳想發狂。

  天啊,當初她怎麼會笨到用這種方法來獲得清淨?!師琳躲在廁所裡,忍不住朝天翻白眼,唉,現在全校僅有這種地方能讓她透氣。

  再歎口氣,低下頭,繼續手中的動作。

  此刻,她左手的指間有藍綠兩種顏色的線纏繞,右手執著一根小巧的鉤針——她正在鉤織一個花式腰帶。不做點手工她真的會發狂,然後又給好事者留下話題。

  翻腕看一下表,時間差不多是上課的時候了,她把鉤針和線卷好放進口袋裡,站起來正要出去。

  “可惡!太可惡了!那個師琳真叫人看不顧眼,討厭!”砰地一聲推開洗手間的門,還隨帶踢了一腳放在門邊的地拖桶。

  又是關於她的閒話?師琳的手停在門柄上。

  “就是啊,”另一個腳步聲跟著進來,接著是水龍頭開啟的聲音,“從來沒見過那樣出格的女人,聽說她爸爸只是個工人、媽媽連工作都沒有,這種人都敢妄想得到景麒,簡直不知差恥。”

  “不如找幾人去教訓她。”

  這麼狠?師琳搓了搓手指,苦笑,帶著濃濃的嘲諷,這也算是她自找的吧。

  “哼,你敢?不怕被學生會請去喝茶?”

  “討厭,口頭說說都不行嗎?唉,真是的,景麒居然不許我們去教訓那個膽大妄為的女人,他以前從不這樣子的。”

  “總之現在別輕舉妄動。別忘了,昨天寧小姐她們只不過找師琳訓了幾句話,就被特別警告了。”

  景麒警告過不許找她麻煩?師琳愣住。

  “真是氣死人了!景麒竟然對她這麼好,像她那種貨色不是就該狠狠地教訓才會學乖嗎?還有,曦輝集團的謝瑩霄也對她那麼好,連我們班那幫下等人也在吵吵嚷嚷,說要支持她,哼,真是反了!”

  “唉,景麒向來都這麼心軟。”

  聲音漸漸遠去,師琳仍在站在門後面。

  景麒在暗中護著她?她亟欲遠離的景麒竟然還關照她,被她當做心中刺的謝瑩霄視她為好友,被她冷眼看待的同學沒有將她孤立,這是什麼狀況?這個學校不是很冷血的地方嗎?真是的,居然被“他們”愛護著,這是什麼心情?

  真是太不舒服了!好討厭的感覺!

  她不喜歡這樣的情緒波動。師琳?地一甩頭發,推門走出去,臉上是冷凝的表情。將剛才心中微微的動蕩掩蓋掉,就像初見景麒時那樣,下意識地抗拒。

  放學時的校道顯得有點擁擠,三三兩兩的學生們談笑著都朝校門的方向走,楊曉虹和謝瑩霄一左一右挽著師琳,??喳喳說個不停,還不時探出頭隔著師琳相互說笑。即便師琳面無表情不搭一語,也絲毫不影響她們的興致,反而讓她們更堅信師琳心情不好,所以她們必須多多活躍氣氛才能把她逗開心。

  “好玩吧?這麼胖的人硬擠進這麼窄的椅子上,椅子腿都咯吱咯吱地響!”楊曉虹比著誇張的手勢。

  “真的啊?太不可思議了!”謝瑩霄很捧場地發出驚歎。

  師琳歎了口氣,服了她們,兩個單純的家夥。不覺中柔化了眼神,在這種情形下,真的無法再擺臉色。

  可是,她們如此對待她,是因為不了解她,不知道真實的她是多少令人討厭。看著打鬧的兩人,竟有些羨慕。或許有些東西,就是要看不清才能快樂。

  忽然低頭看著謝瑩霄挽在她臂上的纖手,師琳皺了皺眉。對這個一心想推開的女孩,無論如何都找不到推拒的理由,昨日太過驚訝下,無意識中竟允許了她的親近,然後仿佛就習慣了,一旦*近便難以再次撇清,有點可怕。

  “咦,你們看!”楊曉虹突然停了下來。

  “哎喲!”謝瑩霄差點?不住腳,“什麼啊?看什麼……耶,景大哥!景大哥!”一見熟悉的人想也不想便立即揮手大呼,快得讓師琳想阻止都不行,只好眼睜睜看著景麒和霍新陽二人走近。

  “哈?!你們好。”霍新陽笑嘻嘻地靠過來,“謝娃娃,今天看起來更可愛了。旁邊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師琳吧?久仰久仰,您可是近日轟動伊頓的風雲人物呀,咦,咱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怎麼看起有點眼熟?三個女生各自露了個受不了的神色,看來比起景麒,姓霍的更不受歡迎。

  “新陽。”景麒輕輕喚了一聲,語氣很溫和,跟手下的動作截然相反,他揪起霍新陽的衣領將他扯開並丟到身後的動作可不含一點溫柔。一直注意著師琳的他,沒有錯過她細微的皺眉。

  霍新陽沒有掙扎反抗的原因,是因為他正在思考。猶自托著下巴在回想到底什麼時候見過那張臉,奇怪,通常能被他記往面孔的人都是黑名單上搗蛋鬧亂子的家夥,這個小女生不至於吧?

  “景大哥……師琳……啊……”謝瑩霄揚著笑容招呼景麒走近,然後挽起師琳的手將她拉近,笑眯眯地等待他們說話。可是看到他們怪怪的神情,還有師琳抿著的嘴唇,一下子無措了,最後只能扯了扯楊曉虹求救。

  楊曉虹比她好不了多少,“景學長,這麼巧啊,呵呵。放學了,你們回家嗎?我們正要回家呢,呵呵……”糟糕,是不是有點?尬?怎麼找不到場面話來說呢?雖然說過要幫師琳進行她的戀愛,可是怎麼這麼快就碰面了呀,她們還沒準備好策略呢。不好,前天才剛剛告白受挫,現在就再見到他,師琳會不會受到刺激?完了!趕快說些話拉回場面啊。可是說什麼呢?景麒怎麼也不說話?師琳的眼睛看向別處,明擺著不會開口。怎麼辦?她絞盡腦汁地想啊想啊。

  謝瑩霄呆立在中央,左邊是完全沈默的師琳,右邊是高深到猜不透的景麒,前面的楊曉虹語無倫次地打著哈哈,連遲鈍至極的她也覺出場面的凝滯了。

  “那個……”楊曉虹比劃著無意義的手勢,“我們是要出校門,然後走路,然後在車站等車的……要不一塊走吧?呵呵、呵呵。”總之,先把兩人拉在一起好了。

  老天,她在說什麼呀?師琳沒好氣地朝她挑一挑眉。想當紅娘也得看看形勢吧,她已經被明確地拒絕了。

  楊曉虹收到她的目光,愣了愣,??地放下手。看來師琳現在不想跟他相處呢,嗚,她果然壞事了。

  景麒的態度仍是那麼優雅,“可惜我們還要去校辦公樓一趟,不能一塊走了。你們先走吧。”他輕易看出她們傳遞的信息,自然不會不識相地討沒趣。從頭至尾,他清亮的眼睛是停駐在師琳臉上的,然而在微笑下面,心口是一絲莫名的不悅。

  從剛才開始,她的視線就一直不肯跟他接觸,仿佛看了他一眼就會沾上什麼不愉快的牽連似的。

  “這樣啊,那也好,呵呵。”楊曉虹暗中松了一口氣。

  “你呵什麼呀?難聽死了!”霍新陽趾高氣揚地重新上陣,他終於想起何時見過師琳了,不就是那個被欺負了仍忍氣吞聲的膽小女生嘛。“我果然是見過你的,那時候被人家圍堵還不是我們去解救你的?連謝謝都沒跟我們說過呢。咦,你是不是因為那時候景麒英雄救美,才喜歡上他的?”原來如此,難怪這麼膽小的女生有勇氣告白,報恩嘛!他真是佩服自己的推理能力,但旋即又嘀咕:“奇怪,怎麼是喜歡景麒而不是喜歡上我呢,明明是我比較帥。”雖然不稀罕女生的喜歡,可有點不服氣嘛。

  沒人在意他的自戀,謝楊兩人驚叫:“圍堵?!真的嗎?什麼時候?是誰……”

  “沒的事。”師琳撇嘴。什麼圍堵解圍的,分明是事後諸葛亮嘛,還真能瞎扯。

  “但是他說……”

  “他看錯了。”一語帶過,師琳帶頭舉步,“走吧,我們回去了。”

  “等等嘛,干嗎這麼急?”楊曉虹追上她。

  師琳的腳步沒有放慢,直想早點離開。因為景麒的眼光雖然溫和,卻讓她非常不自在。

  “你們先等一下。景大哥,我們家這周末有個宴會……啊,再見!師琳、曉虹,等我!”謝瑩霄本還想跟景麒說話,卻在眼角瞥見學生會長司皓南從那邊走來,慌張丟下說了一半話跑去追師琳和楊曉虹。經過司皓南身側的?那,不自覺縮了縮頭,很明顯地怕他。

  “?,怎麼跑得這麼快?”霍新陽不悅地瞪著一眨眼就逃遠的三人,回頭把手搭在景麒肩上,“真可惜,我還想說服她們配合我的行動呢。你知道,東陽那邊的家夥又在蠢蠢欲動,我們要是不趁早制止他們的行動,以後可就麻煩了。我看最好的辦法還是利用他們大姐頭的妒忌心,誘使他們采取行動。唉,我的計劃明明那麼精彩,為什麼大家都不支持呢?這是為了咱們校園的和平耶!”校園的安寧當然比那些無聊的兒女情長重要得多,不是嗎?

  景麒沒理他的胡言亂語,徑自走開。

  “喂,”霍新陽不死心地跟上去,“這真的是好辦法呀。你前天就不應該那麼快拒絕師琳的,假裝一下就好。”

  “閉嘴。”景麒側頭冷冷地拋下兩個字。

  “咦?”霍新陽吃驚地頓住腳。不得了!打從出娘胎起就把微笑當面具掛著的景麒居然露出凶顏惡語,出了什麼大事?

  “別擋路。”走在後面的司皓南踢了他一腳,使他回神。

  霍新陽旋身勾住他的手臂,“老大,剛才那個是景麒嗎?”

  白癡!司皓南不屑回答這種垃圾問題,見霍新陽還在探頭探腦地觀察景麒,伸手把他揪回來,“景麒現在情緒不穩,你最好少惹他。”這個笨蛋好歹是他手下,不想讓他死得太難看,尤其目前是用人之際。

  “為什麼?”好奇心被大大勾起,什麼樣的事情可以激惱景麒,是他一直尋找的目標。

  “原因嘛……”司皓南露了一個難得的笑容,“你剛才見過了。”有意思,想不到景麒就這樣陷進去了。

  “咦?”什麼啊?霍新陽搔頭。

  走在前面的景麒把他們的對話聽在耳裡,輕歎一口氣,臉色轉和。方才的確失態了,可是她竟然這麼對他,自始至終都刻意地無視他的存在,要麼垂下眼光,要麼看向謝瑩霄,要麼掃向楊曉虹,甚至瞥向霍新陽,就是不肯分一丁點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雖然不是很明白原因,但他肯定,他痛恨這種被她徹底拒之門外的感覺。

  “拒絕了又捨不得,你何時變得這麼患得患失?”不知何時司皓南已經走前來跟他並肩而行,噙著一絲調侃的笑。認識他這麼久,還不曾見過他煩惱的樣子呢。

  現在的景麒是經不起撩拔的,哼了一聲:“我是不能確定自己的心情,不像某人喜歡了十年還開不了口。”

  司皓南的臉色一下子沈了。

  百試不爽的一招!雖然有點對不起朋友,景麒的心情確實因此稍微好轉。突然想起一事,“對了,謝家這個周末有個晚宴。”

  “多管閒事。”司皓南硬邦邦地頂回一句,暗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無奈,從剛才看來,她好像還在怕他呢。

  點到即止,景麒不再多口,仰頭望一眼蔚藍而神秘的天穹,恍忽中一張臉孔劃過,那個似在迷霧中的女孩。不覺中,一聲歎息逸出。怎麼,他竟茫然了呢?

  司皓南也籲了口氣,有些事情,不是自己可以掌控的。

  接著,第三聲歎息自從後面傳來,霍新陽雙手抱在腦後,濃眉緊緊皺在一起。莫名其妙,這兩個人越來越難以理解了,搞得他心情也郁悶起來。

  景麒和司皓南聞聲不由回頭,“你怎麼了?”奇怪,他這種單細胞歎什麼氣?

  “沒什麼,只是有點感慨。”

  “感慨?”這個詞應該和他搭不上任何關系。

  “是啊,我在感歎人生千金易得、知己難求啊。明明都是人類,近在咫尺,相互間的溝通卻如此困難,怎麼不叫人感慨萬分。”

  “白癡!”

  城市裡萬家燈火中的一盞,正散發著柔和的光,灑在他身上,也照亮了他手上托著的星星。

  景麒坐在床沿,將那個精致的星星罐拿在手裡把玩。就著燈光的方向,反復轉動著,端詳各個折面反射的光。久久,才將它放回床頭,向後倒在床上,悠悠地籲了口氣。

  他動心了嗎?

  此刻才真正面對這個問題——就這樣動心了嗎?

  師琳並不是很突出的女生,他對她似乎也沒有過什麼驚魂動魄的怦然心跳。可是,她的面孔比其他女生清晰一些,她的情緒他想去了解,有關她的消息能吸引他的注意力。的確,她是有點特殊的,不知是什麼、不知為何迷惑了他,卻是形容不出具體的東西。

  如果與她成為戀人,也不是無法想象的事。猛然省起自己正在想什麼,景麒一驚。怎麼了?他竟這樣想了,難道,真的喜歡上她了?

  喜歡?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情慷。他不能明確現在這種擾亂是不是就緣於喜歡。是的,關鍵之處就是在於不明確。他的心意是不明確的,她也是,某些方面的她仍藏在霧中,讓他看不清。她說過喜歡他,他卻無法真切感受到。模糊中領悟到,他還沒真正抓住真實的她。

  景麒想著,手向旁側擱去,修長的手指觸到那個星星罐時,無意識地輕輕摩挲。此刻細細回想起來,?然發現她的神態舉止在他腦中記得特別清晰。

  她是安靜的,而不論是哪種神情,都是淡淡的,並微微浮動著似有若無的落寞,是他的錯覺嗎?是為了什麼呢?

  唉,這就是開始在乎一個人的感受嗎?原來,是會讓人心亂的。

  與此同時,星空下的另一扇窗內,她站在鏡子前面。燈光從身後射來,清晰地將她的映像投在鏡中。靜凝的神態,垂肩的長發,纖細的體形,一襲粉黃色連身長裙。

  都不像她自己了。師琳這樣想著,漫不經心地打量所穿的小禮服。母親今晚拿給她的,為周末的那場宴會而特意訂做。看起來應該很貴,剪裁和做工都很精致,質料也是上乘的,柔柔地貼觸著肌膚,但是她穿在身上就是覺得不自在。

  沖動地伸手拉開背後的拉鏈,正想把它換下來。

  “琳琳,我進來了。”隨著話音門鎖?啦輕響,江月華走了進來,抬頭看見師琳的模樣,“挺不錯嘛!合不合身?我看看。”走近師琳,幫她拉上拉鏈,凝視鏡中的身影,滿意地點頭,“真不錯,很漂亮!”

  “媽,我不習慣穿這樣的衣服。”師琳低語,伸手拉了拉襟口。

  “參加宴會就要穿禮服啊,你會習慣的。”江月華推開她的手,重新替她拉平衣料,讓她轉過身來上下看了看。

  師琳應了一聲,拿起睡衣去換衣服,然後把禮服套在衣架上,掛進衣櫃。撫了撫衣服肩處細微的折痕,暗暗歎息一聲。母親今晚心情很好,帶了這件禮服回家,也給父親帶了一套名貴西裝,可是瞧父親苦惱的眉頭,他恐怕比她更不願意參加這個宴會吧。

  她真的不想去,但是母親的旨意是絕對的,而且總不能讓老爸一個人去面對吧?如果她不去,老爸肯定更孤立。再歎了口氣,回身見江月華還留在她房間,在寫字台旁翻著她的筆記本。

  “媽。”師琳走了過去。

  “換好了?”江月華一頁頁翻過女兒的課堂筆記,“功課還可以吧?瞧你們上的課程還挺深的,有壓力嗎?”

  “還行。”師琳應道。母親甚少進她的房間,如今竟讓她有些不自在。

  江月華笑笑,放下筆記本,不經意看到擺在床邊的針織花式腰帶,走過去提起一角,“咦,很漂亮啊,花紋很特別,哪裡買的?”

  “自己鉤的。”

  “噢。”此時江月華已經把它拿起來,也看到了下端垂著的兩條絨線和別在末端的鉤針,不禁有些驚訝,“真的是你自己鉤的啊,原本你還有這種手藝,我都不知道。”

  “玩玩而已。”

  看女兒沒興致繼續這個話題,江月華放下腰帶,“好吧,那你早點休息吧,我走了。”她拍了拍女兒的肩,走出房間並幫她帶上門。卻在門合上的?那忍不住歎息,有得必有失啊。她長年來的忙碌導致了母女間免不了的生疏,而今想彌補也無從做起。

  師琳看著母親出門,在床沿坐了下來。

  好煩啊!

  第二天,是個陰暗的下雨天,但比起繼繼續續的綿延細雨,凝在空氣中化不開的濕意更讓人的心情清爽不起來。

  放學回家的車程中,因為想順道去一下市圖書館,師琳提前兩個站下了公交車。

  天空正飄著絲絲亂雨,師琳幾步奔到站台下,放下手上的書袋,從背包裡掏出折傘撐開,正待向圖書館方向舉步,忽然瞄到右方不久處正抬著什麼東西的兩個人影,頓了頓,馬上轉身往他們走去。

  “爸?爸,你在做什麼?”

