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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29 23:54:39


  這個門,出的比預想中的快。

  四個人都沒有說話,齊程第一時間就下了床進了洗手間,出來的時候,遲稚涵注意到,他還特意刮了鬍子。

  有過上一次出門的經驗,等齊程和遲稚涵穿戴整齊出門,那輛專門做過改造的車就已經在門口等著,全黑色的車,在一片空曠中,安靜的開著車燈。

  遲稚涵沒來由的,覺得心裡一緊。

  「我坐你們的車。」齊甯幫齊程打開了車門,對周景鑠點了點頭,遲稚涵注意到齊寧後腦勺靠耳朵的地方,有一小塊圓形禿,因為點頭的動作變得有些明顯。

  注意到遲稚涵的視線,齊寧把頭髮捋到耳後遮住那塊頭皮,若無其事的對齊程交代:「藥和針我都從趙醫生那邊拿來了,半路如果不舒服,馬上告訴我。」

  「今天晚上醫院後門全部都清理過了,不會有別的人,我們大概還有三小時時間,三小時內如果到不了,你就和爺爺視頻。」關車門之後,齊甯從包裡拿了一個口罩,卻是遞給遲稚涵的,「門口有記者,以防萬一。」

  「你不能遮,到時候需要站在固定的窗戶邊讓我們請的記者遠距離拍一張交差,不然明天就又會有你去世或者逐出齊家的謠言了。」齊寧想抬手拍拍齊程的肩膀,伸到一半停住,轉了個彎有些尷尬的撫過遲稚涵的腿。

  齊程幅度很小的點頭。

  他在儲存體力,準備面對接下來需要面對的一切。

  遲稚涵一直握著他戴著檢測儀的右手,從車子發動開始,一直到開到有些嘈雜的大街,齊程手心都沒什麼冷汗,呼吸和各方面指標也都正常。

  說真的,太正常了。

  遲稚涵被這樣的正常,弄得非常不安。

  「你們一路都會走我已經清理好的通道,但是爺爺病房的前後門,都有顧總的人守著,進病房的人都需要簽保密協定。」齊寧交代的很快,她也一直在注意監控儀上的資料,因為不能碰到齊程,她貼著車門坐,背卻仍然挺的筆直,「我會想辦法支開後門的人,如果實在支不開,可能需要遲小姐上去簽個字,普通的保密協議,關於如果爺爺去世後七日內不得對外發消息的協定。」

  齊程的手緊了一下,遲稚涵點點頭。

  「只要告訴他們你是齊程的女朋友就可以了,齊程的病情,除了齊家人,沒有人知道。」

  「他和他爸爸常年旅居,這次也只是過來見最後一面就會馬上出國,這是我對外的公關稿,你大概知道一下就行。」齊甯遞給遲稚涵一張A4紙。

  「你怎麼樣?」齊甯湊近齊程問了一句。

  她和遲稚涵一樣,因為齊程現在的正常,變得有些不安。

  齊程搖搖頭,遲稚涵注意到他的手指微微抖了兩下,然後用了點力,從側面看,他下顎微縮,牙根咬的很緊。

  他在犯噁心,卻拒絕說出來。

  遲稚涵低頭,拇指和食指開始幫齊程捏手腕上部的穴道,她不知道能幫多少,但是她知道,齊程有多想去看他爺爺。

  齊程低頭,看著她嘴角微微上揚了一點,揚起的角度讓遲稚涵眼眶開始酸。

  「還有什麼?」他問齊寧,聲音平穩。

  齊寧調整了一下呼吸。

  他們家的人,生老病死從來都不止是自己家裡人的事,股東們看著,新聞媒體也看著,甚至那些天天炒股就指望聽到一些內部消息的股民們,也看著。

  她本來是挑了一些要緊的說,怕說太多會讓齊程的反應更嚴重,但是心裡總是有些擔憂的。

  醫院畢竟不是自己家,她佈置的再周密,也難保會有漏網之魚。

  齊程,一如既往的,是那個敏感懂事到他們全家人心痛不已的孩子。

  「顧總的事你都知道的吧。」齊甯問完,齊程就點了點頭。

  他們其實從來沒說過,但是齊程,總是有辦法知道。

  「爺爺有一份補充遺囑一直沒有做最後的公證,所以你去爺爺病房的時候,李律師也在。」

  「那份遺囑關係到爺爺一直沒有放出來的百分之四的集團股份,都給了你,所以,顧總那邊肯定是不會同意的。」

  病房裡已經鬧過幾次,因為齊程一直沒有露面,鬧歸鬧,卻每次都不了了之。

  「這百分之四,涉及到誰才會是集團的最大股東,顧總不可能放手,爺爺怕節外生枝,和李律師溝通,他會在神智清醒的最後一刻蓋下公證章。」

  「所以,我很擔心,你去了醫院,顧總的人會闖病房。」

  沒人知道齊程的病,突如其來的殺氣騰騰的陌生人,會對齊程造成什麼樣的衝擊,他們連試都不敢試。

  她和齊鵬已經動用了所有關係,但是仍然怕有疏漏。

  「遲小姐今天晚上需要一直在齊程身邊,萬一真的有人闖進來,你要第一時間帶他走,剩下的,我和大哥會處理。」

  「齊程,不能被人發現這個病。」齊寧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遲稚涵的眼睛,眼底有悲涼,「他現在的身體狀況不允許被人推上風口浪尖,公司的股價也不允許。」

  遲稚涵腦子裡,突然就想起她爸爸當年說過的話,那時候,爸爸的那位合夥人建議擴大規模,她爸爸拒絕了。

  「這錢吶,有個頂,越過了這個頂,你的生活就會變了。」

  齊家人,越過了這個頂。

  越的太高了,公司四五萬人的生計,無數的股民,虎視眈眈的競爭對手,以及身邊隨時拉你下馬的股東。

  那個垂垂老矣的臨終老人,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仍然殫心竭慮的護著這個由他一手建立起來的王國。

  ***

  齊程一直撐到了醫院後門,下來的時候趔趄了一下,臉色蒼白的吞了一顆藥。

  齊寧安排的很妥帖,後門走兩步路就可以找到住院部貴賓層的直達電梯,後門遠遠的有幾個看不太真切的人影,隱隱的有閃光燈的聲音。

  齊程的手已經開始出冷汗,但仍然不說話,靠在電梯內壁,低頭閉眼儲存體力。

  遲稚涵的心擰成一團,被齊程手心的黏膩揪得呼吸都有些痛。

  齊甯下了車就一直在打電話,眉心緊鎖,只要齊程呼吸略大一些,她就會突然停下通話,去瞥他手上的檢測儀。

  所有人,都很緊張。

  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讓齊程見他爺爺最後一面。

  對於普通人來說,是最簡單不過的事情,但是對於齊程,甚至,要冒著應激反應太過激烈休克導致的危險。

  醫院的環境對於齊程來說完全陌生,消毒水的味道,永遠簡單單調的配色,以及空曠的走路都能有回音的走廊。

  他開始暈眩,走出電梯後又吞了一顆藥。

  「這藥最多能吃幾顆?」遲稚涵終於有些忍不住,拿過了齊程口袋裡的藥瓶子放到自己的外套袋子裡。

  前面帶路的齊寧回頭,對遲稚涵比了五根手指,她還在電話,腳步很快。

  「我沒事。」齊程冷汗淋漓的對著遲稚涵笑了笑。

  沒有外人,走廊光線又被齊寧刻意調低,除了環境陌生給他帶來的壓迫感外,他的反應其實並不算大。

  為了讓他能和爺爺見最後一面,齊鵬和齊寧準備了一兩個月,甚至在視頻電話裡,他爺爺還再三和他確認了現在的治療進度。

  風險太大。

  不單單是他身體的,還有他的病被公眾知道的風險。

  可他想見爺爺這件事,沒有任何人開口阻止,連向來最謹慎討厭風險的齊寧都沒說一句反對的話。

  這件事,對他,對爺爺,甚至對齊家人來說,意義太大。

  他走出去了,意味著這十年來,因為他的病,分崩離析的家人,也會跟著變得不太一樣。

  他知道。

  這一次不是盡力,而是必須。

  ***

  齊程爺爺的病房,在走廊最靠裡面的位置,前後有兩個門。

  媒體記者沒辦法直接上貴賓層,大多都守在電梯等,齊寧他們繞過了電梯,就等於繞過了媒體。

  剩下的,就是後門顧總派來的要求入內必須簽協議的人了。

  齊寧走的快,齊程因為心跳血壓跟在後面幾米遠,遲稚涵挽著他的手,在快要走近的時候,感覺齊程挺直了背。

  她也微微的靠近了一些,做出了情侶常見的挽手姿勢。

  「我只是不想在爺爺病房前鬧事,但是你想清楚,這件事之後,你還要不要在公司在S市混下去?」齊寧聲音壓得很低,因為妝容狠厲,看起來像是另外一個人。

  堵在門口試圖走到齊程這邊讓他簽字的中年男人腳步停了一下。

  齊程努力保持站立的姿勢,遲稚涵冷著臉,手微微用力。

  他快撐不住了,她知道。

  從那個男人站起來的那個一刻起,他一直沒有出現呼吸聲。

  「孫華榮,你再往前一步試試。」齊甯不是沒看到遲稚涵求助的眼神,但是她一動不動,站在病房前,在那個中年男人停下腳步又打算走向齊程的時候,冷冷的提醒了一句。

  「齊總,字是必須要簽的,要不然齊董的病情傳出去,誰都負不起這個責任。」中年男人終於還是不敢,回頭看向齊寧。

  他已經快被這女人折騰瘋了,守在這裡一個月,隔三岔五的找他事情。

  現在用的理由更加奇葩,長得太醜髒了她家人的眼。

  真想找個機會弄死這女人。

  齊家現在外強中乾全靠這女人撐著,哪天倒了,他一定是第一個上去踩死她的人。

  「呼吸。」遲稚涵很小聲的提醒,另外一隻手遞給齊程一顆藥,看著齊程迅速的吃了,閉上眼睛強壓下心跳。

  第三顆。

  她心裡默默的記著。

  「我不想你髒了我家人的眼。」齊寧踩著高跟鞋不緊不慢的走過來,抽走中年男人手裡的合同,遞給遲稚涵。

  遲稚涵飛快的簽下字,一手托著紙,身體側了過來擋住中年男人的視線,咬著嘴唇看著齊程抬手,手心濕的都快握不住筆。

  「滾。」齊寧把簽好的協議砸在那人的臉上,嘴唇動了動。

  遲稚涵看著那個人臉漲成了豬肝色,拿了協議迅速的離開,同一時間,齊鵬打開病房的門,示意齊程和遲稚涵馬上進去。

  「孫華榮電話給顧總過來大概只需要十分鐘,但是他多疑,會以為我們支開放進去的齊程是假的,我停了貴賓電梯,他們多爬五層樓的話可以多爭取二十分鐘。」齊甯在齊程進門後交代,「大哥會守著前後門,可以繼續撐十分鐘,所以,你有四十分鐘時間。」

  「左邊視窗我放了一個綠色茶杯,你在那裡站一分鐘拍照交差。」

  「如果有任何不對,遲小姐,你第一時間帶他從後門走,去電梯的路記得吧?」

  遲稚涵點頭。

  「爺爺的病情你瞭解,拒絕手術和後面的藥物,最多撐到天亮,你不一定能守到最後的時間,儘量和爺爺多聊聊。」齊鵬關上門,把他和齊甯關在門外。

  「藥。」齊程一直撐到門關上才低聲開口。

  第四顆。

  遲稚涵又默數了一次。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05:16


  「小程子?」齊程爺爺住的病房是大套間,後門進來還有一個很小的會客室,齊程爺爺聽到關門聲就立刻揚聲問了一句。

  聲音聽起來,底氣很足。

  迴光返照。

  齊程靠在牆邊深呼吸了幾下,摘下監控儀,直起身的時候,看起來居然很有精神,他摸摸遲稚涵的臉,拉起她的手直接推門就進了病房。

  是他拉著她的手。

  遲稚涵因為那個眼神,四肢冰涼。

  他……預先,吃過藥了。

  一個人在衛生間刷牙換衣服的時候,雖然她完全不知道他從哪里弄來的藥。

  後面的四顆藥,除了她遞給他的那顆,其他的,都是算準了時間吃的,為了延長效果。

  難怪,上車的時候他沒有任何異樣。

  難怪,一路上他都不說話,她卻隱隱的感覺他一個人閉眼睛在數數。

  他從來不瞞著她。

  所以在最後,和她對視的時候,愧疚的眼神暴露了一切。

  可是太晚了,她看到那位老人形容枯槁的半躺在床上,對著他們兩人招手。

  老人笑的很甜,而齊程的手心,漸漸的變得乾燥。

  「坐,坐。」齊爺爺指著床邊的幾張椅子,等兩人坐了,又皺眉頭,「靠近點,我眼花了看不清楚。」

  齊程笑,搬著凳子往前挪了兩步,靠著床。

  遲稚涵因為這個笑容,第一次真切的感覺到了什麼叫做鈍刀子割肉。

  一下一下的,隨著看起來清醒正常的齊程每個正常的表情,來回的磨,鈍刀劃過的傷口,血肉模糊。

  「這位就是那個小丫頭吧,幫你治療社交恐懼症的那個?」齊爺爺對遲稚涵點點頭。

  遲稚涵站起來,彎腰,叫了一聲齊爺爺。

  視頻電話裡已經打過很多次招呼,但是這一次,總是有些不一樣。

  這是他們第一次以及最後一次面對面。

  「程子,你先去李律師那邊,有幾個免責合同你得親筆簽字。」齊爺爺對齊程努了努嘴,指著一直坐在角落對著他們微笑的中年男人。

  這人遲稚涵在電視上見過幾次,似乎是齊家私人各種事件的對外發言人,看齊程過去的姿勢,應該和齊程也很熟。

  「沒事的,李律師看著他長大,要不是他當年堅持要把齊程送到趙醫生那邊,齊程的後果,可能更嚴重。」齊爺爺笑皺了臉,然後又拍拍自己的床,「坐過來點,讓我看看你。」

  遲稚涵有點臉紅,收回一直盯著齊程的視線,坐到齊爺爺床邊。

  「你的事,我都知道,我們家為了那個孩子,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齊爺爺和她現象中的垂暮老人完全不同,眼神沒有渾濁,意識清晰,說話中氣很足,很難想像一個熬不到天亮的老人,怎麼會有那麼旺盛的生命力。

  遲稚涵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齊程也因為齊爺爺的這句話回頭,眉心微皺。

  「我家裡那位走的太早了,估計早就等不及重新投胎做人了。」齊爺爺笑,「所以下去了,我得一個人去見你爸爸,說真的,心裡有點怕。」

  遲稚涵低頭。

  她在陌生人面前,向來得體,笑容得體,禮儀得體。

  齊爺爺,除了是齊程的爺爺外,其實也是個陌生人。

  可是今天,她卻差點因為齊爺爺這兩句聽起來什麼都沒有的話,掉眼淚。

  心裡莫名的,就變得很酸,想念加上委屈,再加上這位老人言語裡的惆悵。

  「誰家不是含辛茹苦帶大的孩子,咱們家卻一開始看著你孤苦伶仃又缺錢耍了些手段讓你進了齊家,這下去了,和你爸爸估計得多喝幾杯才能好好聊下去。」齊爺爺又笑,笑完問,「丫頭你心裡有疙瘩吧,沒事,存著,等齊程好了你慢慢折騰他。」

  遲稚涵低著的腦袋嗤得一聲笑了出來,再抬起頭,早已經笑臉盈盈小梨渦若隱若現,「哪能呢,畢竟真的給了好多錢。」

  齊爺爺也跟著嘿嘿笑,身上的貼著的各種儀器滴滴的響,病房裡,居然莫名的變得歡樂。

  「咱們家,只有錢了,最喜歡的就是缺錢的人,這是病啊,得治。」齊爺爺笑得咳嗽了兩聲,看遲稚涵斂了笑容站起來,沖她擺擺手,「不過,哪怕見了你爸爸,有件事我也可以挺著腰杆說,小程子,值得嫁。」

  遲稚涵臉又紅了一些,齊程那邊已經簽好了協議,走過來坐好,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

  手心仍然是乾燥的。

  遲稚涵低頭,把眼底的焦躁藏好。

  「你比你大哥出息,剛才我讓他找個老婆,這小子直接跟我說如果我死了他打算找個男的。」齊爺爺嗤了一聲,「從小喜歡盯著女人胸看的人現在跟我說要找個男的。」

  「……」遲稚涵的頭就沒敢再抬起來。

  「他打算找個三十五歲以上的。」齊程跟著笑,語氣聽起來特別的平常。

  「……全家就他一個科學家,結果只有他信了詛咒的事麼?」齊爺爺簡直要被氣笑,「這麼多年書都讀哪去了。」

  「爺爺,遺囑……」齊程頓了下,「您是不是最好再考慮一下。」

  他簽了協議才知道,那不止是百分之四的股份,還有兩大塊這兩年年利潤超過百分之三百的造船零件部門,都一併劃到了他這邊。

  所以,也難怪姓顧的,現在會連一個瀕死的老人都不打算放過了。

  值錢的,能把控主權的,齊爺爺一個都沒丟。

  「老顧的這個兒子……」齊爺爺搖了搖頭,「真不是我偏見,這小三兒生出來的孩子,真很少看到能有大局觀的。」

  「他打算開化工廠。」齊爺爺只說了七個字,就成功的讓齊程咽下了後面打算推辭的話,「為了發家,我承認我也做過違背良心的事,但是化工代加工工廠這事,不能做啊,那害的是幾代人啊。」

  齊程沈默。

  「甯寧撐了那麼多年,主控權一點都沒交出去。」齊爺爺看著齊程,「但你也知道,過剛易折,她得罪的人太多,一旦下位了,這後果我完全不敢想。」

  「你和齊鵬都不是做生意的材料,我走了以後,把長青和長明叫回來吧,長青在俄羅斯那些生意,該停的也都停了,一個大男人倒騰點酒,賺那麼點錢天天給我發照片得瑟。」

  「長明雖然重新結婚有了家庭孩子,但到底是甯甯的親爸爸,甯甯這一天到晚的裝孤兒也不是個事。」

  「這事,我跟齊鵬也提過,跟你再提一次,集團可以找職業經理人,讓甯甯放權讓她可以專心做自己想做的事這些都沒問題,但是,切記一條,老顧那個兒子,用不得。」

  「哪怕哪天我們齊家真被這小子給陰下去了,你們給我把自己想做的事都停了,該把他弄的多慘就把他弄的多慘。集團留下來的,都是我的老弟兄,你們要是搞垮了它,等以後下來了,別想過上好日子。」

  齊程點頭。

  遲稚涵在一旁,也只能跟著點頭。

  齊程進來的時候,脫了監控儀,她完全不知道他現在的情況到底怎麼樣。

  病房裡的氣氛,和她想像的相差太多。

  沒有哭哭啼啼戀戀不捨,老人也沒有神志昏迷氣若遊絲,爺孫兩個人,一個躺著,一個坐著,聊的,都是公事。

  遲稚涵有些後悔,一開始因為齊寧的態度對齊家排斥的太厲害,她對齊程的家人,瞭解度幾乎為零。

  她不知道齊爺爺說的顧家是誰,也不知道為什麼老人臨終了,兩個兒子都不在身邊,四處打點的只有孫子孫女。

  和齊程一起在小洋房與世隔絕,於是她也真的就忘記了,齊程,也是齊家的一份子。

  齊程如果沒有生病,和她的世界,遠到天涯海角。

  「你的病這幾年變得多嚴重,齊鵬一直瞞著我,但是你也知道,小趙是我的晚輩,差點認了做乾兒子的人,他不可能瞞得住我。」

  「我從來沒擔心過你會自殺,我們家的孩子,打仗打輸的有,但是投降的人沒有。」齊爺爺說的驕傲了,喘了兩口氣平息了一下,「我的葬禮,你不用來了。」

  齊程抬頭,想說什麼被齊爺爺揮揮手制止了。

  「人都死了,燒個肉身而已,不用特意跑一趟。」

  「頭七的時候,對著東北方向給我燒點吃的,燒點紙錢,以後逢年過節的也一樣就行。」齊爺爺始終是微笑著的,「爺爺累了,也老了,一個人過得太久,偶爾也會想你奶奶,現在年紀大了,你奶奶長什麼樣都快忘了。」

  齊爺爺歎口氣,抬手,似乎想拉住齊程的手,抬到一半,放了下來。

  齊程上身前傾,主動握住了齊爺爺的手。

  齊爺爺怔了一下,拍了拍齊程的手背。

  「罷了,最後一次了,痛也忍著吧。」齊爺爺又拍了拍齊程的手背,「這麼多年了,你還怪爺爺麼?」

  齊程搖頭,抿著嘴,搖的很用力。

  他知道爺爺說什麼,他社恐症狀幾乎恢復的那年,爺爺六十五歲壽辰,因為孫子久病初愈興奮不已的齊望達,帶著剛剛恢復的齊程四處見客,最終導致病發。

  這次病發,讓齊程在小洋房裡,一住十年。

  這是齊望達和兒子齊長青之間最重的隔閡,也是齊長青後去了俄羅斯的導火線。

  那一年之後,齊家開始出現崩裂的徵兆,齊程都知道,只是當時已經無能為力。

  齊爺爺說完這些之後,陷入沈默,齊程也低著頭,握著爺爺的手。

  遲稚涵忍不住看了一眼牆上的時鐘,只剩下十五分鐘。

  可齊程的表情仍然平靜,和齊爺爺交握的手一動不動,也沒有忍痛的樣子。

  遲稚涵不安的挪了一下身體,椅子因為她的動作劃到大理石地板,在安靜的病房裡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齊程抬頭,看了遲稚涵一眼,嘴角帶著笑。

  遲稚涵就這樣,被他冰凍住了,感覺到齊爺爺似乎笑著說了她什麼,然後齊程也跟著微笑。

  十分,不對勁。

  齊程是個很有主見的人,有主見,冷靜,而且,有計劃,這一點,遲稚涵在一次次的意外中已經深有體會。

  但是她以為,齊程再大的主見也會有個度。

  比如,她幾乎沒有看到過齊程反對齊鵬和齊寧的時候,在他們面前,齊程大部分時候,表現的像是未成年的弟弟,由著他們安排所有的事情,他只負責聽話的配合照做。

  所以她根本沒有想過,今天晚上,她可能沒有辦法在混亂發生前,把齊程拉出後門。

  齊甯和齊鵬也沒想過。

  所有人都沒有把在陌生的環境中站都站不穩的齊程當成一個有行為能力的成年人。

  也都沒有想過,齊程,有他的計畫。

  現在回想起來,齊寧的那一連串交代,讓齊程真正點頭答應的,幾乎沒有。

  遲稚涵這下真的開始慌。

  「齊程……」她開口,拽住齊程的衣角。

  她不知道他有什麼計畫,只知道現在看起來像一個正常人的齊程太陌生,一觸即發的陌生。

  尤其是,齊程只是看了她一眼,握了握她的手。

  「放心。」他安慰她,在齊爺爺戲謔的眼神下,摸了下她的頭髮,「你總要學會相信我的。」

  ……

  齊爺爺大笑,然後一陣咳嗽。

  遲稚涵被他這樣的眼神和齊爺爺的笑容弄得手足無措,慌亂之中,腦子裡只剩下三個大字:完蛋了。

  齊程的這個計畫,似乎還包括了齊爺爺。

  兩人一直聊著公事,偶爾聊聊齊程的治療情況,完全無視一分一秒過去的時間,以及外面突然開始嘈雜的吵鬧聲。

  齊程眼底,有前所未有的鎮定,他甚至,空出了一隻手,悄悄的握住了遲稚涵的,十指交握,指腹輕輕的安撫的摸著她的手背。

  門被踹開的那一瞬間,遲稚涵想的是,齊程一個人在衛生間,到底吃了什麼藥。

  能讓他如此鎮定。

  能讓他,終於如願以償的,站在了她的身前,擋住了她和爺爺被闖進來的人群被閃光燈肆虐的視線。

  齊鵬幾乎呆了,甚至鬆開了一直拽著的胖子的手。

  他沒料到齊程還在,剛才齊寧用她能隨時把人氣死的特質,成功的又制住了顧胖子十分鐘,將近五十分鐘的時間,齊程居然還沒走。

  跟著顧胖子闖進來的,還有六七個扛著短炮的記者,對於齊程這個常年活躍在猜測中,卻從來沒有見過真人的傳奇人物,記者們幾乎失去理智。

  甚至忘記了跟著一起進來的傳說中的可能的齊家二把手顧總。

  閃光燈閃爍的頻率,讓遲稚涵眼前都是黑色的陰影,她下意識的抓住擋在她前面的齊程,一片嘈雜聲中踮起腳,貼著他的耳朵問:「你還能再吃幾片藥?」

  齊程根本早就已經計畫好了今天的一切,她所能做的,只有站著,手裡握著他的藥,盯著他的每一個微表情,守著他每一個可能倒下的方向。

  齊程,在打一場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仗。

  為了齊家,在爺爺的默許下,他做了周密的計畫,在一片閃光燈前,腰杆挺得筆直,面無表情,琥珀色的眼瞳頭一次,冷漠疏離的讓遲稚涵心頭一顫。

  但是他還是握著她的手,在她小聲的問他問題的時候,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

  他不能再吃藥了,沒帶監控儀,但是他很清楚,因為藥物作用,他現在心跳的聲音都能穿透耳膜。

  鎮定的,連冷汗都出不來,可是身體內部,卻很誠實的一直預警。

  ***

  「這還真是……齊程?」被記者擠到一邊的顧總好不容易突破人群,走近了兩步,問的非常的不確定。

  顧家和齊家算是至交,他和齊程相差不了幾歲,十幾歲的時候還打過架。

  十幾年沒見,他成了快兩百斤的胖子,而齊程,居然更高,更好看了。

  好看的像個娘們。

  「你要是想解決遺囑的事,就先把記者都清出去。」齊程的聲音帶著笑意,一如既往的溫柔,聲音不高,卻也夠病房的所有人都能聽清楚。

  但是,沒有結巴,沒有任性的只挑出自己願意說的關鍵字。

  齊鵬的眼眶紅了,看了看爺爺又看了看抿著嘴站在齊程身後的遲稚涵。

  他的傻弟弟。

  知道爺爺的遺囑後,一直不置一詞讓他覺得奇怪的傻弟弟。

  拉住想沖進去的齊寧,站到了一邊,手裡迅速的撥通了趙醫生的電話。

  「讓他試試。」齊鵬低聲的勸住齊寧,「他快好起來了,心裡面的疙瘩,要讓他自己去解。」

  「他也想,守到最後一刻的。」那也是他的爺爺,過來一趟卻像是在作賊,掐點算時間甚至沒辦法送爺爺最後一程。

  拍了拍齊寧的肩膀,看著她緊握著拳頭,卻忍住了往前走的腳步。

  「有事,我們擔著。」哪怕真的因為齊程病情暴露公司股票大跌,股東暴動,齊家被投票趕出管理層。

  這些,都沒有齊程重要。

  「我擦,我還真以為你死了。」顧總擠著已經胖到看不出原樣的五官,伸手想捶齊程的肩膀,最後卻因為身高差,很是懊惱的捶在了齊程的胸口,「十幾年了,你小子真挺能藏的。」

  齊程沒躲,表情也沒變。

  握著遲稚涵手的手指,卻突然收緊,然後慢慢放鬆。

  「照也拍了,也證實了我確實還活著,這裡是病房,記者,可以走了。」齊程看著顧總的眼睛,語氣仍然輕鬆。

  但是熟悉他的人,卻知道,他的話,開始少了。

  他根本不習慣被碰觸,尤其還是被這樣的人碰觸。

  「呿!」顧總低頭做了一個吐口水的動作,低俗的笑了,然後回頭,舉起自己又短又胖的手臂,「我說的沒錯吧,你們要拍的人,最後一刻總是會出現的,該拍的都拍了,散了散了啊。」

  「早就說了嘛,遺囑這事那麼大,怎麼可能會讓你們空手而歸對不對。」顧總又笑了,吭哧吭哧的,「哪有人不愛錢的,你們還真以為齊家的人錢多了對錢沒興趣了啊。」

  ……

  說真的,遲稚涵之前公司的老總,也算是草莽起家,偶爾也會粗俗的說一些帶顏色的笑話,但是像顧總這樣的上位者,遲稚涵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昂貴的西裝和鋥亮的皮鞋也無法掩蓋的,已經腐爛到骨子裡的低俗無恥。

  他甚至,在記者退出後,齊家人都在的情況下,笑嘻嘻的對著病床上的齊爺爺威脅:「老爺子,差不多得了,這種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你家風水不好,兒子都跑路了,剩下的孫子都不愛做你做的事,只有個孫女強撐著。」

  「你兩眼一閉就啥事沒有了,可憐你孫女月子都沒做完,頭髮掉的都快禿了,我聽秘書說,她這卸了妝簡直就不能見人了。」說完又吭哧吭哧的笑了,像是自己說了多好笑的笑話一樣。

  「之前那一巴掌還不夠狠?」齊寧像是十分熟悉了顧總的無恥,眼皮都沒跳一下,「給你十分鐘,有事說事,這地方小,你站著太擠。」

  「另外,剛才那波記者,我讓助理都扣下了,都還沒簽協議呢,您也真是心大。」齊寧彎了彎豔紅的嘴角,「協議這事,還是您向董事會提的,監守自盜雖然是您的風格,但是這麼明顯總是不太好。」

  「……」顧總臉上的肥肉抖了抖,小眼睛往上一翻,一屁股坐在齊爺爺的病床前,椅子晃了晃,居然穩住了。

  「簽吧,趁著人都在。」肥又短的二郎腿翹了起來,臉上的肥肉又抖了抖。

  「你還真不把自己當外人。」一直沒說話的齊爺爺冷笑了一聲,「你提交的那些,我都看了,那兩個部門交給甯寧確實不合適,所以我都給了齊程。」

  「你來之前,該簽的字都簽了,我也差不多到了兩眼一閉的時候,所以遺囑也都公證了。」齊爺爺閉眼,喘了一會氣,「顧哲,你爸爸用一個腎救了我兒子的命,該還的,我都還了。」

  「甯寧這幾年,為著她爸爸的這個腎,壓著脾氣和你井水不犯河水的任由你瞎折騰,賬務不清不楚的也幫你填了幾次。」

  「知道你和幾個股東商量著拉齊家下臺,也只是跑到我這裡發了點脾氣沒找你麻煩。」

  「但你,也別真的以為,我們家就沒人了。」

  看著臉漲成豬肝色的顧哲,齊爺爺歎了口氣:「你所謂的那些我偷稅漏稅的把柄,在我生病前,該交的都已經交了,甯寧做事比我乾淨,找不到她漏洞就開始給她老公塞女人,這種事,也就你媽媽教出來的孩子有臉做。」

  「我忍了你很久了,甚至直到你闖進來的前一刻,還打算放過你。」齊爺爺轉頭,對一直在一邊待命的李律師點點頭,「老顧在我這裡留下的所有好感,都被你敗光了。」

  「李律師的這份訴狀,你自己看看吧,直接辭職,我會讓甯寧給你發些補償金,最重的那幾項,證據我都有,先幫你留著。」

  「要是你拿著補償金老老實實的過日子,這幾項就跟著我一起帶到地下去,但是要是你又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幾斤重還要折騰我家的孩子,這幾項加起來,也夠你吃一輩子的牢飯了。」

  「走吧。」齊爺爺揮揮手,「這種日子還要看到你的臉,也真的是晦氣。」

  ……

  齊寧的毒舌,應該是遺傳自齊爺爺。

  雖然這人,不值得任何同情,但是遲稚涵卻還是本能的,開始盯著這位臉色已經越來越不對的大胖子。

  為什麼齊甯和齊爺爺都不懂,有些人下了狠手後,是會魚死網破的。

  之前病房前的那位看著齊甯的陰狠眼神,以及這位大胖子現在由紅轉青的臉。

  挪了挪身子,想在他惱羞成怒暴起發飆前,拿腳下的凳子砸過去。

  但是卻沒有考慮到顧哲的體型。

  突然沖過來準備砸掉齊爺爺身後氧氣瓶的胖子,她其實,用凳子是攔不住的。

  而且,她前面,還有一個齊程。

  她以為已經做完整個計畫,現在正在放空恢復體力的齊程。

  腦子裡面下意識的就覺得自己應該保護的齊程。

  在顧哲沖過來的瞬間,用手掐住了顧哲的脖子。

  然後因為衝力,往後退了兩步,不想碰到遲稚涵和爺爺,哐得一聲砸到了牆上。

  瞬間發生的事,顧哲也立刻被熊一樣的齊鵬扭著雙手壓出了房間丟給了門口的助理。

  遲稚涵嚇得一個晚上憋著的眼淚瞬間就出來了。

  「背怎麼樣了?」雖然牆很光滑,但是齊程今天,超出他範圍內的做了太多事了。

  「你……拿著凳子做什麼?」齊程皺著眉頭問,「幫我砸他?」

  「……」遲稚涵哽咽了一聲。

  「……陪我去洗手。」他一直伸著那只掐住顧哲脖子的手,「都是油……」

  「……」遲稚涵打嗝。

  齊程走進,貼著她的耳朵,微紅著臉:「我哥我姐現在就快要掐死我了,你陪我出去,我可能……需要打針。」

  「我想陪爺爺最後一程,好不好?」近乎撒嬌的語氣,全然沒有了之前在眾人面前冷漠疏離的樣子。

  還是她的齊程。

  「你們……來掐……」遲稚涵轉身,向著齊鵬和齊寧,「我剛才……真的快被嚇死了……」

  嚎啕大哭……

  「他還要打針……」繼續嚎啕大哭,「我陪齊爺爺……你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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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0:44


  齊寧說的最多只能吃五顆的藥,齊程在出門前已經吃了五顆,加上剛才的四顆,藥物過量無疑。

  趙醫生在電話那端一邊叫著胡鬧一邊八卦顧哲的下場,還一直讓齊寧等一等他正從機場趕過來。

  「還打什麼針?他現在鎮定的你拿刀砍他都不帶眨眼的。」趙醫生這句話齊寧直接按了免提,「這藥就是他前幾年吃上癮的那東西,他明天估計就發燒虛脫了,其他的,也就影響心肺,影響性功能,他自己心裡清楚的很。」

  ……

  …………

  「另外他是不是摘了監控儀?我就覺得奇怪,這數據怎麼跟昨天一模一樣。老爺子啊,您家孫子自學成才啊,都能當駭客了,不戴監控儀還能往服務端發之前的歷史資料,人才啊……」

