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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她雖然是個小說家,
但絕不信書中主角邂逅的場景──
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又不是在演電影「向左走,向右走」,
但事實就是這麼巧合,在台灣相遇不夠,
就連飛到巴黎、義大利,
也能再次和他重演遇見老戲碼,
現在回國替好友友情客串咖啡屋老闆娘,
也能遇見他這位客人上門光顧,
她當然不會就這樣認為他是她命定戀人,
然而才和他「回家」聽音樂,
怎知他爸媽卻一副要出清存貨樣,
要她買單他這個黃金提琴貴公子,
只求發現瑕疵時請勿退貨,
而自己的身世之謎也在這時有了線索……
楔子
有錢有權的大家族,一直是平凡人渴望攀上的目標。
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明白,在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他們也只是平凡人,只是系念著愛與被愛的普通人……
一名老人凝視著油畫中身著紫衣,抱著嬰兒淺笑的女子,久久不能回神。
油畫旁另外掛了一幀照片,照片裡的女孩看得出是中西混血,輪廓鮮明的嬌顏在花叢中笑得春光燦爛。
她離去已多久了?流轉了多少個春夏秋冬?老人不禁要懷疑組織的尋人功力是否退步,否則為何遲至今日仍遍尋不著她的下落。
女兒失蹤,露薇雅在天國一定很擔憂吧?
「父親,您該休息了。」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和他二十九歲的兒子一前一後進入房間,眾黑衣部屬替兩人關上紅木大門,退至房外守候。
「爺爺,尋找姑姑的事就放心交給我,我一定會盡力去辦的。」紅髮男子信誓旦旦地說道,年輕的臉龐已漸漸浮現領導人的穩重。
「索倫,你還年輕,所以不瞭解。露薇雅當初將孩子托付給我,我曾答應要照顧她,幫她找個好夫家,結果呢?現在我連芮妮在哪兒都不知道,這叫我情何以堪?」
「爸,妹妹失蹤我也很難過,畢竟我對她的疼愛並不亞於您,只是您若繼續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芮妮知道可會不高興的。」中年男子開口,
「如果那天我沒有去到那裡,沒有遇見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像是沒有聽進任何一句話,老人兀自沉浸在回憶中。
人總要在失去後,才發現擁有的美好。
「服裝設計是條不歸路啊!有多少明日之星敗在這條崎嶇的路上,她根本就不明白呀!沒有人當她的後盾,沒有門路通往時尚世界,她怎麼能達成夢想,怎麼能展翅飛翔?」那真的只是夢啊!當年的他是真的為她擔憂的。
此時,突然傳來一陣門聲,同時傳來黑衣護衛的稟告,「首領,夫人有事找您。」
「知道了。」門內的一黨之首回應。「索倫,勸你爺爺早點休息,這樣下去他等不到芮妮回來的。」中年男子悄聲在兒於耳邊交代,轉身推門離開,門外兩名手下立刻尾隨而去。
油畫裡的女人依舊漾著笑,如同一旁照片裡的女人般。
只有想念她們的男人笑不出來。
滾滾紅塵中,生命總是太短,無奈愛情總是太長,
永遠,真的太過遙遠。
第一章
深夜的台北城,住宅區的呼吸是寧靜的,偶爾幾聲貓叫如同小舟划過水面,僅僅留下一道漣漪,不出片刻便又復歸寧靜。
在寂靜的呼吸中入睡,有些人好夢方酣,有些人輾轉難眠。
都市,一個寂寞與冷漠的代名詞,囚錮在這兒的靈魂,只能趁著極靜的深夜,在睡夢中展開夢想的雙翅,飛出由高樓大廈構成的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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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彤乖,媽咪和爹地有事出國,兩二天就會回來,你在家要乖乖的喔!」
「為什麼小彤不能跟你們一起出國?」
「小彤,爹地和媽咪出國是為了工作,到時會忙得沒有時間照顧你,不過我們會帶禮物回來,所以小彤在家要乖乖的喔!」
「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跟你們一起出國啊?」
「等你長大了,媽咪一定帶你搭飛機環遊世界。」
「嗯!一定。」
然而天真的小女孩並不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和爹地媽咪說話,幾個小時後,一架飛往日本的班機在琉球外海失事,全機無人生還……
「結果,環遊世界的只剩我一人。」躺在床上,賈曖彤喃喃自語。
她又夢到了失去雙親的那一天。
那天起,她的世界完全走樣。
母親生前唯一的好友帶著她離開那唯利是圖的「家」,省吃儉用地繼續經營當初兩人合作成立的服裝工作室,畢竟那是她們努力的結晶,不容隨意拋棄。
她的父親是家中長子,母親則是個離家出走的外國人,命運來去得太過匆促,兩人墜機身亡後,不懷好意的叔叔理所當然地得到她的監護權,不但將父親一手撐起的家族飯店事業搶走,還獨吞了父母畢生積蓄,並光明正大的進駐那幢位於精華地段的豪宅,而無可選擇的,一個六歲多的小女孩,只能依靠稱不上陌生的陌生人。
所有不幸的事在一個月內接二連三的發生,茫茫然間,小女孩也長大了。
