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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27 16:07:31

前言:

她雖然是個小說家,
但絕不信書中主角邂逅的場景──
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又不是在演電影「向左走,向右走」,
但事實就是這麼巧合,在台灣相遇不夠,
就連飛到巴黎、義大利,
也能再次和他重演遇見老戲碼,
現在回國替好友友情客串咖啡屋老闆娘,
也能遇見他這位客人上門光顧,
她當然不會就這樣認為他是她命定戀人,
然而才和他「回家」聽音樂,
怎知他爸媽卻一副要出清存貨樣,
要她買單他這個黃金提琴貴公子,
只求發現瑕疵時請勿退貨,
而自己的身世之謎也在這時有了線索……


楔子

  有錢有權的大家族,一直是平凡人渴望攀上的目標。

  只有身處其中的人明白,在那些光鮮亮麗的外表下,他們也只是平凡人,只是系念著愛與被愛的普通人……

  一名老人凝視著油畫中身著紫衣,抱著嬰兒淺笑的女子,久久不能回神。

  油畫旁另外掛了一幀照片,照片裡的女孩看得出是中西混血,輪廓鮮明的嬌顏在花叢中笑得春光燦爛。

  她離去已多久了?流轉了多少個春夏秋冬?老人不禁要懷疑組織的尋人功力是否退步,否則為何遲至今日仍遍尋不著她的下落。

  女兒失蹤,露薇雅在天國一定很擔憂吧?

  「父親,您該休息了。」五十開外的中年男子和他二十九歲的兒子一前一後進入房間,眾黑衣部屬替兩人關上紅木大門,退至房外守候。

  「爺爺,尋找姑姑的事就放心交給我,我一定會盡力去辦的。」紅髮男子信誓旦旦地說道,年輕的臉龐已漸漸浮現領導人的穩重。

  「索倫,你還年輕,所以不瞭解。露薇雅當初將孩子托付給我,我曾答應要照顧她,幫她找個好夫家,結果呢?現在我連芮妮在哪兒都不知道,這叫我情何以堪?」

  「爸,妹妹失蹤我也很難過,畢竟我對她的疼愛並不亞於您,只是您若繼續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芮妮知道可會不高興的。」中年男子開口,

  「如果那天我沒有去到那裡,沒有遇見她,是不是就不會這麼痛?」像是沒有聽進任何一句話,老人兀自沉浸在回憶中。

  人總要在失去後,才發現擁有的美好。

  「服裝設計是條不歸路啊!有多少明日之星敗在這條崎嶇的路上,她根本就不明白呀!沒有人當她的後盾,沒有門路通往時尚世界,她怎麼能達成夢想,怎麼能展翅飛翔?」那真的只是夢啊!當年的他是真的為她擔憂的。

  此時,突然傳來一陣門聲,同時傳來黑衣護衛的稟告,「首領,夫人有事找您。」

  「知道了。」門內的一黨之首回應。「索倫,勸你爺爺早點休息,這樣下去他等不到芮妮回來的。」中年男子悄聲在兒於耳邊交代,轉身推門離開,門外兩名手下立刻尾隨而去。

  油畫裡的女人依舊漾著笑,如同一旁照片裡的女人般。

  只有想念她們的男人笑不出來。

  滾滾紅塵中,生命總是太短,無奈愛情總是太長,

  永遠,真的太過遙遠。

第一章

  深夜的台北城,住宅區的呼吸是寧靜的,偶爾幾聲貓叫如同小舟划過水面,僅僅留下一道漣漪,不出片刻便又復歸寧靜。

  在寂靜的呼吸中入睡,有些人好夢方酣,有些人輾轉難眠。

  都市,一個寂寞與冷漠的代名詞,囚錮在這兒的靈魂,只能趁著極靜的深夜,在睡夢中展開夢想的雙翅,飛出由高樓大廈構成的天際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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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彤乖,媽咪和爹地有事出國,兩二天就會回來,你在家要乖乖的喔!」