  ……

  …………

  齊爺爺居然還嘿嘿直笑,一副驕傲的模樣。

  遲稚涵又打了一個嗝。

  「反正吃藥這事最後他肯定得找老李,這身體的事不歸我管,我也懶得管。」趙醫生直接撂攤子。

  他那邊一直有車輛來往的聲音,撂完攤子停了一會,才又提高了音量,卻是問候齊爺爺的:「老爺子,撐住啊,我這還有驚喜給你。」

  「驚喜?你打算給我燒個女人帶走?」齊爺爺笑的臉上的皺紋全都擠在了一起,「行,我等你。」

  寒暄的,和生離死別毫無關係。

  遲稚涵的眼淚卻開始止不住的往下流。

  這個病房裡,看起來沒有悲傷。

  反而讓她這個不姓齊的人,一開始心裡非常腹誹齊家的人,哭成了傻子。

  「哭得難看死了。」齊爺爺嫌棄,「我早說過了,我過完年都七十六了,喜喪了,哭啥?」

  「都坐過來。」齊爺爺指了指病房裡的所有人,李律師笑著,又去外面會客廳搬了幾張椅子,幾個人圍著病床,看起來倒也熱鬧。

  「你老公呢?」齊爺爺問這話的時候眼睛斜了一下,齊寧居然很不自在的別開眼。

  「你真當爺爺瞎了?闖進來那幾個記者,一大半都是熟面孔,要是小程子不留下來,你打算做什麼?」齊爺爺哼了一聲,「顧哲那點伎倆你居然那麼久都沒有動作,我就知道你想闖禍。」

  「把娃抱走了,程子交給了小遲,外面放著你老公,裡面留個齊鵬在這裡請君入甕呢?」齊爺爺又哼了一聲,「感情我這老頭子彌留之際還能給你做一回甕。」

  「爺爺!」齊寧皺眉。

  「想給顧哲按個翻不了身的名聲?逼迫瀕死老人修改遺囑?整個大點的輿論順便搞一波事是吧?」齊爺爺阻止了又想說話的齊寧,揮揮手,「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布了一年多的局,想趁著這次一網打盡麼?」

  「那是集團的半壁江山,你這一棍子敲下去不怕敲到自己?」

  「今天顧哲最後的動作你看到了吧?就他這種豬腦子,被逼急了最後也會狗急跳牆,何況藏在後面的那些蛀蟲?」

  「您都說那是蛀蟲了。」齊寧的嘴唇撅了一下,居然有些撒嬌討饒的樣子,遲稚涵在邊上嚇得又打了一個嗝。

  「你一個個來不好麼?非得一次性搞定?懶成這樣?」齊爺爺又咳嗽了兩聲,「我以後沒機會教你了,今天晚上,就當最後一課吧。」

  「逐個擊破,撬人牆角,才是最快的瓦解辦法,你智商再高,能力再強,再看不起顧哲這樣沒有腦子的豬頭,十個顧哲一起出來要弄死你,那也是分分鐘的事,壓都能把你壓死。」

  「心別急,別想著在我走之前把事情解決了能讓我安心的走。」

  「這點,你還得跟小遲學學,剛才我激顧哲的時候,只有小遲一個人坐立不安的一直想拿凳子做防守,只有她一個人注意到顧哲的表情越來越不對。」齊爺爺伸手,指了指他的幾個孫子孫女,「其他幾個都沒反應,都覺得我這樣教訓人挺對的,齊鵬甚至還在開小差,拿著手機不知道在發什麼東西。」

  「……我在打電話給趙醫生。」齊鵬委屈。

  「還有你!」齊爺爺哼了一聲轉向齊程,「他那個體重你怎麼想的起來用手去攔的?小遲都知道找凳子,你居然第一反應是掐脖子,我真虧你想得出來!」

  「……」齊程不安的挪挪身子,回答的倒是很老實,「他那裡最細……其他地方我抓不住。」

  ……

  「我真是……」齊爺爺精瘦的一張臉上寫滿了無奈,停頓了一下,語重心長,「你們都過的太順了,就算程子常年生病,排除身體上的,他的日子,過的也比普通人好得多。」

  「我走了,護著你們的人就又少了一個,我不擔心你們三人的感情,我擔心你們前半輩子的寵愛會害了你們啊。」齊爺爺歎了口氣,最後這句話向著齊寧說的,「做事情,要麼就做絕,打得對方永遠別想翻身,要麼就做漂亮,讓對方哪怕翻身了也沒辦法挑你的錯處,這話我要跟你說幾遍?顧哲這樣魚死網破的,你一年到頭碰到的還少?你是孩子的媽了,這條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齊寧低頭,沒有再辯解。

  「丫頭,你先陪程子去把手洗了。」齊爺爺沈默了一會,沒再繼續教訓齊寧,轉了個話題,對著遲稚涵指了指洗手間,「他那手舉著半天了,我看著都累。」

  「……哦。」遲稚涵一個指令一個動作,聲音還帶著剛剛哭完的鼻音。

  「安慰安慰她。」齊爺爺拍拍齊程的手,「她從進病房到現在,一直是懵的。」

  ***

  齊程進了洗手間就直接關上了門,對上遲稚涵疑惑的眼神,低聲解釋:「我姐為了下套,讓我姐夫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當著你的面說,怕我姐自尊心受不了。」

  「……嗯。」遲稚涵仍然有些傻愣愣的。

  「嚇著了?」齊程摸摸她的頭髮,眼底有歉意,「之前我只知道爺爺想給我姐上一課,一直到過來之後被交代了那通話我才知道會發生什麼,但是那時候又不方便跟你說。」

  所以他坐在了靠門的位子,出現動靜站起來第一時間擋在了她前面。

  遲稚涵還是低著頭,幫他解開襯衫袖口的扣子,挽好,打開水籠頭。

  齊程抿嘴,關掉,然後手指用了點力,讓遲稚涵抬頭。

  遲稚涵眼淚還掛在臉上,表情窘迫,和齊程對視了一眼又想低頭。

  「……怎麼了?」齊程皺眉。

  「就是……感覺自己很沒用。」遲稚涵又低頭,又開始企圖給他洗手,「今天這種情況,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我都不敢問你現在這樣強撐著什麼時候會垮掉。」水籠頭的水有些燙,遲稚涵手指縮了一下開始調冷水,「先洗手吧。」

  齊程由著她把他的手拉到水籠頭下麵沖,沒說話。

  「你爺爺其實一開始就跟我解釋了顧哲的事。」遲稚涵聲音弱弱的,「這些事你早知道了,他是說給我聽的。」

  當時她還奇怪為什麼齊爺爺說話的時候都是對著她說的。

  「他怕我事後怪你瞞著我,所以先解釋了。」遲稚涵開始擠洗手液,「你們……都很顧及我的想法了……」

  在這種時候……

  還顧及著她的感覺……

  所以她心裡悶悶的……

  幫不上忙,反而拖後腿的感覺……

  齊程往前走了兩步,把遲稚涵環在懷裡,頭擱在她的腦袋上,他們兩個最近很熟悉的黏人姿勢。

  「這幾年……我一直都是這個感受。」齊程的聲音也很輕,「因為你,我今天才可以做點什麼。」

  「雖然方式……並不好。」齊程又關了水籠頭,「別洗了,夠乾淨了。」

  遲稚涵轉身,直接埋進齊程的懷裡。

  「你還能撐多久?」真的靠近了,才發現他心跳快的不像樣子。

  「撐到最後。」齊程的語氣安靜堅定。

  「我喜歡你爺爺……」聲音更悶了。

  她是真的喜歡這個老人,雖然這是他們第一次面對面的見面。

  「嗯,我知道。」齊程低頭,吻了吻她的頭髮。

  「出去吧。」遲稚涵終於抬頭,和齊程對視。

  最難過的,應該是家人。

  這麼好的老人,最終也仍然需要告別。

  老人嚷著這是喜喪,嚷著自己活的夠久了夠累了,卻仍然在最後的時間,給最不放心的孫女上了一課,言語裡,都是對他們的不舍。

  齊家人,都沒有哭,齊程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他們都安靜的,面帶微笑的坐在老人床前,陪著老人聊天,聽他一字一句的安排自己的後事。

  遲稚涵被這樣的氣氛,壓得胸口悶得發痛,卻也終於學著和齊程一樣,安靜的,陪著老人走完最後一程。

  「別哭,要不然,他會走的捨不得。」走出洗手間前,齊程細細的擦掉了遲稚涵臉上的眼淚。

  遲稚涵牢牢地記得,她一直低著頭,看著齊寧一點點的把她自己手上的指甲摳成一塊一塊。

  看著齊鵬一直拿著手機翻來覆去的給齊爺爺看太空的照片。

  看著齊程,臉上微微泛著不自然的紅色,卻仍然握著爺爺的手。

  天快亮的時候,病房變得更加熱鬧,趙醫生趕了過來,帶來了齊長青,齊甯的丈夫周景鑠不知道從哪裡接來了齊長明。

  齊家人,這一次在齊爺爺的病床前,終於團圓了。

  只是這兩個離家很久的中年人,進來的時候眼睛都腫成了核桃,開口的第一句話都是埋怨齊爺爺居然到最後了,也不找人告訴他們。

  「全世界都找不到你那麼狠的爹!」長相和齊鵬神似的齊長青氣得口齒不清。

  而齊長明,進來看到齊寧瞪他的眼神,就迅速的走到了床另一邊,眼不見為淨。

  「這一屋子的人都有疙瘩,我本來是想走的清淨點,結果你們還是不孝啊。」齊爺爺歎氣,他精神已經明顯不如前半夜的好,臉上開始出現灰敗的顏色,只是終於,放下了心。

  「該說的,我都和幾個孩子說了,齊家這麼多年來,鬧歸鬧,但是最多也就是跑的遠一點眼不見心不煩,真的鬧翻的一個都沒有。」

  「小程子眼看著慢慢的好起來了,甯寧也結婚有了孩子,你們這些愧疚的心結也該解了,能回來的,就回來。這三個孩子需要人看著。」

  「既然你們回來了,我的葬禮就往大了辦,小程子今天晚上之後估計有段時間下不了床,就不用來了,其他的人,都來吧,齊家也很久沒有熱鬧過了。」

  「這樣……也好……」

  「不會再有人說咱們齊家沒人了……」

  「團圓了……就好……」

  老人在最後合眼前,念叨的是團圓。

  他是笑著走的,身邊,終於不再有任何牽掛。

  第一聲嗚咽,是齊寧發出來。

  然後病房裡哀傷的哀傷終於彌漫了開來。

  齊程在最後走的時候,對著爺爺的遺體磕了三個響頭。

  上車時,已經高燒到四十度。

  就像這位睿智的老人說的那樣,齊程這一次,在床上躺了一周。

  頭七那天,在房子的東北角,擺了一桌的祭品,燒了一宿的紙錢。

  「你會一直難過下去。」遲稚涵在齊程某天半夜失眠坐著一臉空白的時候,抱著他,「這一輩子,想起他,都會難過,會覺得胸口壓抑,悶得無法喘氣。」

  「但是,會習慣。」

  「會永遠記得他,會學會去他的墳前陪他聊天,等到老了,會回想自己有沒有做過會讓他罵的事,想想下去了,重新見面,會不會被他敲腦袋。」

  「齊程,會習慣的,習慣了,就過去了。」

  傷口,會一直都在。

  等到痛麻木了,就會變成你生活的一部分,你活著的一部分,你成年的一部分。

  因為生活,仍然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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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1:06


  齊爺爺臨終前給齊寧上的那一課對齊寧產生了什麼樣的影響,遲稚涵並不清楚。

  但是齊家的產業在齊爺爺死後的一個月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齊長明和齊長青接手了齊家大部分生意,而齊甯夫婦,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齊長青帶回來的新業務上,周景鑠經常俄羅斯S市兩地跑,和一開始所謂的入贅女婿最終會掌權齊家的傳言比起來,齊甯夫婦似乎是落魄了。

  但是遲稚涵卻發現,齊寧笑容多了一些,也很少再化齊爺爺去世那天晚上的大紅唇了。

  私下裡,遲稚涵好奇過周景鑠到底做了什麼,但是齊程只是摸摸她的頭,告訴她,周景鑠從十六歲開始就喜歡齊寧,他為了齊寧,可以做任何事。

  那天晚上的跳樑小丑顧哲最後還是入獄了,判了二十年,顧家為了這事,在齊家老宅鬧了好幾天,最終齊長明暴怒,領著他們去了醫院,要求把自己身上的腎摘下來還給他們告終。

  齊家,在S市仍然是傳奇一般的存在,而小洋房,也仍然在齊家產業一片地動山搖的時候安安穩穩,與世隔絕。

  唯一的不同就是,齊程,這一次連趙醫生都確認,確實是在治癒的最後衝刺階段了。

  或許是因為他靠著意志力陪著爺爺走完了最後一程,或許是因為引起齊程抑鬱症的根源來自於社交恐懼症,社交需求被遲稚涵滿足後,抑鬱症的復發幾率減少。

  不管是哪一種原因,齊程這次,對待生離死別的情緒調節,做的十分正常人,甚至比很多正常人還好。

  他的第二個減藥療程,除了因為藥物服用過量延長了一周外,沒有任何意外發生,他甚至,主動要求下次減藥療程結束後,用脫敏治療來克服肢體接觸障礙。

  遲稚涵在最短的時間內,見證了一個男人從蒙著被子不敢見人,到現在可以淡定的對視,流利的對話,準確的表達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

  而遲稚涵,也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了一系列的退化,諸如太高的東西絕對不會自己拿,洗菜洗碗跟她幾乎已經沒有關係這樣表面行為退化,以及想哭就能哭出來這樣的感情退化。

  ***

  齊程第一次自己一個人走出洋房的那天,和往常一樣普通。

  他一早按照遲稚涵給他定的計畫,做完鍛煉洗完澡,從洗手間出來的時候,看到遲稚涵半邊身體掛在窗臺上,兩條腿在半空中撲騰。

  五月底的天氣,遲稚涵怕熱,很早就穿上了短褲T恤,兩條不算細長但是勻稱白皙的腿撲騰了兩下哐得一聲撞到了窗沿。

  「……要掉下去了。」齊程很無奈的走過去,伸手摟住她的腰,想要幫她揉揉剛剛撞紅的腿,手伸到一半轉了個彎收了回去。

  他最近一直有個煩惱。

  關於天氣越來越熱,遲稚涵越穿越少這個煩惱。

  普通日常的肢體接觸,都能非常明顯的感覺到體溫和她身上細膩膚質的煩惱。

  「那裡!有一隻松鼠媽媽前幾天剛生了一窩小松鼠!」完全沒這方面煩惱的遲稚涵腰力驚人的在窗臺上轉過上半身,形容的很義憤填膺,「然後剛才有另外兩隻松鼠把松鼠媽媽藏好的食物都搬走了。」

  「……哦。」齊程的眼神很有禮貌的一直盯著遲稚涵的臉,手把遲稚涵趴在窗臺上弄皺後露出大半截腰的T恤拉好。

  「松鼠是不是只吃堅果?」遲稚涵攀著齊程的脖子從窗臺上滑下來站好,一秒鐘都沒耽擱就往廚房跑。

  「嗯,除了杏仁和巴西果都行,蘋果也可以喂。」很習慣被遲稚涵當成百科來用的齊程下意識的答完,抿了抿嘴壓下被遲稚涵鬆開後心裡湧上來的失落。

  他始終無法習慣被遲稚涵忽略的感覺,但是倒是開始慢慢學會把這種失落壓下去,等遲稚涵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的時候,多黏幾分鐘。

  「我去給松鼠媽媽投食。」遲稚涵懷裡抱了一堆堅果罐子,跑到門口轉頭,「頭髮吹幹,小心感冒。」

  齊程繼續抿嘴,這次連眉頭都皺了起來。

  遲稚涵懷裡有他昨天沒吃完的核桃……

  剩了六顆……

  他不能吃油脂過多的堅果,遲稚涵一天只給他三個,昨天數了下還能再吃兩天心情還愉悅了一下……

  可又不能跟松鼠搶吃的……

  更何況那只松鼠剛剛生過孩子……

  有些悶悶的進了洗手間,拿了一塊乾燥的浴巾,一邊擦頭一邊靠在窗臺上看遲稚涵喂松鼠。

  遲稚涵對外面這塊私人花園的稱呼一直亂七八糟,從最早的荒郊野嶺到小樹林,偶爾還會稱讚這裡是殺人埋屍的最佳地點。

  這塊花園的占地面積確實有些大,他記得應該有六七個園丁在做定期維護,他從來都不出門,十年來進來看他的親人也大多開了車進來然後就開了車出去,這花園的真正意義還真的就變成了荒無人煙。

  初夏的花園,植被已經很茂密,遲稚涵穿著白色的T恤,背後印了一個卡通的紅色草莓,蹲在草叢裡很顯眼。

  齊程嘴角微微彎起,看著她小心翼翼的拿出堅果,一個個的放在松鼠媽媽之前埋食物的地方。

  松鼠媽媽遠遠的站著看她,鼻子嗅了幾下,居然慢慢走近。

  畫面很美好,齊程的嘴角又彎起了一點,然後,凝固。

  「遲稚涵。」他喊她的名字。

  「啊?」遲稚涵回頭,笑臉盈盈,梨渦很深的印在臉上,指著松鼠媽媽的方向輕聲炫耀,「你看,松鼠過來了!」

  齊程拿著浴巾的手指很用力,用力到關節泛白。

  但是語氣仍然鎮定:「看到了,你蹲著不要動它就會跳過來。」

  「哦。」遲稚涵早就養成了齊程說的常識全都是對的這樣的習慣,轉過身,繼續專心的往松鼠藏食物的地方塞堅果。

  落地窗的窗臺只有一米高,以齊程的身高,用手撐著就能跳過去。

  齊程眯著眼又看了一眼遲稚涵身後半米遠的草叢,咬咬牙根,真的就撐著跳了出來。

  落地的時候,還穿著家裡的室內拖鞋。

  松鼠媽媽因為這個動靜在原地愣了一下,瞪大眼睛伸長脖子。

  遲稚涵回頭,看到已經站在外面的齊程,居然瞬間做出了一個和松鼠一模一樣的瞪大眼睛的驚訝動作。

  「……你別動。」齊程手裡拿了一根隨地撿來的長樹枝,走近遲稚涵的時候,在她身後用樹枝挑了一下。

  有東西落地的聲響 ,然後是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

  「剛才你身後盤了一條蛇。」齊程松了口氣,丟掉手上的棍子。

  遲稚涵還是維持著瞪大眼睛的動作,懷裡的堅果摟得死緊。

  聽了齊程的話後,眨了眨眼睛,很僵硬的重複了一句:「盤了……一條蛇?」

  「嗯。」齊程伸手比了個大小,「黑色的,應該沒毒……」

  ……

  …………

  遲稚涵又眨了眨眼睛。

  然後像兔子一樣彈跳起來,迅速的跳到了齊程身上,攀住他的脖子,兩腿纏在他的腰上,堅果散落一地,心有餘悸的瞪眼低頭:「在哪?!」

  「……我趕走了。」齊程下意識的用力托住遲稚涵的臀部,他的印象裡,自己還是那個抱不動她的男人。

  結果……很穩。

  穩得他托住遲稚涵臀部的手開始發燙。

  「為什麼會有蛇……」遲稚涵還處在炸毛的狀態。

  想到自己剛才身後居然盤了一條蛇,兩腿用力把齊程當成柱子盤得更緊。

  「夏天到了,公園邊上的山裡偶爾會有蛇爬進來,不過都沒毒。」齊程臉開始紅,托著她臀部的手漸漸地能從不是很厚的牛仔布料中感受到柔軟的觸感,腦子裡嗡嗡作響,「你……要不要先下來?」

  他這次是真的快要流鼻血了。

  遲稚涵很乾脆的搖頭,想到腳下的草地裡可能會藏著蛇,她就恨不得自己是浮在空中的。

  ……

  而且,她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低頭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草地,眼睛瞥到了齊程腳上的室內拖鞋。

  抬頭,繼續傻乎乎的看了一陣子齊程。

  「……你……出來了?」她終於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一回頭看到他的時候就意識到了,然後被蛇嚇得忘記了。

  「…… 你……怎麼出來的?」問完覺得這不是重點,又補充了一句,「不難受麼?」

  她知道他最怕陌生的環境,雖然小洋房週邊對齊程來說不算陌生,但是這種純戶外的體驗,齊程快有十年沒有感受過了。

  不會覺得壓迫或者噁心麼?

  齊程搖頭。

  他現在的重點在雙手的觸感……

  「你動動看?」遲稚涵空出一隻手去摸齊程的額頭,他這個減藥期很容易發燒,李醫生說是因為自身免疫力低,身體的自我調節。

  齊程很聽話的左右動了一下。

  「不難受。」很肯定的答覆。

  上午的陽光不算太烈,灑在齊程的頭髮上,很陌生的畫面。

  齊程看起來略微僵硬,手臂一動不動,臉有些紅。

  頭髮還沒有完全擦乾,額頭上還有水珠。

  很專注的看著她,表情欲言又止。

  「我想哭……」遲稚涵吸鼻子。

  「……這其實應該不算重大突破。」齊程喃喃的解釋,「這裡的環境我不陌生,而且我跳出窗戶,是因為看到你身後有蛇……」

  如果給他足夠多的時間做思想準備,遲稚涵又沒有任何危險,他不知道自己還會不會有勇氣踏出洋房大門。

  不過有了這樣的第一次,第二次多少會容易很多。

  「我不是指這個。」遲稚涵繼續吸鼻子。

  齊程終於覺得自己兩隻手臂僵硬的開始變麻,動了兩下,發現其實他不用這樣用力的托住遲稚涵的臀部,遲稚涵也能很穩的盤在他身上。

  她只是把他當成了柱子。

  ……

  有點點失落的齊程悄悄的把手往上抬,放在她的腰上。

  接著發現,觸感更……微妙。

  「……那是指什麼?」齊程紅著臉繼續對話,其實現在這個場景,想哭的人應該是他。

  「你第一次走出洋房,這麼有紀念意義的日子,你居然穿著室內拖鞋。」遲稚涵哭喪著臉低頭,看了一眼更加鬱悶,「而且還是那麼醜的一雙。」

  「……你先下來。」齊程決定結束這段毫無營養的對話。

  「我不!」遲稚涵摟的更緊,「下麵有蛇。」

  「……我趕走了。」沒營養的話題仍然在繼續,「我快抱不動了。」

  「你少來,剛才放我屁股上的手還動了兩下。」遲稚涵瞪他。

  「……」齊程覺得自己快要在陽光下冒煙了。

  「抱我回去!」摟住脖子蹭兩下。

  她早就發現他力氣變大了,好幾次她胡鬧的時候他都把她當成貨物一樣搬來搬去。

  「而且我沒有動你的核桃。」遲稚涵繼續笑嘻嘻。

  「什麼?」認命的往回走的齊程還沒反應過來。

  「就是你一天三個的核桃啊,我給松鼠媽媽吃的是我打算用來做核桃派的核桃。」遲稚涵伸出食指刮了刮齊程的臉,「羞羞臉,松鼠的食物都想搶。」

  「……」齊程抿嘴,手開始往下,托住遲稚涵的屁股顛了顛。

  「不過掉地上的那些堅果怎麼辦?」遲稚涵皺眉,注意力又被其他事情轉移,「我沒膽子過去撿了。」

  「松鼠會過來搬走吧。」已經快走進大門,齊程腳步停了下,「到時候讓園丁在房子周圍多撒點驅蛇藥,這附近就可以隨意走了。」

  「哦。」遲稚涵隨意的點點頭,「所以我的屁股和腰哪一個抱起來比較舒服?」

  「……」正在走臺階的齊程差點被自己口水嗆死。

  「你上上下下換了好幾次了,我好奇……」遲稚涵咬著嘴唇,眨巴眨巴雙眼,梨渦變成了兩個圓點。

  「……你很煩……」齊程終於忍不住。

  「夏天衣服穿太少了對不對?」遲稚涵賊兮兮的。

  「……輸密碼!」齊程粗聲粗氣。

  「再熱一點我會在家穿吊帶,到時候你怎麼辦?」遲稚涵樂呵呵的輸完密碼樂呵呵的被齊程抱回房間。

  「那時候應該減藥療程做完了。」齊程沈默了一會,居然回答了。

  「啊?」調戲的很開心的遲稚涵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到時候,你可以隨便穿。」齊程紅著臉,看著遲稚涵的眼睛。

  「……」遲稚涵傻眼,回味了一下還是沒忍住,低聲的靠了一句。

  「有賊心沒賊膽。」齊程聲音有笑意,親了下她的額頭示意她下地,「減藥以後不要亂說話了。」

  「我會當真。」最後四個字,他說的很認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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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1:31


  齊程第二個減藥療程結束的時候,體檢指標和各種心理指標都上了綠線,為此,遲稚涵感受到了齊長青的熱情。

  他送給她一張卡……

  原話是:「隨便用,想怎麼用怎麼用,買車買房都行,沒有限額。」

  ……

  齊長青塊頭和齊鵬差不多,熊一樣的爪子把卡摁在了她手心裡,交代完之後就一陣風一樣的開車走了。

  「……你爸爸為什麼……不進來?」遲稚涵夢遊一樣的捧著那張據說沒有限額的卡晃進房間。

  「他一直覺得我生病的直接原因是因為他。」齊程在窗邊安靜的看著窗外絕塵而去的尾燈,表情藏在陰影裡。

  「沒事,等你好了去找他也一樣。」遲稚涵非常心不在焉的安慰,仍然雙手捧著那張卡。

  「你捧著它幹什麼?」齊程轉身就看到遲稚涵詭異的盯著手裡那張銀行卡,之前那一點點的惆悵也被她很敷衍的安慰弄得煙消雲散。

  確實,好了之後去找他也是一樣的。

  心結沒那麼容易解開,等到他自己心裡的結解開後,其他的也都不是問題了。

  「你爸說這張卡可以買車買房沒有限額……」遲稚涵雙手舉高了一點,讓齊程看清楚這張卡。

  「……嗯。」齊程不太猜得出來遲稚涵下一句想說什麼,回答變得謹慎。

  因為每當遲稚涵這種表情的時候,通常都不會太正常。

  「我要把它供起來!」果然,她下一步就穿著拖鞋踢踢踏踏的跑到他那張電腦桌上,找了個盒子把卡放進去,然後爬到凳子上,塞到最裡面的書櫃裡。

  蓋上一本很厚的原文書。

  齊程看了一眼名字嘴角抽了一下:惡魔的事業……

  ……

  還真的是很詭異的適合……

  「你不用麼?」他記得她來這裡最初的原因就是因為錢。

  但是相處那麼久卻很少看到她真的缺錢的時候。

  「你姐開的年薪足夠了。」遲稚涵搖了搖頭,「而且上次你給我的那幾幅畫在微博上效果太好,我這兩個月收到的分成多了很多。」

  跳下凳子拍拍手上的灰。

  「像那張卡那樣的,屬於神器,應該放著應急。」遲稚涵歪歪頭,「比如萬一你家破產了之類的。」

  齊程:「……」

  「然後你爸把你晚上要吃的紅燒肉打包走了,我們晚飯簡單點吃暖鍋吧?」遲稚涵藏好卡就像沒事的人一樣往廚房走。

  「其實你可以用的。」齊程跟著進了廚房,看了眼桌上的材料,又去冰箱拿了一盒午餐肉。

  「……你們家真的全都是肉食動物。」遲稚涵白了他一眼,「我一直……把你家和你分的很清楚。」

  「嗯。」齊程從後面摟住她,晃來晃去的幫她洗好該洗的菜。

  她說的,他早就發現了。

  她並不愛問齊家的事,她對他有多信任親密,就對齊家人有多禮貌疏離。

  「說不上來。」遲稚涵大約覺得自己現在的彆扭不太容易解釋,皺了皺鼻子,「你家太有錢了,有距離感的那種有錢,三觀和我也不完全一樣。而且,都挺複雜的,不是壞人的那種複雜。就是……和我不是一個世界。」

  都不是那種一眼能看穿的性格。

  每個人都有故事,每個人對外人的防心也都很重。

  「我慌的時候會亂說話,所以就下意識的不想和他們有太多的交集。」遲稚涵仰頭,倒看著齊程的臉,笑嘻嘻的,「而且,你的錢我就挺樂意用的。」

  想想前幾天用他的卡清空了購物車的快感,她就覺得幸福滿滿。

  齊程忍不住笑著彈了下她的腦門,什麼都沒說,繼續黏著她,晃來晃去的幫她拿暖鍋,看她切菜做高湯。

  「你會不會介意?」遲稚涵切了一小塊午餐肉塞到齊程嘴裡。

  齊程搖頭。

  「他們都不是喜歡太親密感情的人,也都很忙。」齊程吞下午餐肉才開口,「你這樣挺好。」

  在他看來,家裡人隔三差五的到這邊打包一點菜走,已經是很親密的表現了。

  「可是你喜歡親密啊。」遲稚涵又切了一小塊黃瓜,想要依樣畫葫蘆的塞到齊程嘴裡。

  結果齊程反應很快的仰頭,皺著眉頭嫌棄:「我不要綠色的。」

  遲稚涵翻白眼,把黃瓜放到了自己嘴裡叼著,正對著齊程。

  齊程糾結了一下,還是沒忍住,皺著眉嘴對嘴的叼走黃瓜,黑著臉嚼了兩下。

  「我可能,比較像我媽。」齊程後抱住遲稚涵,蹭了蹭她的頭髮,「我哥說過,我媽媽性格比較敏感。」

  遲稚涵切菜的動作停住,低著頭,感覺齊程的呼吸在耳邊暖暖癢癢的。

  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他媽媽。

  「你媽媽應該很漂亮。」心軟軟的,忍不住轉身抱住他,摸摸他的頭,又拍拍他的背。

  「嗯……」齊程回抱,有些孩子氣的嘟囔了一句,「我爸跟我哥都長得像熊。」

  遲稚涵瞪大眼:「我以為就我一個人這麼想。」

  「……心裡想想就好了,不要說出來。」齊程已經帶著笑意,「說出來你的卡會被沒收。」

  「好!」遲稚涵點頭。

  「再讓我抱一會,明天漫畫上架了我有點緊張。」齊程手還是沒有松,他是真的喜歡遲稚涵身上的甜香味,聞起來莫名的柔軟心安。

  「好!」遲稚涵繼續點頭,又摸摸他的頭。

  「不要再加胡蘿蔔了。」齊程滿足的繼續抱著提要求。

  「……不好。」差點被他騙過去的遲稚涵氣得掐他,「你上周吃了一個禮拜的肉,血壓高了多少了?」

  「……」齊程哼哼了一聲。

  「挑食怪!」遲稚涵被他的哼哼撩得氣勢瞬間降了一半。

  「你為什麼不挑食?」齊程已經乖乖鬆開遲稚涵老老實實的開始洗胡蘿蔔,他挑了個最小的,洗的時候還皺著眉頭。

  「我不吃茴香桂皮。」遲稚涵被齊程困在水槽邊,樂此不疲的開水關水配合著齊程洗菜,「還有酸的水果,需要吐籽的水果也不喜歡,對了,香蕉也不喜歡。」

  「……挑食怪。」齊程皺著鼻子罵回來。

  「多配!」遲稚涵沒臉沒皮的感歎,撅了撅屁股把齊程頂得遠一些,「菜洗好了就出去,你在這裡我會忍不住一直沈迷於你的美色。」

  齊程臉紅紅的往後退,被她那句多配哄得全身舒坦,嘴角一直不受控制的往上揚。

  「對了,我和出版社簽了新的合約。」退了一半想起了正事。

  「嗯?」遲稚涵停下手裡的動作轉身。

  「重新簽了五年。」齊程看起來只是在很簡單的陳述事實。

  「哦。」遲稚涵下意識的點頭,然後轉身繼續切菜。

  留下退回到吧台邊的齊程,微笑著,等著遲稚涵回頭。

  她大概用了一分鐘時間消化掉他這個消息的重要性,然後丟下菜刀尖叫著沖過來用力的抱住他。

  齊程,笑出了聲。

  他就知道她會懂。

  漫畫,在他的生命裡,曾經是用來延續呼吸的存在。

  他在最絕望的時候,仍然努力的想把最後一本畫完再離開。

  甚至為了取材,找了私廚,認識了她。

  他願意續簽五年。

  代表,那段絕望的日子終於過去了。

  他願意重新再開始,他也願意給陌生的出版社五年的承諾。

  代表,自殺這件事,離他,真的已經遠了。

  這樣隱晦的,七彎八繞的驚喜,其他人不一定能理解,但是他知道,遲稚涵,一定理解。

  「我給你多加兩片肥牛!」她樂顛顛的給他加了獎賞。

  臉頰紅潤,嘴角微揚,眼底濕漉漉的有欣喜若狂的光芒。

  「我不要。」齊程低頭,吻上了遲稚涵的嘴唇,「我要換這個。」

  幸福,或許真的從來都不會不到。

  只是早晚的問題。

  ***

  因為齊程的治癒情況良好,第三次減藥療程,趙醫生建議和社恐的脫敏治療一起進行。

  而遲稚涵也終於真正意義上的,開始慢慢的回歸自己原來的生活。

  春季美食視頻因為齊爺爺和齊程藥物服用過量耽擱了,所以官博只能在視頻還沒開始錄製的時候,就放了春夏兩季聯播的大餅。

  腳本和團隊都已經多次開會定下來了,因為地點選在了小洋房,林經武需要帶著導演和其他助理實地采景,鋪設燈光和廣告贊助商的用具等等。

  齊程這邊的攝像頭一直關著,為了不讓導演發現遲稚涵就住在對面,遲稚涵這幾天都是一大早就出門,然後在洋房外和導演匯合。

  導演和遲稚涵很熟,三十出頭的男人,之前合作過幾次視頻拍攝,一見面就直接把遲稚涵抱起來顛了顛分量。

  「快兩年沒見了吧?你起碼重了十斤。」導演聲音洪亮,小洋房又安靜,遲稚涵發誓,齊程一定聽到了。

  ……

  有點惱。

  氣哼哼的掙扎著下地。

  「你才重了呢!」氣死了……

  「這裡能不能外景拍攝啊,我覺得這樹林景色不錯啊。」導演拍小動物一樣的拍拍她的頭,開始在洋房四周晃悠。

  「不行!」遲稚涵嘟囔,還在為重了十斤這件事痛心疾首。

  「你說了不算。」導演笑著瞪她,又伸手拍拍她的頭,「我打電話問問。」

  然後,遲稚涵的手機就響了。

  ……

  遲稚涵退後了幾步,小聲的接起來。

  她沒料到齊程會在這種時候打電話,有些擔心導演聲音太大讓齊程不舒服了。

  「……我不舒服。」齊程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在生氣,「讓他們今天回去吧。」

  ……

  遲稚涵眨眨眼。

  「你回來,我想你了。」齊程繼續用慪氣的語氣,連語氣助詞都不想加,「他抱你,還拍你的頭。」

  「換導演吧?」號稱不舒服的某人因為遲稚涵一直沒吭聲,心虛的話開始越來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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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1:52


  因為齊程的語氣太認真,所以遲稚涵還真的下意識的猶豫了一下。

  林經武在不遠處對她招手,表情看起來像是有話要說。

  「別鬧了。」遲稚涵臉有些紅,聲音壓得很低,「他們采景很快就好了,你乖乖等我一會。」

  「我沒有鬧。」可能是因為齊程的房間太安靜,齊程的聲音太認真,這四個字的語氣讓遲稚涵怔了一下,下意識的抬頭去看齊程房間的落地窗。

  然後電話,就被掛斷了。

  ……

  遲稚涵有些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手機。

  然後眯眼看向落地窗遮得嚴嚴實實的窗簾。

  齊程在窗簾後面,蒼白的手指拽著窗簾一角,陰影裡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他明明知道她最恨他掛電話。

  上一次掛電話直接把他逼出了門,是因為他不愛看她在外面的樣子。

  那麼這一次呢?

