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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7:38

我和我先生離婚了 作者:蘇行樂

【內容簡介】:

  結婚兩年,程季安想要離婚了。

  紀崇均沒有多想,只是回了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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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8:09


程季安做了個夢,夢到紀崇均睡在了邊上,醒來時,枕邊卻沒有人。就是被角的折痕,都不曾動過分毫。


已是早上七點,紀家的窗簾濃重而密實,遮住了所有的光,唯有床前一盞壁燈亮著,卻只是讓偌大的房間更加的黯淡與沈壓。程季安坐在床邊,面容依然年輕,神色卻有了些悵惘。


嫁給紀崇均兩年了,常常一個人入睡,常常一個人醒來,至始至終陪伴著的,似乎只有這徹夜亮著的燈光。


有時候,她都快記不得紀崇均長什麼樣。


程季安心裡有些悶,很快卻又坐直了身,輕輕的又淺淺的呼出了一口氣。


走出臥室時,她又成了那個端莊安甯的紀太太,綰著發,穿著及膝長裙,米色的高跟鞋踩在地毯上,只發出一些輕微的細響。


外面滿處陽光,四周一片寂靜,除了她的腳步聲,再無一絲聲音。二樓近十個房間,只住著她一個人,她早已習慣。


順著旋轉樓梯走下,走到拐角處時,視線卻還是不經意的向南向的那個房間望去,只一瞥,便又收回——那是紀崇均的書房,不知什麼時候起,也成了他的臥房,如果他回來的話。


他們已經分床很久,或者說,他們從未像其他夫妻一樣住在一起過。他們倒也同過床,可是有過幾次呢?一次?兩次?三次?……屈指可數。


而第一次……


往事浮現在眼前,程季安垂下雙眸,嘴唇輕輕抿緊,可是很快卻又將一切拋卻,她擡起頭,目光又一次向書房的門望去。


這一次,他又有多久沒回來了?


書房的門關著,不像是有人在的樣子。


走到餐廳,傭人正在桌上擺著各式的早餐,七點半用早餐,她的習慣,傭人們早已掌握。只是當她走近正要拉開椅子坐下的時候,卻又一下站住了。


吳媽確實在忙碌著,卻不是給她擺放早餐,而是在收拾著主位的餐盤。


主位?那是……


“太太早,紀先生昨天夜裡回來了,剛剛吃完早飯離開……”邊上,吳媽替她擺好餐盤,又輕輕說道。


程季安一下轉過了頭,遠處透明的落地窗外,樹木青蔥,一個人影正好自樹間走過。


穿著白襯衫,臂彎上掛著黑色西服,身形頎長而端直。只一個側面,卻已擁有足夠英俊而完美的輪廓。


只是不管再怎麼美好,也永遠是那麼的遙不可及。


紀氏集團的東家,以前是,現在也是。


程季安心縮緊,很快又松開,紀崇均離開了她的視線,未曾回過頭。坐下,拿起勺子,卻遲遲沒能落入碗碟中。


吳媽的聲音又響起,“剛剛先生吃早飯的時候本來是想等太太您的,後來接了個電話才先用了,應該是有什麼急事……”她的聲音很低,帶著小心翼翼,又帶著一絲不忍。


程季安回過神,擡起頭朝她笑了笑,“嗯。”她的笑容很輕,很美,卻沒有絲毫安慰。


紀崇均如何會等她?他要是會等她,又如何快一個月回來一次,卻依然夜宿書房?


這棟房子裡發生的事,他們比誰都看得明白。


就是因爲看得太明白,所以都對她生出了同情……


程季安很快用完了早餐,半碗粥,一塊面包,便是所有。她又回到了樓上,把自己關在了自己的天地裡。


那是一間畫室,寬敞,向陽,光線充足,帶有很多書。原來也是間書房,在經過半年的不知所措和無所事事後,她詢得同意,將這裡改成了畫室,終於找到了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說是改,也不過是添置了一些東西,原有的陳設皆不曾動過,只是突然有一天,她發現裡面原有的很多東西都被搬走,這才知道,紀崇均原先也在這裡辦公過。不過當她使用後,他就再沒有進來。


他從來與她涇渭分明分明,所有她使用過的東西,他都不會觸碰;所有她待過的地方,他都不會出現。先是這間書房,現在是這座別墅。


她在這間畫室裡度過了過去一年半裡大半的時間,她是美術專業出身,熱愛畫畫,現在畫畫成了她的消遣,也成了她的慰藉。


待在這裡,就不必怕出錯,不必怕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只是往常都能很快的投入進繪畫的世界中,這一次卻是無論如何都入不了神。房間很安靜,陽光落在色彩斑斕的畫卷上,卻只折射出了迷離的光。


程季安聽到了自己的心在跳,沈悶的,又空洞的。


這座房子很大,卻好像只有她一個人。


今天,是她嫁給紀崇均整兩年。


兩年,短暫又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鈴聲吵醒了她,一看,卻是顧幼珊打來了電話。顧家與紀家是世交,幼珊也是她在這唯一的一個朋友。


“喂……”程季安接了電話,感到自己聲音有些沙啞。


另一邊顧幼珊的聲音卻輕快,“安安,今晚我們就去新開的那家尚呈會所吃飯吧,聽說那裡的瓊玉盅特別好吃,我還沒去過,這次正好去嘗一下……”


幼珊前兩天剛從國外回來,昨晚就已打電話約她今天一起吃飯,當時她沒有想好地點,而她也只是說明天再說。


“好。”不過現在也無需再想。


傍晚六點的時候,程季安出了門,跟幼珊約好了七點,不見不散。坐得是紀家的車,開車的是老周,她的專職司機。紀崇均與她疏離,卻給足了她身爲紀夫人應有的待遇,一開始她不明白,後來也就想明白了。


老周話很少,她也一直安靜,兩年的相處,兩個人早已習慣彼此。一路沈默。


停至尚呈會所門口,老周快步走下替她打開了車門,方才開口,“太太,我在停車場等您,有什麼吩咐盡管打我電話。”


“我估計有一會,你先找個地方歇一下,走時再聯繫你。”


“好的。”


老周很快開車走了,程季安轉過身,也已往門內走去。


尚呈會所,富麗堂皇,璀璨奪目的巨大水晶燈下,往來皆是富貴。程季安一度局促過,現在再到這樣的地方,早已能夠適應。拿著手袋,高跟鞋走過光滑可鑒的地磚,舉手投足,盡是得體。


只是再適應,也不是真正的歡喜。電梯鏡子裡的那人,面容美好,眼中卻有著一閃而過的疲憊。


幼珊定的包間在二樓西側的位置,一進門,她就給了她大大的擁抱。


“安安,我可想死你了。”


幼珊比她小兩歲,熱情又熱鬧,剛嫁入紀家時她誰都不認識,是幼珊主動過來聊天,後來也是她時不時拉著自己吃飯,遊玩,參加聚會,認識了或多或少一些人。一開始她還有些不習慣,因爲她從未接觸過這麼熱情的一個人,後來也就慢慢適應。她的世界太安靜了,她需要這樣一個人出現她的身邊。


幼珊拉著她入座,又皺起了眉,“安安,每次見你你都穿得這麼正式……你才二十六歲,有必要穿得這麼老氣橫秋麼,都快跟我媽一樣了,真是白瞎了你的顔……”


程季安失笑,枉她出門前還特意換了身衣服,只是也對,她所有的衣服都那麼正式,除了顔色不同,款式都是大同小異,爲的只是能夠應對任何突如其來的場面。她現在是紀太太了,所有應該注意到的,都應該注意。


好在幼珊也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又說到了關於她這次歐洲旅行的經曆。程季安靜靜聽著,偶爾應上一句。她很喜歡聽她說話,因爲總能聽到很多她未曾經曆過的事情。


期間,幼珊的手機也一直很忙,微信、短信、電話,此起彼伏,她總是有太多的朋友,有數不完的熱鬧。程季安有些羨慕,她的手機從來很安靜,所存儲的號碼也寥寥無幾。


尚呈會所的瓊玉盅確實好吃,幼珊吃完一盅,又要了一盅,只是第二盅剛剛上來時,幼珊卻又嚷著飽了吃不下了,然後喊著侍者要買單。


顧家千金也是出了名的任性,瓊玉盅可是價格不菲,程季安笑著,卻也拿出了自己的卡。幼珊從國外給她帶回了昂貴的禮物,這筆單無論如何也是該她買。


紀崇均給她的零花,也同樣大方。


幼珊也不推辭,待她買完單,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走,“咱們再先四處逛逛,正好消消食,一忍不住我又吃多了。你也別叫老周了,就坐我的車得了。”


只是剛走出樓下電梯沒多遠,幼珊“哎呀”一聲,卻又說道:“我好像把車鑰匙弄丟了。”她翻找著自己的包,卻沒能找到。


“仔細想想放哪了?”程季安幫她回顧。


“可能是落在包間了,我上去找找,你就在這等我好了。”幼珊說著已經進入電梯。


程季安追不及,只能停下。站在電梯口到底不便,邊上牆壁掛著幾幅畫,她走過去,慢慢的欣賞起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始終不見幼珊下來,打電話過去,也是不接。


這時,身後的電梯又傳來開門聲,程季安便又下意識的回了頭。一看,卻愣住了。


電梯裡走出一行人,五男五女,兩兩成雙,或挽著胳膊,或摟著肩,各自交頭接耳,親密無間。


爲首的那人她認識,白襯衫,黑西褲,身材高挑,神容清貴,正是她的丈夫紀崇均。他的身邊亦有女伴,膚白,貌美,一襲紅裙勾勒著她的身姿美豔逼人。兩人雖未挽手摟肩,卻也是緊緊貼著,寸步不離。


程季安的手攥緊了,眼睛卻只定定的看著他們自電梯裡走出。周圍的世界就像是靜止了,只剩下一個畫面不停的滾動。


終於有人發現了她的存在,有人自背後拉了拉紀崇均,然後紀崇均一下停下了腳步,轉過頭,視線投了過來。


所有的人也都站停了,目光紛紛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誰都沒想到,紀太太會出現在這裡。


程季安卻是很久都沒見到紀崇均了,兩個人的距離不過十來步遠,所有的一切都能看得分明。他的眉眼,他的口唇,以及他比上次更爲短的發型。確實是陌生的,說到底結婚兩年,她又跟他見過幾次,甚至說過幾次話呢?


這麼久之後的夫妻再見,不是在家裡,而只是在外的一次偶遇。


程季安回過了神,她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著她的反應,可是她只是輕輕笑了下,然後收起自己的手機,然後轉身走進了又一次打開門的電梯裡。


就像只是遇到了一個普通的熟人,就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她是紀太太,是紀氏的夫人,她能做到的,僅僅於此。


也許做的依然不夠合格。


電梯門又一次闔上,門口站著的那群人也漸漸緩和過來。有的感到不可思議,有的滿臉趣意,有的早已將一切拋諸腦後,只對著紀崇均身邊的紅衣美人笑道:“喬薇薇,真不是打擊你,均哥老婆可真比你漂亮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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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8:28


短暫的失重後,電梯門打開,程季安走出,卻看到久久未能聯繫上的幼珊正站在門前,抱著手機,來回踱著步,似乎有些焦慮。

“幼珊?”她輕聲呼喚,有些疑惑。

幼珊像是嚇了一跳般,立即站定轉身,神色也變得古怪起來。嘴唇翕動,像是欲言又止,眉頭微蹙,望著她的眼中盡是猶豫和不忍。

她從來活潑而直接,這番樣子倒是從未見著,程季安不免又上前喚了一聲,“幼珊?”

幼珊還是沒有說話,隻是定定地望著她,眼中的不忍愈濃,變成了同情和憐憫。

她的眼睛太會說話,程季安看出了端倪,心上便像是被悶敲了一記。握著手袋的手緊了一緊,腳步也停了下來。

空氣有了一瞬的沈默,最終還是幼珊上前,拉著她的手問:“安安,你剛才也遇到了是嗎?”

一個“也”應證了一切。

“嗯。”程季安垂眸,輕輕的應了一聲。

原先她並不想因此影響他人,現在隻怕是不可能。

幼珊已經挽住了她的胳膊,聲音委屈又帶著惱意,“剛才我從包間找到鑰匙,正要下來找你,誰知過那邊走廊的時候,就看到兩個人在那角落裏接吻,我本來還想繞過去呢,結果走近一看,我才發現是紀崇均,嚇得我連忙就躲起來了……”

……程季安擡起頭,眼神晃動。是難以置信,是一些粉飾後的脆弱在徹底破碎。

可是爲什麼會難以置信呢?成雙成對的出行與親密相擁相吻之間又能有多少距離?

不過是親見與未親見而已。

幼珊指的那個角落就在視線觸及處,那裏靠著牆,燈光黯淡而迷離,仿佛隨時隨刻都能氤氳出一片曖昧與繾綣。

不用描繪,程季安都能已想象出當時的場景。

“我當時想打電話給你的,跟你說一聲,或者讓你走開,我知道你在樓下很有可能遇到的……可是當時我有點懵了,也不知道到底該怎麼辦才好,告訴你怕萬一你沒跟他們遇到呢,不告訴你又怕你被蒙在鼓裏……後來猶豫來猶豫去我到底沒能作出決定……也不敢下去,也不敢打你電話,於是隻能等他們下去了,自己在這幹著急……安安,我這樣是不是很不夠朋友?你不會怪我吧?”

“不會,”程季安搖了搖頭,“怎麼會呢……”

程季安笑著,可自己也感覺到自己笑得多無力。

幼珊將她擁入了電梯,“不過安安,你也別太傷心了,男人嘛,哪個身邊沒幾個女人?就像我叔叔他們,外面不知道有多少情人,更何況還是紀崇均這麼優秀的男人,你都不知道從小到大有多少女人喜歡他……我嬸嬸她們早就看開了,不管外面怎麼花,隻要家裏女主人的地位不動搖就行了,所以有些事情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不過話說回來,那個喬薇薇你還真得小心點,她可真不簡單……”

程季安定了下腳步,望向幼珊。

“喬薇薇,就是剛才和紀崇均接吻的那個,你應該沒見過,你跟紀崇均結婚的時候她沒來,去法國了。不過你肯定認識她姑姑,喬麗娜,就是之前聚會上老擠兌你的那個,她就是替喬薇薇打抱不平呢。她們都是喬家的人,喬家和紀家關繫很好,喬薇薇和紀崇均也算是打小一起長大,據說他們曾經還在一起過,大人們也一度想要撮合他們結婚,後來不知道爲什麼就沒下文了,再後來你就嫁過來了,紀爺爺親自定的,喬薇薇也就沒戲唱了。你們結婚時候她去法國據傳就是受不了了要避開,不過後來據說紀崇均也去過法國,以前說是爲了談生意,不過現在看來應該也是去找喬薇薇……喬薇薇這人非常聰明,不知道迷倒了多少的男人……”

程季安的眼前浮現出了那個紅衣女子的身影,她是漂亮的,風情萬種,站在紀崇均身邊,郎才女貌,一對璧人。

好像他倆才是登對的,才是應該站在一起的。

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外面,晚風清涼,吹動裙角,恍然未覺。門童已經將車開了過來,幼珊扶住車門要進去卻又轉身,不忘叮囑,“安安,總之,你不要想太多,喬薇薇雖然跟紀崇均曾經有過,可現在你才是名正言順的紀太太啊,更何況,你比她漂亮百倍呢,你隻要把握住紀崇均的心就行了。還有,你趕緊生個孩子,有了孩子,你的地位就更加不可撼動了!”

“總之,我會一直支持你的!”幼珊說著,又上前抱了抱程季安。她拍著她的背,笑著給她鼓勁。頓了頓又遺憾道,“本來還想和你一起逛街的,誰知道母上大人非催我回家,於是隻能下次了。還是那句話,不要想太多啊。好了,我走了,回頭再跟你聯繫。拜。”說著,已經上了車。

搖下車窗揮了揮手,又露出個大大的笑臉後,轉身踩下油門。

“拜。”程季安張了張嘴,沒有喊出聲,舉著的手也隻是僵硬的揮了揮。

“太太。”老周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身後。

程季安回頭一看,老周已經把車開了過來。

她有些恍惚,剛才自己好像並沒有打老周電話。不過也不重要了。

上了車,將自己陷入黑暗。

“太太,您的臉色不太好,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老周沒有立即開車,,而是透過後視鏡望了她一眼,又破天荒的問了一句。

程季安回神,趕緊搖頭,“沒有,我很好。”

“那現在回家嗎?”

“嗯。”

老周又望了她一眼,最後收回視線,再一次平穩的開起了車。

一切歸於平靜,程季安望向窗外的目光卻徹底失去了焦點。

生個孩子……她也想過,可是,談何容易。

她跟紀崇均在一起寥寥無幾,而除了第一次,之後的每一次他都備好了套子。

程季安無法究其原因,一開始覺得是介意,現在看來,或者他本身就不願意和她一起有個孩子。

他的心裏有個人。

他愛的並不是她。

而那幾次,除了第一次,一次是喝了點酒,一次是一起去看望老爺子夜裏沒法分房睡在了一起,還有幾次不知原因,卻左不過是突然有所需求。

每一次,也都是像完成公事一樣,縱使肌膚相親,也感覺不到絲毫溫度。她總是因爲顫栗而閉上眼睛,卻也總能感覺到他居高臨下的俯視著自己,目光沈默而冷冽。至始至終,他們都不會交流,擁抱,甚至接吻。毫無溫存。縱使是喝了酒,他也是同樣克制。

未曾親見,可是那樣的畫面那麼深刻,那個燈光黯淡的綺麗走廊再次浮現在腦海,他親吻著她,亦或是她親吻著他,而這些,他們都沒有有過。

他不愛她啊。

原先她不知道,可現在什麼都知道了。

而他當初娶她,也不過是逼不得已……

轎車很快駛入紀家別墅的大門,程季安走下車門,整個人又已下意識的繃起。主人未歸,燈還亮著,吳媽和阿香聽到汽車聲,早已守在門口。

“太太回來了。”吳媽看到人回來,趕緊上前,接過了她手中的包。

“嗯。”程季安輕輕的應了聲。

“太太,要放水洗澡嗎?”阿香跟進屋,也殷勤的問道。

程季安朝她笑了笑,“不用了,我自己來就可以了。”說著,徑直往樓上走去。

樓梯盤旋而上,吳媽和阿香看著她的背影,面面相覷,今夜的太太還是那個太太,可總覺得哪裏不一樣。

程季安回到自己的房間,卻是一下關上了門。她把背抵在門口,頭靠著,仿佛力氣被抽空卻還在竭力維持。反手握著的門把,也是遲遲沒有松開。

許久過後,她才像是緩和過來般有了動靜。

目光所及之處,卻是一片寂靜與黑暗。

開了燈,瞬間滿室光輝,一切卻又變得空蕩與陌生。沙發、床、椅子……所有曾經她留下過生活痕跡的地方都像是與她割裂成了兩個世界,近在眼前,卻觸碰不到。

她到底是不屬於這裏的。

花灑被打開,水流直下,浸濕了她的臉龐。

曾經她不過是個普通的人,出生並不富貴,過的也是普通的日子,有過夢想,卻不曾憧憬太遙遠的生活,隻想著踏實過完現在的每一天。對於紀氏,她也僅在新聞上看到過,卻也是匆匆一瞥,從不在意。她從未想過有一天會和紀氏扯上瓜葛,更未想過有一天會嫁給紀氏的傳人爲妻。

可是命運總是那麼玄妙。

幾十年前,當時兩個風華正茂的青年參了軍,他們屬於不同的地方,最後卻走到了同一個隊伍,並且一起上了前線。當時一個是班長,一個是一直跟著班長的聽話小兵。他們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當時他們各自娶妻,妻子也各自懷有身孕,班長一度開玩笑說:到時候若是一男一女,就結個娃娃親。

戰場中總是殘酷又危險,兩個人在槍林彈雨中穿越,雖然躲過了無數次的風險,可是有一次還是避無可避。一枚炮彈從天而降,走在前頭的班長即將粉身碎骨。

就在這危急時刻,小兵奮力將其撲倒,挽救其於千鈞一發一際。最終,班長大難不死安然無恙,然而小兵卻被這從天而降的炮彈炸傷了半條腿。

傷員需撤退救治,班長卻還得繼續作戰,然後戰場一別,便是數十年。

期間班長幾度尋找過小兵的下落,可都是杳無音信。不停動蕩,檔案淩亂,地址不詳與更疊,皆成了班長無法找到小兵的症結。

可是班長始終沒有放棄,當他將家族企業發揚光大,當紀氏集團屹立一方,他始終在尋找當年小兵的下落。而皇天不負有心人,最終,他找到了當年不惜犧牲自己也要救他的小兵。

一個“敬禮”,一聲“班長”,將時光仿佛拉回到了幾十年前,兩個古稀老人再聚首,皆是熱淚盈眶。而在回憶往事的時候,當年那句玩笑話也被當了真。

班長說:“當年咱們可是定了娃娃親的,誰知道你生的是兒子,我生的也是兒子,不過不要緊嘛,兒子下面還有孫子孫女,我這還有個孫子沒結婚,你那呢?趕緊扒拉下,咱們好做個親家!”

小兵隻生了一個兒子,兒子也隻生了一個女兒,女兒二十三,正好未出嫁,班長看了一眼,立即拍闆,“就她了!”

於是,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一躍成爲了頂級富豪家的孫媳婦。

可是當初,是她願意的嗎?

不,她並不願意。

她僅可能的去查找了所有關於紀氏的消息,以及她所要嫁的那人的消息,結果越查越害怕,別人隻道她麻雀變鳳凰,一飛沖天,她卻知道她跟紀氏門第差距太大,中間隔著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縱使現在有著紀老爺子的庇護,可是又能庇護多久呢?自己的爺爺時日無多,紀老爺子年紀也大了。

紀氏集團,上市公司,身家百億,嫁給紀氏的少東家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事,可是她隻知道,如果自己的能力不夠,所有的路隻剩艱辛。

更何況,她還有個足夠緻命的問題。

那個時候,她是拒絕的。完完全全的拒絕。

可是,根本沒用。

母親的執念逼著她不得不嫁入紀家,嫁給紀崇均,哪怕她的身上背滿了枷鎖……

程季安將自己埋入潔白的毛巾,不禁想:如果當初我再堅持自己,又能怎樣?

已經沒有如果了。

她成了紀夫人,紀崇均的妻子,從此一點點過上了無望的生活。

她也曾努力過的,並且一直在努力,從那個生澀的什麼都不懂的人,一點點變成現在這個什麼都能知道一些的人,沒人教她,在這兩年裏,她看了無數的書籍做了無數的觀察暗中練習了無數次,隻讓自己變得更好變得更符合這個身份。現在,她已經能夠應付很多場面,哪怕是依然有所出錯,也再不會像原來那樣雙臉發紅手足無措。

可是沒用,根本沒用,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她依然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

她沒有朋友,沒有交際,生怕自己行差踏錯有損紀氏形象,也不敢有所要求,最終隻能恪守自己,然後一天天的待在家裏。

她像隻金絲雀,也像隻籠中鳥。

而她的丈夫,也從來對她不聞不問。

她也想過他能愛她一點的,可是也從一開始,她就知道不可能了。就像他娶她,是因爲祖父所逼,而將她放在這個位置不曾苛待於她,也不過是因爲長輩的過去留下的一絲憐憫。

她可以想象,他不會主動與她離婚,可是他的心裏,也永遠不會有她存在。

他的心裏有別人啊!

那麼,再堅持下去又有什麼意義呢?

程季安從浴室走出,再次望向這個房間,心突然靜了下來。

是啊,有什麼意義呢?

房子再大,房間再華麗,不過也就是個囚籠。

困住了自己,也困住了別人。

她不想再繼續了。

窗外突然傳來汽車的動靜,像是有人來了。程季安正行至落地窗前,信手掀開窗簾,卻是紀崇均回來了。

夜色已深,路燈下,紀崇均的神色看不分明。

程季安卻莫名看得有些貪戀,她從未跟誰說起,紀崇均的長相符合她所有的審美。她也從未對誰心動過,結婚典禮上紀崇均給她戴上戒指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跳得都快按壓不住。

隻是,他爲什麼又回來呢了?今晚那麼多人,應該足夠熱鬧的。

是有事嗎?

還是因爲他的妻子看到他和別的女人在一起,他想回來以示清白?

多麼不可能的事。

放下窗簾,回到床邊,時間是夜裏九點半。

外面夜深人靜。

程季安拿起手機,滑動鍵盤,進入通訊錄。

通訊錄裏也就三十幾個人,多是嫁入紀家後認識的人,傭人、司機、秘書、律師、親友,多半不常聯繫。

有一個人的號碼是自存入後就從未聯繫的。

程季安望著那個人的名字,目光閃動,隔了好久,最終卻還是按了下去。

不敢打電話,更不敢直接去找他,唯有發一條短信,終於積起的勇敢。

“紀崇均:

——我們離婚吧。”

闔上,深吸一口氣。她想他能看見的,而她隻要等著他的回複就行了。

時間沒有了定數,或許過了十幾秒,或許過了一分鍾,手機傳來動靜。

——“好。”

一個字,沒有再多的言語。

程季安看了一會,無聲的笑了。

也許他早已等了很久。

憋在胸口的那口氣終於吐了出來,她坐在床上,目光不再猶疑,也許明天以後的日子會更艱辛,可是也不用害怕了。

門外,紀崇均望著手機上的那行字,嘴唇輕輕抿緊。

半晌後,他按掉手機,擡起頭,轉身離開。

眼眸深邃,不辨悲喜。

他的手上拿著個盒子,無人知道那是什麼。

半個小時後,樓下傳來汽車的發動聲,程季安躺在床上聽著,直到它越來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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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8:56


程季安開始收拾東西,雖然她並不足夠了解紀崇均,但是她想既然紀崇均答應,總不會拖得太久。

兩年前她嫁入紀家,惹來多少非議,家中的人說她是修了幾輩子的福,這邊的人不曾這般露骨,可是眼神裏那些探究卻是明明白白再真切不過,至於背後怎麼說,又如何需要揣測?如今她離開紀家,在他們眼裏,隻怕就是從雲端墜入塵埃,被一朝打回原形。就算他們知道是她自己提出離開,他們也隻會覺得是她想不開,不知好歹,不自量力。

在這場關繫中,所有的輿論都不在她身邊。

想到將來的種種,想到家中母親的不理解和可能的那些歇斯底裏,程季安不是不害怕的,可是再害怕,她也不得不選擇義無反顧的前行。

未來的日子還長,她總能將它們過下去。

至於他們離婚的事在老爺子那怎麼交待,她想紀崇均總能處理好。

而且,紀老爺子也不過是看在往昔的救命之恩上才會選她做孫媳婦,她不過是沾了祖輩的光,於她本人,他又給給予她多少的青睞?

現實總是很殘酷,隻不過有的人看得分明,有的人不去相信。

……

程季安的東西不多,主要是一些書籍一些畫,隻是因爲要收拾幹淨,難免忙了兩天。

她提出的離婚,自然是她離開,也應該是她離開。

望著變得空蕩蕩的畫室,程季安的眼神閃過一絲迷茫,這裏是她待了兩年的地方,她一點點的將它布置,一點點的將它充實,然後又一點點的將它清空。可是她能做到的,也僅抹去她使用過的痕跡,然後盡可能的將它完璧歸趙。

底下的傭人對她這幾天的忙裏忙外感到的詫異,有人疑問,程季安卻也隻是笑著搖頭。

她從不願多說些什麼,等到時候到了,她們自然會知道一切。

而在這兩天裏,紀崇均始終沒有出現。

等到第三天,當她望著收拾好的行禮想著是不是應該先離開時,終於有電話打來。

“夫人您好,不知您今日是否有空,紀先生托我擬好了一份離婚協議書想請您過目……”

孟德昭,紀崇均的律師,當初結婚時的婚前協議也是由他經手。

而那個時候,紀崇均也同樣沒有出現。

……

孟律師很快就到了,是個三十出頭的男人,戴著金邊眼鏡,穿得一絲不苟,臉上帶著微笑,眼中卻讓人看不清,斯文又精英。

程季安雖然隻與他打過一次交道,卻也知道他公事公辦簡潔明了的風格,簡短招呼後請他入座然後等著他開口。

孟昭德果然沒有多言,從邊上的檔案袋裏抽出一沓文件放在桌上便推了過來,“夫人,請您過目。”

程季安望著桌上那沓厚厚的離婚協議書卻有些愣神,她原來以爲離婚會很簡單,最多薄薄幾張紙,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甚至比她的婚前協議還要多。

她想拿起來一看,卻又有些愕然,最上面確實是離婚協議書無疑,下面卻有另外的文件,最上面的是一份“資産明細”。

她又有些明白,婚前協議中已經羅列出如果離婚她能得到的那份資産的組成部分,現在這些“資産明細”應該就是那些組成部分的具體證明。

想著,她又翻開離婚協議書。薄薄幾張紙,看完應該就能簽字了。

只是還沒看完一頁,卻又愣住。第一頁頁底,離婚後她能分得的部分,第一個,就是將近三千萬人民幣的共同財産分割。

婚前協議中確實有關於離婚時共同財産的分割,可是她從未想過會有那麼多。

那份協議有太多的約束和限製,近乎苛刻,而她當時簽下,一是從未多想,二是換位想之,紀氏集團畢竟太大的企業,其中牽涉太多,所有的條約自然越嚴苛越好。

雖是嫁入紀家兩年,平日用度也是無數,可是程季安到底沒有如此直觀過這麼大的一筆數字,望著眼前這張紙,她的心中難免驚異。

然而驚異之後卻是悵然。

她從未想過她提出離婚她會得到這麼多。

怔怔的掀開第二頁,映入眼簾的第二行字卻又讓她的眼眸一下波動。

“二:自離婚之日起,位於翠湖灣的翠湖別墅歸女方所有……”

翠湖別墅,便是這裏……?程季安怔怔的擡起頭望了孟德昭一眼,孟德昭卻隻是對她微微一笑。

再看下去,更是讓人驚心。

“別墅內所有東西皆歸女方所有,其中包括家具、擺設……女方所有首飾、珠寶、衣物皆歸女方所有……”

程季安不敢再看,不過短短幾行字,可是其中代表的價值卻是遠遠不可估量。

就說這翠湖別墅,價值早已在三千萬以上;還有她那些珠寶,哪些是凡品?紀崇均雖然對他疏離,可是命人給她置備的都是十足符合她紀太太這些身份的,就是幼珊看到她佩戴的那些東西,也常常免不了贊歎。這些珠寶的總價值,又如何能少得了一個三千萬?

可是,這都不是在當初的婚前協議裏的。

程季安不禁又向孟德昭看去,盡是難以置信。

孟德昭卻依然隻是微笑,“這些都是紀先生的意思。”——與我無關,我隻是奉旨照做。

程季安心中突然有些複雜,她低下頭,看著手中的紙,久久沒有反應。

孟德昭又已將桌上的文件拿回,一份份翻開,然後又呈現在她的面前,“如果夫人您沒有疑問,可以先在這些上面簽字。當然,如果您還有什麼疑問,也請盡管跟我提。”

程季安眼光掠過桌上攤開的文件,才發現在“資産明細”的底下,是一份份轉讓協議——房屋轉讓,汽車轉讓,珠寶轉讓……

程季安的手指一份份撫過,最終卻還是停下,“我能不要嗎?”她的聲音有些沙啞,眼神也是不確信。

孟德昭一笑,卻隻道:“我想紀先生是希望您能收下的。”

說著,又將手上最後一份文件掀開放在她面前。

那份文件的最後,甲方已經簽上了名字,沈穩端俊的三個字——紀崇均。

不單是那份文件上有,其他的文件上也都早已簽上了名字,就是手中這份離婚協議書的最後,也是白紙黑字三個字,明確又醒目。

這是不容她質疑,也不容她推諉。

換句話說,也是不給她周旋商量的餘地。

可是她該感激的不是麼?

程季安將手中的離婚協議書一眼看完,拿起筆,最終在女方的位置上簽上了名。

——“程季安”。

就像是當初在結婚協議書上簽下一樣。

孟昭德將所有的文件一份份收起,程季安看著,卻隻是沈默。一個開始,一個結局,兩年的時間,終將結束。

孟德昭將所有東西收拾完的時候,卻又從身邊的袋子裏又拿出了一個東西來,“夫人,這個也是紀先生給您的。”

程季安茫然的接過,打開,目光又有了波瀾。

那是一條項鏈,由無數顆鑽石鑲嵌著一顆粉鑽,華麗耀眼,美麗無雙。

並且一看,就是價值不菲。

“這是?”程季安不知道這是何意,又一次看向孟德昭。

孟德昭已經站了起來,回道:“這是紀先生爲您準備的結婚兩周年紀念禮物。”

說完又一笑,“我先告辭,後會有期。”

“後會有期。”程季安草草應完,再看向手中盒子,卻感覺到它的分量一下變得重了起來。

紀崇均極少與她接觸,卻也會送她禮物,在她生日的時候,在他們結婚紀念日的時候,去年一周年結婚紀念日他就送了一條同樣極爲昂貴的手鏈。

他對她,從來是大方的。

而現在,他依然對她大方,給她房子,給她車子,給她珠寶首飾,給她足夠的補償,哪怕已經簽下離婚協議,他也依然將那份爲她準備的結婚紀念日禮物送上。

只因——那原是要給她的。

她使用過的東西,他從來不會觸碰;就算她還未使用過的東西,一旦打上過她的痕跡,他也再不會用。

程季安捧著盒子,突然笑了,笑著笑著,笑容卻一點點淡了。

……

紀氏集團的大樓裏,董事會正在激烈的召開。

紀崇均坐在首位,聽著他們辯論,卻有些心神不寧。

這時桌上的手機振動,紀崇均眼皮一擡,思慮半秒,還是拿起摁下接聽鍵然後站起往窗邊走去。

電話裏,吳媽的聲音略顯激動,“紀先生,打擾您了,我就是想告訴您一聲,太太收拾了兩個行李箱走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握著手機的手緊了,半天後,他才回了一聲,“知道了。”

三十六層往外望,天空遼闊,紀崇均站了很久,眼裏卻隻是一片深沈。

而在他的身後,整個董事會的人都望著他,鴉雀無聲。

……

翠湖別墅外,程季安拖著兩個行李箱往前走著,車輪滾動,帶著對漫漫前路不知歸途的忐忑,也帶著終於可以告別一切的如釋重負。

身後,老周開著車卻緊緊跟著。他開著車窗,神色凝重,不停地勸說,“太太,您要去哪裏,就讓我送送您吧……”

“太太,這裏出去有點遠,坐車也不方便……”

“太太,您上車吧……”

“太太,您這樣我們不好向先生交待……”

程季安拗不過,終於停下了腳步,“那好吧,麻煩你幫我送到附近的公交站台……”

公交站台?老周的眼中有了一瞬的難以置信,可是最終還是照做。

等到了公交站台,程季安又將行李拿下,老周趕緊幫忙,又道:“太太,您要去哪裏,我直接送您去就可以了。”

程季安卻隻是笑笑,“不用了。謝謝你,老周。”

公交車已經過來,程季安拎著行李箱就走了上去。

投幣,轉身,揮手再見。

老周想要跟上,公交車卻已經關了門。

轉眼便已走遠。

車上沒有多少人,程季安走到後邊的位置坐下,任距離一點點拉開,沒有回頭。∫思∫兔∫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沒有徹底離開,又怎麼能夠重新開始呢?