「該回去看看凌姨了。」從回憶中逐漸清醒,覃曖彤從床上起身為自己倒了杯MELINI紅酒,扭開床頭音響收聽深夜廣播。
「……即將為你撥放的曲子,是『提琴貴公子』封皓雲最新專輯裡的經典之作——天使。如果深夜的你還睡不著,或心有所困,不妨替自己準備一杯紅酒,翻開那塵封已久的詩集,讓天使的音符為你奏一首夜曲。」
音響很快的流溢出小提琴聲,在深夜中,優美的旋律不經意觸動她心中最深的痛。
「天使?我有多久沒看見天使了?」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天使。
天使不該流淚的。
*** bbs.fmx.cn *** bbs.fmx.cn *** bbs.fmx.cn *** 次日——
「又要出國啦?」工作室裡,言醉芙敲著桌於發問。人如其名的,她嬌美得足以今男人醉倒在她的芙蓉裙下。
言醉芙的母親因為生她而難產過世,意志消沉了許久的父親,終於在一場名流宴會上邂逅了現任妻子凌茶蘊,才逐漸走出痛失愛妻的陰霾。
口喻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大大小小作品廣佈世界各地,得過不少國際大獎;凌茶蘊則為亞洲首屈一指的時裝集團「Dream」的老闆兼首席設計師,在創辦人意外離世後,一手將Dream打入國際市場而揚名時尚界。
一個是建築界華人之光,一個是時尚界華人奇葩,因為有著對事業相同的衝勁與熱忱,促使他們帶著各自的小孩共結連理。
「出國散心啊!我怕我的靈感總有一天會被台灣的車水馬龍淹沒。」
「國外就不車水馬龍嗎?你該去義大利瞧瞧,什麼才叫做頂級的車水馬龍。」顯然言醉芙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
「我這次的行程會繞到義大利,下個月初凌姨會在米蘭開新裝發表會,我先到當地幫忙打點,還有,恭喜你也有幾套禮服要出場亮相。」覃曖彤為自己的行程稍作解釋,說明自己並不純然是去度假的。
「嘿!我的功力雖然比不上老媽,好歹也算是設計團隊裡數一數二的優秀人才,不選我的作品實在是太浪費了。」言醉芙可得意了。
在一片追逐「新穎」與「西化」的時尚界裡,由台灣發跡的Dream反其道而行,在新式剪裁中融入東方民族特殊風韻,除了四季時裝、提包與鞋類,主要以手工精細、設計新穎的禮服走出獨具風格。
全球不少大牌明星都以穿著Dream出品的禮服為傲,只因它賦予人一種屬於歷史與文化的靈性美。
相較於其他知名品牌同樣標榜限量製作,Dream的創辦人還特別為禮服命名,凡是由Dream製作的每件禮服都有專屬的名字。
當然這名字和它的設計理念絕對是相符合的。
不久前有位好萊塢巨星,穿著名為「星河」的黑緞禮眼出席奧斯卡頒獎典禮,整件禮服剪裁簡單俐落,以大小不同的水晶細粒鑲成帶狀,由胸前蜿蜒至魚尾裙擺,在燈光下就像是條閃閃發亮的銀河、再加上飄逸的雪紡紗設計點綴其中,一襲無袖斜肩禮服將夜晚星空的璀璨浪漫表現得恰到好處,為這位巨星贏得不少鎂光燈。
「是嗎?」覃瞹彤提出質疑。
兩個人一起長大,和親姊妹也相去不遠,對於這位晚自己五個月出生的妹妹,她可瞭解得很。
「懷疑我?」言醉芙的聲音微微揚高。
「沒,我具有包容自我膨脹的能力。」覃瞹彤暗地自嘲。和月榛比起來,她的道行可淺呢!
「很好。」小心荷包啊!她大小姐脾氣一來,就愛拎著別人的錢包大吃大暍。言醉芙深信她一定記得這點。
「這幾天約爸媽一起出去吃個飯,就當是臨行前送別會好了。」待身旁人兒由自我沉醉中清醒,覃曖彤開口說出心中的計畫。
自她成年後便獨自搬出去住,偶爾才回家一次。畢竟父母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她又不像醉芙可以待在公司幫忙行政事務,順便發揮才能。
所以她盡量不來串門子叨擾,免得耽誤他們寶貴的時間。
「那還不簡單?媽的辦公室在樓上,老爹的事務所在隔壁,他們都是乖寶寶,鮮少蹺班,現在過去肯定逮得到人。」目醉芙自己就常做這類事。
「那就約今天晚上吧!明天我要去『城市插曲』一趟。」
「去喝咖啡?」言醉芙知道城市插曲是間咖啡屋。
「外加找人聊天,避免有人太想念我。」
「我倒寧願去酒吧喝酒,或是高級法國餐廳也行。」她大小姐什麼都不愛,就是酷愛美酒,從葡萄酒到調酒,只要和酒精掛勾的她都愛。
耶穌都說,麵包是他的肉,葡萄酒是他的血。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但若生活中沒有酒倒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因此,她非常懂得把握機會,每次因公出國都拉著覃曖彤到處找酒暍,法國、義大利、德國、美國加州都是她的本命天堂。
「酒鬼,小心哪天酒精中毒沒人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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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插曲咖啡屋
「難道你們都不想換個地方嗎?」辛蘤沂拿著一罐咖啡豆感歎,似乎有點受不了。
「整天泡法國很悶耶!何況法國早被你們踏爛了,橫豎歐盟都同意簽證通用,你們何不到附近幾個國家玩玩?」
不是她嫌棄法國,好歹那裡也算是她半個祖國,風光明媚、氣候宜人,只是覺得每次出國都去同一個地方,有點無聊,可她那兩位至交好友卻百去不膩。
上帝讓世界這麼遼闊,就是要讓大家有機會見見不同世面,何必老窩在固定地點發霉腐爛?