  師明康回過頭一看,直起腰來,“啊,琳琳。放學了嗎?去哪裡?”

  將傘舉到父親頭上,師琳舉了舉手中的書袋,“圖書館,爸,你們在搬什麼?”稍打量他們正在搬運的大物件,是一張復合型寫字台和兩張椅子,?在一起用塑料繩捆好了,邊角處還綁上硬紙塊以防刮痕。與他一起抬的是一個中年婦女,相貌樸實,臉上憨厚略帶羞澀的笑有著跟父親相似的味道。

  “書桌和椅子。對了,這是彭阿姨,還認得吧?小時候還照看過你。”

  “彭阿姨好。”師琳一經提醒便認出來了,彭阿姨跟父親是同一個廠的工人,幼時好幾次代替父親接她放學,非常和藹的人,這數年不見,老了許多。

  彭阿姨連連點頭,“好好,琳琳長大了哩,這麼漂亮,小師,你真有福氣。”

  師明康呵呵地笑。師琳也不禁露齒而笑,雖然喊“老師”會產生歧義,但每次聽到別人喊父親“小師”都覺得怪怪的。

  “我看應該這樣繞過去打結吧……”低聲自語著,彭阿姨蹲下身繼續綁著寫字台。

  師明康對女兒解釋:“這些物什是廠裡要折價處理的,彭阿姨買了一套,我幫她搬回家去。本來想趁著雨停,趕緊搬完這段路,沒想到這會兒就又下起雨來,繩子又斷了一根,得重新綁。”

  “哦,幸好雨不大。”師琳掃了一眼那台凳,連這樣的物具都折價處理,想來他們廠確實是要關了吧。

  “是啊。是不是從那邊纏過去?對,這樣就不會滑下來。”師明康看著彭阿姨抽緊繩子打結,然後又回頭跟師琳說話,“這些桌椅還很結實,木料都是上等的,剛置不久呢,現在就要處理掉了,我們廠呀……”歎了口氣後低下聲,“我都想買幾張回去,就怕你媽不高興。”

  師琳笑笑,“買回去家裡也沒合適的地方擺。”

  “那倒是。”師明康點了點頭。

  一會兒後,彭阿姨把寫字台綁好了,師明康和她合力把它抬起來掂掂,確定是綁穩固了。

  “我也來幫忙。”師琳收了傘,此刻也沒什麼雨了,只是偶爾飄來幾線沁涼的雨絲。

  “不、不,你別來了,不是要去圖書館嗎?”師明康擺手,總覺得琳琳跟她母親一樣,都不是合適做體力活的人。

  “對呀,琳琳,你就不用了,去做你的事吧。我家也就在前面,不遠了。”彭阿姨也說道,轉頭朝師明康笑一笑,“這一趟也真是麻煩你。”

  “哪裡,應該的、應該的。”師明康答著,和她一起把寫字台抬起來,回頭對師琳點點頭,“我們扛就行了,你去吧。”

  就在這時,街邊不遠處,有三個穿著伊頓校服的女生正從一家服飾店裡出來,其中一個不經意地看這邊,“咦,你們看,那個人好像是師琳。”

  另一個抬起手望了望,“真的是她!不知道她身邊的兩個人是誰?要不要過去看看?麗娜……咦?”說話間發現同伴已經向那邊走去了,連忙跟上去。

  “師琳!”

  師琳回頭,眉頭輕輕皺了一下。“冤家路窄”這話多麼具有預見性和正確性,那些疾步走近她的不是王麗娜三人組又是誰。

  “琳琳,你同學嗎?你們聊,我們來抬就行了。”剛把沈重的寫字台抬起來,看到穿著跟女兒同樣校服的女生走來,師明康回頭向女兒匆匆一句告別,接著含笑朝王麗娜三人禮貌地點了點頭,表示打招呼和失陪的歉意。彭阿姨也先朝“師琳的同學”笑了一笑,這才與師明康一前一後扛著東西往前走。

  王麗娜她們不懷好意而來,迎面接到的卻是兩記和善至極的笑容,一愣之際,師明康兩人抬著寫字台走了,原地只留下表情一片空白的師琳。

  “喂,他們就是你爸媽?”望著那兩個平凡的中年人,她們鄙夷心起,語氣中含上了明顯的不肖。

  沒必要理會這種人,師琳旋身走自己的路,眼尾都懶得再掃她們一眼。

  “站住!沒聽見我們在跟你說話嗎?”馮瑛氣得跳腳,氣急敗壞地扯住她。

  師琳翻腕掙脫她的鉗制,添上了一抹不耐的神情,“你想干什麼?”

  “我在問你話,你竟然不回答。”馮瑛粗魯地揪著她的衣服,這女人也跩了吧?簡直快忘記自己的身份了。

  師琳皺眉,她討厭別人碰她。“放開手。”

  這時過往行人已經在好奇地偏過頭偷瞧她們,穿著名校的校服,不知拉拉扯扯在干什麼。

  師琳按下她的手,“這麼在大街上不太好吧?”損害學校的聲譽可是伊頓的大忌。

  “馮瑛,你先放手。”王麗娜開口了。這個師琳外表老實,其實奸詐陰險,馮瑛總被她氣得沖動,一不小心就上了她的當。再怎麼說當街起沖突是個很大的把柄,更何況師琳現在背後有謝瑩霄,而且學生會也注意著,鬧回學校可收不了場。

  馮瑛咬牙哼了一聲,終於不情願地放手,但還是狠狠地瞪著她。那表情惹得師琳差點失笑,真是的,這家夥要當壞人就不要那麼“幼”好不好。

  王麗娜她們之所以能橫行無忌,是因為別人怕她的背景,所以以前根本用不著什麼頭腦,稍一威脅就達成目的了,此刻遇到了一個全然不把那些放在眼裡的師琳,一時竟沒有可用的策略。可是得意慣了的她們怎麼甘心退卻?硬撐也要撐下去,“師小姐,同學跟你說話都不回答,太沒禮貌了吧?”

  “當街動手動腳的才是野蠻人吧?”師琳拍了拍衣服。自從上次摩托車事件後,王麗娜並沒有大的動作,最多時不時在旁邊酸酸地諷刺幾句而已,看起來是懷恨在心、伺機報仇呢。

  “你先別得意。”王麗娜含怨瞪了她一眼,“上次的事還沒完,那筆帳我會討回來的。”只是一直沒有機會而已。

  “上次?哦……那件事嗎?可是,被欺負的人是我吧?大家都知道的事實。”師琳刻意拉長聲調,笑看王麗娜又氣黑的臉。

  “明明是你向大家誇大其辭害我們的。卑鄙!騙子!難怪景麒不要你!丑八怪!”

  呵呵,這種話無關痛癢。幾位大小姐雖是不良少女,畢竟沒真正在社會上混,像她以前學校的流氓學生罵人才叫粗俗呢。

  “你等著吧!我要跟我爸說,他能讓你們家沒飯吃,到時候要飯別要到我們家來!”

  “現在連幼兒園的小妹妹吵架都不會抬爹媽出來嚇人了,還是伊頓的學生哩。”歎了口氣,師琳喃喃道。

  “你剛才說什麼?!”她們氣得冒煙,索性不顧形象使潑叫罵起來,“你才是不知廉恥的人,?蛤蟆想吃天鵝肉,瞧你被景麒甩了的樣子,哈,簡直像喪家犬!”

  師琳笑了,“干嗎每句話都要帶上景麒?這麼在意他嗎?那就不要做縮頭烏龜呀。”原來姓景的才是糾紛的根源,唉,再凶的女生都會帶點少女心事,偏偏在這方面囂張不起來,或許真正在乎才會縮手縮腳吧,可是見別人靠近卻又不甘心。

  王麗娜一愣,接著更大力地吼:“你胡說八道什麼?誰……誰會像你這樣不要臉。”

  “憑你也想勾引景麒,要不要臉啊?下等人就是沒有家教!你爸媽只會生不會養嗎?”

  師琳倏地火起,牽扯到父母她就不能淡然處之。

  “只會拍謝瑩霄的馬屁,看她能幫你到幾時!你以為她真當你是朋友……”

  “她還幫我追景麒呢,你忌妒啊?”冷冷頂回一句,師琳真的怒了,那是她最不舒服的事。

  “胡……胡說!”王麗娜三人高叫,弱處被戳到了。在她們心裡,小小一個師琳是不足為懼的,忌諱的是她們惹不起的謝瑩霄對她言聽計從。

  “如果我叫她幫我騙景麒出來約會、如果我叫她幫我扳倒你們,你覺得如何?”師琳挑眉,“哼,讓開。我很忙,最好別再攔著我。”裝滿書的書袋很重,她可沒空跟她們斗嘴下去,趕在圖書館關門前把書還了才是正事。

  “你……謝瑩霄真的幫你。”王麗娜喃喃道。然後追著師琳的背影提高聲音問:“喂!你真的讓謝瑩霄幫你約景麒?難道,你現在就去見景麒?!”

  師琳一翻白眼,這人也未免太神經質了。

  “麗娜,別理她!她在說大話。”馮瑛追著她們叫道,“說謊!一定是騙人的!咦,干嗎拉我?”不解地看向突然扯她衣袖的另一個同伴,而後隨著她的示意看向後面,驚得張大嘴巴——“景……景麒!”

  什麼?!

  走在前面的兩個人聞聲倏地扭頭。王麗娜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真的是景麒!師琳真的把他約出來了?!她卑鄙的手段竟然奏效了。“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而師琳差點跌倒在地。不會吧?果然是“冤家路窄”!窄到這種地步。

  “嗨。”景麒含著笑意的眼睛看向師琳。這次的見面不算是巧合,他聽謝瑩霄說起她今天要去市圖書館,便也過來了,沒料想一定會遇到她,只是忽然也想去圖書館坐坐而已。沒料到半路上就遇到了,還聽到一段很有趣的對話。

  他聽見了!師琳一見他的笑容就明白了,迅速回想剛才自己氣惱下說出了什麼話。天啊,他不會當真了吧?蒼天明鑒,她很久沒說過謊了,今天也不算是說謊,只是胡說而已,對,只不過是嚇嚇小孩子而已,怎麼就被他撞上了?再往深處一想——該不會、該不會正是謝瑩霄叫他來圖書館的吧?怎麼可能有這麼巧的事?

  自欺欺人地安慰著自己,她站直身軀正面對著他,準備接受譴責。所以說吵架是不好的嘛,瞧她隨口頂回一句,馬上報應就到了。受到如此辱沒,即使是景麒也不會再給她留情面吧。

  “景麒,師琳說你們要去約會,她說謊!對不對?”

  我哪有這樣說?師琳險些跳腳,但她所能做的只是呆立在原地瞪著景麒。等著謊言被揭穿及其後的奚落和難堪,盡管這謊言是她們自行演繹的結果。

  景麒走近她,低頭望著她不回避的眼睛和倔強的姿態。唉,終於正視他了嗎?清楚地看見她隱含的氣惱和一些哭笑不得的冤屈,他笑了。

  兩人對視片刻,他很自然地伸手,拿過她手裡的書袋,翻翻裡面的書,“你要去圖書館找什麼書?”

  愣愣地,師琳瞪著他的動作,“你怎麼知道我去圖書館?”

  “瑩霄說的。”景麒給了她一記頗具深意的笑容。

  一陣昏眩,師琳閉了閉眼,噩夢成真!

  被忽略的王麗娜她們本來還在旁邊猶自驚訝,聽到這話後如同抓住了把柄,“果然是你利用謝瑩霄約景麒,真卑鄙!景麒,你剛才聽到了吧?她被你拒絕了還不甘心,利用謝小姐來糾纏你!你聽到了是不是?她是騙……”

  此刻再要辯解就太難看了,師琳閉口不言。好吧,不管是什麼難聽的話,都是她逞口舌的報應。

  “不,是我自己要來的。”景麒淡淡地道,“瑩霄只是轉告,決定要來的是我。”

  什麼?訝異已不足以形容,在場的人皆震驚到愣住——他這樣說是什麼意思?

  師琳退了一步,他……他在替她圓場嗎?想不到,到此刻他還這樣做,果真是彬彬有禮的紳士,可是就因為他是這樣的好人,才引發她莫名的不快。

  “那我們走吧。”景麒揚了揚書袋。

  “什……麼?”

  “不是去圖書館嗎?”他神態自若地微笑,“還是你想去別的地方?”

  怎麼回事?訝然看見他提著她的書袋往前走,師琳眨眨眼,跟上他的腳步。忽聽背後傳來陰森森的低語:“師琳,你厲害!”師琳回頭,對上王麗娜怨毒的眼光和憤怒。旋即王麗娜轉身飛奔而去,她的兩個同伴叫喚著追上去。

  這個……情勢轉折也太快了吧?她似乎在看不見的深潭裡越陷越深了,更無奈的是——這個潭似乎是她自掘的!師琳呆了片刻,回頭跟上景麒,“你……等等。”

  “我的書袋。”她伸出手。

  “我來拿就好。”他表情溫和。

  不是這個問題吧。“謝謝,但你不用真的陪我去圖書館。”替她解圍已經夠仁至義盡,王麗娜她們已經走了,用不著再演戲吧。

  “我自己也要去圖書館。”此時圖書館的大門已就在眼前,他偏頭問道:“先去還書處嗎?”

  沒回答那個問題,師琳用平板的聲調接著說:“對不起,剛才是……”

  “我知道,你是斗氣才那樣說的。”景麒微笑。她的心思仍是迷霧,但是斗氣時把他的名字沖口而出,可見他對她來講,並不是隨便一個路人。

  “呃?”他知道?

  笑笑,景麒突然看見走廊的牆上貼的公告,“啊,開架閱覽室進了新書嗎?待會我們去看看吧。走,先去還書。”提著她的書袋率先走向還書窗口。

  師琳只能繼續跟在他後面,發現自己再也掌握不了自己的思維。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19:55


  “景麒!”

  三步並作兩步穿過草地,直接翻過廊外的欄桿,然後在砰地一聲推開辦公室大門的同時,興奮的叫聲隨之響起:“景麒!聽說你昨天在跟師琳約會?!”

  辦公室的眾人全抬起頭,看向沖進門的霍新陽,張大了嘴巴,然後一致把目光集中到景麒身上。天啊,最新進展!怎麼他們沒收到消息?差點就錯過了。

  “霍新陽,我們在開會。”坐在首位的司皓南把冷冷的目光射在莽撞的霍新陽身上,這家夥開會缺席也就罷了,還敢中途跑來擾亂秩序,欠教訓太久了吧。

  霍新陽在老大的目光下退縮了一下,但激奮的情緒戰勝了一切,擠到景麒身側坐下,眼巴巴地望著他,等著他給予肯定的答復。

  司皓南掃視一圈與會各個學生會干部的表情,確定這個會再開下去也不可能了,遂合上文件夾,“這次我們就討論到這裡,散會!”

  “啊……”眾人戀戀不捨地望著景麒,可是老大的逐客令絕對不能不從,只好起身陸繼走出去,還是趕回班上去傳播新聞吧。

  “景麒,是不是真的?快說,你昨天是不是跟師琳在一起?”一待閒雜人等走光,霍新陽迫不急待地追問。

  “嗯哼。”景麒把會議記錄夾進檔案夾。

  “好耶!你終於開竅了,萬歲!哈哈……”

  不關他的事吧?他叫什麼好?景麒端起茶,奇怪地看他一眼。

  “哈哈,不錯不錯,景麒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那麼我們就開始實行我的計劃吧。”終於可以大干一場了。

  景麒差點噴茶,原來他還在想著他那個“計劃”。

  “你還是放棄那個愚蠢的計劃吧。”司皓南收起東西後,也走過來坐下。

  “為什麼?”霍新陽撩了撩他色彩?紛的頭發。

  “看看景麒的樣子。”司皓南揚揚下巴。

  霍新陽轉頭,猛地嚇了一跳,“景麒兄弟……”怎麼突然充滿危險的威脅感?

  景麒鄭重地告誡他:“放棄你那個‘計劃’,別把念頭動到無辜的女孩子身上,想打架自己想辦法。”

  “你是說不打算施行這個計策?那你干嗎無緣無故跟她約會。”霍新陽不明白了。

  景麒別過臉。

  霍新陽?地張大嘴巴,“難道你真的看上她了?不會吧!”

  景麒沒有回答,起身將文件夾放進書櫃。

  “不可能吧,那樣的女生……別的不說,單是那個膽小如鼠的個性。”霍新陽最受不了的就是女生畏畏縮縮的樣子,師琳給他的第一印象就讓他瞧不起。

  “全校有幾個女生敢做當眾告白的事?”司皓南真受不了他永遠?鈍的粗線條。

  “咦?這麼說來倒也是。”霍新陽點頭,這件事挺讓人佩服她的,“好吧,算她不錯了。”

  “可是,有點陰暗。”司皓南看著景麒。那個小女生沒有像表面那麼簡單,隱藏了一些黑暗面。

  “像謝瑩霄那樣透明的人不多。”景麒回他淡淡一笑。是的,他還沒完全看清她。

  沒有第二句話,司皓南起身離開。

  以霍新陽簡單的頭腦,當然看不懂他們在打什麼啞謎,他看的是景麒手中的東西,“那是什麼?”

  “這個,”景麒低頭看著手裡的一根捏扁了的皺皺巴巴的細長彩塑管,“是顆星星。”

  “啊?”怎麼看都不像。

  “很精致的星星,”景麒用兩根手指夾著它拉直,“我把它拆開來了,然後怎麼也折不回去。”這麼細小的管子,要有多靈巧的手和耐心把它變成美麗的星子?那一罐裡有多少顆?可以折換成多少時間和精力?