  「為什麼小彤不能跟你們一起出國?」

  「小彤,爹地和媽咪出國是為了工作,到時會忙得沒有時間照顧你,不過我們會帶禮物回來,所以小彤在家要乖乖的喔!」

  「那我要到什麼時候才可以跟你們一起出國啊?」

  「等你長大了,媽咪一定帶你搭飛機環遊世界。」

  「嗯!一定。」

  然而天真的小女孩並不知道,那是她最後一次和爹地媽咪說話,幾個小時後,一架飛往日本的班機在琉球外海失事,全機無人生還……

  「結果,環遊世界的只剩我一人。」躺在床上,賈曖彤喃喃自語。

  她又夢到了失去雙親的那一天。

  那天起,她的世界完全走樣。

  母親生前唯一的好友帶著她離開那唯利是圖的「家」,省吃儉用地繼續經營當初兩人合作成立的服裝工作室,畢竟那是她們努力的結晶,不容隨意拋棄。

  她的父親是家中長子,母親則是個離家出走的外國人,命運來去得太過匆促,兩人墜機身亡後,不懷好意的叔叔理所當然地得到她的監護權,不但將父親一手撐起的家族飯店事業搶走,還獨吞了父母畢生積蓄,並光明正大的進駐那幢位於精華地段的豪宅,而無可選擇的,一個六歲多的小女孩,只能依靠稱不上陌生的陌生人。

  所有不幸的事在一個月內接二連三的發生,茫茫然間,小女孩也長大了。

  「該回去看看凌姨了。」從回憶中逐漸清醒,覃曖彤從床上起身為自己倒了杯MELINI紅酒,扭開床頭音響收聽深夜廣播。

  「……即將為你撥放的曲子,是『提琴貴公子』封皓雲最新專輯裡的經典之作——天使。如果深夜的你還睡不著,或心有所困,不妨替自己準備一杯紅酒,翻開那塵封已久的詩集,讓天使的音符為你奏一首夜曲。」

  音響很快的流溢出小提琴聲,在深夜中,優美的旋律不經意觸動她心中最深的痛。

  「天使?我有多久沒看見天使了?」

  她知道,自己並不是天使。

  天使不該流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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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要出國啦?」工作室裡,言醉芙敲著桌於發問。人如其名的,她嬌美得足以今男人醉倒在她的芙蓉裙下。

  言醉芙的母親因為生她而難產過世,意志消沉了許久的父親,終於在一場名流宴會上邂逅了現任妻子凌茶蘊,才逐漸走出痛失愛妻的陰霾。

  口喻是知名的建築設計師,大大小小作品廣佈世界各地,得過不少國際大獎;凌茶蘊則為亞洲首屈一指的時裝集團「Dream」的老闆兼首席設計師,在創辦人意外離世後,一手將Dream打入國際市場而揚名時尚界。

  一個是建築界華人之光,一個是時尚界華人奇葩,因為有著對事業相同的衝勁與熱忱,促使他們帶著各自的小孩共結連理。

  「出國散心啊!我怕我的靈感總有一天會被台灣的車水馬龍淹沒。」

  「國外就不車水馬龍嗎?你該去義大利瞧瞧,什麼才叫做頂級的車水馬龍。」顯然言醉芙對這個理由嗤之以鼻。

  「我這次的行程會繞到義大利,下個月初凌姨會在米蘭開新裝發表會,我先到當地幫忙打點,還有,恭喜你也有幾套禮服要出場亮相。」覃曖彤為自己的行程稍作解釋,說明自己並不純然是去度假的。

  「嘿!我的功力雖然比不上老媽,好歹也算是設計團隊裡數一數二的優秀人才,不選我的作品實在是太浪費了。」言醉芙可得意了。

  在一片追逐「新穎」與「西化」的時尚界裡,由台灣發跡的Dream反其道而行,在新式剪裁中融入東方民族特殊風韻,除了四季時裝、提包與鞋類,主要以手工精細、設計新穎的禮服走出獨具風格。