嗯?好像在說她自己。
「等我有了興趣再說吧!現今我對法國熱衷的程度依舊未減,隔壁的義大利倒是會順道繞去瞧瞧。喔!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造訪文藝復興的故鄉耶。」顯然覃瞹彤並不贊同好友的論點。
「真搞不懂,我這外國籍的老窩在台北,反倒是你們這些本地人拚命往外跑。」難不成真的是國外的月亮比較圓?辛蘤沂著實不解,徹底忘記自己也是名離鄉背井的「外地」人。
「你的工作在此,不待在這店怎麼辦?哪像我和月榛這種『筆耕』者,不時常換個環境刺激刺激,終有腦漿枯竭的一天。」覃曖彤站在吧台邊,看著好友邊聊天邊煮咖啡,夾蛋糕,儘管忙碌卻不慌亂,不禁佩服起來。
「嘿!麻煩幫我拿給九號桌的客人,他點的是義大利咖啡。」將一杯冒著蒸氣的咖啡擺上端盤,辛蘤沂差遣吧台前的友人幫忙遞送。
反正覃曖彤手一揚接過,似乎也挺習慣的。
「先生,不好意思,這是您點的義大利咖啡。」自小寄人籬下,她向來溫和有禮,說話聲音又輕又柔,怎麼看都是個好女孩。
但人終究會被無情的社會改造,在嫻雅的包裝下,她學著將自己化作沼澤,以平和的態度遮掩埋藏在地底的石油。
何況荀子前輩都說了: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不染自黑。和另外兩名「惡」人接觸這麼久,早被她們同化了。
「謝謝。」客人禮貌性地回應,卻頭也不抬的繼續埋首於五線譜中。
覃瞹彤也不介意的返回吧台,放下托盤,扭頭環視店裡一圈。「牆上的畫似乎被人換過了。」
「我不阻止月榛動我店裡的畫。」辛蘤沂不認為這是件值得一提的事。
「不知月榛的塵心還在不在,她的獨來獨往讓她顯得越來越冷漠,我很怕她有一天會跟這個社會脫節,變成一個都市怪人。」自己是文人,覃瞹彤可以體會好友的叛逆精神,在她們三人之中,大概就數她最愛與現實唱反調。
醫學系的卓月榛在學生時代就以我行我素出名,和讀中文系的覃曖彤、電機系的辛蘤沂湊在一起,不只身高高人一等,連個性也是高人一節的怪。
「放心,她有她的打算,時候到了自會明白。」辛蘤沂太瞭解月榛是個怎樣的人,她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住她。
「你的話永遠只說了三分真。」覃曖彤一語點破。
「這就是文字藝術嘛!相信你應該比我清楚。」將一壺上等大吉嶺紅茶擺上托盤,辛蘤沂彎身由冷藏櫃裡拿出幾塊精緻的蛋糕,自家店裡的東西當然要和自家好友分享,反正她開這間店也不以營利為目的。「好啦!暫時沒有工作了,我們上樓偷閒去吧!」
剛由廚房中忙完的服務生小黎,在辛蘤沂眼神使喚下,乖乖站進吧台,哀怨的目送老闆大人蹺班偷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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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二月法國巴黎
窗外細雨不停,窗內熱氣蒸騰。
巴黎,舉世著名的花都,文人的樂園,藝術者的天堂。不少女孩期待在這兒擁有一段令人醉心瘋狂的異國戀曲,夢想她們的邂逅對象是多麼英俊瀟灑、浪漫感性。
可惜啊!她也許多愁善感,也許善於賦詩談情,卻不如此期待這般不切實際的浪漫戀情。
覃曖彤只單純地希望自己活得輕鬆自在,沒有羈絆。
一如她的好友們。
也或許,她們還在等待一出屬於命運的邂逅,一個注定相愛的男人。
點了一杯熱咖啡,覃瞹彤此刻正坐在咖啡屋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街道籠罩在煙雨中,巴黎的冬天十分濕冷,雖是全年有雨,卻以冬天的細雨綿綿最為折騰人。
「沒,不會,你忙你的。」攪動著咖啡,已經在這裡消磨一下午的她,對著手機低語。「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更不是路癡或語言障礙者,巴黎的街道我熟得很,這點你大可放心。」
電話那頭卓月榛的言論讓覃曖彤會心一笑。
路上行人稀疏來往,面臨寒冷的冬天,極少有人願意出來當雪人。
「車子我拿了……不會不會,偶爾搭地鐵出門反而方便。」咖啡冷了。「那就這樣,我要掛嘍!掰。」通話結束。
望了望外邊天色,冬季的巴黎天暗得快,也該是回家到下榻處的時候了。
將視線拉回桌前,望著不再冒出熱氣的咖啡,莫名地,一股興致由覃曖彤心中冒出——她決定散步回幾條街外的住處。
出門時天色還不錯,誰知沒一會兒便開始下雨,且越下越大。這在法國冬天是常見的,而以前若遇這初晴乍雨的天氣,她都改搭計程車,但今天倒是可以省了這筆昂貴的車資。
「真是個惹人喜愛的天氣,鬱悶得讓人舒暢。」悠哉地收拾完桌上的手稿,站在咖啡館門口的屋簷下,她淡淡地為心情下評語。手往提包中探了探,她早有準備地拿出冬季出門的必備物——傘。