  霍新陽總算聽懂了,“你干嗎去弄這個東西?只有女孩子才那麼閒。”

  “我只是在想——”景麒松開手,彩塑管又恢復成彎彎曲曲的樣子,他抬頭望向神秘蔚藍的天宇和飄過的雲團。

  隱約覺得,有那樣的耐心的人必定有一顆非常孤寂的靈魂。

  這就是豪華宴會。跟想象中差不多,達官貴人、華服麗影、美食佳肴、廳堂音樂,皆是金光閃閃、紛彩?眼。

  師琳昂首站在大廳中央的水晶吊燈下,緊緊吸引住全部的目光。

  當然不是因為她姿容出眾或什麼的,而是因為站在她身邊的江月華剛才朗聲向所有人宣布:“我的女兒,師琳,虛齡十八歲,請各位多加關照。”

  全場寂靜了幾秒,接著嘩然。江月華居然有女兒,這麼大的女兒!

  “月華,終於讓我們見你的寶貝女兒了。”一名男子從人群中走出來,笑容滿面。即使沒有那與謝瑩霄有幾分的相似笑容,師琳也馬上猜得出他——曦輝集團的董事長,謝子鵬。

  江月華淺淺地笑,“說笑了,我的女兒可比不上謝董事長的女兒活潑漂亮。琳琳,這位是曦輝集團的謝董事長,你就叫謝叔叔吧。”

  “你好。”師琳向他微微躬身。

  “你好,我跟你媽媽可是老同學。”謝子鵬笑著打量她後,對江月華打趣,“呵呵,果然是你的女兒,又是注定惹哪個男子傷心了。”即使相貌不奪目,氣質可不是蓋的。

  “少開玩笑了。”江月華雖然嗔他,卻也是帶笑的,自己的女兒被誇贊當然高興。

  她不喜歡他們這種親近的態度。師琳經過淡妝修飾的臉蛋沒有顯露一絲表情,但眼神是冷凝的。

  “呀,真的是師琳!”伴著銀鈴似的呼聲,一道人影朝她撲來。

  師琳來不及閃開,只好抱住她防止自己被她沖倒。想當然爾,此姝非謝瑩霄大小姐莫屬。

  謝瑩霄開心地拉著她的手,“好意外!原來你就是江阿姨的女兒,我都不知道呢。爸爸,她就是我跟你說過的,我們班上很厲害的人哦。”

  “是嗎?”謝子鵬大感興趣地挑起眉,“原來你們也是同班同學,真是有緣啊。”

  江月華笑問:“琳琳,我怎麼沒聽你說過?”

  師琳回了母親一個無實質意義的笑容。

  “師琳都不記得我,提都不提我。”謝瑩霄嘟起嘴,逗笑了一群大人。但嗔意很快過去,旋即又是開開心心了,“江阿姨叫你琳琳嗎?好聽!我以後也叫你琳琳好不好?琳琳,琳琳,呵呵。”

  “別叫了。”按響了門鈴似的,師琳終於受不了地開口,“要叫就叫我師琳。”

  “這樣啊,好吧。”雖然不太情願,謝瑩霄還是接受了。誰叫她喜歡師琳呢,師琳喜歡這樣就這樣吧。

  兩個小女兒的模樣又惹得江月華和謝子鵬相視而笑,而看在師琳眼中,眸光又黯淡半分。披著置身事外的冷漠,不得不承認,他們兩人就外形而言是極為相襯的。

  “師琳,我們到那邊去好不好?那邊可以看河面的夜景。爸、江阿姨,我們先走了。”見他們點頭,謝瑩霄親密地挽著師琳,走向宴會大廳靠著河畔的露台。

  “像你,非常像你。”望著她們的背影,謝子鵬低歎道,“以後一定也是個厲害角色。”唉,他的女兒若不找個厲害人物扶持一定不行。

  “說什麼呢。”江月華淡淡一語帶過,轉身打了個手勢,“該去給特別來賓打招呼了,記得把那塊地皮的事搞定呀。”

  師琳側著靠在欄桿邊,旁邊謝瑩霄輕快的噪聲有一句沒一句地從耳旁飄過。她的眼睛注視的仍是會場,確切地說,是會場中最光彩奪目的兩個人。

  江月華和謝子鵬,一個是水艷豐姿,另一個風度翩翩,他們在宴會人群中自如穿梭,帶動整場的氣氛,不經意中顯露默契,而站在一起時就猶如畫一樣,格外顯目。而在師琳眼裡,卻如同一根刺。

  師琳知道參加宴會的人都存有疑問,她到底是江月華跟誰的女兒?她父親和母親處於什麼樣的狀況?江月華跟謝子鵬又是怎麼回事?兩家兩代和樂融融的情形代表了什麼?雖然沒有人上前直接探問,但不斷射來的刺探眼光和偶爾飄過隱約的竊竊私語說明了他們間的騷動。這一切,歸咎於一個重要原因:父親沒有來。

  是的,師明康沒來。

  今天下午看見父親為晚上的宴會愁眉苦臉,即使決定要去,就得讓別人好好瞧瞧江月華的丈夫和女兒究竟是怎麼樣的對不對?但正當她換禮服的時候,師明康接到一個電話,就匆匆出門了,只來得及隔著房門跟她說了一聲。

  “他為什麼沒來?”來接他們的江月華聽見這個消息時,師琳可以清晰地看見她臉上的怒氣。

  “彭阿姨打電話來求救,她們家出了事,爸過去幫忙。”

  “哪個彭阿姨?”

  “爸的同事,以前住在我們家附近的那個。”

  江月華哼了一聲,“她家出了什麼事?”

  “爸沒說清楚。”

  江月華不再說話,開車的時候一路上臉色陰沈莫測。

  師琳不由為父親捏了把汗,母親平常喜怒不顯於色,讓怒容外露是極為少見的,也說明她真的生氣了。可是一到宴會廳,江月華霎時便換上親和大方的表情,微笑無懈可擊地完美。師琳看得一愣,然後也挺起胸,努力讓別人看見她的自信,跟在母親後面,昂首邁進會場。她不會退縮的!

  對,她不允許她像父親一樣給自己逃避的借口。

  盡管如此,可是此刻她站在宴會一角,看著場中笑語晏晏的母親,還有另一邊談笑風生的謝子鵬,仍是止不住落寞孤寂。

  父親啊,曾經希望過,至少在今晚,讓他們看起來是幸福相配的一對!至少在今晚……可是他逃了,自始至終沒有跟母親站在一起迎接眾人的目光。沒錯,彭阿姨那邊並非十分必要讓他去吧,而且去了也用不著一整個晚上吧,換句話說,他逃了。那個膽小鬼!

  “師琳?師琳?”謝瑩霄見她好久不回話,關切地望著她,“你怎麼了?臉色不太好,不舒服嗎?”

  “沒事,我想喝點東西。”師琳搖搖頭。算了,暫時不想這些,過了這個宴會再說。

  “那我們到那邊去。”謝瑩霄攜著她走向餐桌那邊。

  剛端起鮮橙汁飲了一口,廳門處人聲喧嘩,師琳隨意望了一眼,手竟不自覺地僵了僵。他也來了?

  “啊,是景大哥他們。”謝瑩霄也望過去,立即放下杯子朝他們招招手。

  但景麒、司皓南和霍新陽三人剛進門便被人圍住,沒有看見謝瑩霄的招呼。

  “他們沒看見耶,那我們過去吧。”謝瑩霄扯扯師琳。哈哈,景大哥看見師琳會很吃驚的。

  沒看見正好。師琳方才還松了口氣,原因不知道,總之就是不想面對他。“我看他們現在很忙,還是不要去打擾了,以後會有機會的。”

  “咦,師琳,”謝瑩霄奇怪地看著她,“你在害羞嗎?”

  手中的橙汁差點潑出來。師琳不可思議地瞪她,她怎麼會得出這個結論?

  “呵呵,猜錯了嗎?”謝瑩霄在她的瞪眼下干笑,“對不起。可是剛剛你的反應真的很奇怪啊,然後我想起昨天看的電影,女主角害羞的時候……”扭捏可不像師琳的個性,平常拉她去哪個地方,她不是很干脆地拒絕,就是無所謂地跟著走,從來不像剛才那樣慌忙找借口來推拒,難怪會讓她聯想起電影中的情節。

  “沒有這回事。”師琳淡淡堵回她的話,心裡不由有點驚奇,謝瑩霄雖然單純,倒有她自己的淺白直接的感知方式,有時候頗出人意外。

  她在害羞?啐,怎麼可能。她只是因為前幾天他莫名其妙地跟著她一起去圖書館,覺得他有點奇怪而已,對奇怪的人敬而遠之是很正常的,對不對?

  謝瑩霄突然認出站在盆景邊的婦人,“啊,那邊是王伯母呀,恐怕要過去打個招呼呢,師琳,一塊去嗎?”

  “不。”

  “好吧,我過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你等我哦。”說著朝師琳揮揮手,走了過去。

  師琳目送她的背影,心裡歎了口氣。這才是宴會主辦人女兒的樣子嘛,散發著親和力,像她只會站在一邊。唉,到現在也想不通這樣的女孩怎麼那麼喜歡跟她相處,不覺得她很無趣嗎?但事實就是不覺中跟她走得很近了,不情願卻隔絕不出距離,竟還漸漸習慣了,很無奈的事情。唉,謝瑩霄是個讓人討厭不起來的女孩子。

  掃了一眼正移向這邊的景麒等人,師琳退開去,站到露台前的玻璃門旁邊。不欲跟他們碰面當然不是因為害羞,她告訴自己。而且她今晚也沒什麼好害羞的,雖然沒穿慣的禮裙讓她有點別扭、化著妝的臉總覺得不自在、綁這樣的發型可能會顯得古怪,但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不是嗎?

  師琳側身面對著玻璃門,打量其上映著的她隱約的影像。她這種裝扮,看起來真的不會奇怪嗎?可是夜晚的玻璃只能照出模糊的輪廓,根本看不清楚。她搖頭一笑,怎麼突然想東想西?這樣的她真是無聊!剛想轉身,?然瞧見玻璃中的人影多了一個,她一驚,回頭——景麒站在她後面。

  而謝瑩霄接著從景麒後面冒出頭來,“師琳!我剛才正好遇到景大哥他,就一起過來了。景大哥,我說得沒錯吧?師琳今晚真的很漂亮對不對?”

  “是的,很漂亮。”景麒注視著師琳,“不過你平日就很有魅力了。”

  師琳一愣,如此直白的稱贊讓她不自在,對這個她根本不懂應對之法。“你……真會說話。”

  “是真話。”景麒笑意盈盈,他剛才是不是瞧見了她臉上一閃而逝的紅暈?

  這時司皓南和霍新陽也走近了。霍新陽插進師琳面前右瞧左瞧,“哎,不錯呢。”還算配得起他兄弟景麒啦。相比起總穿校服的平日,構得上讓人驚艷了。

  “謝謝,您今天也有人樣多了。”不明白他話中深意,師琳沒好氣地頂回去。

  “?,說話還帶刺呢,我剛才是在誇你耶。”霍新陽咋舌,難道他以前真是看錯她了?

  謝瑩霄不明白地插口:“剛才師琳不也在誇你嗎?”

  師琳低笑,霍新陽翻白眼。而景麒在旁邊突然有點不是滋味,她跟霍新陽相處得比他還自然。

  站在後面的司皓南暗中一笑,景麒真是陷進去了。算了,幫幫他吧。“新陽,我們過去見見謝叔叔吧。謝小姐,你帶我們去好嗎?”拉走閒雜人等,讓他們好好獨處吧。

  “好呀,景大哥也一起去吧。”謝瑩霄卻把景麒也拉上,令他始料不及,“師琳?”

  “你們去吧。”師琳馬上接口,送瘟神似的揮揮手。

  見他們走進人群中,她端起杯子隱入另一堆人中。擠過正在談天說地的太太群,看到宴廳的角落有一組沙發,她走去過挑了個靠牆的坐下。旁邊垂下的籐狀盆景正好擋住了外界大半視線,不錯的地方。

  坐定後,師琳把杯子放在茶幾上,悄悄脫下鞋子轉了轉腳踝,真穿不慣這種尖尖的小皮鞋啊,還有,大半個晚上都把腰挺得直直的,也有點酸。原來參加宴會是這麼累的,那麼母親還真是辛苦了。靠進沙發背上,不自覺地又以眼光追隨江月華的身影。

  今晚看到了母親的另一面,能干、優雅、完美的儀態,似乎更了解她了。可是,為什麼又覺得離她更遠了?靜靜地望著活躍在人群中的母親,師琳臉上有些茫然。

  這時有幾個女子從旁邊走過,師琳本不在意,沒料到其中一個不經意地看了她一眼,?地叫道:“師琳!”

  旁邊的人聞聲立即回過頭來,真的是今晚的焦點人物師琳呢,江月華神秘的女兒。她們當然對她有莫大的興趣,若有旁人陪在她旁邊倒不敢輕易打擾,此刻她正巧單獨一個人,便壓不住好奇心了。於是霎那間師琳身邊圍了一大堆人,沙發都不夠坐了。

  師琳心裡歎了口氣,提起精神,作為江月華的女兒,總不能失禮於人。看著剛才叫破自己的名字的女孩問道:“請問你是……”

  “我叫李芬芬,也是伊頓的學生,讀高三了,你不認識我吧?”李芬芬滿臉笑容,“但我可早就知道你了,你是名人啊。”

  因為她鬧過大丑聞!師琳回了個微笑。

  不好意思一下子探刺人家底細,眾人開頭拿些閒話來說,東扯扯西扯扯,半晌終於有人問出聲:“師小姐,你是跟你父親姓師嗎?”不太高明,把話題引向感興趣的領域。

  “當然。”師琳挑眉,“不然還跟誰姓?”

  “呵呵……”眾人賠著干笑,再拉扯一些家常來掩飾?尬。

  師琳抑住無奈陪著,適時給予禮貌的微笑。

  然後這次換了李芬芬當急先鋒,“師琳,在學校都沒有人知道你是江董事長的女兒呀,你是不是刻意不讓別人知道?那麼……你爸爸真的是工人嗎?”

  “是的。”師琳點頭。

  眾人一愣,接著掩口而笑,“呵呵,說笑的吧?怎麼可能?師小姐真幽默。你隱瞞自己的家世,是想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吧?”

  “我本來就是普通人。”

  “不愧是師小姐。”眾人鼓掌,“聽聽她說的話,多有哲理,多麼謙遜。”

  果然有錢就說什麼都是好話!師琳差點作嘔。受不了了,恰好看見江月華在不遠處,便站起身來,“對不起,我想去找一下我母親。失陪了。”

  “啊,師小姐,我們還……”這麼快就走了,她們還有一大堆八卦要挖呢。

  師琳聽而不聞,大步邁出將她們的聲音拋在後面。不料繞過沙發,抬頭竟迎面碰上謝瑩霄跟景麒。倒黴啊!

  “師琳,我們到處找你!”謝瑩霄綻放笑顏。

  “是嗎?”師琳越來越相信“冤家路窄”這句話,視線掃過景麒,他果然又在盯著她看,那眼神怪怪的,好像要挖掘出隱藏起來的她,真不舒服。難道他看穿了她企圖利用他來嚇退謝瑩霄的事?她心裡開始惴惴不安,如果這樣的話就慘了!所謂的告白只是一場戲,沒有人會高興被這樣耍的。

  景麒遞給她一杯果汁,開玩笑似的說:“一轉眼就不見了你,我們找了好久,差點以為你在躲我們呢。”他當然知道她在躲他,上次去了圖書館之後就一直沒在他面前出現,真是的,他有這麼嚇人嗎?

  謝瑩霄皺眉,“景大哥怎麼這樣說?師琳當然不會躲開我們啦。對不對,師琳?”

  “嗯……”師琳低頭喝果汁,暗底裡拿眼狠狠瞪景麒,狡猾的家夥。

  景麒微笑應對,優雅萬分。原來使點壞才能得到她的注目,太守禮就會放縱她對他視而不見,他現在知道了。她其實還是很經不起撩撥的烈性子呢。

  背後的三姑六婆又在聚首竊竊私語。“啊,那個是景麒。聽說他跟謝小姐……不是啦!附身過來,在我們學校大家都知道一件事,景麒其實……什麼?真的嗎?師小姐……不會吧?後來怎麼樣?……後來啊,如此如此、這樣這樣……太戲劇化了吧!……真的,伊頓的人都知道,你看他們……對對對,我也聽到了一點消息……沒錯啦,當初可是大轟動呢,那時我都在場哦……可是,我聽到傳聞的是這樣的……啊、哦、哇!這樣啊……”

  話歸正題,這邊師琳跟謝瑩霄和景麒站在一起的時候,那邊場內燈光一暗,音樂蕩起,霓虹燈旋動,舞會開始了。

  謝瑩霄和景麒片刻間被邀舞的人群圍住,而師琳在拒絕了兩個年輕男子後,已經退到了圈外,悄悄地走開。當景麒從人群上方探頭尋找時,已不見她的蹤影。

  靠在玻璃門框邊,師琳靜靜地看著舞池中旋轉的男女。江月華和謝子鵬也在眾人的起哄下結伴跳起舞來,成為最炫目的一對舞者。

  她看著看著,忽然覺得疲倦,不想再看下去了,這個地方予她窒息的錯覺。

  夠了吧,今晚做到這裡就好了。

  於是第一場舞結束時,師琳從背後繞到母親身邊,“媽。”

  “琳琳?”江月華回過頭來,“不跳舞嗎?給你找個舞伴吧……”

  “媽,我想先回去了。”

  “怎麼?不舒服嗎?”江月華皺眉。

  “不,有一點累。不太習慣吧,我也想回去看看爸。”

  “那……好吧,我先送你回去好了。”

  “你走不開吧?”師琳掃視滿場賓客。

  確實,江月華左右望了望,“那你去叫田秘書開車送你,她應該在那邊的入口處。”

  “好的。”輕輕答道,師琳退了開去。靜靜地穿過說著笑著的人群,越過喧鬧的會場,也經過了正跟英俊服務生打趣的田秘書,走出宴會廳。沒有人注意到,她畢竟僅是個帶來話題的人。

  隨著酒店一樓大廳的旋轉玻璃門轉動半圈,師琳站在了酒店大門之外,回首仰望上面璀璨的燈火,她扯了扯唇角,那是另外一個世界,而母親在那裡。舉步走下階梯,在她的前方,是父親獨自守候著的那個世界。

  夜晚的輕風有些涼,吹動她絲質的衣袖和裙擺。師琳掠了掠拂在臉頰上的頭發,一步一步地踏在馬路上,看路燈及側邊商店的燈光將她的移動的影子拉長又縮短,與月光映照下形成的另一道淡淡影子交錯。

  “師琳!”背後遠處一聲呼喚。

  師琳驚訝地停住腳步,不可能,是幻覺吧?直到聽見第二聲叫喚,她才慢慢回過頭——景麒朝她奔來。

  停在她面前,景麒微喘,“走得還真快,終於找到你了。”一眨眼就不見了她,追出酒店又不知她走了哪條路,找遍附近好幾條馬路才找到她。

  師琳抬頭凝望他臉上光與暗形成的輪廓,還有那雙灑進了月光的柔和眼瞳,他明明是背著光,為什麼她看得見他唇邊淺淺的溫和的笑容呢?還是,他的笑容已經印在她腦中了?