……

紀氏集團,老周的短信發來。

“紀先生,太太上了一輛公交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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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9:12


中午時分,紀崇均坐著車回到了翠湖別墅。

別墅裏似乎比以往來得安靜,踏入一看,也是空空蕩蕩。紀崇均垂下雙眸,卻是面無表情。

吳媽跟阿香聽到動靜已從廚房走了出來,見到客廳裏站著的人一陣激動,“紀先生您回來啦!”

說著,趕緊上前,忙又跟他彙報起了這兩天的事。

“前天早上太太就開始收拾東西,當時隻是在畫室,我們也沒有太過在意,問了太太,太太也沒告訴我們,誰知道上午的時候太太就拖著兩個行李箱出門了,也不要老周送,也不告訴我們去哪裏,我怕太太出什麼事,就趕緊給您打電話了……”

“是的先生,我們後來上樓看了,好像太太什麼都沒帶走,就把她的字畫帶走了……”阿香站在後面也忙點頭。

紀崇均卻沒什麼反應,等到她們說完才轉頭淡淡道:“你們還沒吃午飯吧?”

“啊……是,正要做……”吳媽說著,忙將手中的小半把豆角藏在身後,剛才一時急切,沒顧得上收拾就走了出來,隨即又解釋道,“太太走了,我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吃,就一下耽擱了……”

紀崇均點點頭,“那就先去做吧。”說著,又轉身徑自往樓上走去。

吳媽看著他的背影,與阿香面面相覷,太太離家出走,先生也表現的太平靜了。

可是如果真平靜,又怎麼會大中午趕回來?在這做了這麼多年工,可從沒見過紀先生在中午回來過……

紀崇均走到樓上,打開了畫室的門。

門內原來擺著很多東西,長桌、木椅,花瓶、雕像、畫紙、顔料、書籍,各式各樣,琳琅滿目,可是現在卻隻被收拾出了一片空地。臨窗支起的一個個畫架也不見了,上面畫的內容仿佛還在眼前,可是現在也都消失不見。

窗戶開著,陽光漫射,目光所及之處,空空如也。

紀崇均在門口駐足片刻,始終沒有進去,他不止一次的進入過這個房間,卻常常是在夜裏,常常是在燈光下。他看著一件件他從未觸及過的東西,看著一幅幅她一筆一筆畫下的畫,就像是一個不露痕跡的闖入者一樣,帶著小心,帶著探究,一點一點丈量著她的世界。

可是探究到最後,再不敢進入。

那個時候,這裏是陌生的,可是沒想到,當那些曾經以爲的陌生全部搬空後,換來的是更加的陌生。

紀崇均的眼神有了變化,轉而,他卻隻是輕輕地轉身,又輕輕地帶上了門。

走至走廊底,是他們的臥室,腳步卻不知什麼時候放慢了。扭轉把手,將臥室的門推開,滿室陽光,卻一片寂靜。

目光掃過整個房間,人又已向衣帽間走去。

衣帽間很寬大,一眼掃過,成排的衣服整整齊齊的掛著,所有的鞋帽,亦是如常擺放。

看向邊上的梳妝台,化妝品皆在,抽屜裏的飾物也是紋絲不動。

所有東西都沒有被動過的痕跡。

櫃子中還有個保險箱,紀崇均走至跟前,遲疑片刻,還是撥下了號碼。

一零二柒,她的生日,他一開始告訴她的密碼。

“哢噠”,保險箱打開。

就連一個密碼,她都不曾改過。

一共三層,裏面放滿了她的盒子,一樣樣的,皆是她的首飾。紀崇均打開幾個,裏面的東西皆在,都不曾帶走。逐一放好,又拿出一個,隻是待看到上面的花紋時,他有了一瞬的停滯。


這個盒子,很熟悉……

這個盒子,兩天前還在他的手上……

打開一看,果然是那條粉鑽項鏈。

紀崇均看了半晌,還是將它放了進去,隨手又拿起邊上的一個小盒子。

隻是等到這個打開的時候,他的下頜一動,淡漠的表情再無法堅持。

所有的情緒仿若突如其來,所有的克製瞬間潰散。

那是一枚戒指,一枚他們結婚時候爲彼時佩戴時的戒指。

紀崇均不知道看了多久,最終卻還是將它放回了原處,他的表情也重新恢複平靜,隻是比原來更爲的沈默。

等到目光落在最上層裏間的那個袋子上時,他的臉上已再不見波瀾。

那個透明袋子裏裝著一張卡,一張特意爲她準備的卡。裏面存有足夠多的錢,也會在每月固定的時候轉入一筆數目,這是她身爲紀氏夫人的待遇……

紀崇均摸著那堅-硬的質地,終於知道,程季安果真如她們所說的那樣,除了她自己的字畫,什麼都沒有帶走……

電話鈴突然響起。

紀崇均看著了一會來電顯示,才慢慢接起,“喂。”

那邊不知說了什麼,紀崇均靜靜聽著,最後才應了一聲——“好,我馬上過來。”

……

車子很快又駛出了翠湖別墅,而車中的那人,又變成了那個深沈內斂的紀崇均。

……

城北紀宅,紀明秋正在呵斥,“真是胡鬧,說離婚就離婚,有什麼過不下去的!還打算瞞著我!要不是我得到消息,你是不是打算瞞到底了!”

這位紀家早年的當家人,雖然坐著輪椅,老態盡顯,可是身上的威嚴尚在,縱使相隔甚遠,卻依然能感覺到上位者的淩然氣勢。那是戰場上的廝殺和商場上的沈浮洗練出來的,哪怕行將就木,也不會少卻分毫。

然而紀崇均卻無動於衷,隻是任由他說著。

對於老爺子能這麼快就知道他辦離婚協議的事他並不意外,老爺子雖然早已退居二線,影響尚在,他離婚的事那麼大,那些人又怎麼敢不知會他。

紀老爺子見罵了半天毫無作用,不免也歇了下來,盯著紀崇均的目光卻依然不滿而銳利,“就算再過不下去又何必要離婚,你晾著就是了她能把你怎麼樣!把她離了你又打算娶誰?外面那些女人逢場作戲可以,又有幾個有資格進我紀家門?你別也被灌迷湯似的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程家那丫頭雖然登不上什麼台面,但至少安分!

——在他眼裏,提出離婚的自然是他紀家的人。

紀崇均卻並沒有解釋,隻是淡淡應道:“到時候我會第一個告訴您的。”

紀老爺子一時有些怔住,等到反應過來這話是什麼意思時,臉色有了變化。剛才那番話看似責罵,實則是在敲打,是在試探。

他深知自己孫子的秉性,如果不是必要,也不會先斬後奏做出離婚的事——至於“必要”,除了給別的女人騰位置還能有什麼?隻是沒想到他就這麼輕易的就承認了。

他很想問問那個女人是誰,可是紀崇均坐在椅子裏,一副閉口不談的樣子。

紀老爺子眯了眯眼,心中卻生出了一絲無力感,他到底老了,很多事情都由不得他了。

也不再糾纏,隻是往椅背上一靠,“罷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我現在就隻盼著在我有生之年還能抱一下曾孫,這樣就算死了我也瞑目了!”

兩年裏他不知問過幾回,他卻隻是說現在還早,不著急。

不著急不著急,他都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如何能不著急。

現在他也就只盼著紀家有後了。

閉上眼睛,臉上的疲態更加明顯。

“如果沒事,我先回去了,下午還有個會議。”紀崇均站起了身。

“嗯。”紀老爺子沒有挽留,等到他經過自己的身側時想起什麼,才又開口道,“你雖然跟程家那丫頭離了,也別虧待了她,好歹我這條命是她爺爺救的,別給人落了閑話……”

紀崇均頓了下腳步,可是很快又轉身走開。

眼前浮現的是那枚戒指,那枚她戴了兩年最終卻一道留下的戒指。

……

紀崇均很快走出了門外,待到他的身影消失不見,紀老爺子卻又睜開了眼睛。

他召來身邊的人,緩緩道:“這陣子多留意留意出現在他身邊的女人……”

很多事情隻要不太出格,他都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唯獨這件事,他卻還是不能徹底放權。

前車之鑒,猶在眼前。

……

公交車上,程季安拿起了電話。

“老師,我應該很快就能到了……嗯,不用不用,我自己能找到的……好,那一會兒見。”

掛斷電話,程季安歎出一口氣,嘴角也抿出一絲笑容。

兩個月前,她坐車經過市中心的圖書館前,無意遇見了大學時教過她的美術老師,那是她的恩師,不但教授了她很多專業上的知識,更是教導了她無數的人生問題。所以當她看到年邁的他站在公交站台前時,她立即下了車向他走去。

他是她的授業恩師,她亦是他的得意弟子,闊別兩年,他鄉偶遇,各自激動外,自有無數的話要說。

他自然早已聽聞她嫁入豪門的消息,隻是依然爲她惋惜,她有極高的天分,如果潛心鑽研下去,必然有所建樹,而嫁入豪門之後,富貴榮華在身,又有幾個能按捺得下那份清勤?就算心有餘,隻怕也是力不足。

不過在近況的問詢中,他卻也感受到了她眉宇間的那份失意,所以在臨別時他亦說,以後要是得閑,大可以過來看他,他從原來的城市回到了他出生的故鄉,雖然不再傳授知識,卻也開始了一份新的工作,而這非常需要她的幫助。

說是需要幫助,除了他的人手確實短缺之外,其他也不過是想讓她得到排解。豪門生活並不易過,他又如何不明白。

那個時候他正受邀前去美術館,她也將赴宴,一路上說話的時間隻是少得可憐,可是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了心裏。

而在昨天晚上,當她想著總有一天將要離開紀家時,她撥通了老師的電話。

她說老師,您那還需要人幫忙嗎,我現在空閑了。

她可以做一些自己能做的事了。

窗外,車流依然穿梭,程季安看著,眼中禁不住又浮過一絲陰霾。

一開始她也想過離開紀家後要去哪裏,她也想像其他人一樣離婚後可以回家,可是最終到底不敢。她還沒有想好要告訴他們,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那可能引起的驚濤駭浪。她能做的,隻是找個地方生活下來,然後一步步的過好自己的生活。也許很快有一天他們就會知道,可也總不至於那麼無處安身。

這個城市很大,茫茫人海,數千萬人,而她雖然留在這裏,那些人都在高高的那層,沒有那麼巧與她相遇。

至於留給她的那棟房子,也許她會回去,也許她也永遠不會再回去。

房子裏的那些人也不用她憂心,離婚協議裏,紀家會繼續承擔那些人的薪水,直到她自己不再需要。

……

公交車又一次在站台上停下,目的的到了。陸陸續續有人下車,程季安拿著行李也跟著下去。

往前走,華都博物院就在眼前,往後走入一條巷子,一個人卻正站在巷子口。

精神抖抖,卻已頭發蒼白,衣著樸素,眼中卻盡是讓人值得尊敬的清正平和。他似在等著什麼人,時不時的往街上望去。

程季安走到他身後,輕輕的叫了聲,“老師。”

那人轉身,眼中卻閃過詫異。

上一次見時,她坐著豪車,衣著華麗,模樣雖是未變,舉手投足已是換了一個人,雍容又端莊。

這次,她卻只是徒步而來,拖著兩個行李。

程季安看著滿臉愕然的老師,卻隻是輕輕一笑,“老師,我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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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9:40


程季安跟著馮懷清穿過小巷,走過三道門,進入了一個院子。院子位於博物院後方,尋常人卻根本到不了這裡。

這裡是工作人員辦公的地方,馮老也在這裡任職。

與別的辦公環境不同,這裏毫無現代氣息,有的只是濃濃的生活氛圍。房子是明清時候的建築,窗戶、門都改良過,夠寬敞,夠亮堂。過道還保留著原來的青磚,一塊塊鋪堆蔓延,彌漫著曆史的古韻。四周也滿栽著樹,正值四月,樹上開了花,有的甚至都已經結出了密密的果。再往裡去,甚至都能看見走廊下放著的藤製躺椅。

程季安打量著一切,有些貪戀,她從沒有到過這樣的地方。

馮老在邊上說道:“再過些日子,這裡的枇杷就熟了,到時候那些年輕人就會跑過來摘著吃。”

程季安有些詫異,一想,又有些向往。

馮老又道:“這裡原來是清朝時候一個官員的府邸,幾經流轉後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因爲地理位置的特殊被政府買下,當時的博物院沒有這麼大的規模,所以這裡也沒有好好利用,前年古物修複中心成立,這裡才被開辟起來。是個好地方,也幸好一直沒被拆掉……這裡就是我的工作場所了,你師母今天也在。”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一個屋子前,門開著,跨進門檻,就看見裡面滿滿當當,擺滿了一屋子的東西。靠裡側的桌子前站著兩個人,正對著桌上的一隻殘缺的瓷器說些什麼。

一個年紀大些,戴著老花眼鏡,面容圓潤又慈祥;一個年輕些,看著仔細聆聽的樣子,應該是個“學生”。

察覺到門口的腳步聲,長者擡起頭,然後就笑了起來,“是小程到了。”

“師母。”程季安將行李放在門口,走進去甜甜的叫了一聲,隨即又向邊上的人打了聲招呼。

林鳳英似乎很高興,抱著程季安的胳膊左看右看,直道:“兩年不見,你好像瘦了。”眼神裡是止不住的關切。

程季安鼻子裏莫名的一酸,卻還是只道:“沒有,我一直這樣呢。”

那“學生”已經告辭離開了,林老目送他出去時,這才看到門口放著的行李箱,不由轉過頭來,“這是?”

“師母,我離婚了。”程季安垂下雙眸,有些不好意思。

林老也是滿臉詫異,看了看自己老伴,確認自己沒聽錯後,才把自己張開的嘴又閉上,只是眼中卻還是有些驚疑。

程季安知道她在擔心自己,不免解釋道:“是我自己提出來的。”

林老望了她一會,才道:“其實這些都沒什麼,人的際遇各有不同,只要經曆過,感悟過,然後再往前走就行了。”

“嗯。”程季安點頭。

“那現在也不著急去館長那報備了,我看時間不早了,不如先回家去,師母給你弄好吃的。”林老轉而又道。

“好啊。”程季安忙笑著應道。

馮老和林老的住房就在離博物院步行十分鍾的地方,等到他們五點下班之後,程季安便跟著一道回了過去。

那是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面積並不大,裡面卻擺放的井井有條,並且也一如既往的充斥著曆史文化氣息。牆上掛著字畫,桌上擺著著墨,更別說那快放了半屋子的書籍。不過不管東西怎麼多,擺在最顯眼位置的始終是掛在正牆上的那幅他們年輕時候的結婚照。

那個時候他們還沒白髮,也沒皺紋,兩個人靠在一起,對著鏡頭笑著,穿著最樸素的衣服,卻散發出了最真摯的光。

那些舊時光,那些相依靠。

程季安看著有些感動,兩位老人結婚已經四十多年,卻依然恩愛如初,哪怕他們並沒有子女。師母不能懷孕,可是盡管如此,馮老也始終不離不棄。

林老已經進廚房做飯了,程季安想要進去幫忙,卻被告知不用。

“小程,到這邊來坐會兒。”馮老拉著她往沙發上坐下。

程季安知道自己總該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他們,所以也不再堅持,只過去坐下。

跟他們說出自己的遭遇並不是件難堪的事,因爲他們給予的是真真的關切,可是程季安還是感覺到了慚愧。

她知道自己在老師心目中一直是個優秀的人,自主,自立,自強不息,可是當她回顧自己的這兩年,才發現她根本沒有做到。

“剛剛嫁入紀家的時候,我一直告訴自己,既然已經嫁過去了,就應該把自己應該做的全部做到。我知道那條鴻溝有多大,所以就應該調整自己,摒棄所有的自卑,盡可能的去融入他們。我也確實嘗試了,盡力了,可是效果甚微。”

“這兩年,我沒敢跟誰說過,其實我過得並不好,看似風光,可是背後太多難以啓齒的問題。我總是在調整著自己,坦然面對所有的一切,可是有時候又不得不懷疑自己的努力是否有意義。我學會了他們的交際禮儀,接觸著他們接觸著的東西,可是那根本沒用。沒人肯定你,也沒人陪伴你,我感覺不到自己一絲一毫的價值存在。”

“可是我依然在調整著,努力的調整,我總想,只要自己再努力一下,一切也許都會好起來的,可是到現在,我真的調整不下去了。我做得再多,也永遠與那個世界格格不入。”

“所以我還是提出了離婚,我不想我的一生都過在那樣的牢籠裡,也不想把一個心裡沒有我的人一直綁在身邊。”

“老師,您一定對我很失望,原來我可以做很多事,可是現在就單單一個好妻子好太太的角色我都做不好,原以爲自己很堅強,可是連這些事情都承受不住……”

將事情原原本本講完,程季安低下了頭,她爲自己的失敗無地自容。

馮老靜靜聽著,將手中的茶杯放下,歎了口氣,“其實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那樣一個環境,你一個人撐到現在很是不容易。感情需要經營的,婚姻更需要經營,而且這不是一個人的事。”

一個平凡的女孩嫁入豪門,想要立足,不單單是她一個人的優秀與堅強就可以成功的,她需要有個人支撐著她,給予她信心,與她攜手共進。

而她,偏偏沒有。

她所需要的那個人,不曾站在他身邊,甚至都不曾給予她一次援手。

程季安聽著馮老言語裡的話,禁不住熱了眼眶。她可以足夠堅強,可是她也確實需要那麼一個人,能夠支撐著她,哪怕只有一點點。

她對紀崇均,不是沒有期待的。

“好了,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還年輕,人生才剛剛開始,你能離開那樣的生活又何嘗不是一件勇氣。你現在有什麼打算?”馮老又關切的問道。

程季安抽了下鼻子,笑了笑,“其實離婚後紀家給了我很多東西,甚至原來住的地方也給了我,我之所以離開,就是不想背負著太多。我想重新開始,徹底擺脫紀太太這個身份,我想我是可以的。我打算在您這忙完後,等我徹底平靜了,呵,讓您見笑了,再去找份喜歡的工作……哦對了,其實這兩年我一直沒有疏於練筆,我常常一個人待在紀家,沒有事情做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就把時間都用在畫畫上了,這次離開紀家,我把它們都帶出來了。”

程季安說著,就走到牆角把一個行李箱拉出打開。

那是一隻二十四寸的行李箱,裏面卻毫無半件衣物,而是整整齊齊的放滿了一箱子的畫筒,長長短短,各不相同。

兩年的心血,盡在於此。

程季安從中抽出一卷,放在茶幾上,打開。

“老師,請您過目,我想我應該可以勝任您身邊的工作的。”程季安回頭笑著,眼中有著近兩年從未有過的神采。老師需要的是有繪畫和曆史基礎的人,她兩樣都沒有退步。

馮老側著頭看著,卻是怔住了。

他教課數十年,學生無數,可是真正有天分有才華有靈氣的屈指可數,她便是其中的佼佼者。她畢業時他也一度關心過她的去向,並在畢業之後一度邀請過她跟他一起工作,可是最後隻是得知她即將嫁入豪門。

他對她的選擇保持緘默,心中卻是無比惋惜,他預感著一顆新星就此隕落,她太年輕,而那個世界太精彩,可是現在他卻發現自己想錯了。

那是一幅大幅油彩畫,他是國畫油彩畫雙擔,在教了那麼多學生後,也終於教出了一個能夠國畫油彩畫雙擔的學生,只是現在她油彩畫的水平再不似從前。

背景暈染著濃烈的顔色,絢麗,張揚,一個少女站著,梳著辮子,手捧鮮花。所有的顔色層次分明過渡自然,所有的線條又流暢婉轉不露痕跡,如非紮實的基礎和洞察能力,根本做不到這種地步,只是,馮老卻無法評價。

少女的容顔是美的,飽滿,靜謐,可是她的一雙眼,卻讓人感到了無盡的悲傷。不是留於表面的悲傷,而是直擊心扉,讓人隻要觸及,便無法閃避。悲傷到哪怕她的唇是淡笑的,也感覺不到半絲歡愉。

馮老作畫幾十年了,深知一幅畫的靈魂,一個作者可能在其中諸如的情感,雖然有些是自知的,有些是不自知的。

絢麗又悲傷,安靜又絕望。

一如她過去兩年的時光。

她不自知,便已流入筆中,落在紙上。

“小程,你這幅畫要留著嗎?”最終馮老依然沒有評價,而是如此平淡的問道。

程季安搖搖頭,“這些畫只是閑暇時所作,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意義。”

所謂留著,就是要自己珍藏。

馮老點點頭,“前陣子我以前一個學生,找到我想要給我辦個畫展,我以前一直沒興趣,現在卻想通了。我想著到時候要是能賣出一張半張,多出的錢做點慈善的事也是好的,總比那些畫白白放在家裡要有意義的多,到時候就你這副畫也一起掛上吧。”這畫雖好,留在身邊也沒什麼好處。

“……”程季安聽著這話,卻是驚呆了。

作爲他們這些學畫畫的,自然知道開個自己的畫展代表著什麼,而自己的老師是極有資格開這個畫展的。早先年的時候,可是有多少人上門求畫,甚至不惜花重金啊!

可是,她又算什麼呢?一個不爲人知的,甚至還未出茅廬的學生而已。

“老師,這不妥吧。”她受寵若驚。

馮老卻是擺擺手,“有什麼妥不妥的,我說行那就行了。”

“說得是,我看也行!”這時,林老從廚房走了出來,看著畫也道。

“師母!”

林老只笑:“你還不相信你老師麼,他說行就一定行。再說了,我雖然不是專職學畫的,可是也看了那麼多東西了,這幅畫多美啊。就是我看老馮你也應該多學學人家年輕人,你看小程畫的多別緻,你就整日知道畫個瓶瓶罐罐,你不悶我都覺得悶!”

“哪裡悶了,瓶瓶罐罐多麼有意思!”剛剛還一派老成穩重的馮老聽到老伴這麼擠兌他,頓時有點著急。

林老卻隻是瞅了他一眼, “再有意思也不能把廚房裏的糖罐鹽罐拿走害我半天找不著啊……”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馮老一聽她提起這茬,頓時又熄了火。剛開始畫靜物畫時沒少找參照物,當時經濟條件不好東西貧瘠,找了半天隻找到糖罐鹽罐茶壺熱水瓶之流,結果一用就是好半天,沒少挨訓。

程季安聽到他們鬥嘴,忍不住笑了,轉而又有些羨慕。

這些愛情她未曾經歷過。

林老做了四菜一湯,飯菜很快上桌。

程季安已經多久沒在家裡跟人一起吃飯了,心裡不免溫暖著。

當天晚上,程季安未能抵得過林老的盛邀,只好住了下來,她原是想著出去隨便找個旅店住下。只是他們邀她長久住下的請求卻是不能答應,她總得找個自己的房子。

她不想太過麻煩人。

她需要有自己的地方,然後自力更生。

她也知道老師和師母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好,五年前,還在大學的時候,師母突然在路上心肌梗塞休克,是她及時施以按壓和人工呼吸將她救了回來,他們爲此一直記在心上,而她覺得自己隻不過是做了應該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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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29:57


第二天一早,程季安便早早起來,煮了小米粥,又出門買了早點,然後等著馮老和林老起來。

她今天穿著條黑色的連衣裙,已是最簡單的款式,穿在身上依然美麗動人,她有著極好的身材,高挑又清瘦,穿什麼衣服都好看。亦是價格不菲,在紀家時的衣服向來不便宜,哪怕她已經挑了最普通的兩條。她想著等到安定下來的時候,應該盡快買些衣服,離開時,她不過帶走了兩身可以換洗的衣物。

照鏡子的時候習慣性想把頭發綰起來,最後還是住手,她已經不是紀太太了,不用再這麼保持端莊。

頭發披了下來,落肩,烏黑潤澤。對著鏡子擠出笑容,努力讓自己更生動些。

今天,她會去見領導,也會擁有新的同事。

博物院八點開門,工作人員已經陸續有人到了,見到馮老和林老紛紛打著招呼,語氣裡是真心實意的尊敬,見著她的目光卻是好奇,程季安則統統回以微笑。

馮老第一時間就將她帶去了院長的辦公室。

“這是我的學生程季安,現在過來當我的助手,她的專業知識很強,在學校時也一直名列前茅。”馮老介紹著,語氣平常,卻不無自豪。

博物院的院長是位五十多歲的中年人,姓汪,聽著一陣激動,“那可真是太好了,這裡多麼缺少專業型人才啊!馮老,真是太謝謝您了!程小姐,真是太謝謝你了!”

“汪院長,您言重了,我會好好學習好好工作的。”程季安有些慚愧,卻也能夠從容應付了。

“你不知道,咱們華夏的古文物保護工作進行的晚,意識不夠全面,造成很多古文物都殘缺破損急需修複,而咱們這華都博物院不比京都,保護工作起步更晚,人手更加緊缺!前年終於把馮老林老盼來了,這才解了不少危急!哎,說來也真是歎息,古物修複工作是個很枯燥的工作,需要足夠的耐心和毅力,現在已經很少有年輕人願意做這些了,我多麼希望能有更多像你這樣的年輕人能夠參與進來!”汪院長卻依然激動。

“院長您放心吧,當意識普及了,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這個隊伍的。”程季安回道。

“那就好那就好……”

從院長辦公室出來,程季安忍不住向馮老謝道:“老師,謝謝您。”

院子雖然求賢若渴,可是沒有老師的慎而重之,他又如何能這般尊重。

馮老卻隻是笑笑,“我相信你的能力。”


回到後院,過道裏,林老正在跟兩人說說話,見到他們進來,笑著招呼道:“小程,這是漆器部的衡老師,這是織繡部的祝老師,這是小程,老馮的學生,現在到這來給老馮做助手。”

“祝老師,衡老師。”程季安一一叫了一聲,很是恭敬。

衡愛國是個六十來歲的男人,含著笑點了點頭。

祝敏融五十來歲,上下打量了一番後,笑眯眯的說道:“馮老師的學生,果然不一般。今年多大啦?”

“二十六了。”程季安微笑著禮貌的回道。

“嗯,嗯。”祝老師又連點了兩下頭,臉上笑容更甚,眼睛也始終沒在她身上挪開。

林老開了口,“我正在跟衡老師說給你租房子的事,衡老師家有間公寓,他兒子兩個月前出國後就一直空著,之前一直說準備租出去我就想給你問問,誰知道不巧,上個禮拜已經租出去了,要不你還是住我們家吧,反正也有房間住……”

“是啊,你要是早來一個星期就好了……”衡愛國也不無遺憾的說道。

程季安這才知道師母這是在操心自己的事,不由道:“沒關係的,我再找個別的房子住就行了。謝謝師母,謝謝衡老師。”

“你先住著,我們也再給你留意留意……”衡老師又道。

“誰要找房子住?”這時,邊上突然傳來一個男聲,聽著年輕,聲音裡不笑也歡愉。

程季安轉過頭一看,旁邊杏樹下走出了一個年輕人,二十出頭,體格修長,面容俊秀,穿著白色工作服,手插著口袋,卻也難掩他的青春活力。整個人都是笑得樣子,嘴角彎出弧度,露出白白的牙齒,眼睛裡也盡是陽光和笑意。

“呀,是占銘回來啦!”衡愛國第一個開口,臉上盡是歡喜。

“衡老師,祝老師,林老師,馮老師……”占銘一一叫過,目光落在程季安臉上時,睜圓眼睛歪著頭眨了眨,有些好奇又有些淘氣。

“這是小程,馮老師的學生,現在過來工作,我們正跟她說她住房的事呢,她剛來,想找個房子租下。”祝敏融插話道。

“原來是馮老師的學生!妳好妳好,我是占銘,歡迎你的到來!”占銘說著,已經熱情的伸出了手。

程季安一時愣神。

馮老介紹道:“這是小占,留學回來的博物館繫博士,應該是剛剛從京都出差回來,是個很有能力也很有責任心的年輕人。”

程季安聽著老師的高度贊揚,也伸出了手,“你好,我是程季安。”

晨光下,兩隻手輕輕的握在了一起。占銘的眼睛明亮,程季安亦是淺淺的笑著。

“你要租房應該來找我,我知道哪有合適的,前陣子我朋友找房子住,我可沒少陪他跑地方。你想要什麼樣的,跟我說說,我幫你參考參考。”握完手,占銘又迫不及待的說道。

程季安笑著搖搖頭,“有個能住的地方就行了。”她並不是太挑。

“那我想想……哦,這裏還真有個公寓,不大,也就三四十平方,因爲還是老式的樓房,房租也不貴。關鍵離這很近,就在複興街上,騎個車也就十來分鍾。昨天房東還打電話問我要不要。”占銘說著。

程季安一聽,感覺挺滿意,林老便也說道:“那敢情好,要不晚上你帶我們去看看?”

“行咧,沒問題!”

“我告訴我地址自己去好了,不用麻煩你了。”程季安忙道。

占銘摸了下自己的短發,一笑道:“麻煩什麼呀,都是好同事。你都不知道我多盼望著有個同齡的人來,這裡都比我年長,各個都得叫老師,他們也各個都叫我小占,啊,我多希望我也能叫別人一聲小誰啊……”

這話一說,幾個老師都笑了起來。

祝老師卻又說道:“小占你這願望只怕實現不了,小程還比你大兩歲,還得叫你一聲小占。”

“啊?她比我大?”占銘很是訝異,“看著不像啊。”

石榴樹下,程季安黑發垂肩,淺笑站著,也就像個二十出頭的樣子。

程季安看著他氣餒的樣子,不也失笑,隨即又道:“我也可以叫你一聲占老師的。”

“別,你還是叫我小占吧!”占銘嗚呼一聲,隻能認命。

又說了幾句,各自歸去。占銘是來找馮老有事的,跟著一起往他的辦公間走去。程季安緊隨其後。

祝老師和林老卻沒立即散開。

祝老師拉住了林老,不經意的問道:“小程還沒結婚吧……”

程季安走了沒多遠,這句輕微的話順風而來,正好落入了她的耳裏。她下意識的頓下了腳步,半晌後卻又繼續離開。

林老看了一眼祝敏融,嘴唇抿了抿,像是有些爲難,最終卻還是說道:“這孩子現在專注工作,暫時應該也不考慮這些事情。走了,去工作了,你剛剛想要讓我看什麼?”

話題被扯開,祝老師也沒再多說,只是跟著林老一道走進了隔壁她的辦公間。



在占銘的幫助下,程季安的辦公桌很快收拾出來。這裡原就有三張辦公桌,只是其中一張一直閑置著。還有張辦公桌原來也有人使用,占銘介紹說那是桃姐,是給馮老調來的助手,三個月前因爲高齡懷孕沒法工作回家養胎去了。後來也來過兩個人,但沒能耐得住這裡的清苦,沒多久又都走了,院裡也想過再給馮老調個助手來,可是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

程季安聽著有些唏噓,不僅爲了這項工作的艱辛,也爲了馮老以及林老他們的執著。

他們原可以安享天年了,卻還是選擇繼續散放自己的餘輝。

等到占銘一走,程季安便迅速的投入到工作之中。老師雖然對她肯定著,可是到底沒有著手過這樣的工作,她還有很多東西要學。書畫的臨摹修複和普通的畫畫畢竟還有很大的差別。

她的工作也很繁瑣,很多需要注意的,很多不容有失的,可是她隻是沈浸在其中,全神貫注,仿若一塊海綿,不停汲取著她能汲取到的知識。

等到一天的工作完成,日已西斜。

因爲需要站立著完成,難免腰酸,可是程季安的臉上卻滿是滿足。

“小程,你的工作完成的很好,以後我就能輕松許多了。”馮老眼神贊許,也是給予了足夠的肯定。

門外,一個人走了進來,“程安安,走啊,帶你去看房子。”卻是占銘來了。

叫“程老師”程季安愧不敢當,叫“小程”又有些不妥,叫“程季安”又顯得生分,最後占銘靈機一動,改叫她“程安安”。至於“程姐”他是斷然不肯叫的,一叫又把自己叫小了。

程季安無妨,也就任他叫了。



占銘的車很快駛出了博物院,程季安坐在副駕駛上,馮老和林老並不在裡面——程季安不敢太勞煩他們。

是輛十來萬的小車,裡面卻很幹淨,隱隱還有陣名貴的香水味,中間甚至還放著一個奢侈品的手提袋。

“這是我媽的,早上坐我車了,結果把東西落下了,明天還得把東西給她送過去。”占銘說著,隨手將手提袋往後座一扔,渾然沒放在心上的樣子。

“嗯。”程季安笑笑,沒有說話。

那座公寓樓很快就到了,在一條老街上,兩邊的梧桐樹高大又茂密,行人不多,環境很是安靜。程季安一眼就喜歡上了。

走到三樓,房東早已等著了,進門一看,確實是間不大的屋子,卻很幹淨,臥室與客廳用屏風隔著,廚房和衛生間也都有,甚至還有個小陽台,一應家具也是齊全。

“怎麼樣,還可以吧?”占銘問道。

程季安點點頭。

房東便接口道:“要是滿意,咱們就把合同簽下來吧。這裡來了不少人問,我都沒答應,雖然房子是租出去的,可也得找個好的租客,程小姐是大學生,又是博物院工作的,我就再放心不過了。咱們這是押三付一,原來是兩千一個月,可是現在阿占是我的朋友,你又是阿占的朋友,我就收你每個月一千八好了,一共七千二,你是現金還是轉賬?”