冷清街道,車輛稀疏,避雨的人零星地散佈在街邊商店的雨棚下。若是在台北,濛濛細雨可能令人十分反感,還會搞得城市泥濘不堪,車陣紊亂煩人;但在巴黎,細雨反倒使其猶如蒙上一層美麗的面紗。
「小姐,方便耽誤你一些時間嗎?」條地,一道身影接近,流利的法語由有著東方面孔的男人口中說出,感覺有點奇怪。
「如果你改講中文,我可以考慮考慮。」淡淡的回以對方一個禮貌的笑容,覃瞹彤用母語回答對方。
偶爾,她也喜歡要要性子,才由一堆方塊文字中清醒,她沒興趣與外語打交道。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字正腔圓的中文,感覺好多了。
「先生想借傘嗎?」很熟悉的場景,像極了某部古典愛情小說裡,男女主角命運的邂逅。「可惜這裡沒有橋,也不見杭州西湖的山光水色。」
「小姐真有雅興,可以麻煩你送我到那邊的計程車招呼站嗎?」
「孤男寡女共處同一傘下,後果堪慮。」難得好心情,覃曖彤不禁要起嘴皮子。
「光天化日又大庭廣眾下,我想我沒那膽子下手。」他笑著回應。
「現在天空正在下雨,既下光天更沒太陽,街頭是很寬廣沒錯,可惜來往的人並不多。」玩弄文字她向來拿手,別說她奇怪,這可是她的職業。「拿去吧!你比較高,傘由你來撐。」
「這是我的榮幸,美麗的小姐。」接過傘,男子禮貌的回以一笑。
「謝謝讚美,英俊的先生。」濛濛細雨中,並肩的儷影令人羨慕。只是同一把傘所遮的,未必是同一片天。
「巴黎是個美麗的城市,就連下雨也唯美得浪漫動人。」攤開手掌,覃曖彤自言自語地承接由天空灑落的水珠。
她常想著,如果母親可以活著,見到自己今天的事業能擴展到這美麗城市,會有多麼欣慰與驕傲。
「同感。這城市的美如同一首歌,由清晨到傍晚都能譜成一曲動人樂章。」望著清冷街道,男子點頭表示認同,
計程車招呼站並不遠,一下子就到了,加上天寒又雨,人潮稀少,很容易便招到了車。
「難得的共傘經驗,臨別前特別贈你一句話——出門記得帶傘。」接過傘,她佇立在雨中,目送對方上車,關門、離去。
水花飛濺,輪過路無痕。
「因為巴黎的冬天,很濕意。」
冷冷的雨落在冷冷的城市,歸途的孤身悄悄隱沒於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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屹立於青天之下的艾菲爾鐵塔,乘載著巴黎市民的榮耀。自一八八九年挺起成形的身軀,經歷了百年風霜雪月後,依舊不搖地向蒼天吐訴自身的驕傲。
望著塔下的車水馬龍,塔上的覃曖彤顯得鬱鬱寡歡。人來人住的城市裡,她是寂寞的,無論天涯、無論海角。
那些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就連一直照顧她長大的凌姨也結婚了,這事實常令她有股自己是多餘的錯覺。
她的靈魂迷失在都市裡。
除了兩位同校摯友以及醉芙,她甚少主動與人交往。在看盡了人們市儈的嘴臉及虛偽的表現,失望是最後的答案。
這世界充斥著許多虛偽而寂寞的城市,城市裡又充斥著許多寂寞的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裡,文人更容易感受寂寞。
純文學在她的故鄉似乎已走到盡頭,窮途末路使得架上作品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媒體撐腰的新生代作家。
會當起筆耕者,而且選擇步入失落的純文學帝國,該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
你媽媽會走上服裝設計這條路,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但她無怨無悔,始終相信自己會在這一行出頭,所以她做了。
凌姨的話言猶在耳。同樣的,她希望自己的一廂情願,可以讓她在這方領域闖出一片天,為中國文字最高深的意境織錦成繡。
「好巧,又遇見你。」
循聲回頭,覃曖彤看見昨天向她借傘的男人。
「是啊!好巧。」她帶著笑回答,
「你是一個人來旅行嗎?昨天和今天都看你形單影隻。」將肩上的背袋放下,男子選擇與她一同靠著欄杆眺望花都。
「想必你也是。」微微側臉,未紮起的長髮飄散在風中,此時的她看上去像是墜入凡世的仙女,飄然地似乎隨時會離開紅塵。
「如你所說,我喜歡一個人流浪。」
「帶著小提琴流浪似乎有些累贅。」瞄了一眼身畔人手上厚厚一疊的譜,又看見他垂於左手的小提琴盒。很有氣質的男人,覃曖彤想。
「它是我的另一半,少了它,我的心便有缺陷。」
「既然如此,你的流浪便不算孤獨,而是兩人同行。」
「我發現你對文字的駕馭能力相當強。」這絕對是讚賞而非揶揄。
「謝謝,職業使然。」
「小姐是作家?」男子詫異地問。