  全球不少大牌明星都以穿著Dream出品的禮服為傲,只因它賦予人一種屬於歷史與文化的靈性美。

  相較於其他知名品牌同樣標榜限量製作,Dream的創辦人還特別為禮服命名,凡是由Dream製作的每件禮服都有專屬的名字。

  當然這名字和它的設計理念絕對是相符合的。

  不久前有位好萊塢巨星,穿著名為「星河」的黑緞禮眼出席奧斯卡頒獎典禮,整件禮服剪裁簡單俐落,以大小不同的水晶細粒鑲成帶狀,由胸前蜿蜒至魚尾裙擺,在燈光下就像是條閃閃發亮的銀河、再加上飄逸的雪紡紗設計點綴其中,一襲無袖斜肩禮服將夜晚星空的璀璨浪漫表現得恰到好處,為這位巨星贏得不少鎂光燈。

  「是嗎?」覃瞹彤提出質疑。

  兩個人一起長大,和親姊妹也相去不遠,對於這位晚自己五個月出生的妹妹,她可瞭解得很。

  「懷疑我?」言醉芙的聲音微微揚高。

  「沒,我具有包容自我膨脹的能力。」覃瞹彤暗地自嘲。和月榛比起來,她的道行可淺呢!

  「很好。」小心荷包啊!她大小姐脾氣一來,就愛拎著別人的錢包大吃大暍。言醉芙深信她一定記得這點。

  「這幾天約爸媽一起出去吃個飯,就當是臨行前送別會好了。」待身旁人兒由自我沉醉中清醒,覃曖彤開口說出心中的計畫。

  自她成年後便獨自搬出去住,偶爾才回家一次。畢竟父母兩人都有各自的事業要忙,她又不像醉芙可以待在公司幫忙行政事務,順便發揮才能。

  所以她盡量不來串門子叨擾,免得耽誤他們寶貴的時間。

  「那還不簡單?媽的辦公室在樓上,老爹的事務所在隔壁,他們都是乖寶寶,鮮少蹺班,現在過去肯定逮得到人。」目醉芙自己就常做這類事。

  「那就約今天晚上吧!明天我要去『城市插曲』一趟。」

  「去喝咖啡?」言醉芙知道城市插曲是間咖啡屋。

  「外加找人聊天,避免有人太想念我。」

  「我倒寧願去酒吧喝酒,或是高級法國餐廳也行。」她大小姐什麼都不愛,就是酷愛美酒,從葡萄酒到調酒,只要和酒精掛勾的她都愛。

  耶穌都說,麵包是他的肉,葡萄酒是他的血。她發誓自己絕對不是嗜酒如命的酒鬼,但若生活中沒有酒倒真的會要了她的命。

  因此,她非常懂得把握機會,每次因公出國都拉著覃曖彤到處找酒暍,法國、義大利、德國、美國加州都是她的本命天堂。

  「酒鬼,小心哪天酒精中毒沒人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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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插曲咖啡屋

  「難道你們都不想換個地方嗎?」辛蘤沂拿著一罐咖啡豆感歎,似乎有點受不了。

  「整天泡法國很悶耶!何況法國早被你們踏爛了,橫豎歐盟都同意簽證通用,你們何不到附近幾個國家玩玩?」

  不是她嫌棄法國,好歹那裡也算是她半個祖國,風光明媚、氣候宜人,只是覺得每次出國都去同一個地方,有點無聊,可她那兩位至交好友卻百去不膩。

  上帝讓世界這麼遼闊,就是要讓大家有機會見見不同世面,何必老窩在固定地點發霉腐爛?