  單純的不愛她和異性相處的樣子?

  那她還得被掛幾次電話?

  畢竟,她還有很多很多外面的樣子沒有被齊程看到過。

  怒氣一點點的湧上來。

  林經武看她一直站在原地,已經皺著眉頭走了過來。

  遲稚涵揚揚眉,對著齊程,把手機丟到了包裡,若無其事的迎向林經武。

  氣死拉倒!

  其實剛才,齊程只要再軟著聲音委屈的抱怨一下,她可能就真的讓他們先回去了。

  和齊程在一起之後她才發現,她其實也是戀愛腦。

  大部分時間,齊程在她的腦子裡都是第一選擇。

  這次電話掛的,真的很是時候。

  「什麼事?」走進林經武才發現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

  「任俊友還記得吧?」林經武也是剛剛掛掉電話,語氣不太好。

  「……」遲稚涵愣了一下,這個名字好熟。

  「抄了你媽媽菜譜說是他爹做的那個!後來被公司悄無聲息開除的那個!」林經武簡直氣絕,伸手敲她腦袋,「你這與世隔絕入戲的太深了你知道麼?」

  「……哦。」遲稚涵捂腦袋。

  「他開了直播,還是這個平臺。」林經武給遲稚涵看手機畫面。

  「大平臺啊。」遲稚涵感歎了一句,然後立刻捂腦袋往後退。

  「我真是……」林經武一臉怒其不爭的樣子,「總之你給我小心點,這人我接觸過幾次,陰狠小氣,實在不是現在這樣被開除了都沒啥動靜的性格。」

  「他總不能再抄菜譜了。」遲稚涵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值得小心的,「我只是美食博主,他現在已經是美食主播,領域都不一樣了吧。」

  「那也是美食領域的,剛才公司公關打電話過來說他在直播的時候賣慘。」林經武有些頭疼,「隱射你有後臺,公司因為一點小事就把他開掉了。」

  「指名道姓了?」遲稚涵皺眉。

  「沒有,不過他走之前抄襲菜譜的事情,雙方的粉絲都有知情的,沒指名道姓也知道是你。」林經武瞥她,「比較麻煩的是,你也確實是有後臺的。」

  「……」遲稚涵有些不自在,看了一眼仍然緊閉著的窗簾。

  「你打算一直做下去了?」林經武順著遲稚涵的眼光也跟著看了一眼窗簾,然後轉身看了眼仍然在打電話的導演,壓低了聲音,「他人在裡面?」

  「……」遲稚涵低頭。

  林經武歎口氣,拍拍她的肩膀:「你自己斟酌吧,真要是感情穩定了,嫁到齊家也算是很好的歸宿了,工作的事情,可以暫時緩緩。」

  遲稚涵仍然低著頭。

  她有些煩躁。

  齊程漸漸康復了,她也開始慢慢回歸到自己的生活。

  然後發現,與世隔絕的洋房和她的生活,很遠。

  連續將近半年的與世隔絕,已經讓很多同事私下裡有了各種各樣奇怪的猜測。

  林經武這話,並不是第一次對她提。

  她也知道,他開始物色新的私廚,開始為她可能會隨時離開這件事做準備。

  戚晴前兩天和她見面的時候,也十分鬱悶的問她,是不是真打算就這樣嫁入豪門了,她覺得以她的智商做豪門媳婦,會被豪門這兩個字吃的渣都不剩。

  「你要不要和你男人商量一下,如果真的在一起了,能不能不要放棄工作?」戚晴勸的眉心緊鎖,「這工作就算不是為了生計,也是你真的喜歡的,爬到現在這個位子吃了多少苦啊,真的就不做了?」

  她身邊所有人都忘了,她是簽了合同的,這半年她仍然是私廚,仍然為了齊程的飲食殫心竭慮,也仍然是每月領薪水的。

  她從來都沒有想過放棄工作。

  可回歸生活後身邊人的態度讓她有種難道是她自己在自欺欺人的錯覺。

  「為什麼要暫時緩緩?」遲稚涵仍然低著頭,剛才被齊程掛了電話的怒氣和一再被誤會的煩躁讓她的語氣變得不太平穩,「我什麼時候說過我要放棄私廚工作了?」

  「工作重心放在這邊的合同,是你幫我看過讓我簽的,你忘記了?」那一份齊程說起來仍然有漏洞的合同,那一份林經武和老闆都看過卻對漏洞一聲不吭的合同。

  最後那句話的聲音有點大,在四周看景色的導演停下了走過來的腳步,摸摸鼻子又開始往林子深處走。

  林經武沈默。

  遲稚涵深呼吸了兩下,也沈默。

  這件事,她沒打算提的。

  站在林經武和老闆的立場,齊家人根本惹不起,更何況,齊家還直接買了公司的經營權。

  哪怕他們當時提出了漏洞,讓齊寧改了,事後想再找她麻煩,那也不過是換個角度換種方法的事。

  社會小人物的悲哀。

  大家都懂的成年人的規則。

  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有怪過林經武。

  只是現在,她有些委屈。

  在洋房的這段日子,讓他們,把她也劃到了齊家人的位子上。

  說不上來,但是確實存在的,排外感。

  「合同還有幾個月?」林經武踹了一腳地上的小石子。

  「五個,多幾天。」遲稚涵吸鼻子。

  「還續簽麼?」林經武又把地上的小石子踹了回來。

  「……你不是我經紀人麼?」仍然氣喋喋的語氣。

  「他們工資開的很高,我當然是希望續簽的,但是這樣會不會有點公私不分?」林經武背著手看她。

  「我做飯本來就是要收錢的啊!」哪裡來的公私不分?

  「那行。」林經武重重的拍了下遲稚涵的肩,「有你這句話就行。」

  「但是如果他已經康復的話,不算治療費,你可以只開個私廚的價格……」理直氣壯完之後突然又有點心虛。

  其實除了做飯部分,治療上面她做的最認真的也就是盯著他吃藥以及每天晚上的郵件了,這樣想想這工資確實值得讓林經武把她劃到齊家人的立場。

  林經武斜斜的瞪她。

  然後招呼在邊上很無聊又不太方便過來的導演:「進去吧,去裡面看看?」

  走臺階的時候,很小聲的對著遲稚涵報怨了一句:「死丫頭,真他奶奶的記仇。」

  遲稚涵低頭笑。

  眼睛又瞥向齊程的房間。

  他已經進去了,窗簾重新變得密不透風。

  手機也沒有再響過。

  他們兩個人,必須要解決這個一言不合就掛電話的壞習慣。

  他太容易鑽牛角尖。

  而她,又太討厭這樣毫無預兆的冷暴力。

  每次被他掛了電話,總是能越想越生氣。

  ***

  對門她已經收拾過,把和齊程有關的一些醫療器械又重新鎖回三樓的小房間,她之前睡覺的臥室也鎖上門,生怕人多嘴雜,被別人看出點什麼傳出去對齊程不利。

  不過這也不能阻止導演的讚歎。

  「我們以後所有的視頻錄製都到這裡做吧!」導演興奮的搓手,又想去抱遲稚涵,被她很靈活的跳開了。

  「你看看這層高,這光線,還有這周圍的景色。」導演毫不在意的繼續搓手,「這出來的效果絕對比之前的高好幾個檔次啊!」

  「我估計懸。」林經武已經開始讓幾個助理往房間裡擺放贊助商用品了,聽到導演亢奮的聲音,毫不留情的潑冷水。

  「為什麼?」導演的蘭花指翹了一半縮回來,皺著眉頭很不爽。

  「這是齊家的產業,有錢人的心思你問我我問誰去。」林經武回答的很順口,只是答完又瞥了一眼遲稚涵。

  遲稚涵吸吸鼻子。

  她進來之後,就很不自在。

  因為她發現,攝像頭是開著的。

  社恐症狀沒什麼起色的齊程,居然這種時候開了攝像頭。

  現在這屋子裡來來往往起碼有六七個人,嘈雜,混亂。

  他這是……想擔心死誰?!

  「小遲!採光站位了啊!發什麼呆啊?」導演走過來捶了下她的腦袋,彎腰,貼著遲稚涵耳朵陰森森的警告,「談戀愛了?想看手機啦?先幹活,不然我把你手機扔油裡去!」

  「……」遲稚涵紅著臉推開導演,下意識的又看了一眼攝像頭。

  「站這裡!」導演懶得理她糾糾結結的表情,半摟半推的把她放到流理台中間。

  「你知道你的個子的,那麼矮一坨,我得對好位子才能襯托出你的胸。」導演又開始翹蘭花指。

  他很愛說這樣的話。

  大家都很習慣了,有男模的時候,他會說的更離譜。

  所以所有人仍然各忙各的,遲稚涵老老實實的站在粉筆畫好的位子上,聽從指使假裝切菜,洗菜,彎腰。

  很艱難的,才從導演喋喋不休的話裡偷出幾秒鐘的空閒,瞄了眼攝像頭。

  ……

  關了。

  不但關了,還把鏡頭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

  屁股對著她。

  ……

  這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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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2:26


  取景用的時間並不長,遲稚涵也就是配合著做了一整套的燒菜流程,一個多小時就完事了。

  本來為了齊程,後面的工作遲稚涵打算不參加的,但是這一次,遲稚涵留了下來。

  像還沒有認識齊程的時候那樣,留下來一起確認腳本和什麼時間點放贊助商廣告。

  都是遲稚涵很熟悉的工作,做起來也容易投入。

  之前定菜譜的時候,她為了照顧齊程只進行了幾次視頻電話,現在面對面開會,才發現有幾個菜譜明顯已經過了季節週期,用的材料和所謂的食材療效都不應該出現在現在這個季節裡。

  更為尷尬的是,好幾個食譜,已經被任俊友在直播中做過了。

  直播最大的好處是即時,哪怕遲稚涵後來的視頻錄製的品質再高再好,也不是第一個了。

  更何況任俊友還在直播中狀似不經意的,「透露」了所謂的錄視頻潛規則。

  「人家都沒有露臉,找幾個差不多體型的,隨便做幾個菜,你們就以為這是私廚本人做的了?真的是太年輕。」任俊友聲線不錯,長得用了美顏攝像頭之後看起來也屬於中上,刻意壓低了嗓子說出的這幾句話,引起了彈幕一片蘇死了,666的刷屏。

  從不露臉,走的乾淨優雅情懷家常菜的遲稚涵這一次,變得十分的被動。

  所以這個會,開的很嚴肅。

  一整個春夏季的視頻,遲稚涵換掉了將近二分之一的菜譜,其中好幾個,是她這段時間為了讓齊程多吃蔬菜想出來的。

  「菜譜我會提前一天準備好材料,然後發郵件給腳本編輯和導演。」遲稚涵靠向椅背,嘴角微微翹起,「我不想任俊友又先一步在直播中做了他和我一樣的獨家菜譜。」

  公司裡,肯定有給任俊友通風報信的人。

  當初他被開除,這幾個月私下裡說她靠睡領導睡到美食博主一姐的謠言並不少,在這個大部分人都仇富的年代,這些人很容易找到友軍。

  她倒是,並不介意被人傳說有後臺。

  她和齊程本來就是正常戀愛,齊家也本來就真的是很大的後臺,她一開始就沒打算要藏著掖著。

  這又不是壞事。

  不需要丟臉,也不需要隱瞞。

  她只是,不想做一點本事都沒有,真的是靠著後臺上位的人。

  她尊重自己的工作,也真心喜歡這個工作。

  她因為這個工作,才認識了齊程。

  她也因為這個工作,把家裡一塌糊塗的債務一點點理清,留下了爸爸留給她的房子。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有一天她會為了愛情放棄工作,她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

  而且今天被齊程掛電話之前,她還覺得,齊程似乎也是這麼想的。

  遲稚涵突然又看了一眼別轉過頭的攝像頭。

  一整天的取景定菜譜開會,心裡面被他掛了電話的氣憤少了一些。

  只是手機一直沒有再響過。

  他手腕上的監控儀,資料也一直都很正常。

  他應該,窩在畫室畫畫。

  為了以防萬一,她在冰箱放了做好的中飯,不知道他氣成這樣還會不會記得熱了吃。

  她都能想像得到他抿著嘴,微微蹙著眉毛的樣子。

  心有一點點軟了,拍了一張林經武帶過來的蛋糕的照片,微信給他問了一句要不要吃。

  齊程出乎意料的,很快的回了。

  四個字。

  「不餓,謝謝。」

  ……

  …………

  遲稚涵咽下了就要衝出喉嚨的髒話,面無表情的把手機丟回包裡。

  她就不該先理他!

  謝他個七舅二大爺!

  ***

  一整天的工作做完,和一群人假裝走出小洋房互相告別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六點多。

  天還沒有完全黑,遲稚涵在大鐵門口目送著大家離開,又低著頭在鐵門附近晃悠了一陣子。

  直到安保大叔不太好意思又笑嘻嘻的提醒她,齊程那邊沒有開攝像頭,讓他一個人待著,他們不太放心。

  人在沮喪的時候,一點點小事都能讓她更沮喪。

  遲稚涵拖拖拉拉的走回小洋房的時候,心裡想的,是她好像連鬧彆扭的立場都沒有。

  想散個步再回去面對那位元掛她電話,全程拿攝像頭屁股對著她的男朋友的立場,都沒有。

  更加焦躁,尤其是看到齊程這邊的窗簾仍然嚴嚴實實的遮著。

  他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遮著窗簾過日子了,今天一開始,是為了采景。

  可是人都走了,齊程仍然沒有拉開窗簾。

  手機,也仍然沒有任何動靜。

  按密碼鎖的時候,遲稚涵甚至深呼吸了一下,想要壓下滿身的負能量。

  因為外因,因為心情,這是最嚴重的一次。

  她和齊程在一起,最嚴重的一次,甚至讓她開始懷疑這段感情存在意義的一次。

  然後,她發現。

  密碼鎖,打不開。

  一開始以為是她心神恍惚輸錯了,完全沒放在心上,又輸了一次。

  還是錯誤。

  ……

  抿著嘴,一個一個的確認無誤的輸了一遍。

  仍然是三聲警告。

  齊程,換了密碼。

  遲稚涵眨了眨眼,咬著嘴唇,又輸了一遍。

  仍然錯誤。

  她不是不知道管理員的密碼,齊程也知道,換密碼根本沒辦法攔住她。

  遲稚涵不可抑制的想笑。

  他估計,是想她怒氣衝衝的輸入管理員密碼,進了房間對他大吼大叫吧。

  他向來不喜歡成年人的相處方式,他喜歡她把話說清楚。

  他們兩個為數不多的幾次吵架,都是互相對對方使用冷暴力。

  可是。

  她憑什麼?!

  生病了不起麼?!

  她是他女朋友,憑什麼,要被掛了電話還被改了家裡的密碼?

  面無表情的拿出了手機,面無表情的撥了齊程的電話。

  齊程接了,他先出的聲,聲音有一整天沒說話後的沙啞。

  「你改密碼了?」遲稚涵聽到自己問。

  她所有的理智都燃燒殆盡,剩下的只有拉著他一起氣死的滿腔憤怒。

  「……嗯。」齊程應了一聲,「因為有……」

  「不想我進來?」遲稚涵直接打斷。

  「……不是。」齊程這次回答的很快。

  「趙醫生今天不在S市,齊寧在俄羅斯,你哥也不在。」遲稚涵低頭,「我怕你出事,所以還是睡在對面,你打開攝像頭,讓安保他們能看到。」

  「明天,我會聯繫你爸爸。」遲稚涵語速很快,沒打算讓齊程說話,「然後我搬出去。」

  「齊程,你掛了我電話,我能忍,你一整天陰陽怪氣我,我主動求和,你跟我說不餓謝謝,我覺得,我也能忍。」

  「但是,你改了密碼。」

  「哪怕我知道管理員密碼,我也知道你改了密碼,只是為了發洩下心情。」

  「但是我也會不高興。」

  「我連散步都會被安保大叔叫回家,因為放你一個人在家不安全。」

  「我討厭你。」最後那句話說完,她立刻就掛了電話。

  回到對面。

  反鎖門。

  反鎖房門。

  不洗臉不洗澡不刷牙,直接和衣躺在臥室裡。

  她一點都不想顧及他是不是病人。

  他有的是人關心,而她,只有她自己。

  唯一那個會關心她的人,掛了她的電話,改了密碼鎖。

  很討厭的,哭都哭不出來的感覺。

  天都沒有完全變黑,可是她卻累的一句話都不想說,只想就這樣睡過去。

  迷迷糊糊的,在想自己是不是該來大姨媽了。

  情緒化成這樣……

  迷迷糊糊的,聽到似乎有很大的動靜,撞門之類的聲音。

  她抱著枕頭睡得更熟。

  反正,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找她。

  關她屁事。

  ***

  她最後,是被熱醒的。

  初夏的天氣,被結結實實的蓋了兩床巨厚的被子,身後還嚴嚴實實的被人摟著。

  下意識的踹被子,又被人壓住手腳,完全無法動彈。

  ……

  「你好煩……」遲稚涵迷迷糊糊的抱怨了一句,然後迷迷糊糊的感覺耳朵被人親了一下,更氣。

  「我討厭你。」聲音帶著哭腔。

  然後似乎被抱得更緊。

  終於熱得不行,睜開了一點眼睛。

  她還是睡在對面的臥室,衣服還是之前躺下來的那一套。

  只是被汗弄得黏黏膩膩的。

  身上的被子太重,身後的男人摟得又太緊。

  不舒服的動了動。

  「齊程?」開口才發現自己聲音居然沙啞的跟被車碾過一樣。

  「我在。」齊程回答的很迅速,微涼的手背覆上了她的額頭。

  遲稚涵轉身,和往常一樣回抱住他,嘟囔了一句:「熱死了。」

  「乖,出身汗就好了。」齊程似乎親了她的額頭,聲音有些緊繃。

  身體的感覺,慢慢的恢復。

  意識,也慢慢的開始清醒。

  遲稚涵緩緩抬頭。

  齊程皺著眉頭蒼白著臉一直在幫她揉肚子。

  她……真的來姨媽了?

  來姨媽之前……

  他換了密碼鎖。

  他還掛了她的電話。

  他們,吵架了。

  「你怎麼進來的?」她終於徹底清醒了,明明記得她反鎖了所有的門。

  「砸進來的。」齊程身體僵了一下,然後老老實實的回答。

  「……」遲稚涵抬頭,看到徹底洞開的大門。

  「你掛我電話。」現在的情況秋後算帳有些奇怪,但是她還是沒忍住。

  「你昨天,拿我手機玩遊戲玩到半夜,沒有充電……」齊程聲音仍然緊繃,「我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沒看到電量,就沒電了。」

  ……

  這下輪到遲稚涵傻眼抬頭。

  對上齊程的臉,蒼白的有些病態。

  「充電之後想再給你打電話的……」後面的話他沒說,嘴巴抿了一下,不太高興的樣子。

  ……遲稚涵知道他想說什麼,後面那位導演也沒有任何收斂。

  「我問你要不要吃蛋糕,你跟我說不餓謝謝。」要算帳的東西很多。

  「我在生氣……」尤其是那位導演說要突出胸部的時候。

  「你還改了門的密碼。」遲稚涵眼睛有些紅。

  「密碼設定了三個月改一次,我沒有改過,是你設定的,我的生日。」齊程停了一下,「你上個月拿我的筆記本設的。」

  ……

  …………

  她,忘了…………

  「你發燒了,三十八度五……」齊程因為這樣的沈默有些手足無措,「我進來的時候,你一直說肚子痛頭痛。」

  「我算過日子,也應該是你快來的時候……」齊程猶豫了一下,「燒退了,肚子如果還痛,床頭有你一直吃的藥。」

  她身體素質好,睡醒了之後體溫基本就已經正常了。

  遲稚涵仍然沈默。

  「我……去對面。」齊程鬆開遲稚涵坐了起來,幫她塞好一床被子,「兩床被子太熱了,你晚上要是冷的話,另外一床在你床右邊。」

  「明天,我會讓司機送你回去,我會打電話跟他們解釋。」齊程又停了一下,「沒事的,我不會發病,你也不用覺得心裡難受。」

  齊程站在床邊,停了很久。

  「中飯我吃過了,晚飯也不用擔心,我會叫外賣。」

  又是一陣安靜。

  他也終於被這樣的安靜逼得無路可退。

  「那我先走了,有事可以打這個電話,我手機……暫時用不了。」齊程彎腰,遞給遲稚涵一張小紙片,想要再量一次遲稚涵額頭的溫度,手放到一半停住,然後縮了回去。

  「冰箱裡有退熱貼,不過我覺得你應該只是來例假心情不好導致的,睡一覺就沒事了,退熱貼太涼了,我怕你頭痛,止痛藥也最好少吃,你右邊抽屜裡我放了幾包暖寶寶。」齊程直起身,發現自己終於沒有任何事情可以交代了,「我先走了,明天就不送你了。」

  他背轉過身,走的時候,沒有猶豫。

  遲稚涵坐起身,確定自己真的感冒了,頭暈沈沈的花了一點點時間才消化掉齊程剛才說了什麼。

  他走了。

  彎著腰輸密碼,然後開門。

  轉身關門的時候,看到直愣愣看著他的遲稚涵,於是停了動作。

  遲稚涵咬著唇,隔著兩扇破敗的門和陰影中的齊程對望。

  陰影中的齊程一動不動。

  遲稚涵的嘴唇咬得越來越用力。

  最終,他似乎歎了一口氣,走了回來,看著她,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遲稚涵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她難過了一整天,做足一整天委屈女友的戲碼,甚至還發了燒。

  結果,只是因為手機沒電,他有些醋意,以及自己沒腦子。

  掀開被子,坐起身,悶著頭開始往他身上爬,感覺他全身肌肉緊繃,卻一直不敢再像以前一樣托著她的屁股。

  「門砸成這樣,我睡不著。」遲稚涵一直到摟住齊程的脖子,聞到他身上的藥香味,才安下了心。

  他沒有掛她電話。

  也沒有改了房間密碼。

  是她,把所有的負能量集結在一身之後,遷怒了。

  「那去對面?」齊程猶豫了一下,「我晚上可以去畫室趕稿。」

  ……

  潛臺詞是他們要分床了。

  她似乎在暴怒的時候,說了討厭他,還說了要回家……

  心裡縮了一下,不敢再抬頭看他,現在也只能悶頭悶腦的點頭……

  手臂軟綿綿的沒什麼力氣,齊程沒有托著她,走了兩步她就開始往下滑。

  她乾脆閉眼,摔死算了……

  齊程停住,在原地糾結了一會,還是伸手抱住她,穩穩的往上托了一下。

  「沒力氣?」他聲音很輕。

  遲稚涵繼續點頭,臉埋在他的頸窩打算這輩子都不要抬起來了。

  「餓不餓?」走到房間,齊程用後背關上了門。

  他非常生氣。

  遲稚涵那個電話說的太快,他連插嘴的機會都沒有。

  把一堆他沒做過的事強加在他頭上,劈裡啪啦說完,還總結了一句她討厭他。

  被掛電話的那一瞬間,他才知道自己身上是真的有齊家人暴脾氣的基因的,他砸了手機,在發現對面的門被反鎖後,直接就砸了門。

  他想問問她到底為什麼能得出這樣的結論。

  氣得頭腦發昏,卻在看到遲稚涵一個人蜷縮在床上的樣子後,立刻軟了。

  她在發低燒。

  眉頭皺的很緊,迷迷糊糊的抱住他,埋怨他很討厭。

  於是,就真的再也氣不起來了,尤其是等她徹底清醒,解釋清楚後,她看都不敢看他的眼神。

  心裡仍然有疙瘩,所以剛才交代完了,硬起心腸轉身,想讓彼此都冷靜一下,但是,卻看到她無助又懊惱的眼神。

  他,沒辦法對她真的硬起心腸。

  她是遲稚涵,他一直在心底發誓會寵一輩子的女人。

  「冰箱裡還有餃子,要不要?」把她放到床上,推薦了冰箱裡他唯一能燒熟了吃的食物。

  遲稚涵持續的搖頭,摟著他的脖子一直不肯松。

  「我還在生氣,而且很氣。」齊程歎氣,捨不得讓她鬆手,只能由著她把自己也拽到了床上。

  遲稚涵又縮了一下。

  「我討厭你。」她堅決的,把頭埋在他懷裡,很清晰的又說了一句,兩隻手握成拳,卻仍然抱著他脖子死不鬆手。

  ……

  「……我應該回答什麼?」齊程的語氣已經很無奈,摸摸她的頭髮,低頭親了下她死不肯抬起來的腦袋。

  不氣了……

  她這樣委屈的,不願意道歉又不願意他走的死倔的樣子,讓他徹底的沒了脾氣。

  也不過就是一些小事。

  情侶之間的,小小的誤會導致的小事。

  他不是完全沒責任,手機充了電後也沒有告訴她掛她電話的原因只是因為手機自動關機。

  她丟三落四迷迷糊糊,忘記今天是設定改密碼的日子也很正常。

  只是不巧,所有的事情都撞在了一起,她身體又不舒服。

  「吃一點好不好?你扛不住餓。」想通了,就開始心疼她。

  也是委屈了一整天。

  手機關機後,他看她在林子裡和她經紀人聊天的表情,似乎也不太好。

  在這裡關了大半年,回歸現實後,她的情緒一直不是特別高。

  剛才說到安保不讓她散步的時候,盛怒之下居然還是被她的委屈弄得心裡一抽。

  他當然知道她的不容易。

  只是她向來笑嘻嘻的,抱著他看著他眉眼都是幸福,所以他以為,她跟他在一起很開心。

  所以有時候,會忘記她背負的壓力。

  他偶爾身體不舒服,她就會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吸著鼻子想著要怎麼給他家人打電話。

  她為了照顧他,漸漸的離朋友家人都遠了,連這個美食視頻,也是因為他要脫敏治療,才最終能搬上議程的。

  在他和家裡人都認為理所當然的地方,其實都是遲稚涵笑嘻嘻的退讓。

  她只是,不說而已。

  「對不起,我不應該為了那個導演和你慪氣的。」看著那顆一動不動的腦袋,齊程擰著眉變得更心疼。

  確實,他不應該慪一整天的。

  在她煩心的時候,他如果能支持一點,她今天也不至於會失控。

  ……

  遲稚涵終於抬頭。

  憋得太狠,她的臉通紅通紅,嘴唇咬的太用力,印子很深。

  眼瞳漆黑漆黑的,卻沒有水汽。

  她沒哭。

  她只是,在發現一切都只是誤會之後,變得害怕。

  她一直,給齊程的是她最好的一面。

  獨立堅強韌性樂觀,在他病態的鑽進牛角尖的時候,拉他走出泥潭。

  她從來沒有在他面前這樣無理取鬧過,密碼鎖提示錯誤的那一瞬間,她心裡是真的有不管不顧想要把最惡毒的話都說出來的衝動的。

  她其實一直都是這樣的,情緒上來的時候,衝動的會不願意過腦子。

  第一次不知道病因找齊程搭訕是這樣,後來明知他有病卻因為好奇一直頻繁測試他冷汗發作的程度也是這樣,甚至,間接的,逼著齊程出了門。

  雖然,所有的犯錯都有了好的結果。

  讓她潛意識的認為,她並沒有做錯什麼。

  然後今天,冷著他一整天,對著他大吼大叫,發現是個誤會後,只能用無賴的方式死拽著他不放。

  最終,道歉的人,卻變成了齊程。

  「你不能這樣……」遲稚涵眼底的委屈變成了真實的心疼,「不能所有的事情,都站在我的角度考慮。」

  「我不開心的時候,無理取鬧傷人的時候,你可以生氣的。」

  「我欠揍的時候……」遲稚涵又咬住嘴唇,「你也可以揍的……」

  比如今天。

  比如她怒急的時候,恨不得拉著他一起進入負能量深淵的時候。

  「我試過了。」齊程手指用了點力,把遲稚涵就快要咬破的嘴唇解救出來,「我這輩子都沒有那麼生氣過。」

  「所以我砸了手機,沒找安保就用凳子砸了對面的門,在看到你之前,我是真的很想揍你的。」

  「但是,還是捨不得。」微微皺眉頭,「嘴唇咬破了,你那麼用力幹什麼?」

  「你不是會胡亂發脾氣的人,你委屈,總是有委屈的理由。」

  「我們以後,可能還是會吵架,像今天這樣的誤會,可能還是會發生。」

  「但是都儘量第一時間說出來好不好?我第一時間告訴你,我手機沒電了,你也第一時間告訴我,你工作上很不順利。」

  「我容易鑽牛角尖,也容易安靜的生悶氣。」

  「你容易越來越氣,到最後不可收拾了就開始胡說八道。」

  「我們,都儘量的,各退一步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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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2:52


  齊程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低低沈沈的,每個字的尾音都讓遲稚涵的耳邊癢癢的。

  冷靜下來想想,讓她情緒失控的,其實都是些小事,只是累積在了一起,又遇到了最近工作不順的敏感時期。

  大部分情侶都會遇到的小事。

  她見過很多情侶,日常因為這樣的小事,不管不顧惡言相向,最終,真的傷了對方。

  因為知道。

  所以更能感受到齊程的彌足珍貴。

  尤其是,發現自己如果沒有齊程,她也會是惡言相向的那一方,也會是親手,把愛情一步步推到折磨彼此這條路上的那一方。

  幸好是齊程。

  摟著他脖子的手越來越緊,最後索性直接蹭到他身上,趴著抱住。

  他身上藥香的味道,還是那樣,淡淡的,微微泛著苦。

  他的體溫仍然偏低,初夏的天氣,指尖卻是微涼的。

  他很容易出汗,就算不是冷汗,害羞的時候,額頭也仍然會亮晶晶的有細細密密的水漬。

  他和抑鬱症抗爭了十年,在準備與世界告別的時候,還想妥善的安排好她的生活。

  他為她出門,為她跳窗,為了她壓下社恐應激症狀打開攝像頭。

  他在自顧不暇,心跳速度快到手抖的醫院裡,坐在了靠門的方向,幫她擋住了記者們的閃光燈,幫她攔下了那位大胖子。

  他一直把她放在第一位,哪怕氣到砸手機砸門,哪怕被她的口不擇言氣到決定分床,他跟她說話的時候,卻仍然是溫柔的,準備退燒貼,準備暖寶寶,甚至,看不得她無助的樣子,歎了口氣又走回來抱她。

  他真的,太好太好了。

  她愛上的男人,比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好。

  「齊程……」遲稚涵咕咕噥噥的,肉蟲子一樣挪來挪去,伸出爪子蒙住齊程的臉,「你好帥!」

  「……」齊程被她蹭得心浮氣躁,因為這三個字又紅了臉。

  「我要吃餃子。」趴在身上那坨軟軟香香的的傢夥,開始了她習以為常的蹭。

  「我去下。」齊程認命的拍拍她的頭,坐起身。

  「我還要蘸醬!」遲稚涵爪子還沒有從他臉上拿下來,拍了拍,又揉了揉。

  「……我不會做蘸醬。」齊程抓住兩隻作亂的爪子,「不要揉了,我臉上有汗。」

  「汗也是香的!」遲稚涵很固執的沒臉沒皮。

  「……」齊程動作停住,微微皺了眉,拉下她的手,看著她,「那為什麼,要討厭我?」

  ……

  遲稚涵被他看得只剩下眨眼睛。

  「你說了四次。」齊程仍然很認真。

  「……」這是秋後算帳吧,遲稚涵傻眼,「……我就是賭氣……」

  「賭氣了,也不能討厭我。」齊程依然是認真的語氣,「我生氣的時候,都沒有討厭你。」

  ……

  …………

  「好……」遲稚涵點頭。

  齊程終於彎了彎嘴角,揉了揉她的頭髮:「下餃子?」

  「嗯。」遲稚涵繼續點頭,吵架慪氣的時候都沒有哭,卻被他揉了兩下頭髮就揉紅了眼眶。

  「你教我做蘸料?」嘴角彎的弧度變大,琥珀色的眼底又變成了熟悉的溫柔的溫度。

  「好。」遲稚涵跟著他起床,低頭,又抬頭。

  「我拖鞋還在對面……」她居然全程都沒下過地……

  「我背你吧,肚子痛就不要下地了。」齊程背轉過身,蹲下,兩手向後對遲稚涵招招手。

  「……我們,會不會和好的太快了?」趴在齊程的背上,指使齊程用剪刀剪大蔥,做的太自然,自然到她幾乎忘記他們十幾分鐘前,還彆扭的都不想開口說話。

  「你還想多慢?」齊程反問,剪大蔥的剪刀明晃晃的晃了兩下。

  「……」遲稚涵識相的縮縮脖子不敢再問。

  「那個導演……」齊程仍然低著頭,「以後還會過來麼?」

  「嗯,他是主導演,你接下來兩個月會經常看到他。」遲稚涵回答的異常乖巧。

  齊程哼哼。

  「他下次抱我,我會閃開。」遲稚涵繼續乖巧。

  齊程手裡的動作停了下,又哼哼了一聲。

  「他就是這樣滿嘴葷段子的人啊,處久了你會發現其實他人還不錯的,而且鏡頭語言特別高級,切大蔥都能拍出米其林效果。」遲稚涵在他背後眯著眼睛笑。

  「我為什麼要跟他處久了?」齊程悶聲悶氣。

  安靜了一下,繼續悶聲悶氣:「我的漫畫也很高級。」

  「嗯。」遲稚涵的梨渦快要收不住。

  「賣很貴。」齊程又補充。

  「嗯。」遲稚涵頭點的很用力。

  「不要憋笑。」齊程忍不住拿大蔥去錘遲稚涵的頭,耳朵微微紅了。

  遲稚涵終於笑出聲,看著齊程耳朵徹底變紅,然後低聲嘟囔了一句土話:「又哭又笑,老貓上吊」。

  他們,會幸福的吧。

  那麼溫暖的男人,一定會康復的吧。

  遲稚涵摟著他的脖子,幸福到鼻酸。

  ***

  齊程在遲稚涵這一次的美食視頻中,又一次提供了畫稿,這一次,還出了他上架漫畫的網路版番外,用的都是遲稚涵這次錄製美食視頻的菜譜。

  所以遲稚涵的微博又火了一把。

  如果上一次,粉絲們還覺得澄乙和遲稚涵之間只是商業合作的話,這一次,已經有不少人開始猜測這位女私廚和澄乙的關係了。

  連林經武,都忍不住開始好奇。

  「他為什麼那麼幫你啊?」視頻拍攝間隙,林經武看著視頻一路上漲的閱讀量,表情介於欣喜若狂和忐忑不安之間,顯得有些詭異。

  遲稚涵下意識的瞟了一眼攝像頭,然後很無辜的搖頭:「我不知道,都是齊寧幫忙的。」

  「澄乙欠齊甯錢?」這麼低調的漫畫家,做出這種事真的是匪夷所思。

  遲稚涵繼續搖頭,轉移話題:「任俊友那邊怎麼樣了?」

  這個人,是擺明瞭針對她了。

  她這一季第一個美食視頻,主打的是早餐,所以放出來的第一個菜譜,是低脂蛋餅。

  視頻放出的當天晚上,任俊友就在直播的時候做了一模一樣的菜,中間出錯無數次,一邊罵髒話一邊做成了黑暗料理,然後丟到了垃圾桶。

  「視頻教學真的不能漏步驟啊,浪費我的食材!」任俊友對著鏡頭大肆吐槽她的食譜的時候,遲稚涵正窩在齊程懷裡看他的直播。

  氣得牙癢癢。

  「小人!」用手指點螢幕。

  「壞人!」繼續用手指點螢幕。

  然後齊程就收走了她的ipad。

  「睡覺。」齊程命令。

  「……」遲稚涵眨眼,「這種時候你應該很霸道的說,不怕,我把那家視頻平臺收購了炒了他!」

  「……」齊程看了她一眼,很誠實,「我買不起。」

  「……」遲稚涵皺鼻子。

  「而且這家平臺和我們家有仇。」齊程拿出手機搜索資料給遲稚涵看,「平臺的出資方是我們家的死對頭。」

  「……」遲稚涵坐起身看齊程的手機。

  「所以這件事你只能睡覺,因為明顯,他不會這麼簡單就算了的。」放下手機,齊程很淡定。

  「那我怎麼辦……」遲稚涵有些傻眼。

  在今天之前,她都沒有把任俊友當回事。

  抄襲菜譜,被開除,轉做美食主播,在直播的時候對她冷嘲熱諷,這些在她看來,很下作。

  她又不是只靠微博賺錢,和這種下作滿嘴髒話的男人對罵,她覺得挺沒意思。

  人家就是要做無賴,她跟他吵,就得把自己也放到無賴的位子上。

  她事業上升期,一點都不想為了他降低自己水準。

  但是被齊程這樣一提醒,這事情瞬間就變得很複雜。

  「他憋不住的,等他亮底牌吧。」齊程把憂心忡忡的遲稚涵摟到懷裡,「別想他了,你最近每天晚上都在看他的直播。」

  「……」遲稚涵忍不住開始拱。

  「……你不要亂動。」關了燈都能感覺到齊程的話是皺著眉頭說的。

  他這個減藥期,很煎熬。

  李醫生做了主治醫生,所以這個療程的藥,很多是補身體的。

  當然,也包括了他之前虧損最大的身體問題。

  李醫生讓他禁欲。

  「如果你們以後打算要孩子的話,我建議等到療程結束,檢測過精子品質後再開始。」李醫生這話,是把他拉到衛生間說的,說的時候,特別開心。

  「不過我最近這藥可能有些猛,你自己看著辦吧。」

  特別不負責任的拍拍他的肩膀。

  這事,他還沒和遲稚涵說,不知道怎麼開口。

  但是這樣蹭下去,真的會出事。

  「你最近為什麼……一碰就有反應。」遲稚涵問的很疑惑。

  「……我去畫室。」齊程認命的坐起身,開燈。

  「我躺平,不碰!」遲稚涵立刻挪到一邊,舉手表態。

  「……」齊程關燈,黑暗中,歎了一口氣,「你還是問我任俊友的事吧。」

  她怎麼可能會不碰。

  大夏天的貼得他快要憋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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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3:18