「這樣問一個陌生女子很不禮貌,我是否該回問『先生是位音樂家嗎』?」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基本上應該算作家吧!反正也只是寫寫文字、改改句子而已。」覃瞹彤說的輕鬆,彷彿剛剛的反感一點也不存在。「先生呢?你的職業又是什麼?」
「我的正職是音樂演奏家,但偶爾也兼差寫些流行歌曲,或在酒吧伴奏。」
「很豐富的生活,想必你非常熱愛自己的專長。」
「的確是。」沒有一般陌生男女相見的客套話,沒有相遇邂逅的激動情緒,在沉悶的天色背景裡,有的只是平淺的對答,
短暫的沉默後,像是抗議兩人缺乏浪漫的談話污蔑這美麗的城市,巴黎本就灰暗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雨。
襯著滿城煙雨,覃曖彤凝視著男子,心中有股淡淡的熟悉感浮現。
「先生是混血兒嗎?」很俊的外貌,這是任何人第一眼見到他的評價?但對她而言,對方俊的不只是長相,他渾身散發絕對優雅與霸傲交融的氣質,才是使他俊帥迷人的主因,
「我的父親是義大利人,所以我遺傳了一部分拉丁人的特徵。」他整了整被風吹亂的棕髮,烏黑中混雜著棕色,看上去像是挑染過,不仔細看並看不出來。「小姐是怎麼看出來的?我以為自己遺傳自母親方面的特徵應該多些。」
「只是感覺。我母親也有—半的外國血統,你給我的感覺與她十分相似,況且你的眸色也不是黑色,我不認為這是基因突變。」
「聽說很多女生喜歡和混血兒來段浪漫戀曲,平常為了擋掉麻煩,我習慣戴深色隱形眼鏡遮掩。」他帶著些微笑意解釋。
「可惜現在身處外國人大本營,這項保護措施可以免了。」
「當然,我又沒近視,何苦帶著兩片隔閡折騰自己。」
「儘管放心,與你一般英俊的混血兒我認識不少,你還激不起我的興趣,」傑洛克·拉瑟西斯便是一例,一名中法混血的上流子弟,辛蘤沂同母異父的弟弟,現任法國最具份量的集團——翔宇集團執行長。
「你的話雖傷人,卻令我感到輕鬆。」他眨了眨琥珀色的雙眸回道。
「只是想告訴你,不是每個女生都喜歡對帥哥發花癡。」
「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微微笑問,舉手投足間,高貴氣質展露無疑。「感覺與你十分談得來,想和你交個朋友。」
「如之前所述,這樣問一個女孩子很不禮貌,發問者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是。」沒有轉頭,她凝視著雨絲回道。
上一次相遇,似乎也是個雨天。
「封皓雲。開封的封,皓雪的皓,雲朵的雲。」
「覃瞹彤,靜潭無水的覃,日光昏暗的曖,深紅色的彤。」
「很詩意的名字。」
「正巧適合這種『濕』意的日子。」看看手錶,覃曖彤輕盈地旋身面對男子。「很高興認識你,封先生。說真的,你是個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男人,至於交朋友,如果有緣,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拎起包包,她毫無留戀的離去。
留下的,只有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
第二章
「又是雨天。」拉開窗簾,覃曖彤喃喃地說。
窗外微弱的日光滲進屋內,牆上懸掛的畫不改其抑鬱。下雨,在西歐的冬天,正如艷陽之於寶島的夏日般正常。
白霧輕飄,朦朧四溢,我正隔著窗看雨。
由床畔矮櫃上取來隨身札記,記下腦中飄過的詩句後,她準備下樓張羅早餐。
就在此刻,窗外一道人影出現在街角,撐了把黑傘,雨霧刷白了那道匆匆走過的身影。轉身離去的腳步緩了緩,她再次打開本子,提筆續寫幾行文字。
忽然,席慕容的雨夜自眼前走過,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詩是沒有情境的理由,在生命的每一刻出現。
筆落書闔,覃曖彤下樓為一天的精神活力準備補給品,很快地,培根的味道與煎蛋的香氣由廚房中飄出。咖啡機喀啦喀啦地攪動咖啡色豆子,爽朗地散播迷人郁香,餐桌上整齊地擺了兩份早點,在她端上咖啡的同時,門鈐響起,一個頭髮沒梳、穿著拖鞋,一臉未醒的訪客也不等主人,逕自拿著鑰匙便開門進屋,摸到餐桌前吃起自己的那一份。
「真準時呀!安列德大哥。」
覃瞹彤一點也不驚訝地坐下用餐,
「嘿嘿,家就住隔壁咩!有免費早點當然要來吃,誰像貝亞娜那只惡魔,只會用香氣誘惑我。」嗯,這咖啡不愧是高檔貨,味道就是不一樣。
「你自己又正常到哪去?好好的醫生不當,跑去當賭徒。」所謂物以類聚,兩個不務正業的異類湊在一起,真該將這兒劃作危險區,掛上牌子標明生人勿入。
她嚴重懷疑中外醫學的教育都太過失敗,一流的人才全部跑光,否則誰會知道眼前這位整天窩在家裡玩股票,要不就飛到拉斯維加斯大賭特賭,不贏個幾十萬美金不回家的邋遢男子,竟會是首屈一指、最厲害的心臟外科權威?
想找他開刀還要有人脈,外加他老爺高興才請得動呢!