  嗯?好像在說她自己。

  「等我有了興趣再說吧!現今我對法國熱衷的程度依舊未減,隔壁的義大利倒是會順道繞去瞧瞧。喔!這好像是我第一次造訪文藝復興的故鄉耶。」顯然覃瞹彤並不贊同好友的論點。

  「真搞不懂,我這外國籍的老窩在台北,反倒是你們這些本地人拚命往外跑。」難不成真的是國外的月亮比較圓?辛蘤沂著實不解,徹底忘記自己也是名離鄉背井的「外地」人。

  「你的工作在此,不待在這店怎麼辦?哪像我和月榛這種『筆耕』者,不時常換個環境刺激刺激,終有腦漿枯竭的一天。」覃曖彤站在吧台邊,看著好友邊聊天邊煮咖啡,夾蛋糕,儘管忙碌卻不慌亂,不禁佩服起來。

  「嘿!麻煩幫我拿給九號桌的客人,他點的是義大利咖啡。」將一杯冒著蒸氣的咖啡擺上端盤,辛蘤沂差遣吧台前的友人幫忙遞送。

  反正覃曖彤手一揚接過,似乎也挺習慣的。

  「先生,不好意思,這是您點的義大利咖啡。」自小寄人籬下,她向來溫和有禮,說話聲音又輕又柔,怎麼看都是個好女孩。

  但人終究會被無情的社會改造,在嫻雅的包裝下,她學著將自己化作沼澤,以平和的態度遮掩埋藏在地底的石油。

  何況荀子前輩都說了:蓬生麻中,不扶自直;白沙在涅,不染自黑。和另外兩名「惡」人接觸這麼久,早被她們同化了。

  「謝謝。」客人禮貌性地回應,卻頭也不抬的繼續埋首於五線譜中。

  覃瞹彤也不介意的返回吧台,放下托盤,扭頭環視店裡一圈。「牆上的畫似乎被人換過了。」

  「我不阻止月榛動我店裡的畫。」辛蘤沂不認為這是件值得一提的事。

  「不知月榛的塵心還在不在,她的獨來獨往讓她顯得越來越冷漠,我很怕她有一天會跟這個社會脫節,變成一個都市怪人。」自己是文人,覃瞹彤可以體會好友的叛逆精神,在她們三人之中,大概就數她最愛與現實唱反調。

  醫學系的卓月榛在學生時代就以我行我素出名,和讀中文系的覃曖彤、電機系的辛蘤沂湊在一起,不只身高高人一等,連個性也是高人一節的怪。

  「放心,她有她的打算,時候到了自會明白。」辛蘤沂太瞭解月榛是個怎樣的人,她想做的事,沒人攔得住她。

  「你的話永遠只說了三分真。」覃曖彤一語點破。

  「這就是文字藝術嘛!相信你應該比我清楚。」將一壺上等大吉嶺紅茶擺上托盤,辛蘤沂彎身由冷藏櫃裡拿出幾塊精緻的蛋糕,自家店裡的東西當然要和自家好友分享,反正她開這間店也不以營利為目的。「好啦!暫時沒有工作了,我們上樓偷閒去吧!」

  剛由廚房中忙完的服務生小黎,在辛蘤沂眼神使喚下,乖乖站進吧台,哀怨的目送老闆大人蹺班偷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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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冬二月法國巴黎