“現金吧。”程季安說著,從包裡抽出了錢夾。

她把卡留在了紀家,可是自己身上也有積蓄。大學的時候她做兼職攢了一筆錢,結婚的時候,母親也把紀家給的一部分聘禮給了她說是讓她防身,而這些錢她都沒有動過。昨天來的路上,她就取了一萬塊錢放在身上備用。

房東在接過錢的時候掃了一眼她錢夾,不過並沒有說什麼。占銘也已經忙著去看哪裡還有缺漏。

等到簽完合同交完鑰匙,占銘便又道:“你還需要買東西吧,走啊,帶你去上超市。”

“不用不用,這個真不用了。”程季安忙推辭,她可再不敢麻煩他。

剛才來的時候就看到超市了,就在不遠的地方,她自己去就可以了。

占銘卻沒答應,“你要買的東西多著呢,被褥要買吧,生活用品要買吧,那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怎麼好拿。走啦走啦,你就讓我發揮盡我的助人爲樂精神,順便還可以帶你熟悉一下這邊的環境。”

程季安拗不過他,最後隻好道:“那先去吃飯吧,吃好飯再買。我請你。”

占銘也沒有拒絕,“那行,正好餓了。”

……

占銘一點不挑,將她帶到個普通的小館子就吃了起來。他似乎跟每個人都很熟,就是這小館子的老闆娘見到他都熱情的招呼起來。

程季安很好奇,占銘卻告訴他說,他在國外幾年過得可辛苦,回國後就死命的找美食吃,他在博物院工作,這一帶就被他騎著自行車丈量了遍,現在哪裏有好吃的哪裏有好玩的他都門清。

程季安聽著好笑,心裏卻也有些羨慕他。他的笑容很親切,性格也很開朗,走到哪都是個熱鬧的討人喜歡的人。

一頓飯吃完,兩人又去了邊上的超市。

推著購物車,占銘又發揮出了他熟門熟路無所不知的特性,給她挑好了符合尺寸的被子,還將她可能需要的生活用品一一羅列以防她遺忘,從牙膏牙刷到鍋碗瓢盆,無一遺漏。

程季安聽到最後沒脾氣了,她看著這個比她還小兩歲的男生,簡直不知道他爲什麼會懂得那麼多。

相比之下,她真真是汗顔。

“占銘,你以後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最後,雖是有些唐突,但她還是忍不住笑著說道。

至於“占銘”,卻是她對他選擇的稱呼。

占銘聽到也沒謙虛,隻是聳著眉歎氣道:“我也想有個女朋友啊,可是我已經做了好幾年單身汪了。上學時忙著學習打工沒顧得上,現在在這裏工作,接觸的又全是老師級的人物,我感覺自己要繼續做好幾年單身汪了!”

看著他可憐兮兮的樣子,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過最終她也沒有買太多東西,隻是選擇了目前緊需的。

時間還長,總可以慢慢添置。

……

最後占銘將她送到公寓並把東西全給她搬上去才離開,走時還不忘留了電話以便需要時聯繫。他住得也不遠,隔著兩條馬路,在她的西北邊。

熱鬧的人一走,屋子裏又安靜下來。程季安簡單的收拾了番,又坐著公交前往馮老家拿回了行李。

馮老和林老都有些不放心,最後卻也只能讓她常過來玩,程季安點頭答應,心懷感激。

再次回到自己的地方,已是晚上九點,簡單的梳洗一番,再出來,外面已是夜幕深沈。

躺在床上,陌生的被褥,陌生的環境,沒有一樣是熟悉的。程季安又有些失眠,昨夜她還在翠湖別墅,今夜她就已經到了城市的另一邊。

世事從來難料。

不過好在,她應該是徹底遠離那段生活了。

……

一輛車停在了街口的梧桐樹下。

“紀先生,太太昨天晚上在玉龍街馮老那住了一晚上後,今天白天就去了華都博物院並待了一天,中午出來買東西時我看她脖子上掛了個工作證的東西。傍晚時分她剛搬到這裡,應該是住下了,她買了不少生活用品回來。就是那個房間,三樓靠右的位置,燈還亮著。”

車窗落下,一棟有些年代的樓房出現在眼前。往上看,三樓,靠右,燈亮著,窗簾卻拉著。

紀崇均望著那扇窗戶,許久沒有動靜。

突然間,那扇窗戶內的燈卻關了。

一切歸於黑暗,紀崇均轉過頭,眼眸微垂。

車窗慢慢合上。

“先生,還要繼續跟嗎?”老周透過後視鏡,小心的問道。

所有的表情卻都隱於黑暗,再窺不得半絲情緒。

“不用了,”半晌後,聲音自背後傳來, “回去吧。”

“好的。”老周確認半晌,最終還是緩緩啓動了車子。

黑色的車子很快駛出了那條梧桐老街,路燈下又變得空蕩,好似什麼都沒有停留過。

……

——紀先生,太太坐上公交車走了。

——……

——我要不要跟上去?

——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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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0:25


程季安曾經想過當一個畫家,也曾想過當一名設計師,從未想過有一天會來到一個博物院裡。

她卻只是感激,如今她所尋求的,不過是份安寧。

博物院與公寓雖近,坐車到底不便,在度過了起初的幾天後,程季安亦像其他的年輕同事般買了輛電瓶車以便出行。她開始穿梭於這個城市,就像千千萬萬個普通人一樣。

她漸漸喜歡上了博物院的生活,雖然繁瑣又枯燥,卻帶給了她足夠的充實。她每天沈浸在各種古物中,即使下班到家,也是查閱著各種資料補充相關的知識。

她也漸漸認識了這裡的人,他們都很和善,無論男女老少,師傅徒弟,都很融洽的相處在一起。她也被他們肯定,書畫部的小程,漂亮又熱心,謙虛又上進,懂得又多,是個值得放心值得相交的人。

自然也有人覺得她話太少,有著不符合年紀的老成,她卻只是笑笑,並不解釋。

這裡沒人知道她的過去,她也刻意抹去那兩年時光,只將自己的人生扭轉,回到學校畢業開始工作的那條軌道上。

只是她也有些意外,原本以爲她和紀崇均離婚的消息多少會鬧出點動靜,可是如今快半個月過去,消息全無,不曾見於新聞,也不曾見於報紙。

一想,又釋然,當初結婚時也極爲低調,只是宴請了一眾親友,不曾大肆鋪張,後來消息雖然見於媒體,卻也僅是“紀氏掌門人昨日大婚”雲雲,連照片都沒有刊登半張——紀氏注重實幹,紀崇均也一向不喜張揚。

如今,應該是秘而不宣,只等以後有合適契機再公布而已,諸如他日紀崇均需要再婚的時候。

程季安並無苛責,他們不過奉“旨”成婚,最後又和平分手。

然而這一日,幼珊又打來了電話。

自上次飯後道別,她們再無聯絡。程季安早已習慣她的突然出現又長久離開所以也沒放在心上,只是不知道她今日打來又是爲何……

上午的工作已經結束,同事紛紛往食堂走去,程季安落於人後,遲疑半晌,還是接通了電話。

幼珊的聲音依然嬌軟,卻又帶著一些焦意,“安安,你現在在哪呢?”

“……”程季安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幼珊顯然不是真正在問她,很快又自顧自的說道:“你知道我現在在哪嗎?我現在正在君悅國際的洗手間呢!氣死我了,你知道我剛才看到誰的?我又看到喬薇薇那不要臉的和你家紀崇均了!”

“……”

“本來嘛,我們幾個正和紀崇均一起吃飯,誰知道半道上遇到了喬薇薇,好了,立馬就黏上來了!剛才吃飯的時候真是沒眼看,那麼多空地非得緊挨著一起坐,一會兒夾個菜,一會兒餵個蝦,特麼真當我們都是瞎子!還一副女主人的樣子!我氣得呦,實在忍不住,就對紀崇均說要不把安安喊出來吧,反正她待在家也無聊,結果紀崇均還沒開口呢,喬薇薇倒先開口了——來了也沒用,只會更無聊。你聽聽,這叫什麼話!”

“……”

幼珊義憤填膺,程季安卻有些恍然。她一直以爲就算外界不知道,紀崇均身邊的那些人總該知道他們離婚的事,沒想到他們至今都不知情。幼珊一向熱鬧,圈子裏有什麼事她總能第一時間掌握。甚至就算一開始不知道,現在都已經半個月過去了,她之前還以爲她是聽到了風聲想來詢問她或者安慰她……

幼珊還在說著,“要不是被人攔著,我差點就跟她撕起來了!最後實在氣不過,借口透透氣跑出來了!哎呦,真是氣死我了!我就是想不通,喬薇薇到底比你好在哪了,紀崇均這麼縱容她,我看再過些日子,別人只知道有個她都不知道有個你了!安安,說真的,你就算容忍也得有個限度,我就不知道在人前小三能有這麼囂張的!……”

“幼珊——”程季安最終還是打斷了她,“幼珊,我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

那邊的說話聲戛然而止,好半晌後才又問道:“你說什麼?你剛剛說什麼?”

“我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程季安又說了一遍。

似乎石子拋下的是一個深淵,許久才落入水面蕩開漣漪。幼珊的聲音有些急促又有些顫抖,“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你怎麼就離婚了?到底發生了什麼?”一連串的發問。

程季安隻是平靜,“什麼都沒發生,只是感覺到有些疲倦,就提出了離婚。我現在已經不在紀家了。”

“你提出的離婚?”幼珊的聲音是不可思議。

“嗯。一切都很平靜,沒有紛爭。”

對方又是好一陣的沈默。

程季安理解她的心情,所以也就保持靜默,等著她消化完所有的消息。

她感謝她爲自己抱不平,也不願她再爲此牽扯其中。

“那、那你現在在哪呢?”幼珊終於緩了過來。

“我找到了一份工作,現在正在安心上班。”程季安回道。

“你還上班?在哪?你告訴我地址,我去找你啊!”幼珊又道。

程季安想了想,卻婉拒了,“等有時間吧,有時間我們可以找個地方碰個面。”她不想再讓過去進入自己現在的生活。

幼珊也聽出了她的意思,有些遺憾,“那好吧。那我到時候再聯繫你吧,你要有什麼事也盡管打我電話啊!”

“嗯,好的。”程季安應下。

又說了兩句,兩人各自掛上了電話。程季安收好手機,又往食堂走去。

博物院的待遇很好,午飯也有供應。

食堂是個三間屋打通的屋子,左手一間是廚房用地,右手兩間是餐廳,中間有個窗口供人打飯。餐廳裏分兩排擺著長型餐桌,上面掛著吊扇,牆角還掛著一個時常開著但沒有幾個人會看的電視機。

同事們大多已經來了,正分坐著一起吃飯。程季安打好飯,經過馮老和林老那一桌時打了聲招呼,又端著餐盤往邊上年輕人坐的那一桌走去。

吃飯的時候沒講究,遇著誰就坐一起了,不過也是年長的跟年長的坐得多,年輕的跟年輕的坐得多。年輕的總歸活潑些,年長的也不願拘著他們,就讓他們坐一起自在去。程季安倒是哪都處的,年長的願意給她留位置,年輕的也願意招呼她一起坐。

“程程,看看我的新做的頭發,怎麼樣?”這次招呼她一起坐下的是陶瓷部的文娟,是個很熱情很可愛的人。雖然已經三十來歲,也已結婚生子,心態卻特別年輕。前段時間兩人有過合作,相處下來性格也格外契合,於是漸漸地就走近了些。

程季安很喜歡她,看了她的新發型也由衷讚美,“很好看,特別適合你的臉型,也特別顯年輕。”

“那還不是你推薦的,我跟你說,昨晚我回到家,我家那口子見到了都說好看,以前換發型他都看不出有什麼區別的,你的眼光可真好。”文娟說著,又喜滋滋笑了起來。

上周五吃飯的時候坐一起,文娟就聊到了想換個發型,選了幾個圖片出來讓她看,最後她指出了其一。她的審美本就突出,再加上兩年優渥生活的熏陶,眼光自然更勝一籌。文娟讓她選擇,也就是因爲她就算穿著的再普通,放在人群裡也始終是一眼醒目。

“啊,你快看,我年輕時候的男神!”聊了幾句,程季安正埋頭吃飯,文娟卻又突然拉著她的衣袖喊道。

她擡頭看著電視屏幕,眼睛裡是驚喜。

她也是這裡爲數不多的會看電視的人之一。

程季安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卻一時有些怔住。

不知誰把電視調到了城市的新聞頻道,新聞裡是一個由政府舉辦的表彰活動,表彰近幾年來各大企業對城市經濟發展和基礎建設乃至各項公益事業的發展做出的支持和貢獻。活動很盛大,邀請的皆是各大企業的主要負責人,各大官員也都一應出席。表彰,致詞,鼓掌,隆重之極。

而在依次排開站著的數十人裡面,一人如此顯眼。白襯衫,黑色西服,站於中間,卓然挺立。不知是他的身份使然,還是媒體捕獲到了他的容顔,好幾個鏡頭在他身上停留。

他的表情卻始終平淡,就是眼神都不曾波動。

程季安看著他再清晰不過的面容心卻生出了一絲顫動,她以爲不會再見到他了,沒想到他就這樣出現在了她的面前。

“你看到了吧,他是紀崇均,紀氏的董事長,年不年輕?帥不帥?你都不知道我第一次看到他時多麼花癡!長得那麼帥又那麼有錢,簡直要逼死我的少女心!不粉明星粉個企業家的我也是沒誰了。”文娟說著,又一副少女心泛濫的樣子。

程季安卻沒能在意她的話,她的目光定在了電視上。電視裡畫面已切換,表彰致詞結束,主辦方開始逐一頒獎,又逐一握手,而鏡頭又一次落在了紀崇均的身上。

他與主辦方的最高負責人相對而站,一手拿著獎章,一手與之相握。所有的人的焦點都落在了他與負責人相握的那隻手上,而她卻始終望著他那拿著獎章的左手。

確認一遍,又確認一遍,並沒有看錯。

他的左手還戴著戒指,那枚他們結婚時戴的戒指。

該則新聞已經播完,畫面又已切換到昨夜發生的一場大火上,程季安的視線卻始終沒有收回,她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還會戴著那枚戒指。

就算現在選擇不公諸於眾,他也不至於繼續戴著,他不是那種會有顧慮的人。

“看傻啦?吃飯啦,都要冷掉了。”文娟先回過了神,見她還在看著,敲著桌面笑道。

程季安連忙回神,夾起一筷青菜往嘴裡送去。

文娟又已搖頭歎息道:“不過人家都已經結婚了,兩年前看到他結婚的消息時你都不知道我多惋惜,害得我家那口子直嚷著這樣不利於胎教,當然了,這是我故意的,哈哈!不過那時候我還真沒少翻他媳婦的消息,我就想知道那是什麼樣的人,能讓這麼優秀的人娶了。然而他實在是保護的太好了,迄今爲止我都不知道她長什麼樣。不過他是真低調,別說結婚的事他沒宣傳,就是本人都不愛露面,這新聞上我隻見過他兩回,除了這一次外,還有一次就是紀氏集團上市的時候……哎,還是好羨慕他媳婦,至今都那麼帥,我家老王小模樣還不錯吧,身材卻是越來越不行了……不說了不說了,趕緊吃飯,回頭再叫他好好減肥去……”

說是回頭,文娟卻已拿出了手機,霹靂啪啦一段,又把信息發了出去。

程季安吃著飯,沒有應答。

她也許曾經被人羨慕著,可是現在一切已經結束。

……

吃好飯,稍作休息,又開始投入到忘我的工作中。

忙碌是最好的釋懷方式,程季安擠壓著所有的時間,並甘之如飴。

及至下班時間,便又如轉眼之間。

馮老和林老已經被人接走了,他們還有個約要赴,程季安收拾好了往車棚走去,遇到了正從織錦部辦公間鎖門而出的祝敏融。

“祝老師。”程季安禮貌問好。

“是小程啊,去推車嗎?走,一起啊。”祝敏融笑眯眯的走了過來。

“好啊。”程季安也不推辭。

祝敏融是倆自行車,正好就放在她邊上,兩人各自推了車出來,就往出口走去。出口就在邊上,也就十幾二十幾步的距離。

祝敏融一邊推著車,一邊說笑,很是熱絡。程季安不好先走,也就一邊應答著,一邊在邊上跟著著。

出了門,正想著告別,哪知祝敏融往邊上一看,驚喜道:“旭東,你怎麼來了?”

“媽,我來接你呢!”

程季安循聲望去,卻見進來的巷子裡停了輛車,一個男人原本靠在車上,聽到聲音立馬走了過來。看不出年紀,微胖,個也不高,臉上也浮著層油膩。倒是穿著襯衣西褲,卻稍顯得有些不合身。

“舅舅打電話來讓我們讓他家去吃飯,我打你電話你不接,就幹脆來接你了。”那人一邊過來一邊說道。

“哦,下班前手機沒電關機了。”祝敏融回道,等到他走至跟前時,像是想到身邊還站著人,忙又介紹道,“小程,這是我兒子旭東;旭東,這是書畫部的小程。”

“啊,程小姐你好。”殷旭東說著,伸出了手。一塊表露了出來。

程季安愣了半晌,輕輕一笑,伸出了手,“你好。”

殷旭東的手很潮,握著有些發黏,短暫接觸後,程季安便鬆開了手,轉而又對祝敏融道:“祝老師,那我就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祝敏融回道。

程季安應了聲,又朝殷旭東點頭致意後,便坐上車離開了。

殷旭東看著她的背影,卻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怎麼樣,這姑娘不錯吧?”祝敏融也開口道。

“不錯不錯,太不錯了!”殷旭東連連點頭,喜笑顔開。

“不錯就爭取些,媽可考量好了,小程各方面都很讓我滿意!你也靠點譜,別像以前那麼犯渾,別到時候這麼好的姑娘給人搶走了!你都老大不小了,趕緊娶個媳婦吧!”

“是是是,我這回一定努力!”殷旭東積極的響應著,望著程季安背影的眼睛裏也盡是垂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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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0:40


第二天,程季安照常上班,織錦部裡,祝敏融修複著一面蜀錦,卻有些心不在焉。

等到程季安從外面回來經過她的辦公間時,她眼睛一亮,放下手中的針線便走了出來。

“小程!”

程季安正從洗手間回來,見到祝敏融喊她,有些納悶,還是走了過去,“祝老師,您喊我?”

祝敏融掃了一圈見四周沒人,笑著將她拉進門,“嗯,有點事想跟你說。”

程季安覺得有些古怪,一直也不好推辭,隻好跟進。

祝敏融讓她坐下,又開門見山,“小程啊,我是想跟你說說我們家旭東的事……”

自家兒子不靠譜,思來想去,這一回還是自己把著點好。

程季安坐在椅子上,下意識的擡起頭,直起了身。

祝敏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可還是說道:“不瞞你說,昨天我們家旭東見到你,一路上就讚不絕口,還問了我很多問題,聽他的口氣,應該是對你一見鍾情了……”

“……”雖然有些預料到了,可是當這些話說出來,程季安還是感覺到了巨大的震動。

“我知道這些話由我來說不合適,可誰讓可憐天下父母心呢,我們家旭東老大不小了,我一直盼著他娶媳婦呢。說實話,不但他看上了你,就是我也一直對你很滿意,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想著你要是我家的兒媳婦就好了……”

“祝老師!”程季安嚇得連忙站起來。

祝敏融忙將她安撫,“你別著急,先聽我說。其實不是我自誇,我們家旭東真的挺不錯的,他現在在他舅舅廠裡當領導,也已經買好了房子和車子,他也是個大學生,比你也就大兩歲,你們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

“不是祝老師,”程季安再不能任她說下去,“令郎很優秀,可是我目前只想著工作……”

“別這麼說,你也老大不小了,你不著急,家裡爸爸媽媽總歸著急的吧……”祝敏融還在堅持。

程季安並未被說動,“祝老師,我現在只想好好工作,真的沒有打算談戀愛結婚。”

“不結婚不結婚,先處處就好了……”祝敏融笑著說道。

“祝老師,真的不用了。”程季安有些無奈。已經表明態度,多說也無益,不再久留,只是告辭道,“我那還有很多事情要做,我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等祝敏融再說,轉身就走了出去。

“小程!”祝敏融明顯還要再說,可是程季安早已走出了門外。

……

回到自己的辦公間,程季安緩了好久,心才平靜下來,她沒想到自己會遇到這種事。

不過應該也是祝老師盼兒子結婚盼得心急了。

程季安想著原因,又放松下來。

至於她回絕了,祝老師應該也不會生氣,她是個知識分子,也是個師長之輩,應該不至於記在心上。而她那樣回絕了,祝老師心中有數,應該也不會再提了。

她並不希望把同事關繫搞得那麼僵,心裡想著到時候再見面,也只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好了。

工作每天都有很多,程季安將心事放開,很快又投入到了其中。

直到下班,一切平靜,程季安以爲事情就這麼過去了,然而到了晚上,她卻又收到了殷旭東的短信。

……

收到短信的時候,程季安正在廚房裡學著做菜。

中學時期忙著課業,大學時期忙著兼職,嫁入紀家後又不勞她動手,於是會做的菜始終寥寥。之前幾天也是下著館子或者叫著外賣,可終不是長久之計,於是買了本書開始自己研究。再者,自己做菜也正好能打發一些時光。

看到是個陌生號碼,開頭又是“你好”,程季安也不在意,只將手機塞入圍裙的口袋就就又忙著將切好的玉米倒入裝有排骨的燜鍋裏,今天她要做的是道排骨玉米濃湯。

短信似乎又響了一下,程季安手濕的也不方便,便又置之不理。結果沒一會兒,電話鈴聲又響了。

手忙腳亂擦幹淨手,拿起手機,對方響了兩聲卻又掛了。一看,還是剛才那個陌生號碼,底下另外還有兩條短信。

點進去一看,卻有些愣住。

“程小姐你好,我是殷旭東,昨天晚上我們見過。請你原諒我這麼冒昧的來找你,只因我實在忍受不了心中的悸動之心。程小姐,我對你一見鍾情。”

“剛才一激動,還沒打完就發出去了,實在是讓你見笑了。實不相瞞,自從昨天見了你一面,我就一直想著你,甚至做夢都夢到了你。你是那麼的美麗純潔,簡直就像一隻白天鵝一樣,又像一個女神一樣。所以我的女神,你能允許我追求你嗎?”

兩條短信,兩段字,程季安看得卻有些懵。

她原本這只是祝老師的一廂情願,卻沒想到殷旭東也來找她了。

只是他怎麼會有自己的號碼呢?是祝老師告訴他的嗎?如果祝老師告訴了他號碼,爲什麼沒有告訴他自己的態度?

程季安沒想到事情會變得複雜,一時又不知道怎麼處理,便放下手機不再搭理。

然而過了一會兒,電話卻又響了。

一看,依然是殷旭東的電話。

這次鈴聲不是響兩下就斷,而是一直響著,程季安卻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鈴聲很執著,響了一遍停了後,第二遍又一次響了,程季安無可奈何,只好接了起來。

“喂?”語氣有些無奈。

“喂,是程小姐嗎?”那一頭的聲音卻很歡悅。只是當他的聲音響起,程季安的腦海裡卻又浮現出了他那油膩的臉,以及握手時他發黏的掌心。

那不是一段愉快的經歷。

“是。”然而還是保持了禮貌。

“真是太好了,我是殷旭東,祝老師的兒子,昨天晚上我們見過。我剛才的短信你收到了嗎?我看你一直沒回我就忍不住打過來了。”殷旭東很是興奮。

“沒有,我剛才一直在忙。”程季安垂下雙眸,還是選擇了撒謊,轉而又忍不住問道,“你怎麼會知道我電話呢?”

“哦,那是我昨天晚上偷偷翻了我媽的手機,實在是冒昧了。”

那就是她先前冤枉祝老師了……

“那個你剛剛沒有看到我的短信也不要緊,那是我想對你說的一些話,想來想去覺得不夠鄭重,覺得還是打個電話說清楚好些。那個程小姐,昨天晚上第一眼看到你,我就喜歡上你了,你簡直就是我夢寐以求的那個女孩,我昨晚一晚上沒睡好,腦子裏全是你,就是做夢都夢到你了,我就想問問你,你能答應做我的女朋友嗎?”

“殷先生,實在抱歉,我暫時沒有找男朋友的打算。”也許祝老師還沒來得及把話告訴他,那她就再拒絕一次吧。

“程小姐,你可千萬別叫我殷先生,叫我旭東就好了。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能叫你一聲安安。”

“……”

程季安還沒來得及說話,殷旭東又已開口,“你現在拒絕我也沒事,像你這麼純潔美麗的女孩子,一定有很多人喜歡的,不過你放心,我會堅持到最後的,我會讓你看到我的信心,我的真心……”

“殷先生,我現在真的只想好好工作,別的什麼都不考慮……”

“沒關係,你現在不願做我的女朋友也不要緊,我們可以先做朋友,再慢慢了解……”

“殷先生,你真的不用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的,我這輩子也許都不會結婚了。”程季安回道。

“沒關係,我會等你改變主意的。”殷旭東卻依然堅持,轉而又道,“你還在忙吧,那就不打擾了,我先掛電話,空了再聯繫你。”

末了,又道,“你的聲音真好聽。”

程季安聽著那邊電話掛斷,整個人都感到了無力。她也不是沒被人追過,就是中學時代就有不少追求者,可從來沒有一個像他這樣的。

那種黏膩的感覺又浮了上來,又變得揮之不去,擺脫不掉。

鍋中的湯散發出了濃郁的香氣,程季安聞著,卻沒了胃口。

等到全部收拾完再躺回床上,又是難以入睡。

她真的從未考慮過再去結婚,不管是殷旭東還是別人,她現在只希望能安安靜靜的過下去。

更何況她是結過婚又離過婚的人,根本沒有所謂的那麼“純潔”,殷旭東需要的根本不是她這樣的人。

隻是就算她沒有結過婚,她就真的純潔了嗎?

望著屋頂,過往的那些事驀地又闖入自己的腦海,程季安痛苦的轉過身,心再一次揪緊。

……

那一年,她十八歲,剛剛考完高考,得到了一個漫長的假期。有表姐過來玩,臨走時又邀她一起去。

表姐住在鄰城,家境好,又愛玩,整日在外面瘋耍,把她帶來後,不讓她落單,自然也帶著她一起熱鬧。

她從未去過迪廳也未去過酒吧,坐在陌生的男男女女中很是拘束。雖然他們年齡差別不大,可儼然兩個世界。

後來有人看她孤單,便坐過來邀她喝酒。她從未喝過酒,也從未和一個陌生男人接觸,難免害怕,她用眼神向表姐求救,表姐卻說:“怕什麼呀,喝吧,出來玩嘛,就開心點。你放心吧。姐姐在呢,罩著你!”

表姐這麼說,又有別人起哄,她就只好將杯中的酒喝下,因爲從未喝過,他們讓她全部喝了,她也就全部喝了。

後來喝了幾杯,不記得了,隻記得他們不停灌她,她不停推脫,然後心跳越來越快,頭越來越昏沈,然後徹底沒了知覺。

醒來時,就已在酒店的大床上,一個人,全身赤裸。

雖然未經人事,可是身體的疼痛還是讓她瞬間明白發生了什麼,那一刻,她渾身血液都凝固,仿若經手面頂之災。

她開始瘋了一般找表姐,可是房間裡沒有,打電話也不接,整個人像是消失了一般。她一個人站在馬路邊,淚流滿面,孤立無援。

表姐直到中午才出現,打來電話,找到了她。劈頭卻是一句,“你不待在酒店裡跑出來幹什麼?還打我那麼多電話,怎麼,怕我把你一個人丟下了?你呀,真沒見過世面。”

她忍著淚問她:“那你去哪裡了!”

表姐說:“我就在隔壁的酒店啊。哎呀,你哭什麼,多大的人了,我又不是不管你。昨晚我看你喝醉了才讓人先送到酒店住下的……”

她哭著說:“那你讓誰送了!”

表姐想了半天,卻只回道:“哎呀,我記不得了,那時候我也喝多了,就叮囑他們到時候一定記得送你回酒店。後來還來了人呢,有一個可帥了,我們玩得可晚了……”

聽到表姐的回答,她的眼淚再控制不住決了堤,她想罵她,可是到最後只是蹲下來抱著膝蓋嚎啕大哭。

那年她十八歲,還是個好學生,卻在那一刻,經歷了莫大的絕望,自高空墜落。

表姐的那些朋友也就此分散,再沒有見到。


後來她回到了家,沒有告訴任何人那天發生的事,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她一個人彷徨、恐懼,又一個人將它們一一撫平、遺忘。而表姐也在不久之後出了國,並且嫁了個外國人,定居在了國外。

只是心上的枷鎖徹底戴上,再難解開。大學四年,很多人追求過她,她卻從沒有答應過誰。

她也曾經試圖回憶過那晚到底發生過什麼,可是除了依稀感覺到一個男人俯身親吻她,再無其他。

之後,便是大學畢業,便是紀氏找上門來。

聽說要嫁給紀崇均,她第一時間拒絕著,雖然經過四年大學她的思想有所轉變心理有所釋懷,可是門第差距到底太大,她的心上再次背起了包袱。

她不知道紀崇均是否會介意,不知道他介意後她又該如何自處。

可是不管她如何推脫如何拒絕都沒用,母親歇斯底里,以死相逼。

她的虛榮與自尊需要靠她的成全,一輩子的不得志,一輩子的落於人後,讓她在女兒的婚姻上看到了希望。

最終,她隻能默然應下。

她想不管結果怎樣,她隻要自己調整好,總能應對,她足夠優秀,足以面對再多的困難。

可是最後的結局,還是太貧瘠。

……

新婚那夜,紀崇均進入了她的身體,然後有了一瞬的僵硬。

自那一刻起,所有的枷鎖都緊錮,所有的未來都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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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2:50


殷旭東真的開始了他的追求,每天一早一條短信,早安、想你、下雨帶傘天冷加衣;工作時間也不清閑,時不時的問聲安,又彙報下自己的行蹤;到了晚上,短信電話更是密集,詢問行蹤,提醒吃飯,外加一堆甜言蜜語,臨睡前還不忘道一聲晚安結局。

程季安一開始還應對著,強調著自己的無意,到最後她就幹脆不再搭理,殷旭東一副鍥而不舍的樣子,她說什麼都沒用。她想每個人的時間都有限,看不到希望,時間一長他也就放棄了,結果十來天過去,他的短信依然一條條發著,就算自言自語,依然不忘告訴她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總有一天她會爲他感動。

程季安有些無奈,想拉黑他,又怕傷感情。一個殷旭東無所謂,可畢竟還有一個祝老師。她想或許應該找個時機再跟祝老師說一聲,表明自己的決心,讓她告訴殷旭東不要再在她的身上浪費時間。

她想如果她講明了,祝老師總歸有所阻止的。

只是等了好幾天,她都沒能等到合適的時機,祝老師沒有再像之前那樣找她說話,每次遇見,也不是她身邊有人就是她身邊有人。

而當五月到來的時候,馮老的畫展也要開始了。

這一天,程季安一大早就起來換好了衣服,等到占銘打她電話,又一下跑下了樓。

“呀,程安安你今天塗口紅了啊?”占銘已經站在車外,見她走出樓梯,一邊給她開著車門一邊笑道。天氣漸暖,他穿著短衫長褲,愜意又陽光。

“嗯。”程季安沒想到他這麼容易就發現了自己的妝容,有些不好意思,平素上班時候她不會化妝,也就是今天起來時發現自己昨晚沒睡好臉色有點白才抹點口紅讓自己精神些,畢竟她待會兒還要去老師的展廳,可能會見到不少人。也沒敢太誇張,隻是薄薄的一層豆沙色。

“好看。”占銘卻又笑著點頭誇了一句。

程季安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經他一誇倒又笑了,卻也不多說,隻是回道:“行了,快走吧,老師和師母應該等著了。”

他們還要接上老師師母一起去展廳。

今天是畫展的第一天,老師和師母是一定要去看看的,原本爲老師舉辦畫展的大潘師兄準備派人來接,老師不想太過麻煩 便謝絕了,說是到時候自己過去就好,當時她也在場,便提出到時候由她陪二老過去。後來上班的時候,不知占銘從哪裡聽說了馮老要舉辦畫展的事便跑來詢問,得知他們不方便過去後,又自告奮勇的擔起了司機的職責。

占銘興趣廣泛,工作時承擔著博物院的諸多事宜,平時又極力鑽研各種名家之作,像馮老這樣的書畫展,他又怎能錯過。

等到了馮老家中,二老果然早已收拾妥當等著了。

開著車來到展廳,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這次畫展的籌備工作全由大潘師兄操辦,馮老給予的要求隻是一個“不要太張揚”,不進重要展廳,不請各方媒體,他也不會特別出席。他知道一旦大肆宣揚,一定會有很多人蜂擁而至,這並不是他想看到的。他舉辦這畫展的目的,除了想做一些善事,主要也是想讓那些真心喜歡他畫的人看看。所以這次的展覽,目前只在小範圍中傳開,而現在能來到的這的,無不是真心喜歡他畫的人。

這些人裏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馮老從他們身邊走過,看似平靜,眼神裡的光彩卻出賣了他激動的內心。

自然也有人認出他來,卻沒有一個大聲喧嘩,隻是驚喜的走到他跟前,恭恭敬敬的喊一聲“馮老師”。

馮老點頭致意,程季安跟在邊上也很激動,內心也感到了極大的滿足。

走到中間的一堵牆邊時,她卻又愣住。那是一面突出的牆,半丈寬,分隔著國畫和油畫兩個展廳,在牆的上面掛著一幅巨大的油彩畫,卻正是她在紀家畫的那幅。

她知道老師會將它一同展出,卻從未想過它會被放在如此顯眼的位置。

此時它亦被標注了名字——《向日葵少女》,作者:程季安。

“老師……”程季安轉過頭,難以承受如此之重。

馮老卻輕輕一笑,“這個位置正好。”

一旁的占銘卻是滿臉驚訝,“程安安,這幅畫是你畫的?”