「我還是有接客啊!」三十好幾的大男人裝出一副無辜樣,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更別說還頂著一張娃娃瞼。
「接客?我還送住迎來勒!」
真是夠廠,她下想跟娃娃瞼老男人說話。
「送住迎來?嗯,好像也差不多啦!送走了一堆人,馬上就有一堆人要來煩我,當我缺錢似的拚命喊價,也不想想我副業賺得錢都不只那幾個零。」
「是啊!我看拉斯維加斯快把你列成拒絕往來戶了。」
「沒差,我可以去澳門,不然摩洛哥更近。」看來貝亞娜並沒有說出去,大家仍舊不曉得他有另一個更賺錢的副業,
「我懶得和你抬槓,吃完早餐我要出門晃晃。」
「請便,晚餐前記得回來就好了,我要回去看今天的股市。」神速地掃完盤中物,安列德頂著雞窩頭閃回隔壁房,完全的行動派。
覃瞹彤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她和月榛相處夠久,對於這種怪人她很能忍受。
迅速將桌面收拾乾淨,換上保暖衣物,第一次在冬天光臨巴黎的覃曖彤終於瞭解辛蘤沂在台灣時,為何能在冬天裡穿短袖的原因。
和這兒比起來,台灣實在是溫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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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濕漉漉的傘未收,串串水珠滴在酒館門前的雨棚下。
「很高興遇見你,覃小姐。」
「很榮幸再相會,封先生。」
推開門,清雅的鋼琴旋律流瀉四宇。
Jardins sous la Pluie,德布西的雨中庭園。封皓雲心底快速閃過曲名。
酒館內的鋼琴師似乎挺享受這種濕冷陰晦的天氣,盡情地以手指渲染胸中那份舒適恬靜的好心情。
「真巧,怎麼每次遇見你都是雨天?」
「也許老天覺得這樣比較浪漫。」
進了酒吧,他們有默契地選擇同桌而坐。
「但願如此。」兩人點的調酒送來了,她的White Russian和他的Green Alaska。
淺嘗一口自己點的酒,由身側背包裡取出稿紙,她開始書寫。
淺啜一口自己點的酒,由防水袋中取出小提琴,他開始調音。
靜默的空間只有鋼琴聲,摻雜些許微弱的小提琴弦聲,冷清的酒吧中沒有其他客人,成了兩人的專屬天地。
早晨的都市節奏單調,一些句型便足以描述全部。
隨著德布西雨中庭園結束,鋼琴師換彈蕭邦的雨滴前奏曲,純淨的旋律與外頭雨景相應和,構成一片和諧的思緒交錯。
「等我這曲演奏完畢,幫我送上杯Tequila Sunrise。」提著小提琴,封皓雲對吧台後清洗器具的酒保說。
鋼琴師接過他遞上的譜,試彈了幾段,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
弓上弦,指觸線,小提琴迷人的音色與鋼琴伴奏融合,迴盪在晨光裡:
宛如希臘神話中善彈七絃琴的太陽神阿波羅,覃瞹彤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也可以如此光芒四射,在自信的眼神,優雅的姿態上。
腦中忽然有了靈感,她的筆尖覆上稿紙,真誠地記下此刻的感動。
線斷珠落,不在玉盤卻在我心上。
都市的雨聲是首歌,悄悄被太陽神的弦音遺忘……
如果,你願意傾聽,必將定生命中一場美麗的邂逅。
樂音停止,酒保端上Tequila Sunrise。
這時覃曖彤的酒杯也空了。
「如何?好聽嗎?」封皓雲離開演奏台來到她身旁。
「很完美的演出,聽得出你在這方面傾注了不少努力與用心。」
「我說了這是副業,只不過地點不只這兒,各國的酒吧我幾乎都涉足過。」
「看你還挺享受這個副業的,儘管沒有聽眾。」
「音樂是為有緣人演奏,如果有緣,便能聽到感動你的歌。」
「你覺得我們有緣嗎?」她眼中有著淺淺的笑意。
「沒有緣,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
「你可以將它歸類於巧合。」覃曖彤以為這樣想,便可以減輕心中的嚮往。
「我情願相信是緣分。」他倒不同意她的看法。
「你知道嗎?有人說,酒會讓寂寞的靈魂相逢。」
「那我樂意敬寂寞的小姐一杯酒,慶祝我們的相逢。」他舉起酒,輕輕揚起笑。
覃曖彤看了他一會兒,舉起空了的酒杯,與他那的橙Tequila Sunrise碰撞。
「我知道你也是寂寞的。」
「你的話包含任何暗示嗎?」聽到這句話,他任由腦中浮過幾絲綺想。
「你說呢?」她沒有多做解釋,一旦興致來時,她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的。
「我以為,藝術家是永遠寂寞的。」與她一樣將靈魂獻給藝術的封皓雲,並沒有任何飽暖思淫慾的念頭。
重新點了懷酒,這次覃曖彤換成Fuzzy Navel,讓桃子香甜酒與柳橙汁的絕妙結合沖淡之前White Russian的鮮奶油香。
人們總說喝酒傷身,但對她而言,有時候不喝酒,傷得卻是心。
「想再聽首歌嗎?」語間,有客人入門。
外面的雨聲漸止,天色慢慢地明亮起來。
「去吧!寂寞的音樂家。」
她舉杯為有緣人贊許。
巴黎,一座真正的藝術天堂,她以寬容與活潑,收留每一位慕名而來的旅人。
在這裡,所有的夢皆能被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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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話說:接二連三,有三必有四。他和她的緣分,如同二月的細雨綿綿不絕,雖稱不上轟轟烈烈,卻也不斷地向前延展擴散。
「究竟是巴黎太小,還是我們磁場太近,怎麼每次出門都會遇見你?」對於再次遇見同一個人,覃曖彤的心情非常無奈。
「覃小姐好像不太希望遇到我。」就連被人嫌棄,封皓雲的表現依然是那麼高貴優雅,如同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公子。
「你知道嗎?如果連出門買瓶牛奶都能碰面,我會懷疑有人跟蹤我。」
「呵!」以輕笑做為回應,他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而且,都是在雨天。」人家是遇水則發,他們卻是遇水則逢。