  “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人回去?”景麒看著她有幾分低落的眼眉,低聲問道。事實上他今晚一開始就發現她並不開心,仿佛心上有壓力,那時欲探尋其因卻被她躲開,現在總算能近前看她了。

  師琳無意識地搖搖頭,轉身繼續往前走,“你怎麼……怎麼會來找我呢?”不明白,為何他的這個舉動竟讓她覺得溫暖,有點想哭的溫暖。

  景麒跟上她,“看你今晚有點低沈,不太放心。”這時,有盞路燈從正面照來,所以師琳可以清晰地看到他唇邊的微笑,比她想象中的更溫柔。

  沈默著,師琳低頭走路,景麒也再沒追問她,靜靜跟在她身邊走。

  這樣走過一段街道,師琳垂眼仍在想著心事,不自覺一聲似有若無的歎息逸出她的唇,心情籠在憂郁裡。

  景麒聞聲停住腳,突如其來地說:“喂,你覺不覺得今晚月色很美?”

  “嗯?”師琳也停下來,仰望天空。不太圓不太亮的月光,沒什麼特別的呀?

  “這樣的月色——”景麒含著笑靠近她,突然執起她的手,舉到她眼前,握牢,“很適合跑步。”

  “咦?”沒等她反應過來,景麒?地拉起她,邁腳就跑,在熱鬧的商業街上飛奔。

  “喂——干什麼?不要拉著我,等等,放手、放手啊!”他瘋了嗎?

  景麒笑著,緊緊握著她的手,帶動她的腳步。瘋了又怎樣?他就是不想看到她沈寂的樣子,想做點反常的事讓她驚奇,他就是不願放任她情緒低落;想讓她動起來,他就是不允許她只沈在自己的憂愁裡,忽略他的存在,只有出其不意地舉動,才可拉回她的注意力。

  結果證明他作對了,看她驚訝又氣怒的樣子,多麼動人!

  “景麒!你停下來,放開手,景麒,景麒!”師琳?聲喊叫,被他扯著手,不得不跟著他奔跑,氣得快尖叫。混蛋!他要發瘋別拉著她嘛。

  “哈!你第一次連聲叫我的名字呢!”腳下沒停,他笑眯眯地回過頭。

  什麼跟什麼?“這有什麼……喂!看路呀。”看到險些撞到前面的人,她尖叫著提醒他。這個人竟然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亂撞。

  什麼文質彬彬,什麼優雅高貴?他根本就是神經有問題!哪有人夜晚在大街上練習沖刺一百米的?幸好她運動神經還算不錯,否則非被他扯得摔跤不可!

  景麒向左閃過走在前面的情侶,向右躲開迎面而來的電線桿,再向右晃過愣在路中央的老大爺,驚險萬分。且始終拉住她的手,帶動她的方向和動作。

  “哇!”師琳不想失態地尖叫的,但實在是不行了,被他拉著轉到頭昏,腳下還得死命跑才跟得上他,而極速的奔跑對她的小皮鞋實在是太大的壓力,還有身上穿的長裙雖然裙擺寬且輕,也絕對不適合跑步。

  聽見她不時的驚叫,他不僅沒有慢下來,反而大笑出聲。既然偶爾的放肆可以讓她放開煩憂,何樂而不為?

  “姓景的!你、你給我停下來,別拉著我!”她氣敗壞急地嚷。這個莫名其妙的瘋子!

  景麒將她的手握得更緊,昂首迎著風,加快了速度,嘴角上揚。

  “你……放……”她終於沒力氣吼出來了。

  直到跑過這一條街,他才在一棵樹邊停下來。

  “啊!”飛奔中突然停頓,她絆了一下,被他扶住。她不領情地想推他,但實在是跑到沒有氣力了,僅有的力量全用來大口大口喘氣,天啊,她從來沒有跑過這麼快。

  他的氣息也稍粗,但很快平復過來了,拉著她走到樹下,讓她靠在樹干上,一放手她便腿軟地滑坐下去,他伸手扯回她,“剛跑完不要坐下,靠著就好。”

  師琳氣哼哼地甩開他的手,繼續喘氣。

  他笑了笑,離開她到近旁的小賣部去買了兩罐飲料。“給。”

  她抬頭望著透著涼氣的冷飲,本不欲理會的,可惜實在抵抗不了誘惑,粗魯地奪過來,狠狠地先灌下半瓶。

  他也轉身靠在樹干上,倚在她旁邊,偏頭瞧她布滿紅暈的臉,“怎麼樣?很輕松吧?”

  “輕……輕松?輕松個鬼!我現在難受得要命。”喘過氣來,——有精力說話,馬上吼得他耳朵生疼,“你神經病啊,好端端地跑什麼,你自己發瘋就算了,干嗎還要扯上我。”

  他微笑,看來是輕松多了,以前從沒見過她直接把怒氣吼出來呢,拉開飲料喝了一口,吐了口氣。呼,他也覺得輕松多了,就是嘛,想那麼多干嗎,誰說要完全了解一個人才能喜歡上?誰說喜歡還要探討自己為什麼喜歡?所有的分析和推測都滾一邊去,他喜歡她,就這麼簡單。

  “你……”剛喘回來的氣又吼掉了,師琳停下口再次喘氣。而更氣人的是,任她罵得怒氣沖天,他依然一副百年不變的笑吟吟樣子,真是有病。

  景麒伸手探探她冒著熱氣的額頭,“你多久沒跑步了?看現在才跑一會兒就喘成這個樣子,老太婆似的。”

  她怒,“才跑一會兒?!你剛才簡直像在逃命,旁人還當我們是搶了錢逃跑呢。”可惡。

  “看我們穿著禮服也不像是劫匪嘛。”

  “禮服?”她翻白眼,就是穿著禮服才奇怪,敢問穿著西裝和長裙的男女在大街上亂竄亂撞是不是奇觀?“沒錯,我還穿著這麼長的裙子,你竟然拉我那樣跑,還有這皮鞋……”

  “好了,別抱怨了,下次預先通知你換裝。”他捏捏她的臉頰。

  “別隨便碰人家。”她氣惱地拍開他的手,“哪有下次!我才不像你這麼神經,習慣夜晚在大街上跑步。”丟臉一次就夠了。

  景麒輕笑,“我哪裡有這個習慣?”

  師琳哼了一聲。仰頭喝完剩下的飲料,空罐子被他接過去丟。她看著他的動作,這才像風靡校園的優雅紳士嘛,剛才真讓她吃驚到不敢置信。竟會突然硬扯著她,在街頭狂奔,說出去也沒人相信吧。“你很喜歡在街頭狂奔嗎?還拉上旁人一起?”這是他的另一個面貌?還真是奇怪。

  “不,我第一次這樣做。”笑了笑,他是斯文得體的景麒呢,做這種出格的事可是前所未有。

  她不太相信,“那你剛才為什麼會那樣做?”難道突然神經短路。

  “沒什麼,只是——”他看著她眼睛,“想看見像現在這樣的你。”

  師琳愕然。什麼?什麼現在這樣的她?現在這樣的她——此刻才?然發現,現在的她,都不像她了。

  “這樣不是很好?別老是壓著自己,偶爾瘋一瘋釋放一下。”瞧她此刻就沒有宴會時的抑郁了,他凝視她的眼,“如果……如果有什麼讓你不快樂的事,你不用硬逼自己去承擔。我會陪你。”

  師琳猛地站直了,不再與他並排靠在樹干上,“我要回家了,再見。”

  ?,又來了。在她縮回去之前,怎也要將她的心門再打開一點。景麒拉回她,“我送你。”

  “不用了。”張口便是習慣性的拒絕。

  景麒臉上含著溫柔的笑意,拉著她可是非常堅定,“來,走這邊。”

  “什麼?喂……”師琳想抗拒,卻被他握得好緊。今晚的他與平日印象中不同,從未想過他會有這強勢的一面,哼,什麼文質彬彬的紳士?全校師生都看錯了。“等等,應該走這條路。從這裡下去搭38號公車……”

  “我們走近路吧。”他回頭,指著遠方那幢兀立的高樓,“你家就在那棟電信大樓的左下方對不對?我們朝那個方向走就行。”

  “什麼?”她仰頭望,“但是這個方向沒有路。”

  他微笑,“怎麼沒有?”拉著她鑽進路邊巷子,大步向前,七轉八拐,反正認準了一個方向就能走出去。

  師琳連走帶跑才跟得上他,“這樣走是對的嗎?這裡是什麼地方?”奇怪,難道他很熟悉這裡的巷子?

  “不知道。”他只是憑直覺帶著她走。

  “什麼?!”

  他又因為她驚訝的神情而大笑,牽著她加快了腳步,“雖然不認識道路,記住方向就行了。”然後前面出現一個分岔路時,他隨意選了其中一條。

  “等等!要是個死巷子怎麼辦?”

  “再回頭就是了。”

  師琳快昏倒,“你太亂來了。”他果然不正常。

  “偶爾做些常規以外的事情吧。”景麒輕松地說。這時所走的巷子出現了一個大轉彎,接下來的方向與目的地背道而馳,他在繼續走下去和退回去之間思考半秒?,然後選擇繼續往前走。

  “夠了,放開我的手。要走你自己走,我回去走馬路。”她確定照這個走法到天亮也到不了她家。

  “啊,”景麒停下來,為難地頓了頓,“你記得我們走到這裡來時的路嗎?”

  師琳一愣,夜晚烏漆抹黑的陌生巷子,誰知道是怎麼轉進來的,怒從心頭起,“都是你亂闖!現在迷路了。”今天已經夠煩惱了,偏偏還遇上一個發神經的人。

  “知道方向就不算迷路。”景麒笑吟吟地指著遠處高高聳立的電信大廈。

  可是他們正在朝另一個方向走。師琳洩氣地垂下肩,這位老兄敢情沒走過巷子,太小瞧居民區百折盤旋的迷宮了吧。歎了口氣,轉身朝一條巷子穿去,“走這邊。”還是她來選路比較保險,現在已經不相信他的方向感了。

  “嗯?這條巷子的方向也不是朝向電信大樓嘛。”

  “當然不可能正對著目的地啦,這條巷比較寬,應該是通向下一條街的出道口,你剛才選的小道圍著住宅繞來繞去,明顯就是繞到人家樓房後門去的通道。”她比他有經驗多了。

  “哦。”景麒受教地點點頭。果然照她選的路走,幾個轉折就出了暗巷,前面是有路燈的社區小街,兩條路道擺在他們面前,景麒看了看,指著左邊問:“我們選這邊嗎?”

  “走右邊。”師琳以絕對權威的語氣道。其實她也不知道是哪方,反正不是他指的那一個。

  就這樣朝著大致的方向前進,偶爾還翻過護道欄桿,或擠過密生的樹牆,也不知道已經到了什麼地方,反正電信大樓一點點拉近了。

  一條頗寬的水溝隔開了他們的方向,景麒跨在上面,伸手想接她過去。師琳哼了聲,推開他的手,吸一口氣,提起裙擺漂亮地跳了過去,頗為得意地回頭看了一眼微愕的他。

  景麒旋即輕笑,兩人間氣氛總算和緩多了。

  “你常常做些不守常規的事情嗎?”師琳突然問道。不可思議,他還是學生會秘書長哩。

  “不,我最擅長做維護常規的事。”

  才不信。她睨了他一眼,太沒說服力了。

  他微笑不語,今晚反常的事,是為她而做的,是為了讓她抒緩抑郁情結。

  昏暗的路燈一閃一滅,空無一人的狹窄小巷只有他們的腳步聲回蕩,師琳望了望四周嘟囔:“深更半夜還敢走這種黑巷子,也不怕遇到什麼事。”

  “我有能力保護你。”他輕聲道。

  她一愣,沒有好口氣,“恐怕你逃得比我還快。”怎麼可以隨便對女孩子承諾“保護”呢?

  走到巷子底,轉個彎,眼前豁然開朗。師琳張大眼,瞪著四周熟悉的景物,竟然順利到達目的地了,而且,這麼快?

  “到了吧?”景麒站在她後面,“有方向就有路,像這樣一邊走一邊找路,也未嘗不是一種樂趣。”

  “太離譜了。”

  “有什麼關系?反正有我陪你走。”

  師琳心一跳,他在說什麼啊?

  感覺得到她的緊張,景麒微笑,牽起她的手,“走吧,我送你到家。”

  師琳抽了抽手,沒抽出來,他握得不緊,但很密實、很堅定。她的脈搏比平常快了一些,但心裡卻理不出頭緒。

  家門近在咫尺。師琳停下來,“到了。”

  唉,這麼快,景麒暗歎後,松開手掌,笑道,“那你進去吧,星期一見。”

  “再見。”師琳走了兩步,背對著他低聲道,說完快步走上階梯,開了家門走進去。

  景麒目送著她,柔柔地微笑。終於說再見了,終於想在下次再見到他了嗎?

  剛走進亮著燈的客廳,便見父親坐在沙發上發愣,前面的幾上擺著他那套下午剛穿上又匆匆脫下的西裝。師琳停在門口,方才的奇妙心情一下子逝去,仿佛魔法消失似的,現實又回來了。

  “琳琳,你回來了。”師明康站起來,“累不累?要不要吃點東西?對了,你媽呢?”

  “你為什麼不去?”師琳站在原地。

  師明康賠笑,“實在是……因為彭阿姨家裡……”

  “借口!你根本就是膽小逃避。”

  師明康一愣,無言以對。

  “太讓我失望了。”師琳丟下一句,越過客廳疾步上樓。

  “琳琳!”師明康在下面喊。

  師琳頓了頓,有絲歉意浮上心頭,她明明懂父親的難處的啊,可是真的是太失望了,他這樣簡直就是認輸。終究沒回頭去,一語不發地咚咚上了樓,回房間關上門。

  師明康緩緩坐回沙發上,歎了口氣,又望著茶幾上的西服發呆。不知過了多久,屋門的門鎖再響,然後江月華走了進來。

  “月華……”師明康站起身,“你回來了。我今晚……因為……”

  “用不著跟我解釋,去不去是你的自由。”江月華冷冷地道,越過他走進屋內。

  “其實我不是……”師明康跟上去解釋。

  而二樓樓梯口邊站著悄悄開了房門的師琳,探首往下瞧。

  “你生氣了嗎?”他說了一大通妻子都不回話,師明康站在她身後,有點手足無措。

  “不,我沒有生氣。”江月華回頭丟下一句,臉上表情竟是溫和的,自始至尾沒有說過一句責備的話。

  相對於父親的茫然和惴惴,師琳倒是立即就明白了——母親開始跟他冷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20:36


  星期一回到學校,預期中的動亂紛擾。心裡暗自哀悼著她徹底破滅的平靜高中生活,師琳一律用冷冰冰的臉色嚇退好奇的探詢者。真是的,她母親是誰關他們什麼事?她是憑成績考進來的。

  而她沒有預料到的是楊曉虹的反應。

  她沒想到,楊曉虹在向她證實她的家世後,反應會如此激烈,簡直是怒不可遏。

  “為什麼這麼生氣?我不是刻意瞞你的。”師琳在楊曉虹怒吼了一陣後皺眉問道,得知她是江月華的女兒就讓她反感了嗎?