程季安正在感動,此刻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嗯。”

占銘眨巴了半天眼睛,最後伸出了大拇指比了比,卻什麼都沒能說出來。

只是等到馮老他們又往前走了,卻又忍不住回頭望了兩眼。

畫上的少女手握向日葵,向日葵金黃、燦爛、熱烈,少女的雙眸卻隻是悲涼。

身處牢籠,仍懷希望。

……

人三三兩兩,越來越多,雖然已經盡力低調,到底盛名在外,消息還是不脛而走。念及馮老年事已高,大潘師兄還是將他迎到了後面的休息室,不敢再讓他辛勞。而一些往年的學生得到消息也相繼趕了來,賞畫之餘紛紛的前來拜見曾經的師長。

休息室裡頓時熱鬧起來。

占銘早已出去看畫了,程季安原本站在馮老邊上隨時照顧的,後來人多了,也就站了出來,此時見這裡確實不需要自己幫助了,打了聲招呼後便也走了出去。

她還有那麼多的畫需要看。

展廳外已經來了不少人,好在大潘師兄辦的展廳大,所以絲毫不覺擁擠。剛才跟著老師一路走過,也只是匆匆一瞥,此時也不敢再耽擱,只化身爲一名普通的觀賞者,邊走邊欣賞起來。

牆上陳列著的是老師上百幅畫作,皆是一生心血,精工細作。她邊走,邊看,邊看,邊揣摩,仿佛每一幅都看不夠。

只是當她這面牆看完想要走向另一面牆看去時,卻又頓住。餘光瞥見一個人,似乎有點熟悉,似乎也正在看她。

轉頭望去,果然。

人群後,一個女人正在望著她。一襲黑色緊身長裙,長卷發,身材高挑,美豔逼人,只是望著她的眼神太過複雜,驕傲的,又有點不甘,有點怨。

程季安已經回過了頭,面容平靜,雖然她已經認出了她是誰。

她們有過一面之緣,那一天,在尚城會所,她跟著紀崇均,寸步不離。

她——是喬薇薇。

那個曾經和紀崇均在一起的、如今也依然和紀崇均在一起的喬薇薇。

她與他在幽暗走廊裏親吻的畫面又浮現在腦海,一同湧出的,還有幼珊那天電話裡告訴她的那些話。

她看不過去說,要不把安安喊出來吧,反正她待在家也無聊。

她卻開口說,她來了也沒用,只會更無聊……

初聽時她以爲事過境遷,便不去在意,可是如今狹路相逢,這些記憶到底還是被勾起。

只是她爲什麼會在這裏?

邊上,一個男人走了過來,五十來歲,穿得很氣派,卻儼然一副暴發戶的樣子,“薇薇,跟舅舅過去看看那幅畫,我覺得那幅送給你劉伯伯更好些,那幅更大,應該也更貴……”

他的嗓門有些大,周圍尚有兩三個人看畫,紛紛側目,男人渾然不覺,喬薇薇頭一低,卻已經走了過去。

程季安望了他們一眼,明白他們是來買畫的。老師這一次同意將畫售出,所得款項用作慈善。

她並不想去評價他們的鑒賞能力,隻是慶幸喬薇薇走開,不再看她。

雖然她還是不明白她爲什麼要那樣看自己,她本應該姿態高傲的離開。

——如果這是一場戰爭,她是贏家,而她早已輸了。

不過總歸不關自己的事了。

深吸一口氣,將一切排開,程季安複又往牆上的畫看去。人生那麼短暫,她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

她們也應該不會再有什麼交集。

畫中的世界依然精彩,程季安很快就又沈浸其中。那些畫對她來說全是財富,取多取少,卻全看自己。

她太過於專注,渾然忘了身邊人流湧動。

直到察覺有人停在了她的身旁。

程季安望著不知何時過來的喬薇薇,眼中閃過了意外。她雖然擡著頭望著牆上的畫,可一看就是因她而來,她們兩人之間不過一尺的距離。

隻是她爲什麼又要過來?

“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你。”程季安正在思疑,喬薇薇卻已經開了口。聲音輕輕地,聽不出情緒。

程季安沒有應答,只是收回視線亦望向畫去,身體卻有些繃緊。

就算再想平定,到底身份特殊,而她也早已將她樹之爲敵。

“其實我真的很羨慕你,”喬薇薇卻又開口,“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怎麼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下意識的又轉過了頭,她沒想到她會跟她說這些。

她的側顔美好,只是神色淒然,就是聲音也有些悲涼。而在她身上的那份美豔逼人氣勢也變得不複存在。

喬薇薇轉過了頭。

望著眼前的人,她的眼神裡是羨慕,也是酸楚,也與剛才截然不同,她輕聲的問道:“你應該很幸福吧,擁有了那麼多……”

“……”程季安望著她,依然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

迎面相對,空氣裡卻有些沈默。喬薇薇笑了笑,過了一會兒,卻又輕輕的轉身離開,一句話都沒有說。

程季安跟著轉身,卻隻看到她的背影無比落寞。雖是挺直了身,卻也只像是在維持最後的自尊一樣。

她不太明白,這跟她想的不太一樣。

喬薇薇應該是個驕傲的人,就算走過來,也應該是嘲諷她,譏笑她,擺出勝利者的姿態,而不應該以那樣的姿態跟她說些那樣的話。

她想她總歸知道他們已經離婚的事,就算別人不知道,可她是紀崇均身邊的人。

而她說的那些又是什麼意思呢?輕而易舉得到了一切,是指得到的那些離婚財産嗎?可是又爲什麼要問她一句是不是很幸福?

她所謂的“一切”到底指得是什麼?

程季安有些迷茫,再次向她望去,喬薇薇卻已經走出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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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3:03


畫展依然在進行著,程季安卻沒有再去,一來是人越來越多,二來她是怕還會遇著誰。那天她能夠鎮定的面對喬薇薇,並不代表她想面對更多的人。

馮老也沒有再去,只將一切全權交給了大潘師兄,甚至連畫作的售價都不過問。

對於自己的畫,程季安並不覺得會賣出去,雖然第一天就受到了不少好評,但與老師的著作相比,到底分量太輕。

她開始整天待在公寓裡,學習各種知識,偶爾又去附近的圖書館借閱一些書籍。只是每當她靜下心來做事的時候,卻總是會被打擾。

殷旭東依然會來找她,或許是假期的原因,短信發了不回,又開始猛打電話。設置靜音,一會就是好幾個電話;哪怕屏蔽掉,一會都會有陌生電話呼入。到最後他甚至開始邀她吃飯,她以繁忙的借口拒絕,他竟又詢問地址準備送飯上門。

程季安從未見過這麼死纏爛打的人,沒了耐心,她不想自己的日子再被打擾,便覺去找祝老師再不能拖延。就像現在,幸好他不知道住址,不然真不知道會是怎樣。

五一的假期很快就過,程季安無比期盼的就去上了班。只是假期剛過難免繁忙,一時也沒能抽出空來。終於等到中午,可是三三兩兩,祝老師隻與人聊得熱切。

而殷旭東的短信依然如影隨形。

走到食堂,打了飯,有點食不知味。文娟還在邊上說著話,她也無暇去聽。

“程老師,你的快遞!”突然,有人喊她的名字。

擡頭一看,是青銅部的鄭老師,手上卻拿著一大束玫瑰花,“剛才經過門衛,看到有快遞給你送來了花,我就給你拿過來了。”院裡的小姑娘收到了花,多麼喜慶的事。

“……”程季安接過花,動作卻有些僵硬。

邊上的老師們已經紛紛關切詢問起來,“呀,這是誰送的啊?”

“小程有男朋友啦?”

“……”

“我也不知道呢。”程季安轉頭回道,臉上的笑容卻同樣僵硬。雖然沒有卡片,她卻還是猜出這花是誰送的。

果然,一條短信很快傳了過來。

“我的寶貝,花收到了嗎?喜不喜歡?你要是喜歡,我以後天天送你好不好?”

程季安的手克制不住的顫抖起來。

邊上有老師吃好飯走了出去,程季安回神見狀,也趕緊收拾起自己的餐盤往外走去。

至於那花,也是隨手放在餐台上,“師傅,這花就擺這裡吧。”

走到外面,祝敏融已經走遠了,程季安匆匆追上,嘴唇抿緊。

她知道這次一定要把事情說清了。

先前殷旭東找她,雖然煩不勝煩,卻也只是私下,可是現在他竟然直接把花送到了博物院裡,這是惟恐別人不知了。

她難以想象這樣做會帶來什麼惡劣影響,如今只一束就有老師以爲她有男朋友了,要是一直下去,他們又會怎麼想?到時候一旦知道送花的人是祝老師的兒子,她又如何說得清?他現在是不署名,可是誰又知道以後——他這是想造成既定事實!

“祝老師,請等一等。”程季安終於追上又喊道。

三位老師停下,紛紛看著她。

程季安盡力露出笑容,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老師們好,我有些問題想要請教祝老師。”雖然關於殷旭東,她卻也不願讓祝老師落下口實。

“那我們就先走一步,你們慢慢聊。”其他兩位老師聞言笑著回道。

等人走開,程季安的表情又變得凝重,她轉頭就對祝敏融說道:“祝老師,我想跟您說說關於您兒子的事,我想請您讓他不要再來找我了。”不敢耽擱,直接開門見山。

“我知道找您可能不太合適,可是殷旭東的行爲實在對我造成了困擾。這一個月來他不停的發短信打電話給我,嚴重影響了我的生活。您的兒子很優秀,可是我真的沒有打算找男朋友,所以我想麻煩您勸勸他,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精力了。就是剛才那束花也是他送來的,我真的不希望這種事情再發生。祝老師,我知道我現在對您說這些很是不妥,可是我希望您能理解我。”

程季安說完,望著祝敏融,眼含期盼。

作爲一個明事理的師長,她想她也應該能理解她的處境。就算因爲她對殷旭東的某些言辭會讓她有所不悅,她也總應該對殷旭東進行勸阻。她都已經做好準備在以後的日子裏好好向祝老師賠罪。

“唉,你的心情我理解,”然而祝敏融聽著,卻是重重的歎了口氣,而後又拉起她的手,略帶慚愧的說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也希望你能理解理解我家旭東的心情,我想他真的是太喜歡你了才會這樣的。小程,這年頭遇上一個真心喜歡你的人不容易,女孩子呢,也總是要結婚的,所以我看,你要麼還是答應我家旭東吧,我家旭東一定會很疼你的,我也會幫你當親生女兒看待的……”說完,又已是笑眯眯的樣子。

程季安卻仿若被咬了一口,猛地抽回了手。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咱們還是先回辦公室吧,有什麼事可以以後再說。”祝敏融說著,又已轉身離開了。

程季安看著她的背影,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她沒想到祝老師會是這樣。她雖然已經盡量委婉,可該表達的已經全部表達出來。她希望她能勸阻殷旭東不要再死纏爛打,希望她能以家長的身份以及以師長的身份來解決這一切,可是沒想到,她只是置若罔聞。

她是沒聽懂?還是故意裝作沒聽懂?

恍然間她想起那時候殷旭東說她的電話號碼是他偷偷從祝老師手機裡翻出來的事,那時候她信以爲真,覺得祝老師在明知道她拒絕的情況下應該是不至於再把她的聯絡方式擅自告訴殷旭東的,可是現在……

想到這種可能,程季安咬著牙,心上不停地翻騰起來。

“小程!厲害了啊!”這時身後又有人喊她。

程季安回頭一看,發現老師師母和其他幾個老師一起過來了。

喊她的是篆刻部的老師,此時正伸著大拇指,眼神裡也滿是贊揚。

程季安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望向自己的老師師母。

馮老似乎有些慚愧,輕咳一聲,才開口解答道:“小程,是這樣的,剛才小潘打電話來,說有人出兩百萬買你的畫……”

他原是不想張揚的,奈何他年紀大了,手機聲音都調到很大,結果小潘打電話來時自己正和幾個同事一起吃好飯回來,就全被聽了去。

程季安卻有些愣住了,兩百萬?有人想買她的畫?

她可記得,當初大潘師兄給她這幅畫的價往最高定,也就隻是二十萬。

“一會兒你再跟你大潘師兄聯繫一下吧,他剛才打你電話沒打通。”馮老又說道。

“好。”程季安拿出手機一看,果然大潘師兄一句打來了兩個電話——怕工作時間也被殷旭東騷擾,她便一直開了靜音。

想到殷旭東,她的內心又浮上了點陰霾。

“小程,你過來,我有點事問你。”上班時間快到,幾個老師已經各自回到自己的工作崗位,程季安也想回自己的辦公間,林老卻喊住了她。

“師母?”程季安有些疑惑,卻還是跟著她進了辦公室。

在桌子前站定,林老開口問道:“小程,你能告訴我今天這花是誰送給你的嗎?”

“……”程季安沒想到她會問這個,一時頓住。

“是不是祝老師的兒子送的?”林老又卻又問道。

“您怎麼知道?”程季安徹底怔住了,

“剛看到你收到花時並不是太高興,後來又急匆匆的去追祝老師了,我想了想,應該就是那麼回事了。”林老的眼神變得憂慮,“他最近在追求你吧?”

“是。”程季安不敢隱瞞,頭卻下意識的低下。

林老又歎了口氣,“唉,我應該早點提醒你,只怪我疏忽了。”

“其實我早就知道祝老師對你有好感,你第一天過來的時候她就向我打聽過你,可是被我回絕了。祝老師人很好,工作認真,能力出衆,可是她那兒子實在讓人看不過去。沒什麼責任心,又有點自以爲是,都快三十了依然一事無成,我就想著他怎麼能配得上你。我原本以爲回絕了祝老師也就會罷了,可是現在看來我還是看錯了……我就應該一開始提醒你,讓你跟他們保持距離……”說著,自責之情溢於言表。
程季安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卻又忙安慰道:“師母,沒事的,他確實是一直在追求我可是我一直沒答應。”

“我是知道你不會看上的,就是怕你被人纏上會爲難。”小殷一直沒能談成對象,祝老師早就著急的不行了,而她呢,一向尊重師長又想得多,如果祝老師出面,怎麼可能沒有顧忌不會吃虧。

轉而,她又做了決定,“你要有什麼爲難,盡管跟我們開口。你一個姑娘家有些話不好說,就讓我們去說!”

“不用不用。我會自己處理好的,真的沒什麼事。”程季安趕緊拒絕,師母二人都已經年紀大了,在這也一直安甯過著,她怎麼能讓他們爲了自己與人起紛爭。

林老見她堅持,只好作罷,卻還是不放心,“你別一個人扛著,有什麼事一定要跟我們說。”

“嗯。”程季安隻得點頭,心裡一陣感動。

不過對於殷旭東,她應該再也不用顧忌了。

……

當天晚上,殷旭東的短信果然又來。

“寶貝,我想你了,你想我了嗎?”

從“程小姐”到“女神”到“安安”到“寶貝”,一步步自作主張,得寸進尺。程季安從來厭惡,卻只能選擇視而不見,如今卻再不用忍耐。

按下回複,並一字一字敲入。

“殷先生,因爲與您母親的同事關係,我一直對你容忍,如今卻隻想鄭重的跟你說一聲,請不要再來騷擾我。我不會接受你,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請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這隻會讓我覺得厭煩。我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更廣闊的天空,找到真正屬於自己的那份幸福。所有的聯繫方式我都將屏蔽,謹祝你一切安好。”

確認,發送,將所有訊息刪除,拉黑。

程季安由衷的希望殷旭東能就此罷手,再不來找她。

她從未有過這樣嚴厲的措辭,她想他應該能足夠感受到自己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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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8:26


解決完殷旭東的事,程季安才想起今天中午時大潘師兄找過她,於是忙又回了電話過去。有人願意高價買她的畫,實在是讓人意外。而在與師兄的一番對話中,她終於知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今天中午時候展廳裡來了一位富商,原本是慕名前來準備收購馮老的畫的,結果卻一眼看中了掛在中牆上的那幅《向日葵少女》。據說他站著看了很久,然後突然間就流下淚來,隨後就說要買下這畫。等到工作人員給他報出價後,他又手一揚,“我出兩百萬買下這幅畫!”

工作人員都被嚇著了,趕緊請來自家潘總,而經過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原來畫上的女孩像極了他早逝的愛女。

他的女兒患有嚴重的心理缺陷,很少說話,不會跟人交流,卻會在看到他的時候叫他爸爸。也會每天摘下各種各樣的花,然後拿著它跳舞。

最後她死於自殺,年僅十六歲。

在死前,她眼神渙散,卻還在拉著他的手,她說爸爸,這個世界太黑暗了,我要去開滿鮮花的地方……

富商說,畫裡少女的眼神跟他女兒的眼神是一樣一樣的。

程季安聽到這個故事,有些惋惜,十六歲,正值最美好的年紀。然而最後她卻還是拒絕了富商提出的要求。

富商說,他一定要以這麼多價格買下這幅畫,不過他希望能見一見畫下這幅畫的人。他說他說能畫出這樣一幅畫的人,一定也是個有故事的人,能畫出這麼美一幅畫的人,也一定是個很美的人。

程季安自然不敢答應。她不想露面,更不想有這樣的牽連。

大潘師兄也是一早替她回絕了,只是架不住富商的再三請求,這才打她電話說需要遵循一下她的意見。後來電話沒打通,也就有了推脫的借口。不過這富商臨走時還在堅持,說務必安排他們見一面,他明天還會來,希望到時候能有好消息。

大潘師兄最後說,你要是不想露面,明天我就再回絕了他。

程季安點頭答應,同時又將畫的事全權交給他,價格她沒意見,到時候全部捐出去就行了。

大潘師兄也是應下,並說有什麼事到時候再聯繫。

……

等到第二天下午,大潘師兄又打來了電話,那位富商果然又來了。不出意外的,又詢問起關於見面的事宜。這回大潘師兄卻是一再拒絕了,電話已打通,但是本人無意於此。

那位富商非常的惋惜,惋惜之餘,卻又懇請大潘師兄幫忙,依然讓他無論如何都要安排他見一次作畫的人,現在不行,以後也可以,無比的堅持。最後還留下了三張請柬,一張給馮老,一張給大潘師兄,一張代爲轉交那位“程小姐”,希望他們都能賞臉來參加他不日舉行的聚會。

程季安自然還是推辭,甚至連那請柬都未讓師兄送過來。

令她稍稍意外的是,那位富商依然買下了她的那幅畫,並且還是以兩百萬的價格。不但如此,他也一並買下了老師的四幅畫,並且都是以高出定價的價格。

……

程季安開始安心工作起來,殷旭東沒再來找她,這讓她無比慶幸。她想人總是有些廉恥之心的,同時也責怪自己當初應該一早就這麼決定。

也有人問她收花的事,她卻只是一笑,說可能是有人捉弄她吧,她至今也不知道是誰。風波漸漸平定下來。

等到這天晚上臨近下班的時候,院長辦公室的電話卻突然打了過來,她不知道什麼事,只收拾好東西趕緊過去。

進去一看,占銘也在,正坐在沙發上跟院長說些什麼,氣氛很輕松。

“小程來啦,快坐快坐。”汪院長看到她,很高興,熱情的招呼她坐下。

“院長,您找我什麼事?”程季安在占銘邊上坐下,疑惑的問道。

“是這樣的,”汪院長回道,“我這裡有個華僑收藏家舉辦的展示個人收藏的小型聚會,旨在與其他收藏家進行一些交流探討,而先前我們得到消息,說是這位收藏家爲了保護更多的古物以及爲自己的家鄉做點貢獻,他準備將自己收藏的一些藏品無償捐獻給我們華都博物院以及對我們博物院做一些經濟資助,這次聚會呢,他也一並邀請了我們……”

汪院長從桌上拿出一份製作精良極有古韻的請柬,又說道:“原本呢,我是準備安排施副院長和占銘一起去的,可是你們施副院長看到請柬上‘攜伴同行’四個字就不樂意了,說這聚會一看就是要吃吃喝喝一起跳舞的他才不去,讓我找別人。哈哈,小程你來這也有段日子了,應該知道施副院長是個什麼樣的人,學問一等一的好,就是不愛湊熱鬧。

後來他讓我幹脆來找你,說你談吐好,學問好,長得也好,跟小占站一起一男一女也登對,比他適合多了,讓我把機會留給年輕人。我一想也是,如果只是學術性質的施副院長確實適合,可要是帶有舞會性質的聚會,還是你們這些小年輕適合些。所以我就趕緊給你打電話把你叫了來。另外,我也想啊,都說博物院裡都是我們這些老家夥,我倒也要讓他們看看,我們博物院裡也是有俊男美女的!”說著,汪院長又爽朗的笑了起來。

程季安卻站起回道:“謝謝院長和施副院長的厚愛,可是我怕我難以勝任啊……”

她有些忐忑,那樣一個場合她還真的從來沒有參加過。而且,她一心只想蟄居起來安靜度日,也不曾想過再次走到人前。

“小程你不要謙虛,你的才能我們可是都看在眼裡的。”汪院長卻回道,“你也不要有什麼心理壓力,關於贈送和資助的項目其實早就有過接洽,還是占銘從中負責的,雖然沒有徹底定下,但也八九不離十了。而且這也是個小型聚會,沒多少人。你這次去啊,盡管放松,就當是去休閑玩樂了。再說了,你要不去,咱們院子也真的找不出合適的人來跟占銘一起去咯……”汪院長說著,又笑了起來,確實,院裡未婚的女性也就她一個人了。

“是啊,你要不去,估計我就只能一個人去了。”邊上,占銘也笑。院裡的老師們,當真沒幾個願意參加這樣的活動。

程季安見他們都這麼說了,再推辭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便只好道:“那行,那我到時候參加吧。”

不過是個小型的收藏家聚會,應該也見不到多少人。

“那就好!”汪院長聽她答應下來很高興,又道,“聚會是這個周六晚上七點,還有兩天,你們可以好好準備準備,有什麼問題大可以來找我。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確定名額,他們那邊要登記一下的。”

“好。”程季安和占銘聞言,紛紛點頭答應。


離開院長辦公室,整個博物院都靜悄悄的,是過了下班時間人都走光了,天都已經有些微微擦黑。

“你今天還是騎車過來的麼?”占銘跟著她一路往前,突然卻又問道。

“是啊。”程季安回道。

“天都晚了,我送你回去吧。”占銘提議道。

程季安卻笑著拒絕,“不用了,這才多長點路。”

占銘想了想,回道:“那行,你自己路上小心。”

程季安莫名的被他逗笑,也沒說什麼,只是揮手告別道:“那我先走了,明天見。”

停放汽車的地方在左側,停放電瓶車和自行車的地方在右側,他們已經走到了分叉口。

……

取了車離開博物院,程季安一路往回公寓的路上趕去。雖然沒有這麼晚回去過,倒也沒有很害怕。

只是她一路往前開著,卻沒注意自出了巷子後,一輛車一直在暗中跟著她。

車中的人抽著煙,火光一明一滅間,眼神複雜難辨,卻是殷旭東無疑。

他一早就在博物院外的巷子裡等著了,就爲跟著程季安知道她住在哪裡。

前天晚上那條短信他也看到了,一度摔了手機,他狂追不舍,只爲有朝一日抱得美人歸,誰知道結果她竟然來了那麼幾句。就算之前她一直沒理他,他也只是將之當作動力,都說烈女怕纏郎,他想他總會如願以償。

他羞惱萬分,暗罵她不識擡舉,又想找她羞辱一番,以解自己心頭之恨,可是後來母親進來,一番話,又讓他改變了主意。

博物院很小,程季安一副畫以兩百萬的價格賣出去的消息很快傳開,祝敏融也聽說了,然後在回家後又將它告知了自己的兒子。

她原意是想讓自己的兒子幹脆放棄算了,就算再想撮合,也知道自己的兒子到底是配不上人家的,原來還能厚厚老臉,可畫的事一出,就徹底認清,更何況人家程季安還特意過來說了這個事。她到底是知識分子,當面置若罔聞,背後卻還是羞愧。

殷旭東聽到這個事後,卻一下又來了勁。一幅畫兩百萬,十幅畫那就是兩千萬,這得買多少東西!他從來好逸惡勞,雖然有母親時常給他錢,可論吃喝玩樂哪裡夠!他當即就來了心思,程季安他一定不能放手!不但不能放手,還得更拼命的追!

又漂亮,又能掙錢,何樂不爲!

當然,他的內心也是惱羞成怒,他終於知道程季安一直沒理他今天卻突然發這條短信給他,這是一下“飛黃騰達”了,就開始鄙視他,嘲笑他。他立志一定要把她追到手,然後再狠狠羞辱她!

而先前的追求法子顯然不管用了,他就決定再下劑猛藥,電話已經打不通,就幹脆直接找上門去!不知道住哪沒關繫,等在門口候著就是!

殷旭東看著前面騎著電瓶車的程季安,一口煙重重吸入,又重重吐出。

……

程季安回到公寓,就將車推入停車處鎖起來。殷旭東見狀,趕緊下車,將煙頭扔在地上,又揉了揉頭,然後快步走了上去。

此時他已經變了一個人,頭發淩亂,眼睛通紅,滿臉憔悴。

“季安!”他突然喊道,嗓子也是沙啞。

程季安正將車鎖好,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下意識的回頭,待認出是誰後,臉色瞬間變了。

“你怎麼會在這!”她猛地後退道。

她原以爲他再也不會找她,沒想到他竟然出現在了她家門前!

“季安!” 殷旭東卻是一把上前抓住她的胳膊,“我只是太想你了,你都不接我電話,我都找不到你!季安,你知道你的那條短信我看了有多傷心嗎?我兩天晚上都沒有睡著!閉上眼就全是你!季安,我真的不能失去你!”說著,竟然伸手又要抱住她。

“你放手!”程季安嚇得魂飛魄散,趕緊將他推開又退後,連胳膊磕到都不覺。

殷旭東卻還逼近,程季安避之不及連喊道:“你不要過來,你再過來我就喊了!”

殷旭東掃視四周,見遠處確實有人聽到動靜看了過來,到底不敢造次,忙收了手,卻又道:“季安,你別怕,我就是太在乎你,太愛你了!遇到你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你就像我的女神一樣,我只要一想到你就能開心的笑起來!求你不要再拒絕我好不好,我的人生真的不能沒有你!”

“殷旭東,我不可能答應你了!我根本就不喜歡你!”仿若跗骨之蛆,程季安厭惡至極,卻怎麼都不能擺脫。

殷旭東卻根本不聽,反而又要欺近,“你試一下,試著接受我一次,我相信我會讓你喜歡上我的!我會爲你改變,爲你做任何的事!”

程季安終於崩潰,“殷旭東!我離過婚!”

殷旭東還要再說,突然間卻像是被打了一拳似的,嘴巴張大,再也說不出話來。

仿佛一切戛然而止,所有的喧騰都被一刀斬斷。

程季安卻像是終於得以喘熄。

“你剛才說什麼?”好半晌後,殷旭東終於開口問道,眼神裡盡是難以置信。

“我說我離過婚。”程季安卻極爲清晰的說道,她忽然平靜下來,冷靜的仿佛都能感到自己的心跳。

望著殷旭東不敢相信的眼神,她又一句句說道:“我沒有騙你,兩年前我就已經結婚了,離婚後才來到了這裡,這也是我不想再結婚的理由!所以我不是什麼女神,也請你不要再來找我!”

殷旭東從難以置信,到嫌棄,到幻滅,眼神不停的變化。他似乎還是不敢相信,可是程季安的眼神太過冷冽,由不得他不信。

程季安卻不想在待下去,她甚至都懶得再看他一眼,就已轉身往樓上走去。

上樓。開門。關門。緊緊鎖住。心卻又撲通撲通跳起。她想著只要他再敢來騷擾她,她就一定會打電話報警。

等了很久,門後都沒有動靜。走到窗口一望,人早已走了。

程季安呼出一口氣來,整個人卻像是一下被抽空。

她真的不想再提起這些事的。

……

紀氏集團總裁辦公室,紀崇均還在辦公。許鎮倚在辦公桌前,無聊的在刷著手機。

邊刷邊又抱怨道:“我說紀總,你看看外邊,都夜幕降臨萬家燈火了,總該歇歇了吧!你不餓我都餓了呢!”

紀崇均看著文書,卻理都不理。

許鎮是鄰城許家的公子,跟紀崇均打小認識,平常慣能貧嘴耍滑,可是在紀崇均這卻從未落著好,因爲紀崇均一向不理他。這次也是在公司被自家老子訓了一通跨城跑來這避難,結果待了兩個小時,別說請他吃飯了,就是話都沒說上三句。紀崇均不停的在工作,他就不停的在刷手機,都快刷沒電了!

“我就不明白你這麼拼命幹嘛,都什麼時候了,還要你這個堂堂大老闆事事親爲!再說了,你就算不陪我吃飯,也得陪陪你媳婦吃飯吧!”

翻頁的手指突然頓住,紙上的字再難看進。

許鎮並未覺察,只是又說道:“老實說我非常不明白你的審美,你那媳婦多漂亮啊,你卻從不帶出來,反而這喬薇薇卻總是屁顛屁顛跟在後面,哎呦我都快煩死她了!誒誒誒,你快看你快看,神秘富豪買下不知名畫家的處-女作,開價二十萬嫌少,直言兩百萬買下……你說這不是有病麼!”

許鎮說著,就把手機湊到紀崇均跟前,“你看,就這畫,值那麼多錢嘛!”

他原本只是隨手這麼一擺,沒想到紀崇均這會兒正出神,下意識的就擡起了眼,結果這一看,就停住了。

“欸,你感興趣啊!”許鎮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一高興,幹脆把手機塞到了紀崇均手裡。

紀崇均手指劃過,新聞圖片放大,那是一幅畫,絢麗的背景,絕望的少女,手握著的向日葵……所有的一切,那麼熟悉。

這幅畫,他早已看過了無數回。

在她的畫室,在無人的燈光下,他輕輕的走近,掀開幕布,然後看著它一點一點完成……

點擊屏幕,切回新聞,上下一拉,所有的文字都掃過。

近日馮懷清老先生在城中鍾粹街舉辦了畫展,昨日小編前訪,無意發現這樣一幕,一位神秘富商在一幅名爲《向日葵少女》的畫前流淚,隨後開口買下那幅畫,當工作人員報價二十萬時,他竟主動提出以兩百萬的價格買下。小編原想詢問詳情,卻被富商以及畫展工作人員拒絕,只被告知這幅畫並非馮老先生所作,而是他的學生所作。現在,我們就來欣賞一下這幅讓人流淚的畫具體是什麼樣子,說實話,看到這幅畫時小編也有些莫名的傷感呢……

這是條偏八卦娛樂的新聞,並不正統。

紀崇均看完後,也不曾發表什麼意見,只是將視線收回,又將手機遞了過去。

“誒誒誒,你看了這麼久都不發表什麼意見?”許鎮看著他又恢複工作狀態,不由崩潰。

紀崇均倒是又擡起了頭,“你餓了嗎?給你叫份肥腸面怎麼樣?”

“嘔!”許鎮一聽,卻一下吐了出來。

紀崇均卻已拿起了內部電話。

許鎮卻連忙伸手,“我不吃我不吃我打死也不吃!我滾,我滾,我馬上滾!”說著,不等紀崇均說話,就拿起自己的外套跑了出去。

許二公子對肥腸有陰影,這是圈內人所周知的事。

等到許鎮走後,紀崇均將電話掛下,卻又拿起了手機,“阿昭,幫我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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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8:44


程季安緩了一天,終於又恢複過來。她爲自己的失態感到羞愧,卻又慶幸現在噩夢終於結束。

雖然現在司空見慣,但依然不會有多少人選擇一個離婚的女人。

等到第二日早上,她又早早起來,今日,她還有個聚會要參加。拉開窗簾,外面陽光燦爛,是個好天氣。

吃了早飯,又打掃了屋子洗了澡,程季安拉開衣櫃,開始爲自己挑選衣服。只是選了半天,沒有合適的。這一個月她購置了幾套衣服,卻全是日常所穿,根本上不了場面。汪院長雖說只是小型的聚會,可也讓他們好好準備準備。

倒也有價格昂貴版型考究的,卻是紀家帶出來的兩身。買了另外的衣服後她就再也沒有穿過它們,一直擱置在旁,包括那只拎包,那雙鞋。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一看卻是占銘打來的。

“程安安,早啊。”占銘的聲音有些慵懶,像是剛睡醒。

程季安失笑,“還早,現在都快中午了。”

“是麼?昨晚家裡來親戚,玩得晚了……”占銘解釋了一聲,又道,“你衣服挑好了麼?要是沒有下午一起去買啊,我想了半天好像也沒什麼合適的衣服穿。”

程季安笑了起來,隨即回道:“也行,我正好也沒有。”

“那就這麼說定了啊。我下午來接你,一起去買衣服,然後再直接去聚會地點。”占銘又道。

“好。”程季安應下。

掛了電話,程季安又看下櫃子裡掛著的衣服,隨後卻又關上了櫃子的門。

“咚咚咚——”準備做午飯,外面卻又響起敲門聲。

“小程,是我們。”隨即,馮老師的聲音又在外面響起。

程季安趕緊去開門,馮老和林老站在外面,手裡還拎著東西。趕緊迎進門,又問:“老師,師母,你們怎麼過來了?”