「很神奇不是嗎?可以在相同的天候下,遇見相同的人。」封皓雲的浪漫細胞似乎比她要來得多些。
拿著牛奶的手微微定格,她忍不住咕噥道:「我一直覺得在哪裡見過你,可是想來想去就是想不起來。我承認我認人的本領很差。」
「很多小說裡,男女主角的交往都是由這句話引領的。」封皓雲順手也拎起一打罐裝啤酒。
「有時我真希望自己的記憶力能夠像蘤沂一樣好。」覃瞹彤顯得十分懊惱。
她常常覺得這瞼孔有些眼熟,也依稀想起幾個名字,卻都湊不起來。
「覃小姐確定我們要維持現狀,繼續在冷藏櫃前聊天嗎?」
「這也沒什麼不好。」
縮回拿牛奶的手,兩人一併朝櫃檯走去。
「覃小姐明天上午有空嗎?我在之前那間酒館等你。」
結完帳,兩人站在店前的雨棚下閒聊。
「等我做什麼?喝酒聊天嗎?」
「明天我有一場小型音樂會,地點就在那間酒館,想請你來聆聽。」
「也好,反正明天我也沒什麼特別計畫。」她發現眼前男人除了擁有貴族的貴氣,也有股屬於貴族的霸氣,他的請求,似乎不怎麼容易拒絕。
「時間是早上十點,按照住例,九點半左右應該就沒位子了。」封皓雲打開黑傘,轉頭向她道別。「別起晚了,掰。」
雨依舊下著,覃曖彤獨自一人站在商店門口發楞,思考自己怎麼如此容易接受一個男人的邀請。
她的過往約會紀錄幾近於零,以前繫上的同學都笑稱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宮仙女,只可遠觀,近看不得。
然而,今天她那酣睡甚久的塵心,似乎在這浪漫的都市裡,悄然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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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說,上午應該不是酒館的黃金時段。
但是這間位於高級住宅區旁的酒館卻反常地聚滿了人潮,人手一杯調酒,細語談論著張貼於演奏台旁的節目表。
沒有莫札特,也沒有貝多芬,所有的曲目皆未曾聽聞,作者部分填的是個有些耳熱的名字——封皓雲。台上擺了四張椅子,演出者名單除了身兼作曲者的小提琴手外,通通都是法文名字。
覃曖彤並不感到驚訝。歐洲文藝風氣本就比台灣旺盛,這種坊間舉辦的小型音樂會,普遍都有一定的聽眾群,願意演出者也較多,在亞洲被視為高級休閒的音樂欣賞注入民間,在這卻是遍佈大小城。
桌問已沒有空位,覃曖彤選擇坐在吧台,反正音樂是用聽的,坐位遠些並不妨礙欣賞。
九點五十分左右,端著飾以紅櫻桃的Snow Red,她望見五名身著簡便休閒衫的男子逕自走向台上早安排好的位子,旁若無人地調起音。
談天的繼續談天,討論的繼續討論,在場的人並不因為表演者出場而安靜;服務生面色不改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酒保繼續賣弄他純熟的技術,調出一杯又一杯色澤華麗的雞尾酒,一切都和他們出現前沒什麼不同。
忽然,鋼琴師彈了幾個音,在座的觀眾十分有默契地停下談論,轉而面對演奏台。這場演奏沒有指揮,而是由坐於舞台左邊的東方男子以獨奏拉開序幕。
這次演出的組曲名「Dream Paris」,共分六章,分別是「Morning——朦朧若現」、「Day Time——日光爛漫」、「Noon——咖啡香頌」、「Evening——薄暮四方」、「Night——星光微醺」以及最後一章「MY Heart Dream Paris」。
「很道地的曲子,巴黎風情都融合進去了。」覃曖彤瞄見吧台前另一位客人手中的音樂廳廣告單,她微瞇眼盯著上頭的人像。
這個人是……
抬頭望向全神貫注於音符中的本人,關於他的記憶有些回籠。
「原來是你啊!幸會了,提琴貴公子。」此時,台上的他目光往這一瞥,覃曖彤舉起酒杯,向首席小提琴男子致意,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
時間分秒流逝,曲子進行到第三章。佐以美妙音樂,吧台上的酒杯已然見底,杯畔的人兒將自己沉入文字殿堂裡。
此時此刻,她的詩,為音樂而生、為感動而生。
My Heart Dream Paris,她的詩心,醉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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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不錯吧!」演奏結束後,封皓雲送走了其他三位演奏者,已然算是熟稔的兩人同桌而坐,享受酒館老闆請客的豐盛午餐,畢竟這場音樂會讓他收入大增。
「你謙虛了,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完美得無懈可擊。」她雖喜歡玩弄文字,但該有的讚美總是不會吝嗇。
「謝謝讚美。」他舉杯以酒相敬,清脆的碰撞聲敲出兩人一再相遇的第一簇火花。
「覃小姐。」
「嗯?」正在喝酒的覃曖彤僅以單音回應,語問帶著素有「蚝酒」之稱的夏布利白酒淡淡的礦物味。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就是那位在大三時,以一部長篇小說《三年六月又七天》榮獲國家文藝獎小說類的女作家吧?」
「原來大家都只記得當年的我啊!」有些自嘲的放下酒杯,她繼續享用豪華的海鮮大餐。「我個人倒是比較喜歡後來出版的詩集呢!」
「難怪你駕馭文字的能力這麼好,好幾次都讓我汗顏。」
「這沒什麼,封先生的小提琴造詣同樣也令我感到汗顏啊,提琴貴公子。」她揚笑回應。
「我以為我的知名度應該很高才是。」有些洩氣地咀嚼盤中美食,他歎道。
「你想太多了,政治人物與明星除外,其他名人都是見名不見人,就算是馬友友出來逛街,能認出他的人肯定也沒多少。」嗯!這鮭魚煎得真好吃,旁邊的生蚝也不錯。
「是嗎?那為什麼在台灣,我每次出門都有人追著我跑,害我總是要躲躲閃閃,有時還得偽裝成像個變態狂?」切著牛小排,封皓雲隨口問。
「我想那些人追逐的並不是你在音樂上的成就,而是你的外表。會追著你跑,大概是想要你的電話吧!」
她語意中的調侃顯而易見。
「謝謝你的提醒喔!誠實的小姐。」郁卒地喝口湯,封皓雲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才華比不上外貌。