  窗外細雨不停,窗內熱氣蒸騰。

  巴黎,舉世著名的花都,文人的樂園,藝術者的天堂。不少女孩期待在這兒擁有一段令人醉心瘋狂的異國戀曲,夢想她們的邂逅對象是多麼英俊瀟灑、浪漫感性。

  可惜啊!她也許多愁善感,也許善於賦詩談情,卻不如此期待這般不切實際的浪漫戀情。

  覃曖彤只單純地希望自己活得輕鬆自在,沒有羈絆。

  一如她的好友們。

  也或許,她們還在等待一出屬於命運的邂逅,一個注定相愛的男人。

  點了一杯熱咖啡,覃瞹彤此刻正坐在咖啡屋靠窗的座位上。

  窗外街道籠罩在煙雨中,巴黎的冬天十分濕冷,雖是全年有雨,卻以冬天的細雨綿綿最為折騰人。

  「沒,不會,你忙你的。」攪動著咖啡,已經在這裡消磨一下午的她,對著手機低語。「我又不是第一次來,更不是路癡或語言障礙者,巴黎的街道我熟得很,這點你大可放心。」

  電話那頭卓月榛的言論讓覃曖彤會心一笑。

  路上行人稀疏來往,面臨寒冷的冬天,極少有人願意出來當雪人。

  「車子我拿了……不會不會,偶爾搭地鐵出門反而方便。」咖啡冷了。「那就這樣,我要掛嘍!掰。」通話結束。

  望了望外邊天色,冬季的巴黎天暗得快,也該是回家到下榻處的時候了。

  將視線拉回桌前,望著不再冒出熱氣的咖啡,莫名地,一股興致由覃曖彤心中冒出——她決定散步回幾條街外的住處。

  出門時天色還不錯,誰知沒一會兒便開始下雨,且越下越大。這在法國冬天是常見的,而以前若遇這初晴乍雨的天氣,她都改搭計程車,但今天倒是可以省了這筆昂貴的車資。

  「真是個惹人喜愛的天氣,鬱悶得讓人舒暢。」悠哉地收拾完桌上的手稿,站在咖啡館門口的屋簷下,她淡淡地為心情下評語。手往提包中探了探,她早有準備地拿出冬季出門的必備物——傘。

  冷清街道,車輛稀疏,避雨的人零星地散佈在街邊商店的雨棚下。若是在台北,濛濛細雨可能令人十分反感,還會搞得城市泥濘不堪,車陣紊亂煩人;但在巴黎,細雨反倒使其猶如蒙上一層美麗的面紗。

  「小姐,方便耽誤你一些時間嗎?」條地,一道身影接近,流利的法語由有著東方面孔的男人口中說出,感覺有點奇怪。

  「如果你改講中文,我可以考慮考慮。」淡淡的回以對方一個禮貌的笑容,覃瞹彤用母語回答對方。

  偶爾,她也喜歡要要性子,才由一堆方塊文字中清醒,她沒興趣與外語打交道。

  「這麼說,你是答應了?」字正腔圓的中文,感覺好多了。

  「先生想借傘嗎?」很熟悉的場景,像極了某部古典愛情小說裡,男女主角命運的邂逅。「可惜這裡沒有橋,也不見杭州西湖的山光水色。」

  「小姐真有雅興,可以麻煩你送我到那邊的計程車招呼站嗎?」

  「孤男寡女共處同一傘下,後果堪慮。」難得好心情,覃曖彤不禁要起嘴皮子。

  「光天化日又大庭廣眾下,我想我沒那膽子下手。」他笑著回應。

  「現在天空正在下雨,既下光天更沒太陽,街頭是很寬廣沒錯,可惜來往的人並不多。」玩弄文字她向來拿手,別說她奇怪,這可是她的職業。「拿去吧!你比較高,傘由你來撐。」

  「這是我的榮幸,美麗的小姐。」接過傘,男子禮貌的回以一笑。

  「謝謝讚美,英俊的先生。」濛濛細雨中,並肩的儷影令人羨慕。只是同一把傘所遮的,未必是同一片天。

  「巴黎是個美麗的城市,就連下雨也唯美得浪漫動人。」攤開手掌,覃曖彤自言自語地承接由天空灑落的水珠。

  她常想著,如果母親可以活著,見到自己今天的事業能擴展到這美麗城市,會有多麼欣慰與驕傲。

  「同感。這城市的美如同一首歌,由清晨到傍晚都能譜成一曲動人樂章。」望著清冷街道,男子點頭表示認同,

  計程車招呼站並不遠,一下子就到了,加上天寒又雨,人潮稀少,很容易便招到了車。

  「難得的共傘經驗,臨別前特別贈你一句話——出門記得帶傘。」接過傘,她佇立在雨中,目送對方上車,關門、離去。

  水花飛濺,輪過路無痕。

  「因為巴黎的冬天,很濕意。」

  冷冷的雨落在冷冷的城市,歸途的孤身悄悄隱沒於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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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屹立於青天之下的艾菲爾鐵塔,乘載著巴黎市民的榮耀。自一八八九年挺起成形的身軀,經歷了百年風霜雪月後,依舊不搖地向蒼天吐訴自身的驕傲。