  遲稚涵接到戚晴電話的時候正在錄視頻,齊程不在。

  因為治療效果很好,趙醫生讓齊程加大脫敏治療力度,所以今天一大早,齊程就被他的專車帶出門,據說要四處溜達到下午才能放回家。

  遲稚涵一個上午,一有空就瞄手機,齊程的心跳和血壓都有些偏高,但是仍然在可控範圍內。

  心理病的治癒過程,很奇妙。

  似乎心結解開了之後,按療程吃藥,就可以肉眼可見的看到好轉。

  齊程的病,在他們兩人之間,越來越像是普通的感冒發燒,小心一點,按時吃藥,就總是有康復的時候。

  這幾天,甚至連齊程爸爸,都開始把他們公司的一些公事拿出來和做齊程視訊會議,齊爺爺遺囑裡面交給齊程的那兩個部門,照齊程爸爸的意思,是要等他好了以後交給他的。

  所有人,都在為齊程康復做準備。

  所有的事情,似乎都在慢慢變好。

  順利的,讓她覺得,是不是這輩子的苦難,終於快要過去了。

  然後,戚晴的一個電話,讓她整個人都有些傻。

  「我確定那是你媽媽,不過她跟你姑姑走了,我沒來得及攔住她。」戚晴的聲音很急,「要不然這樣,我去找你姑姑再確認下,看能不能拿到你媽媽的聯繫方式。」

  「哎呀,你要是在就好了,我真的就是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就讓她走了。」戚晴仍然在惋惜,「不過她看起來過的還不錯,臉色挺好,身上行頭都挺貴的。」

  「總之你先別急,她既然來找你了,應該會繼續找下去,我這幾天哪裡都不去就在你家守著,一定會拿到她的聯繫方式的。」遲稚涵持續的沈默,讓戚晴的語速越來越快,「臥槽,你倒是跟我說句話,你這樣我很慌啊。」

  「戚晴。」遲稚涵閉了閉眼,「齊寧之前找到她了,嫁給了俄羅斯華僑,現在還有個兒子。」

  「我不知道……該不該再見她。」找到媽媽,曾經是她最大的願望。

  但是現在,這個願望變得尷尷尬尬。

  「見不見,是其次。」戚晴很快的做了決定,「我先想辦法幫你留下她的聯繫電話。」

  「你需要她給你一個解釋,要不然這個心結你一輩子都走不出來。」戚晴猶豫了下,還是問出口,「你現在還夢遊麼?」

  「應該……沒有了。」戚晴並不知道她最近每天晚上都不是一個人睡,「我有一陣子身上沒有奇怪的碰擦傷口了。」

  「那就好……」戚晴歎氣,「你姑姑估計很快會給你打電話了,你做好思想準備,她說什麼也別往心裡去,畢竟,她這幾年一直那麼幫你。」

  「嗯。」遲稚涵低頭,「戚晴,謝謝。」

  唯一一個,在她最落魄的時候,沒有落井下石,沒有竊竊私語的朋友。

  唯一一個,在她完全絕望的時候,告訴她人最終只能靠自己的朋友。

  她其實,仍然是幸運的。

  遇見戚晴,遇見齊程。

  但是她,就像戚晴說的那樣,仍然很想知道自己媽媽在最難的時候拋棄她的原因。

  十月懷胎,在一起親密生活了二十年的媽媽。

  她們很少吵架,哪怕她讀書的時候成績一直不太好,課間看小說被老師沒收叫了家長,回家的時候,她媽媽也仍然不會罵她,只是會讓她自己想一想,如果不想讀書,還有沒有其他感興趣的出路。

  如果有,父母一定會全力支持。

  可還沒等她想到出路,她就沒有了父母。

  她一直是被寵著長大的,蜜罐裡的孩子。

  她媽媽,會為了給她做一條萬聖節的公主裙,熬夜到天亮。

  這樣的媽媽,最終為了努力一點就能還清的債務,為了深愛卻突然去世的丈夫,就拋下了她。

  她無法理解。

  一個人的時候,甚至想過電視劇裡的狗血橋段。

  她心裡面,一直覺得,她媽媽當年走,是為了她。

  結果齊寧告訴她,她媽媽已經嫁人生子,並且活得很好。

  遲稚涵咬唇,下意識的看向攝像頭。

  黑漆漆的,啟動燈沒有亮。

  她這個一開始作為治療方案進入齊程生活的人,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後起,變成了現在這樣。

  一遇到不開心的事,就下意識的想抱他。

  微涼的體溫。

  寬厚的擁抱。

  以及,淡淡的藥香。

  ***

  之後的視頻錄製,變得不太順利。

  最開始是導演作妖,非說她拌麵糊的角度不好拍,拍出來跟拌嘔吐物一樣。

  然後遲稚涵一模一樣的麵糊拌了三小時,終於讓導演找到了不像嘔吐物的角度。

  然後,是林經武。

  林經武其實是非常不錯的經紀人,護短,每次都會很努力的幫手下的私廚拿到最好的報酬。

  所以哪怕市儈,哪怕大家都知道,真的出了大事,還是會各自飛,他們這一行,也仍然很多人想要找林經武做他的經紀人。

  他向來自製。

  卻在她好不容易找到拌麵糊角度的時候,突然踹翻了凳子,嘴裡飆了幾句她很少聽到林經武會說的髒話。

  所有人,包括導演,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

  遲稚涵,抿著嘴,接過了林經武丟過來的手機。

  這十幾天來一直擔心會有動作的任俊友,終於亮出了底牌。

  一封律師函。

  告她:誣陷,損害名譽,要求索賠一百五十萬人民幣。

  當然,那麼熱愛露臉的任俊友,肯定不會放過露臉的機會,這封律師函後面還跟了一段視頻。

  「我要告,並不是因為我現在過得不好。」任俊友停了一下,眼睛微微向下,嘴角翹出了譏誚的角度,「因為一個遠古的,都不知道所有權是誰的菜譜,讓我丟了私廚的工作,找了水軍天天的在我直播間裡帶節奏刷彈幕。」

  「你們都說抄襲的成本太低,我今天,想發出一點不一樣的聲音。」

  「反抄襲的成本,也一樣很低。」

  「我很幸運,哪怕被打壓到私廚做不下去,也有人看上我的才華讓我做了主播,但是不代表當時心裡的怨氣和受到的傷害就能消失。」

  「索賠的這一百多萬,能勝訴,我會全部捐出去。」

  「我並不愛錢,我只是咽不下這口氣。」

  遲稚涵拿著手機的手,微微有些抖。

  拍攝場地很安靜,她剛才的視頻開的是功放。

  她沒想到,一個人,能無恥成這樣,毫無底線的,加害人做的事翻個面,然後把所有的髒水,潑到受害人身上。

  林經武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急著回公司聯繫法務和公關商討策略。

  導演揮揮手,索性就提早了收工時間。

  林經武走之前拉上了遲稚涵,對方來勢洶洶,索賠金額巨大,又是賣慘又是捐獻,把自己放在道德制高點上,煽動了一波粉絲開始各種扒遲稚涵的皮。

  也幸好,遲稚涵一直沒把那個微博號當成自己的帳號,私人資訊極少,又從來不露臉,之前懷疑公司內部洩露視頻菜譜,林經武回去之後找老闆徹查了一次,這一次,倒是沒有內部員工洩露遲稚涵的個人資訊。

  遲稚涵擔心齊程在脫敏治療的時候壓力過大,忍住了沒給他打電話發資訊,最終還是找了齊寧。

  不知道為什麼,在遲稚涵心裡,齊甯做事比齊程爸爸更靠譜一些。

  而且,這種事,對齊寧來說也確實不是大事。

  遲稚涵和林經武剛到公司,齊家就已經派來了律師,四個人,其中有一個是上次在齊爺爺病房裡的那位,齊爺爺說看著齊程長大的李律師。

  作為齊家的代表律師,李律師的出現讓公司法務部經理全程發蒙。

  陣仗有些過大。

  林經武這次居然忍住了沒再問,只是看向遲稚涵的眼神有些複雜。

  遲稚涵,心情也有些複雜。

  她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變成了齊程的救命恩人,而齊家,也一直是以這種規格來報答她的。

  倒不是,不好。

  只是她剛才打這個電話,並不是為了找齊家要律師的。

  她就是習慣性的告訴齊家人她的方位,以免齊程療程結束後找不到她的人而已。

  但是齊寧迅速的找來了齊家最核心的律師團。

  其實,誰都知道,這點事情,還真的用不到那麼好的團隊。

  也難怪法務部經理臉色灰敗。

  他都不知道應該提供什麼資料給這個精英團隊,全程搓手擦汗。

  連帶的讓他們所有人,都開始變得局促。

  她知道自己心情很微妙的複雜了。

  她就是,一直覺得,齊甯和齊爸爸,在某些方面的下意識行為,其實並沒有把她當成齊程的女朋友。

  他們只是習慣性的,不去反駁齊程的要求,習慣性的,齊程想要什麼,就給他什麼。

  而她作為那個「什麼」,在一切慢慢變好之後,開始變得敏感。

  不管是齊爸爸給她的無限額卡,還是齊甯永遠第一時間提供的齊家第一梯隊的幫助。

  都是基於她是齊程的救命恩人,而不是像齊爺爺這樣,閒話兩句家常,念叨兩句下去了估計要被她爸爸罵。

  很微妙的,接受度的問題。

  ***

  這個會,開了一個下午。

  期間李律師還叫來了齊家的公關團隊。

  人擠滿了小小的會議室,需要討論的話題,卻寥寥無幾。

  形勢很明顯,遲稚涵拿不出媽媽家常菜就是他們家獨家秘方的證據,而對方,也拿不出遲稚涵誣陷任俊友抄襲菜譜的證據,因為作為遲稚涵發聲的微博,從頭到尾也就只是轉發了那一條三年前的圖片食譜,而且轉發微博的操作人還不是遲稚涵本人。

  也就是這封律師函,其實沒啥用。

  「警告作用大於實際價值。」李律師笑了笑,「最近好多大V喜歡搞這套,找個律師事務所發個置頂微博,警告一下,真的打官司的很少。」

  「如果確有其事,公司的公關團隊會找對方私下和解,像你這樣根本子虛烏有的,其實理都不用理。」李律師又笑了一下,看了一眼遲稚涵,「不過齊小姐的意思是,這個人最近挺討厭的,讓我們看看能不能借此機會,找點事情直接告了他。」

  接下來的會,和遲稚涵就沒什麼關係了。

  他們和法務開始一條條的比對任俊友還在這家公司時的合同條款,李律師那邊也拿出了厚厚一疊,任俊友這段時間做的所有商務演出和收酬勞的工作。

  應該是有不少收穫。

  會議快結束的時候,幾個法務部同事的臉上都掛滿了笑容,連公關都開始兩眼發光。

  遲稚涵和林經武,只能繼續眼神複雜的對視一眼,然後咽下了一個哈欠。

  「我本來想不問的。」林經武靠在會議室的門上,用比蚊子響一點的聲音開口,「這到底怎麼回事。」

  「我也不知道。」遲稚涵這次是真的很真心的搖頭。

  「我本來以為你是真的靠上大樹了,但這陣仗,又實在不像是霸道總裁的作風。」林經武乾脆拉了遲稚涵出了會議室。

  反正沒人發現他們。

  一個下午除了一開始,他們兩個都只是陪客而已。

  「我現在開始覺得,齊家是不是欠你錢?」林經武摸著下巴開始瞎猜。

  ……

  …………

  遲稚涵苦笑。

  所以真的不是她多心。

  這確實就是報答的方式。

  而她其實,如果可以說服自己不要那麼矯情的話,她以後的日子可能還真的,可以一路瑪麗蘇下去。

  不愁吃穿,男朋友高帥富,有什麼問題就背靠大樹。

  但是……

  遲稚涵看著仍然熱火朝天的會議室發呆。

  她就是矯情了……

  他們可以告任俊友,也可以把這個人從她的視線中移開。

  遲稚涵從來不懷疑齊家做這種事的能力。

  但是她其實,只是想要任俊友道歉,承認他用了她媽媽的菜譜,承認他汙蔑了她,撤下律師函,換上道歉信。

  她知道這個要求,只要她提,就肯定能夠滿足。

  用這場官司附帶的贈品一樣,很簡單的就能滿足。

  只是她一直到最後,送走了李律師,鞠躬道謝,滿臉笑容的時候,還是一個字都沒有提。

  李律師在臨走的時候還拉住了她。

  「你也知道任俊友這個直播平臺背後的投資人是誰,齊寧讓我來,只是想用這個案子做個敲門磚。」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放寬心,「沒事的,小事而已。」

  遲稚涵點頭。

  和林經武一起,維持著滿面笑容。

  他們是真的幫了忙。

  幫了她的大忙。

  她也是真的心存感激。

  但是……

  「我怎麼就那麼矯情呢!」送走了李律師後,遲稚涵開始用頭撞電梯門,「沒有矯情的命卻偏偏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

  「……」林經武目不斜視的打開電梯門,「你這七竅玲瓏心,是個人都會有,畢竟這個下午的會,沒有一個人問過你的心情。」

  「你能喜歡上他們家的人,就說明你沒啥玲瓏心,不過就是腦子一般的普通人而已。」林經武理了理自己的頭髮,「跟對方說說吧,說說你的玲瓏心想法。」

  「世界不一樣,看世界的角度也會不一樣,不見得是惡意的。」

  「但是你不說,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

  看著電梯樓層開始往上,林經武往遲稚涵這邊靠了靠,用肩膀推了她一下:「不過你到底是跟誰戀愛了?」

  「情商不咋地啊……」電梯停了之後,林經武搖著頭踱著方步出了電梯,留下遲稚涵一個人又有了想撞電梯的衝動。

  這事跟齊程沒關係。

  她需要訴說玲瓏心的物件是齊寧……

  她還不如去撞電梯……

  但是不說的話,她心裡,會很難過。

  齊程已經對她很好很好,這段感情,也已經很好很好。

  所以,她必須得說,把齊甯和齊爸爸這樣不同世界的人,拉到她的高度,聊一聊。

  不見得一定要有個結果。

  她只是不想自己和齊程之間,有任何陰影。

  ***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遲稚涵還窩在電梯裡研究角落裡的灰塵。

  看都沒看就接了,聲音聽起來無精打采。

  手機那頭安靜了一下,遲稚涵拿到眼前看了一眼,立刻就雀躍了。

  「你療程結束了?」她好想他。

  「嗯。」齊程低低的應了一聲,「你今天,過的不好?」

  「……嗯。」遲稚涵也跟著放低了聲音。

  「下班了麼?」

  「嗯,我回辦公室拿個包就可以走了,晚上想吃什麼?」遲稚涵走出電梯,努力讓聲音變得輕快。

  他在外面溜達了一整天。

  心跳血壓一直有些高,人也應該累了。

  她那些,都是小事。

  「晚上再說,我在你公司樓下。」齊程仍然是很安穩的聲音,「……你不要跑,慢慢下來,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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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3:55


  遲稚涵最後,連包都沒拿,沖出電梯就直接到了齊程停車的地方,氣喘籲籲的開門,第一個反應就是拉起他的手看監控儀。

  「我沒事。」齊程遞給她一瓶礦泉水,擰開瓶蓋,「讓你別跑了。」

  「……」遲稚涵接過水,然後傻愣愣的看著齊程拿出手帕給她擦汗。

  他臉色不算太好,和這幾天已經漸漸有些血色的感覺比起來,蒼白了很多。

  頭髮有點濕,一個人被逼著溜達了一天,應該出了很多汗。

  眼瞳的顏色也因為疲憊變得更淺。

  可是,仍然溫柔的讓她想哭。

  「我們兩個身上都是汗。」遲稚涵歪頭。

  「嗯?」齊程停下動作。

  「所以抱在一起誰也別嫌誰身上有汗臭。」遲稚涵咧嘴,用擁抱毛絨玩具的姿勢抱住齊程,摸摸他汗濕的頭髮。

  「……你前幾天還說我的汗是香的。」齊程的聲音帶著笑,回抱她,也摸摸她的頭髮。

  「真好。」遲稚涵閉眼,歎息。

  再也不可能找到這樣的人了,也再也不可能遇到一個人,只看到名字,就能讓她心裡潮乎乎的一片。

  ***

  車子在她上車後就平穩緩慢的啟動了,開出停車場,外面嘈雜的聲音開始越來越響。

  晚上六點多,是大部分上班族下班的時間,堵車導致的不耐煩的喇叭聲此起彼伏,齊程的額頭又開始出汗。

  他的脫敏治療不算成功,人群中的慌張應激反應其實和用藥之前差不多,只是沒有了抑鬱症的併發反應,看起來輕了很多。

  因為身體緊繃和出汗,遲稚涵鬆開了抱著他的手,改成捂他的耳朵。

  兩人對視,映在彼此眼瞳裡的倒影,都是眉心緊鎖,表情出奇的一致。

  然後,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我現在終於理解你說的不想康復的意思了。」遲稚涵隱下梨渦,歎氣,「我只是半年,就已經不適應了。」

  齊程靠在椅背上,剛才的笑意還沒有消失。

  「如果你完全好了,會做什麼呢?」遲稚涵有些好奇。

  她這段時間花了好多力氣去填補這半年的空白期,精疲力盡的時候,會想起他。

  他要填補的,是十年的空白。

  「我應該還是會像現在這樣。」齊程的眼睛微微眯起,抬手,微涼的指腹摸了下遲稚涵的耳朵,繼續眯著眼睛,帶著笑意的看著她縮了縮脖子。

  「我只是要治好會影響身體功能的病,生活應該還是這樣。」他沒打算走出洋房,「只是在有需要的時候,可以沒有障礙的出門。」

  比如接送她上下班。

  比如,今天這種情況,能幫她多做點什麼。

  「不回齊家工作麼?」這句話,遲稚涵問的有些小心翼翼。

  「那兩個部門,理順了就會交給職業經理人。」齊程笑笑,「我也不是經商的料。」

  「不管有沒有治癒,我都不太喜歡人群,也不喜歡太嘈雜。」

  「吃了十年藥,也不可能還像以前那麼開朗了。」

  齊程又伸手,繼續摸遲稚涵的耳朵。

  冰她一下,就縮一下,樂此不疲。

  最後惹惱了她,被她惡狠狠的瞪了一下,整個頭都埋到他懷裡。

  「心情好點沒?」齊程停下動作,揉了揉她的頭髮。

  總算不像剛上車的時候那樣死氣沈沈了。

  她其實很好哄,抱著揉兩下搓兩下,就會紅著臉笑嘻嘻。

  「看到你就好了。」遲稚涵聲音甕聲甕氣,「我媽媽回國了,去我家找我,然後被我姑姑帶走了。」

  「我有點害怕,不知道她為什麼找我,也不知道我姑姑會跟她說什麼,下午給我姑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沒接。」

  「嗯。」齊程聲音低沈沈的。

  「任俊友下午發了律師函,告我誹謗。」遲稚涵抬頭,鼻子因為太用力的埋在他身上,蹭的紅紅的,「我第一次看到蓋了章的律師函上面寫著我的名字,而且,微博轉發量超過了十萬……」

  「嗯。」齊程點頭。

  「不過齊寧下午找來了李律師他們,說對方沒有證據證明我說他抄襲了,應該能很快解決。」遲稚涵歪頭想了下,「李律師走的時候也跟我提了平臺投資人的事,這事他們會繼續跟進。」

  齊程這回沒出聲,只是拍拍她的頭。

  她低頭,看了眼監控儀。

  剛才車子外面有人駡街的聲音,齊程的心跳加快了一點。

  然後兩人又皺著眉頭對看了一眼,抿嘴,眼底都有了笑意。

  以前需要嚴陣以待的事情,因為這樣有默契的對視,居然夾雜了一些曖昧的情緒。

  「快到家了。」齊程低頭看了眼手機地圖,微笑。

  「嗯。」遲稚涵點頭,因為家這個詞,安靜了一下。

  「到家後,我們在房子外面走走?」齊程伸手握住她的手,晃了晃。

  遲稚涵抬頭。

  「夏天了,外面有螢火蟲。」齊程瞳孔的顏色在車廂裡看起來暖成一團,「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我只能隔著玻璃窗看。」

  「好。」遲稚涵微笑著點頭。

  家呢。

  她很久很久,沒有聽到有人跟她提這個詞了。

  ***

  遲稚涵把齊程說的外面走走,整成了野餐。

  白天拍攝的視頻功能表本來是番茄厚蛋燒加海鮮蔬菜餅,因為提早收工,留下了不少番茄蔬菜和海鮮。

  遲稚涵手腳俐落的用番茄和蛤蜊做了番茄濃湯鍋底,熱氣騰騰的端出來,發現齊程仍然在盯著燒烤架子發呆。

  「還沒點著麼?」遲稚涵也跟著傻了眼,這是電子燒烤架,打開電源往上丟木炭就行了。

  她心裡想著齊程肯定沒有戶外野餐的經歷,所以自以為很體貼的給他分了最簡單的活……

  「……你端著。」讓齊程接過鍋子,遲稚涵開始拉電線開電源丟木炭。

  齊程始終抿著嘴,端著看起來非常美味的鍋底,眼底被熏的霧氣騰騰。

  「怎麼了?」炭火迅速的變紅,遲稚涵接過鍋子之後才發現齊程似乎興致不高。

  「沒事。」齊程笑笑。

  他只是在那一瞬間,想起了這個燒烤架子的來源。

  四年前,他有過一次好轉。

  趙醫生建議他出門在屋子周圍走走,他一直不肯。

  到最後,齊爺爺買了燒烤架子,想用美食誘惑。

  最終自然是失敗了,四年後,爺爺走了,而他至今仍然不會用這個燒烤架子。

  現在真的快好轉了,他卻怎麼都想不起來當初不肯出屋子的原因了。

  「有些想爺爺了。」齊程摸摸迅速安靜下來的遲稚涵的頭,「這架子是他買的。」

  「難怪那麼好用……」遲稚涵撓頭,「這個架子停產了,現在二手的都很難買。」

  齊程彎了彎眉眼。

  「你真的很喜歡我爺爺。」所有和他爺爺有關的事情,遲稚涵誇得都不遺餘力。

  哪怕只是個有些舊了的燒烤架子。

  遲稚涵臉紅,皺皺鼻子,等到水開,把之前切好的蔬菜,魔芋絲,鮮蝦和章魚丟進湯裡。

  「我爸爸出事後,家裡的親戚就少了,怕被牽連假裝不認識我的,看上我爸爸留下來的房子逼著我賣的。」遲稚涵攪拌了一下濃湯,等燒開了舉起勺子嘗了一口,然後遞給齊程,「夠不夠鹹?」

  齊程湊過來嘗了一口,點點頭:「正好。」

  「所以我很羨慕你們家,雖然人少,但是感情都很深。」遲稚涵盛了一碗湯遞給齊程,「你有個很好的爺爺。」

  有這樣的長輩,家裡才有了主心骨,有了根。

  小輩們不管出了什麼事,到了多遠的地方,最終也總是會回來,因為根在。

  遲稚涵煮的濃湯,放了不少海鮮,嘗起來,鮮得心情莫名的舒暢。

  林子裡有蟋蟀的叫聲,遠遠地,有一些螢火蟲。

  木炭燒到最後,會爆出劈啪的響聲,襯得這個夜更加的安靜。

  齊程轉頭,看著專心拿筷子挑出牡蠣外殼的遲稚涵。

  「我有你媽媽的聯繫方式,上次你給我的那疊資料裡面,有她的電話。」

  遲稚涵筷子動了下,牡蠣外殼又丟回了碗裡。

  「要不要打她的電話?」齊程問的很柔和,「我一直在,如果難受了,我也有辦法讓你哭出來。」

  遲稚涵維持著拿碗的姿勢不動。

  「夢遊了,我就叫醒你。」齊程的語氣更柔和。

  遲稚涵抬頭。

  「你果然看過我夢遊。」

  「嗯。」

  「很醜麼?」

  「醜,但是只有我看過。」

  「……」

  木炭又爆出了一個火花,遲稚涵的眼睛被火花襯得亮晶晶的。

  「她……會不會是來跟我告別的?」終於還是問了出來。

  糾結了一整天,被其他亂七八糟的事情弄得糊裡糊塗的時候,她心裡,其實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她再婚了,有了孩子,日子過的還不錯。

  卻在這樣的時候選擇回來找她。

  會不會,是做最後的告別。

  見了面,她就徹底的變成了孤兒。

  齊程歎氣。

  放下碗,拿過她的手機,對著紙條輸入了她媽媽的電話,然後遞給她。

  「我的性格很悲觀,你問的問題,差不多是我能想到的最壞的結局了,打吧。」手機晃了晃,重複了一句,「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她似乎,用一樣的話勸過他。

  最壞,也不過就是這樣了。

  這種情況,真的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時候,原來,還是會想要逃避的。

  一個下午都沒有接到姑姑的電話,她除了擔心,其實還有些慶倖。

  總覺得還沒有準備好,哪怕心裡知道,這件事她可能這一輩子都沒辦法準備好。

  她確實,像戚晴說的那樣,需要一個最終的解釋,哪怕她心裡很早很早前就已經知道,這個解釋,她媽媽早就給了她答案。

  電話終於撥了出去,響了幾聲,通了。

  電話那端的聲音,她太熟悉了。

  委屈的時候,沒錢的時候,冷了餓了熱了病了時候,最想聽到的聲音。

  「媽……」她低頭,喊了一聲,手握成拳。

  「囡囡?」她媽媽聲音很驚訝,「你怎麼有我的電話?」

  「你姑姑給你的麼?下午我們大吵了一架,我以為她不會告訴你我回來了。」仍然是她印象中媽媽的樣子,話有點多,喜歡自問自答。

  遲稚涵的手握得更緊。

  她從來沒有換過手機號碼,哪怕被追債追的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沒有關機停機。

  她媽媽,不記得她的電話了。

  「是這樣的,你爸爸留下來的債,還欠了多少?」她媽媽的聲音沒有太大起伏,也……沒有很親密。

  像是長輩問候晚輩的樣子。

  「你問這個做什麼?」遲稚涵閉眼,炭火又爆了一下,她肩膀縮了下。

  齊程走過來,安靜的摟住她。

  「還錢啊。」她媽媽似乎被她的語氣逗笑了,「傻囡啊,你真以為那些錢你得一個人還掉麼?」

  「那得還多久啊,你總要嫁人的,拿著債去嫁?」

  「……」遲稚涵又睜眼,不太理解她媽媽到底想要做什麼。

  「我這次只能回來兩天,今天跟你姑姑大吵了一架,不過錢她倒是收了。」

  「兩百萬,你先拿去還了,剩下的錢,你把帳號發到這個號碼上,過幾個月我再把剩下的錢打給你。」

  「媽媽重新嫁人了,過得還不錯,還給你生了個弟弟。」

  「我知道你這兩年不容易,不過我攢下這些私房錢,其實也挺難的,你長大了,你弟弟還很小,所以也走不開。」

  「……」遲稚涵覺得鼻子像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酸痛到了眼眶,然後蔓延到了後腦勺。

  「聽你姑姑說,你過的也還不錯,年薪高,最近還在齊家打工做私廚。」

  「你爸欠的這些錢,你不用再管了,我來還。」

  「媽媽能做的,也只有這個了,你長大了,很多事情我不用說的太透,照顧好自己好不好?」

  「另外這個電話啊,我現在長期住在國外,你打過來我應該是不會接的,你有什麼事可以發短信,尤其是錢上面的,欠債的再找你,你發短信給我,聽到沒有?」

  「然後你再打電話過去罵他們麼?」遲稚涵笑出聲,「你連住在國外哪裡都不告訴我,發個短信為了堵住你心裡面的愧疚麼?」

  「我手機號碼從來沒有換過,這幾年,你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發給我。」

  「我找了你很久,賺的錢除了還債剩下的都丟給了征信社。」

  「媽媽,這是四年,不是四個月。」

  「你還不如不要回來!」

  這叫什麼結局?