“給你送點好吃的。”林老笑呵呵的將手中的東西放在桌上又打開,卻是兩盒子的菜——一盒糖醋排骨,一盒土豆燒雞,另外還有一小盒的飯,“讓你上我那吃飯你總不肯,我就只好做好了給你送來了。”

“師母——”程季安又幸福又感動,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趕緊讓他們坐下,又給他們倒水。

“你別忙,我這也有東西給你。”馮老坐下後卻又說道。

“什麼?”程季安把水端上又坐下。

馮老從自己的拎袋裡拿出一個塑封袋,擺在了桌上又推了過來,“這些你拿著。”

程季安看著無比驚訝,那塑封袋裡不是別的,正是一沓沓的錢。

“老師……”

“這是你那幅畫賣出的錢,我知道全給留給你你不會要,就只是讓你大潘師兄取了一部分。這是十萬塊,說多也不多,說少也不少,不過放在身上,總歸是一個保證……”

雖然知道她離婚後得到了一大筆財産,可是看她的樣子是不會動用的。他不能做些什麼,只能盡可能的給她一些保障。

“這筆錢,你一定要拿著。”馮老說著,目光殷切。

林老站在邊上,也是一臉的慈祥。

程季安何嘗不知道二老的心思,鼻子不禁發酸,最後卻還是收下,“好,這筆錢我留著。”

她並不缺錢,哪怕沒有紀家的財産,她現在也足夠可以衣食無憂。可是這是二老的心意,她無法拒絕。

她只能盡可能的報答他們,來感謝他們對自己的關心和愛護。

馮老和林老直到看著她把飯菜吃完才起身告辭,程季安無奈卻只能照做。等到二老走時,她將他們一路送到公交站台又目送他們離開。

回到公寓,不過一點,想著還早,便從書架上拿起一本書準備看一會兒。

占銘的電話卻又來了,“程安安,我已經到了,你下來吧。”

程季安走到窗外一看,果然,占銘已經站在樓下。

趕緊換身衣服,又對著鏡子撲了點粉抹了點唇膏,然後就換好鞋拿起牆上掛著的包走了出去。

“你怎麼這麼早?”上了車,程季安又問道。她原以爲至少也該三四點。

占銘對著她說道:“我原本也想著晚一點的,可是後來突然想起來,你們女孩子除了買衣服,還要塗個指甲做個美發吧,反正我媽每次做個頭發都得兩三個小時,我就幹脆早點出來了。”

程季安有些啞然,她原先真就只想著買件衣服了。不過也是,以前在紀家參加重要聚會之前,也總是會去先做個頭發。

“我們先去買衣服吧。”占銘已經掉轉車頭,又說道。

“好。”程季安收回思緒,也笑著應下。

開了半個多小時,進入商業區,四周都是高樓大廈。

“我們先上那看看吧。”占銘指著右側的一個商場說道。

“好。”程季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那是一個中高檔的商場,裡面的價格她應該能應付。

下了車,兩個人一起進入電梯。等到了商場內部的時候,裡面璀璨明亮,富麗堂皇。

程季安從未到過這樣的場所,嫁入紀家之前只是去一些小型商場,嫁入紀家後也多是去一些定製場所,就算去商場,也只是出入一些高檔的,像這樣的地方她還真的沒來過。

本以爲這裡的價格尚且還能接受,只是走過兩邊櫥窗,看著陳列出來的模特身上衣服的價格,還是暗暗咋舌。

“這家是有禮服的,進去看看吧。”占銘卻又開口。

程季安四下看了一眼,這才發現占銘直接將她帶到了女裝一層。也不拒絕,只是應了聲,“可以。”

這個牌子經營的全是禮服款式,程季安跟著占銘進去一看,琳琅滿目,全是五顔六色的禮服。

導購員已經熱情的迎上,“先生小姐,請問需要點什麼?”

占銘讓出了程季安,笑道:“我們需要一條禮服裙,適合她的。”

導購看了一眼程季安,卻笑道:“小姐這麼漂亮,這裡所有的裙子都適合呢。不過我這裡有一些推薦,可以先試一下。”說著已經從邊上取出一條白色的魚尾裙來,“這條裙子非常顯身材,而且穿上去非常純潔,小姐穿上去一定美得像個女神。”

程季安有些爲難,占銘卻道:“那先試一下吧。”

看著兩人殷切的眼神,程季安只能轉身進去更衣室。

出來時,已是一襲白裙著身。確實很美,她的身材很高挑,也很清瘦,於是將這裙子穿出了一種清冷高潔的味道。

占銘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

程季安看著鏡中的自己,卻有些不太習慣。

導購見狀,連忙又道:“這條如果不喜歡,我們可以再試試別的。我這裡還有兩條這樣的,可以一起試一下。”她的手上不知何時多一黑一綠兩條裙子。

“試試吧,反正還早。”占銘也道。

程季安便又返回了更衣室。兩條裙子試完,黑色的,高貴卻憂郁;綠色的,典雅卻失了活潑。

導購贊聲不斷,占銘卻只是摸著下巴,不曾做下定論。

程季安又開始不停嘗試,長的,短的,真絲的,鍛的,不一而足,只是始終沒有滿意的。

占銘不再讓導購推薦,程季安也只跟著他自己挑選起來。她想這裡裙子這麼多,總能挑到一條合適的。

“程安安,你要不要試試這條?”正當她在架子上一條條翻看時,身邊的占銘卻突然喊了一聲。

他的手上拿著一條裙子,眼神也格外篤定,“試試吧,我覺得你穿這個顔色一定非常好看!”

程季安也有了眼前一亮的感覺,只是看到後面的設計,卻有些爲難。

導購卻又開始贊道:“先生真有眼光,這條裙子是我們這一季的新品,也是最有設計感也是最貴的一條了。如果喜歡,我們可以進去再試一下。”

“快去試試。”程季安還有些猶豫,占銘卻催促起來。

只好又一次進入更衣室。

等到從裡面出來,程季安有些局促。

門外卻已經止不住驚呼,“太美了!”

占銘也脫口道:“美!”

程季安轉過身看向鏡子,也一下怔住了。

鏡子裡的人,一襲酒紅色的長裙,緞面質地,薄而柔盈。胸`前是褶皺設計,露出精緻鎖骨和修長頸脖。後面更是別有風景,深深的v型將整個後背完美展現,光滑,白皙,又修長無比。

高貴,又明豔;大方,又不失風情。

程季安從未穿過這種顔色的衣服,也從未穿過這種款式的衣服,所以從來沒有想象過自己會是這樣樣子。

學生時代一切從簡,嫁入紀家,也都只是謹慎的款式。

四周燈光明亮,程季安看著鏡中的自己,竟有些不能錯目。

她是陌生的,可是她竟很是歡喜。

“就買這條吧!”占銘已經做了決定。

“太貴了!”程季安聽到這話卻又回神,雖然她很喜歡這條裙子,可是它的價格卻快抵她一個半月的工資。放在以前,或許根本不值一提,可是現在已經不同了。

“沒關繫。”占銘卻似乎並不在意,“喜歡就買下。我忘了跟你說了,我可是在院長那爭取到了一筆置裝資金,雖然不夠買它,卻也足夠抵消一部分了。”

程季安將信將疑,占銘卻當真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來。確實是一張審批單——置裝費:5000。

“所以買吧,不用擔心。”占銘又已將紙收回放進了口袋。

程季安卻還是猶豫,“錢用來買這個衣服,那你的衣服怎麼辦?”

占銘卻又笑道:“我就是買套西裝,有的是場合穿,不會浪費,自己掏錢也無所謂。你穿得場合少,自然要報銷了。來吧,別耽擱了,我去買單!”說著,竟真往收銀台走去。

程季安自然不敢讓他掏錢,趕緊也跟去。

……

買好衣服,則又去了上一層男裝處。

與替她細心挑選截然不同,占銘隨便走進了一家店,就說道:“我就在這裡隨便挑一件吧。”

程季安有些瞠目,又讓他好好挑。

占銘無可無不可,最後只道:“那你幫我參考參考唄,我對自己買衣服真的沒什麼意見。”

程季安便只好替他挑起衣服來。

看著滿層的西裝,她卻有些怔忡,她還從未給男人挑過衣服,可是很快又拂去,然後只耐心的給占銘挑選起來。

占銘卻只是看著她,眼中含笑。

程季安最後給他挑選了一套深藍色的西裝,占銘年輕,又膚白,穿這種顔色很襯他的氣質。

而當占銘從更衣室換裝出來時,程季安也滿意的點了點頭。

占銘很帥,以前穿著常服只顯陽光,如今換上正裝,倒有了別樣的氣度。

……

買完衣服又各自買了鞋,最後又是做了頭發,等到全部弄完,已經六點一刻。

程季安在洗手間裡補了妝,出來後便對著占銘道:“我們快出發吧,別遲到了。”

占銘看了她一會兒,卻問道:“你還有別的顔色口紅嗎?”

“沒有啊。”程季安茫然搖頭。她只有一支豆沙色。

占銘一笑,沒有再說,卻突然拉著她的手手往一層化妝品處走去。

到了彩妝的地方,找到口紅的櫃台,占銘掃視一圈,挑了一個顔色出來,在手上抹了一下,又看了一眼她,隨即就對導購說:“拿一個這個色號的口紅,謝謝。”

導購很快拿來,占銘刷了卡,又將包裝打開,然後轉身就對著程季安說道:“你試試這個顔色。”

程季安始終沒能跟上他的腳步,聽到他這麼說,只能茫然接過,然後任他推著讓鏡子前走去。

擰開蓋子,卷出,抹上。

“你看,這個顔色更適合你。”鏡子裡,占銘湊過來笑著說道。

程季安看著自己,又有些怔住。她從未穿過酒紅色的禮服,也從未塗過明豔的口紅。

如今鏡子裡的人,雪膚,紅唇,頭發盤起,華裙著身,美豔的都不像自己。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走了!”占銘見她身上再無一處遺漏,終於滿意的開口。

隨即又拍拍胸口道:“放松,一切有我呢!”

程季安看著他振奮的神情,止不住笑了起來。

……

等到七點,一輛車停在一所庭院門前。車門打開,兩個人走了出來。

一人身著深藍色衣裝,年輕,帥氣;一人穿著長裙,美豔,動人。

占銘走至程季安跟前,嘴角含笑,眼睛明亮,他將胳膊彎起,又道:“來。”

程季安看著他也笑,卻也沒拒絕,只是伸出手輕輕的挽住了他的胳膊。

“程安安,咱們現在可要一起去見世面了!”占銘最後又說道。

……

大門打開,聚會呈現在眼前。

是一個寬敞的大廳,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管弦聲動,歡聲笑語。占銘和程季安將請柬交給簽到台,確認身份後,又挽著往裡面走去。見到邊上有雞尾酒,占銘隨手拿了兩支,又遞了一支過來。程季安卻擺手不用。

“這裡有你認識的嗎?”占銘抿了一口,低聲問道。

程季安搖搖頭,這裡男女老少都有,卻皆是陌生,而且三三兩兩各自圍再一起,看起來不像是一個圈子的人。不過經過他們身邊時,卻紛紛投來目光,帶著友善,間或也有幾道驚豔。

“你有認識的嗎?”她又反問。

占銘仔細確認了下,回道:“有幾個眼熟。”說著,朝一個方向舉了舉杯。

程季安朝那個方向望去,卻發現是個中年男子,此時也正舉杯示意,見到她看過來,也朝她示了一下意,樣子倒有些恭謹,卻並沒有走過來。

“他是誰?”程季安有些疑惑。

“也就見過兩次。”占銘沒有仔細回答,反而換了話題道,“這聚會還真是小,怎麼數都快有一百人了吧。”

程季安也是歎然,一開始院長的估數,也就是三四十人。

“主人在哪裡?我們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隨即她又問道。既然來了,禮數總要做到。

這時,前面圍著的幾個人突然散開,一個人從裡面走了出來。四五十歲,富態,穿著唐裝,一看就是個商人,身上卻並不見精明。此時他快步走著,臉上也是帶著熱情的笑容。他的方向是對著廳門口,一看就是有貴客到來。

“他就是那個華僑收藏家,杜寶生。”占銘簡單的介紹了一句。

程季安了然。

這時,邊上又傳來聲音,“快看,這是誰!”

“這不是紀崇均麼,他怎麼來了?”

身後的聲音並不大,卻句句傳入耳裡。程季安的心猛一跳,下意識的就轉過了身。然後,整個人定住了。

門口有人走進,穿著西裝,身姿筆挺,卻正是紀崇均無疑。

“紀總大駕光臨,杜某有失遠迎啊!”杜寶生遠未走近,就已喊了起來。及至跟前,又一把將眼前人的手握住。

隨後,又將他往裡迎去。

紀崇均無甚表情,只是往前走著,只是突然,他卻頓下了腳步。

目光所及處,程季安與占銘站在人群裡,卻格外的醒目。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9:25


紀崇均雙眸幽深, 不見情緒。

程季安觸及他的眼神,卻下意識的松開了挽著占銘的手, 身體也緊緊繃起。他總是會給她帶來壓力, 不管有形還是無形。

“嗯?”占銘正轉身將手中的空酒杯放入托盤, 未曾看到眼前的場景,察覺到她的異樣, 這才將酒杯放好又回過頭來。

程季安連忙回神, 朝他一笑, 又將胳膊挽緊。她有些慚愧, 爲自己今時今日見到他時依然會産生的手足無措。

他們已經離婚,已經再無瓜葛。

程季安微微挺直了身, 露出笑容,只是待她擡頭再次向紀崇均看去時,紀崇均卻早已往前走去。

前後不過一眼, 收盡, 便當真陌路。

程季安看著他走過, 心恢複了平靜。她又下意識的向他的身側看去, 一望, 臉上的笑容卻又停住。

她跟占銘站在大廳右側,紀崇均從中間過道走來, 先前注意力一直放在他身上,後來杜寶生迎來站在了他的右側擋住了視線, 她也就一直沒注意到站在他左後側的女伴。

只是沒想到他的女伴不是喬薇薇, 也不是別人, 卻是顧幼珊。

顧幼珊穿著粉色的鑲珍珠禮服裙,嬌俏又多姿。行走間,挺直了腰,緊挽著紀崇均的胳膊,下巴也是高高揚起。她的目光優雅又含蓄的望向全場,臉上帶著笑,整個人神采飛揚。

沒人注意到她裙子底下的步履略急,就是她自己都不曾在意。

程季安望著她卻只是訝然,她不知道紀崇均的女伴爲什麼不是喬薇薇而是幼珊,明明他對她那麼重視,什麼場合都要帶著她,明明,幼珊也一度反感著這種行爲並幾次爲她抱不平……

難道,有什麼原因嗎?

程季安爲他們一起的出現尋找的理由,可是看著幼珊飛揚的神采,她卻只能緘口。

她何曾見過她這般樣子。

顧幼珊掃視一圈,又將視線落向右側,她彎著眼,臉上的笑容似乎都要藏不住,只是突然間,她的目光停在一個人身上,然後笑容僵住,眼睛也一瞬睜大。

很快,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然後卻又轉過頭去,挽著紀崇均的胳膊加快了腳步。

程季安的心一下沈落。

如果剛才只是懷疑,現在卻像是一切被證實。

恍然間,她想起了那天在畫展遇到喬薇薇的場景。一開始她是驕傲的,對她抱以敵意的,可是後來,她卻是悲哀的,失落的。

她說,我真的很羨慕你;她說,你已經很幸福吧。

那時候她根本不明白,只覺得她跟自己想得根本不一樣。可是當初她想的,又是怎麼形成的呢?

幼珊說……

幼珊說……

程季安竟發現,她對喬薇薇所有的認知都來自於幼珊。

並且,從不曾懷疑。

“程安安,發什麼呆,走啦。”耳畔占銘的聲音又響起。

程季安連忙回神,一看,才發現周邊所有的人都在往裡走去,連忙跟著占銘一道過去。

大廳被一道巨大的屏風隔開,杜寶生站在屏風前正開始發表講話,“感謝各位朋友能在百忙之中來到杜某的這個聚會,杜某不勝榮幸,也不勝感激……”

占銘找了個人少的地方站定,程季安也跟著站好,思緒卻又回到了剛才。

她所看到的,只是那天在尚城會所喬薇薇與紀崇均並肩而行,之後的廊道纏綿,乃至後來的喬薇薇出言諷刺,她都不曾親見。

所以,這些事情其實都沒有發生過?

所以,其實一切都只是幼珊在她跟前搬弄?

所以,她其實一直都誤會了紀崇均嗎?

當初提出離婚離婚,可正是因爲喬薇薇這根導火索。

程季安突然站直了身,怎麼可能,就算有些事情存疑,可是還有些事情卻是真實發生過的。

就算紀崇均對喬薇薇沒有幼珊所說的那樣熱忱,可是他們之間總會有些端倪,更何況,還有別人呢。那兩年,他可始終對自己冷落著,不聞不問。

喬薇薇的話卻又浮現在腦海——

有時候我真的很羨慕你,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程季安的心無端的就被撥動。她爲什麼要羨慕她呢?是因爲在紀崇均那受了挫,是因爲在紀崇均那感覺到了什麼嗎?她家境優渥,羨慕她的所得到的“一切”斷不至於是經濟、是地位,那還會有什麼呢?

有一個答案在心間浮現,她卻立即將它甩開——怎麼可能!

紀崇均確實待她不薄,就是離婚,也給了她足夠的衣食保證,可也僅此而已了!

她提出離婚,他也一口答應,不曾有過絲毫的猶疑。

電視裡他依然戴著戒指的畫面卻又呈現,甚至還有她們至今都不知道的他們離婚的消息……

程季安不敢再想,多麼異想天開,多麼不切實際。

可是下意識的,她卻又向人群望去。尋找過後,紀崇均遠遠的站在左邊的人群裡,側著臉,一如既往的疏離。

程季安爲自己感到可笑,她從不曾對他胡思亂想,因爲他們之間始終涇渭分明,以前尚且如此,現在又怎會改變?

收回視線看向前方,將所有的思緒摒除。她不該再沈浸過去,她已經不是紀太太了,她也應該有自己的全新生活……

杜寶生還在說著,程季安漸漸的聽了進去。

遠處,紀崇均卻轉過了頭,目光穿過人群,一下落在了她的身上。

她站在人後,靜靜的聆聽,時不時低頭與身邊的人做著交流,嘴角帶笑。

他看不到她所有的樣子,卻想到了剛才他進來時的場景。

她站在人群裡,紅裙著身,明豔動人,有過一瞬的意外,卻很快又恢複從容。他從未見過這樣的她,一顰一笑,都像是換了個人。

她的身邊亦有著一個人,年輕,帥氣,她挽著他,一對璧人。

紀崇均回過頭,眼中情緒一閃而過。

杜寶生的話已經到了尾聲,“一不小心就又打開了話匣子,讓大家見笑了,現在閑話不多說,趕緊進入正題吧。今日杜某邀請大家來,主要是想和大家一起做些交流……”

說到這,他身後的屏風被工作人員自中間往左右兩邊挪開,頓時,大廳的另一邊便被展露出來。

裡面遍布著一個個展櫃,四方玻璃密封,裡面擺著各種古物,燈光照耀下,件件泛出曆史的韻澤。

“這裡就是杜某的藏品,一共四十八件,實不相瞞,每一件都是收集的相當不容易啊。當然,因爲學問有限,難免會有參差,所以還請各位不吝賜教!現在,就讓我來給大家先介紹一番。”說著,又對著紀崇均道了聲“請”。

“這一件呢,是清朝的東西,相信大家有不少人都認出來了……”

“這件是明代的寶瓶,是我父親從國外一個商人手裡買下的,八國聯軍侵華時可帶走了咱們不少好東西啊……”

“這對翠玉杯可一度是我的心頭好啊,你別看它簡單,其實暗藏機關……”

杜寶生一路走,一路介紹,滔滔不絕。一衆賓客跟在其後,有的靜心聆聽,有的時不時發出驚歎之聲。

占銘和程季安一直落於最後,時而聽幾句,通常卻是自己看自己的。

身在華都博物館,縱使杜寶生的收藏再名貴,也早已練就了一顆習以爲常之心。

更何況,在剛才的一番侃侃而談中,他們也知道今日來的都是些什麼人。確實有不少收藏家,可是也有不少的商界政界之流。杜老闆舉辦這次聚會,也不過是打著收藏交流的名義結交各路朋友。

就是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來,這裡所在的都不是頂層人物,紀崇均的身份實在是太特殊了。

占銘對此懷疑,程季安也有所疑惑,卻也只是疑惑罷了。

“好了,現在由我來給大家介紹最後一件東西,可以告訴各位,這件東西在這裡雖然不是最貴的,但卻是我最鍾愛的。能得到它是一個偶然,也是一個萬幸。雖然把它和這些古物放在一起不太合適,但是杜某實在是想和各位一起分享,分享這至臻美畫,分享這其中蘊含著的各種故事……”

程季安聽到“畫”這個字眼擡起了頭,轉身望去,卻見杜寶生站在一個高台上,他的身後有一個巨大的框製東西,正被絨布遮著。

所有人都被他說得起了好奇心,紛紛投來了目光,想要看看這幅讓杜老闆愛惜萬分的畫到底是什麼樣子。

在衆人矚目中,杜寶生雙手一拉,遮著的紅色絨布就落了下來。

一幅畫呈現在眼前,程季安卻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那幅畫不是別的,正是她的那幅《向日葵少女》。

可是它爲什麼會在這?

看向占銘,占銘也是茫然不解。

“大家看,這幅畫是不是很美,美得讓人心碎,讓人不忍?實不相瞞,杜某在第一眼看到它的時候,竟看得留下淚來,畫中少女的眼神仿佛能穿透心靈,直抵我內心最脆弱的那部分。它讓我看到了我逝去的女兒,看到它伴在我身邊的那段時光。所以後來,我毫不猶豫的買下了它,我要將它珍藏,將它妥善的保存起來。而我也一直想見見畫下這副畫的人,我想她一定是個美麗的人,一個有故事的人。可是很遺憾,機緣湊巧,我始終沒能見到那位美麗的畫者,不過今天,杜某終於如願了!”

杜寶生突然拔高了聲音,程季安聽著,一下緊張起來。

果然,杜寶生向她投來了視線,“今天,這幅畫的作者也來到了這裡,正如我所料,她果然是個美麗的女人。現在,就讓我們歡迎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程小姐!”

杜寶生帶頭鼓著掌,而後又走下高台,向她的方向走來。

所有人跟著拍起手的目光又都看了過來,程季安看了一眼身邊的占銘,手心都冒出了汗。

“放鬆,有我在呢。”占銘卻只輕輕說了聲,又拉起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臉上露出笑容。

他的笑容太有感染力,眼神中也給予了足夠的支持,程季安看著,心稍稍放鬆下來。

她雖不願站於人前置於衆目睽睽之下,可是既然來了,又有何所懼。

“程小姐,能夠見到你,杜某真的萬分高興啊!”杜寶生已經走到跟前又伸出了手。

程季安也伸出手,笑得溫婉,“能認識杜總也是我的榮幸。”

“哈哈,程小姐能這麼說,杜某也是三生有幸啊!諸位,”杜寶生說著,又轉過了身向大家介紹道,“這位就是這幅畫的作者程季安小姐,她與身邊的這位占銘先生,都來自我們華都博物院!”

掌聲又響了起來,程季安向衆人示意,視線經過紀崇均時,微微一頓,又很快錯開。

紀崇均也正看著她,眼神卻一如既往的難辨究竟。

杜寶生又已介紹起了占銘,“占先生也是青年才俊啊,杜某與他接觸過幾回,真是感慨長江前浪推後浪啊!”

占銘趕緊回道:“杜老闆過獎了,杜老闆爲我們華都博物院作出的貢獻才是令人欽佩啊!”進退得宜。

程季安看了他一眼,倒沒想到他還會有這麼正經的模樣。

占銘卻突然朝她眨了眨眼睛,極爲戲虐,仿佛又回到了平常的時候。

程季安不由失笑。

杜寶生只是稍稍一提,很快又轉向衆人,“好了諸位,看了這麼久的東西,想必諸位都有點餓了,杜某已經準備好了各種美食,歡迎各位享用!”

衆人往後一看,果然,一衆伺應生已經端著銀質托盤來到大廳兩旁的自助餐台上。餐台上原本就有不少糕點飲品,此時又貼各種珍饈美味,便更是豐富。

“諸位可以跳舞,可以享受美食,也可以繼續與杜某一道觀看這些藏品,總是,杜某真誠的希望各位在今天晚上,能夠吃得開心,玩得開心!”杜寶生說完,手一揮,邊上的樂隊又奏起了樂聲。

人群漸漸散開,占銘也問道:“肚子餓不餓,要不要吃點東西?”

“好啊。”程季安點頭答應,穿著禮服,晚上不敢吃太多,也就稍稍墊了下肚子,如今倒真有點餓了。

走到餐台,各自取了盤子,程季安拿了一小塊蛋糕,占銘也跟著拿了一塊。兩人站在餐台邊慢慢吃了起來,時不時看看舞池裡的人,時不時又交頭說幾句話。

杜寶生不知道去了哪裡,他們又處在了被人遺忘的角落。

“安安。”這時,身後卻有聲音響起。

程季安轉身,卻發現是顧幼珊來了。

“我能和安安說幾句話麼?”走到跟前,顧幼珊對占銘說道。

程季安的笑容落了落。

占銘看了她一眼,笑著回道:“那我去那邊看看有沒有什麼好吃的。”

他指的地方就在餐台的另一邊,並不遠。

程季安不好開口,只能點點頭。

占銘很快走開,而他還沒走到對面時,之前與他打招呼的那人就走了過來……

這邊,顧幼珊已經開口,“安安,我是來跟你解釋的。”神容有些焦急,眼神裡也透著真誠。

程季安笑了笑,卻只將手中餐盤放在餐台。

顧幼珊又已拉著她的手道:“真的,你要相信我,今天可真不是我要來的。昨天我爸和紀爺爺他們一起吃飯,聽說紀崇均要參加一個聚會又缺個女伴,就讓我跟著參加了。是他們讓我跟著紀崇均的,我才不願意來呢!”

如果是以前,程季安也就信了,可是現在……所有的事情都是無法論證的。

更何況,她之前的笑容太明顯。

“還有,我也是防著喬薇薇,我想我要不去,指不定喬薇薇這賤-人又跟著了,雖然你跟紀崇均離婚了,可我也不能便宜她是不是!她是害你們離婚的直接兇手,我才不會放過她!你都不知道最近一段時間她有多過分,整天粘著紀崇均發-騷,看得我都惡心!……”

“幼珊——”程季安再也聽不下去,開口打斷了她的話。

“嗯?”顧幼珊頓住。

“前幾天我見過喬薇薇。”程季安淡淡說道。

“……”顧幼珊一下默了。仿佛謊話被揭開,她的表情破裂,目光閃爍起來、

很快她卻又問道,“你見到她了?哪裡見的?她跟你說什麼了?”聲音急切,帶著小心,帶著試探。

程季安看著她,卻再不願開口。

她本就沒想著將所有的事攤開,只一句話的反應,就已能讓她明白很多的事。

顧幼珊在她的身上看出了所有的答案,望著她的眼神一點點冷下來。

直至再沒有一絲溫度。

程季安何曾見過她這麼冰冷的樣子,雖早已預料,卻還是被刺痛。

曾經她以爲她在紀家唯一的朋友,到最後卻是給她插刀最深的人。

可是她應該從未把自己當成朋友吧。

一開始的接近,或許就是帶著目的,主動示好,刻意接近,最後成了她願意相信願意陪伴的一個人。她隱藏的太深,她便從來沒有看穿。

程季安笑了笑,爲了自己的天真,爲了那份永遠失去的遺憾。

她轉身離開,再不想面對她。

她的笑容卻將顧幼珊刺痛,她突然壓低著聲音狠狠道:“你以爲你不離婚紀崇均就會愛上你嗎?他永遠都不會愛上你的,你配不上他!”

最後的一層終於被戳破,所有的一切都變得赤-裸裸。程季安卻只是頓了一頓,然後又轉身離開。

只留下顧幼珊一個人站在那。

她從來知道自己配不上紀崇均,又如何敢奢望他會愛上她?

甚至,她都不想去知道那些內情,那些她用下的心思,那些她說下的謊言,因爲她跟紀崇均已經離婚了。她提出,紀崇均亦已答應。

顧幼珊看著她的背影,眼中卻又閃過憤恨。

她確實一直在撒謊,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

喬薇薇確實一直喜歡著紀崇均,可紀崇均從未接受過她,甚至後來一度很討厭她。她只是在一次知道喬薇薇會出現在紀崇均身邊的情況下安排了這樣的戲碼,讓她看到他們在一起,然後,再貼油加醋。

爲什麼會知道?因爲那天五男五女裡有一個是她的閨蜜。她報告著他們的動向,她便將一切了如指掌。

紀崇均根本沒有和喬薇薇親熱過,也根本沒有縱容過她,自那以後,喬薇薇甚至再不允許出現在他的身邊。而喬薇薇,也自然沒有在他的縱容下,對她說過那樣的話。

她做這一切,不過是想借著喬薇薇給她添堵,她知道她的自卑,知道她的不快樂,她想一點點壓著她,讓她哭,讓她鬧,讓她到最後受不了了提出離婚。

結果,她真的跟紀崇均離婚了,以她都想象不到的速度。

解決掉喬薇薇,又踢掉了程季安,她就可以再慢慢的接近紀崇均了。她已經喜歡他十幾年了,從一個小姑娘,到現在二十四歲,所有的目標,就是能嫁給他。

可是她發現,根本沒用。紀崇均只是將她當一個一般的妹妹,有時候甚至連正眼都不會看她。而她一直以爲他的心裡是沒有程季安的,結婚兩年,他似乎一直在冷落她,可是沒想到,離婚後這麼久,他始終戴著他們結婚時的戒指,甚至除了她,其他人至今不知道他們已經離婚的事。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要這麼做,因爲家族的考慮,還是其他,她無論如何都不敢想的是他的心裡還有她。

她從來看不透紀崇均,哪怕認識了二十年年,也始終沒有看透過。

而這一次來參加這次聚會,她也確實通過了家長,不過不是家長提出的讓她跟著參加,而是她讓家長提出讓紀崇均帶著她參加。

在之前,在一次偶遇中,她看到了孟律師手上的請帖。

所以,是她自己黏上去的,並不是紀崇均真正邀請了她。

顧幼珊爲自己的求而不得感到恥辱,轉而又將它轉嫁在程季安身上,眼神變得更加的憎惡。

……

程季安已經走到了餐台那邊。

占銘又已變成了一個人,吃著蛋糕,喝著酒,四處望望,卻一副沒在意那邊的樣子。

見到她過來,也只一笑,挑眉道:“說完了?”

程季安點點頭,臉上帶著笑,剛才的情緒已不見端倪。

“那就跳舞去吧,你會跳舞嗎?”占銘將杯子放下,又提議道。

程季安愣了一下,隨即又應道:“會啊。”

她在大學時候學過,後來嫁入紀家,也曾花了一番精力,只是後來從未派上用場。

占銘已經伸出了手,頗爲紳士。

程季安上前一步,一手放入他的掌心,一手搭在他的肩上,眼裡滿是笑意。

占銘的另一只手也已撫住她的腰,她的後背完美展露,他也只是輕叩腰間,不曾逾越。

四目相對,各自笑得簡單又純粹。

樂聲起,裙擺開始搖曳。程季安的舞步自然優美,旋轉間,身姿修長纖細,曼妙非常。

……

廳後的房間裡,紀崇均坐在沙發裡,卻是半天沒有開口。杜寶生坐在對面,只是兀自說著。

“紀老弟今日能來,真的讓我很意外啊。當初孟律師過來找我,我還真是嚇一跳呢,誰不知道孟律師是你紀老弟身邊的人啊。至於當時呢,也真不是我拿喬,只是那幅畫對我來說實在是太珍貴了,至於珍貴的原因呢,剛才我也略有提及,想必紀老弟你也有所了解了。當時就想著和紀老弟見個面,好好把其中的原因解釋清楚,所以就給紀老弟發了請柬。也想著要是紀老弟不肯賞臉呢,我再登門拜訪,總歸是要跟紀老弟說清楚的,以免傷了和氣,沒想到今日,紀老弟竟然來了。看起來,紀老弟對那幅畫真的非常重視啊……”

杜寶生語氣略微激動,雖然他也是身價不菲,但與紀氏相比,到底差了一個等級。

紀崇均聽著,始終沒有應對,眼神卻很沈靜。

他確實是爲了那幅畫來的。先是讓阿昭出面商談買下,誰知卻被試探出背後的他,然後就是婉言拒絕,再又奉上請柬。

這點心思他如何不懂,杜寶生從前在東南亞發展,如今卻想在華都紮下根,他不缺錢,卻卻人脈,於是廣泛結交,四處結下善緣。而若能與紀氏搭上關繫,就無異於開辟下一條終南捷徑,他又如何能夠輕易放過。

浸淫商場十數載,杜寶生是個再圓滑不過的老狐狸,他又如何沒有看透這些彎彎繞繞。

只是明知是以退爲進的招數,他卻也只能順勢跟下。

因爲他要那幅畫,就算他曾經一度無法觸及,他也不想讓它到了別人手裡。

這是她第一幅傳出去的畫,也是她身邊唯一一個帶有那棟別墅印記的東西。

不自禁地,他又回到了那一個個深夜,他回到別墅,推開那扇門,走到這幅畫前。他看著畫中的少女,從她的眼中,一點點感受著她的悲傷絕望。

感受到最後,他再不敢多望一眼。

於她來說,紀家只怕如同一個牢籠,縱使絢爛光華,也終不是她心中向往……

“紀老弟?紀老弟?”

耳畔傳來聲音,紀崇均回轉,這才發現自己走神了。斂神垂眸,所有的一切瞬間隱匿。他又變成了那個冰冷疏離的紀崇均,無人可以窺破心房。

杜寶生也不曾點破,只是又接著說道:“原本我是實在舍不得的,可是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紀老弟這麼重視這幅畫,我也就忍痛割愛吧。畢竟斯人已逝,我的女兒也已經回不來了,還是不要太過惦念,讓她好好安息吧……”說到最後,又歎惋一聲。

這已是既定的結局,紀崇均聽完,卻只是淡淡道:“那就多謝杜總成全了,他日我定當備下重禮。”

“誒,別這麼說,不過一幅畫而已,朋友之間不用這麼客氣。”杜寶生卻只是笑著推脫,隨即又道,“明日我就派人把畫送到你的府上”。

“多謝杜總。”說著,紀崇均已經站起。

“時間還早,紀老弟還請多玩會,好讓老哥哥我好好招待一番……”杜寶生也已跟著走了出去。

走出過道,便是大廳,燈光璀璨,歡聲笑語。

舞池裡的人在跳舞,舒緩的曲調,譜寫著柔情。紀崇均走了幾步,又頓下。

有一對男女跳著舞,吸引了一衆目光。

他是優雅的,紳士的,眼睛明亮,始終帶著笑;而她是曼妙的,舒展的,輕笑間與之相契合的。

她是美的,即使悄然站立,也依然脫穎而出。

紀崇均的視線從她的美背滑下,落至放在她細腰上的那只手上,嘴唇終於抿動。

占銘一個跨步,程季安又已旋轉過來。她爲占銘的浮誇而發笑,目光流轉時,觸及遠處站著的那人視線,卻又一下收斂了笑容。

不過很快,卻又恢複如常。

“紀老弟,這邊坐。”杜寶生又已安排下位置。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隨前往。

又一曲舞跳完,程季安的鼻尖冒出了點汗。本想作罷,邊上卻又有人走來,“程小姐,敢問是否賞臉共舞一曲啊?”