  望著塔下的車水馬龍,塔上的覃曖彤顯得鬱鬱寡歡。人來人住的城市裡,她是寂寞的,無論天涯、無論海角。

  那些與她有血緣關係的人,走的走了、散的散了,就連一直照顧她長大的凌姨也結婚了,這事實常令她有股自己是多餘的錯覺。

  她的靈魂迷失在都市裡。

  除了兩位同校摯友以及醉芙,她甚少主動與人交往。在看盡了人們市儈的嘴臉及虛偽的表現,失望是最後的答案。

  這世界充斥著許多虛偽而寂寞的城市,城市裡又充斥著許多寂寞的人,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裡,文人更容易感受寂寞。

  純文學在她的故鄉似乎已走到盡頭,窮途末路使得架上作品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媒體撐腰的新生代作家。

  會當起筆耕者,而且選擇步入失落的純文學帝國,該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吧!

  你媽媽會走上服裝設計這條路,是她自己一廂情願,但她無怨無悔,始終相信自己會在這一行出頭,所以她做了。

  凌姨的話言猶在耳。同樣的,她希望自己的一廂情願,可以讓她在這方領域闖出一片天,為中國文字最高深的意境織錦成繡。

  「好巧,又遇見你。」

  循聲回頭,覃曖彤看見昨天向她借傘的男人。

  「是啊!好巧。」她帶著笑回答,

  「你是一個人來旅行嗎?昨天和今天都看你形單影隻。」將肩上的背袋放下,男子選擇與她一同靠著欄杆眺望花都。

  「想必你也是。」微微側臉,未紮起的長髮飄散在風中,此時的她看上去像是墜入凡世的仙女,飄然地似乎隨時會離開紅塵。

  「如你所說,我喜歡一個人流浪。」

  「帶著小提琴流浪似乎有些累贅。」瞄了一眼身畔人手上厚厚一疊的譜,又看見他垂於左手的小提琴盒。很有氣質的男人,覃曖彤想。

  「它是我的另一半,少了它,我的心便有缺陷。」

  「既然如此,你的流浪便不算孤獨,而是兩人同行。」

  「我發現你對文字的駕馭能力相當強。」這絕對是讚賞而非揶揄。

  「謝謝,職業使然。」

  「小姐是作家?」男子詫異地問。

  「這樣問一個陌生女子很不禮貌,我是否該回問『先生是位音樂家嗎』?」

  「很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基本上應該算作家吧!反正也只是寫寫文字、改改句子而已。」覃瞹彤說的輕鬆,彷彿剛剛的反感一點也不存在。「先生呢?你的職業又是什麼?」

  「我的正職是音樂演奏家,但偶爾也兼差寫些流行歌曲,或在酒吧伴奏。」

  「很豐富的生活,想必你非常熱愛自己的專長。」

  「的確是。」沒有一般陌生男女相見的客套話,沒有相遇邂逅的激動情緒,在沉悶的天色背景裡,有的只是平淺的對答,

  短暫的沉默後,像是抗議兩人缺乏浪漫的談話污蔑這美麗的城市,巴黎本就灰暗的天空開始飄起了雨。

  襯著滿城煙雨,覃曖彤凝視著男子,心中有股淡淡的熟悉感浮現。

  「先生是混血兒嗎?」很俊的外貌,這是任何人第一眼見到他的評價?但對她而言,對方俊的不只是長相,他渾身散發絕對優雅與霸傲交融的氣質,才是使他俊帥迷人的主因,

  「我的父親是義大利人,所以我遺傳了一部分拉丁人的特徵。」他整了整被風吹亂的棕髮,烏黑中混雜著棕色,看上去像是挑染過,不仔細看並看不出來。「小姐是怎麼看出來的?我以為自己遺傳自母親方面的特徵應該多些。」