  她長大了,很多事情不用說的太透。

  她媽媽過的特別好,有丈夫有兒子也有錢,所以,還了錢後,她就當沒有這個媽媽。

  「我沒有收入啊。」她媽媽也急了,「我一個女人,沒有收入,帶著個大學還沒畢業的孩子,六百萬欠債啊,我還能怎麼辦?」

  「四年已經很好了,你以為媽媽還年輕麼?拿這些錢來還債,容易麼?」

  「囡囡啊,現實一點。」

  「……」遲稚涵深呼吸。

  身後的齊程,拿過她手裡拽得死緊的電話,直接掛斷。

  「不打了。」他拍她的背,「以後這個電話都可以不用打了。」

  「這些錢,我自己能還。」遲稚涵抬頭。

  「嗯。」齊程點頭。

  「結局比你想的最悲觀的結局還要壞。」遲稚涵維持著抬頭的姿勢。

  「嗯。」齊程繼續點頭。

  「所以怎麼辦?」遲稚涵問的完全是下意識的問題。

  她腦子裡空空一片。

  電視看得太多,久別重逢的母女,應該是要抱頭痛哭的。

  可她媽媽讓她現實一點。

  「我當時,也沒有收入啊。」遲稚涵喃喃自語,聽話的現實了一點,然後一片空白的腦子裡終於開始覺得委屈。

  齊程長歎了一口氣,抱著她往洋房裡走。

  遲稚涵低頭,很固執的要看他的監控儀,確定數值沒有問題後,又抬頭。

  「你沒有吃藥吧?」皺著眉很嚴肅。

  「沒有。」齊程搖頭。

  這是他第一次,發現遲稚涵和他的不同,他一直都知道遲稚涵的經歷坎坷,但是親眼看到,是第一次。

  因為幾分鐘前,她還在誇他的爺爺。

  因為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所有事情發展都很溫情。

  所以他從來沒有這樣近距離的感受過這種坎坷。

  他和家人的感情,打不散,他們家最常說的話就是,我們齊家人。

  帶著驕傲的。

  所以他這種得了抑鬱症,從小思想悲觀的人,想到的最壞結局,也不過就是一個溫情的告別。

  遲稚涵媽媽別有隱情,過上了平靜的日子,所以想確定女兒過的怎麼樣,最終各自告別,各自生活。

  電話那端的話,他都聽到了。

  卻,無法評判。

  骨肉關係,分別四年,唯一的忠告,是現實一點。

  為了彌補,她媽媽選擇了金錢,還完了,和女兒的牽扯就結束了。

  他現在唯一慶倖的是,遲稚涵像她爸爸,不管是性格,還是三觀。

  「我現在負能量有點爆表。」懷裡的女人仍然在嘀嘀咕咕,慌亂的,不知所措的,「我先回家一趟好不好?我打電話給齊寧。」

  「你現在應該可以一個人了吧?開著攝像頭?」

  「藥片在你床頭櫃的盒子裡,我都按照星期放好了,明天是藍色的那一隔。」

  「我應該,不用冷靜太久。」

  「你讓我先回家好不好?」喋喋不休的,想到什麼說什麼。

  「你別這樣看我。」遲稚涵低頭,「我又不是沒人要。」

  「二十五歲了,又不是十五歲。」

  「拋棄就拋棄了,沒有她,我這四年過的也挺好。」

  ……

  …………

  「齊程……」遲稚涵最終終於無法忍受,拽著他努力的想要下地,「你讓我待在這裡,會出事。」

  「出什麼事?」齊程終於開口。

  遲稚涵怔住。

  「哭不出來,就不要哭了。」齊程站在空曠的房間裡,懷裡抱著遲稚涵,說的很清晰,「負能量暫時宣洩不出來,也沒關係。」

  「實在憋得難受了,就睡一覺,第二天再試試能不能哭出來。」

  「我沒有辦法感同身受,但是我現在的情緒,也不是很穩。」齊程低頭,「我也很氣。」

  「她,憑什麼讓你現實一點?憑什麼,不要你?」

  齊程,情緒確實不穩。

  他向來溫和,不開心的時候話會變少,說話的尾音會變短。

  剛才那句問話,每個字都沒有尾音。

  空氣安靜了下來。

  遲稚涵拽著他想要下地的手停住。

  眼淚流出來滴到齊程的T恤上的時候,她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哭了。

  「這下我可能真的要夢遊了。」遲稚涵苦笑。

  「嗯。」齊程尾音仍然不長。

  「我現在什麼情緒都沒有。」可憐兮兮的。

  「我知道。」拍拍她的頭。

  「等我反應過來了,你讓我回家住兩天吧。」

  「不好。」

  「我可能會摔東西潑婦駡街然後對你大打出手。」

  「……」

  「太醜了,我不想給你看。」

  「……」

  「然後我們把燒烤架子這樣放在外面,會著火。」

  「會有人來收。」

  「齊程……」

  「嗯?」

  「謝謝……」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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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4:35


  遲稚涵最終沒有去見她媽媽,把照片資料都丟進了垃圾桶。

  她姑姑那天下午,一整下午都在幫遲稚涵還債,兩百萬,挑了幾個臨近日期最近的。

  「這錢你親媽給的,我怕你腦抽不要,就索性幫你還了。」姑姑在電話那頭歎氣,「剩下的錢,你自己還也行,把帳號給她也行,你自己決定。」

  「不過,她和我們遲家算是沒有任何關係了,這種自己女兒都不要的媽,我見一次罵一次。」姑姑停了下,語氣放緩,「小涵啊,向前看吧。」

  「你最苦的日子過去了,向前看,你還年輕,別為了這些事,把自己繞進去了。」姑姑歎氣,說完了很久沒說話,又歎了口氣。

  她是很想再罵她媽媽兩句的,但是到底不忍心在遲稚涵面前說太多。

  她哥哥當年娶她,看上的就是她如花似玉的外表和嬌滴滴的性格,結婚前長輩們勸過,說這女的看起來就不是能同甘共苦過一輩子的。

  結果她那位從小到大意氣風發的哥哥,下了豪言,不需要共苦,他寵她一輩子。

  誰都沒想到,她哥哥的一輩子太短了,那個女人,也始終如一的無法共苦,只是可憐了兩人的孩子,二十歲而已,看盡世態炎涼,一張能吃得出大米原產地的叼嘴到最後只能靠著給有錢人家炒幾個家常菜來賺錢。

  「我已經把帳號發給她了。」說這話的時候,她正在整理齊程下周的藥片,抑鬱症的藥很有意思,明明是那麼灰暗的心理病,藥片卻顏色豔麗色彩繽紛,「她要還就讓她還吧,我每個月打到還錢帳戶裡的錢也會照舊,以防萬一。」

  「那些錢,就先存著,湊到她打的那個數額之後,我會一併還給她。」她不想讓她媽媽心安,這一輩子都不想。

  可唯一能想到的讓她不安的辦法,卻只有這一個。

  她媽媽就是不要她了,從頭到尾,不給挽回餘地。

  或許,過幾年,她的怨會慢慢淡了,但是心裡面有那麼一個地方,徹底的空了,類似於,根的地方。

  其他的,無喜無悲。

  ***

  遲稚涵媽媽的事佔據了她大部分的心力,齊程的減藥療程雖然順利,但是對於人群恐懼的應激反應卻始終沒有任何好轉。

  趙醫生和李醫生的吵架次數越來越頻繁,吵到最後遲稚涵才理解,很久很久以前,護士們聊天說的齊程的身體已經虧空是什麼意思。

  簡單來說,長時間心理上的應激反應心跳加快讓齊程的心臟不負重荷,所以李醫生非常不同意趙醫生越來越激進的脫敏治療。

  「你非把他折騰出心臟毛病來才肯甘休是吧?十年都下來了,為什麼快好了就急成這樣?」李醫生發飆的時候,齊程身上還帶著心律監測的貼片,他大嗓門一嚎,齊程很無辜的對著在一邊皺眉頭的遲稚涵眨眼睛。

  「他這病不解決,過段時間小遲不要他了,他肯定馬上反復回去你信不?」趙醫生嗓門並不比李醫生小,「你是醫生,不知道這個本不解決,標怎麼治都沒用麼?」

  這下輪到皺著眉頭的遲稚涵對著臉色一黑的齊程眨眼睛……

  「你是醫生,難道不知道心臟在人體器官中的重要性?!」李醫生嚎回去,「是你自己歪門邪道靠著小遲整好了齊程的抑鬱症,現在怎麼樣?覺得這方式虛了?害怕了?我看你就是有心結!」

  ……

  …………

  「那個……」遲稚涵舉手,然後被兩個醫生同時瞪了一眼,「正規醫院裡面,這種討論,是不會讓病人聽到的。」

  ……

  兩位醫生繼續瞪她。

  「他們在對我發火。」被摁在床上做了一個小時的心率監測的齊程很無奈,伸手握住了遲稚涵的手,手指摳了摳她的手心。

  「你知道啊?」趙醫生斜眼,「所以每次開車載你出門,你盯著地圖,知道哪裡人流量大,就提前做好思想準備這種事,故意的?」

  「……我也會害怕。」齊程自己把身上的貼片拔了,坐起身,苦笑,「所以到了節點會不由自主的先做好防禦。」

  「所以就是死結,當初就不應該讓你去自學心理學療程!」趙醫生跺腳。

  「總之不行,這半個月他的心臟必須休息,半個月以後看情況再決定!」李醫生一錘定音。

  ……

  「好凶……」遲稚涵看著兩位中年男人氣乎乎的出門,卻都沒有忘記去對面拿走有他們專屬標籤的小菜,對著齊程皺皺鼻子。

  「療程沒有效……」齊程坐到床沿,抱住遲稚涵,語氣多少有些沮喪。

  「慢慢來,休息半個月再繼續,總是有辦法的。」遲稚涵拍拍他的頭,「不知道為什麼,我蠻相信趙醫生的。」

  雖然各種不靠譜各種神經兮兮。

  「我不想慢慢來。」齊程頭沒有抬起來,聲音含含糊糊。

  「嗯?」遲稚涵有點意外。

  「李醫生的藥很煩……」齊程耳根開始紅,語氣有點怪怪的沙啞。

  「……」遲稚涵被齊程的聲音弄得莫名的吞了口口水,臉也開始微紅。

  再慢慢來他真的要憋死了……

  離遲稚涵穿吊帶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

  齊寧回國的時候沒有告訴任何人。

  晚上十一點,她剛下飛機就直接去了齊程這邊,沒有進門,而是坐在車裡給遲稚涵打了電話。

  「假裝我是廣告騷擾電話。」劈頭蓋臉的一句話,讓遲稚涵愣了一下,緊接著就是第二句,「你掛了電話去廁所,然後再給我打過來。」

  「要像,你知道齊程的敏感。」她又叮囑了一句。

  「……齊程,在洗澡。」遲稚涵到洗手間門口看了一眼,補充了一句,「剛進去,剛開始。」

  這幾天他在家努力的維持心律平衡,她在對面錄製視頻的時候都沒有開過攝像頭。

  「你先去把家裡的路由器都關了,然後把齊程所有能上網的東西全都斷網,包括他手上的監控儀。」齊寧停了下,「算了,監控儀不要關,其他的,手機,ipad,筆記本,桌上型電腦。」

  「我暫時想不出藉口,不過你向來有很多奇奇怪怪的藉口,你要說服齊程,明天開始,讓你回家一個月。」齊甯聽到遲稚涵在房間裡跑動的聲音,語氣平靜了點,「另外斷網的藉口,你也想一個。」

  「……」遲稚涵停了下,「說我不想看到那些網上惡評?」

  任俊友的事情過去了五天,和李律師當時說的就是小事不同,網上仍然在持續發酵,遲稚涵不知道齊寧他們有什麼打算,所以在很多惡評湧向她微博的時候,選擇了不看。

  倒是正好,可以拿來做藉口。

  「行!可以!」齊寧迅速的下了結論。

  「但是我為什麼要回家一個月?」遲稚涵關了所有的的網路後,反問。

  「這事跟你關係不大,而且也不一定要一個月。」齊寧敲了敲車子方向盤,習慣性的皺眉。

  齊甯慣常的處理方式,遲稚涵也下意識的就想答應下來。

  齊程在洗手間的水聲小了,她聽到他提高聲音問了一句,誰的電話。

  「不要說是我的電話。」齊寧迅速阻止。

  「戚晴的。」遲稚涵反應很快,然後壓低聲音,「齊寧,我知道現在說這個不是時候。」

  「我和你是一樣的,齊程現在是我的命,我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他所有的事情,都和我有關。」

  「……」齊寧沈默。

  遲稚涵咬著嘴唇,第一次,和齊寧正面衝突。

  「你做事情……太衝動。」齊寧似乎還想了下有沒有委婉的說法,最終放棄,「有小聰明,但是腦子不好。」

  「……」遲稚涵動了動嘴,放棄爭辯,保持沈默。

  「和齊程有關的任何事,我都不會冒險,告訴你結論,比讓你冒冒失失的憑感覺做事更讓我放心。」齊寧拒絕的很乾脆,「現在的結論就是,你和齊程暫時不太方便在一起,你的視頻拍攝後續會挪到其他地方進行,不過我保證,場地不會比這裡差。」

  「齊寧。」遲稚涵第一次沒有稱呼她為齊小姐,「我以前覺得,我和齊程的感情好就行了,和你們保持距離,對我們的感情不會有任何影響。」

  「但是你們對齊程來說很重要。」

  「齊程說你們都是冷靜的人,不喜歡太親密的感情,所以我保持距離也沒關係,但我發現,跟他不可能再分開後,我會在意你們的態度。」

  「我沒有齊家的冷靜基因,我需要你相信我。」

  「會和齊程在一輩子的人是我。」

  齊寧沈默了很久,耳邊有她不規則敲擊方向盤的聲音。

  「齊程太熟悉你們瞞著他的方式了,反而是我這樣冒冒失失不按牌理出牌的,他會聽。」遲稚涵覺得自己口乾舌燥。

  她還真的是怕齊寧……

  從一開始就怕。

  現在只是多說了幾句,她就覺得她背後隱隱的開始冒汗。

  「他快洗完了。」洗手間裡的水聲小了。

  「我需要和你單獨相處兩個小時,你能做到麼?」齊寧終於開口,「不讓齊程懷疑,不讓他知道我回國了,兩個小時。」

  「好!」遲稚涵迅速的答應了。

  「一旦讓他產生懷疑,你剛才說的話,我就當作沒聽過。」齊寧叮囑了一句。

  「好!」遲稚涵點頭,掛了電話,直接沖進了洗手間。

  「遲稚涵!」齊程反應再快,也只來得及拿了一條毛巾遮住要害,臉不知道是因為熱氣蒸紅的還是被她嚇紅的。

  「事出緊急。」遲稚涵臉也紅了一下,「我出去兩個小時好不好。」

  「……」齊程抹了一把臉,「現在晚上十一點多了。」

  「嗯,所以我兩點前趕回來。」遲稚涵接的很快。

  「……」齊程抿嘴。

  「戚晴江湖救急。」遲稚涵雙手合十。

  「……」齊程仍然抿嘴。

  「我把戚晴電話留給你,我保證半個小時給你打一次電話。」遲稚涵習慣性的想上前拽齊程的手,伸到一半發現拽了之後他的毛巾就掉了,尷尬了一下,撓撓頭。

  「……」齊程的臉更紅了,「你先出去等我兩分鐘,我和你一起去。」

  「你在測心律不能出門!而且我們女孩子之間的事你在會很尷尬。」遲稚涵咬牙,下了狠招,「她是我唯一的朋友。」

  「……兩點前回來?」齊程終於被說動。

  「我保證!」遲稚涵舉手。

  退出去半步又突然回頭,讓齊程再一次迅速的找了衣服遮住要害。

  「那個……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把家裡的網全斷了,你無聊的話先看會書或者直接睡覺。」

  「我不想看到那些評論,明明是抄襲卻硬要說自己無辜的評論。」皺了皺鼻子。

  「……好。」齊程手足無措,被她兩次闖進門,而且,她亢奮的不太正常。

  「你沒事吧。」還是不放心,拿了塊浴巾,滴著水走出來,身上還有沒洗乾淨的肥皂沫。

  遲稚涵已經在穿鞋子,看他出來對他比了比手指。

  「進去!感冒!」兇神惡煞的。

  「……」齊程迅速的縮了一半身子回洗手間。

  「戚晴的手機號我貼在冰箱上,我馬上回來。」遲稚涵又一次保證,這次沒有風風火火,「我沒事,真的沒事。」

  「……路上小心。」齊程的眉心一直沒鬆開。

  看著她隨意揮了揮手就往外沖,然後是她打電話告訴司機方位的聲音,和車子漸漸開遠的引擎聲。

  她有事。

  他不怎麼相信是戚晴。

  不過,他不想追問。

  這段時間,她過的太艱難,現在難得大半夜的能有事讓她亢奮一下。

  亢奮的跟想要上場打仗的戰士一樣。

  兩個小時。

  應該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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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4:56


  遲稚涵做足了全套戲,甚至叫了配給她的專車師傅,在外面繞了一圈才上了齊甯的車。

  上車的時候還在給戚晴打電話。

  「兩個小時哈,別忘了。」

  「江湖救急的理由你幫我想……」

  「其他的等明天再跟你說。」駕駛位上齊寧的手又開始敲方向盤,遲稚涵迅速的掛斷了電話。

  「他不會信的。」齊寧大概猜得到她用了什麼理由。

  「那也得做全套。」遲稚涵拿手機打開齊程屋子裡的視頻監控,「齊程不會信,但是他會給我這兩個小時。」

  齊寧沈默。

  她對遲稚涵的感覺,從一開始到現在,都不能說是特別好。

  和一開始她調查的資料一樣,她心不壞,人也比她想像中的單純。

  可是,太能闖禍了,到最後居然讓齊程站出來幫她說情,一而再再而三的跟她說,因為她沒把他當病人,所以有時候會忘記後果。

  偏偏,治療齊程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她沒有把齊程當病人。

  老趙說這是緣分,她看著這兩人關係越來越好,也只能認了。

  畢竟一開始,大家都沒料到這個最後的方案能有用。

  對於齊程這樣的身體來說,能結婚,已經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了。

  總歸,是件好事。

  但是她仍然不太喜歡遲稚涵。

  直到今天晚上,她被逼急了之後說的那些話。

  不是感動,而是真的提醒了她,不管她喜不喜歡遲稚涵,她都可能會變成她的弟媳。

  哪怕她不相信她,也需要,相處到能相信為止。

  「今天下午我們公司的公關攔下了一波爆料。」齊寧直接切入正題,「有一陣子了,因為關鍵字用的很冷門,再加上都是在一些小眾零散的論壇裡發出來的,所以直到今天才被發現。」

  「任俊友發出律師函的那天,對方已經在小範圍的傳播這個爆料,是關於澄乙是重度抑鬱症患者的消息。」

  「……」一分鐘前,還在醞釀應該怎麼樣和齊寧溝通她心裡面那點想法的遲稚涵迅速抬頭。

  「我下飛機是半個小時前,而被公關攔下的這波爆料,在我下飛機的這半個小時內,由另外一家水軍公司發到了微博,行事作風和對頭公司一模一樣,所以我有理由懷疑,下一波爆料,就是齊程是澄乙的身份。」

  「你知道這件事如果被爆出來的後果。」齊寧的眼睛長得不像齊家人,更為細長,眯起來的時候,會讓人不寒而慄。

  「任俊友也好,你也好,都只是前戲,重頭戲,是齊家二少爺是重度抑鬱症和社交恐懼症患者。」

  「齊程剛剛繼承了集團效益最好的兩個部門,所以股票一定會跌。」齊甯看著遲稚涵,「而我們的治療,很有可能會因為這次事情,毀於一旦。」

  遲稚涵有種窒息的感覺。

  來自於毫無防備的,現實的壓迫。

  「處理方案,有三種。」齊寧仍然冷靜,「第一種,最為簡單粗暴,就是毀了遲稚涵私廚的名聲。」

  「發通告,說明你提供的澄乙所有的漫畫全是假的,澄乙公司對你追究法律責任,並且承認誣陷任俊友的事實,所有的髒水全都潑在遲稚涵私廚這個名聲上,轉移公眾注意力,空出時間去解決真正的問題。」

  「賠錢和打官司會被媒體輿論渲染的很大,你需要參與,但是不用露面,我們毀的只是那個微博帳號。而你,可以換個名字,用公司最好的資源,一到兩年內,重新開始。」齊寧笑笑,「這是我最喜歡的方案,可惜,我還想做齊程的姐姐,這事我要真做了,齊程估計會直接發病。」

  ……

  遲稚涵有那麼一瞬間,腿軟了。

  這個方案,如果齊寧要求,她會做。

  齊程的命和她那個只是靠著公司經營的微博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但是,齊寧居然沒選。

  甚至很快速的提供了第二個方案。

  「第二種,對齊程的健康風險最大,就是把你和他一起送往美國。」

  「雖然我不信任你,但是你對齊程的作用一直很積極,你們去美國,等我們把所有事情都壓下來後再回來。」

  「這是備選方案,老趙和老李暫時沒有簽字,你也知道齊程最近心律不齊,長途飛機對他的健康影響太大。」

  「第三種,是你和齊程分開一個月。」

  「這幢洋房太安全了,沒人能夠進來,最高端的航拍也拍不到齊程在裡面的任何行為,在幫你拍攝美食視頻的小組進來之前,從來沒有澄乙患有抑鬱症的消息傳出去過。」

  「美食視頻小組的成員我們正在逐一排查,但是拍攝肯定是不能進行了,你和齊程,也不能再有任何接觸,直到我們找到洩密的人。」

  「對方如果能查到齊程的病,我們就有理由相信,他們也知道你和齊程的關係,只有齊程一個人在的洋房不可能會出事,你是唯一的突破口,搬出去後,我們也仍然會把媒體焦點放在你身上,你需要對公眾承認你和澄乙的戀愛關係,並且引導輿論向網路暴力發展,公關稿都會寫好,你只要出面解釋就行,一來先把洩露病情這件事控訴成網路暴力,阻止對方進一步爆料,二來為我們的調查爭取時間。」

  「這點,我倒是非常相信,你能做好。」

  「老趙挺開心的,反正他也打算把你當斷藥治療用。」

  ……

  齊寧的方案,都是各方考慮過的。

  第一個優先考慮的,是齊程的感受,股價這件事,反而變得沒那麼重要。

  遲稚涵轉開視線,看到了齊寧的指甲,在齊爺爺去世的那天晚上,齊寧為了不哭,一直用尖利的指甲摳得邊緣斑駁滲出血絲。

  趙醫生曾經對同行的醫生說過,她和齊甯,都是心理有問題的人。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是因為失去家人被媽媽拋棄。

  而齊寧,應該是過於巨大的壓力吧。

  那些她想都不敢想的,龐大的集團運作的壓力。

  所以,齊爺爺走之前,最最捨不得的人,是齊寧。

  「可不可以有第四種。」她還是開口了,這一次除了為了齊程,還因為齊爺爺,和齊寧那天晚上斑駁的手指甲,「讓齊程來選。」

  「我們瞞不過他的,他知道所有的事。」

  齊寧安靜。

  林子裡的蟋蟀叫聲和青蛙叫聲此起彼伏,遲稚涵有些焦灼。

  「遲小姐。」齊寧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看向遲稚涵,「我記得很早以前,我就跟你說過,比起良心我更相信錢。」

  遲稚涵沒吭聲。

  「因為價碼清晰,更加可控。」齊寧的聲音帶著冷,「我非常厭惡失控的東西。」

  「今天我給你兩個小時,不是為了坐在這裡聽你勸我要用什麼方案的,我坐在這裡,是為了讓你想出離開齊程一個月的藉口,並且確認這個藉口沒有任何疑問的。」齊寧又開始敲方向盤,「我和你的時間都很寶貴,這兩個小時,集團公關的人正在爭分奪秒的為了第三個方案製造輿論導向,樹林裡面你看不見的地方,安保,網路遮罩器,應付齊程突發狀況的醫療團隊都已經全部待命。」

  「定下第三個方案,是齊家人加上趙醫生在一起反復討論開會確定的,而不是你一時興起,沒有考慮過任何後果就想把事情全都告訴齊程這樣衝動兒戲的。」

  方案,早就已經定了。

  她只是執行方,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樣。

  「我沒有衝動兒戲。」遲稚涵告訴自己要冷靜,齊寧的高高在上和頤指氣使是習慣,她的長處,在於如果你足夠的有理,她是可以被說服的。

  「我想不到任何一個可以離開齊程一個月,並且讓齊程不反對的理由。前幾天我媽媽回國,給了我兩百萬讓我面對現實,這種衝擊下我提出回家平復心情的要求,齊程拒絕了。」遲稚涵平穩了一下語氣,看向齊寧,「我和齊程認識的時間不長,參與治療方案也只有這短短幾個月時間,但是這幾個月裡面,你們所有打算瞞著他的事情,都沒有成功過,他會有自己的打算,甚至可能比告訴他更危險的打算。」

  「齊程比我聰明很多,他做事情有計劃性,並且非常周全。如果我們不把這件事告訴他,強迫他相信一個我離開一個月的藉口,他會因為擔心你為難我而同意。」

  「然後,他會避開所有人,用他能做到的方式解決這件事。你告訴過我,齊程的選擇永遠是傷害自己來成全別人,他在這幢洋房十年,他自學心理學,能黑了手上的監控儀,能在我二十四小時貼身照顧的時候藏好去看齊爺爺的藥,這幢洋房,他比我們所有人都要熟悉,我們防不住他。」

  「既然防不住,為什麼不能直接告訴他,告訴他我們選擇方案三的原因,讓他斟酌得失,也讓他告訴我們他會有什麼樣的措施。」

  「最起碼,可以預防他又選擇更加極端的方式。」

  「齊程快好了,思維能力行動力都比以前更加成熟,他非常厭惡我們不相信他。」

  遲稚涵喘了口氣。

  她很怕這樣大段大段的反駁人,她也很討厭正面衝突,她非常的不擅長。

  倒豆子一樣把所有要說的話倒完,齊寧沈默,她只能開始發呆。

  齊程教過她,談判不能先把自己的底牌全亮出來,她似乎……又沒忍住。

  可是這次她不能失敗。

  她本能的,反對在這樣的時間點隱瞞齊程。

  就像齊爺爺的事情一樣,齊程能承擔的壓力比他們想像的都多,給他時間緩衝,他能做的很好。

  齊寧思考了很久,終於轉頭。

  遲稚涵和她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比,皮膚白了一些,頭髮也剪短了。

  她們第一次見面並不愉快,她急著拿錢打發她,而她,因為自尊心受傷,之後的每一次見面都與刻意與她保持距離。

  很記仇內心戲很多的女孩子。

  認識將近一年,她終於第一次被這個她一開始不太看得起的女孩子說服。

  她其實還是衝動,但是確實沒有兒戲。

  「你覺得你能說服齊程用第三種方案?」由她公開兩人的戀情,對著媒體的長槍大炮,成為輿論中心。

  「我只是覺得瞞著他一定會更糟。」遲稚涵咬牙,逼自己和齊寧對視。

  「那試試,你去說服他,我繼續安排其他的事情。」齊寧微微一笑,異常乾脆,「記得他現在的心臟不能受刺激,就算要出頭,也要等李醫生同意之後。」

  「好。」遲稚涵點頭。

  「我會嘗試開始相信你。」齊寧低頭,拿出口香糖,「你先走吧,網路遮罩還是得做,他看到那些評論對身體不好,我等確定沒問題了再走。」

  「好。」遲稚涵打開車門走出去,猶豫了下,彎腰,「你可以喊我遲稚涵或者小遲。」

  「……」齊寧正在拆口香糖,動作停了下,遞給遲稚涵一片,「我不喜歡和人太親密。」

  「所以我沒有讓你喊我小涵。」遲稚涵臉微微紅了一下。

  「……」齊寧沒出聲。

  「另外,謝謝你派了李律師幫我。」遲稚涵閉眼咬牙,索性說完,「不過陣仗太大,我有點受寵若驚。」

  「你不喜歡有後臺?」齊寧反問。

  「……」遲稚涵吞了口口水。

  「有人脈,要用。」齊寧語氣嚴肅了一點,「你馬上要對外公開和澄乙的關係了,陣仗只會更大。」

  「你既然要跟齊程一輩子,就應該要有心理準備,我們家做什麼事陣仗都很大。」看到遲稚涵臉越來越紅,齊寧歎了口氣,「不過我明白你意思,拿錢砸你這件事,我們以後應該是不會做了。」

  「價值觀不同,路有點長,慢慢來吧。」齊寧揮揮手,靠在椅背上閉上眼。

  「還有,你忙完了可以進一趟洋房麼?我在對面櫥櫃裡放了幾罐芝麻核桃糕,吃了對頭髮好。」遲稚涵說完就立刻關門。

  「……」齊寧搖下車窗,看了她一眼,然後打開車前的大燈,「路上小心。」

  「好。」遲稚涵轉頭笑。

  她盡力了,幸好,齊寧也在盡力。

  路有點長,但是總歸,開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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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5:16


  回洋房的時候,齊程正坐在沙發上看書。

  她記得齊程以前不喜歡客廳中間的沙發,寧可窩在電腦桌後面的躺椅裡光線昏暗,也堅決不會主動坐在沙發上。

  他真的正常了太多了,禁忌越來越少,主動想要治癒的念頭也越來越堅定。

  「還沒到兩個小時。」齊程抬頭看了眼時鐘。

  「……那我出去等滿兩個小時後再回來?」遲稚涵嘴裡嚼著口香糖,單腳跳著脫涼鞋的動作停住,笑嘻嘻的看著齊程。

  「……」齊程抿嘴,站起身,走到遲稚涵身邊,扶住她搖搖晃晃的身體,彎腰幫她把甩了半天都沒甩下來的涼鞋脫掉。

  「……我姐回來了?」齊程微微皺眉,「你出去是為了見她?」

  「你……妖怪麼?」遲稚涵嚇得都快打嗝了,「你怎麼知道的?」

  「你的口香糖,她每次下飛機就吃這個牌子的口香糖,有咖啡因,你吃了晚上會睡不著。」齊程說完後,頭歪了歪,似乎有些疑惑,「不過她很少把這東西給別人吃。」

  「……關鍵還很難吃。」遲稚涵苦著臉。

  簡直是反人類的難吃,她一路嚼過來到現在感覺嘴裡都是藥味。

  「因為這是軍用口香糖,吐出來吧。」齊程被遲稚涵的苦臉逗笑,遞給她一張紙巾。

  「她找你什麼事?」齊程看著她赤著腳沖到廚房喝水漱口,看著她齜牙咧嘴的轉身,風風火火的沖過來抱住他。

  軟軟香香的還帶著樹林裡的青草味。

  「你從林子裡跑過來的?」齊程又皺眉,拎起她的胳膊,果然四五個蚊子包,「不癢麼?」

  遲稚涵招蚊子,出去晃一圈回來露出來的皮膚經常紅紅的一片。

  「忘記了。」遲稚涵隨意的撓了一下,踮腳拉下齊程的頭,嘴巴撅著小小聲抱怨,「藥味。」

  齊程眉眼軟了下來。

  嘴唇碰觸了一下,很淺的舔了舔。

  「甜的。」齊程聲音暗啞。

  「明明苦的……」遲稚涵被齊程的嗓子撩得臉又紅了,扭扭捏捏的抱怨了一句,摟著他的腰不出聲了。

  「出什麼事了?」齊程的聲音很穩定。

  齊甯回國,遲稚涵出門前關了家裡所有的網路,心那麼粗的人,居然還記得他放在床頭櫃上不怎麼用的那只手機。

  她只有對待他的病情的時候,才會心細成這樣。

  都是出事的徵兆。

  只是不知道他們,這次會不會跟他說。

  他這幾天的心跳控制的很好,除了早上慢跑時候的心跳外,其他時間幾乎沒有什麼波動。

  趙醫生和李醫生給的藥,也越來越輕,他減藥反應最最難熬的階段,已經過去了。

  他覺得自己應該可以逐漸承擔更多的事情,只是不知道家人會不會允許。

  遲稚涵回來的時候,並沒有躲避他的眼神,提到齊寧的時候,也坦坦蕩蕩。

  所以,他就又多了一些希望。

  能更近的靠近正常人的希望。

  ***

  遲稚涵沒有隱瞞。

  齊程一直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聽,低著頭細細的幫遲稚涵把手臂上和腿上的蚊子包塗上消腫膏藥,帶著監控儀的手老老實實的放在遲稚涵隨時能看得到的地方。

  他表現的很平靜。

  哪怕知道自己的病被敵對公司知道了,哪怕知道他們最終一定會公佈這個消息讓他的生活天翻地覆,他表現的還是很平靜。

  平靜到遲稚涵開始怕。

  「你……沒事吧?」她腦袋開始炸,之前在齊甯面前的自信全沒了。

  「我姐為什麼會同意你把這件事情告訴我?」齊程沈默了半天,問的卻是其他的問題。

  「我用愛和勇氣……」遲稚涵試圖緩和下安靜的氣氛,說了幾個字之後開始虛,「你這麼平靜我很害怕……」

  「我沒事,我只是很好奇我姐是怎麼被你說服的。」齊程蓋上消腫藥膏的蓋子,站起身去洗手,「這種事,他們一般都會定好方案直接執行。」

  遲稚涵小尾巴一樣跟在他後面,彎著腰一直看他的監控儀。

  「他們是直接定好方案了,但是我覺得不讓你知道,你會偷偷摸摸做壞事。」確定他真的血壓心跳都沒有變化後,遲稚涵終於鬆口氣,語氣也輕鬆了一點,「而且你智商太高,你偷偷摸摸做的事情,通常我都不可能會知道。」

  「……」齊程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她一眼,「去看爺爺的時候偷吃的藥一直都放在衛生間的櫃子裡,你看到過好幾次了。」

  她一直對他偷偷藏藥的事情耿耿於懷,記仇記到現在。

  「所以你聰明我笨啊。」不知道什麼叫做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

  齊程有些無奈,洗完手後濕嗒嗒的手指彈了兩下,水珠濺到她的額頭鼻尖上 ,亮晶晶的。

  「記仇鬼。」齊程皺眉戳她的耳朵,看著她立刻炸毛嘶得一聲對他齜牙咧嘴。

  氣氛……比她想像中的還要安定。

  「真的沒事麼?」遲稚涵繼續小尾巴一樣的跟在他後頭,「如果沒事,我們就按照第三個方案來,我明天先回家好不好?」

  抿著嘴,皺著眉,微微還有些緊張。

  「不算完全沒事。」齊程終於停下腳步,轉身,看著身後一步一趨的小尾巴,有些無奈,「我在背中藥名。」

  這不是小事。

  在遲稚涵把所有事情說出來之後,他仍然在消化。

  為了控制心跳,他把一些衝突點小部分小部分的分開,覺得煩躁了就立刻開始背中藥名。

  再加上身後一直貼著的這個緊張兮兮的小女人,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後,他發現,在得知了所有真相後,他仍然能把心跳血壓以及情緒,控制在可控的範圍。

  「給我半個小時。」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那麼不相信我為什麼還敢跟我姐對抗?」

  齊寧的脾氣有多獨斷固執他最清楚,也是因為她的脾氣,所以這麼多年來盯著他吃藥治療讓他嘗試新方案的人一直是齊寧。

  他也知道遲稚涵一直有些怕齊寧,她膽子不大,對於齊寧這樣鋒芒畢露的人,向來抱著能躲多遠躲多遠的心態。

  他很感動。

  卻仍然要控制著不能讓情緒太激動。

  轉移注意力的時候,看著她白著一張臉瞪著眼睛盯著自己,心裡揪揪的疼。

  他是真的想要快點康復,不用控制情緒,不會再有危害健康的應激反應。

  長長久久的,和面前這個擔心成一團的人過一輩子。

  「相信和擔心是兩碼事啊,齊甯齊鵬多相信你啊,但是一遇到事情還是會想把你打包包好藏起來。」遲稚涵索性拉住他的T恤一角,「如果不舒服要跟我說,齊寧說了醫療團隊都在外面待命了。」

  「嗯。」齊程點頭,然後苦笑著看著越貼越近的遲稚涵,「你也得離我遠一點。」

  她一直是他最近控制心跳最大的難題,尤其現在兩人都洗完澡沒多久,頭髮上的洗髮水味道都一模一樣。

  「……」遲稚涵紅著臉鬆開手。

  「去穿拖鞋。」她進來之後他一直心裡有事,直到現在才發現她還赤著腳四處踩。

  「哦。」被齊程皺著眉頭打發了的遲稚涵有些委委屈屈的去玄關穿好自己的拖鞋,拿出手機給齊寧發了一條齊程目前的現狀,然後蹲在門口委委屈屈的盯著站在客廳裡看著她的齊程。

  他最近,都不給她碰……

  親都只是淺淺的親一下。

  這種時候,好想像以前一樣抱著他安慰他,可是他不給她碰……

  「遲稚涵……」齊程忍了又忍,仍然無法無視可憐兮兮蹲在地上的女人,「我以前的藥有副作用。」

  「嗯?」遲稚涵眨眨眼,不明白他說這話的意思。

  「會影響精子活力。」齊程臉開始漲紅,然後瞥了眼監控儀,「現在恢復期,李醫生給我配了一些藥。」

  遲稚涵繼續眨眼。

  「很……容易起反應。」硬著頭皮說完,走近幾步蹲下跟遲稚涵平視,「對恢復活力不好……對心臟也不太好……」

  ……

  …………

  遲稚涵石化。

  下意識的捂住自己的T恤領子。

  「……我去換長褲。」臉紅的要炸開來。

  「……你不熱麼?」他怕冷,家裡的空調溫度調的並不高,遲稚涵經常動一動就一身汗。

  「我能忍!」遲稚涵特別嚴肅認真。

  ……

  這下輪到齊程臉紅了。

  其實他不是很明白,氣氛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齊寧帶過來的消息,其實很嚴重,他繼承的部門,是公司近五年的戰略部門,對股票的影響非常大。