  “哼!還問我為什麼?”楊曉虹氣紅了臉,“你根本沒有一點錯,我生氣才莫名其妙。沒錯,你又沒有騙我,是我自以為是,一開始就是我巴著你,是我會錯意,你一點錯都沒有,是我自己笨蛋,你根本沒把我當朋友,總是愛理不理的,我還以為你性格內向,處處幫著你,拼命拉近跟你的距離。很可笑吧?像我這樣的人,又窮又蠢,還敢以你的朋友自居,你覺得很厭煩對不對?你是不是認為我在故意巴結你討好你?”她覺得自己簡直像個白癡。

  “曉虹,我從來沒那樣想。”即使一開始有些不耐她的接近,只是因為她孤避不願被打擾的個性,但後面也接納了她,默認了她是她班上最要好的朋友,絕對不像她說得那樣。

  “你隱瞞身份,是不是像她們說得那樣,體驗普通人的生活?很好玩對不對?看我們的反應很有趣是不是?等到真相大白,就若無其事地說一句‘那又有什麼差別?我就是我。’真是夠酷的。好了,師大小姐,你也體驗夠了吧?我們絕交!”說完含怒而去。

  “曉虹,曉虹。”師琳追了她兩步。

  “師琳,”楊曉虹突然又回過頭來,“你知不知道,最難以忍受的事就是付出真心卻受到欺騙,那是無法彌補的傷害。”話完頭也不回走了。

  師琳呆住,付出真心卻得不到珍惜,她也是最痛恨這樣的,而現在是她犯下了這個錯誤。無法彌補的傷害,是嗎?原來她不經意間,就這樣傷害了一個朋友。

  這時謝瑩霄剛好和幾個女生經過,看見了她。“咦?是師琳,師琳,師琳。”

  “師小姐,你好。”以往沒有好臉色的女生們如今見了她可都是笑顏可掬。

  “我心情不好,不要理我。”師琳在謝瑩霄揚著笑朝她奔來時冷聲道。眼角的最後余光撇見謝瑩霄愣住的小臉,心中蕩起一絲歉然,低低地留下一句:“對不起。”也不知她聽見沒有。

  走在校道上,全然不理旁人試圖向她打招呼,只管走自己的路。是啊,她就是這麼惡劣的人,不珍惜別人的真心,跟她自己所不滿的人沒什麼兩樣。一直忽略楊曉虹的付出,也一直對謝瑩霄不誠懇。這樣子的人,連她自己都覺得討厭。

  沿著小徑走進紫荊樹林,突然聽見那一邊傳來聲響,有人談笑,師琳在樹林中看過去。果然有一群在那邊走過,景麒赫然在其中,身邊圍著幾個學生會干部。

  師琳望著他,高雅的神態和斯文穩重的舉止,?然翩翩校園貴公子的代表。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他會有前晚那般面貌,而那幾分瘋狂幾分逗趣的少年果然是恍若在夢中。

  他們走了過去,聲音漸行漸遠,師琳也轉身朝校園後區走去,不管待會兒就是上課時間。以她現在的“身份”,即使是逃課老師也不敢說什麼吧?哼,人性就是這樣。她這個時候不如先去靜一靜得好。

  走進校園後方的綠化區深處,眼前是一汪小人工湖,碧波蕩漾,湖畔安放著古典的石凳,師琳坐了下來,望著湖光出神。

  仿佛真的是做夢一樣,所有的人,即使停留在她身邊,事實也都離她好遠。她尤其孤獨。

終於找到她了。

  景麒停在湖邊,看著前方坐在石凳上的她,立即感覺出在她周圍的寂寥和漠然。唉,一日不見,又將硬殼重重圍起自己了。聽說跟她朋友吵架了,下午還沒去上課,謝瑩霄說她心情不好。她為何不懂得放松自己呢?

  景麒走近她,停在石凳後。她沒有被驚動,因為專心於自己手上的小玩意。景麒在她背後探頭看去,竟是栽種在湖邊的那種草葉,細長的草葉被她用指甲縱分劃開,撕成兩條,再縱分、撕開,成為細細的草條,然後她就用這些草條編結成燈籠狀的花球,頭端再綁一條草絲,把一個個草花球吊在一起。

  她的十指修長而靈動,巧妙地翻轉交錯,似花般舞動,片刻的工夫長長的草葉便化成精巧的花球,其中的過程有不可言喻的美,景麒不禁看呆。而她低垂的眼睫和專注的神情,伴在如此明媚湖色旁,亦是奇異得動人,充滿寧馨氣息。

  但旋即景麒卻皺眉,不錯,是很美,但卻透出寂寥的氣息。那些精致的手工藝品是她織就的一道道保護障,仿佛可以將世界隔絕似的。不欲她繼續沈浸下去,於是他再向她靠近一步,打破了她周圍的沈寂。

  師琳一驚,轉頭向後看見一個身影,慢慢仰起視線,對上了他朝下看的眼睛和唇邊熟悉的微笑。

  “嗨!逃課的師同學。”

  “要?我記過嗎?景秘書長。”她挑挑眉。

  “當然要,校規是不能違反的。”他一本正經地告誡。眼睛卻在笑,幸好,她沒有再拒他千裡之外。

  師琳哼了一聲,低頭把方才系到一半的草莖扎好,再將另一端插過花結間的縫隙,抽緊,正待打另一個結時,景麒的雙手伸過來,按住她手上執著的草葉。

  “干嗎?”她向後仰起頭,不悅地瞪他。她正織到一半呢,不打好結就會散來開啦。

  彎下腰,景麒的微笑很溫柔很善良,卻出其不意地將她手中的草結奪走。他不喜歡她沈在一個人的世界裡,必須要有他才行。

  這種行為簡直是霸道。“喂,還給我!”師琳抓住他的手,試圖扳開他的手指拿回自己的東西,卻怎麼也不成功,氣得一把推開他的手生悶氣。算了,草葉子而已,他要就拿去吧。

  “噓。”他伏在她發後,“你看湖水。”

  “咦?”師琳抬頭看去,不由吃了一驚,艷霞下的湖水,竟然這麼美。

  碧綠無瑕的水紋隨著清風的方向一鱗鱗地滑過,在霞輝的映照下,輕輕蕩漾出變幻的彩光。自然天匠的絕妙是再精致的手工也比擬不出來的,美得攝人心魂。而她剛才坐在這裡居然沒發現。

  師琳靜靜地坐著,盯著湖水,瞳中的流光與波光相映,有絲迷惑又有些沈醉。

  景麒在她身後站著,雙手在她身前交*,指端下垂著她剛才織的草燈籠。夕陽溫柔地灑滿他們,將兩人的影子重?。

  “很美。”半晌,她輕輕地說。

  “是啊,很美。”他微笑,眼中所凝視的是她。


  下午第一節課結束後,師琳坐在窗外遙望遠方山色。

  這幾天父母一直處在冷戰狀態,當然是江月華單方面的行動,師明康可是愁白了頭發試圖恢復關系,旁觀的她只覺得無奈。而學校的生活如常地進行,但除了與楊曉虹的隔閡外,她與景麒之間也有點說不出的異常。

  所謂異常,就是有種詭秘的?昧,感覺好像他們正處於什麼邊緣,隱約有危險的預感,使她大多數時候下意識地去避開而不去深究。

  但是躲避畢竟是不行的,師琳皺眉想道,是不是該想清楚了?抬頭看向謝瑩霄,景麒是因為她的原因才靠近她的嗎?作為拒絕她的補償,抑或是紳士風度作祟?唉,如果是這些的話,真是荒謬了。

  突然,謝瑩霄的臉出現在她面前,“師琳,你在發呆嗎?就要上課了,快點哦。”下節課是音樂課,她們得趕快去音樂教室才行。

  “哦。”師琳站起來拿了樂譜,和她一起走出課室,?地看著楊曉虹正走在前邊。師琳張了張口,還沒喊出來,旁邊謝瑩霄已經向她揮手,“曉虹,我們在這裡。”

  楊曉虹回頭看了一下,扭頭徑自走了。

  看來她還在氣頭上呢,師琳在心裡歎息一聲,咽下要出口的話。

  “咦?她在生氣嗎?”謝瑩霄的笑容頓住,揚手再叫了兩聲,“曉虹!曉虹!”

  楊曉虹卻越走越快。哼,自那天後就真的沒跟她說過一句話,蠻不在乎的樣子,果然根本沒有把她當朋友。

  師琳望著楊曉虹的背影走遠,?然難過,雖然不是故意的,卻真正傷害了她。歎了口氣,“我們走吧。”

  一堂音樂課上得不知所謂,下課後,又見楊曉虹不理會她們匆匆離開。師琳無奈,和謝瑩霄一起走出音樂教室。

  謝瑩霄依然是快樂的,“聽說這幾天我們學校美術館有畫展,到六點才結束哦,師琳,我們去不去看?”

  師琳搖搖頭。謝瑩霄還待勸說,卻在看見景麒往這邊走來後對他笑了笑,識趣地退開,“那我找別人去看?,再見。”

  呃?如此干脆地離開。師琳轉頭望四周尋找,果然見到了景麒的身影,眉頭不由一蹙,謝瑩霄這家夥,什麼都不知道,就一意把她跟景麒拉在一起,弄得事情越來越復雜。

  景麒走到她面前,傾身看她的臉,“怎麼眉頭皺得這麼緊?不想看到我嗎?”

  “景麒,你不因為謝瑩霄要你來就……”這樣未免也太好心了。

  “難道你以為我出現在你面前是因為謝瑩霄的意願?”景麒不可思議地說,她不應該是這麼遲鈍的人吧。“是我自己來的,我早就說過了。”

  那天他對王麗娜她們的確是這樣說的。那麼……那麼這樣,這代表了什麼意思?師琳愣愣的,“那麼,你是在同情我嗎?”不忍心她因為告白失敗而受人恥笑,所以刻意靠近她以示她不是被“拋棄”的,給她點面子?

  天,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笨!景麒盯住她,“不要誤解我是什麼善良的好心人,如果不是自己喜歡,別人再可憐也不關我的事。”稍為婉轉,也是很明顯的表示了。

  “可是你不是拒絕我了嗎?”望著他,她心中漸漸升起慌恐。

  景麒幽幽輕歎,“這算是我最後悔的一件事了吧。”不然現在就不會如此為難了。

  心一震,?地楊曉虹曾說過一句話劃過腦海,“最難以忍受的事就是付出真心卻受到欺騙,那是無法彌補的傷害。”

  師琳驚得從心底裡發冷,連手也開始微微顫抖。她看見另一個錯誤產生了,更大更無法彌補的錯誤。

  怎麼一聽他的話就瞬間變了臉色?景麒十分驚訝,伸手去喚她。“師琳,你……”

  師琳如觸電般躲開他的手,掩口踉?後退兩步,倏地旋身跑掉,使盡全身力氣地奔跑,仿佛背後有惡靈追趕似的,不敢稍停,不敢回頭,不管別人詫異的眼神,只想逃開他。

  “師琳!”景麒喊了一聲,停住追趕的腳步,此刻的她看來需要喘息的空間。但她逃的是什麼?是他還是別的東西?不管是什麼,他會弄清楚的。

師琳一直一直跑,跑出他視線以外,跑進草坪後的扶桑林裡,才停下來喘氣。

  她剛才聽到的不是事實吧?他喜歡……她?不可能!像她這樣的人,怎麼值得他喜歡?

  她不敢置信地搖搖頭,喘息著,因為跑著太急而咳了好幾聲,伸手扶住樹干正想坐下來,突然想起那晚他拉著想坐下的她說“剛跑完不要坐下”,動作一頓,轉而靠在樹干上平息不順地呼吸。

  那一晚他留意著她的落寞,他追出宴會送她回家,他拉她一同在大街上狂奔,他說“如果有什麼讓你快樂的事,你可以逃開,而我會陪你”,他也曾笑言他有能力保護她,那晚他的眼睛始終如月光一樣溫柔。

  情景一幕幕閃過,她額上的汗一顆顆滴落。這麼多的事,為何她當時沒有感受到?難受地閉上眼睛,其實她明白,像他這樣把驕傲藏在心裡的人,只會依照自己的心意行事,潛意識裡她一直都明白的,他是——真的喜歡她。

  如果他發現真相,會被傷得多深?會怨恨她嗎?無力地滑坐在樹下草地上,把頭埋進膝蓋裡,師琳心裡滿是對自己的厭惡和對他的擔憂。

  不知過了多久,旁邊響起輕輕的呼喚:“師琳?師琳?”

  師琳緩緩抬起頭來,見她的同桌李愛琴怯怯站在她旁邊,有絲緊張地絞著手指,似乎想說什麼。

  “什麼事?”師琳站了起來,拂去衣服上的草屑。奇怪,李愛琴自從上次幫了王麗娜之後,就一直很怕她,平常幾乎都沒跟她說過話,現在怎麼特地跑來找她?

  “是……是楊曉虹……找你。”李愛琴吞吞吐吐,“她叫我轉告你,說她在西校門口等你。”西校門算是伊頓的後門,早上和傍晚會開啟一段時間,那兒有條近路可以通到公共汽車站,有時候師琳和楊曉虹會從那兒出去。

  師琳一愣,“叫你來轉告我?”有點奇怪。

  “是,是,她叫你快點過去。”

  盡管起疑,師琳卻仍是往西門口走去。萬一,真的是楊曉虹叫她呢。

  出了西校門,並沒有看見楊曉虹的身影,師琳歎了口氣,果然上當了,看楊曉虹剛才還氣在頭上的樣子,也不可能現在就叫她見面的。而這種手法……師琳向四周掃了一眼,“王麗娜?”這幾天在學校都沒看見王麗娜,怎麼現在一來就又找上她了?

  穿著黑衣服的王麗娜從樹後轉出來,有點詫異,“你怎麼知道是我?”

  廢話!師琳沒好氣地說:“你也太沒創意了,同一種方法用兩次。”再望了望四周,終究還是問了聲:“楊曉虹沒來?”

  “笨蛋!當然是騙你的。”王麗娜扳回一局似的嚷道。

  微微苦笑,雖然是預想中的答案,師琳仍是清楚地感覺到心底的失望。楊曉虹說她不把她當成朋友,怎知在一天天的相處中,她也同樣育出了真感情的。

  “師琳,這一次你就沒那麼容易逃掉了。”王麗娜哼聲,向後退了一步,同時她身邊走出三個人將師琳圍住。

  本來師琳沒在意的,學生會這陣子抓得特別嚴,諒她也不敢太過分,更別說這裡還是在學校門口,會出什麼事?可是當那些人靠近,她突然升起警覺,這些人不是伊頓的學生。

  是外校的?還是社會上的?看他們的眼神就知道,不像普通學生,他們根本沒有對法規的忌諱,於是師琳馬上意識到,他們並不只是嚇唬她。

  “你想干什麼?”師琳抬頭看向王麗娜,立時吃了一驚,現在才注意到,她的眼神跟平常不同,帶著更大的怒火更深的怨恨,隱含著不顧一切的狂亂。師琳倒吸了一口氣,慎戒地往後退,卻在下一瞬間被人揪住臂膀。她張口呼喊,剛叫出兩聲就被另一人捂住口。此際一輛小面包車駛來停在他們身邊。

  師琳奮力掙扎著,但對於那兩人的臂力而言一點用處也沒有,僅能在被他們挾入小面包車時的最後一霎,以眼神向此時正走出校門的兩個男生求救,不料那兩個男生在稍微呆愣後,竟然急急避而走之。伊頓的學生非常懂得明哲保身。

  “救命……”被他們推入面包車後座時,師琳終於得以喊了半句,立即又被堵住嘴。師琳伸手攀住車門,胡亂揮、拍、抓、扯、踢、蹬……掙扎的激烈程度使兩個高大的男生都難以壓制住她,車門也無法關上,但是這也惹得他們發火。其中一人揮拳朝她門面打來,拳頭擦過她的耳際重重地擊在座椅上,師琳雖然眼疾地避開了,卻仍嚇出一身冷汗,掙扎的動作倏然頓止。

  瞄著目露凶光的對手,她慢慢地向後挪,乖乖地坐進內座,而且將雙手安放在膝蓋上以示合作。此刻和他們對抗實屬不智,反正憑她之力怎麼也逃不出去,也不可能有人來救,進出校門的學生不會多管閒事,看校門的保安一開始就不見蹤影。還不如先按捺住,待他們麻痺了警覺再伺機逃脫。

  車門關上,有兩個人分別坐到她左右看住她,旋即汽車開動,飛馳而去,途中王麗娜拿了一條繩子將她雙手捆住,並警告她不許再出聲。

  面包車在靜默中很快馳過街道,走上一條偏僻的馬路,再行駛了半個?頭,最後停在荒無人跡的廢置建築工地前邊,那四個男人中的兩個先下車進了工地內,剩下的和駕駛者及王麗娜留在車上看守著師琳。

  師琳注意到了。車在來此地的路程中繞了一個很大圈,而且駕駛者旁邊的人不時用手機通話,難道是中途接受命令來確定目的地嗎?有人在指揮著他們?難道,主使者不是王麗娜,另有其人?

  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後面的王麗娜,她在這事件裡扮演什麼角色?這幾個人又是哪裡找來的?看他們行事之謹慎,應當不是普通的不良少年。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看什麼看!”王麗娜低吼,狠狠地瞪她一眼。

  “你的兩個好朋友呢?怎麼沒跟你在一起?”是沒有參與這次的行動,還是在暗中接應的就是她們?

  王麗娜一愣,“要你管,給我閉嘴!”她這次什麼都豁出去了,即使只有自己一個人也要干,怎麼也要出一口氣,不知想起了什麼,眼睛射出的竟是深刻的怨恨和瘋狂,看得師琳暗自心驚。

  此刻進入工棚內的兩人已經走出來了,遙向面包車揮手,示意他們過去。於是車中的人打開車門,押著師琳下了車,推著她走進一排工棚的其中一間。

  “你們到底想怎麼樣呢?”師琳看著王麗娜和後面的神秘來者。

  “當然是要好好地給你一個教訓。”王麗娜回答,這時門外突然響起機車的馬達聲,使她停止了說話。

  有兩個人走出去察看,片刻後再進來時,多了一個人抱著安全帽走在前面,是一個很高壯的女子,王麗娜見狀一愣。

  “大姐,她就是師琳。”跟在後面的其中一個男生恭敬地說。

  大姐?師琳疑惑地掃視各人神情,最後詢問地望著王麗娜,她竟然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

  “哦,你就是那個師琳。”被稱做大姐的人粗魯地一把扯過師琳,扳過她的臉仔細打量,“哼,沒什麼特別的嘛。”

  師琳輕微吸氣,她的手勁非常大,捏疼了她的下巴,暴虐的女人。

  王麗娜站在她們面前,“好了,我不管你是誰,反正我照計劃把她騙出來了,我先走了,剩下的交給你們,答應你們的錢我會按時給的。要好好把她教訓一頓才能放她走哦。”

  那個被稱為大姐的聞言突然噗地一聲嗤笑,甩開師琳,望著王麗娜抱肚大笑,其他人也一起笑了起來。“天,這女人真是笨到家了。”

  “笑什麼?有什麼好笑的。”王麗娜不悅地問,同時卻莫名地有絲惶恐起來,不停地安慰自己,她是雇主不是嗎?他們不敢不聽話的。

  大姐停住笑,冷酷地盯著她,“你也給我乖乖留在這裡,省得把消息洩露出去。要是出了什麼事,還可以當我們的替死鬼。”

  “什麼?!”