程季安有些意外,不過對方真誠相邀,倒也不好拒絕。

“你去跳吧,我正好去找杜總說點事。”占銘也沒有阻攔,只是笑著說道。

那人已經伸出了手,程季安便也走上前,輕聲笑道:“我的榮幸。”

占銘已經找到杜總坐起了交談,程季安信任他的能力,便也不再關心,只是盡責的與身邊的人跳起了舞。

間或間,卻也注意到一個人。紀崇均獨坐在遠處的沙發間,背對著,卻像是在喝著酒。

舞步滑至正面,確實拿著酒杯,喝得很快,目光沈靜如水。顧幼珊時而走至他跟前,卻也很快走開,然後又被邀請至舞池。

漂亮的女孩子,總是會受到更多的青睞。顧幼珊雖然不屑與這裡的人打交道,卻也終究不舍離開。

而紀崇均至始至終沒有與誰跳下一支舞。

……

程季安跳完兩首曲子,占銘終於回來,一道過來的,卻還有杜寶生。

“程小姐的風采真是讓人著迷啊,不知是否能與杜某共舞一曲呢?”杜寶生開口說道。

程季安有些無力,她真的是跳得有些累了。

占銘在一旁說道:“我想著你今天晚上還有事,剛才與杜總商談完後便準備告辭,沒想到杜總卻說要跟你跳一支才行。杜總一定是剛才看到了你在舞池中的迷人風姿了。”

程季安一聽,明白了,便對著杜寶生回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

她今天晚上根本沒有事,也就是之前問過占銘今晚什麼時候走。占銘應該是看出了她不想久留的心。

樂聲又一次響起,程季安輕車熟路與杜寶生進入了舞池。杜寶生並不高,她穿著高跟鞋,他將將與自己平頭。程季安感到有些不妥,杜寶生卻並不在意,依然笑著談笑風生。

“想見程小姐一面真的不容易啊,前幾天幾次想請,程小姐卻總是把我拒絕,實在是讓杜某有點傷心啊。”

程季安早已料到他會提到這茬,也早已準備好了應對,慚然一笑,“還請杜總見諒,實在是平時忙於工作沒有時間,我初入行業,還有很多事要學習。並且也自認自己的拙作難登大雅之堂,所以並不敢在人前露面。”

“程小姐太謙虛了!”杜寶生說了一聲,卻沒了下文。

程季安的話並不好接,更不好引申。

程季安也是笑笑,沒有應。她雖然能夠坦然應對杜寶生,但依然不想和他有太多深交。買畫憶女兒的事雖然感人,可是除此之外,還有太多面的不同。

八面玲瓏的,亦或者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就將她的身份揭開的。

杜寶生卻顯然沒有徹底死心,很快又笑道:“程小姐是不是責怪我未經同意就公布了你的身份?”

“杜總說笑了。”程季安回道。

“其實也是我對程小姐太在意了。程小姐一定奇怪杜某爲什麼會知道你的身份,其實很簡單,那天看到來賓的登記表上程小姐的名字時,我就一下認出來了。程季安這個名字並不常見,你又是在華都博物院工作的,我一猜就應該是你了。後來找人確認了一下,發現馮老如今也正在華都博物院工作,便更加確定……”

這倒與她所想的不差,她的身份斷不至於是畫展那邊傳出去的,那就只有博物院了。而杜總一早就知道畫作者的名字,再看到賓客名單時,自然也就會聯繫起來了。

她也就是沒想到在畫展買畫的那位富商竟然就是舉辦藏品個人展的那位華裔收藏家。

“等知道程小姐竟然會代表華都博物院來參加我的聚會,杜某可是激動的半宿沒睡好,一直想著到時候到底該怎樣和程小姐相識,最後想了半天,只想到了這個辦法。原本是想給程小姐一個驚喜的,現在看來是弄巧成拙。”

“杜總言重了,我只是一時意外,沒有放在心上。”

“那就好那就好,不過爲了聊表歉意,還請程小姐什麼時候能賞光與杜某同進晚餐啊……”

“……”

“啪啪啪。”一曲又停,周圍的人又鼓起掌來。

程季安趕緊撤身,又低頭撫發。

占銘也已經走了過來,笑著誇贊道:“杜總果然是能人,不但才華滿溢,舞也跳得那麼好。”

“這句話應該是誇程小姐的。”杜寶生借花獻佛。

程季安笑著不應,占銘又已說道:“現在時候也不早了,家裡還有一堆資料需要翻閱,周一要用到的,所以杜總,我們就先告辭了。”

杜寶生也未再挽留,只是說道:“那就改日再聚。”說話間卻只將目光瞟向程季安。

程季安只作未見。

杜寶生不以爲意,也只一笑了之。

一番客套之後,占銘與程季安在無人覺察時離開了大廳走向了門外。

外面天已經黑了,時間也已到了九點。

“打個車吧,剛才跟杜總談事的時候喝了幾杯,沒法開車了。”占銘說道。

程季安自然答應,酒駕實在太危險了。從占銘的車上拿了外套和換下的東西就又跟著走到街上。

攔了輛車,各自坐進。

庭院內的石階上,兩人卻走下。

“我們現在是要回去了嗎?”顧幼珊問道。

紀崇均沒有理她,只是看著前面車輛離去。等著司機老張開車過來時,又徑直走到駕駛室門前。

老張趕緊下車,紀崇均已經坐了進去,鑰匙啓動,這才又淡淡的說了一句,“叫個車,送顧小姐回家。”

說著,車已開了出去。



半個小時後,出租車到了梧桐街,程季安沒讓司機往裡開,只讓他在邊上停下,“我在這裡下車就行了,省得再掉車頭。”說著已經下了車,又朝裡面揮了揮手。

前面也就幾步路,走過去就可以了。

占銘見她已經下來,知道勸阻無用,便只好開窗戶讓她小心點。

程季安見他又關心過度,不由失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又揮了揮手然後轉身走開。

占銘看她走遠,這才讓司機重新開車。

……

程季安往前走著,兩旁梧桐樹高聳,路燈照耀下,樹影憧憧,路上沒有行人,車輛也是偶有開過。

公寓就在眼前。

她的身後,一輛車遠遠跟著,自街角拐進,又悄無聲息的在寂靜的街道上慢行。

車內,紀崇均望著眼前程季安的背影,目光深沈,又格外的靜默,像是浸了一層水霧,又像是掀開了所有的僞裝。

明知這樣不夠理智,卻還是要做。

到底卻還是不敢跟近,她即將抵達,他便又在遠處陰暗裡停下。

……

程季安漸至公寓門口,又打開拎包準備拿出鑰匙,可是突然間,她的腳步停下,身體也緊繃著往後退了半步。

公寓門前的石階上蹲著一個人,抽著煙,面目陰暗卻熟悉。

程季安緊張的說不出口,她不知道他爲什麼又出現在了這裡。

殷旭東看到她回來,卻是猛地站起了身,“你倒是回來了啊!”他的聲音狠厲而粗俗,毫無先前的樣子。

程季安下意識的後退,“你想怎麼樣?”

“怎麼樣?就你一個離了婚的破鞋值得我怎麼樣麼!”殷旭東狠狠的呸了一聲,聲音裡也盡是憤恨。

原本得知真相後他只是震驚,可是回去後一尋思,卻是越琢磨越生氣,越生氣越惡心。

本以爲是個純潔的女神,鬧了半天居然是個離婚的!離婚的也便罷了,竟然還有臉拒絕他,羞辱他!

程季安已經倉皇後退,眼前的殷旭東兇神惡煞,面目猙獰,簡直跟以前判若兩人。

殷旭東卻已經上前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又罵道:“你就是個臭婊-子!還真以爲老子哭著求著非你不可了!不就賣了幅畫麼,嘚瑟什麼呀!你怎麼就不一開始拒絕我呢,等畫賣了有錢了才告訴老子讓我不要騷擾你,你也就是個騎驢找馬的賤-貨罷了!我呸,我當初怎麼就看上你這麼個玩意兒!”

“你放開我!”程季安想要掙脫,可根本掙脫不掉。

殷旭東卻又突然掏出了一把匕首,獰聲說道:“你不就是以爲長得美麼,老子今天就非得劃爛你這張臭臉不可,看誰以後還能看得上你!”

“啊!”程季安看著鋒刃,尖叫一聲,慌忙避轉頭,掙紮的更加厲害。

“啊——”可是耳邊又響起了一聲慘叫,抓住自己的手也松開。

程季安慌忙轉頭後退,卻看到一人已將殷旭東困住又推開。

“操!你他媽是誰啊!”殷旭東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不由惱羞成怒。

那人沒有回答他,程季安卻已經驚住——紀崇均怎麼會在這裡?!

站在她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紀崇均!

殷旭東已經又撲了上來,“媽的我讓你多管閑事!”

“小心!”看著他手中的刀,程季安又驚聲提醒。

紀崇均卻絲毫不懼,只是跨步上前將他握刀的手抓住,又將他一個擰身背轉過來並一腳將他踢跪下,隨即又是一個用力,讓他整個人伏跪在地。刀已自手中脫落,掉在了地上。

“大哥饒命!”骨頭哢哢作響,殷旭東疼得額頭直冒汗,臉也一瞬慘白。他再也沒有剛才的兇戾,只是鼻涕眼淚的不停哭饒。

“你的手!”程季安卻又驚呼道。

路燈下,紀崇均的手上一片血痕。

紀崇均卻仿佛這才察覺,伸手一看,果然,自己的右掌心不知何時被劃了一道,正滴血不止。

殷旭東松脫了桎梏,卻趕忙連滾帶爬向外面逃去。

“不要追了!”紀崇均想要追上,卻被程季安阻止。

殷旭東跑了老遠回頭一看,臉上驚魂未定,眼中卻又滿是恨意。

“快點去醫院吧。”程季安走到紀崇均跟前,拉過他的手,焦急的說道。上面刀痕足有兩寸長,血不斷流著,觸目驚心。她看著都覺得疼。

“不用了。”然而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說道。

程季安擡頭看他,難以置信,“怎麼能不去,都是血!”

紀崇均卻只將傷口用手捂住,“傷口不深。”

他的神情太過平靜,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程季安一時無措,不知道他是真沒事還是只是不說。

半晌後卻還是急道:“那你跟我上去吧,我給你做一下包紮。”家裡有醫藥箱,可以清理傷口,也可以做一些消毒止血的包紮。

紀崇均看著她默了半晌,最後才應了聲,“好。”

他的聲音略帶沙啞,卻尤爲的安靜。

程季安聽著,便一下低下了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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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39:43


順著樓梯往上, 四周一片寂靜。偶遇別的房客下樓倒垃圾,也只是相錯而過, 不見聲音。

夜已經深了, 別的地方還在熱鬧, 這裡卻早已化作安寧。

程季安一路在前,又時不時又感受著身後的人。他一直跟著, 隱隱約約保持著距離, 除了腳步聲, 再沒有其他聲響。她又感覺到了那種無形的壓力, 疏離的,看不透的, 又無法觸及的。

就像剛才,她急得不行,他卻只是毫不在意。

可是他又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

而他又是否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門已經打開, 程季安推門進去, 開了燈, 又轉過身, “進來吧。”不敢擡頭, 雙眸也只是垂下。

紀崇均沒有回應,只是跟著走進。

不過三四十平方的居室, 空間狹小,家具一切從簡, 所有的東西都能一眼掃盡。程季安將人領至沙發前, 有些局促, “先在這坐一下吧。”說完,又轉身到櫃子旁去取醫藥箱。

紀崇均已經在沙發上坐下,是張二人位的沙發,他靠在了一邊。

身旁沒有其他的位置,程季安回來時,便只能在他邊上坐下。

醫藥箱放在了茶幾上,從中取出碘伏和棉簽,又伸手拿起他的手。他穿著西服和襯衫,襯衫手腕處的扣子卻扣著,滿手的血快要與之連上。

想要讓他把西服脫掉,又覺不妥,便只是一句,“我幫你袖子卷起來。”

西服的袖子翻了幾折,又將他的扣子解開,等到襯衫的袖子翻上去時,一條白淨有力的胳膊便漸漸露了出來。

程季安沒敢一直往上,至中腕便又停下。複又拿起他的手掌,取出沾有碘伏的棉簽給他清洗起傷口來。

紀崇均沒有說話,細微處,卻一直配合。

燈光下,傷口更加明顯。的確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嚴重,卻依然觸目驚心。好在因爲剛才一直壓著的緣故,血勢漸漸變弱。

程季安擦拭的很小心,生怕弄疼了他,只是到底緊張,於是便看到他的手掌動了一動。

“對不起。”她察覺到了,連忙道歉。

“沒事。”他卻只是簡短回應。

然而再之後,卻再也沒有看到他的手掌動過。

程季安的雙眸更加垂下,她並不認爲是自己更加小心的緣故,只是他在一直忍著,忍著痛,忍著不讓她更加緊張。

屋子裡很安靜,靜得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這是他們從未有過的距離。在紀家兩年,除了偶有的幾次身體接觸外,他們又何時坐得這麼近過?就是在一張桌子上吃飯,也都是相隔甚遠。

而她又何時握過他的手?他的手溫熱、修長、完美如琢。

手指有了些微的僵硬,卻還是克製著,繼續塗抹他的傷口。

有一瞬間她很想跟他解釋剛剛發生的事,可是最後還是作罷。她想他一定是看到了什麼,或許也聽見了什麼,可是她該解釋什麼呢?解釋一個男的爲什麼會糾纏她?解釋他說的那些話都不是真的?

可是她爲什麼要解釋呢?怕被誤會?還是怕自己會被看輕?終究都是多餘而難堪的。

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證明,她在紀家時身份高貴,一朝離婚,便立即被打回原型,身邊接觸的也不過就是這樣一些人。

可是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是偶然?還是其他?

傷口已經被清理好,手上卻還滿是血跡。

“我去拿毛巾給你擦一下。”程季安站起,又往洗手間走去。

水流嘩嘩淌下,她靠著台面,心卻似堵住。

怎麼會是偶然呢?他的生活工作區域都離這隔了那麼長的距離。

程季安想起了聚會上那幾次眼神接觸,當時她以爲是偶然,是不經意的,可是現在呢,一次尚且是無意,兩次三次呢?他確實是一直在看著她啊。

等到舞會的時候,當她在和別的人跳舞的時候,他確實沒再看她,可卻是背對著她,開始喝起了酒。

整個聚會,他們確實沒有交集,如同陌路,可是將所有的行跡連起來,卻又那麼可疑。

程季安不經意的就又想起喬薇薇說的那些話,甚至想到最後,還有顧幼珊跟她說的那句話。

——我有時候真的很羨慕你,輕而易舉的就得到了別人想得都得不到的一切。

——你以爲,你們不離婚他就會愛你嗎?

她從來不敢奢望,有些念頭縱使冒起她也只是立即將她壓下、揮散,可是現在……

就在剛才,他一路跟至,並不管不顧的救下了她。

可是如果他真的對她存有情誼,他又怎麼會在兩年間不聞不問?甚至就是她提出離婚的時候他也一口答應?現在已經證明是幼珊在說謊,他和喬薇薇的事根本就不存在。

程季安的心愈發的堵,她轉過頭望了一眼客廳裡的紀崇均,真的很想問問他,當初你爲什麼要答應離婚……

水快放滿,趕緊關掉。將水盆端至茶幾,又擰幹毛巾給他擦拭起手。

白淨的毛巾很快被染紅,染了又洗,洗了又染,幾次三番,終於將他的右手洗幹淨,又細細的給他纏好紗布。

然而當她擰好毛巾想要給他擦左手的時候,卻見他已自己站起把手伸了進去。

“我幫你把袖子卷起來!”水放了大半盆,他的手伸下,袖子險些打濕。

紀崇均停下了動作,她趕緊將毛巾放下又上前給他解起了袖扣。

這次卻沒先前細緻。

紀崇均站著,她也站著,沙發與茶幾間也不過一道擁擠的距離。先前各自坐著還能維持著平衡,可是現在相對而立,她便又感覺到了那種壓迫,又覺得自己置身於他的陰影裡。紀崇均太高了,她穿著高跟鞋,也不過及他耳尖。

袖子卷好,紀崇均又把手伸進了盆裡自己洗了起來。程季安便站在一旁,卻只靜靜看著。

她亦拿來了香皂,紀崇均洗了一會便又將香皂拿了起來。只是一只手到底不便,血早已順著指縫蔓延,便又自然而然的伸出了纏著紗布的右手準備幫忙。

程季安見著,又趕緊上前。

沒有說話,只是接過他手中的香皂。紀崇均也沒有阻止,只是任她拿去。

給他的手心手背都抹好香皂,又將他的手放進了水裡。

仔細的清洗幹淨,包括掌心,包括指頭,包括掌心。

手指嵌入的時候,卻明顯的感覺到了他的手指一動,搭在了她的指尖,很快卻又伸直。

那是一個想要將她的手握住的動作。

程季安卻無法證明,這到底是他的條件反射,還是只是她的錯覺。

換了一遍水洗完,擦幹,又將水端去倒掉。

程季安思緒萬千,卻不知如何解開。而接下來又要做什麼呢,傷口已經清理完了,手也已經洗好了……

遲疑了片刻走出來,紀崇均卻已經離開了沙發走到了門口,這是準備無聲離開的樣子。

“你要走了嗎?”程季安見狀,上前兩步問道。

紀崇均站定,側身,“嗯。”目光卻沒有轉過來。

在剛才的那段時間裡,他也始終垂著眸,兩人不曾再有過目光的交流。

“可是你手上的傷怎麼辦?”程季安回道。她剛才已看到,對面停著的那輛車裡並沒有其他人。

“沒關繫。”紀崇均卻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又一副不在意的樣子。

程季安默了片刻,還是說道:“可是你也喝了酒。”

剛才站在他身邊,他身上的酒味雖淡,可還是清楚的聞到了。她不知道他喝得是多是少,但總歸是有一些。

手受了傷,又喝了酒,那麼長的一段路,如果出什麼事怎麼辦。

紀崇均終於轉過了頭。他看了過來,目光深遠又透徹。

程季安觸及,卻又垂眸道:“先休息一會兒,等酒性過了再走吧。”

她怕自己引起不必要的誤會。

紀崇均猶疑了一會兒,終究沒有再往前。

程季安側了側身,讓他重新回到沙發上坐下,隨後又轉身去給他倒了杯水。

在他面前放好,卻又不知道再說些什麼。

房間裡又變得安靜,此時早已十點過後。

身上依然穿著禮服和高跟鞋,幸好回來時就已穿好外套,不然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只是腳上卻還是有些發疼,穿了這麼久的高跟鞋,又跳了這麼久的舞,難免會有點酸疼。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吧。”紀崇均突然開口說道。

“沒事。”程季安趕緊搖頭。

過了一會兒又道:“你餓不餓?要不要我給你做點吃的?”那麼晚了,聚會上他似乎也從未吃過東西,應該會餓了。

而且若是找點事做,也不至於這麼尷尬。

紀崇均默了半會,也回了一聲,“好。”

程季安走到廚房,翻了翻冰箱,卻發現並沒有什麼吃的,倒是有中午吃剩下的糖醋排骨和土豆燒雞,可都是剩下的,也不好拿給他吃。想了想,還是拿出了面條和僅存的一個西紅柿。

開始清洗,又開始起鍋。間或又回頭看了一眼紀崇均。

他依然坐在沙發上,閉上了眼睛,好像是睡著了。她想他應該是喝多了。

繼續進行,煎蛋,倒水煮面條,放入西紅柿,有條不紊。這是她最拿手的東西了。

在她忙碌間,紀崇均睜開眼看了過來。

她忙碌著,穿著華裙,站在廚房裡,爲他洗手羹湯。他從未有過這樣的美好,心悸動,雙眸也顫動。

西紅柿煎蛋面很快做好,端上餐桌,香味撲鼻。

紀崇均已經坐下,程季安拿起筷子想要遞過去時卻又愣住,她只想著做她最拿手的,卻忘了他的右手正受傷。

望了眼手中的筷子,有些遲疑,最終卻還是在面碗裡夾了一筷。

“我自己來吧。”一只手卻從邊上伸來拿住了她手中的筷子。

手觸碰,程季安松開,紀崇均卻已經用左手吃了起來。

他的左手並不自然,但還是很順利的將面條吃下。程季安看著,還是折身去拿了一把叉子。

“謝謝。”紀崇均說了一聲,又繼續吃面。

他的儀態一向很好,面上也始終平靜,程季安看不出自己做的好不好吃。雖然自己嘗過,鹹淡自認沒問題,可終究是太樸素的東西。

“如果不好吃就放著。”心中不安,到底還是說了一句。

“很好吃。”紀崇均擡了一下頭,卻只是這麼回道。

程季安聽著,心上就無端的又波動起來。

紀崇均將面條全部吃完,就是湯也全部喝淨,程季安看著,手指捏緊。

有那麼一瞬間她感覺到了一些東西,她想說些什麼,卻終究沒有足夠勇氣。

紀崇均吃完,又將碗筷拿起站起來往廚房走去。

程季安正坐在沙發上,見狀,趕緊起身,“我來吧。”

紀崇均已到廚房,將碗放入水槽正欲清洗,程季安走到他身邊接過,又趕緊開了水龍頭,可是一瞬,又頓住。

房間很少,廚房更只有小小的一個地方,兩個人站著,便難免的沒了距離。她的肩膀靠著他的身上,仿佛一轉身,便能投入他的懷裡。

兩個人都沒有動,兩個人都有了身體的僵硬,兩個人都屏住了呼吸。

“咚咚咚——”外面卻突然傳來敲門聲。

夢像是被驚醒,兩人都有些松開。

可是外面會是誰?

“程安安?你睡了嗎?”門外又響起占銘的聲音。

程季安松了一口氣,轉而心又提起。

紀崇均斂神,垂眸,卻已經開口道:“那我就先走了。”

剛才的那些情愫似乎都成了錯覺,他都變成了那個淡漠又疏離的紀崇均。

“紀崇均!”程季安看著他往外走去,卻又喊住了他。

紀崇均站定。

程季安嘴唇翕動,最終還是忍不住,“你今晚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她的目光顫動,眼神裡也流露出希冀。

紀崇均背對著她,默了半晌,回道:“離婚證出來了,我給你送過來。”

說完,又繼續往前走去。

“……”程季安的手握緊,眼中終於閃過了一絲悲意。

紀崇均走到門口,打開了門。

門外,占銘看著從裡面冒出個男人,眼睛睜大。

紀崇均只是看了他一眼,又轉身離去。

占銘怔怔回頭,等他走下樓梯,這才回過神來,這人不是紀崇均麼?

回過頭,程季安已經來到門前。

“占銘?”她的聲音有些虛弱,臉上笑容也有些勉強。

“啊,我是給你送手機來的,”占銘喃喃回道,“你落在出租車上了,出租車司機走後又拉了一單,被那乘客發現的,出租車司機不知道你具體住哪,就只好送我那了……”

後來在車上聊了一會兒房價,又無意說到了他所住的樓層。也幸好說了,不然那司機想送回來都找不到地方。

占銘解釋著,卻又下意識的看了下那邊已經走空了的樓梯。

程季安笑了笑,又有些無力的說道:“他是我丈夫,已經離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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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40:23


那晚占銘很快就走了, 沒有多問。將離婚的事告訴殷旭東時是崩潰中的無奈,告訴他時雖然也是疲倦後的坦白, 卻沒有太多介懷。他是個很可靠的人, 雖比她小, 卻值得放心,值得信賴。

也不再敢想紀崇均的事, 他來了, 又走了, 一切就像一場夢, 所有的事也都歸於偶然。他或許當真只是給她送來辦好的離婚證,至於爲什麼是現在、是他送來, 所有的細節都不敢推敲。

雖然他走後也未曾再將車內的離婚證送上來,但或許是出於顧忌,或許很快的將來, 明天或者後天, 就會另外派人送到。

一切只是她胡思亂想, 然後, 一廂情願。

只是也會焦慮, 今日殷旭東找來暫且被攔退,可是如果再來呢?初時的謙虛禮貌, 後來的苦苦哀求,如今早已被撕破只變成陰狠可怖, 她真的不認爲他會就此罷手。

也許這次是他一個人, 下次就不只是他一個人了。

整個周日, 程季安都不敢外出,窗戶關上,大門緊鎖,就是隨手都不忘準備防身的東西。等到下午出去買菜時,更是心驚膽戰,生怕樓下又會突然竄出一個人拿刀威脅她。索性,自騎車去超市再從超市回來,一路都太平無事。

整條路上一片安靜,行人閑散的走著,車流也是各自穿梭。

等到周一的時候又是照常上班,天氣晴好,五月的陽光和煦而美麗。只是似乎發現有輛車一直在遠遠的跟著她。

後視鏡裡,那輛車自梧桐街出來後就一直就在,是輛黑色的奧迪,隔著有些遠,便未能看清司機的臉。倒不是無端懷疑,那輛車開得很慢,無數輛車從它身後穿過,它始終保持著自己的速度。

程季安不知究竟,但想應該不是殷旭東,那輛奧迪並不便宜。

終不敢想太多,只是快速的騎到博物院旁邊的小巷。進巷時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見那輛車直直的往前開去,並沒有拐進來。

所以,是她誤會了嗎?

博物院側門的門衛處,有幾個人站著,程季安推車過去刷卡,又習慣性的想朝他們打招呼——博物院裡人不多,院裡的辦公人員,院後的修複老師,還有裡裡外外的保潔阿姨、保安、廚師,他們都一一認得。只是當她剛擡頭想要問好的時候,卻又愣了愣,那幾個保安正在看著她,眼神似乎有些不一樣,發現她向他們看來時,有幾個又連忙避開,要麼看向天,要麼看向別處,有一個甚至還握拳輕咳了一聲。雖然他們盡力掩飾,到底還是不自然,更何況與之前每次見到她時熱情打招呼相比更是截然不同。

“你們……這是?”程季安有些尷尬。

他們就像是他們正在討論著她,又被她不小心撞破。

有一個人很快反應過來,又笑著打招呼,“程老師來啦,今天這麼早啊!”

就像剛才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般。

“嗯。”程季安應著,笑容卻有些勉強。

“咦,都站在這幹嘛?”

這時身後響起一個聲音,回頭一看,只見門外占銘坐在車內駕駛室裡,正探著頭望著他們,看到她時又咧嘴一笑,陽光又溫暖。

一如往昔。

亦像那晚的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占哥來啦。”門衛已經按下門禁按鈕,幾個年輕的保安也紛紛向他打起招呼。占銘文武全才,雖然來這才一年,卻讓他們已經極爲佩服。

“走啦,上班去了。”占銘將車開進,駛到程季安身邊時卻又側頭說道。

“好。”程季安一笑,連忙也跟著騎車進去。

走至不遠,卻又有細微的聲音傳來。

——“占哥好像和程老師走得挺近的啊?”

——“占哥剛來,還沒聽說吧……”

聽說什麼?沒有下文,程季安的心卻莫名的提了一提。

從車棚走到辦公間,一路又遇到不少老師,程季安又一一打招呼,可是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僵。每個人都像往常一樣熱情回應著,可是每個人的眼神卻都又跟往常不一樣。

沒有太大惡意,卻帶著意外,帶著探究,帶著一種並不明顯但依然能感受到的客氣。

程季安很茫然。

等到收拾完辦公室拎著暖瓶去茶水間打水時,一切才明白過來。

茶水間裡有人在講話。

“你聽說了沒,書畫部的程老師原來離過婚啊!”

“什麼?馮老師的那個學生?”

“對啊,很意外吧,根本想都想不到,我一直以爲她剛從學校畢業出來呢!”

“是啊,她好年輕啊。你聽誰說的啊,別弄錯了吧?”

“現在都在暗中傳呢,我也是聽強子他們說的。而且還不止呢,聽說有人前天晚上看到她領了個男人回家,這是有人親眼看到的!”

“不會吧,程老師看著文文靜靜的,不像是這種人啊。”

“誰知道呢……呀,程老師來了。”說話的人打完水轉過身,正看到站在門後的程季安。

程季安見自己被發現,笑了笑,又走了進去,“在打水呢?”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兩位保潔阿姨不知道剛才的話她有沒有聽見,卻也不敢再待,幹笑了兩聲便帶著自己的茶杯離開了。

水龍頭裡的熱水嘩嘩流入暖瓶,程季安站在水槽邊,心卻像是被堵住了一般。

她從沒想過殷旭東會這麼無恥。

她一點也不懷疑這些話是誰傳出的,知道這些事的,只有他和占銘兩個人,可是占銘又如何會說?

當她將真相告訴他時她也早已做好事情早晚會被別人知道的準備,可並不是像現在這樣,被帶著蓄意報複的、汙蔑的心態肆意傳播。這是惱羞成怒,想要徹底毀她清白。

剛才兩個阿姨說得尚且含蓄,可是誰知道背地裡其他的言論又是什麼樣子?

她終於知道剛才那些保安、那些老師爲什麼會這麼看她了,她從來是幹幹淨淨一個人,現在在他們眼裡,只怕已經存了疑……

回到辦公間,馮老戴上眼鏡,已經開始準備工作。看到她進來時,擡頭說道:“小程來啦,來,你過來幫我看看這裡是不是有問題。”說著,又皺起眉頭研究起了手上的畫,一副渾然不知窗外事的樣子。

“哎,好。”程季安原本心裡還有些酸楚,見著趕緊放下暖瓶上前。她生怕自己的老師聽到後會誤會,也生怕因爲自己的事影響了他們。

一上午,程季安都在書畫間忙碌,未曾出去。外面,卻已是傳得人盡皆知。

流言的力量總是無窮大,哪怕別人沒有惡意,哪怕別人只是好奇,可是一旦開始,便是不停傳播。同樣伴隨著的,可能還有永不停止的對真相的誇大、歪曲、扭解,甚至,胡編亂造。

程季安不知現在已經被傳成怎樣,當離開辦公間準備去食堂吃午飯時,一路上,心事重重,甚至都有些不敢擡頭。

半道上,卻被瓷器部的文娟喊住,“小程,等等我。”

程季安回頭,見她一路小跑了過來,臉上還跑出了些紅潤,樣子倒跟以前那樣開懷。

“小程,他們傳的那些話你聽到了嗎?”走到她跟前時,又急匆匆問道。

程季安看她的樣子本來以爲她還沒聽說,現在聽她這麼問才知道不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應道:“嗯。”

“那你真結過婚啊?”文娟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問道。

“嗯。”程季安又點了點頭。

“哎呦,一點都看不出來,你都沒跟我說過。”文娟說著,有些埋怨的意思,隨即卻又跟她一起往前走去。

程季安有些意外。

文娟白了她一眼,又說道:“早知道你離婚了我也就不會有事沒事跟你秀我家老王的恩愛了。”

程季安忍不住笑了起來,想了想,又收斂了一下問道:“那你沒聽到別的事嗎?”

“別的事?說你帶男人回家那個?切,這些事誰信啊,沒憑沒據的。再說了,帶男人回家又怎麼了,你現在是單身,就算帶男人回家又有什麼關繫?難道離婚了還不能談戀愛了不能再找個人結婚了?哦對了,你難道真有男朋友了?”

“沒有呢。”程季安不知道怎麼解釋,只好作罷。

……

很快來到食堂,裡面已經坐了不少人,見她進來的時候,不少人有意無意的擡起了頭。程季安覺察到了,卻只作不知,跟著文娟打完飯就找了個空位坐下。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今天的食堂顯得格外安靜,電視機裡的聲音尤爲明顯。

程季安低頭吃著飯,多少還是受到些影響。

面前的桌子上卻突然放上了一個餐盤,隨即又有一個人在她對面的位置上坐下。

“程安安,我正找你呢。”

擡頭一看,正是占銘。

“喏,你前天晚上落我車裡的鑰匙扣。昨天取車時才發現,本想著還給你呢,結果早上見著時又給忘記了。”

程季安拿著那個小熊鑰匙扣,卻有些愣神,她根本沒有鑰匙扣。擡頭望向占銘,占銘卻看著她,目光熠熠。

邊上已經有人開口,“小占,你昨晚上跟小程在一塊啊?”

占銘轉身回道:“是啊,不是一起去參加活動了麼,待得老晚了,結果喝了酒還是叫了個車把程老師送回家的。那天還碰到了好人呢,程老師把手機落出租車裡了,當時我把程老師送上樓了就讓司機等著,結果司機不知道程老師家具體在幾樓最後只好送我那了,我還特意跑了一趟程老師家把手機送回去……”

占銘還在說著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程季安卻早已聽明白了。這是占銘也聽到了那些傳言,特意過來給她洗刷清白。

——前天晚上她領著一個男人回家……

——前天晚上他一直跟她在一起,就是夜裡還給她送過手機……

謠言,不攻自破。

周圍的人紛紛露出恍然的神色,就是邊上的文娟都壓著聲音說:“我就說嘛,什麼狗屁帶個男人回家,真不靠譜!”

看著占銘又在跟人眉飛色舞的談論起那天晚上聚會的事,程季安的心裡滿是感激。

所以等到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她便對占銘說道:“今天的事謝謝你了。”

隨即卻又道:“其實你不用這樣幫我的,那些話傳著傳著也就過去了。”

謠言止於智者,之前文娟那番話給了她太多的信心。也許一開始會有議論和懷疑,但是時間長了,他們也就自然而然知道她的爲人。這裡不是其他地方,這裡集齊了太多的學者,太多的心胸和見識。

他現在雖然幫她洗脫了嫌疑,可自己說不定就會引來非議。

占銘卻只是燦然一笑,“我也只是舉手之勞而已。”一副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

回到辦公間,卻見林老也已等在那邊。

“師母。”程季安上前喊道。

“小程,我有話跟你說。”林老目光關切,神情卻難得的認真。

程季安有所預料,只走上前去。

林老便又說道:“外面傳的那些事之前我也聽說了,吃飯的時候不便,現在特意過來,是有些話想要囑咐你。”

“離婚這件事很正常,雖然我和你老師一輩子在一起,可是我也始終認爲如果兩個人在婚姻中不快樂,也大可以分開。你沒有錯,所以你不要自慚形穢不要覺得就會低人一等,你不要看輕自己,這樣才能不給別人看輕你的機會。現在這些事情傳開,這裡的老師也只是有點意外,並沒有什麼惡意,這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時間過去了自然就會被淡忘了,沒人會放在心上,所以你也不要放在心上!”