  而他自己,也並沒有把自己的狀況公諸於世的思想準備,因為不知道公開了會面臨什麼問題,也不知道這些問題會不會對他已經快要康復的心理造成打擊。

  但是就是……變成這樣了。

  整個房間裡都是曖昧的味道。

  「我……」真的換了長褲出來的遲稚涵穿了圍裙去了廚房,「我給齊寧他們弄點夜宵。」

  「她在做網路遮罩,還有附近的安保。」遲稚涵想了想,「要把所有可能被拍攝到的角度都封死,估計得要到半夜。」

  「我來洗菜。」齊程站起來也跟著進了廚房。

  「你姐知道會生氣……」她一直在想自己讓齊家二少爺洗菜這件事讓齊家人知道了,會不會被群毆……

  「她不會,他們家也是我姐夫洗菜。」齊程答的很快。

  「……然後她做飯?」遲稚涵嗓門不自覺的大了。

  「然後她婆婆做飯……」齊程聲音小了。

  「切……」遲稚涵撇嘴。

  「做什麼夜宵?」感覺遲稚涵又拿出了要掏空冰箱的架勢,甚至開始往對面跑。

  「簡單一點做個烤冷面,然後鹵三雞好了。」遲稚涵看著冰箱裡的雞腿雞翅和雞蛋,轉頭問齊程,「你要不要吃?」

  「要。」齊程點頭,「不過你不讓我吃宵夜。」

  他維持早睡早起的習慣很久了。

  「今天情況特殊,不用按計劃。」遲稚涵兩手滿滿的抱著食材,笑嘻嘻的看著齊程接過,自己踮起腳親了下表示獎勵。

  要打仗了呢。

  只是這一次,似乎,挺幸福的。

  所有人,都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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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5:36


  中國人對吃,有著很多國家的人無法理解的極端和執著。

  老一輩很多的寒暄建交,都是建立在吃上面的。

  齊寧坐在沙發上,看著碗裡面遲稚涵盛給她的雞腿和雞翅的時候,心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這兩段話。

  遲稚涵做了很多夜宵,分量足夠到可以分給今天晚上所有加班的工作人員。

  她發資訊讓他們都過來吃夜宵的時候,她其實是覺得多此一舉的。

  集團的福利不差,到了點也自然會有後勤人員負責夜宵這類的補給。

  只是不太放心知道真相的齊程,再加上遲稚涵拍的夜宵照片確實有些誘人。

  她讓後勤人員招呼所有人進洋房吃夜宵,並且要求在走廊裡保持絕對安靜,吃飯的時候必須關上門。

  大家都很拘謹,因為知道對門住的是位重要的病人,也因為齊甯以前從來都不會過問這些零碎的事情。

  直到,有人嘗到了烤冷面的味道。

  直到,一大堆熱氣騰騰的鹵三雞和涼菜擺了滿滿一桌子,後勤人員關上門之後搓著手讚歎了一句鹵三雞的雞腿味道真的是人間美味。

  大家才真的開始放開手腳。

  在室內吃飯休息,肯定比在林子裡喂蚊子舒服很多,況且食物是真的鮮美無比。

  場面逐漸熱鬧,遲稚涵悄咪咪的拉了拉齊寧的衣服,對她眨眨眼。

  她和齊程,很安穩的縮在齊程的屋子裡,兩人圍著一碟冷面和一小鍋鹵三雞。

  「齊程說你們家的人都愛吃肉,所以特意給你留了。」遲稚涵端給她一個巨大的面碗,裡面都是扎扎實實的雞腿和雞翅膀,色澤紅豔,香氣誘人,「雞皮你自己去,吃不完的可以考慮給齊程留一個,他今天的熱量還可以再吃一個雞腿。」

  齊寧沈默。

  她說的不喜歡親密,是真心的。

  這樣熱誠的、不帶保留的氣氛,讓她渾身上下所有的毛孔都帶著排斥。

  但是齊程,對她眨眨眼,一如他十歲的時候。

  那時候,她爸爸剛剛娶了別的女人,那個女人為了和她處好關係,做了很多親媽才能做的事。

  比如,生日的時候為她下了一碗面,然後摸著她的頭髮哄她喊她媽媽。

  結局是她把滾燙的燒好的面砸到了那個女人身上,而她的爸爸扇了她一巴掌。

  她躲到了齊家老宅沒人會進的花室,卻撞到了也躲在裡面的齊程。

  當時齊程就是這樣,嘴角帶著溫和的笑意,對她眨眨眼。

  筷子挑掉雞皮弄了一塊雞肉放到嘴裡,鹵得味道剛剛好,入味但是仍然嫩滑,口味,是她最喜歡的鹹鮮的味道。

  突然,就覺得很累很累。

  累得她,眼底開始慢慢的水氣模糊。

  「我還有七天就可以進行下個療程的治療了。」齊程主動開口,讓齊寧意外的挑眉。

  「我們的公關團隊能不能撐七天?」齊程看著齊寧,問得懇切。

  齊寧咽下嘴裡的雞肉,似乎很久很久,沒人跟她討論過這種問題了。

  她很習慣自己定下四五個方案,發給所有人,投票解決,快速準確。

  接下來方案的成敗,責任就全在她。

  「七天太長了。」她聽到自己冷靜自製的回答,「今天已經做了一波輿論,對方也不是傻子,等明天流量最高峰的時候,他們肯定會放出更多的爆料。」

  「我們還沒有找到洩密的人,所以對對方到底知道多少心裡沒有底。」

  「舒芙蕾好了。」遲稚涵戴著巨大的石棉手套端過來三個小盅。

  齊程舀了一勺,然後在遲稚涵的瞪視下默默的吹了兩下。

  「他……昨天喝湯燙著了。」意識到齊寧在看,遲稚涵紅著臉解釋。

  齊寧挑挑眉,繼續專心的用筷子一點點的去掉雞腿上的皮。

  「如果讓人知道我的病情,對股票會有多少大影響?」他的弟弟一邊吹涼舒芙蕾一邊往嘴裡塞的樣子,讓她不自覺的把勺子伸過去,舀了一勺粉色盅裡胖鼓鼓黃乎乎的蛋糕。

  「保守估計百分三十以上。」齊寧回答的仍然十分鎮定。

  遲稚涵在舒芙蕾里加了乳酪和焦糖醬,口味卻調和的很清淡,入口即化,齊寧忍不住又吃了一塊。

  「董事會能接受麼?」齊程又問。

  齊寧準備再吃一口的動作停住,這一次她是真的意外了。

  她的弟弟,主動的像是被換了個人。

  而且孩子氣的,低聲央著遲稚涵再給他吃一塊烤冷面。

  她有點傻眼的看著遲稚涵把冷面在清水裡滾了一圈,塞到齊程嘴裡,眼底還帶著譴責。

  完全就是她出了這個門,她弟弟一定會被欺負的眼神。

  可是齊程,笑得很暖。

  滿足的嚼了兩下,甚至還低頭笑了笑。

  熱戀中傻小子的樣子……

  ……

  遲稚涵說他快好了的時候,她心底是有猶疑的。

  畢竟這十年他反復了很多次。

  內心深處,她其實仍然做好了齊程反復的心理準備,甚至做好了遲稚涵最後撂攤子走人,他們仍然要帶著齊程去美國的思想準備。

  但是他……

  何止是不太一樣。

  「董事會能接受跌百分之三十的前提是,我們得要答應他們半年內漲回百分之五十。」齊甯回答的很鎮定,吃了一口烤冷面強行把心裡面的波瀾壓下去。

  「我們能夠做到麼?」齊程又問,然後有些慚愧的低頭,「這方面我不太懂。」

  「穩住這兩個部門的話,絕對是可以的。」齊寧語氣放柔,「你想公佈自己的病情?」

  「為什麼要公佈啊?」問的人是遲稚涵。

  齊寧敢賭自己的全部家產,遲稚涵對他們剛才的對話,一個字都沒聽懂。

  「遲早的事。」齊程對遲稚涵笑笑,「而且如果對方得到的消息是重度抑鬱症,對我們挺有利的。」

  齊寧點頭,又低頭開始撕雞皮。

  她已經吃了兩個雞腿了……

  好煩……

  她弟弟居然在冷靜的算計別人了……

  好……神奇……

  「你不想讓遲小……遲稚涵面對媒體,這個優勢就體現不出來。集團的公關站出來說這些沒有立場,當初為了不讓你澄乙的身份被人查出來,你的經紀公司和其他所有的法務關係都和齊家沒有任何關係的。」齊寧終於在第三個雞腿後放下碗,開始吃舒芙蕾,「讓她站出去,承認戀情,並且演一齣澄乙確實病重但是我就是不說的戲碼,才能讓這個優勢體現出來。」

  齊寧說完後看了一眼遲稚涵,補充:「我覺得她能演好。」

  齊程保持沈默。

  遲稚涵也沒說話,她其實不太理解齊程為什麼要公佈病情,也不理解為什麼對方知道齊程是重度抑鬱症對他們會有優勢。

  同樣的,她更不理解齊寧為什麼從一開始就相信她能在媒體面前做得很好。

  她從來沒有面對媒體過,美食視頻固定團隊的拍攝和記者發佈會是兩回事。

  「我理解你不喜歡遲稚涵站在你面前為你擋槍的心情,但是這次不太一樣,這次是個局。」齊寧停了一下,「遲稚涵今天讓我嘗試開始相信她,因為她遲早要成為我的弟媳,但是你知道我的脾氣,答應她是因為你,而不是真的相信。」

  ……

  遲稚涵臉黑了一下,有種想把她舒芙蕾搶回來的衝動。

  「但是今天看到你,我反而真的開始相信她。」齊寧放下手裡的勺子,「她得站出來,也得讓股東們明白她能做到什麼程度,我不想等你們兩個辦婚禮的時候,還有不和諧的聲音從各種小道消息裡爆出來。」

  「我的擔憂,你應該懂,我就是前車之鑒。」齊寧說到最後,想拍拍齊程的手,拍到一半看到遲稚涵默默的把手放在了他們中間。

  ……

  …………

  齊寧臉僵了一下,冷靜的挪開。

  齊程看起來太正常,她差點忘記他拒絕碰觸的應激反應還沒有好。

  「不一定要七天,我們的公關能撐四天,這四天時間用來排查遲稚涵之前的拍攝團隊也足夠了。」齊寧咳了一聲,「遲稚涵只要第五天出現就可以,但是我不太希望她住在這裡。」

  「讓對方以為我們不知道他們已經知道澄乙和你是同一個人,對這次事情也有好處。」

  說的有些繞。

  但是遲稚涵多少明白了。

  齊甯不知道對方到底知道了多少,所以想先穩妥的把齊程保護起來,讓她先出去擋一波。

  如果對方仍然還是以為齊程是病重的患者,打算利用這個消息打壓齊式集團的股票,遲稚涵對外製造的那些煙霧彈,會讓這個消息看起來更加可靠。

  然後齊程在這個時間點公開自己的其實已經基本好轉的病情。

  這就是齊程和齊寧說的優勢。

  比起一開始被人知道的以為隨時要自殺的病情來說,齊程公開的實際病情肯定能夠暫時安撫股東。

  「我不住在這裡沒有問題。」七天而已,而且還是有正事要做,「但是,齊程要怎麼公開病情?開記者發佈會麼?他現在可以做這件事麼?」

  「我有問題。」齊程仍然反對,「她可以去記者發佈會,但是所有的稿子要先經過我,而且不能搬出去。」

  「……」遲稚涵被他突如其來的強勢弄得有點手足無措,尤其是他說完還當著齊寧的面把她的手拽的死緊。

  「不是她的問題,是我的問題。」齊程在齊寧皺眉前搶先開口,遲稚涵盯了一眼監控儀,抿嘴,果然提高了,「記者發佈會我要用最好的狀態去參加,這七天她不在風險太高。」

  「……」齊寧沈默。

  她也看到了齊程手腕上開始變色的監控儀。

  「這種談判方式不公平。」她指了指他手腕上的監控儀,「而且你現在這種狀況,怎麼開記者發佈會?」

  只是拒絕她而已,就已經控制不住情緒。

  「用視頻呢?」一旁看著這姐弟倆陷入膠著狀態的遲稚涵弱弱的發問,「如果把記者叫到對面,讓齊程只是對著視頻回答問題呢?」

  「因為記者也只是要看到活人而已,他的病情趙醫生那邊可以開證明,齊程對著顯示器問題已經不大了,之前拍視頻的時候他偷偷的開了好幾次監控還以為我沒發現。」

  「……」齊程臉紅。

  「但是他不能這樣粘著你!」齊寧仍然拒絕。

  「反正都要結婚的呀。」遲稚涵歪頭,「粘著就粘著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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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03


  齊程一直到齊寧走出門都沒有完全從臉紅的狀態緩過神。

  他姐姐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遲稚涵在齊寧面前那麼理直氣壯沒臉沒皮的耍賴。

  「你……」他紅著臉,看著齊寧走後就把自己埋到床裡面只願意對他露出兩隻腳的遲稚涵,「過來。」

  遲稚涵的腳丫子左右晃了晃,充分表達了自己此刻已經快要羞愧爆炸很想移民外太空的心情。

  ……

  齊程盯著檢測儀,發現背中藥名也不怎麼管用了。

  索性不再管心跳血壓的問題,走到床邊,坐上床,開始拽遲稚涵的毯子。

  遲稚涵咕噥了一聲,露出一張血紅的臉。

  「我想親你。」齊程的臉並沒有比她好看多少,「我想把監控儀摘下來親你。」

  「……」遲稚涵覺得自己已經聽到了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就當慢跑。」齊程皺著眉看著變色變得很歡快的監控儀,直接摘了下來。

  吻之前,很少爺脾氣的任性的命令:「閉眼。」

  這當然是不對的。

  齊寧還在對面……

  這當然不是重點。

  遲稚涵被吻上的那一瞬間腦子徹底停擺。

  重點是齊程這一次,有點不一樣……

  他們親過好多次,蜻蜓點水的,含著眼淚的,甜甜蜜蜜的,甚至稍微帶點粉色的。

  但是都沒有像這次一樣,只是碰觸到彼此的皮膚,她全身的汗毛就迅速起立。

  齊程略略有些急促的鼻息,兩人都紅透了的臉,以及,中間隔著的,摸起來軟軟薄薄的毯子。

  他不再像以前那麼小心翼翼,這一次,他帶著點不管不顧的攻擊性。

  起碼他壓在她身上的反應,讓她立刻連腳底板都開始泛紅。

  「齊程……」遲稚涵漿糊一般的腦子在齊程吻完她的嘴唇開始慢慢往下的時候,突然很掃興的敲起了警鐘,「現在……是不是不可以……」

  她記得齊程說了要禁欲,為了以後生孩子。

  ……

  齊程動作停住,埋在她身上喘氣。

  「那個……你埋的地方……」遲稚涵幾乎要窒息,「……是我的胸。」

  ……

  …………

  「還有……」遲稚涵覺得,人,活著就一定要把話一定要說清楚,「你那個……膈著我了……」

  動了動下半身。

  …………

  齊程終於撐起上半身,看起來有點咬牙切齒。

  「我們以後……的時候。」他還是說不出那幾個字,「你最好不要說話。」

  遲稚涵咬著嘴唇紅著臉憋著笑。

  「……你故意的?」齊程簡直快要氣死。

  「說好了要忍著以後生孩子的。」遲稚涵甕聲甕氣。

  ……

  齊程忍不住又低頭,親了一下。

  這次淺淺的。

  然後翻身,老實的戴上監控儀。

  揉揉遲稚涵的頭,把她摟到懷裡。

  「我必須得好起來了。」歎口氣,仰頭發現,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盯著天花板了。

  「因為要生孩子?」遲稚涵下意識的接話。

  她其實快要害羞死了,剛才的觸感以及齊程身上的荷爾蒙。

  好想流鼻血。

  額頭被齊程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接著是他有些暗啞帶著笑意的聲音。

  「因為你已經給了很多人希望,讓他們相信我甚至願意讓我分擔責任。」對她跟直腸子一樣的腦回路無語,齊程只能說的更詳細,「我爸爸,我姐姐,這件事情以後可能還有董事會。」

  他一直在煩惱的康復了之後應該怎麼回歸社會的問題,似乎不知不覺中就解決了。

  原來,真的就是一念之間。

  生活,一直都有各種問題,逃避和解決,真的就只是一念之間。

  「其實剛才如果不是為了無條件站在你這邊,我挺想贊成齊甯的,齊寧的計畫真的更穩妥。」遲稚涵在他懷裡抬起頭,「七天真的不長,這件事真的不是小事。」

  他們以後與更長的日子要過,齊甯其實是對的。

  「你沒有被媒體追問的經歷,一個人住在市區,又會被人二十四小時盯著,我不放心。」齊程低頭,又沒忍住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你會害怕的。」

  膽子那麼小的人,自從知道林子裡可能會有蛇,她在林子的草地上走路一定會用跑的人,他不放心讓她出去面對這些事情。

  「媒體雖然都是安排好的,問的問題也會讓你事先背好。」齊程暗啞的聲音稍稍恢復了一點,夜深人靜的,空曠的房間裡迴旋著他溫柔的嗓音,「但是那麼多的人,難保會有出錯的時候,而且現在這個時代的媒體和以前不太一樣,為了搶新聞,總會有些激進的行為,我怕你到時候應付不來。」

  ……

  所以他剛才和齊寧說的那些為了他的話,純粹就是為了應付齊寧。

  也難怪齊寧並不想理他……

  「齊寧很相信我。」遲稚涵試圖和他講理。

  「集團嚴令禁止齊寧參加任何公關項目,是有原因的。」齊程苦笑,「你的親和力在她看來足夠應付一切外來攻擊。」

  ……

  遲稚涵眨眼。

  「她有一次在電視新聞直播的時候,罵過主持人……」齊程的笑容更無奈,「因為那個主持人一直問她我姐夫入贅的事,然後她在直播過程中發飆了,網上應該有視頻,你去搜搜就知道了。」

  「罵了幾句髒話,順便把主持人收了別人錢還在外面養小三的事說出來了,所以她算是被媒體永黑了。」齊程解釋的特別詳細,「在她的標準裡,當然很相信你。」

  ……

  「而且,我會睡不著。」齊程兩手用力的把遲稚涵摁到懷裡,「你不在我睡不著。」

  他已經很難回到過去安靜的日子了。

  遲稚涵睡覺偶爾會很輕的打呼,偶爾會睡相霸道,但是他已經習慣了她的呼吸聲。

  再安靜下來,就覺得空氣壓抑的快要壓死自己。

  遲稚涵回抱。

  齊程……性格裡也有不管不顧的部分。

  遲稚涵和齊家人因為心疼他多年的病痛,很多時候,也都會由著他去。

  遲稚涵有時候會覺得,齊程生病十幾年,仍然保有少年脾氣,大概和這樣的縱容也有關係。

  只是遲稚涵沒有想到,齊寧這次居然沒有繼續縱容,她找了趙醫生和李醫生,一大早的又重新殺了回來。

  真的是一大早,昨天晚上都半夜才睡的兩個人坐在沙發上睡眼惺忪。

  齊寧嘴裡嚼著口香糖,衣服換了一套,很明顯的一夜未睡。

  「還記不記得我之前想把你丟到廣場上的建議?」趙醫生不知道又去什麼地方受到了刺激,這次莫名其妙的戴了一個耳釘,只帶了一隻,還是有點做舊的髒髒的白色耳釘。

  齊程點頭。

  趙醫生對上遲稚涵的視線,洋洋得意:「是不是很想幫我把耳釘擦乾淨?還是覺得不對稱?」

  ……

  遲稚涵選擇沈默。

  「這兩天有個強迫症病例,沒辦法啊,醫生也苦。」絲毫看不出苦的趙醫生抱怨了一句,接著回到正題,「老李不同意,是因為他覺得這種衝擊療法對你心臟刺激太大,但是昨天齊寧找我聊的這個,我們討論了之後,覺得非常可行。」

  「你在熟悉的環境裡用視頻召開記者招待會,是絕對符合你身體情況,並且十分貼合你目前狀況的衝擊治療。」趙醫生似乎有些激動,站起來又坐下去,繞了一圈,問得非常真誠,「話說有早飯麼?」

  ……

  …………

  「牛奶麵包?」遲稚涵站起身去廚房,又被趙醫生阻止了。

  「你讓齊寧去,我還有話要跟你們兩個說。」

  ……遲稚涵和齊寧對視。

  齊寧默默的站起身。

  「冰箱裡有牛奶,櫥櫃的保鮮籠裡面有麵包。」遲稚涵吶吶的,坐立不安。

  「你放心,她不會在你的牛奶裡下毒。」趙醫生嘿嘿笑。

  李醫生很無奈的歎了口氣,決定把話題拉回來。

  「你這幾天心跳控制的很好,體檢指標也不錯,所以這次的治療我可以簽字,但是前提是,小遲得搬出去。」李醫生努了努嘴,「老趙說到一半跟你要吃的,就是不想自己親口說這話,奸詐小人!」

  ……

  「齊寧把所有的事情都跟我們說了,為了保證治療萬無一失,我們首先得保證你們這次公開齊程病情的過程萬無一失,讓小遲離開,面對媒體是最穩妥的方案。」

  「我是醫生,在明知道有更好方案的前提下,是不可能對第二個相對冒險的方案點頭的。」李醫生和趙醫生相比,說話更加直白,大多數時候都沒有迴旋餘地。

  齊程應該在他們來的時候就預料到了,所以全程不說話。

  「你快好了,我不可能還慣著你。」齊甯遞給齊程一杯溫牛奶,把剩下的早餐放到茶幾上。

  「齊程……」遲稚涵握著他的手,看著他略帶著孩子氣的,悶聲不吭。

  頭髮亂糟糟的,看起來又該剪了。

  有一點點胡渣,襯得他一張臉更加白皙。

  不可能不心疼,她一直會想起他們第一次撞見的場景,他把自己用被子包著,可憐又可笑的坐在床上,手足無措。

  這麼乾淨優雅的人,在那個階段一直把自己當初陰溝裡的怪物。

  她迫切的渴望他好起來,她迫切的想要看到他兩眼笑成月牙的樣子,為了這個迫切,她覺得她可以配合任何事。

  「齊程,想想我結婚時外界傳的那些消息,再想想小遲接下來要經歷的事情,她這次站出去,會比到最後被人把家底都挖出來群嘲的好很多。」齊寧這番話,應該是最終終於打動齊程的原因。

  遲稚涵也是後來才知道,齊甯和周景鑠結婚前,因為董事會不允許加上對手的拉踩,被潑了多少髒水,周景鑠家裡每天買菜的價格單都被扒了出來,後來是齊甯不依不饒的把所有相關水軍都告上法庭才逐漸平息。

  她嫁給齊程,因為家世的原因,被這樣深扒的可能性很大。

  齊程連這樣安排好的記者招待會都不想她一力承擔,更何況那樣的全民群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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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26


  但是大多數時候,人的理智和感是分開的。

  「藥我都根據日期分好了,是彩虹的顏色,你忘記了就默背彩虹色就知道星期幾了。」遲稚涵開始滿屋子轉悠,「赤橙黃綠青藍紫,很簡單的,不要亂吃!」

  她監管了齊程的藥之後才發現,齊程那樣拿著小碗認認真真吃藥的樣子,是假像。他吃藥挑顏色,還經常懶得想自己今天有沒有吃過這類藥,完全是隨緣……

  「一日三餐劉媽都會過來幫忙,如果沒胃口,我在對面藏了點小菜,你可以偷偷的過去拿,鹽分我都控過了,少吃點沒有太大關係。」遲稚涵的眉仍然擰著。

  「監控儀要帶著不可以摘下來,攝像頭二十四小時開著,去廁所不要關門,不然我會讓人沖進來。」又轉悠了一圈,咬著嘴唇站在空曠的房子裡,開始沒事找事,「你一個人為什麼要住那麼大的房子啊,太空了啊……」

  空得她眼眶都快要紅了。

  「你不走就不空了。」齊程坐在電腦桌後面的躺椅上,半邊臉藏在陰影裡。

  遲稚涵拎著小包,咬著嘴唇瞪他。

  「既然都這麼捨不得,幹嘛要答應他們。」齊程歎氣,站起來幫她拿了手裡的包,「我送你回去好不好?我那輛車看到的人不多。」

  「不好,你要控制心跳。」遲稚涵眼睛紅通通的。

  齊程安靜。

  「我到了會跟你視頻。」遲稚涵吸了吸鼻子,「白天有空的時候,我會儘量兩個小時就跟你視頻一次。齊寧的把所有相關的關鍵字都用網路遮罩器遮罩掉了,網路可以正常使用。」

  「就算能破解也不許你去搜那些新聞,看了難受,而且評論你也吵不過。」遲稚涵又吸了吸鼻子補充了一句。

  齊程持續的安靜。

  「戚晴在那邊陪我,所以我不是一個人,應該也不會太害怕。」遲稚涵眼睛裡的眼淚轉悠了好幾圈,就是倔強的忍著不讓它掉下來,「我和戚晴在一起的時候很彪悍,真要有敢沖上來偷拍的記者,我們會立刻用手機拍回來然後傳到我微博上去,你知道的,我微博粉絲挺多的。」

  「採訪的稿子還是會先給你看,到時候你視頻教我怎麼回答好不好?」遲稚涵持續的不停的說,安靜下來她真的會哭。

  明明最後點頭的人是她,現在真的要走了,心裡面撕心裂肺的。

  「七天很短的,你四分之一個減藥療程而已。」遲稚涵盯著齊程的眼瞳,他眼底的琥珀色漸漸的變深,「我要學習怎麼應對媒體,還要背誦答案,記者招待會後,網路評論肯定會有惡評也會有人帶節奏,到時候我還要一一面對,所以這七天很快就能過去的。」

  「你剛簽了漫畫協議,新的大綱都還沒畫出來,正好趁著這七天做一做,而且,七天后打仗的那個人就得是你了。」絮絮叨叨,沒完沒了。

  聲音有點顫,但是始終保持微笑,眼淚就是不肯掉下來。

  「這是最後一次。」齊程忍不住終於開口,他心底仍然有些氣,只是加大了一點風險,他覺得自己完全可以扛得住,可是所有人包括她,都還是選擇了更穩妥的方案。

  雖然氣,卻還是能夠理解。

  畢竟方案失敗的後果連他自己都無法承擔。

  「以後都不要分開。」遲稚涵忍著眼淚的樣子,讓他心裡絞痛絞痛的,甚至超過了七天分別帶給他的慌張。

  她也捨不得。

  她做事情向來隨性所致,很少會認真考慮後果。

  陪伴他的這幾個月,她成熟了很多,也隱忍了很多。

  「以後都不會這麼委屈了。」為了顧全大局,為了他的病。

  「以後,還會這樣的。」遲稚涵淚眼婆娑的看著他,「也就你這個傻子,會認為可以用你一個人的力量,讓我再也沒有委屈。」

  「這個世界很惡意,所有人都經歷了出生和死亡,活著的過程千奇百怪,每個人在死之前,都傷痕累累。」

  「但是再傷痕累累,大部分人還是不願意告別世界,因為離開世界之前,總是會有讓自己放不下的人。」

  「在認識你之前,我很怕自己真的告別世界的時候,找不到那個放不下的人。」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媽媽在那樣的時刻離自己而去意味著什麼,也不是不知道戚晴遲早有一天會結婚生子,生活重心會偏移,因為知道,所以才自欺欺人的想要等等媽媽。

  讓媽媽有足夠的時間編出一個理由。

  讓自己可以有一個最終留戀人間的理由。

  所以她,幸好遇到了齊程。

  「這不是最後一次,我們以後一定還會遇到不好的事情,只是從此以後,都不用一個人去面對了。」踮起腳,吻上齊程的嘴唇,「只要不是一個人,就很好。」

  齊程回吻的有些急切。

  他帶著監控儀的手,背到了身後,另一隻手,摟緊懷裡的女人。

  被趙醫生重新優化升級的監控儀,在這種時候會發出五顏六色的光,還會歡快積極的唱上學歌,提醒他現在需要控制欲望。

  他把已經吻得有些迷離的遲稚涵推到了牆邊,在幾乎無法控制的時候,喘息著說會等她。

  他們有很長很長的未來。

  所以有足夠的信心,讓這一刻的等待,變成了甘甜的回憶。

  ***

  出了洋房,遲稚涵才知道,齊寧冷靜到了什麼程度。

  事情從微博上爆出來不到二十個小時,網上的輿論就已經燎原,澄乙所有的作品都上了熱搜榜,伴隨的還有抄襲,代筆,抑鬱症等相關搜索。

  為了規避造謠轉發超過500的限定,微博爆料用的都是一些不知名的論壇上某某某發帖的截圖,一個個擺出一張吃瓜的臉。

  截圖內的帖子大多自稱為澄乙的粉絲,說澄乙早在四年前就已經無法再執起畫筆,也有說澄乙已經赴美電擊治療多次,得了嚴重的失憶後遺症,早已經精神崩潰,還有說為了保護澄乙這個名字,澄乙工作室這四年發表的所有和澄乙相關的作品,都是代筆。

  這些帖子內容詳細,有很多作品截圖細節比對,對於四年前澄乙漫畫裡某些爆發高潮的劇情中運用到的大量的黑色背景做了看起來很專業的分析,甚至還有某些半吊子的心理諮詢師為了湊熱度,也跟著一起分析了黑色對抑鬱症病人的影響等等專題。

  澄乙漫畫的每一部題材都不太相同,所以這類的細節對比做起來似是而非,反而特別容易被誤導。

  二十個小時,原來力挺澄乙沒事的粉絲們因為澄乙工作室微博仍然沈默開始動搖,輿論已經逐漸的不可控制。

  齊甯派過來教遲稚涵面對媒體的老師是個美女,姓蘇名秋,之前在和李律師他們討論任俊友案子的時候,她作為集團公關代表出現過,所以算是有一面之緣。

  「別看了,這裡面有四分之一是我們幫著踩的。」蘇秋過來抽走遲稚涵手裡的ipad,用下巴指了指餐廳,「去那邊坐好,準備上課。」

  蘇秋和齊寧說話只愛挑重點、你聽不懂就是你蠢的溝通方式不同,她長袖善舞,並且很擅長講課。

  「我們先講講整體進度。」蘇秋手指纖長,擦了黑色的指甲油,拿著一隻白板筆在白板上直接寫上了澄乙兩個大字,然後把筆交給遲稚涵,「你覺得現在網上的輿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都列出來。」

  遲稚涵剛剛被一波網路暴力轟得暈頭暈腦,看到這兩個字腦子更加是一團漿糊。

  關心則亂。

  她剛才腦子裡全是你們造謠你們誣衊你們誹謗你們都去死的跑馬燈,拿著筆的手都有些抖。

  蘇秋不說話,坐在餐椅上翹著二郎腿,一雙桃花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

  「……」遲稚涵被看得有些難堪,咬咬唇,實話實說,「除了想讓他們去死外,我沒有其他想法。」

  蘇秋非常迅速的拿了遲稚涵的手機拍下遲稚涵剛才說話的表情,然後把手機丟還給她:「記得你剛才的情緒和照片上的這個表情,記者發佈會的時候需要用。」

  ……

  遲稚涵目瞪口呆。

  「網路輿論其實是有規律的,澄乙這個消息一出來立刻出現了一面倒的情況,沒有人闢謠,官方沈默,所謂的猛料一波接著一波,粉絲們從一開始的維護到現在的失望,只用了二十個小時。」蘇秋拿起白板筆敲了敲澄乙兩個字,「你不覺得奇怪麼?沒有任何人維護,所謂的爆料帖子越來越圖文並茂證據確鑿,熱門度越來越高,所有人看起來都義憤填膺,想把澄乙這個漫畫家徹底踩到塵埃裡去。」

  遲稚涵又開始握拳,然後蘇秋繼續拍照。

  ……

  「這種突發的、非新聞性的爆料,通常是有對立面的,爆料後會出現這樣一面倒的現象,只能說明一件事。」蘇秋的語氣沈了下來,看著遲稚涵的眼睛一字一句,「澄乙的維護方,也就是我們,會犧牲澄乙這個名字去保護背後的人。」

  蘇秋特意加重加沈的語氣,配合上她比豔麗更多了幾分妖豔的臉,居然讓遲稚涵有些窒息。

  沒有精力去想她說的到底有沒有道理,就只是生理性的點頭,腦子一片空白。

  蘇秋的表情逐漸的放鬆,然後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揉著眉心歎息:「我把你教出師應該真的可以加薪了。」

  「……」從蘇秋說要開始上課的那一刻起,情緒就一直被她忽悠來忽悠去的遲稚涵,已經放棄了說話的權力。

  她大概這輩子和公關無緣了,私廚真的是個好工作……

  「在齊二少出面召開記者招待會之前,我們公關以及你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讓對方堅信,齊二少現在處在抑鬱症失控的狀態,沒有行為能力,無法繼承老爺子給他的那兩個部門。」蘇秋看著遲稚涵的表情笑了笑,補充,「你放心,我也是昨天晚上才知道小洋房裡藏著的居然是齊二少,甯姐的親信這幾年一直私下猜測洋房裡的那位可能是齊家長輩或者齊甯的真正愛人。」

  「……」遲稚涵咧咧嘴,表示自己已經感受到了蘇秋的幽默。

  「為了讓對方徹底相信,在齊二少出面前,我們需要節節敗退。」蘇秋擰了擰柳葉眉,很憂傷的歎了口氣,「但是我們家公關很少會打敗仗,這樣一路敗退要演起來,其實犧牲很大。」

  「所以讓對方誤以為我們會丟棄澄乙這個名字,保住齊家二少的安危是第一步。」蘇秋終於說到了正題,「我們會很有技巧性的在對方黑澄乙的時候,丟入一些看起來更為真實的爆料。但是同時,也會加入一些奇奇怪怪沒有任何依據的爆料混淆視聽,讓對方認為我們正在拖延時間保護齊程,也讓對方認為我們慌了手腳,決定放棄澄乙這個筆名。」

  「你應該能發現,這一波的輿論,沒有牽扯出你。」蘇秋打開ipad搜了遲稚涵的關鍵字,目前看起來乾乾淨淨,「澄乙做事一直非常低調,和你合作是他漫畫生涯唯一的一次,現在還沒有牽扯到你,是因為雙方水軍都覺得還沒到時候。而且,我們在放棄澄乙的名字的時候,會有意識的避開你的名字,讓對方誤以為,我們在保護你。這就是俗稱的放餌。」

  ……遲稚涵已經被忽悠的不知道應不應該為這樣的放餌高興了,畢竟她的原話是「讓對方誤以為我們在保護你」。

  「對方的公關和我們打過無數次交道,讓他們相信很難。不過我們也有優勢,齊家護短是出了名的,理論上來說,讓甯姐放棄澄乙這個筆名幾乎是不可能發生的,所以對方在幾次試探後一定會信。」蘇秋沖著遲稚涵笑了笑,「然後下一步,就輪到你了。」

  「我們會雇傭一批零散的水軍潑髒水,髒水會潑的很凶,尤其會利用公眾對心理病的誤解,把澄乙形容成一個矯情、玻璃心的人。」蘇秋眼睛又綠油油的看著遲稚涵,遲稚涵下意識的挺直了腰杆,集中注意力去聽她下面的話,「對方的公關頭子和我一樣都非常多疑,所以在發現我們放棄澄乙筆名的時候,一定會有猶疑,你是解開他猶疑的關鍵因素,但是目前為止,我對你這個因素非常擔心。」

  「……齊寧覺得我能做好。」遲稚涵吶吶的想要給蘇秋信心。

  蘇秋臉抽了抽,到底自家老闆,她也不方便把話說得太毒,最後就只是哼哼兩聲當做沒聽到這個幾近噩耗的誇獎。

  齊寧?!