  “哈哈,別這麼驚訝,這些都是你讓我們做的不是嗎?”那些男生有趣地大笑,“你才是主犯呢。”

  “你們竟敢!”王麗娜不可置信,“快放我回去,不然的話,我爸……”

  “你老爸的公司都快倒了!”他們打斷她,不屑地說,“以為我們不知道嗎?我們早就收到消息啦!哼,還想用你老爸來嚇人呢,他已經自身難保,恐怕賣了你也不夠還債吧。”

  “胡說,你們胡說。”王麗娜氣敗壞極地撲上去,被他們伸手輕易地推開,她不死心地再沖上去,這次的目標是那個大姐。

  師琳在旁邊看得眉頭一皺,不好!

  大姐的眼眨也不眨,冷笑,迅猛地出拳,朝王麗娜的小腹上狠狠一擊。王麗娜因劇痛而拱起肩背,抱著小腹後退。大姐踏前一步,舉起手上的安全帽便朝她砸下去。

  被那東西砸中定然不是尋常的外傷,沒來得及想,師琳急忙用雙手猛地一推,將王麗娜推離原處,堪堪躲過大姐揮下的沈重的安全帽。

  大姐一擊砸空,稍二踉?,站穩後陰沈地看向師琳,“哦?你還幫她。”

  不好!師琳心生戒意,卻來不及做任何防備,即被大姐一巴掌?中。掌力之猛使她整個人僕倒在地上,半片臉頰辣痛至麻木,甚至連耳朵也在轟鳴,一時神志凝滯。

  “哼,不自量力的蠢貨。”大姐拍了拍手,順腳再踢了師琳一下,“景麒竟然看上你這種人,哼,等著瞧,膽敢不要我的男人,我會讓他付出什麼代價。”說完帶人走出門去。走在最後的一個人帶上門,在外面叉上門鎖。

  王麗娜在被師琳推開時撞到舊桌子,整個胃都在劇痛中翻滾,沿桌腳滑倒在地上,驚恐地看著眼前的一幕,嚇得瑟縮不已。

  待他們走後,好半晌,王麗娜才站得起來,躊躇著慢慢靠近師琳。而師琳也逐漸回復了知覺和聽覺,舉手按住耳朵,它即使是此刻仍在輕微地嗚叫,臉頰一片火辣辣地,好像不屬於自己的了。

  “你……”王麗娜看著師琳緩慢地翻身坐起,“我……我用不著你幫我,誰叫你多管閒事?我又沒叫你幫我,是你自己多事,我根本用不著你來幫我。”

  這麼激動干嗎?師琳受不了地說:“好了,我下次不會了,行了吧。”?,一說話才發現疼得要命,簡直想干脆昏過去算了。

  王麗娜沈默下來,坐在一旁,看著地板發呆。

  師琳低頭看見了,呆了呆,“你在哭嗎?”

  “誰在哭。”王麗娜用力地抹過臉,“誰……誰在哭……”

  師琳便不再說話了,挪到牆邊靠著坐下,翻動雙手將綁在手腕上的繩子松掉,而後靜靜地思量該怎麼擺脫這種境況。

  久久,天色漸漸昏暗,從工棚頂上的透氣窗和牆壁的縫隙中射進的陽光越來越弱。

  漫長的沈默後,王麗娜幽幽開口:“沒錯,我爸的公司馬上就要破產了,很多人會高興吧。以後,就輪到別人欺負我了。”連那些曾誓言跟在他們身邊的人也一眨眼散得精光,有的臨走還倒打一耙。

  “嗯。”師琳輕哼。

  “我們什麼都沒有了,大概連伊頓也讀不下去了。我變成了窮人,你卻還是華江企業的千金小姐,我一無所有,你樣樣都得意。”王麗娜說著又憤怒起來,“盡管恥笑我好了,反正我是完了。”她原有的一切師琳都有,還有她得不到的景麒的傾心、同學們的喜愛,以後她就是被她踩在腳下的卑*的人了,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機會,趁著家裡還沒徹底完蛋之前,她豁出一切,怎麼也要出一口氣,讓她也嘗嘗痛苦的滋味,沒想到卻變成了這樣。

  “你是怎麼找上他們的?”師琳卻思索著問了一個問題。那夥人到底什麼來頭呢?

  王麗娜撇開頭,不理睬她的發問,但在一會兒之後回頭,看見師琳腫起來臉頰時,不知怎麼地就回答了:“我沒有找上他們,是他們找我的。我正想找人的時候,他們走過來和我搭上話。”

  師琳皺眉,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她都敢合作?“那你知不知道他們是什麼人?”

  “他們不肯說。”王麗娜很干脆地答。瞧見師琳頹然的表情,昂首補充道:“不過我知道他們是東陽的學生,我看見過其中一個穿東陽的校服。”

  東陽,有名的流氓學校。師琳歎了口氣,這種人都敢跑去打交道,服了她。

  “我知道是我笨!你要笑就笑吧!”王麗娜難以忍受她的眼神,氣惱地叫道。

  “哪裡還笑得起來?”師琳低?,哭還來不及哩。

  棚內又是長久的沈默。“我……還是自殺算了。”王麗娜兩眼無光地盯著地板,活著如此痛苦,還不如死了輕松。

  “開玩笑,你哪有那個膽?”師琳沒好氣地撇了她一眼。

  “你……”王麗娜氣結,這是對一個想自殺的人說的話嗎?有沒有憐憫心?有沒有人性?

“師琳沒回課室?”景麒蹙眉,“是回家了嗎?”從他面前跑開後就找不到,難道就那樣回去了?

  “可是她的書包留在教室,都沒回來拿。”謝瑩霄也是娥眉深鎖。

  正當兩人站在課室門前苦惱的時候,有個路過的學生熱心地說:“你們找師琳嗎?我剛才看見李愛琴跟她在一起,好像李愛琴告訴她,楊曉虹在西門口等她。”他無意中在樹後聽到的。

  “李愛琴?楊曉虹?”景麒和謝瑩霄對望一眼,“可是曉虹一直在教室啊。”謝瑩霄喊道,景麒聞言立即走進教室。

  “什麼?李愛琴說我找師琳到西門口?我沒有呀。”楊曉虹聞訊詫異萬分。她怎麼可能還去找師琳,已經跟她沒關系了。

  “馬上去找。”景麒沈聲道,轉身沖出教室,“去通知霍新陽過來。”該不會真被霍新陽那個烏鴉嘴說中了吧?該死,他太大意了。

  楊曉虹看著他們跑出教室,怎麼回事?難道師琳出事了,對方還是借她的名義才出事的?別人說她在西門口等她,她就真的去了嗎?這樣的當都會上,師琳那個笨蛋。想著咬了咬下唇,她終於一跺腳,“等一下,我也去!”
 一番周折,終於從李愛琴口中問出王麗娜,然後從目擊者那裡確定了綁架者的身份,正是東陽三校的聯合幫派的人。也正在這時,接到了東陽派人傳來的口訊,告知師琳在他們手裡,若想要她平安無事的話就讓景麒親自去見他們。

  景麒二話不說就跟來人走。霍新陽緊跟在後面,興奮莫名,他終於看到景麒笑不出來的樣子了。

  驅車出了市區,來到那個廢置工地。此時天色已晚,只見有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圍牆外,景麒他們走近,才發現那人竟是王麗娜。

  “王麗娜,果然是你干的。”跟在後面的楊曉虹跳起來怒罵。

  王麗娜怯怯地站在眾人的包圍圈中,苦著臉,情況變成這個樣子也非她所願。現在她也在東陽那幫人的控制之下,還逼她出來帶景麒進去。雖然一個人走出來時想過逃跑,可是他們中有人就躲在後面監視著,而且即使逃了這邊,也逃不過景麒那邊的人,遲早會被逼著給他們帶路的。

  “師琳呢?”景麒沈聲問。

  “師……師琳和他們在工棚裡,他們叫我出來帶路,叫景麒一個人……只許他一個進去,其他人留在這裡,不能走進圍牆裡,不然的話,他們……他們……”抖著聲音說出他們吩咐的話,越說音越顫,但此情此景她還能什麼辦?現在她已經變成綁架者中的一員了。

  “帶我進去。”景麒站在她面前。

  “只……只有你一個人……”他要進去嗎?王麗娜有點擔心他的安危,可是那些人說了,如果她沒有帶景麒進去,就有她苦頭吃,所以她心中也分不清是否希望他獨自進去。

  “走。”給了霍新陽一個眼色後,景麒只吐出一個字,率先往裡面走了。

  王麗娜趕緊跟上他,盡管她心中所渴望的是就此撒腿飛奔,快快逃回家去。

  霍新陽笑眯眯地朝他們揮手道別,歡送英雄去救美。嘻嘻,雖然沒有照著他的安排來,但他的計劃還是實現了,可見他的計策多麼絕妙,連老天都來幫忙。眼珠子朝四周轉了轉,更難掩興奮的笑,好了,他也該“干活”了!

  景麒與王麗娜走進圍牆,繞過一排又一排的施工棚,最後才來到師琳所在的工棚前。

  王麗娜指著門,“就在這裡,師琳在裡面。”裡面當然還有東陽幫派的大姐和她的手下。

  推門前,景麒淡淡地說:“謝謝你帶路,不過你聯合東陽的學生做出這樣的事,應該清楚後果吧?”

  王麗娜急忙辯道:“我……我也是被他們利用的,事實是……”

  景麒沒有聽下去,推開門,泰然踏進屋內。屋內很暗,只有桌子上方吊著一個小燈泡發出昏黃的光,景麒一眼看到了師琳,她被押著站在後面,雙手被反綁在背後,因為光線被他人擋住而看不清表情。

  “不錯嘛,這麼快就來了。”東陽幫派的大姐坐在桌邊的椅子上,?著二郎腿,“景公子還挺有膽識的,嗯,還是心疼你的女朋友?”說著突然伸出手,一把扯過師琳的頭發,將她拉近自己身旁。

  師琳痛得抽氣。

  景麒從容的臉終於有一絲破痕,“你住手!”

  “喲,心疼了嗎?”大姐獰笑,“你景麒不是很冷靜嗎?竟然會這麼在乎她?”竟敢毫不猶豫拒絕她的示好,去喜歡這個沒用的女生,“哼,我不會讓你們好過的,我要讓她痛苦,讓你更痛苦,這就是你看輕我的代價。”

  “住手。”景麒盯著她,低沈地吐出兩個字,此刻天使般溫和的微笑早消逝無蹤,代之惡魔一樣的嗜血表情,以及被烈火燃燒的眼睛。

  師琳抬起眼看著他,難抑心中驚訝,沒想到這樣的表情也會出現在他臉上,為她。

  可是,他為她做得越多,當真相揭開之際,受的傷害就越大。“景麒……”剛剛開口便被大姐警告似的扯了下頭發,痛得哼了一聲。而身影晃動之際,燈光照在她臉上,使她紅腫的臉頰清楚地呈現。

  那個該死的女人!景麒看得清楚,怒不可抑地瞪著大姐,嘴裡卻輕聲安慰師琳:“別擔心,沒事的,我會救你出去。”

  大姐冷哼,“哼,我倒要看你怎麼救。”孤身一人前來,就代表了任他們擺布。

  “你們究竟想怎麼樣?”景麒略為恢復平靜。

  “想怎麼樣?看著就知道了。放心,重頭戲不在你女朋友身上。”大姐轉頭朝她手下們挑挑眉,“你們不先去跟景公子打個招呼?”

  她的手下會意,紛紛活動手指,獰笑著上前,把景麒圍在中央,躍躍欲試。

  “景麒!”師琳擔心地叫,但一出聲頭發立即被大姐扯緊。

  “師琳,別再說話。”景麒心疼地看向她,此時有一個人趁機向他揮拳。景麒側身躲開,順手一掌斬在那人腕關節處,使他痛得護腕後退。

  “不許動手。”大姐怒吼,手中一使力,師琳忍不住又發出一聲痛呼,“你敢反抗,她就會受苦了。”

  景麒聞言頓住動作,立即被另一個人打中下巴,後退了兩步,背後又遭到一擊,接著是他們更加狠力的一頓拳腳。

  “哼,滋味不錯吧?”剛才被景麒擊了一掌的人得意地笑著,又朝景麒膝蓋處踢了一腳,“這是還給你的!誰叫你們伊頓把我們逼得這麼緊!相比起來你們更狠呢!”說完和其他人一起按著他踢打。

  景麒咬緊牙,結結實實地承受著,眼中含著殺人似的怒火,卻極力忍隱著。

  師琳看得心驚,不顧大姐牢牢抓著她的頭發,昂首喊出聲來:“景麒!你不要……啊!”大姐猛然一拉,她的頭皮快被扯脫似的劇疼。

  “沒……關系的,你不要說話。”景麒從地上爬起來,抬頭看向她,居然仍是溫和的表情,“我沒事……”一聲悶哼,再次被打得趴在地上,背後又挨了幾腳。

  “不……景麒,別再傻下去了。”師琳咬牙,嘴唇發顫,心也在顫抖。他來了,罔視危險獨身前來,任人踢打而不還手,為她付出到如此地步,她難道……難道還可以再繼續欺騙他下去嗎?

  “師琳……”景麒仰起頭。

  “我是騙你的,我根本沒有喜歡你,我只是在騙你,都是假的。”師琳閉上眼,盡管頭發又被扯緊,仍豁出全身力氣,不顧一切地喊道。

  本來正打算狠力扯動她的頭發讓她閉嘴的大姐一愣,不覺放松了手勁。打人的男生們也愣了,頓下動作。景麒捂住傷處,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

  師琳的眼眶中溢滿淚水,“那時我向你告白,其實是做戲,不是真的。我是因為……因為氣憤謝瑩霄的爸爸和我***關系,想破壞她開心的樣子,那時我以為你是謝瑩霄的男朋友,所以才……我根本就不喜歡你,是在利用你而已。”是的,她是這麼卑劣的人,一點都不值得他付出真心,他這樣做只是一層層地加深她的罪惡感,讓她難以沈默下去。

  “所以你不要為我這樣做,我沒有喜歡上你,是借你來傷害別人,我沒想到你會真的喜歡上我,很意外出現這個結果。景麒,我一直都在騙你,但我現在說的是真的。”平靜地把話說完,師琳直視著他。

  一時整個房間籠罩在凝重裡,大姐有點驚訝地看著他們兩人,她的手下暫時停下打人的動作,連一直躲在門邊戰栗的王麗娜也呆住而忘了再發抖。

  景麒眼睛眨也不眨,盯住她,深深地看進她眼裡,盡可能地深入到她心裡。

  師琳不回避他的視線,盡管被淚水蒙了視覺,也努力回應他的探視。是真是假他分辨得出來,像他這麼銳利的人,應該早就有疑心了,認真看她的眼神,他就能明白真相的。

  兩人就這樣對視,片刻後,景麒垂下眼,“是嗎,這樣啊……”

  師琳腳一軟,滑坐在地上。

  “哼,騙人的吧!你想救他才這樣說的對不對?以為這樣就騙得到我嗎?”大姐突然回過神來,指著她的手下,“你們幾個別停,繼續打!”

  “打”字剛落下,低垂著頭的景麒猛地抬頭,以迅雷不及之勢舉腿旋踢,一連踢翻兩個人,沖向大姐那邊。幾乎在同一時刻,門砰地猛然被踢開,破門而入的霍新陽沒有一?停頓,撲向其余的人。

  大姐的反應很快,只愣了一下,便伸出手去想抓回師琳當人質。但坐在地上的師琳也不慢,就地翻了個身,堪堪躲開她的手。一點點的時間已經夠了,景麒已經疾速趕到,擋下了大姐的第二次出手。

  所有的事在一瞬間完成,只不過幾秒的工夫,形勢便大逆轉。那大姐見情勢不妙,匆匆和景麒格了一拳,虛晃一招,急忙向外面逃去,卻發現門口已被伊頓的人堵住,退了回來。混蛋!守在外面的幾個人是干什麼吃的?怎麼沒有攔住他們,甚至連警報聲都沒發出!

  “大姐,你的人都休息去了,你也歇歇吧!”霍新陽撂倒了那幾個還能站起來反抗的敵人後,“??”地按著指關節逼近她。聽說這大姐的功夫挺不錯的,不知是真是假,但願不要讓他太失望。雖然先前在外面處理了幾個人,這裡也打倒了三個人,但他還是意猶未盡呢。

  大姐哼了一聲,沈著臉擺開架式。

  呵,看來是不打算束手就擒了,正合他意。霍新陽正要撲上去,旁邊一人卻更快,搶上前箭步飛踢,落勢未盡便又抬肘送出一拐,再變肘成橫拳,最後補上一個斜踹。

  來不及反應,大姐向後飛去,倒在牆角不動了。

  霍新陽大叫:“啊!景麒你搶了我的對手。”可惡,秘書長不是動動口就行了嗎?他才是負責動手的執行委員,但抗議的話一見景麒的臉色就再也嚷不出來。

  哇,景麒真的被惹毛了?好可怕!