  「只是感覺。我母親也有—半的外國血統,你給我的感覺與她十分相似,況且你的眸色也不是黑色,我不認為這是基因突變。」

  「聽說很多女生喜歡和混血兒來段浪漫戀曲,平常為了擋掉麻煩,我習慣戴深色隱形眼鏡遮掩。」他帶著些微笑意解釋。

  「可惜現在身處外國人大本營,這項保護措施可以免了。」

  「當然,我又沒近視,何苦帶著兩片隔閡折騰自己。」

  「儘管放心,與你一般英俊的混血兒我認識不少,你還激不起我的興趣,」傑洛克·拉瑟西斯便是一例,一名中法混血的上流子弟,辛蘤沂同母異父的弟弟,現任法國最具份量的集團——翔宇集團執行長。

  「你的話雖傷人,卻令我感到輕鬆。」他眨了眨琥珀色的雙眸回道。

  「只是想告訴你,不是每個女生都喜歡對帥哥發花癡。」

  「可以讓我知道你的名字嗎?」他微微笑問,舉手投足間,高貴氣質展露無疑。「感覺與你十分談得來,想和你交個朋友。」

  「如之前所述,這樣問一個女孩子很不禮貌,發問者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才是。」沒有轉頭,她凝視著雨絲回道。

  上一次相遇,似乎也是個雨天。

  「封皓雲。開封的封,皓雪的皓,雲朵的雲。」

  「覃瞹彤,靜潭無水的覃,日光昏暗的曖,深紅色的彤。」

  「很詩意的名字。」

  「正巧適合這種『濕』意的日子。」看看手錶,覃曖彤輕盈地旋身面對男子。「很高興認識你,封先生。說真的,你是個令人眼睛為之一亮的男人,至於交朋友,如果有緣,相信我們會再見面的。」

  拎起包包,她毫無留戀的離去。

  留下的,只有一個充滿詩意的名字。

第二章

  「又是雨天。」拉開窗簾,覃曖彤喃喃地說。

  窗外微弱的日光滲進屋內,牆上懸掛的畫不改其抑鬱。下雨,在西歐的冬天,正如艷陽之於寶島的夏日般正常。

  白霧輕飄,朦朧四溢,我正隔著窗看雨。

  由床畔矮櫃上取來隨身札記,記下腦中飄過的詩句後,她準備下樓張羅早餐。

  就在此刻,窗外一道人影出現在街角,撐了把黑傘,雨霧刷白了那道匆匆走過的身影。轉身離去的腳步緩了緩,她再次打開本子,提筆續寫幾行文字。

  忽然,席慕容的雨夜自眼前走過,他的背影有些眼熟。

  詩是沒有情境的理由,在生命的每一刻出現。

  筆落書闔,覃曖彤下樓為一天的精神活力準備補給品,很快地,培根的味道與煎蛋的香氣由廚房中飄出。咖啡機喀啦喀啦地攪動咖啡色豆子,爽朗地散播迷人郁香,餐桌上整齊地擺了兩份早點,在她端上咖啡的同時,門鈐響起,一個頭髮沒梳、穿著拖鞋,一臉未醒的訪客也不等主人,逕自拿著鑰匙便開門進屋,摸到餐桌前吃起自己的那一份。

  「真準時呀!安列德大哥。」

  覃瞹彤一點也不驚訝地坐下用餐,

  「嘿嘿,家就住隔壁咩!有免費早點當然要來吃,誰像貝亞娜那只惡魔,只會用香氣誘惑我。」嗯,這咖啡不愧是高檔貨,味道就是不一樣。

  「你自己又正常到哪去?好好的醫生不當,跑去當賭徒。」所謂物以類聚,兩個不務正業的異類湊在一起,真該將這兒劃作危險區,掛上牌子標明生人勿入。

  她嚴重懷疑中外醫學的教育都太過失敗,一流的人才全部跑光,否則誰會知道眼前這位整天窩在家裡玩股票,要不就飛到拉斯維加斯大賭特賭,不贏個幾十萬美金不回家的邋遢男子,竟會是首屈一指、最厲害的心臟外科權威?

  想找他開刀還要有人脈,外加他老爺高興才請得動呢!