  沒有她在,集團的公關投入起碼能減少一半……

  「你只要做兩件事,第一件就是要讓公眾相信你們的愛情情比金堅,這一點,你只要真情流露,我覺得應該是可以蒙混過關。」蘇秋說的非常消極,尤其是對第二件事,「第二件事,是關鍵點。」

  她又在關鍵的時候停住了,遲稚涵冒著冷汗將已經挺的很直的腰杆用力的杵了杵。

  以前讀書的時候老師能這樣講課,估計她就能上重點大學了……

  「你需要把情緒回退到你見到齊二少病情最嚴重的時間點,想像一下如果那個時間點他的病情被曝光,而你深愛他,你會做什麼?」蘇秋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沒有做任何而強調,平鋪直敘的。

  但是每個字打在心頭,都會鈍痛鈍痛。

  最嚴重的時間點,他們的交流只能靠著攝像頭和床頭的敲擊聲,他無法見人,看到有人在的時候走路都是用爬的。

  那樣的時候,他如果被公開,那個時候,如果她愛上他。

  會很慘吧……

  比所有的悲慘小說還要淒慘……

  「你有四天的時間,把自己徹底放到那個情緒裡面。」蘇秋倒是也不急,「你的長處在於沒有經歷過這類事情,說的話比較容易被人識破,所以對方對你的戒心會變小。」

  「把自己放到這樣的情緒裡,真心的回答每一個問題,我們就有贏的把握,你那天的記者發佈會,要讓所有的人知道,你和澄乙是真心相愛,抑鬱症是心理病症和其他疾病一樣是病,你表面上激烈否認澄乙的病,但是實際上因為沒有經歷過這麼大陣仗慌了手腳。」

  「你要讓看客相信,澄乙有病,並且開始同情。」蘇秋在澄乙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圈,「澄乙這個名字,能不能重新開始,齊二少的記者發佈會,能不能正常召開,就看你了。」

  「集團目前的市值如果跌百分之三十的話,是一千三百四十億美金。」蘇秋語氣仍然很平穩,「S市白領的平均工資是二十萬人民幣一年,也就是說,我們這次公關需要輸掉大概多少個白領一輩子的薪水這個就不用我仔細算給你了吧。」

  ……

  …………

  這是實質性的壓力。

  也難怪齊程會反對……他真的不是為了黏在一起,而是擔心她扛不住這樣的壓力。

  ***

  「你們集團的公關小姐姐,長得真的是……」遲稚涵在和齊程視頻的時候想了很久的形容詞,「傾國傾城……不對……禍國殃民!」

  「壓力很大就回來,記者招待會不是非你不可。」齊程在視頻裡仍然皺著眉頭,「你錄視頻的時候沒有露過臉,集團完全可以找個身形差不多的人來代替。」

  他們家關於生意經營的教育是從娃娃就開始的,所以他太清楚遲稚涵要經歷什麼。

  哪怕她在鏡頭面前巧笑倩兮,梨渦深的跟黑洞一樣,他也能很清楚的看出她眼底的無措,找替身確實冒險,但是也總比委屈她好。

  「我不。」遲稚涵噘嘴,「我不想看著別人在媒體面前承認和澄乙的戀情。」

  「……」齊程抿嘴。

  「說起來……」遲稚涵停了下,眼睛看向別的方向,然後有些小心翼翼的詢問,「戚晴也在,你要不要和她打個招呼?」

  戚晴想看齊程本尊很久了。

  她為了她的事,這幾天進貨都沒去,挑了個品質還可以的外送店,成本提高了不少。

  齊程點頭,把手腕上的檢測儀舉到鏡頭前:「可以,我最近控制的不錯。」

  他們之前那麼自信滿滿說服趙醫生的理由,是真的存在的。

  齊程並沒有因為她離開失控,他們的愛情,從一開始,就不是基於治療的軌道,而是因為真的相互吸引。

  齊程在遲稚涵離開的這兩天內,除了睡眠,其他的幾乎一切正常。

  在和戚晴打招呼的時候,甚至因為戚晴的小心翼翼,笑得更加親和。

  「……你跟我說你不是以貌取人?」戚晴見到本尊後簡直想要掐死遲稚涵,「你這叫不以貌取人?」

  鏡頭裡的男人除了臉色略微蒼白之外,簡直完美。

  外表,行為,言談,都完美的那種完美。

  遲稚涵臉紅,和鏡頭裡的齊程對視,眼底都有笑意。

  「她快想死你了,晚上夢遊的時候抱著我還嫌棄我不夠高。」戚晴飛快的告狀,然後迅速的逃離鏡頭,「我的餅乾焦了!」

  「……你又夢遊了?」齊程皺眉。

  「……」遲稚涵瞪了一眼戚晴,放柔了眉眼,放柔了聲音,「我想你了……」

  「你們在我餅乾剛放進去的時候才視頻過,我一爐餅乾也就三十分鐘,這狗糧撒的簡直恬不知恥!」戚晴的聲音老大老大的傳進視頻,齊程咳了一聲,臉也變紅。

  「等我好了,我們一起請她吃飯吧。」齊程笑著看著遲稚涵表情鮮活的對著戚晴翻白眼。

  這一次,他沒有絲毫排斥。

  她在外面鮮活的、陽光的樣子,這一次沒有絲毫的刺眼。

  因為和前面幾次不同。

  這一次,他確定自己一定能夠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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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6:49


  蘇秋鼓勵人的方式,非常要命。

  她一邊讓遲稚涵不停地看他們雙方人馬用令人髮指的謠言摧毀了澄乙的名聲,最後還跑出來幾個號稱在澄乙工作期間被冷暴力對待的漫畫助理,言之鑿鑿的指控澄乙心理和生理上都已經不再健全,官博的沈默讓粉絲們解讀為默認,網上甚至開始了焚書活動。

  另一邊又一直在她身邊碎碎念,關於集團股票的損失,關於澄乙這個名字的經濟損失,以及如果她失敗,澄乙這個名字會隨著這一波無法翻身的謠言中,徹底消失。

  當然,還有最重要的,齊程的記者發佈會能不能成功,這個治療方案的終點,能不能順利到達。

  連續四天十六個小時的疲勞轟炸,遲稚涵從一開始壓力大到胃痛耳鳴,到現在麻木的只想讓記者會儘快召開,早死早超生。

  第三天的時候,一些評論下方開始有人詢問澄乙和唯一合作過的女私廚遲稚涵之間的關係,這星星點點的消息很快被有技巧性的燎原。

  而蘇秋這一方,一開始用了粗暴的手段直接施壓刪帖,然後在燎原之後,採用了和放棄澄乙身份一樣的拋棄方式,遲稚涵的身份很快就被人肉了出來。

  「先放棄澄乙,再放棄你,讓對方認為我們退無可退,你再給對方一劑強力安慰,如果這樣還不入圈套,我蘇秋從此退出公關界。」蘇秋拍拍遲稚涵的肩膀,再次給她施了新壓,她今天的指甲是金色的,笑起來的時候,遲稚涵覺得她整個人都金光閃閃。

  好想把她放在神壇供起來,太不像人了……

  記者會的前一天,齊程和她視頻到很晚,一遍又一遍的預演整個記者會的流程。

  真的到了最後階段,齊程反倒是不勸她放棄了。

  而是無比耐心的和她確認每一個問題,回答的語氣,預先設定好的微表情,習慣性動作等等細節。

  他不放心,在過流程的時候好幾次手上的檢測儀又開始唱上學歌,眉心一直微微皺著,過問題的時候,語氣卻溫柔的讓遲稚涵心裡面一蕩一蕩的。

  有種被妥帖保護珍視的感覺,甜滋滋的讓她整個人都像是浸在糖水裡。

  「如果真的緊張,答錯了也沒關係,最後還有我呢。」齊程猶豫了一下,「澄乙的名字,不要就不要了,我還沒丟下畫筆,換個名字也一樣。」

  「……你黑了遮罩器?」要不然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那麼詳細,齊甯在齊程面前實際操作步驟一個字都沒提。

  「嗯。」齊程供認不諱。

  「……」遲稚涵咬唇,不想說話。

  她收回剛才甜滋滋的感覺。

  「你說我吵不過,所以我試著跟他們吵了一下。」齊程動了一下電腦上的攝像頭,笑著搖搖頭,「結果你是對的,我吵不過……」

  「……」他居然會轉移話題了。

  「心跳沒問題麼?」他什麼都能黑,難保為了看這些評論直接黑了監控儀。

  「沒問題,我沒有那麼在意那個名字,我只是喜歡畫畫而已。」齊程笑笑,「我怕心臟受不了,所以出現你的名字後我就沒有再跟。」

  知道這一切都是個局,仍然無法忍受遲稚涵被不知名的網友惡意的品頭論足。

  「明天的招待會你也不許看。」遲稚涵很嚴肅,「我認真的,你如果看了我會發飆。」

  「……好。」齊程點頭。

  「必須不能看!」遲稚涵壓著嗓子盯著攝像頭。

  「好。」齊程仍然點頭,保證的更有力了一些,「答應你的事情,我從來不會反悔。」

  他知道自己的承受能力,他不想辜負了遲稚涵這幾天的努力,所以明天的記者會,哪怕遲稚涵不說,他也不會去看。

  他必須用最好的狀態去面對他的記者會,十年來第一次出現在公眾面前,十年來第一次終於可以為家人為自己喜歡的女人主動的做一些事。

  讓所有的一切告一段落。

  讓爺爺臨死的時候,念叨的那句團圓就好,變成事實。

  ***

  踏入記者招待會大廳的時候,遲稚涵發現蘇秋的鼓勵方式非常有用。

  所有的答案都已經背的滾瓜爛熟,記者陣營前面幾排有蘇秋特別叮囑她的幾個人,也都穿著事先說好的衣服各就各位。

  她完全沒有緊張,甚至在閃光燈頻繁閃起的那一瞬間,很快速的低下頭,兩手看起來像是下意識的扯了扯今天的穿的正裝外套,上臺的時候,高跟鞋還稍稍的崴了一下腳。

  配合上她今天蒼白的妝容,拍出來的畫面絕對是被迫的,被欺負的,努力站出來的戀愛中的女孩子的形象。

  記者會一開始進行的十分順利,問的問題都是事先商量好的,回答的時候,有人精一樣的蘇秋特意標注的小動作,再加上昨天和齊程的預演,她看起來無措又可憐。

  在承認和澄乙關係的時候,點了兩下頭,就再也沒有抬起來過。

  她的髮型也做了特別的設定,蓬鬆混亂的,像是不知所措的孩子。

  再一次因為問題抬頭,遲稚涵眼裡就已經含著眼淚,後面的訪談就變得更加順利。

  「我和澄乙是因為我工作關係有所接觸然後日久生情的,就和普通的戀愛一樣。」說這話的時候,遲稚涵聲音輕柔,微微低著頭,露出一點點梨渦,「他……很好。」

  像是說不出他為什麼那麼好,遲稚涵局促了一下,然後加重了音量補充:「他特別特別好。」

  蘇秋對這段的描述備註是,像一個得不到肯定的孩子。

  多少有演戲的成分。

  可是遲稚涵,這幾句話說的特別真心,真心的在場所有的記者都安靜了一下。

  「所以您的意思是澄乙先生的抑鬱症並沒有嚴重到不可以談戀愛的程度?」記者A突然插話。

  「他沒有抑鬱症!」遲稚涵幾乎立即的幾近憤怒的回瞪,「我一開始就說過了,我們會保留起訴造謠者的權力。」

  「沒有抑鬱症為什麼在這種情況下仍然不願意露面?入選入選威爾艾斯納名人堂本來是國人的驕傲,他在頒獎的時候不露面我們可以稱之為低調。」記者B問的問題很長,事先設定好的,方便遲稚涵進入下一個環節,「但是現在這樣全民質疑的情況下,作為一個公眾人物,是否應該有告知的義務?」

  遲稚涵吸了口氣。

  這是整個訪問過程的關鍵轉捩點,這個問題之後,她就可以開始控制眼淚,控訴記者和網友,如果澄乙真的有抑鬱症,在這樣的逼迫下簡直是推著他去送死,然後就是一長串的,看似無意實則洗腦的抑鬱症常識科普。

  這個關鍵問題,她倒背如流,深吸一口氣,兩手握拳放到了身後,做好了一切預設小動作之後,剛準備開口,就被一位穿著卡其色馬甲的記者打斷了。

  「咱們能不能不要走傳統的過場了?記者追求真理的底線都被錢吃了?」記者斜斜的看了遲稚涵一眼,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歪嘴笑了笑,「現在微博的熱度那麼高,被煽動起來的粉絲已經開始組織去出版社抗議,一個拿過那麼高獎項的有國際影響力的漫畫家造成了如此惡劣的社會影響,本人卻一直沒有出現。」

  「我想問問遲小姐,您這樣單方面站出來,原因只是因為澄乙先生和您有過兩次合作,我們並不知道你們是否男女朋友,也不知道您今天站出來的目的到底是什麼,甚至不知道您本人到底是否認識澄乙先生。」記者說這話的時候,一雙帶著嘲諷的眼睛一直盯著遲稚涵,「現在這個年代,有很多不顧人性道德蹭熱度的人,我希望遲小姐不是,但是需要您給個證據,單憑兩次合作,真的無法證明您就是澄乙先生的女朋友。」

  「您如果不是澄乙先生的女朋友,就真的沒有立場在站在這裡眼眶含淚的控訴媒體輿論造謠。」

  ……

  遲稚涵克制著,讓自己不要看向後臺的蘇秋。

  這個問題,流程裡面沒有。

  現場層層管制,卻仍然放了不該放的人進來。

  而且一上場就用記者的底線這樣的言論站到了道德制高點,並且直接質疑了她的身份,甚至質疑了整場記者招待會。

  那就說明,她快成功了。

  她沒辦法第一時間看到直播下面的評論,但是對方這樣坐不住,就代表輿論已經開始往同情她的方向走,下一步讓大家相信澄乙真的患了抑鬱症但是仍然堅持畫畫就會變得容易,而最終讓所有人知道知道澄乙的抑鬱症並且開會同情澄乙的遭遇後,她的任務就完滿了。

  心跳開始加快,她非常無語的發現自己居然在成功在望的時候突然變得緊張。

  這位元記者的質疑,在上課的時候蘇秋提過,所以她們也做好了相關準備,她其實不應該緊張的。但是她就是在成功在望的同時發現了自己對成功的渴望,然後緊張感就這樣微妙的開始發酵。

  遲稚涵咬唇。

  她沈默的太久了,久到下面的記者開始面面相覷,而有幾個看起來面露不善的記者也蠢蠢欲動的打算在她慌神的時候再追問一些問題讓她徹底亂了手腳。

  放在採訪席下面的手機也亮了幾下,蘇秋應該發現她的不正常所以打算採用後備方案。

  她再不說話,就失敗了。

  「我……」遲稚涵開口,發現自己的聲線開始抖,兩隻手互相交握的時候用力的掐自己的虎口,「我很想說我有證據可以證明我和澄乙之間的戀愛關係,他畫過我的肖像,你們如果需要,我可以現在發給你們。」

  這是當時上課的時候準備好的回答,為此遲稚涵還讓齊程給她畫了幾張肖像當證據。

  而且,還有個小插曲。

  齊程給的太迅速,以致於讓她發現,他背著她偷偷的畫過好幾次她的樣子,睡著的,做菜的,趴在窗戶上看松鼠的,巧笑倩兮靈動萬分。

  遲稚涵繼續深呼吸。

  「但是如果你們本來就是懷揣著惡意的,這些證據,你們可以說成是假的,像之前汙蔑澄乙找人代筆一樣。」

  「我不想讓自己的愛情被人這樣任意揣測,今天的記者會,是因為網友和媒體人肉出了我的消息,我本人又不想看到自己愛的男人在網上遭到這樣的詆毀,所以才站了出來。」

  「澄乙沒有找槍手,沒有抄襲,這麼多年來所有標上他名字的作品都是他本人畫的,針對這件事,澄乙工作室招待會後會找律師跟進。」

  「澄乙……」遲稚涵聲音低了一些,再次抬起頭的時候,有努力忍住眼淚的樣子,「也沒有……病。」

  因為緊張,她忘記了那些小動作,腦子一片空白的時候,她就只記得蘇秋讓她想想現在如果是齊程重病期間,她站在這個採訪席上,為自己深愛的男人的生命申辯,她會做什麼。

  她會激動,會手足無措。

  「抑鬱症是很可怕的病症,它和玻璃心、矯情沒有關係,它是病,來自於大腦的病。」

  「你們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用惡意揣測,是殺人。」

  遲稚涵最後三個字,是抬起頭,看著所有的記者說的,很清晰,沒有停頓。

  主辦方在這個時候叫了暫停,以情緒激動為由把遲稚涵扶了下去,久未露面的澄乙工作室的負責人頂上了位子,卻只是公事公辦的宣讀了會起訴所有網路謠言的結果。

  記者會,圓滿結束。

  到後臺的時候,蘇秋抱著遲稚涵嘴對嘴的親了一下。

  「恰到好處!效果比我們預演的還要好!」然後抱著又想親,被遲稚涵用手機擋住。

  「我後面忘詞了……」她腦子一片空白,只能憑直覺。

  「所以後面的效果最好!」蘇秋樂的一雙桃花眼裡面滿是愛心,「而且也提醒了我,以後相關的公關事件,你和甯姐一樣最好都只做那個不出聲的人。」

  「……沒成功?」遲稚涵有些摸不準蘇秋的話。

  「你自己看。」蘇秋把電腦讓給她。

  熱度很好,微博即時熱搜前十條有四條都是相關內容;評價很好,她從來沒有在公眾面前露過臉,這次露臉讓她的美食微博又加了幾十萬粉絲,並且還在繼續增加中;輿論導向完全按照他們先前的方向,粉絲們又重新開始集結,義憤填膺的要求一些博主刪博,對於那個中途起來為難她的記者,有人人肉出是某某小報上曾經寫過一篇侮辱女性報導的記者,於是他的微博被罵到直接關閉了評論。

  吃瓜群眾開始站在澄乙這邊,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沒有再提和抑鬱症有關的事,粉絲們開始為偶像發聲,微博熱門話題多了一個澄乙寫多久我們看多久的話題榜。

  遲稚涵心情複雜。

  她是從頭到尾參與的人,所以知道這種群情激昂的背後,有多少只操控的手。

  記者會,很成功。

  因為那個記者介入讓遲稚涵緊張沈默的片段,被人剪出來配上了很煽情的音樂,很多人從她的髮型,臉色,當時手指微縮,鼻尖有點紅,眼淚要掉不掉的各種細節判斷,她和澄乙之間的感情很深。

  偏偏那個時候,她腦子裡其實一片空白。

  ……

  「公關……好可怕。」遲稚涵誠心誠意的感歎。

  「所以不適合你。」蘇秋拍拍她的臉,「現在不是效果不好的問題,現在效果有點太好了。」

  「……」遲稚涵茫然。

  「你覺得如果對方現在放出澄乙就是齊二少的消息,並且公佈他重度抑鬱生活無法自理,會不會被網友噴成翔?」蘇秋挑起了一邊的眉毛,「讓大家發現折騰了半天,這只是一場商業戰爭,我們的股票是會跌,但是對方憋了個猛料放出來只是讓股價暫時波動了一下,你覺得他們會甘心麼?」

  「……所以?」遲稚涵陷入了完全聽不懂的境界。

  「所以他們暫時不會把這個料爆出來了……」蘇秋攤手,「現在時機不對了,你當時不應該說他們在殺人的,道德制高點放的太高,他們不敢玩了。」

  ……

  「我說的是真的。」遲稚涵聲音低了下去,「我當時很慌,只能讓自己陷入齊程病重的情境裡,我說的殺人,是真的。」

  「如果齊程是在那個時候被爆出這個消息,他一定會自殺。」遲稚涵看著蘇秋,「我不是為了公關才說這句話的。」

  「我知道。」蘇秋斂下揚起的眉眼,「這次能一次性壓下所有輿論,也是因為你足夠真誠。」

  「但是問題仍然是問題,對方不公佈,不把輿論反轉一下,齊程出場公開自己抑鬱症已經快要康復的記者會就也開不起來了,這事,可能就得壓著了。」蘇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才遲稚涵的真情流露,說話的語氣也柔和了一些,「所以,還是得麻煩你做點事。」

  「什麼?」遲稚涵問。

  「任俊友。」蘇秋只說了三個字,看著遲稚涵眉心抽了一下,又笑著眯起了桃花眼,「咱們還有個棋子沒動,我是不是特別的機智可人?」

  ……

  …………

  遲稚涵最後做的事情有點蠢。

  這次效果太好,說穿了是她的人設做的太完美,所以輿論才會徹底一面倒讓對方失去爆料的契機。

  而任俊友,這個遲稚涵這段時間幾乎已經忘記的人,其實還在直播界各種蹦躂著說她的壞話。

  她做的事特別簡單,用自己微博的號登錄了直播平臺,她今天做了這件大事,任俊友果然在直播的時候又一次開始拿她尋開心,暗示她這次的採訪是有採訪稿事先背好演練過的,並且明著說她現在的後臺硬,他惹不起,之前的官司還沒開始打他就被人打壓了云云。

  遲稚涵做的事情很簡單,點了個分享,發了一個字:滾,然後十分鐘後迅速刪除。

  其實不算大事,卻變成了雞蛋上面的小裂痕,被有心人士抓在手裡,打碎雞蛋是隨時的事。

  遲稚涵的人設因為這個字變得有些曖昧,一開始覺得她委屈可憐軟萌的人,被她這個滾字嚇走了一些,然後接著有心人士科普她和任俊友的恩怨情仇,網上輿論終於開始有了不一樣的聲音。

  「成了!」蘇秋終於長籲了一口氣,看著遲稚涵,眼底是真心的喜悅。

  一場硝煙彌漫的商戰,在這一刻開始,由齊家徹底的拿下了主動權。

  ***

  遲稚涵按密碼鎖的時候,已經接近淩晨一點,小洋房本來就特別安靜,所以聲音突兀,讓遲稚涵在黑暗中吐了吐舌頭——她本來想給他一個驚喜,結果還沒進門就露陷了。

  屋子一如既往的空,小夜燈自從遲稚涵住進來以後,齊程晚上就很少會關,所以光線暖暖的。

  她朝思暮想的男人,此刻正坐在書桌後面的躺椅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情緒不明。

  「……你怎麼還沒睡?」她以為回來會看到一個睡美男來著,還特意沒看攝像頭。

  「床上睡不著。」齊程聲音帶著剛吵醒的沙啞,但是仍然面無表情。

  遲稚涵發現自己的拖鞋還是她走之前的樣子,她隨手丟的衣服也都沒有動過。

  阿姨每天都會來打掃,劉媽也肯定會收拾,能原封不動,應該是齊程不準。

  鼻子有點點酸,她站在玄關,對著齊程張開雙臂。

  「不抱我麼?」語氣委屈極了。

  齊程站起來,走了兩步,然後腳步加快。

  「我怕是做夢。」齊程聲音變得更啞,「因為還有兩天。」

  今天才第五天。

  「我回來陪你睡覺。」遲稚涵在齊程胸口用臉蹭了蹭,小貓一樣眯起了眼睛,「你黑眼圈快掉到脖子上了。」

  「好。」齊程聲音太溫柔,抱著她的手太用力,這幾天一直揪著懸空的心,終於有了安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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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7:49


  遲稚涵這次能夠提前和齊程見面,自然也是蘇秋的部署。

  「你這次採訪和後續的微博發言有娛樂價值有流量,即使我們雙方都不出面,這幾天也會有其他為了流量的娛樂記者偷拍你。」蘇秋臨走的時候抱著打包好的青梅酒,她今天化妝的時候在右眼下面畫了一顆黑色亮點,說話的時候越發嬌豔的不像人,「到時候被其他記者偷拍到你深夜去了齊家洋房,再深挖下去就能挖到你和齊二少的關係了。」

  「逼一逼對面,讓他們騎虎難下。」蘇秋眨眨眼,閃光的黑點也跟著眨眨眼,「我最喜歡萬無一失。」

  「我真的覺得她好厲害。」遲稚涵在床上手舞足蹈的複述過程,看著齊程眼睛亮晶晶的。

  「我以為你會害怕。」齊程微笑,把她手舞足蹈後散落在臉頰的頭髮撥開。

  「害怕到忘詞……」遲稚涵吸鼻子,心虛的嘿嘿笑,「那個直播視頻你不許看,好丟人……」

  「好。」齊程仍然微笑,琥珀色的眼瞳淺淺的,卷翹的眼睫毛在暖色燈光下,也映成了淺淺的琥珀色。

  ……

  遲稚涵突然覺得有點熱,臉開始紅,

  「那個……」她嘴唇抿了一下,用很輕很嬌的嗓音嘟囔了一句,「我回去幾天胖了……」

  「壓力太大就一直吃吃吃。」臉仍然紅紅的,對齊程眨眨眼,然後委屈兮兮撩起衣服露出一大截小肚子,「你看!都有肉肚腩了!」

  「……」齊程眸色加深,喉結上下滾了滾,拉下她的睡衣,粗聲粗氣,「沒有肉!」

  纖弱的腰肢,白花花的一片,晃得他眼底都是。

  遲稚涵笑眯了眼,非常非常習慣的就貼到齊程身上,開始日常蹭。

  「監控儀會唱歌……」齊程一邊歎氣一邊忍不住繼續抱緊懷裡軟軟香香的小女人。

  「上學去麼?」遲稚涵聲音裡都是笑。

  「嗯……」齊程的尾音也揚了起來。

  「趙醫生真的……」遲稚涵發現她居然找不到可以形容趙醫生的詞。

  「……所以你不要蹭了,那個歌很掃興。」齊程拍拍她的頭,聲音軟軟的。

  「你什麼時候才能好呀……」遲稚涵埋在他懷裡,糯糯的抱怨。

  「下週四可以檢查活力了。」齊程下意識的回答,然後安靜,低頭,「你問的是哪個好?」

  「……就這個。」遲稚涵耳朵也紅了,回答的很勇敢,但是頭卻不願意抬起來。

  齊程咳了一聲,臉也跟著泛紅。

  然後安靜的屋子裡,響起了異常歡快的兒童音樂:「太陽當空照,花兒對我笑……」

  ……

  …………

  「確實掃興。」遲稚涵點頭承認。

  「等記者會結束我黑了它。」齊程笑。

  遲稚涵點頭,抱得更加用力,齊程身上的藥香味,估計要很久很久以後才會慢慢消失。他的身體在這十年虧損的太多,往後可能是十年或者二十年的緩慢調養。

  這種微澀發苦的藥香味,對他們兩個來說,卻代表了重生和希望。

  睡意襲上來的時候,遲稚涵又一次抱緊齊程,像個撒嬌的孩子。

  「齊程齊程齊程齊程……」一疊聲的,尾音甜糯的齊程整個人都軟了下來,「我好想你……」

  委委屈屈的奶聲奶氣。

  齊程拍拍她的背,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上學歌再一次響了起來。

  「……算了,我現在去黑。」齊程語氣無奈,也有又一次被打斷的惱羞成怒。

  遲稚涵笑出聲。

  「我睡了睡了,我真的睡了。」童子軍一樣的舉手表態,一臉認真。

  ……

  「真好。」齊程躺下後,微笑著歎了口氣。

  這種心裡面徹底圓滿的感覺,真好。

  ***

  之後的發展果然像蘇秋說的那樣萬無一失。

  遲稚涵深夜繞了幾圈路偷偷的進了齊家私家洋房的圖片被爆了出來,她還穿著當天採訪的衣服,沒有被偷拍的經驗,所以沒遮沒掩。

  有人爆料遲稚涵所在的經紀公司是去年被齊家收購的,收購人是齊寧那位很難判斷是好人還是壞人的老公周景鑠。

  這種反轉還帶著豪門因素,熱度一下子上了新高,吃瓜群眾的熱情空前高漲,各種各樣的猜測謠言開始滿天飛。

  「為什麼我也有份?」趕回國幫忙的齊鵬一臉鬱悶。

  他手裡拿著自己和遲稚涵的PS合照,標題是到底誰才是私廚的真愛,漫畫家?還是科學家?

  「……齊寧說,要分擔點火力。」遲稚涵說的委婉。

  實際上貢獻出自己老公後,齊寧的原話是一家人要齊齊整整……

  對於這種冷幽默和惡趣味,遲稚涵覺得她和齊寧存在代溝。

  齊程一直沒說話,表情嚴肅的坐在電腦桌後面滑鼠很忙。

  齊鵬好奇的湊過去看了一眼,然後無語:「你幼稚不?」

  遲稚涵也跟著湊過去。

  一本正經的齊程,把齊鵬從合照上摳下來,然後把自己的臉P了上去。

  他這幾年沒有照片,放的還是十年前的證件照。

  一聲不吭,P的一絲不苟。

  自認臉皮很厚的遲稚涵都開始沒眼看。

  齊程頂著兩張無語的臉,眯眼紅著臉笑了。

  比他十年前的時候,多了一絲靦腆,但是到底,眼底不在只有絕望。

  齊鵬眼眶又開始紅,為了避免嚎啕大哭,拍了拍遲稚涵的肩膀開始去翻他們家冰箱覓食。

  「快了吧,就快公佈澄乙就是齊程了吧?」遲稚涵其實也受不了最近的拉郎配,齊家的男人幾乎都被P了個遍。

  只有一直沒有照片的齊程沒有被P進去,也難怪今天他決定要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下一個熱門時間應該就公開了,對方被架在上面了,哪怕感覺到不太對勁也收不住手了。」齊鵬拿出一個紙盒子,裡面一坨粉紅色的啫喱膏狀的東西,「這是什麼?」

  聞起來香香的。

  「退燒用的。」遲稚涵在他放到嘴裡之前,趕緊站起來,「不能吃啦,你要吃什麼我給你做。」

  「你用?」齊鵬挑眉,問的是齊程,「貼額頭?」

  齊程點頭,家裡容易發燒的人只有他。

  「粉紅色的啊!」齊鵬痛心疾首。

  「你們兩個很適合粉紅色啊。」遲稚涵很理所當然,兩兄弟都是哭包屬性,「想吃什麼?」

  「面。」兩哭包異口同聲。

  「大排面?」遲稚涵看了眼冰箱裡的存貨,探出半個腦袋眼睛彎彎的。

  「好。」兩肉食哭包繼續異口同聲。

  這似乎,是病後的齊程第一次和齊鵬這樣自然的相處。

  誰都沒有再提治療過程中產生的隔閡,就自然而然的,回到了以前的日子。

  「家裡確實需要個女人。」齊鵬在遲稚涵系著頭巾下麵條的時候感慨。

  「這個我的。」齊程毫不猶豫。

  「……」齊鵬斜眼,終於意識到,「你好了以後會很煩。」

  「嗯。」齊程沒否認,埋著頭繼續他的PS工程。

  他已經想起來了,小的時候齊鵬塞到他嘴裡的襪子是乾淨的。

  ……所以沒什麼好怕的。

  晚上八點。

  齊鵬仍然賴在洋房沒走。

  齊寧這邊放出了最後的一波輿論,配上了一張照片。

  照片裡齊程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半閉著眼睛任由遲稚涵扶著上了車。

  是爺爺走的那天,他藥物過量高燒被送回家的時候拍的。

  照片裡面齊程的臉色異常病態,但是哪怕這樣,他和遲稚涵之間的親昵信任仍然非常明顯。

  那是他們打開車門準備進去的那一瞬間偷拍的,齊程為了不要把重量都壓在遲稚涵身上,手用力的抓住了車門頂住自己半邊的體重。而遲稚涵,眼神一直放在齊程的臉上,一隻手捏著他的虎口分散他一直洶湧而來的噁心感。

  那天很混亂。

  他們都不太記得細節了,卻因為這張照片讓記憶又鮮活了起來。

  三個人都沒說話,安靜了很久,齊鵬拍拍遲稚涵的肩膀:「總算有合照了。」

  和他們PS出來的感覺完全不同的真正相愛的人才能有的契合感。

  評論瞬間就炸了。

  「這是澄乙吧?看起來就病得很嚴重啊!」

  「啊啊啊啊啊,澄乙居然長得那麼帥麼!!!!」

  「23333,這才是真材實料的爆料啊,之前那都是些什麼玩意兒……」

  「臥槽臥槽臥槽,你們都沒看出這張照片快要溢出來的荷爾蒙麼?這兩人蘇炸了啊!」

  「我就說我們家小遲不會做出腳踏兩隻船的事吧!坐等對面打臉!」

  「好帥好帥好帥啊啊啊,看起來好好日啊啊啊……」

  ……

  …………

  齊程默默的關了評論。

  重點似乎變得有點歪……

  而這樣的預感,在齊鵬終於被齊程趕回老宅,對方終於爆出齊家二少就是澄乙本人後,變成了事實。

  真正關心齊程繼承了多少遺產,會對集團經濟造成多少影響的新聞,只有零星幾個,所有的評論下面都是一片的啊啊啊,帥帥帥。

  粉絲們的熱情高漲到了可怕的地步,只要有人說一句和澄乙或者齊程病情相關的內容,這人的微博就會立刻被一片沒有道德,殺人犯這樣的評論覆蓋。

  齊寧預計的會跌百分之三十的股票,在這波新聞爆炸開來之後,只是小小的浮動了百分之五。

  大家確實關心齊程病情到底如何,但是理由大多都是因為太帥了啊,這樣的人怎麼可以出事上面……

  蘇秋在電話裡笑到岔氣:「早知道這樣,甯姐直接放出照片多好?顏值秒殺一切公關好麼!我費那力氣幹什麼!」

  ……

  「你男朋友這顏值真的有點過了。」蘇秋再也不叫他齊二少了,「照片我先看到的,等載入出來之後我差點被帥得尿褲子。」

  ……

  遲稚涵對這樣的形容其實內心深處,是贊成的。

  她第一次看到齊程的長相的時候,花了好幾天才克服了心裡的彆扭。

  「他本人更好看。」遲稚涵非常自豪的宣佈。

  ……

  本來就對事態發展非常無語的齊程現在連看都不想看她了。

  「那記者招待會還開麼?」如臨大敵的一場惡戰,最終居然只有一個齊程很帥的結論,遲稚涵問的很不確定。

  「開啊。」蘇秋肯定,「甯姐說股東會那幫人對這樣的廣告效益很有興趣,本來中立的那派現在也拉過來了。真的,你們太認真了,這個世界上做什麼都是看臉的,你男朋友有這張臉,前面那些事情真的都不用做。」

  ……

  遲稚涵憋著笑看著齊程終於聽不下去站了起來去了畫室,按掉了手機免提,和蘇秋笑著又聊了幾句,說再見的時候,蘇秋還是在感慨齊程的顏值。

  有那麼帥麼……

  就連長得已經異常出色,見過許多世面的蘇秋都讚不絕口。

  「齊程!」遲稚涵揚聲叫,「出來讓我看一眼!」

  「……無聊!」齊程惱羞成怒的聲音。

  「你變成了高帥富以後不可以不要我!」遲稚涵噘著嘴嬌著嗓子。

  「……我一直都是……」齊程終於走出來,吞掉了高帥富三個字,在樓梯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坐在地上從後面仰頭看他的遲稚涵,「快入秋了不要坐地上了,等地毯鋪好了再坐。」

  一直不太懂她明明有沙發卻熱衷地板的喜好。

  皺了皺眉,想著以後家裡是不是要在地板下面重新鋪一層防潮墊。

  「你嫌棄我!」遲稚涵倒著腦袋做了一個泫然欲泣的表情。

  「……」齊程無奈,下樓。

  把像個孩子一樣賴在地上的遲稚涵拉起來,拍了拍她的屁股,睡褲上有點涼。

  「下次來了又要肚子痛。」皺著眉頭瞪她。

  「你真的比照片上還要好看……」遲稚涵完全沒理他,「網上那些說你好帥要給你生猴子的女人你一個都不許理!」

  「……我,為什麼要生猴子?」齊程有點不解。

  遲稚涵愣了下。

  「而且,我為什麼要理他們?」都不知道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年齡性別的網路上的人。

  遲稚涵又愣了一下。

  「怎麼了?」齊程摸摸她的臉,剛才還笑嘻嘻的,突然就呆了。

  「你……會不會真的不要我?」她反射弧似乎斷了,剛才那一瞬間才突然意識到,齊程真的一直都是個高帥富。

  他病著,她可以肆意霸佔。

  但是如果他好了呢,他的世界更豐富之後呢?