  沒有理隨後沖進來的一群人在忙什麼,景麒走到師琳面前,伸手扶起她,動作很輕柔。然後對著她的眼睛,緩緩地開口,語氣極端平靜,“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20:59


  “你剛才說的是真的?”話語淡淡的,卻蘊著狂怒。

  “是,真的。”師琳答道。知道自己太殘忍,感覺得到他因受到傷害而對她閉起來的心,她的心為此而顫抖窒悶,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給予否認的回答。但是,他是真的喜歡她,難道她可以繼續欺騙他下去嗎?這樣對他更是殘忍。

  “是嗎?”他淡淡地說,放開她,轉身,突然又側過頭,看著她,輕輕說了聲:“師琳,你真了不起!”那最後一眼,冷極。

  而師琳僵在原地,眼睜睜看著他離去。

  “景麒,你來看……咦?你受傷了?”霍新陽指揮著人收拾殘局,轉頭正待喚景麒過去,這才發現他竟然滿身是傷,臉色也是尋常的蒼白,不禁吃了一驚,“怎麼搞得這麼嚴重?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景麒推開他,不發一言,徑自大步地走出去,消失在夜色中。

  師琳的手在發顫,事實上,她全身都在輕顫,呆呆地站著,無法動彈。而淚終於湧出,無法抑制。

  此刻楊曉虹也走進工棚裡來了,看到師琳的樣子,猶豫片刻,還是走上前,“你……沒事吧?”因光線的昏暗,走近看才發現她臉上的傷,不禁倒吸了一口氣,“被打傷了嗎?還有哪裡受傷了嗎?”

  受傷?是的,她一定是哪裡被傷到,不然,怎麼會這麼難過?師琳搖搖頭,沒有來由地,淚珠一顆顆地滾落。

  “師琳?”楊曉虹擔心地攬住她。

  “痛、很痛……”心裡好痛呀,比任何時候都痛,那種難以忍受的痛楚快將她掏空。師琳?地*在楊曉虹的肩上,痛哭出聲。

  爸,我已經沒事了,你不用再弄這個。”師琳把師明康端給她用於敷面消腫的熟蛋白推回去。“我去上學了。”

  “真的沒事了?今天就回學校啊?要不要再休息一天?”

  “不用了。”師琳背起書包,“我走了。”

  師明康目送她走出門,深深地歎了口氣。琳琳那晚出事後,被她的同學送回家,嚇得他差點心髒病發作,幸好除了臉上的傷外並無大礙,在家裡面休息了兩天,今天就說要回校上課,讓他擔心不已。唉,她這些天一直是精神恍惚的樣子,不會是受到驚嚇吧?而這幾日江月華又出差在外,沒有回來。

  她是不是對父親太冷淡了?師琳走出家門時想著。那晚回來,自然是軒然大波,父親震驚到無以復加。在家養傷的這幾天裡,她一直很低沈,沒怎麼跟父親交談過。每次見到父親擔憂的眼神就很難過,其實,她不太願意跟父親說話不是因為她還在為上次宴會的事生父親的氣,是為了景麒的事情緒低沈。

  想起景麒,心裡又是一抽,這樣下去,她幾乎要懷疑自己心髒出了問題。

  來到學校,首先見到的人是謝瑩霄,她一見她就奔到她身邊問長問短,關心不已,對此師琳確是感動。

  然後是班上其他同學的眼神有些怪,稍一傾聽便可發現又有關於她的新傳言在流行——據說,景麒跟她並不是在拍拖,那只是假象,是為了逮住東陽那幫人才精心布下的煙幕彈,所以她師琳跟景麒之間什麼都沒有,一切是假的!據稱這是霍新陽無意間透露的。

  師琳聽後幽幽一歎,不語,任流言傳來傳去。

  而她這態度更加深了眾人的猜疑,謠言愈演愈烈,越傳越難聽,終於使楊曉虹坐不住了,假裝不經意地踱到師琳附近,很好奇事情的真相,更擔心她受到打擊,卻又拉不下面子過來問。

  師琳把她的舉動看在眼裡,胸中漾滿暖意。這樣,就算是朋友了吧。不需要全心全心,不需要掏心掏肺,只要肯斟酌著付出一些,已經足夠;兩人間也用不著心意相通、用不著全然了解對方,只要懷著關心,即使沒有實質的幫助,甚至不知道對方真正的痛苦就足以稱之為朋友了!“曉虹,下午的體育課,你跟我組成一隊嗎?”當楊曉虹再次“經過”她身邊時,師琳低聲問道。

  楊曉虹頓了頓,片刻後輕哼:“隨便,無所謂。”

  師琳微微一笑,她跟楊曉虹的友情,無心間建立起來了,而現在,正在恢復當中。

  還有王麗娜,她被連記兩個大過,然後留校查看。她的父親真的垮台了,班上沒什麼人理她,處於眾叛親離的境地。師琳望了望頹喪地坐在座位上的她,沒有多事地上前去說什麼,這種時候不需要蒼白的安慰,只有自己能拯救自己。

  做錯了事,就要接受懲罰,責任只能由自己去承擔。

  ?地看見景麒正走過對面那道走廊,師琳顧不得正有無數雙眼睛在注意著他們,等著給流言添加新料,霍地站起身,迎了過去。

  “景麒。”再次與他面對,已經找不到往日的感覺,那清雅溫和的眼睛已經消失在冷淡中。師琳打量他的臉,找不到一絲原諒的痕跡,但看到他的傷已好得差不多,也算有一些欣慰。

  景麒沒有在她面前停住腳步,視而不見地繞過她。盡管她做的事非常惡劣,但他決不會采取報復或反擊等不紳士的行為,至少他還有權力選擇徹底忽視她。

  師琳眼中蒙上一層無奈和悲哀,看著他的背影,喃喃地,顫抖的聲音飄散在微風中,“對不起。”

  不想傷害的人,已經深深傷害了……

  “琳琳。”師明康推門進女兒房間,卻見她坐在窗前發呆,神情有幾分恍惚,不禁擔心地喚她回神。十多天了,琳琳似乎還沒恢復過來,時不時就陷入失神。

  師琳回過頭,“爸。”有點愧疚,知道父親一直在擔心她,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是掩不住落寞。

  師明康把手上的碗和調羹放在她面前,“我煮了宵夜,吃點吧,晚飯時你也沒吃多少。”

  “好的。”盡管沒多大胃口,但不想讓父親掛心,師琳順從地拿起湯匙吃起來。

  “早點睡吧。我走了。”

  “嗯,晚安,爸。”師琳看著父親走出去後,放下湯匙,歎了口氣。這些天她的心情總是低沈,就像失落了什麼寶貴的東西一樣,必須時時提醒自己,才能不露出太多憂愁的神情,讓關心她的人擔憂。

  呆了一會兒,她伸手關了燈,躺上床。輾轉反側,兩個小時後仍是十分清醒,她干脆坐起來。百無聊賴,連手工也提不起勁去做,不經意地看見擺在桌上的碗,碗口邊緣正反射著月光的柔澤,她望了望那裡面只吃了兩口的宵夜,心忖還是自己把碗拿下去吧,省得父親來收碗時又顯出憂心的神情。想著便下了床,沒開燈,拿起碗直接開門出去,悄悄地下了樓。

  剛走進廚房,便聽見大門開啟的聲音,母親回來了?師琳猶豫一下,躲在廚房裡沒出去,爾後聽見父親從門裡出來、走到客廳去的聲音。

  “月華,哎呀,怎麼醉成這個樣?”師明康吃驚的聲音傳來。

  師琳輕輕從廚房出來,走到客廳的門背後。只見師明康和田秘書一起把江月華扶進門來,坐到沙發上。

  醉醺醺的江月華揮了揮手,想要站起來卻腳步不穩地歪倒,師明康再將她在沙發上扶正,一邊問旁邊的田秘書:“怎麼了?今天有特別的事嗎?”她一向很有分寸的,從不會飲酒過度。

  “不知道,很尋常的酒會啊,董事長可能是不小心喝多了幾杯吧。”

  以她的酒量,這可不是多喝幾杯能造成的,師明康暗自皺眉,回頭向田秘書說:“謝謝你送她回來,我可以照顧她,你也回去休息吧,麻煩你了。”

  “不必客氣,我分內的事。那我先走了。”田秘書朝他點點頭後,告辭出去了。

  師明康送她到大門口,回來見江月華又滑下了沙發,歎了口氣,過去扶起她,“怎麼喝這麼多?明天會很難受的。”

  江月華睜開半眯的眼,看見他的臉仿佛清醒了些,哼了一聲將他推開,“走開!你別管我,反正你都不在乎我這個老婆。”

  她說什麼呢?不在乎她還在乎誰?師明康無奈地拉住她的手,“月華,你醉了,我扶你去休息。”

  “你給我走開!別碰我!”江月華突然發起火來,叫嚷著甩開他的手,動作稍激烈了些,不小心揮到他臉上,發出“啪”的一聲,她頓住愣了愣。

  師明康沒有著惱,他本來就是極寬厚的性子,何況此時是對著發酒瘋的人。“小聲點,琳琳睡了。我扶你進房間吧。”

  “師明康!”江月華氣得咬牙切齒,熊熊怒火猛地燃上眼瞳,不可抑止,“你這個傻子,大笨蛋!你就不會生氣啊?”這個傻到天絕地滅的男人,竟然就是相處了二十年的丈夫。

  “月華?”師明康被她的吼聲嚇了一跳。

  “你這個渾人、傻瓜、笨蛋!天下再沒有比你更笨的了,沒腦子!你就不會想一想?我上輩子是造了哪門子孽!沒腦子的笨蛋!”江月華近乎語無倫次,她實在是氣瘋了。

  別說師明康,就連站在門後的師琳也早呆住了,這是她的母親?失態的江月華是從來沒人見到過的,任何時候都顯得雍容高雅的她,而今居然暴跳怒罵?

  “月華,我哪裡讓你生氣了?”被妻子劈頭蓋臉一陣罵,師明康還是摸不著頭腦。

  “哪裡讓我生氣?你……”江月華氣得到無力,跌坐回沙發上,撫額說不出話來。她嫁了一個不踢就不會響、踢了也不響的實心木頭丈夫,該慶幸還是該氣惱?

  師明康小心翼翼地坐在她身邊,擔心地望著她,“我知道我是笨,可是你別這麼生氣,不要氣壞了身子。”相比於冰雪聰明的妻子,他實在是笨拙得過分,連她氣他什麼都不知道。

  “為什麼……”江月華捂著額頭,手掌下逸出幽話語,“為什麼這樣讓著我?為什麼明明是我無理取鬧你也忍下來?為什麼你要讓自己這樣辛苦?像我這樣難伺候的女人,為什麼始終對我這麼好?不厭煩嗎?”

  為什麼?還有為什麼?他只怕自己太沒用,不能再對她好一點,只怕她會因為他不夠好而離開他。師明康想了半天,才逼出一個回答:“因為,你是我妻子。”對她好是應當的啊,結婚那天他就發誓,這輩子要盡全力對她好,願意為她做到任何程度。

  “是啊,我是你妻子啊!”江月華放下手,抬頭看他,“那為什麼你要覺得自己配不上我?為什麼我的謠言滿天飛你都不過問一下?為什麼寧願在心中猜疑也不直接開口問我?為什麼別的男人送我回家你都不出來?那麼放心我嗎?你到底在不在乎我啊?”

  “我……”師明康急紅了臉,怎麼會不在意她呢,這世上他最緊張的人就是她了啊,在意到小心翼翼戰戰兢兢也無怨無悔。

  “我是你老婆啊!”越說越激動,江月華站起來吼道:“二十年名正言順的夫妻!你這個笨蛋!為什麼那天你不去?懦夫!我精心安排好你卻不去,讓我一個人面對那麼多賓客,滿場的閒言碎語,人家還以為我老公見不得人,你知道我有多難堪嗎?知道我整個晚上若無其事假裝開心有多難過嗎?氣死人的笨蛋!你有什麼好躲的,做我老公羞恥嗎?丟臉嗎?嗚……你從來沒有在外頭宣稱過我是你妻子,外面對我的風言風語,你從來不問。你那些親戚說三道四,你也不給明明白白地頂回去,為什麼你就是這樣氣死人的老好人啊?”說到最後,已是泣不成聲,這個讓她氣悶又讓她心疼的丈夫!

  師明康愕然,一臉震驚,他真笨,竟然不明白妻子的心意,不知道妻子對那個宴會的看重,以至讓她這般生氣難過。盡管滿腹話語,不擅言語的他卻說不出來,只能伸出手,拉過妻子的手,包在手裡,緊緊握住。

  門後,師琳捂住嘴,感動到無以復加,從未見過如此失態的母親,從未見過如此真情流露的母親。

  江月華將頭靠在他肩上,低低啜泣,“笨蛋,你哪用覺得配不上我?我有今天還不是因為你?我才是……該愧疚的人呢……這麼多年來都沒有顧家,老在外頭跑,根本不是一個好妻子、好母親,連琳琳都跟我不親,我是可有可無的……”

  “不是這樣的,當然不是這樣。”師明康安慰著她,怎麼會這樣呢?她對他們是最重要的,女兒也一模一樣地像她,他才覺得自己可有可無呢。

  “我知道這些年我虧欠了你們,我一直很難過,很想補回來,只是不知道怎樣做才好……這樣幾天幾夜不回家,我也不想的,女人家在外面好辛苦的……”

  “我知道、我知道。”

  “你哪裡知道了?你這個大笨蛋!”江月華吸吸鼻子,“你是我最重要的人,難道你不知道嗎?你對我有多好,難道我會不知道嗎?我不是笨蛋,也不是沒心沒肺的女人。你竟然還在擔心我會跟別的男人嗎?你以為……我是什麼樣的女人?跟你做了二十年的夫妻,你就這麼不了解我?”

  “我……我是個很沒能力的男人。”師明康也有些硬咽,“沒什麼男子氣,不能好好地保護你,一直都不能幫到你什麼,什麼都不能給你。像我這麼軟弱的男人,整天只能做些婆婆***事……”

  江月華靠回他肩上幽幽地道:“笨蛋!你給了我一個家啊。你給了遮風擋雨的地方,給了我琳琳,當初要不是你,我會成什麼樣子,我想都不敢想。誰都不能嫌你,只有你才能當我老公,唉,像我這麼自私脾氣又這麼壞的女人,遇上你不知是幾生幾世修的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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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3-29 01:21:29

  師明康再無言,緊緊地擁著她,他的妻子,屬於他的女人。

  聽到這裡了。師琳轉過身,背靠著門框滑坐在地板上,眼淚悄無聲息地一串一串往下掉。她伸手捂住逸出泣聲的唇,站起身,輕輕走回自己房裡,關上門,伏在床上才痛哭出聲。

  她那二十年同甘共苦的父母,那麼疼愛她的父母,那樣堅強的父母,那樣溫柔的父母,那樣盡全力照顧她、還對她感到愧欠的父母,她竟然會誤解他們,她竟然以為他們是不相襯的一對。

  她竟然感覺不到他們對她的愛,她是一個多麼混蛋的女兒。

  師琳捂住臉,又哭又笑。自以為是地胡思亂想,自己困住自己,做了那麼多莫名其妙的傻事,也因此而傷害了他,景麒。

  她真是——不可饒恕的大笨蛋!

  天高雲朗,舒爽的秋風拂動窗紗,又是一個好天氣。

  伊頓的景色真的很美,師琳以手肘撐在窗台邊遙望遠山,在這樣的學校裡讀書算是幸運了。

  謝瑩霄站在她旁邊,專注地用彩繩編織著一個金魚狀的吊飾。

  楊曉虹看見她們,丟下?到一半的書,跑過來閒聊,“師琳,下星期的家長會,你們家誰來?”

  “我媽。”師琳淡淡一笑,江月華已經為那一天空出時間了。

  “唉,我希望我爸來,要是我媽來的話,回家肯定又給我?嗦好幾天。唉!我上次質檢又考得不好……”楊曉虹也趴在窗台上,歎息不已。資優生真的好辛苦,成績稍為落下一點,巨大的恐慌馬上就來了,伊頓實行的資優生末位淘汰制簡直要壓死人。

  師琳伸手拍拍她的頭頂,算是安慰了。

  “你就好,成績一直這麼穩。”嗚,有個聰明的頭腦真好,楊曉虹又歎了口氣,視線突然掃到正經過那邊林陰道的景麒,轉頭即看到師琳因此而黯淡下來的神色。氣憤的話沖口而出:“別管他了!師琳,那種人不值得記掛,哼,還以為他真的是彬彬君子呢,竟然是想利用你去打倒東陽才接近你的,簡直是大混蛋,太惡劣了。”學生會裡的那些人都是王八蛋,枉她以前還崇拜得要死。

  師琳搖搖頭,“不,不是這樣的,他沒有那樣的打算。”那是有關她和他的各種傳言中,最終占上風的說法,即是她其實是被學生會利用,來作為誘餌,使東陽的大姐大上鉤。

  但是,事實不是那樣的,她很清楚。他曾經,真的喜歡過她。她不是瞎子,他那時的溫柔和傷痛,是真實的。

  雖然那情已逝去,但她將永遠都不會忘記,那一晚那雙溫柔的眼睛,曾含笑停留在她身上。

  楊曉虹不平地還想說什麼,但瞧見師琳唇邊竟然含著微笑,她分辨不出那裡面是苦澀還是甜蜜,然而卻感受得到那是無限溫柔的。於是不再出聲,或許感情的事,只有當事人知道個中滋味吧。

  此時,王麗娜捧著書從窗外走過,邊走邊看,根本沒有留意到經過了什麼人旁邊。

  楊曉虹看著她走過去,哼了一聲,“她再怎麼看也拿不到獎學金的啦!絕對不可能!”

  “等期末成績出來才知道結果,不是嗎?”師琳淡淡地笑,世界上哪有絕對不可能的事?