自從聽到那些傳言後,她就一直關心著自己學生的心情,也一直關心著她的動向,後來看到她確實有所影響,吃完飯便一直等在這裡。

程季安雖然已經釋懷,可是看著師母無比關切和認真的目光,心裡還是無比感動。她鄭重的點頭,也同樣認真的應了一聲——“嗯!”

離開紀家時她就已經做好面對所有輿論的準備,這些,又算得了什麼。

……

等到下班時候,程季安又一個人騎車回家,依然留了心眼,不時觀察著周邊的動靜。

而在騎出不遠的時候,看著後視鏡裡遠遠跟著的車輛,她的一顆心又停了下來。

還是那輛黑色奧迪!

她的心砰砰砰跳了起來,早上尚且疑惑,現在卻不用懷疑——哪會有那麼巧!

可是它爲什麼要跟著她?裡面的人又是誰?

是殷旭東嗎?

程季安往前開著,心卻又靜了下來。

不會是殷旭東的,如果是殷旭東,不會是早晚,他也根本不用再這麼跟蹤她。這輛車與其說是在跟蹤,倒不如說是在暗地裡保護她。

從她上班開始,到她下班結束,也一直保持著足夠的距離,若不是她心生防範,很難發現。

可是會是誰保護她呢?

一個名字浮現在心間。

程季安不敢相信,紀崇均斷不至於會做到如此。他不認識殷旭東,或許能夠一天兩天派人跟著她保護她,可是如果殷旭東不出現,難道還能一個月一年一直的保護她?

車已駛進公寓的停車處,程季安停下鎖好,心情卻依然複雜。

回到家中透過窗戶一看,那輛黑色奧迪在公寓樓前的街道上停了一下,又很快駛過,不知道去了哪裡。

當天晚上,程季安有些難眠。

……

第二天早上,程季安早早起床,收拾妥當便又出了門。

時間是早上七點十分,比她平時上班早了二十分鍾。

戴上頭盔,駛出公寓門,往後視鏡裡一看,果然,那輛黑色奧迪又出現,前後差了不到一分鍾。

它停的地方也不遠,就在斜對面的那座公寓樓門前。

程季安往前開著,它也始終保持著同樣的距離,清早的街道上車流更加稀少,於是目標更加明顯。

程季安抿緊嘴唇,做了決定,於是等到將將駛過梧桐街的時候,她的電瓶車一歪,往右側倒去,她趕緊下來,腳卻已經扭到。她一手扶著電瓶車,一手摘掉頭盔又捂著腳,眼睛卻始終盯著後視鏡裡的方向。

那輛車很快停下,在她身後十幾米的地方,似乎在猶豫,並沒有繼續往前。

程季安卻一下鬆開早已撐住的電瓶車,轉身就朝那輛車走去。

腳步快速,毫無受傷痕跡。

走到車前,猛地將車門開來。

“你爲什麼要跟著我!”又厲聲問道。

迎上的是個滿身肌肉卻一臉驚慌失措的人,二十來歲,有點面熟,卻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總歸是在紀家的時候。

“是紀崇均叫你來跟著我的?”她又問道,聲音有了緩壓。

那人卻更爲恐慌般,連連搖頭,“太太,我沒有跟著您!”說完卻又想煽自己一嘴巴子。

紀總讓他全天候跟著太太,保護她的安全,還提醒他如果沒有意外情況盡量不要讓她發現,可他怎麼就說漏嘴了呢!

誰知道太太會這麼快發現他還使了個詐啊!他正猶豫眼前的事算不算意外情況他要不要上去幫忙,誰知道她轉身就沖了過來並拉開了車門,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都快嚇死了好嘛!

“太太,我只是個過路的,您要是沒什麼事我就先走了啊!”說完,那人長臂一伸關上門,又趕緊踩油門離開。走了沒一會兒,又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嘴巴子,怎麼那麼蠢呢。

程季安看著他離開,眼睛卻尤爲冷靜,所有的答案都揭開,再不用懷疑。

走上前,重新坐上電瓶車,再望前,那輛車卻又已經駛入了前面的街道裡。電瓶車經過時,不出意外,那輛車就正在街道裡面。而她駛過不久,它就又向之前一樣,慢慢吞吞冒頭,又慢慢吞吞跟上。

雖然被發現了,但護送安全的任務還是要完成。

程季安看了一眼,卻終於沒再看去。

……

心情複雜的騎到博物院,門口又圍了幾個人。程季安以爲他們還在持續昨天的話題,點頭緻意了一下後就又一個人往裡去。

離上班還有十五分鍾,已經來了不少人。迎面碰到依然互打招呼,但又恢複了往常,再沒有昨天的那份疏離和客氣。

程季安的心漸漸寬鬆,這比她所想的時間要短得多了。

正再往書畫部走去時,經過織錦部時,一個人卻突然從門口沖了出來,兩相都沒料及,程季安被撞了一個踉蹌,那人也是險先摔倒。

程季安卻沒有慰問,那人不是別人,正是殷旭東的母親祝敏融。

祝敏融見到是她時也是愣了一下,可是很快又只是說了一句,“小程啊,實在不好意思啊。我有事,先走了。”說完也不等開口,就急匆匆的往外走去。

她的神情前所未有的焦急,一手拎著包,一手握著手機,腳步也是走得飛快,一副出了什麼事的樣子。

程季安有些意外,很快卻又轉身離開。

打掃辦公間,打水泡茶,做完,也快到上班時間了。

外面卻又突然傳來喧嘩聲。

“什麼?祝老師的兒子被抓了?犯了什麼事啊?”

“說是聚衆賭博,那個小戴不是祝老師鄰居麼,他媽剛才打電話來說的。說是昨天晚上就被抓進去了,本來以爲沒事,一直沒通知家裡人,誰知道現在要判三兩年,趕緊通知家裡了!祝老師剛才不就急匆匆請假回去麼,就是接到了電話……”

外面還在說著,程季安正在檢查筆架上的毛筆,聽著,卻有些愣神。

殷旭東被抓了?

聚衆賭博?

博物院內又有了新的話題,紛紛議論聲又開始響了起來。

事情直到快下班的時候才得到明朗。

原來,殷旭東時常跟人聚衆賭博,而賭博場所,就是位於城郊處的原本屬於他爺爺現在早已在他名下的一處閑置樓房。

他在那處賭博許久,一直太平無事,可是昨天夜裡,當他再次跟狐朋狗友一起聚衆賭博時,不知被誰舉報,大批警察封鎖堵截,將他們一網打盡,查抄賭資共計百萬有餘。

因爲殷旭東涉嫌提供賭場從中盈利並參與賭博,他便成爲最爲嚴重的打擊對象,除了罰款,更有可能受到三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祝老師他們也四處找人托關繫想要將人保釋出來或者讓殷旭東得到從輕發落,可是哪怕關繫深入到了市政府,也根本沒用。有人私下透露,這是上面直接下令,並且局裡一把手直接帶人查抄,一切從嚴從重,誰都求情不得……

所有的經過都被揭開,所有的聲音也漸漸由驚訝驚歎變成感慨唏噓——祝老師就這麼個兒子,真要坐三年牢也不知道會受到多大的打擊。

程季安站在裡面聽著外面的聲音,卻是抿緊了唇,她的心裡湧出一個懷疑,雖然難以證實,卻無法抹去。

殷旭東被抓的太是時候了,而且,還是直接動到了上層……

下班時間很快就到,衆人又都紛紛散開,各自歸去。

程季安推著車離開博物院,還是有些愰神,等到騎車巷子走到街上時,後視鏡裡看去,後面已沒有了那輛黑色的奧迪,就是其他可疑的車輛也再沒有。

……

一路回到家,準備好簡單的晚飯,一邊吃,一邊卻拿起了手機。

她很想打個電話問問,可是手機上的號碼早已刪除。當初離開紀家,她就已經準備和那裡的一切割除。

突然間,屏幕上方卻有消息彈出——杜寶生請求加您爲好友。

這是微信上的消息,她以前很少用微信,來了博物院後認識的人多了,才重新下載了微信又加上了幾個好友。

只是沒想到杜寶生會加她微信。

關於他爲什麼有她的微信號碼一點不奇怪,參加聚會之前他們可都是留下了電話號碼。

看著申請請求,程季安有些爲難。

她預想得到會有的麻煩,所以並不想接受。

手機鈴聲卻又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不用猜都知道是誰的。

響了兩遍,還是接起。

“程小姐麼,我是杜寶生啊,我剛才加你微信好友了,麻煩你通過一下啊,我有事找你呢,還有其他幾個老師,之前在聚會上見過的,他們都有不少問題想向你請教啊,程小姐可千萬不能拒絕啊……”

杜寶生這番話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本來以爲只是他個人的行爲,沒想到還牽扯到了其他人。

杜寶生也沒有多做解釋,又說了幾句就掛斷了電話。

好友請求再次彈出,程季安想了想,還是點了接受。

結果不到一會兒,又有消息跳出——您已被拉進華都群。

剛點開,又是幾條消息彈出——

杜寶生:我們歡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來。(鼓掌)

丁明俊:程小姐好啊(鼓掌)

孫樂大:程小姐好,還記得我嗎,聚會上我們一起跳過舞。

……

程季安有些懵,翻了下群成員,才發現這個群裡差不多集齊了那天一起參加聚會的人,就是占銘也在,只是並沒有說話。

而當群成員的名單翻到最下面的時候,她的手一頓,赫然發現了一個人的名字。

——紀崇均。

她倒從不知道他也有微信。

……

紀氏集團內,手機傳來聲音,拿起一看,卻是微信傳來的信息。

——您已被拉入華都群。

翻開群名單,杜寶生的名字赫然在前。

微信是如今最爲便捷的聯絡方式之一,紀崇均手機上也存有,卻並不常用,有他微信的除了那幾個朋友,也再無他人。當初加入杜寶生,也是聚會上他一再請求,多少承了他的情,也不好拒絕。

只是被這麼貿然拉入一個群裡,他還是感到不悅。

剛想退出,一條消息卻傳來——我們歡迎程季安程小姐的到來。

手指便徹底頓住。

再次翻開成員表,依次尋找,很快找到了她的名字——程季安。

頭像是張很簡單的素描,個人相冊卻是一片空白。

回到消息,裡面的氣氛非常熱絡,多是一些恭維客套的話。

仔細翻遍,終於在一堆消息裡找出了她的那條。

——程季安:大家好啊。

除此之外,再沒有說話。

語氣不知道是平淡還是輕快。

……

程季安應完大家的歡迎,並沒有再說話。有紀崇均在,她不知道什麼樣的方式才適合,便只能保持沈默。

又看了下群成員,並沒有顧幼珊,多少緩了些尷尬。

雖是不再發言,卻始終看著屏幕。話題不再在她身上持續,轉了幾轉,落在了紀崇均的身上。

有人似乎才發現他的存在,說道:原來紀總也在,能與紀總在一個群裡,真是三生有幸啊!

那人名字:百悅公司總經理萬春來。

有不少人也跟著回應。

——早就聽聞紀總的大名,那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要是以後能得到紀總的指點,唐某真的是感激萬分啊!

——紀總年輕有爲,當真讓人欽佩啊!

——……

卻都是一些商政人士。

甚至還有一些女人也跟著回複——紀總不但年輕有爲,還很帥呢,簡直比明星還像明星……

——是啊,紀總實在是太完美了……

消息不停的刷著,話題卻全是圍繞著紀崇均。然而許久過去,紀崇均始終未作回應。

程季安想,他應該是不會回應的。

再次進入他的資料,頭像一個紀氏的logo,資料也是一片空白。

她想他或許也並不使用微信,所有的消息也全部屏蔽。

所以,她也沒必要加他了吧。

手指還是停住,她沒有他的聯繫方式,她原本還想著是否加他爲好友。

——紀崇均請求加您爲好友。

突然間,一條消息彈出。

手指徹底僵住。

退到頁面,果然,請求的消息還在。

之前猶豫著是否加他,如今對方先加了,程季安卻又有些遲疑了。

最終,卻還是點下了通過。

對方卻遲遲沒有發來消息,程季安不知道他是什麼心思。

群裡又有了消息。

杜寶生:大家聽我說啊,紀總工作繁忙,就先退了啊。不便與各位招呼,讓我代他向大家緻歉,有機會咱們再聚……

這句話說得模棱兩可,誰都不知道是真的紀崇均代爲轉達還是杜寶生打圓場,但不管怎麼說,杜寶生與紀崇均關繫真的不一般是所有人都可以從中得到的共識。剛才有人試圖加他的微信可是一直沒有得到回應,而杜寶生不但有他的微信,之前還將他請到了自己的聚會。

所有人對杜寶生都不由得更爲看重。

杜寶生看著手機,卻是笑得開朗。紀崇均進群了,很快又退了,又有什麼關繫。

“紀老弟啊,剛才是不小心加進來的,實在不好意思啊,老哥哥我剛玩的微信,還不利索呢……”

……

程季安不知道其中的故事,只是看著杜寶生的話,有些怔忡。

確認成員,紀崇均當真已經不在裡面。

所以,他加了自己好友後,又退出了群……

爲什麼要加?加了之後又爲什麼不說話?或者只是念及她這個前妻的身份?程季安無法琢磨他的心思。

想了又想,最終卻還是輸入了幾個字。

——“你手上的傷怎麼樣了?”

發出,等待。不管怎麼樣,她也要詢問一下,或許他也不會回。

對話框上卻很快傳來“對方正在輸入”字樣。

程季安的心提了起來,她沒想到他真的會回。

——“已經沒事了。”

仿佛很漫長,又仿佛很短暫,一條消息回了過來。

程季安卻還是有些意外,簡潔如他,原本以爲就算回也只是一句“沒事了。”

卻不知道再回些什麼,一個話題似乎已經結束。

想要再打一些字,對話框上卻又顯示出了“對方正在輸入”字樣,連忙停止,誰知對方也停了下來。

等待的過程中,又是一段沈默,紀崇均沒有再發消息過來。

程季安想了想,還是再次輸入——“殷旭東的事是不是你……”

對方很快回來——“嗯。”

猜測被證實,程季安的心跳漏了半拍。半晌後,又問道——“你怎麼會知道他?”

對方——“街上有監控。”

紀崇均沒有再說,程季安看著那行字,心緒卻徹底翻騰起來。

他知道有監控,所以找人調了出來,又找到了他。他完全可以憑借監控錄像去對付殷旭東,可是他卻偏偏沒有。

他選擇了另外的途徑,查到了殷旭東的犯罪事實,然後通過上層將他徹底定罪。

爲什麼這麼做?如果僅憑監控錄像,或許可以告他故意傷害罪,可是難免把她牽連進來,而將他定下聚衆賭博罪,她卻完全可以置身其外。而他一旦被判刑,她便再無後顧之憂。這是從根源上斬斷了她的麻煩。

所以,那天殷旭東的話他都是聽到了,甚至,說不清還查清了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程季安從不懷疑這些手段,在紀家那兩年,她聽到了太多這樣的事。

程季安或許應該感動的,整件事中的那份看顧之心不是不讓人動容,可是他是紀崇均,那個已經和她離婚的人。

“謝謝。”所以到最後,她只能這麼說道。

對話框上又出現了“對方正在輸入”,他似乎打了很久,到最後卻只是兩個字——“沒事。”

程季安沒有再回,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

紀氏集團內,紀崇均靠在椅子上,始終看著手機上的那幾行字。

——你的手怎麼樣了?

——已經沒事了。

——殷旭東的事是不是你……

——嗯。

——謝謝。

——沒事。

桌上的文書材料放著,已經不再去管,紀崇均只是看著手機屏幕,眼中泛出暖光。

外面華燈初上,又是一個夜晚。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40:46


從未有過太多的交流, 隔著小小的屏幕,卻有了不同以往的靠近。那是只屬於兩個人的地方, 無人知曉, 不被打擾。

每日端詳, 卻也不敢再接近,既然已經放手, 又如何敢再去打擾。與占銘相挽親昵的畫面又浮現在眼前, 甚至還有他在深夜時的出現, 加爲好友已經是他能做的極限。

手上的戒指已經在那日遇見時摘掉, 卻只是放在口袋裡,想及時, 再拿出來摩挲。

戒指戴了兩年,指上的戒痕尚淺,可是缺失的一塊, 卻是真正缺失了。

……

博物院裡, 程季安開始修複一幅明代的《賀壽圖》。因爲損壞的只是一小部分, 又是她極爲拿手的一個區間, 馮老便讓她獨立操作, 偶爾作些指導意見。

程季安知道這是老師對自己的信任和器重,不敢分心, 投身其中,與紀崇均那晚的牽連又放在一邊。

在這兩天裡, 她也曾不時拿出手機翻出微信檢閱, 好友欄裡紀崇均的名字還在, 消息裡的聊天記錄也還留著,可依然像是一場夢一樣。她依然不知道那天紀崇均爲什麼會加她好友,之後,他也未曾再找過她。

有時候翻開他的個人資料看,也始終是一片空白。

他總是做著一些事,惹她猜想,轉瞬卻又讓她不敢再想。

倒是杜寶生會偶爾發來消息,但都是一些明顯轉發過來的段子,或者祝福,或者雞湯,總歸是沒多少營養。在群裡倒是活絡些,話題時不時的會轉到她身上,有時候說幾句恭維話,有時候又開幾句玩笑,但都是點到爲止從不逾越,仿若只是個八面玲瓏的人在照顧著所有人的情緒。只是別人可能聽不懂,她卻感覺得分明,杜寶生這是對她有意思。

杜寶生今年五十二歲,娶過兩個妻子,一個已經去世,一個已經離異,如今年紀過半,風光無數,想再迎娶第三房。年輕貌美,自然是首選,皆具才華學識,更是上佳。

這或許是每個男人的夢想,將條件丟出來,也自會有不少的人答應,然而程季安卻根本無意。

論年紀,他可以做她父親;論觀念,他們也不是同一路人。

只是杜寶生進退皆宜,不曾挑破,她便也就只作不知。

占銘倒也會出來說上幾句,程季安想,第一晚的異常沈默或許是因爲紀崇均在,他怕他的出現會讓她尷尬。

相處的越久,越能發現他的難能可貴,思慮周密,無微不至,根本不像是他這個年紀該有的。

甚至有幾次杜寶生的話題指向性稍顯明顯,也是他輕描淡寫幾句話化解。程季安想他也一定看出了杜寶生對她的意圖,卻從不曾向她求證,只像是置身事外一般,玩笑間就給她解決了一切。諸如聚會上,諸如殷旭東的那些謠言裡。

只是每每她想感謝,他卻只是讓她不要在意。

……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轉眼五月中旬,外面的世界早已翻天覆地。

這一天一大早上班,剛進辦公室,文娟就風馳電掣的跑來。

“小程,你要紅啦!”她的手上拿著手機,臉上滿是驚喜。

程季安接過一看,那是一個帖子,標題卻是——《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內心,你所看到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拉下去,主樓內容是樓主無意發現了這幅畫,然後深深的被震撼了,只是當與身邊的人分享時,意見卻産生了分歧,故而特意上網詢問,這幅畫到底表達的是絢爛中的絕望,還是絕望中仍然懷有希望。

帖子是昨天下午四點發的,到現在點擊量卻已上百萬,回複量也有數千。一開始是理性分析認真探討居多,後來因爲觀點有別便有了爭論掐架,後來好不容易扭過來,卻又被質疑是否是作者炒作,只是這個觀點很快被樓中的一些專業人士辯駁,此畫在馮懷清老先生的個人畫展上展出,並且已被高價賣出,談何炒作?緊跟著有人貼出幾日前的新聞作證,炒作之言便被壓下,話題很快又回歸主題。

只是爭論還在繼續,一開始這個帖子只是發在某個論壇上面,如今已被各家轉載,網頁娛樂新聞上有之,就是微博上也被刷成了話題。

希望還是絕望,似乎成了每個人都想看穿的問題。

文娟便是在上班的途中刷微博知道了上面的事情。

程季安聽著文娟激動的說著,將帖子的內容大緻掃過,心裡倒也有些訝異,她倒真沒想到自己的畫還能引出這樣的波瀾。

只是她畫得到底是絕望還是希望呢?

……

雖然感到意外,程季安倒也沒太放在心上,只是又繼續開始了她的修複工作。

等到中午的時候,大潘師兄卻打來了電話。

“有人要采訪我?”聽完大潘師兄的轉述,程季安有些愣神。

《向日葵少女》迅速走紅網絡,各衆網友還在盡情議論的同時,嗅覺靈敏的媒體卻很快捕捉到了商機。網絡時代,全靠流量,誰能抓住話題,誰就能更有利的獲得成功。當大家都在探討到底是哪一種選項時,如果率先找到作者,找到答案,公諸於衆,便自然而然就能吸引到所有人的目光。如果其中還有值得挖掘的故事,加以炒作,說不定又能集聚更大的關注度。

而尋找作者又有何難事,馮老的畫展還未結束,大可以通過主辦者聯絡。

程季安沒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不由哭笑不得,不過依然讓師兄拒絕了那些人的請求,畫成爲話題已經不是她所想,更何況人成爲其中的中心。

不過等到吃飯時再說起,文娟卻告訴她,那個帖子中當真有人開始提議尋找作者,讓作者揭開真正的答案。

程季安看著,還是一笑了之。

……

《賀壽圖》的修複工作漸漸到了尾聲,日頭已西斜,通過窗戶照落進來,掃下一片光輝。程季安仔仔細細檢查了所有的工筆,又交由馮老檢閱,最後得到了肯定的答複。

未曾讓人失望,程季安一陣心安,最後將畫妥當收拾一番,便準備交於庫房。

門外卻突然傳來說話聲,擡頭一看,卻見汪院長領著幾個人走了過來。

爲首的是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約莫三四十歲,保養的很好,不太高,氣質絕佳。看起來身份不凡,因爲博物院中來往者衆多,汪院長鮮少親自陪同。

身後是幾個男人。

“這邊就是書畫部了,裡面請。”走到廊下,汪院長又已說話。

聽聞是來書畫部的,程季安側過了身,正在針對一幅殘損的畫做討論的馮老和其他幾個老師學生也看了過來。

“大家忙,不用管我們,我就是帶著明女士看看我們的古物修複中心。”汪院長笑著介紹道。

“打擾到大家實在不好意思。”明女士也笑著致歉。

視線掃過一圈,又落在了程季安身上,不再遊走,微微頷首,又笑了一下。

她的眉眼很明亮,笑容溫和又友好。

程季安也微笑致意。

“嫂子,你怎麼在這?”這時,邊上卻又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邊上的人又已看了過來,一聲“嫂子”引出了太多的好奇。

邊上的人又已看了過來,一聲“嫂子”引出了太多的好奇。

程季安循聲望去,卻見明女士身後走出一個男人,正驚奇的望著她。二十七八歲,模樣俊朗,神容有些玩世不恭。

“我是許鎮啊,均哥的朋友。”許鎮見她似乎不記得自己,又急忙解釋道,“我們見過的,在尚城會所電梯前。”

程季安臉色微變,很快卻又緩下,笑道:“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

轉過身,繼續工作,垂下的眼眸裡卻有一絲愰動。

她雖然還是沒有認出他,可是一聲“均哥”,一聲“尚城會所”,已經證明了一切。

只是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

“認錯人了?”許鎮有些茫然,還想說什麼,程季安卻已經明顯的不再搭理他。

他跑來華都的事還是被家裡知道了,父親也不管他,母親著急,就打了電話給表姨母,讓她好好管著他,這不,這兩天一直被提溜著,甚至今天還提溜到了這博物院裡來。

博物院裡有什麼好玩的,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東西,他正跟在後面百無聊賴呢,誰知道一個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只是均哥的老婆怎麼會在這裡呢?

她到底是不是均哥老婆啊?

許鎮站在後面左看右看,心中滿是懷疑。

程季安最後做起了收尾工作,邊上的事她不準備再理。

只是一個人卻走到了身邊。

“你這是在做什麼呢?”明女士笑著問道。

程季安沒想到她會過來,有些意外,“這是修複的畫,已經完成了,我重新封好,待會會送歸庫房。”仔細回答完,鼻子卻一動,她在她的身上聞到了一陣香味,雖然淡,卻特別。

似乎在哪聞到過。

“原來是這樣,謝謝你告訴我。”明女士說著,卻又將目光落在辦公桌的裡側,“那個是什麼?”

程季安見她指著自己的幾張畫稿,稍顯慌亂,“那是我隨便畫的稿子。”

想要收起,明女士卻又說道:“能給我看看嗎?”

程季安有些猶豫,可是明女士眼眸真誠,她就只好將手中的稿子遞上。看了一眼邊上的汪院長,正在詢問著馮老他們關於殘畫的事,未曾在意。

剛才汪院長有事,明女士便只讓他先顧自己忙去,別管自己。

“這是服裝設計稿?”明女士看了兩眼,有些意外。

程季安也是汗顔,“是。我隨便畫的。”

那的確是她畫的服裝設計圖,上次和占銘去商場買了身禮服價格高昂,回來後便萌生了自己設計製作的念頭。她學的是美術,也認真選修了不少相關科目,服裝設計便是其中之一。而在最近一段時間,利用閑暇之餘她畫了幾幅設計稿,正準備今晚去一家定製工坊詢問一下。結果中午時候她又想到什麼又修改了一下,後來有事忙起來,她就隨手理好放在了一邊……

“你的設計很特別很有新意,我很喜歡。”

本以爲人家只是隨便看看,誰知道竟然得出這樣的誇贊。

看向明女士,明女士卻只是溫柔一笑,“我是做服裝的。”

程季安驚訝了。

“你這個要做成成衣嗎?”明女士又問。

“是,”程季安點頭,“準備今天晚上去福臨街咨詢一下。”

“那能交給我嗎?福臨街的師傅手藝可以,但對於這樣的作品實在浪費了。”明女士說道。

程季安怔然,隨即又道:“當然可以。”雖然還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的真實身份,但她的言語和笑容都太讓人難以拒絕。

“謝謝。”明女士微笑緻謝,又將她的畫稿妥善收好放進了自己的包裡,隨即又拿出一張名片,“有什麼事可以隨時來找我。”

“好。”程季安雙手接過。看了一眼,沒有頭銜,只是一個名字,一個號碼。銀質素紋,高端典雅。

——明瑾。

季程安心中默念,總覺得這個名字有點熟悉。

這時,門內又走進一個人,卻是占銘來了。他的腳步有些匆忙,呼吸也稍稍有些急促,像是得到消息從大老遠趕過來一樣。

他的動靜有點大,不少人察覺了,紛紛轉過頭來。

占銘卻像是在找什麼似的,掃了一圈,先看到了院長,隨即又飛快扭頭,等看到站在程季安身旁的明女士時目光才落定下來,卻又扶著門框,翻了下眼,樣子有些無奈。

程季安何曾見過他這個樣子,不由有點意外。往邊上一看,明女士卻只是笑而不語。

聞著她身上的味道,程季安心一動,有些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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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41:14


“院長, 找您有事。”占銘很快恢複了正常,又走了進來。經過時, 卻將身側的明女士視作了無物。

明女士毫不介意, 只是眼眸閃亮, 笑得溫柔。

“哦,是占銘來了, ”汪院長轉頭發現了他, 又看了一眼明女士後, 笑道, “正好,這邊也忙完了, 我們走吧。”說著又朝衆老師告辭。

明女士也告辭,還向程季安點了下頭。

程季安也道了聲別,視線轉過時, 無意落在了許鎮身上。許鎮還在望著她, 眼神依然有些疑惑, 程季安淡淡掃過, 只作不覺。

走出門外, 明女士也向汪院長告辭,“正好我也有事, 既然汪院長忙,那我就先走了。”

“好, 那我也就不留你了, ”汪院長也不客氣, 只是又對身後的人說道,“占銘,送送明女士。”

一切早有所料,占銘深深的看了一眼院長,最後還是走上前,伸出手,“明女士,請跟我來。”

……

走出老遠,邊上沒人了,占銘終於不再假裝。

轉過身,一邊一個招呼,聲音有些無力,“媽。表哥。”本來是個精氣神十足的小夥子,現在卻有點蔫。

明女士,正是他的母親。

許鎮終於得以開口,有些興奮,“占銘,原來你真在這上班啊!”

今天被提溜出來時姨母跟他說是去找占銘,還提醒他見到占銘不要亂說話,後來到了博物院還只以爲是途中經過,就這麼個地方,占銘怎麼會願意窩在這,結果誰知道還真在這遇見他了!

看看自己的表弟,穿著白大褂,還真像那麼一回事,就是好一陣子沒見,好像長得都要比自己還高了……

許鎮原還想勾個肩以示親近,比了下個頭,還是算了。

“小鎮,你先去外邊等我,我跟占銘說幾句話就來。”許鎮還在雀躍,明女士又笑著開口。

“啊,好。”許鎮一向怕這表姨母,雖有疑惑,卻也不多說,只是乖乖轉身離開,“那我在車裡等你啊。”

“我說母上大人,你好端端的跑來這幹嘛呀?”等他走遠,占銘徹底放開,望著自己的母親,無語又無奈。

他一畢業就來這上班,父親挺支持,母親也不反對,卻老想著過來看看,說是察看一下他的工作環境。他一向不願讓別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只是謝絕,結果沒想到剛才正上班呢,就聽魏主任說有個明總來了,院長正帶著她四處轉。他一聽,嚇著了,趕緊找借口跑了出來,結果一問,誰知道她又去了修複中心。

他在這上班,除了汪院長是父親的朋友知道他的身份,還真沒有別人知道他的來曆。

想著母親不打招呼前來還一番興師動衆,占銘就又是一陣頭疼。

明瑾聽著自己兒子的發問,卻不以爲然,只是笑著說道:“我也是來投資的,不可以嗎?”

占銘又翻了個眼,他相信她真是來投資的,可投資也不過是她此行的一個幌子。爲了有冠冕堂皇的理由跑這來一趟,不惜出錢行投資的名義,他這母親也真是任性。

占銘放棄了,“說吧,你都聽到什麼了?”若不是有目的,她又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聽到什麼?聽到我那萬年不知風月的兒子竟然找了個女伴,同進同出,親密非常。”話都到這了,明瑾也不隱瞞,只是眨著眼睛打趣道。

占銘扶額,果然如此,原本以爲她是來找自己的,後來聽說去了修複中心,一下就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了。

“她只是我的同事。”占銘解釋道,樣子非常認真且確定。

至於她怎麼會知道,也沒什麼好懷疑的,聚會上遇到那兩人時就知道難免會出問題。那些人,就是一貫的愛打小報告。

“只是同事嗎?”明瑾挑眉,滿臉不信。

占銘看了她一眼,依然堅持,“嗯。”

“要只是同事,又何必費心思找人查一個人的底細,那個人叫什麼?是叫殷旭東吧?”明瑾卻又說道。

“……”占銘噎住,一下沒話說了。

明瑾卻是笑意盈然。

一開始只是從小鄭那裡聽說他在聚會上遇到了自己的兒子和他的女伴,結果沒多久,又聽底下的人說少爺似乎在查一個叫殷旭東的消息。她很好奇,派人一查,得知那個叫殷旭東的一直對一個叫程季安的女孩糾纏不清。

可是那個程季安又是誰呢?兩廂一比較,答案再清楚不過,聚會上的那名女伴,就叫程季安。

兒子那麼大,從未見他對哪個姑娘上心過,現在既然聽到了這麼大的好消息,自然要親自過來看一看——看看自己的兒子,順便也看看自己兒子相中的女孩嘛。是以,隔日就借著資助的名義來到了博物院,隨後又作著四處參觀的請求讓老汪帶著她到處的轉。

老汪嘛,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占銘,你可是從來獨立自主,什麼時候肯動用我跟你爸爸身邊的半分關繫了?”最後明瑾又笑著說道。

占銘不說話,只一副任你宰割的模樣。

明瑾便又問道:“你真的喜歡那姑娘嗎?”

占銘看了她一眼,回道:“那我能喜歡她嗎?”都還沒譜呢,她就心急火燎的跑來了。

“你要是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明瑾不以爲然,想到什麼,卻又道,“還是你想說的是她離婚的事?別忘了,你媽媽我可也是離婚後嫁給了你爸爸。”

明瑾從來機敏,剛才自己的表外甥只是稍稍叫了一聲,可是看著她的反應,她還是很快明白過來。

不過麼,她是當真不把這些事情放在心上。誰年輕的時候沒遇上個把人渣呢。

“……”占銘倒是愣了,一時沒能明白她怎麼會知道程季安離婚的事,不過看著母親毫無所謂的樣子,倒又氣笑了,“你一定不知道她是跟誰離的婚。紀氏總裁,紀崇均。”

明瑾眼睛睜大,顯然是沒想到,剛才只辨別出來她應該是結過婚的,卻沒猜出她會跟誰結過婚。

紀崇均……均哥……也是了……

怔疑不過半瞬,目光一收,又是溫柔一笑,“所以我兒子是怕了?”