  她為什麼……居然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

  ……

  齊程沈默。

  遲稚涵因為父母的事情,一直是個缺乏安全感的人,他們兩人之間,每次關係有些小小進展,她就會開玩笑的一樣讓他不許不要她。

  一開始他都會很認真的回答,到了後來,漸漸的發現其實認真回答沒有用。

  她仍然會擔心,用開玩笑一樣的方式問出來,只是一種情緒發洩。

  可是今天她問的很認真,臉上剛才戲謔他的笑意還沒有完全消失,眼底卻已經一片迷茫。

  「你跟我去畫室。」齊程牽起了她的手。

  遲稚涵瞪大眼。

  她一直沒有進過畫室,上次知道裡面放了木炭和安眠藥的時候,她試圖進去過,可是齊程說裡面有他最陰暗抑鬱時期畫的畫,他不想她看到難受。

  所以從那天以後,他們兩人就有了新的默契。

  她再也沒提進畫室,而齊程進了畫室再也不關門。

  「怎麼了?」遲稚涵突然就有些不安,爬樓梯的時候握著樓梯把手不敢往前。

  齊程回頭,牽著的手變成十指緊扣。

  「跟我來。」他語氣很堅定,手上的檢測儀小小的閃了一下。

  遲稚涵鬆開握著樓梯把手的手。

  莫名的,心跳開始加快。

  畫室很大,和遲稚涵想像中的逼仄擁擠堆滿了畫不一樣,三樓的一大半空間都是畫室,可是沒有窗,黑漆漆的。

  「那時候不喜歡看到外面。」齊程解釋,打開了燈,「所以只保留了最裡面的兩扇窗通風。」

  遲稚涵因為突然的光亮眯眼,然後半張著嘴。

  這個地方應該是齊程自己收拾的,偌大的沒有窗的空間,四面牆上都是他的畫,掛的很滿,顏色豔麗、震撼的遲稚涵心突然開始狂跳。

  她不懂藝術,對畫畫也只有好看不好看兩種直觀感受。

  但是滿牆的齊程的畫,讓她有些窒息,對於那些看不懂的豔麗顏色的堆疊,還有純黑色佈景裡面各種各樣猙獰的笑容……和器官。

  很美。

  驚心動魄的那種美,呼吸一下都會覺得心臟麻痹的美。

  「這是我十年的全部。」齊程任由遲稚涵夢遊一樣在畫室裡四處張望,他站在門口,兩手放在身後。

  遲稚涵轉身,她眼眶有點紅,有些自己都不清楚的激動的情緒。

  齊程的十年,陰鬱絕望偶爾能看到些色彩努力支撐的十年,全在這,神奇的是,她能感應到。

  那種對生命存在的質疑以及無法求生的絕望感,她居然可以清晰無比的感受到。

  她看著齊程抿著嘴摘下了監控儀,單膝下跪。

  她淚眼模糊的看著齊程拿出了藍色絲絨的戒指盒,打開後,璀璨一片。

  「我本來想明天記者會開完再說的。」齊程停頓了下,深呼吸了下,苦笑,「然後我現在有點緊張。」

  「這個畫室裡面,是我所有的醜陋面,抑鬱症最嚴重的時候,我畫了那一面牆上幾幅最最血腥的畫。」齊程指了指左邊,「偶爾覺得解脫的時候,我會用比較鮮豔的顏色畫一些相對平和的。十年下來,遇到你,真的意識到自己似乎開始好轉的時候,我發現,這四面牆上,其實鮮豔色彩的,比黑暗血腥醜陋的畫要多。」

  「我性格敏感,容易鑽牛角尖,遇到困難喜歡憋著不說。」遲稚涵已經捂著嘴哭出了聲,齊程紅著眼眶詢問,「我要不要繼續說?還是直接就給你戒指?」

  「繼續!」遲稚涵又哭又笑,「你就不能等我穿條好看的裙子,拿上攝像機一邊拍一邊美美的求婚麼?」

  她甚至腳上的拖鞋還是一隻紅色一隻藍色的……一身睡衣都皺皺巴巴。

  「……那我要不跪在這裡等著?」齊程紅著臉提議。

  「不要!你繼續!」遲稚涵流著鼻涕凶他。

  齊程眼眶更紅。

  「在確定你媽媽再婚的那天,你跟我推銷過你自己,你說你還算不錯。」齊程又深呼吸,遲稚涵已經跟著跪下去摸他的心跳,被他笑著躲開,「那時候,我心裡面唯一的念頭是,我憑什麼。」

  「從你家回來社交應激反應那次,你以為我病重,那麼堅定的告訴我你會和我生死相隨,那個時候,我居然沒有拒絕。因為我當時心裡居然隱隱的開始有了光亮,覺得我們可能真的像你說的那樣,會有個好的結局。」

  「你很神奇,你用了幾個月的時間,讓我終於可以跪在這裡,告訴你我憑什麼。」齊程笑,又吸了一口氣。

  「我還算有錢,個子算高,長得應該算不錯。」

  遲稚涵被氣笑,拿他的T恤擦了擦鼻涕。

  「我性格雖然敏感,但是和你很配。」齊程又停了下,「我身體不算太好,但是勝在我們家真的算巨富,足夠支付藥錢,所以也會好的。」

  遲稚涵吸鼻子。

  「我不知道精子活力檢查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但是我私下和李醫生確認過,最多五年,我們應該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我算過了,那時候你也沒到三十。」

  「嫁給我,我會寵著你,護著你,永遠都不會不要你。」齊程拿著戒指把一直趴在他身上擦眼淚鼻涕的女人推開一點點,「而且,我所有的衣服都可以給你擦鼻涕……」

  「我哭的眼睛都快腫得看不見了啦!」遲稚涵開始打嗝。

  「求婚的時候男的能不能哭?」齊程壓著嗓子問。

  「……我怎麼知道……」遲稚涵又開始抽泣。

  「……那我忍一忍。」齊程開始深呼吸。

  「還有,戒指太大了,做飯的時候不方便。」遲稚涵有點忘記這戒指是她自己拿過來看的,還是齊程遞給她的,一片混亂中,她想的特別實際。

  「那再買一個小的。」齊程和她商量。

  「你現在心跳成這樣明天記者會怎麼辦?」遲稚涵反射弧一點點的重建中。

  「都這樣了記者會已經不重要了。」齊程答得有些無奈,他也沒料到最後會變成這樣。

  「那治療怎麼辦?」遲稚涵又開始抽抽。

  「求婚應該比記者會緊張……」齊程知道自己一直在努力深呼吸,「我剛才深呼吸的時候好像控制住流汗了。」

  ……

  遲稚涵驚喜的抬頭。

  「……你眼睛……」齊程有點不知道怎麼形容,「你明天記者會怎麼辦?」

  「……」

  「…………」

  「臥槽!」遲稚涵瞬間清醒,劈裡啪啦的往樓下跑,「消腫眼貼呢?」

  「冰箱第二隔。」齊程笑著低頭把監控儀戴上,眼淚滴到手腕上的時候,燙得他心尖上都泛著甜。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8:11


  開記者發佈會的時候,遲稚涵拒絕入鏡。

  原因是她的眼睛真的變成了核桃……

  其實一開始還是能忍的,雖然齊程這個婚求的猝不及防,但是用上了敷眼貼之後她基本就已經止住了。

  問題是齊程還來了第二波。

  兩人都冷靜了之後,他嘴裡咬著遲稚涵給他做的低熱量磨牙棒,很認真的問她:「我以後應該叫你老婆還是囡囡?」

  ……

  然後好不容易止住哭的遲稚涵拽下敷眼貼開始嚎啕大哭。

  她也對自己的哭點很無奈,但是聽齊程用那麼溫柔的嗓子喊她囡囡的時候,她心裡面有一塊地方裂了。

  那片空洞荒蕪,曾經被親人拋棄的地方。

  然後徹底止不住。

  在齊程崩潰到開始上網給她搜笑話哄她的時候,哭到了最高潮。

  然後停不下來一直哭到監控儀開始唱上學去。

  「我瞎了。」找個幾個抱枕坐在書桌下面抬頭望著齊程的遲稚涵宣佈,兩隻眼睛腫到發亮,「我會坐在這裡陪你參加記者會,抱著你的大腿給你愛的鼓勵。」

  ……

  齊程嘴角抽了抽。

  她今天是肯定不會入鏡了,因為據說她是百萬粉絲的微博博主,需要有點偶像包袱。

  他也沒料到求個婚而已,第二天他老婆的臉就腫成了豬頭……

  「不用在這裡陪我,我沒事。」他真的一點事都沒有,本來有的那麼一點點緊張,也被昨天求婚消耗完了。

  誰扛得住老婆在戴上戒指的那一刻開始,嚎啕大哭四個多小時……

  他覺得自己心理已經被遲稚涵鍛煉的非常健康……

  「我不陪著你會被你姐扣工資。」小媳婦一樣的遲稚涵把腫眼泡撐開一條縫,「你老婆特別缺錢。」

  「……」齊程抬頭看了眼監控,對面仍然人來人往的調整各種儀器攝像頭,離記者會開始還有半個多小時,「你打算以後一直用這個藉口堵我?」

  被齊寧扣工資,已經快要變成遲稚涵懶得想理由時候用的萬能藉口,他想問很久了。

  「……說起來這個問題我也有點擔心,我們真結婚了我還是繼續做你的私廚麼?」遲稚涵直起腰,「還是像以前一樣做私廚外賣,偶爾被人包一兩周?」

  賺自己家老公的錢總是前門出後門進的感覺……

  更何況齊程他真的把他們之間所有財產都簽上了兩個人的名字……包括她的債……

  「做私廚外賣的話,我白天可能會都不在家……」遲稚涵微微蹙起眉頭,「而且被人包走,你可能會有一兩周時間看不到我。」

  「……」齊程抿嘴,他現在最聽不得的一句話就是看不到她,幾乎到了厭惡的地步。

  而且什麼叫做被人包走。

  「只是開發菜譜錄視頻呢?」齊程也跟著蹙著眉頭想。

  「會餓死。」遲稚涵白了他一眼,從腫眼泡的眯縫中做出這樣的事其實難度挺高,「微博給我的提成很少,開發菜譜的成本又高。」

  「而且這件事你們幫不了我什麼忙,提高提成或者出開發菜譜的成本的話,就又變成自家人賺自家人的錢了,總是有點不甘心。」遲稚涵低頭,「算了我再想想。」

  「除了被人包走幾個星期,其他的都行。」齊程拍拍她的頭,「私廚外賣可以到對面做,你不做飯我吃什麼?」

  「……」她總覺得齊程好了之後,理所當然了很多。

  抱住他的腿點點頭,打了個哈欠。

  「睡會吧。」齊程到底還是心疼她哭了一個晚上,「記者會就一個小時,開完我叫你。」

  「監控儀……」遲稚涵抓住他的右手,十指緊扣,不想抬起自己的豬頭臉破壞氣氛,撓了撓他的手心,「我一直在哈,不爽了我幫你拔電源。」

  「好……」齊程眼彎彎的笑了。

  拉過放在躺椅上的毯子蓋住她半邊身體。

  「敷眼貼貼著。」拍拍她的臉,看她皺著眉頭齜牙咧嘴的把冰涼的眼貼套上,然後嘟囔了一句枕著他的腿閉眼休息。

  齊程低著頭,耳邊的耳麥開始倒數的時候,他正幫遲稚涵把碎發捋順,因為太過眷戀她臉頰柔軟的觸感,愣了下神。

  結果,記者會召開的第一個畫面,就是澄乙兼齊家二少柔情似水的抬頭,對著鏡頭眨了眨眼睛,因為突然,所以貼的很近,近到可以看到他長而卷翹的眼睫毛,以及淡色的琥珀色眼瞳。

  ……

  部分女記者紅了臉,直播平臺已經一片狼叫。

  然後……齊寧好不容易讓蘇秋扭轉到正題的話題,又偏了。

  一開始還挺正常,幾個大媒體的記者是齊甯事先安排好的,問的都是和集團生意相關的問題,諸如對此次因為他導致的股票波動有什麼看法,對於集團目前最被看好的的兩個部門有什麼戰略部署,他的身體是否能扛得住這樣的壓力等等。

  齊程回答的很官方也很簡單,不過他聲線溫和,說話的速度不快,哪怕臉上笑容很淡很疏離,也讓人覺得他是個性格安靜但真誠的人。

  記者問問題的聲音都不由自主的小了一些,慢了一些。

  遲稚涵一直沒動,直到有記者介紹齊程公開一下他的治療情況的時候,她才摘下眼貼去看齊程手上的監控儀。

  齊程聲音仍然平穩,鏡頭外面的手跟摸小狗一樣的摸了摸她的頭。

  ……

  遲稚涵臉有點紅。

  他還真的一點都不緊張……

  真的……變了好多。

  集團和身體的幾個關鍵性問題問完,下一部分本來應該是澄乙的問題,漫畫和財經之間的距離有些遠,那幾個主流記者安靜了下來,一個年輕的女記者舉起手,臉微微有些紅,開場白就是:「澄乙老師您好,我是您的忠實粉絲。」

  現場起了一陣善意的哄笑,女記者年紀輕,臉就更紅了。

  遲稚涵感覺齊程也微微笑了一下,抬頭,看他果然一臉笑意。

  「我想問問您,下一本漫畫的題材是什麼?能夠透露一下麼?」女記者似乎鼓足了勇氣才問了出來,尾音都飄了。

  「可以。」齊程用了更溫和的語氣。

  遲稚涵不自覺的撅了撅嘴,伸手摸索著在書桌上摸到了自己的手機,打算打開看看直播彈幕。

  齊程停住,忍著笑意看著遲稚涵撅著嘴巴閉著眼睛在桌面摸索了半天摸到了手機,小心翼翼的往桌下拿。

  然後低著頭把手機調成了靜音,抱著手機開始看彈幕。

  委屈的跟小狗一樣……

  「……抱歉。」停頓太久了,那個站著的女記者越來越局促,「我下一本漫畫的主題會是抑鬱症。」

  遲稚涵正在刷彈幕的手停住,抬頭看他。

  他也正好低頭,笑的溫柔。

  「會以您自己為原型麼?」女記者聲音更抖了,彈幕更是一片啊啊啊的刷屏。

  「不會,具體的大綱我還在和編輯商量。」和回答集團問題不同,齊程對漫畫的回答更親和更詳細一些。

  所以,導致後面的問題開始變味。

  最開始是有人問齊程喜歡吃什麼,然後過渡到了血型,星座,甚至喜歡的女孩子類型。

  齊程所有的回答都一樣,抱歉,這是隱私。

  但是這六個字說的太溫和,彈幕開始刷各種各樣的隱私問題,而主持直播的主持人把這些問題分發下去,一堆記者都開始躍躍欲試。

  ……

  遲稚涵在桌子底下,內心咆哮。

  當她死的麼!你們看上的這傢夥有主了!老子手上的鴿子蛋看到沒有!

  氣憤不平,她拿起手機前置攝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眼睛,然後默默的鎖屏。

  ……

  算了,她覺得自己還能忍。

  「大家最好能抓緊這一個小時的時間。」監控器裡傳來了蘇秋的聲音。

  遲稚涵鬆口氣,總算還能有人幫她。

  結果蘇秋下一句帶著笑意:「齊二少的社交恐懼症還在康復中,這樣的採訪機會以後都不會再有了,所以最好問一些關鍵的。」

  ……

  「之前遲稚涵的採訪您看了麼?」問問題的女記者看起來年紀三十出頭,整個採訪都沒有火藥味,所以她嘴角和其他人一樣帶著笑。

  「沒有。」齊程搖頭,「她不讓。」

  ……

  遲稚涵面無表情的看著彈幕刷過去一片23333。

  「粉絲和網友對你們的戀情很好奇,能給我們透露一下麼?」這是那位元女記者的第二個問題,做好了他又會用隱私這六字真言回答的準備,已經開始準備問第三個問題。

  沒想到齊程沈默了一下,繼續用他溫和的聲線,很清晰的回答:「我昨天跟她求婚,成功了。」

  ……

  遲稚涵火速抬頭,然後呯得一聲撞到桌角,沒忍住哀嚎了一聲。

  聲音很響。

  眾人都沒有回過神,鏡頭裡的被採訪人就已經不見了。

  「你怎麼撞的啊?」跟著鑽到桌子下面的齊程不可思議,這張辦公桌巨大,怕她撞到頭,他手一直放在離她近的那個桌角上以防萬一,結果沒想到她居然直接撞到了另外一邊。

  「你怎麼什麼都說啊!」遲稚涵痛得眼冒金星,「這就不是隱私了麼?」

  「……不能說麼?」齊程問的有些慢。

  「……」遲稚涵的後腦勺正被他的大手護著一下下的揉,看不到他的表情,卻敏感的覺得他僵硬了一下。

  她要怎麼解釋自己只是害羞過度……

  「不是不可以……」遲稚涵抓住他的手,抬頭。

  果然,齊程的嘴抿了起來,眼底淡淡的,情緒不佳。

  他不是什麼都會說出來的人,相反,他看似溫和其實和人之間的距離很疏離,反常的把求婚成功說出來,說的時候,還帶著笑。

  真心的分享喜悅的樣子。

  「我只是害羞。」遲稚涵紅了臉,「你又想到哪裡去了?」

  齊程仍然抿著嘴,但是表情緩和了一點。

  「痛。」遲稚涵又把他的手放到後腦勺。

  「……蠢。」齊程鼻子出氣。

  「你以前都不會這樣說我的。」遲稚涵聲音很委屈。

  「也說,心裡說。」齊程反駁,語氣裡終於有了些笑意。

  「在那麼多人面前說這個很害臊的啊……」遲稚涵小貓一樣撓了他一下。

  齊程嘴唇終於不再抿著,眉心鬆開。

  他基本好了,所以能感覺得到遲稚涵對待他的敏感有她自己的一套方法。

  像剛才那樣,輕描淡寫的解釋一句,然後就開始聊其他話題,真的等他放鬆了,才會撒嬌一樣抱怨兩句他的敏感。

  很適合他的處理方式,負面情緒出來的時候往往只是一個瞬間,打個岔冷靜下來就會知道自己又鑽了牛角尖。

  「還有,你不是在開記者會麼?」被齊程帶笑的眼神弄得暈乎乎的遲稚涵終於覺得自己為什麼從剛才開始就感覺怪異了。

  「嗯。」齊程點頭。

  「……還沒結束?」遲稚涵開始驚悚。

  「我不知道,沒聲音了。」他急著下來看她撞得怎麼樣,跟她一樣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況。

  ……完了完了完了。

  遲稚涵動作迅速的從桌子下面鑽出來盯著電腦螢幕。

  記者們走了,只有蘇秋留下來正在百無聊賴的修指甲。

  「齊程蹲下去那一刻我就讓他們先走了。」蘇秋咧嘴,笑得遲稚涵脊背一涼,「不過直播還開著,這套設備收音效果真好。」

  ……

  …………

  「還有,黑咖啡可以消腫。」蘇秋背上包包準備走人前補充了一句。

  「哈?」遲稚涵覺得自己頭頂已經開始冒青煙。

  「眼睛。」蘇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對她拋拋媚眼。

  然後扭著腰去關了直播,關了監控。

  「啊啊啊啊啊!」遲稚涵轉身抱著齊程又叫又跳,「我要移民!我要找個洞把自己活埋!」

  剛剛就瞥了那麼一眼,直播彈幕全是哈哈哈哈,沒出息啊,求個婚眼睛腫成這樣;或者臥槽我一直在想澄乙大大是不是養了狗,採訪全程都在低頭笑,搞了半天老婆躲在桌子下麵麼!騷操作啊!

  ……

  …………

  「不行,這個直播我們以後也絕對不能看。」遲稚涵拽著齊程的襯衫說的嚴肅認真。

  「好。」齊程臉上笑意彌漫,忍不住壞心的落井下石,「這次我姐姐可能真的會扣你工資。」

  「……你以前真的不是這樣的!」遲稚涵覺得自己心都在滴血。

  「我以前只是沒說出來。」齊程笑著摸她的頭。

  能說出來,真好。
引言 使用道具
大漠飛鷹
威爾斯親王 | 2019-3-30 00:18:34


  這次記者會很成功,比遲稚涵上一次的還要成功轟動。

  股票雖然沒有立刻上漲,但是集團並沒有因為齊程的病情遭受太大的經濟損失,反而因為這波熱度加上齊程本人溫和正面的形象,讓新產品上市多了不少廣告效益,股東會在確認了醫生證明後,終於不再質疑齊爺爺的遺囑。

  齊家之前捂得嚴嚴實實最擔心的一塊隱憂終於徹底解決,用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方式,結束了一切。

  「抑鬱症相關的藥物,吃完這個療程後就可以全部停了。」趙醫生摘下老花鏡,「以後的主治醫生會改成老李,我這邊只要每月定時複檢就可以。」

  「檢測儀還得再戴半年,不過你自己經常摘下來玩兒,關鍵時候我覺得這東西用處也不是特別大。」趙醫生斜斜的看了齊程一眼,繼續嘮叨,「記者會作為衝擊治療來說不算特別成功,但是好在你前一天求了婚。」

  遲稚涵臉一紅。

  「後面會根據你身體的情況安排相應的治療方案,不過我個人覺得,你痊癒了。」

  齊程抬頭。

  趙醫生一直老不正經的臉上閃過了一絲摸不透的情緒。

  「你是我的病人,但是你我心裡知道,其實你也是我最得意的徒弟。」趙醫生看著齊程,眼底隱隱的有水光,「你失去求生欲望這件事,我是第一個知道的,找小遲進入治療方案,違背了良心也違背了醫德,但是你也知道,我當時其實對這個方案並不樂觀,之所以堅持,只是因為……」

  「臨終關懷。」齊程笑著,把趙醫生無法說出口的四個字說出來,「我一直都知道。」

  他當然知道。

  在遲稚涵來之前,他知道自己的指標已經接近臨界值,所以他大哥一直試圖麻醉他帶他出國,連當時只是以為他單純社交恐懼症的齊寧,都感覺到他狀態不對。

  趙醫生想幫他把最後的漫畫畫好,建議齊寧請私廚住到他對面,原意只是希望他不至於那麼孤單的走。

  他都知道。

  他身邊的善意太多,生病的時候,那些善意會變成讓他無法呼吸的壓力,他排斥過,也因為無力抵抗放棄過。

  直到遇到遲稚涵。

  直到她半夜夢遊,對著鏡頭豎起食指噓了一聲,她當時嘴角的譏誚,全是他那時候心底無力吼出來的諷刺。

  「天無絕人之路。」趙醫生感慨,他行醫多年,知道這世間很多病,對於醫生來說都只能盡人事。

  但是這麼多年,他見過奇跡。

  像齊程這樣的,也有比他更嚴重最終居然靠著自己走出來的。

  當醫生也無力回天的時候,他心底也企盼過天意。

  「你真的痊癒了。」趙醫生拍了拍齊程的肩膀,無視邊上變了臉的遲稚涵,「你已經接近四個月沒有過任何幻覺,肌膚接觸的應激反應,人群中冷汗噁心窒息的恐懼感,應該如何克服,你很清楚,你甚至可以制定出比我還適合你自己的方案。」

  「我的方案,選擇權在你,因為在我心目中,你已經是正常人。」趙醫生低頭笑笑,「只是可惜,你的方案始終不可複製。」

  遲稚涵這樣的人,他傾盡全力只找到了一個。

  「我一直,都很幸運。」齊程伸手,握住了趙醫生的手,微笑著,像個正常人一樣,正式的握手言謝。

  能遇到趙醫生,能有這樣的家庭,能最終讓他等到遲稚涵。

  他的方案不可複製。

  但是他想想辦法回饋這樣的幸運。

  ***

  趙醫生走了以後,遲稚涵沈默了很久。

  一反常態的安安靜靜的做飯,吃飯的時候也沒有盯著齊程飲食均衡,空白著表情吃完了自己的,然後等齊程吃完了,收拾碗筷去洗碗。

  齊程也很安靜。

  愧疚的、像是做錯事的樣子。

  他一直站在遲稚涵身邊,看著她做飯,看著她洗碗,卻並沒有走近一步,雖然他一直覺得以後的人生裡,洗菜洗碗這兩件事應該是他來做的。

  他們兩個人的食量都不算太大,兩菜一湯加兩個飯碗,很快就洗完了。

  遲稚涵關掉水籠頭,擦乾手,轉身。

  沒有看齊程,只是低著頭徑直的走到他面前,抱住他。

  「對不起。」齊程說的很輕,貼著她的耳朵。

  他們家人,趙醫生甚至李醫生,因為站在臨終關懷的立場,用錢用權甚至用合約壓迫過她。

  而他,在無暇顧及的時候,一直知道。

  但是,默許。

  因為他也曾經自私過,覺得自己已經無可救藥,如果死的時候,在他對面仍然住了一個活人,也算是一種安慰。

  就算他很快意識到不對,急著想給遲稚涵簽另一個合約,但是在意識到之前,他也仍然是默許的。

  他們,選了一個孤女,被家人拋棄,為了活著努力賺錢,卻仍然堅持底線的孤女。

  為了找這個孤女,趙醫生甚至去翻了他的醫療庫。

  看中的也不過是她的樂觀開朗孤苦無依。

  「對不起。」他又說了一次,心慢慢的開始痛。

  他知道她的壓力太大,所以最初搬進來的時候,她幾乎兩三個晚上就會夢遊一次。

  他也知道齊寧對她的威脅,還知道他姐夫為了齊甯,能把事情做到什麼程度。

  他們家人,甚至無恥的利用了遲稚涵的媽媽。

  他都知道,能做的卻也只是晃動兩下攝像頭,說清楚自己晚上要吃的是豬肉還是牛肉。

  「臨終關懷……」遲稚涵的聲音從他的懷裡傳出來,哽咽的,帶著抖,「趙醫生明明跟我說,治癒你有百分之四十的可能。」

  ……

  齊程閉眼,拍了拍遲稚涵的背。

  「……會復發麼?」懷裡的女人抬起頭,聲音仍然哽咽,卻咬著嘴唇問的認真。

  「我覺得不會。」齊程和她對視,琥珀色的眼瞳專注的看著她。

  他是很清晰的走出來的。

  知道自己問題在哪,然後從不想解決問題到為了她努力試試這樣的心路歷程裡面,一點點的,自己走出來的。

  清晰地,甚至能夠畫出一條完整的路線。

  他的問題出在社交恐懼症,十幾歲的他因為想念媽媽,心裡面也相信了嫁入齊家就意味著他的愛人會香消玉損於35歲。

  那時候的他,感覺三十五歲這樣的年齡久遠的像是一輩子都不可能碰到。

  他們都說他暗戀那個女孩子。

  但是對他來說,更為震撼的是這樣美好的他暗戀的女孩子,在她自己朋友面前說的話卻每一個字都帶著刀,嘴角的惡意甚至讓他開始懷疑美好這個詞。

  他應該是從那一刻對人性產生了懷疑,因為懷疑,所以對自己爸爸逼著他上學這件事開始排斥。

  這是病因。

  和暗戀無關。

  只是他人生裡面第一次,對人性開始懷疑。

  年輕的他沒有想到,這種情緒,會漫長的彌漫十年,最終導致他的家庭分崩離析。

  「你姐姐最開始仗勢欺人的時候,我其實沒有排斥。因為她從頭到尾都按照合同,而我不太看合同,一般來說林經武答應的,我就會簽字。」遲稚涵仍然是他熟悉的樣子,敏感的時候裝傻,衝突厲害的時候假裝自己什麼都不懂的樣子,「她給的薪水太高,做齊家私廚的附加利益又太好。現在回想起來,當時如果齊寧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我,告訴我給你送飯只是為了臨終關懷,我可能還是會接了這筆單子。」

  「所以不管你們一開始態度怎麼樣,齊寧一開始給的價格我都會接受。」

  幸好,你們沒有直接說這就是臨終關懷。

  不然,她可能沒有勇氣去和齊程搭訕。

  「幸好……」遲稚涵有些後怕的把他摟得更緊。

  所以,真的沒有什麼值得對不起的。

  她已經很久沒有夢遊,也有很久很久,沒有那種哭不出來全身心都想笑的病態狀態。

  齊程一開始對外人露出來的,對待現世留戀的事情,是覺得她即將走入抑鬱症。

  他太知道抑鬱症的痛苦,所以選擇了在走之前,把十年來學到的知識用到她身上。

  「幸好……」尾音被齊程的嘴唇吞噬,他摘了監控儀,他眼眶微紅,他和她,都在這樣唇舌糾纏裡,再一次確認了,他們之間的無法替代。

  ***

  李醫生檢查精子活力的時候,對遲稚涵努了努嘴:「你去趟對面,儀器和醫生都在,就當婚檢了。」

  ……

  「為什麼你家還有檢查婦科的東西?」走之前,遲稚涵擰了一把齊程的腰。

  「我以前一直懷疑……」齊程也壓低了聲音,「我爺爺可能會給我買個越南新娘。」

  「……」遲稚涵覺得這話她接不下去。

  「他想給我留後,又怕溝通之後會越來越糟,所以想找個和我無法溝通的。」齊程對她眨眨眼,「所以我還特意學了越南語。」

  ……

  …………

  「我覺得我對你一點都不瞭解。」遲稚涵在去對面之前,很幽怨的看了他一眼。

  齊程當時正拿著紙杯準備進衛生間。

  李醫生在一堆儀器前抬頭:「要不然,讓小遲跟你一起進衛生間,是不是會快點?」

  遲稚涵在齊程打算點頭的前一秒,用百米衝刺的速度沖到了的對面。

  然後電話響了。

  「我沒辦法測。」齊程懊惱的聲音。

  「……」遲稚涵喘息,她剛剛跑過來,現在正面對著婦科檢查的床。

  「李醫生給的視頻我完全……」齊程聲音低了下去,遲稚涵耳朵快紅的出血。

  ……

  「醫生……」遲稚涵咬牙,看著面生的婦產科醫生,「您能給我十分鐘麼?我馬上回來?」

  「行,你多喝水。」婦產科醫生揮揮手,「沒結婚的話不能直接做入侵式的。」

  ……

  …………

  遲稚涵心底咆哮著看著根本沒掛的電話。

  「我好像……可以了。」齊程那邊的聲音有些沙啞。

  「……可以什麼?」遲稚涵因為齊程的沙啞吞了口口水,走到房間裡關上門,因為一個人,反而有了勇氣。

  「……」齊程只給她留了呼吸聲。

  「……男的到底要怎麼檢查?」很純潔的遲稚涵想起了齊程拿進衛生間的紙杯,「你拿紙杯進去做什麼?」

  「……」電話那頭的呼吸聲突然變粗,齊程仍然沒說話。

  「……真的要自己動手?」遲稚涵其實很無辜,在此之前,她一直以為所謂的活力檢查是很科學的事情,直到那個看起來有點簡陋的紙杯子加上齊程現在的呼吸聲。

  「……閉嘴。」齊程向來溫和的嗓音帶了點火氣。

  「……李醫生留給你的視頻我能不能看看?」好奇心大過一切,她真的一直都有欺負齊程的欲望,這種情況下尤其。

  「遲稚涵……」齊程的聲音啞得她臉無法控制的開始爆紅,「我以前一直都沒說,其實我很記仇。」

  ……

  遲稚涵呼吸加重了點。

  「非常……」齊程的聲音更啞,「不管這次結果如何,我都記仇。」

  ……

  …………

  「我好了。」遲稚涵迅速的掛了電話,對婦產科醫生微笑。

  她偶爾會忘記。

  齊程是開了掛的。

  病了十年,仍然能夠很精準的表達荷爾蒙的那種掛。

  她一直忐忑到所有醫生都走了,回到齊程房裡面看著他的眼睛。

  「李醫生說。」齊程看著她,「活力仍然不太理想。」

  遲稚涵不知道為什麼微微的松了口氣。

  「但是可以解禁了。」齊程仍然看著她,「克制頻率就行。」

  「什麼頻率?」遲稚涵覺得好熱。

  「一周兩次?」齊程走進,摸著遲稚涵有些發燙的耳朵。

  「好不好?」他問,琥珀色的眼瞳慢慢的變成了金黑色。

  遲稚涵覺得窒息,卻感覺到自己點了下頭。

  「你臉好紅……」齊程聲音迅速的啞了,和他之前好幾次逼的監控儀唱歌那樣。

  「……你也紅。」遲稚涵不甘示弱的頂回去,然後有些不太明白自己到底為什麼這種時候還不服輸,

  齊程笑。

  「我一直以為等到你能穿吊帶的時候,我應該就好了。」結果等到入秋,他才真的正式解禁。

  讓她一整個夏天,都老老實實的穿著T恤長褲。

  遲稚涵有些喘,齊程微涼的指尖不管摸到哪裡,都讓她有種點燃火苗的感覺。

  「我們得避孕。」齊程的嗓音沙啞帶著讓人臉紅的熱氣,「然後,我沒有買避孕套。」

  遲稚涵腿有些發軟,下意識的嗯了一聲。

  感覺到齊程動作停了下來,和她拉開了點距離。

  他臉也很紅,本來就白皙,所以紅的看起來觸目驚心。他眼尾也有點紅,遲稚涵看過他哭,但是這樣的紅,她從沒見過,有種基於本能的被侵犯的羞澀。

  「明天?」齊程問的很認真。

  ……

  遲稚涵暈乎乎的點頭,末了還暈乎乎的補充:「那我明天穿吊帶。」

  ……

  齊程摟住她在她頸邊笑的時候,她其實還沒有完全回過神。

  她並不習慣齊程這樣有侵略性的樣子。

  卻仍然被他這樣撩撥的全身都泛著癢。

  她……曾經只是被叫來臨終關懷的……

  臨終關懷的對象是齊程。

  這個五官組合在一起,只是淡淡笑一下就忍不住掏心掏肺給他的男人。

  幸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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