再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個享譽國際的小提琴家,而非僅是空有外貌的男人。
「呀!差點忘了。」
放下刀叉,覃瞹彤拿出隨身小冊子,將其中一頁撕下來遞給他。
「謝謝你讓我渡過一個美麗的上午,一點小禮,還請笑納。」
封皓雲低頭,紙上抄的是一首詩。
「給我的?」
「嗯!邊聽演奏邊寫的,應該還算有些水準。」
「你的文學造詣那麼好,再怎樣寫都有水準。」下筆成章的杏壇才女,怎麼可能把自己認為不及格的作品送人?
「多謝抬愛。」她的笑容多了幾分溫度,不再像之前那樣職業化。
「這樣真槽糕,我是不是也要寫首歌回送你?」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樂意接受。」
收起詩,封皓雲頓了頓。「那麼,請問小姐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出來坐坐?」
「這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是來這裡度假的,若沒遇到重大事故,每天都有空。」配合著輕柔的爵士樂,酒館裡的氣氛漂浮著些微瞹昧。「只是,封先生是單純的想和我品酒聊天,還是別有企圖?」
「這好像不是覃小姐第一次將我定位成別有居心的男人。」
「只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奇怪,像是上天硬是要將我們湊在一起,才讓我們在接二連三的偶遇中相識。」
「這樣說來,如果我們不約見面,搞不好還會在巴黎的某一角遇見呢!」
「也許吧!巴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真的那麼大,假如我們都沒有離開,碰面的機會必定還是會有的。」
「你好像很不喜歡和異性相約?我不敢誇耀自己長得有多出色,但這副皮貌多少會吸引一些人,好久不曾遇見像你這樣的絕緣體。」
「話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我們再多相遇個幾次,我就會開始對你有好感了。」
「是這樣嗎?」
「再怎麼說,緣分也是促成一段感情的重要因素,很多名著裡的男女主角不也都是在接連的相遇中認識,而後愛上對方嗎?」
「聽來真有意思,不如我們就各自旅行,哪天相遇了,我再把寫好的歌送給你。」
「嗯!讓我們親身體驗緣分能有多大的力量吧!」覃曖彤笑得燦爛,悄悄地在心中隱瞞一件事。這幾天,她都會待在住處整理前些日子寫下的詩文,順便幫月榛整理堆積滿屋畫作。
然後,她就要起程到義大利,不會再有時間出來閒晃,而冰箱裡的食材也足以讓她和隔壁鄰居吃到離開之前。
不過在搭飛機去義大利前,她還想順道拜訪辛蘤沂的父母,跟大家說聲再見,順便捎些話回台灣,相信兩人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憑良心說,除去他琥珀色的眼睛令人暈眩外,其實她還滿喜歡這位提琴貴公子的,能夠與他相遇,未嘗不是首迷人的城市插曲。
兩人邊吃邊聊,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很難得地,這天並沒有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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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寫詩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痛苦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金飾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憂傷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詞句
是不是 也有—種
美麗的價值
望著不知何年何日抄在筆記本上,一首席慕容的詩,覃曖彤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幢房子的主人——卓月榛。
臥室的牆上高掛著—幅男性肖像油畫,她記得半年前來時並沒有看見,想來是好友前些日子新掛上的。
畫中主角坐在路邊的露天咖啡座前,陽光晴朗,他的身畔卻幽幽地環繞著一股淡愁。畫的右下角寫了幾段文字,若不是筆跡熟悉,她還真認為那是別人題的字,畢竟認識畫者這麼久,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卓月榛會有這麼感性的一刻。
當真愛來臨時,我相信一見鍾情。
靈感一來,覃瞹彤將畫取下,在畫的背面寫上由筆記本裡改編的詩句。
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繪畫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孤獨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思念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叛逆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筆觸
是不是 也有一種
美麗的價值
收了筆,將畫掛回去,畫裡的男子依然忠誠地將雙眼定焦於圖的右下角,寫有文字的落款處,無視桌上一杯早已涼掉的黑咖啡。
是吧,她們都是叛逆的,叛逆地逃離父母工作的範圍,替自己另辟一片天,只因為她們相信,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月榛,捨去六法全書,脫下醫師袍,你究竟在追尋些什麼?
你自己又知道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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