  王麗娜變了很多,如今她在班上頗受人排擠,尤其是資優生們的聯合陣線,這不僅因為以前結下的仇怨,還因為競爭,如果她取得資優生的名額,那麼就意味著有一個現在的資優生失去這個名額,現實就是這麼殘酷。而欺壓她的人之中最凶最積極的,居然是以前那個膽小的供她使喚的李愛琴,呵,風水輪流轉啊。

  在前不久的某一天,王麗娜突然跑到她面前,向她展示七十分的考卷,還昂首對考了九十五分的她撂下“等著瞧,一定會趕上你,讓你刮目相看”話,讓她忍俊不禁。

  生活就這樣過去,很平淡,卻時時升起溫馨的感覺。只是——

  偶爾間,不注意的時候,就會記起那個溫柔的少年,以及他受傷的眼神,成為她心中觸到就會痛的軟處。

  時光持續流逝,不知不覺間秋去冬來,然後是期末考試和寒假。

  而她跟景麒,再也沒有瓜葛,他們的世界錯開了,或許,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時間的力量仿佛已經將舊痕跡蓋去了,淹了舊事,也淡了舊情。

  這種豪華的舞會,師琳是第二次看到,而站在她旁邊的師明康則是第一次,恐怕會有點緊張吧。哦,不,絕對不是有點,事實上,師琳感覺得到他的腿在微微顫抖,隱約還有汗滴從額頭冒出來。

  端著酒杯過來的江月華看見他那副孬樣,差點又罵出來,沒好氣地暗中捏了他一把,“別給我丟臉!當年你上我家提親的時候也沒抖得這麼厲害。有什麼好怕的?”

  “那時當然比現在厲害多了,”師明康辯道,“那時我連腸子都緊張到打結。要不是後來你媽讓我坐下來,我早軟到地上去了。”

  師琳禁不住撲哧一笑,江月華瞪著丈夫,最後只能好氣又好笑地吐了口氣,把酒遞給他,“喝點酒鎮定一下吧。”

  她忘了他一喝就臉紅、目光發直、還大舌頭吧?師明康苦著臉接過酒杯,僵硬地端著。

  這時有幾個衣著華麗的婦人向江月華打招呼,江月華迎上去和她們交談。

  師琳拉著父親走到餐桌前,給父親手裡塞了一杯果汁,換下那杯酒,“爸,放松,根本用不著那麼緊張的。”唉,老爸就是怕給媽媽丟臉,才讓自己神經緊繃。

  這是某大企業舉辦的新年舞會,江月華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而這次,父親主動提出要陪她去參加,她不放心,便也跟來了。

  “你媽真的很了不起。”師明康看著在人群中的妻子,由衷地道。她是那麼地美麗,舉手投足間散發著耀眼的光芒。他這次來,就是為了看一看她在這種時候是如何耀眼的。她是他永遠的仰慕和愛憐,也是永遠的敬畏。

  師琳也一起看向母親,“我以前不太了解媽媽。”

  “你怎麼會不了解你媽呢?”師明康笑了,“你們是這麼地像,性格和想法簡直是一模一樣的。”

  “是嗎?”師琳也笑了,是這樣的吧?她不善於坦白自己,母親也是吧?她心疼父親的勞累,母親也是吧?她氣惱父親的膽怯,母親也是吧?她討厭家裡疏離的氣氛,母親也是吧?雖然沒表現出來,但她很清楚自己是愛著他們的,母親也是啊。

  父女倆相視再度一笑。師明康的緊張已經消除大半了,指了指餐桌的點心盤問女兒:“要不要吃點蛋糕?看起來不錯。”

  “好。”師琳拿起盤子讓父親給她盛,突然聽見了耳熟的聲音,猛然回頭,看見了景麒。

  他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分外儒雅出塵,身邊伴著一位俏麗美人,兩人說笑著從她身後經過。

  “琳琳?”師明康給她放好蛋糕後,見她還呆著,訝異地喊了她幾聲,“琳琳,怎麼了?”

  “哦,沒什麼。”師琳回過神來,把蛋糕接過來,一匙匙地吃著。努力不讓自己有空閒去細細思量,那樣會很難受。

  “說起來,”師明康又接起剛才的話題,“你雖然什麼都像你媽,但有一點倒似我。”

  “是什麼?”師琳抬頭看他。

  “不好的一點——不太積極。”師明康微笑,琳琳可能是和他相處的時間較多,受了點他的影響,凡事都很少積極去爭取,不然她會做得更好。

  師琳呆了呆,下意識地朝景麒投去一瞥,“哦,我想也是。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積極就行的。”

  師明康笑笑,“不過我對你一點都不擔心,我說過,你像你媽。”是的,就像她母親一樣,是注定要發出光彩的人。

  “像我什麼?”江月華正好走過來,聽到他最後一句話,插口問道。

  “像你一樣好強。”不輕易依靠別人,習慣包裹心底的溫軟。

  江月華白了他一眼,“我要吃芝士餅干。”

  “好、好。”師明康忙不叠地幫她端盤子,“芝士餅干……咦,這盤草莓豆沙糕怎麼只剩下豆沙?誰把草莓都挖走了,剩下豆沙一定沒人再吃,待會就白白地丟掉,真是浪費啊。月華,你喜歡吃豆沙的,正好,我們把它吃了吧,琳琳,你也吃一塊。”他樸實節儉的個性是天生的。

  師琳伸出盤子接住,在心中歎氣的同時,聽見了旁邊母親氣惱的輕哼。

  站在他們後面,師琳看得見江月華隱隱壓著氣惱的眼睛和師明康渾然不覺的神情,笑容輕巧地躍上她的唇角,他們這樣的夫婦,也算是不錯了。

  禁不住又望向那一邊的景麒,他正專注地凝視著他的同伴,談笑風生,無限?灑,只給她一個優雅的背影。

  已經失去的,再想珍惜已是不能了,縱然遺憾也只有無奈。這心中揮之不去的淡淡憂傷,恐怕一輩子也要背負著了吧?

  恍忽間,她朝自己笑了笑,遙向他的背影舉杯,恭賀他忘記了她給的傷痛,祝福他風采勝昔,擁有他的歡樂。而她,現在這樣,算是很不錯了,她該安然。畢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生。

  如果,她沒有看到那張照片,恐怕一切就會過去了。但或許冥冥中自有緣分在牽系,她看到了,那一?謝瑩霄遞過來的照片中的一張。

  “這是在霍新陽家後園拍的,這張,還有這張,這幾張都是在景大哥家拍的,這兩個人是景伯伯和伯母,這幾張在是我伯伯的家裡,對了,這些是和你一起照的,我幫你也洗了一份哦。還有這個……”謝瑩霄一張張向師琳展示照片,並負責解說。

  不是刻意,但原本一直沒什麼興趣的師琳在她提到景麒的時候,不自覺就特別留意了一下。

  那幾張裡面都熱熱鬧鬧有很多人,地點可能是在客廳、花園和景麒的房間門口?師琳愣了愣,那張分明是從門隙中偷拍的照片嘛。景麒背對著房門,正站在床邊換衣服。雖然只是換上衣,也讓她不由得紅了紅臉。

  “嘻嘻,這張啊——”謝瑩霄看到師琳注意到這一張,便笑嘻嘻地把它拿到師琳眼前讓她看清楚,“這張是霍新陽拿我的相機去偷拍的,然後被景大哥發現教訓了一頓,好玩,嘻嘻……你看景大哥的身材。”

  “誰要看!”師琳狼狽地把眼睛移開,卻在下一移倏地回過頭來,奪過照片緊緊盯住,臉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謝瑩霄被她嚇了一跳,瞧她看得眼眨也不眨,久久都不移開視線,不禁??地道:“師……師琳,你不用看得這麼仔細吧?”她剛才只是開個玩笑,景大哥說過這張照片洗出來要和底片一齊交給他的,還警告過不許給任何人看的,萬一他知道她拿來向師琳展示……嗚,師琳怎麼這麼感興趣的樣子呀?她不會想拿去收藏吧?胡思亂想之際,師琳把照片遞回給她,讓她大大松了一口氣,幸好師琳沒要。

  師琳不知道謝瑩霄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想法,因為她的心也亂了,那個星星罐!他還留著,就擺在床頭櫃上,伸手可觸的地方!

  不敢相信地捧著照片盯著細瞧,那熟悉的形狀、那絲帶的纏法、那星星的顏色,沒有錯,就是那一罐,她親手結成的星星。而他留著?

  有什麼東西在她塵封的心底蠢蠢欲動,亟欲破茁而出。師琳呆呆地坐著,浮起似喜似憂的神情。驕傲如他,卻仍把她送的星星留著,沒有丟!逐漸地,升起了難以言喻的喜悅和憂郁,動蕩於心的不確定,還有一絲絲期待。最強烈的,是有什麼召喚著她!召喚她去尋找一個答案——他……究竟……還喜歡她嗎?

  “咦?師琳?”謝瑩霄探頭觀察她的神色,“你的表情好奇怪哦。”

  師琳緩緩轉頭看她,緩緩讓微笑溢出來,“嗯,我沒事。”

  “那就好。”謝瑩霄還是覺得她有點奇怪,看看表突然想起來,“啊,對了,我要去把照片拿給景大哥,先走了,拜拜!”

  “等等,我也——”師琳站起來,展開炫爛的笑臉,“一塊去。”

  “景大哥!我們進來啦。”謝瑩霄敲了敲門,然後拉著師琳開門進去。

  我們?和準?景麒合上手中的書本,抬起頭來,看見是她,眼神立時變了。

  “你好。”師琳進來,站在門口,立即感覺得到他的冷淡和排斥。告訴自己不要退卻,她維持住了臉上的笑容,大方地看向他。

  沒有回應她,景麒把目光從她身移開,轉向謝瑩霄,“有事嗎?”

  “咦,師琳跟你說話你都不回答。”謝瑩霄不滿地睨他,他們兩個不知道在鬧什麼別扭,好久不曾一起說過話了。

  景麒冷下臉,“到底有什麼事?”她為什麼還要來他面前?不知道他有多不想見到她嗎?居然還帶著如此輕松的笑,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惡!為什麼他還會在意?

  “過年時照的相片洗出來了,給你。”謝瑩霄將照片和底片遞過去。

  景麒接過隨手翻看過去,突地一僵——這一張!下意識地抬頭看向師琳,而師琳一臉平靜,但眼睛卻不免洩漏了一絲笑意,於是他馬上了悟到,她看過了。

  這一瞬間景麒如五雷轟頂。

  師琳低頭,掩住微微抽動的唇角,真不簡單,這一次終於見到了他表情塌下的一刻。那一?間的他,看起來好可愛。

  景麒湧起一股殺人的沖動。她在笑!他不會看錯的,她的確在笑!可惡,冷酷地欺騙過他的感情之後,便干脆地抽身而去,而今竟然還可以在他面前露出這麼愉快的笑容。這女人,也太過分了!

  “景……景大哥……那個,我們先走了。”謝瑩霄悄悄退了幾步,景大哥看到照片後的表情好可怕呀,嚇得她心驚肉跳,丟下一句話,抓起師琳就跑。雖然景大哥表面上很斯文很優雅,但一旦看過他“教訓”霍新陽的手法,就不會有這種感覺了。總之,現在快逃就是了。

  景麒瞪著她們一溜煙消失在他面前,哼了一聲,起身去關被她們彈開的門。走到門口,?然看見跑著的她回過頭來,兩人視線一瞬間相交。

  師琳被謝瑩霄拉著跑,禁不住邊跑邊回過頭去,而此時他也正好在門口出現。太好了!師琳笑開了臉。

  她到底想干什麼?為什麼要刻意回頭看他?更可恨的是,依然掛著那淺淺的笑,景麒怒從中生,砰地甩上門,隔斷她的視線。

  師琳失去笑容,轉回頭,眉頭也不覺蹙起,可是突然又扯起唇角。他在生氣,說明他還記得。很好,記得就好。

  奔在初春微冷的風中,她仰起臉,笑顏是夢幻一樣的色彩。

  狠狠將那張照片撕碎,然後揉成一團擲進垃圾桶,景麒鐵青著俊臉,坐回椅子上。那個可惡的女人為什麼突然又站在他面前,讓他心情很不爽!就像那天她親口說出“一切都是假的”的時候一樣,讓他氣到幾乎失去理智。

  第一次真心喜歡一個人,第一次被一個人深深打動,第一次為一個女孩子付出那麼多,卻原來,那都是假的!他怎麼能不怒?氣她沒有真心,更氣的是自己居然就上當了,而且是明明察覺到不妥卻仍是甘心陷進去的傻瓜。

  那褪不去的怒火一直跟著他,日漸加深,甚至一想起她就有憤怒燃燒在心中的感覺。

  “沒料到你會真的喜歡上我”,她那時無限遺憾地說。仿佛這才是她的失策之處,令她煩惱的多余的東西,他的真心到底算什麼?!他絕對不能原諒。

  他絕對不會原諒她的!景麒氣惱地一捶桌子,那個無情的女人在那天之後就完全地抽離,絲毫不留戀,遑論想挽回的意願,連惟一一句對不起都是背對著他向走廊的柱子說的,仿佛以往一切就此一筆勾銷,自此把他當陌生的路人,即使遇到亦是冷漠地視而不見,看見他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更是漠不關心地轉過臉去,還松了一口氣地微笑。快氣死他了,為什麼她能若無其事地微笑?為什麼她能輕易將那些時光翻過去?

  那,她今天又是怎麼回事?突然露出那樣的笑容向他靠近。可惡!他的腦子又亂了。其實,最不能原諒的就是這個:他無法像她一樣灑脫地一笑置之,他仍在為她心亂。真是可惡!還有——該死!她看到了!

  那張他急欲毀屍滅跡的照片,居然給她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事莫過於此。

  此時忽然從門外傳來霍新陽愉悅地哼曲子的聲音,景麒?地立起身,開始活動手關節。

  霍、新、陽,就是他偷拍那種亂七八糟的照片,都是他那個混蛋害的!

  “景麒!今天我逮到了……”霍新陽進門時還帶著很爽朗的笑容,但迎面而來的是臉色鐵青如羅?的景麒,還有拳頭!“咦?哇!出了什麼事?景麒,你瘋了,我要還手了,哎呀——痛啊!哇——”

  春日的校園?紫婿紅,?歌燕舞,使人迷醉,而陽光如此燦爛,風兒如此溫柔。咱們不妨暫且忽略那間屋子傳出的異常的聲音,好好享受一下這美妙的春光吧。

  若干天以後,又是一個明媚天氣。

  春深處,花如雨。伊頓的四月天,自然又是另一番風景。草木郁郁蔥蔥,花香撲面,處處洋溢著生命的氣息。此時霞光夕照,又給青蔥的綠色披了一層融融的暖色,柔化了它的稜角。

  而紫荊林中的鵝卵石花徑上,一名俊逸少年立於其中,眸光清冷淡然,明明白白地顯示出疏離。

  站在他面前的少女則低垂著頭,放在胸口的指尖下面,是那顆狂跳的心。

  “請問有什麼事嗎?”他開口,因為憶起了這個熟悉的地方而有些不快,他上當的地方。

  “我……”她張開口,卻只能發出單音節。為什麼到真的要說的時候,竟說不出來?

  她在緊張,他察覺到了,她甚至在細微地顫抖,瞬間他心裡竟又湧起某種迷惑。“你想說什麼?”莫名地,他有種不詳的預感,這女人總會出乎他意料。

  “我!喜歡……你。”她用盡力氣想把那句話吼出來,可是第一個字出口便氣洩,後現越說越細。

  “什麼?!”而他聽到了。措手不及,冷淡的面具徹底被打破,她這個……這個……可惡!哪有這麼過分的事,太狡猾了!“你在想什麼,這麼突然……開玩笑的吧?”

  “突然嗎?”她低下頭,她以為她做了很充足的鋪墊呢。前一段時間不是常常借機靠近他嗎?他應該發覺得到才對呀。不管了,進行下一個步驟從兜裡掏出準備了很久的東西,捧到他面前,“這個,請收下。”躺在她掌心的,是—個精致的水晶瓶,裡面盛滿剪成心形的彩塑粒,成百上千顆心,在晚霞下閃著美麗的光澤。

  她真的又來,他氣得咬牙,竟然用同一招,以為這樣就好了嗎?他氣了整個冬天,哪有這麼容易就給她挽回?他要是再一次如此輕易給她騙走真心就太遜了。他會答應才怪!可是,為什麼他說不出拒絕的話?為什麼就是無法把狠語吐出來?

  氣死他了,為什麼他總拿她沒辦法。

  總是這樣的,面對她的時候,一句重語也說不出來,擔心她受傷比擔心自己更甚。上次被她欺騙,他不是不恨,不是沒想過報復,不是沒有想狠狠地打擊她的沖動,但就是做不到,總是在最氣最惱的邊緣又記起,那獨自看天空的脆弱又纖弱的她,隱在堅強冷漠背後的那個寂寥的她。唉,對她,心永遠是軟的。

  算了罷,心都軟了,還逞什麼強?

  他實在是拿她沒辦法啊!他對自己歎了口氣,眼神終於柔下,並泛起微苦的笑容,好吧,他認輸了。

  其實,早就認輸了,只是現在才被她逼到承認而已。

  掌心的水晶瓶被拿走,師琳繃緊的神經一懈,抬頭,沖擊她的視覺的,是他久違的溫柔,她咬住下唇,忍不住地輕顫。這樣的溫柔,她挽回來了!

  “你是認真的嗎?”沈默片刻後,他看著盛滿心的水晶瓶輕問。

  “當然。”她點頭。

  “那麼,我們交往吧。”他再也藏不住溫柔的微笑,伸出手去,將她的手握住。她的微顫和手心的汗濕立即告知他她的緊張,他不禁有點心疼,她剛才雖然表面鎮定,其實是非常惶悚不安的,像她這樣倔強淡離的女孩為他做到如此,也是不容易了。唉,對她這麼心軟,看來以後肯定會被她吃定,而他竟甘之如?。

  交往?師琳望進他的眼,感覺整顆心都被那溫暖的眸子包圍,緩緩地,一朵美麗萬分的笑?綻放,“好。”

  話語出口的?那,即被他拉進懷裡,兩顆悸動的心跳成共步,共譜出無比諧和的奏章。而他們頭上,美麗的白雲飄過天際,帶來初夏的氣息。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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