“……”占銘服了。

他這個媽,從來不按常理出牌。

“總之,你可以今晚請她吃頓飯,就說是我請的。”明瑾最後又道。

占銘納悶。

明瑾卻又笑而不語。

等到下班之時,程季安才終於知道那位明女士真正的身份。雖然汪院長沒有仔細介紹,可還是有人認出了她。

明氏企業,與紀氏處於不同行業,卻也位於華都各大企業的頂端,而明瑾便是明家的大小姐。

這個身份還不足稱道,另一個身份,則是她的丈夫,乃是占副書記占文清。

相傳她識占副書記於微時,後來爲了不落人口實,更是放棄了明家的諸多身份,只安心做一個占太太,成就占副書記的清名。

占副書記也確實是個好官,不管是在基層,還是在市委,或者在現在,他始終潔身自好,心懷百姓。做下的功績,更是讓人贊歎。

所有人都在揣測,書記夫人今日爲何到訪,是代表占副書記代表明家還是代表自己,程季安卻知道,可能只是因爲這裡有個占銘。

只是她倒沒想過,占銘的背景會那麼深。

早在他的車上聞到香水味和看到那個奢侈品袋子時她就知道占銘應該沒有他顯露出來的那麼簡單,可是等到真相揭開,還是讓她大感意外。

不過也是了,他身上所蘊含的東西當真不是隨隨便便一個身份就能夠練就的。

占銘的身上,有占廳長的清正,也有明瑾女士的從容。

……

騎著車離開博物院,程季安已然決定當作不知道這回事,占銘刻意隱藏自己的身份,她自然也不會把它揭破。

只是原本要去福臨街的,現在倒只好先回家了。

明女士確實是做服裝的,明氏旗下一個牌子“明嵐”,那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尖端大牌,相傳國內不少女星的禮服便是在其中訂製。不單是國內,隨著國家的發展,“明嵐”也漸漸影響海外。

程季安當初選修課最後的考核內容便是論國內服裝的未來,她重在論述形成品牌的重要性,“明嵐”作爲國內服裝品牌翹楚,便一度成爲她的調研課題。

就是沒想到,自己草草做下的幾幅設計稿會被明女士看中……

“嘀——”

程季安正想著著,身側卻突然響起一聲車鳴,她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卻見一輛保時捷跟在了自己左側的車道上。

車裡探著一個頭,濃眉俊目,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見著的許鎮。

程季安眼皮一跳,沒想到他還會等著自己。

“嫂子,你真的是嫂子啊,我沒有看錯!”許鎮說道。

程季安面無表情,“你認錯了。”說著,又要往前。

許鎮卻又跟上,“我絕對沒看錯,我記人可準了!你絕對是嫂子,你們倆長得一模一樣,雙胞胎都不帶這麼相同的!”

程季安開得飛快,只當沒聽見。

許鎮卻緊追不舍,“嫂子,你怎麼會在這啊?爲什麼騎著這破車?均哥呢?均哥知道你在這嗎?我剛打他電話沒打通……嫂子你要不要坐我車啊!”

程季安忍無可忍,按了下車。他一直跟著,她再開下去,都能到公寓了。

她停下,許鎮也連忙停下,卻是一臉茫然,“嫂子,你要坐我車了嗎?”

“……”程季安看著他眨巴著的雙眼,有些無力,半晌後卻還是回道,“你確實沒有認錯,可是我已經跟紀崇均離婚了,所以你不要再跟著我了。”說著,不等對方反應,就又騎車前行。

她不知道紀崇均爲什麼現在都不對外公布他已離婚的事實,可是現在已經對她造成了困擾。

許鎮反應了一會兒,這才明白過來她剛才說的是啥,卻沒有停下,反而又追了上去,“嫂子你跟均哥離婚了?什麼時候的事啊?我都沒聽說啊?沒人知道啊?爲什麼呀!”

程季安有些崩潰,猛地又拉住了剎車。看了一眼邊上,又扭轉車頭開到了邊上的巷子裡。

許鎮見狀,趕緊又跟上。見程季安已經下了車摘下頭盔停在那裡,趕緊也靠邊走下車來。

“嫂子?”小心翼翼的喊了一聲。

程季安冷冷的望著他,“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她真的不想再被一個人糾纏不清。

“我也沒什麼要問的……不是,你真跟均哥離婚了?”許鎮有些發怵,卻還是問道。

“嗯。”

“爲什麼呀?”許鎮又追問。

程季安看著他,不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許鎮卻像是猛然醒悟一般,自顧自答道:“難道是因爲喬薇薇?”

程季安不說話。

許鎮卻像是得到默認一般,趕緊說道:“嫂子,你這是誤會了!我均哥跟喬薇薇清清白白什麼事都沒有。那天均哥都不知道喬薇薇要去,是狗賴捎上了她,說這次都帶伴兒的,均哥肯定又一個人,就自作主張的把喬薇薇帶上了。喬薇薇跟狗賴是親戚關繫,狗賴也知道喬薇薇一直喜歡我均哥,所以就想那麼成全一下。可是我保證啊,均哥壓根都沒理喬薇薇,就一個人坐在那喝酒呢!喬薇薇倒是坐過去了,可是都不敢跟均哥說話!均哥這人你也知道的,天生自帶生人勿近氣場,更別說他不高興的時候了!據說啊,均哥後來都屏蔽了狗賴的圈子,就是因爲他擅自做主帶了喬薇薇過來,喬薇薇也一樣,都不允許再在他跟前出現……當然了,這些事我也是現在才知道,我家在頌城,我第二天就回去了,直到前幾天才過來,可是我真的以我的人品保證,均哥和喬薇薇一點關繫也沒有!”

他實在想不明白均哥怎麼突然跟她離婚了,想來想去,也就那天撞見喬薇薇一個原因。

這些事情多少已經有過揣測,此時聽著這樣的細節,程季安卻還是被觸動。

許鎮又繼續說道:“而且別人都說均哥對你不咋地,可是我總覺得均哥很喜歡你啊,就是你們那個結婚鑽戒他都是親自跑到國外去挑的。當時我也在國外,知道他來了後還特意去找他,結果還很納悶他怎麼看起了鑽石來。後來聽說你們結婚了,才知道原來是給你挑鑽戒去了。那天他都挑了好久,我都跟著看花眼了……後來我也就是有事耽擱了,不然準回來參加你們的婚禮!……”

許鎮還在說著,程季安卻有些恍神,她想到了那枚戒指,那枚他親手爲她戴上的戒指。

她戴了它兩年,所有的紋路都早已印在心間。中間是一顆六克拉的水滴型鑽石,四周由碎鑽簇起,很簡單,卻很美。只是那個時候她只以爲這是紀家出面置辦的東西,卻沒想到是紀崇均親自挑選……

許鎮說著說著,又一拍腦袋道:“我說最近他怎麼一直工作工作不停地工作到半夜都不肯回去呢,原來是你們離婚了他借工作消愁呢!”

程季安轉過頭,許鎮卻又已說道:“可是嫂子你真的誤會均哥了,均哥身邊吧,確實總有不少女人轉來轉去,可他從來都是不理的,就是連個正眼都懶得多給一下,你都不知道他都沒談過戀愛,他快三十了吧,身邊總共就你這麼一個女人,均哥真的挺在意你的啊!”

許鎮已經說完,程季安望著他,緊緊的抿住了唇,這是她從不曾知道的事情。

可是這都是真的嗎?

紀崇均當真在意她?

許鎮的話將一幅幅畫面呈現在她的眼前,她細細看過,卻只覺得陌生。

紀崇均在她的世界裡,只是遙遠的,疏離著,給過她幻想,讓她期望,卻總是很快破滅。

別人眼中的紀崇均,她從不曾觸及。

“所以嫂子,你爲什麼要跟均哥離婚啊?”許鎮說完,又納悶的問道。

程季安回過神,卻只是看了他一眼,隨後又坐上車離開了巷子。

“哎嫂子你怎麼走了啊!”許鎮未曾想過她就這麼不打招呼離開,大聲喊道。可是程季安卻再無回應。

……

一個小時後,許鎮又來到了紀氏集團。

紀崇均還在忙碌,對於他的進來視若無睹。許鎮卻只是一把拉過椅子坐在他的對面,迫不及待的說道:“均哥,你猜我今天遇到誰了?”

紀崇均兀自不理。

許鎮趕忙又說道:“我遇見嫂子了!”

簽字的筆停了下來,紀崇均擡起頭,目光深邃而沈凝。

許鎮趕緊又道:“在華都博物院裡!她在裡面工作!”

紀崇均握了一下筆,很快卻又低下了頭,就像什麼都沒聽到一樣。

許鎮看了他一下,很快卻又驚訝起來,“均哥你手怎麼了?”

他的手上纏著紗布,好像是受了傷。

紀崇均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沒有說話。

許鎮發現了端倪,又小聲到道:“均哥,你真的跟嫂子離婚啦?”他的手上已經沒了婚戒。

見紀崇均不說話,許鎮又說道:“是不是因爲喬薇薇啊?我問了嫂子,她都沒回答我。哦對了,她一開始都裝作不認識我,我等她下班後再找到她才承認,可是她卻告訴我你們已經離婚了。均哥,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啊,我怎麼都不知道,也沒聽別人說啊。”

紀崇均簽字飛快,還是不理他。

許鎮只好又自己分析道:“一開始我覺得是喬薇薇,後來一想又覺得不應該,如果真是嫂子誤會你跟喬薇薇有一腿,你回去解釋解釋不就好了,所以你們到底爲什麼離婚啊?不過你應該不會提出離婚的,雖然不怎麼帶她出來,但我感覺你還是很喜歡她的,是不是?”

說到這,又瞥了一眼紀崇均,可紀崇均毫無反應,不否定,也不肯定。

許鎮覺得無聊,只好又自顧自的說道:“我今天不是有意要去博物院的,是我表姨母非要帶我去,說是要給博物院投資。結果你猜我還看到誰了?我竟然看到了我表弟,就是我表姨母的兒子,占銘。嘿,我還真沒想到他會去博物院工作,那地方,多無聊啊,不過他從小就跟我們不一樣,我們滿天下亂玩,他滿世界學習,比我還小四歲呢,思想已經比我大了,壓根走不到一塊。現在想想,他去那個地方待著倒也不奇怪,就是估計他連找個女朋友都難,我仔細看過了,那院裡就嫂子年輕點,其他都是大姐大娘,我聽說他前陣子還開玩笑讓我表姨母給他介紹女朋友呢,哦,現在也不該叫嫂子了……”

“你表弟叫什麼?”許鎮正說著,紀崇均突然開口問道。

許鎮壓根沒想著他還能聽,有些意外,卻還是很快回道:“叫占銘,他爸是占文清,占書記。”

“他讓你姨母介紹女朋友?”紀崇均又問。

許鎮怔怔點頭,“是啊,據說我表姨母問他什麼時候談女朋友,他就說哪有機會找女朋友,要不你們給我介紹幾個……”

紀崇均默了,他垂下眸,眼前浮現出了聚會上他們挽著手並肩而立的樣子。那個時候,杜寶生確實是介紹說他們是來自博物院的同事……

文件已經闔上,紀崇均站了起來。

“你要去哪裡?”許鎮趕緊問道。

“吃飯。”

一頓飯,吃得很快,半個小時後,紀崇均的車又往城南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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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41:29


程季安回到公寓, 才發現手機上有兩個占銘的未接電話, 時間是五分鍾前。

“占銘, 有事嗎?”不知道有什麼事,放下東西就回撥了過去。

占銘的聲音比平常略顯低沈,“今晚有空嗎?一起吃個飯。”

程季安正訝異, 占銘輕咳一聲後又說道:“那個,是我媽想跟你談談關於你設計稿的事情……”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程季安有些明白了, 這是占銘因爲身份被迫揭穿有了些窘意。就是沒想到明女士會聯繫自己,還是在這麼快的時間內。

“下午來得那位明女士就是我媽……”生怕程季安不明白, 占銘又做了解釋。

程季安笑著接話道:“可以啊,那在什麼地方見?”雖然不知道明女士爲什麼這麼著急, 但能得到她的指點,對她來說是再榮幸不過的事。

占銘微微一頓,很快又笑了,顯然是猜出了程季安只怕早已看穿了一切。

“你等一下,我來接你。”隨即又說道。

“好。”程季安也不猶豫, 很快又應下。

電話已掛斷,占銘轉頭看向身邊的人, 神色又是一副無奈的樣子,“如你所願。”

一下班就告訴他她在附近的咖啡館等他,一過去就讓他打電話給程安安說請她吃飯,一拒絕,就笑意盈盈的說,你不打, 我來打——渾然不給人考慮的機會。

明瑾卻不理睬兒子的“埋怨”,只是莞爾一笑,“很聰明的姑娘不是。”

……

半小時後,占銘來到公寓樓下,又打通了程季安的電話。沒一會兒,程季安便走下樓來。

她換了身衣服,黑色蕾絲長裙,同色繫平底鞋,並不正式,卻足夠得體。款步走來,舒適又自在,溫婉又動人。見到他後,又微微一笑,笑容卻有些玩味。

這是看穿之後的心照不宣,占銘不免又有了些窘態,卻也不說什麼,只是乾脆把門替她打開,又說道:“程小姐,請。”

看穿也便看穿了,他就只扮演好一個中間人好了,剛才負責電話聯絡,現在再負責汽車接送。

坐上車,卻還是不放心,“我媽這人說話有時候有些莫名其妙,到時候你可以不用搭理她。”

雖然她只說是與她討論一下設計的方案,可誰知道她會不會又突然靈光一現做出什麼事來。

程季安看著他這樣子,不免又是一笑,隨即卻還是應道:“好。”

……

明女士已經在飯店的雅間等著了。飯店離公寓不遠,也就十來分鍾的車程,顯然是考慮到了她的便利。也是個中高等檔次的地方,不會讓人太拘束。

程季安走進裡面,就先打了招呼,“您好。您好。”坐在桌子前的除了明女士,還有另一位三十歲左右的女士。

明瑾卻已經做了介紹,“這是程季安,這些畫的設計者。這是我的助理魏芸,她在製作方面比較專業,待會也會和你做一些溝通。”

占銘有些意外,倒沒想到自家老媽把芸姐也叫來了。芸姐,公司的老骨幹,也是他們家的老熟人了。

明瑾在兩人互相招呼之際卻又看了過來,給了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一副我只是公事公辦絲毫不夾雜私心一切只是你想多了的樣子。

“……”占銘有些無語,最後卻也只是跟著落座。

餐桌是長型的,左右各兩個位置。母親與芸姐坐在了一邊,占銘便只好跟著程季安坐在了另一側。

有些不自然,卻也只能裝作泰然自若。看了一眼母親,母親卻只是跟對面程季安說著話,一副已然開始說正事的樣子。

聽了一會兒,也始終是圍繞服裝設計的話題。

占銘發現,母親似乎真的是對程季安的設計産生了興趣,而不僅僅是找個幌子借機接近她。就是芸姐,看到這些設計圖時眼中都冒出了神采。

程季安的設計新穎獨特,讓她們的思路都煥然一新。芸姐有諸多的問題,母親也不時發表自己的疑問,程季安則是始終耐心講解著,不知疲倦,毫無遺漏。

三個女人忘我的討論著,似乎都忘了邊上還有個人存在。

占銘一開始覺得自己多餘,可是後來聽著聽著,他的目光止不住的被程季安吸引。

她側對著他,嘴唇不停動著。語調有些快,聲音卻清晰悅耳,格外動聽。她的身子微微向前傾著,臉上始終帶著笑,眼睛亦是從未有過的明亮——仿若夏夜的星辰,雖只是個側面,卻足夠光輝璀璨。

這一刻,她認真而自信,神采飛揚。

這是她很少會有的樣子。

她是含蓄的,內斂的,可是給她一道光,她卻能爲你點亮整個世界。

占銘抿著唇,垂下了眸,他想起了剛才接她時她走過來的樣子。

他在樓下等她,等著他的姑娘,一起拜訪他家。

那一刻,他不是不悸動的。

……

時間一點點的走過,三人始終興緻盎然。程季安不過畫了六幅設計圖,可是帶來的驚喜卻不是六句話能形容。

及至話題漸歇,時間早已過了九點。

……

梧桐街上的路燈下,一輛車裡,紀崇均卻在看著自己手表上的分鍾不停的往下轉動。

已經九點半了,她卻還未回來。擡頭望去,窗簾開著,窗內卻是一片黑暗。

他不知道她去了哪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想要問,最後還是放棄。

後視鏡裡,有車過來,看了一眼,又收回了視線,結果卻發現那輛車停在了公寓門前。

有人從車內走下,一,二,三,視線最後落在她的臉上。

……

“阿姨,您要上去坐坐嗎?”馬路對面,程季安轉身對著明瑾說道。

剛才離開飯店,芸姐先走一步,知道占銘今晚要送她回家的,便想自己打車回去,誰知道明阿姨卻讓占銘先送她回去。雖然不知道占銘家到底在哪,但總歸不在這個區域,想要拒絕,明阿姨卻又已經挽著她上了車。剛才她就和她一起坐在了後座,又說了一路。

不過她也是真心喜歡她,特別開明特別智慧的一個人,跟她在一起,特別的舒適和開心。

只是沒想到現在到了,她下了車,她也跟著下了車。

“不了,時候不早了,你早點上去休息吧。”明瑾笑著回道。

程季安也知道她多半不會上去,便又道:“那您先上車吧,我看著你們走再上去。”

“好,那我們下次再見,有關製作的事我們到時候再聯絡。”明瑾說著,又笑著張開懷抱作出了擁抱的姿勢。

“好。”程季安笑著上前,輕輕的抱住了她。

“認識你我很高興。”明瑾又笑著說道。

程季安感覺到了她的真切,心中湧出了一陣暖流,也報以最誠摯的回應,“認識您我也很高興。”

緊緊相擁,靠在彼此的肩上。程季安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喜悅,嘴角揚了又揚。只是目光不經意的落在某一物上時,她的笑容卻突然收了收。

對面停了輛黑色的車,似乎一直沒動過。

“那我們就先走了。”明瑾松開了懷抱又笑著道。

程季安轉頭,“好。”

“早點睡。”邊上,占銘也開口說了聲。

程季安笑著回應,“你也是。”

占銘和明瑾重新上了車,再次告別後,車子啓動,漸漸離開。程季安揮著的手落下,欲轉身時想到什麼,又轉過了頭。

那是輛路虎,沒開燈,看不清裡面有沒有人。

只是記得……紀崇均似乎也有輛一模一樣的車。

不敢確定,還是回頭。走上樓,開了門,開了燈,心頭的思緒卻越來越堆積。

走到窗邊,那輛車還在,換了個角度,從高處看,駕駛座裡似乎坐著個人。

程季安的心沒來由的跳了起來。

回到桌邊,依然心緒難甯。最後抿了下唇,還是拿出了手機。

點進微信,看著他的屏幕,卻還是猶豫。

好半晌,終於打出三個字——“是你嗎?”

發送。

等待。

沒有回應。

程季安複又走到窗前,卻發現那輛車有了動靜。它緩緩啓動,很快又向前離開。

沒有回應,可是一切卻像是有了答案。

……

車內,紀崇均望著遠方,不停的向前開去。

手機屏幕已經暗下,“是你嗎”三個字卻仿如針一般插入自己的心髒。

沒有人會願意承認自己輸,他所能做的,只是悄然離開。

他爲什麼會來呢?

那天夜裡,他跟她只有兩個人,靠得那般近,如果沒有人來,也許一切會不一樣。

他說他們只是普通的同事關係,事實卻並非這般模樣。

他所想貪戀的,最終也只是妄想。

是你嗎?

不能否認。唯有沈默。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 15:41:57


程季安等到最後都沒有得到回答, 心裡卻終於確定。如果不是, 他早該有所回應。

她不知道他爲什麼來, 也無法得知他的心情,想要說些什麼,最後卻還是作罷。

也許他只是想要送離婚證過來, 也許他只是臨時有事才又突然離開。

房間的燈亮著,空氣又變得安靜, 許鎮的話卻又在耳邊浮響——他在意你,爲你親自挑選戒指, 亦因爲離婚寄情工作誰都不理……

甚至,還有喬薇薇的——你得到了別人想得而得不到的一切, 你應該很幸福……

他在他們眼裡,深情而專一。

程季安深吸一口氣,卻將所有的東西從腦海中排出,她不敢再想,因爲一切都太虛妄。

紀崇均愛她嗎?多麼不可能。

他在她的記憶裡, 是淡漠的,又遙不可及的, 在那兩年裡,他始終對她不聞不問,陌生而疏離,她不能因此模糊界限,又將他們說的都當成了真。

手機又響起,卻是文娟的消息傳來。

“小程, 你看到我剛才發給你的消息了嗎?”

程季安一怔,隨即又想起來,剛才席間手機確實響了幾下,當時她正在和明阿姨和芸姐相談甚歡,便草草看了一眼就又放進了座位上的包裡。當時好像確實是文娟發來的,內容關於上次那個帖子。

“看到了。”用語音回了一下,又往上翻去,一看,卻愣了一下。

“小程在不在?”

“你有沒有關注那個帖子?”

“我剛才沒事又看了看,發現後面有人扒出你的身份了!”

“你快去看一看吧!”

“這裡有鏈接……”

“……”

程季安點進鏈接,翻到後面幾頁看去,有一部分人開始討論起她本人。

“真的有那麼美嗎?”

“無圖無真相啊!”

“不會真的是炒作吧?不炒畫炒人?”

“話說哪位仁兄能扒出她究竟經歷了啥啊?”

“……”

再往前翻去,終於找到根源。

一開始在討論畫,後來有人開始想找到作者問出答案,接著就有人扒出畫的作者名字好像叫“程季安”,再之後就有人站出來說他認識程季安。

“如果作者真是程季安,那我應該認識。她的確是馮老的學生,算是我的學姐。長得非常非常漂亮,比現在的一些女明星都漂亮,據說追她的人可是能從航空航天大學排到美術學院的,不知道兩者的距離可以自行百度。而且非常非常優秀,優秀到什麼程度呢,她所學的科目無不拔尖,就是一門選修課都是碾壓級的,她的幾幅作品甚至至今都掛在我們學校展窗裡。不過說來也奇怪,本來以爲畢業後她會前途無量的,可事實上畢業後她就音訊全無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

本來只是簡單的一段話,可是因爲最後一句,又引起聯翩浮響。

“看到最後一句話好嚇人啊,不會出什麼事吧。”

“本來沒什麼的,可是一想起畫上的內容,莫名打了個寒顫。所以作者畢業後兩年發生了什麼事?”

但也有人說:“只有我一個人質疑這段話的真實性嗎?當然,也許的確是真實的,但會不會太誇大了,比女明星都漂亮,那得漂亮成啥樣了……”

轉了幾圈又有人出來回複,“很負責任的告訴你,她真的很漂亮,超乎你想象的漂亮。我跟她也是校友,同級。另外,我是女的。”

之後便是又一番熱議,“有照片嗎?我想看照片啊!”

“所以樓上的知道她到底發生了什麼嗎?”

“……”

程季安一一看完,不由咋舌,沒想到自己竟會變成議論的中心。

關掉帖子,文娟早已發來了消息,卻是極爲疑惑:“小程你也太淡定了吧!我剛才看到的時候都驚訝死了!”

想想剛才的應答,確實太過平靜了,不由回道:“別激動,也沒什麼。”

“那兩個爆料人是誰啊,你認識嗎?”文娟又問。原本也只是看戲狀態,懷揣著你們想找的那個人就在我身邊的欣喜,可是後來看到居然真有人扒了出來,難免緊張。

“不認識,應該是校友吧。”程季安回道。

“那他們會爆出你照片嗎?”文娟又問。

“應該不會吧,我看了下他們回帖時間是在兩個小時前,後來也沒再說話了,應該是考慮到隱私問題不會爆的。”更何況,她也沒照片可爆,她不愛拍照,更沒有照片流傳在公衆平台上。

想了想,又道:“你也別再關注這些了,讓你白白擔心,這帖子他們議論了一陣也就沈了。”討論了兩天沒興緻了,自然也就遺忘了。

“那好吧,那我就不看了。”文娟被勸說成功,也當真關了帖子,隨即卻又說道,“明天有空嗎,一起去逛街啊?老王出差了,娃也被姥姥接去了,一個人在家無聊呢。”

“好啊。”程季安笑著應下,她正好出去轉轉,置辦點東西。

……

城中一幢別墅裡,顧幼珊陷在沙發裡,臉色卻有些陰沈。

她的手上拿著手機,手機上是一個帖子——《向日葵少女》,折射你的心靈,你在裡面看到的是絕望?還是希望?

帖子已拉到最後一頁,並且還在不斷刷新。

她在中午時候看到了這個帖子,通過好友轉發的微博圖片,她當時不知道是什麼,可是一看到那幅圖,整個人就似被揪緊。

她問好友這是什麼,好友告訴她:你不知道嗎?這兩天這畫可紅了。還問她,你在這上面看到了什麼,絕望還是希望?

看到了什麼?看到了程季安那張臉!

她一眼就認出了這畫是誰的,那天在聚會上,她可是看著杜寶生將它奉若至寶,又將程季安推至人前。

她從沒想過程季安還能有這麼矚目的時候,原先嫁給紀崇均時也便罷了,現在他們可已經離婚了!

她從來是不甘心的,論長相,她雖然不及她,可論別的,她不知甩了她多少條街,她也就是運氣好,沾了家裡爺爺的光,才得以草雞變鳳凰,一朝飛入了紀家成了紀太太。

她喜歡了紀崇均十幾年,真的是從小喜歡到大,就等著將來有一天長大了能向他告白,誰知道她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已被她捷足先登。

她真的快要恨死她了!

而現在,她又一次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從微薄摸到論壇,她將所有有關她的內容都看遍,直到最後,又停留在了這個帖子上。

在中午就有人開始想要尋找作者,等到晚上的時候,她所謂的校友就一一出現,他們盛贊著她,然後所有人又開始追逐著她!

顧幼珊看著不停刷出來的回複,恨得快要咬斷了牙。

她真的不知道一幅畫到底有什麼好,她本人又有什麼好!

氣得將手機扔在茶幾上,靠在沙發裡,她的臉色更加陰翳。

她想到了一件事,一件她從不敢相信現在卻越來越懷疑的事!

在這兩年裡,除了一些必要的場合,紀崇均從來沒有和她一起出現過。她跟她接觸,旁敲側擊裡,她也從來是閉口不談或者神色黯淡,她便知道,她在紀家是不開心的,紀崇均根本不喜歡她。當然了,他們根本不般配,紀崇均怎麼會喜歡她!

後來他們快速離婚了,她如願以償。同時也證實了紀崇均果然不喜歡她,她提出了,他便一口答應,顯然是早就想擺脫這門婚事。只是她也有所疑惑,他們離婚很久了,紀崇均卻一直戴著他們結婚時的戒指,就是對外也從未宣揚過他們已經離婚的消息。她不知道爲什麼,後來想,大概是爲了家族的考慮。所以到最後她又有些竊喜,別人不知道,只有她知道,她就可以好好利用這個機會了。

那半個月裡,她費盡心思的接近紀崇均,到最後終於得到一個可以作爲他的女伴一同參加聚會的機會。可是在那裡,她卻又碰到了程季安,然後她又看見在不爲人察覺的時候,紀崇均偷偷的摘下了手上的戒指!

他一直戴著的,就是走進大廳的時候,他也一直戴著的,可是在看見程季安後,看見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後,他卻在轉過身的時候,偷偷摘掉了。

並且,都沒有扔掉,只是放進了自己褲子的口袋裡。

他的動作那麼輕微,無人發現,可是她卻統統看在眼裡。因爲當時她就站在邊上,他是她的世界。

那一刻,她就突然覺察,或許她以前想的根本就不對,紀崇均不是不喜歡程季安的,相反,他一直喜歡著!

因爲喜歡程季安,所以在被撞見自己和喬薇薇後,在她提出離婚後,拒絕了喬薇薇甚至她身邊所有人的接近;因爲喜歡程季安,所以不管有多少人投懷送抱,他都始終置之不理,就是她千方百計接近,他也始終未曾理睬。

可是,他怎麼會喜歡程季安呢?

還有,那天他到底爲什麼要去杜寶生的聚會呢?

顧幼珊想到一個可能,牙齒咬著嘴唇,都快要把嘴唇咬破。

想到什麼,她又坐起身拿起了茶幾上的手機。解開鎖屏,翻出一個人的號碼,目光猙亮,按下撥通鍵就打了過去。

等到電話接通,臉上卻又變了模樣。

“喂,是杜總嗎?”她笑著說道,眼中卻毫無溫度。

參加聚會她留下了聯繫方式,不久前這個杜寶生竟然想加她微信,她忽視了,他竟然還打電話過來。真是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麼身份,以爲參加了他一次聚會就能同日而語了。最後自然還是拒絕了,打著不怎麼玩微信的名義。誰願意和那麼不知道哪一階層的人混在一起,白白掉了自己的檔次。

可是現在,還真不得不找他。

“是顧小姐啊?”杜寶生顯然沒想到她會打電話過來,聲音裡滿是驚喜,“打電話過來真是讓杜某意外啊,不知道有什麼吩咐啊?”

顧幼珊撇撇嘴,爲他的油膩和殷勤,卻還是穩定著自己的口吻說道:“是這樣子的,之前紀先生在你那買下了那幅畫吧,我很喜歡,不知道哪裡還有類似的?”

“這個據我所知應該是沒有了,程小姐好像是畫了這麼一幅畫。”杜寶生笑著說道,“沒想到顧小姐也是愛畫之人啊。”

“哪裡哪裡。既然杜總也不知道,那我就再去問問別人吧,謝謝你了杜總。”

“好說好說,顧小姐常聯繫啊。”

“啪——”對面話音未落,顧幼珊早已掛斷電話又扔了手機。

漂亮的杏眼之中滿是怨恨。

果然是爲了那幅畫去的!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顧幼珊瞬間被嫉妒蠶食了心。

隨即又湧出一絲悲嗆來,她真不知道,紀崇均居然真的喜歡程季安!

可是她不會讓她得逞的。

她絕對不能讓她得逞!

如果紀崇均真的喜歡程季安,如果他們兩人把誤會解開,如果程季安一旦把她做過的事告訴了他,那她以後還有什麼機會!

她絕對不允許他們再在一起的!

嫉恨之心在燃燒,那個帖子的內容又浮現在眼前。她猛地又拿起手機,從相冊中翻出了幾張照片。一一看過,隨後又猛地站起往外走去。

……

第二天是周六,早上九點,程季安就在城南百貨大樓門前和文娟碰了面。

快六月了,天氣溫熱,文娟穿了條碎花裙子,一下年輕了好幾歲。她本就是個娃娃臉,就是平常也看不出來已經有三十多。

程季安雖然比她小了好幾歲,卻絲毫沒有代溝,兩人一層層逛著,邊走邊聊,輕松又自在。

……

早上十點,城北紀宅,一輛車開了進來。

顧幼珊一下車,就蹦蹦跳跳走進院門,“紀爺爺,我和爺爺來看你啦。”這一刻,她又變成了那個天真無邪的顧家小丫頭。

紀老爺子看到老友來了,一陣高興,“我說老顧,你可有好一陣子沒來了。”

顧家老爺子拄著拐杖,呵呵一笑,“年紀大了,不方便了。”

顧幼珊扶著自己爺爺走進門,又忙著去泡茶,熟門熟路,就像是在自己家一樣。

“我已經讓人準備了飯菜,到時候我們再好好喝一盅。”紀老爺子又笑著說道。

“好,好。”顧老爺子最愛喝酒,自然連連應下。

兩位老人又坐在廊下說起話來,都是七八十歲的老人了,回憶往昔,自是話長。顧幼珊一開始還陪著說說話,後來又自己坐到一邊玩起了手機。

顧老爺子笑著搖頭,“現在的小年輕啊,整天就抱著個手機。”

“誰說不是呢。”紀老爺子笑著應下,雖然自己根本沒曾見過。

日頭漸漸居中,快到午飯時候,兩位老人話意
漸濃,笑聲不斷。

這時,邊上竹椅裡窩著的顧幼珊卻突然發出一聲疑惑,“咦,這不是安安姐麼?”

紀老爺子頭一偏,轉來了視線,顧老爺子卻兀自疑惑。

顧幼珊舉著手中的手機說道:“我在網上看到安安姐的照片了。”一臉無辜,眼神裡卻藏著不安。

“什麼照片?”紀老爺子淡聲問道。

顧幼珊似乎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走過來伸出了手,眉頭卻緊皺著,“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紀老爺子將手機拉遠,又放大,卻見上面是幾張照片,皆是程季安和別的男人在跳舞。

男人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程季安卻始終笑著,有幾張,笑容還格外燦爛。她穿著露出後背的衣服,那些男人的手放在腰間她都仿若不覺。

收回照片,上下翻動,還有許多文字。仔細辨認,講得卻是程季安已然化作交際花,正混跡在不同的男人中。

……

論壇上的那則帖子,自昨夜淩晨又有了逆轉。

先是有人爆料自己有幸見過畫的作者程季安,本人確實美麗,豔壓群芳。並且曬出照片,前後左右,清晰至極。

照片一出,帖子瞬間爆熱,原本以爲畫中少女足夠美麗,卻沒想到作者本人更加美麗。那面容,那身段,那儀態,堪稱完美,的的確確要比不少明星都要漂亮的多。

當時回帖一片誇贊,無論男女,除了個別挑刺的,紛紛折服。

可是突然間,卻有一個留言殺出——難道沒有人覺得她的樣子像個交際花嗎?

此話一出,頓時又有不少人都冒出附和——

“我以爲只有我一個人覺得呢?”

“她這樣子端莊在哪了,我怎麼看到骨子裡都冒出了輕浮?”

“要真是端莊,會穿這個暴露的衣服嗎?這簡直就是勾引人犯罪!”

“……”

而在帖子掐了整整兩頁後,又有一人爆料——作爲知情人,我想上來說幾句,別看程季安外表美麗清純,其實就是個公交車,大學時候不知道和多少人睡過,還都是非富即貴的,一般人她根本看不上眼。我一個哥們就跟她睡過,說她騷的喊起來整棟樓都能聽到,後來又找到個有錢的,嫌我哥們窮了,直接把我哥們踹了。她畢業後哪都沒去,就混跡在有錢有勢的圈子裡做交際花了。上班多累啊,釣個金龜婿一輩子都不用愁。你們千萬別被她的外表騙了,那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婊子!

這個料一爆,所有人都沸騰了,有些人信,有些人不信,可是隨後又有表情分析帝肢體分析帝出來分析,紛紛論證照片中的女人從各方面都不像是個斯文矜持的女人,於是,那些不信的人又都動搖起來。

自昨天淩晨爆出照片,到今天淩晨六點知情人爆出,整個帖子高潮疊起,很多人開始沈默,很多人又開始議論紛紛,只是現在的話題,早已不是那幅單純的《向日葵少女》。

交際花的身份似乎成了板上釘釘的事實,有人質疑,卻也很快湮沒在了汪洋般的否定聲中。

……

紀老爺子沒有看完全部,可是看到的“總結”內容卻已囊括了所有,他眯了眯眼,除此之外,卻還是不動聲色。

“是時候吃飯了,來,一起進去吧。”他轉過身,笑著說道,就好像什麼都沒看到般。

只是等到吃過午飯,顧老爺子坐了一會兒又離開的時候,他卻又在書房叫來了自己的隨從。

“少爺昨天晚上去了哪裡?”他坐在輪椅裡,一臉肅然。

“去了城南。”隨從低著頭回道。

紀老爺子眼中綻出精光,隨即又冷冷道:“把他給我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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