  「我還是有接客啊!」三十好幾的大男人裝出一副無辜樣,說有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更別說還頂著一張娃娃瞼。

  「接客?我還送住迎來勒!」

  真是夠廠,她下想跟娃娃瞼老男人說話。

  「送住迎來?嗯,好像也差不多啦!送走了一堆人,馬上就有一堆人要來煩我,當我缺錢似的拚命喊價,也不想想我副業賺得錢都不只那幾個零。」

  「是啊!我看拉斯維加斯快把你列成拒絕往來戶了。」

  「沒差,我可以去澳門,不然摩洛哥更近。」看來貝亞娜並沒有說出去,大家仍舊不曉得他有另一個更賺錢的副業,

  「我懶得和你抬槓,吃完早餐我要出門晃晃。」

  「請便,晚餐前記得回來就好了,我要回去看今天的股市。」神速地掃完盤中物,安列德頂著雞窩頭閃回隔壁房,完全的行動派。

  覃瞹彤聳聳肩不置可否,反正她和月榛相處夠久,對於這種怪人她很能忍受。

  迅速將桌面收拾乾淨,換上保暖衣物,第一次在冬天光臨巴黎的覃曖彤終於瞭解辛蘤沂在台灣時,為何能在冬天裡穿短袖的原因。

  和這兒比起來,台灣實在是溫暖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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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不得不向命運低頭。」

  濕漉漉的傘未收,串串水珠滴在酒館門前的雨棚下。

  「很高興遇見你,覃小姐。」

  「很榮幸再相會,封先生。」

  推開門,清雅的鋼琴旋律流瀉四宇。

  Jardins  sous  la  Pluie,德布西的雨中庭園。封皓雲心底快速閃過曲名。

  酒館內的鋼琴師似乎挺享受這種濕冷陰晦的天氣,盡情地以手指渲染胸中那份舒適恬靜的好心情。

  「真巧,怎麼每次遇見你都是雨天?」

  「也許老天覺得這樣比較浪漫。」

  進了酒吧,他們有默契地選擇同桌而坐。

  「但願如此。」兩人點的調酒送來了,她的White  Russian和他的Green  Alaska。

  淺嘗一口自己點的酒,由身側背包裡取出稿紙,她開始書寫。

  淺啜一口自己點的酒,由防水袋中取出小提琴,他開始調音。

  靜默的空間只有鋼琴聲,摻雜些許微弱的小提琴弦聲,冷清的酒吧中沒有其他客人,成了兩人的專屬天地。

  早晨的都市節奏單調,一些句型便足以描述全部。

  隨著德布西雨中庭園結束,鋼琴師換彈蕭邦的雨滴前奏曲,純淨的旋律與外頭雨景相應和,構成一片和諧的思緒交錯。

  「等我這曲演奏完畢,幫我送上杯Tequila  Sunrise。」提著小提琴,封皓雲對吧台後清洗器具的酒保說。

  鋼琴師接過他遞上的譜,試彈了幾段,點點頭表示可以開始。

  弓上弦,指觸線,小提琴迷人的音色與鋼琴伴奏融合,迴盪在晨光裡:

  宛如希臘神話中善彈七絃琴的太陽神阿波羅,覃瞹彤第一次發現,原來男人也可以如此光芒四射,在自信的眼神,優雅的姿態上。

  腦中忽然有了靈感,她的筆尖覆上稿紙,真誠地記下此刻的感動。

  線斷珠落,不在玉盤卻在我心上。

  都市的雨聲是首歌,悄悄被太陽神的弦音遺忘……

  如果,你願意傾聽,必將定生命中一場美麗的邂逅。

  樂音停止,酒保端上Tequila  Sunrise。

  這時覃曖彤的酒杯也空了。

  「如何?好聽嗎?」封皓雲離開演奏台來到她身旁。

  「很完美的演出,聽得出你在這方面傾注了不少努力與用心。」

  「我說了這是副業,只不過地點不只這兒,各國的酒吧我幾乎都涉足過。」

  「看你還挺享受這個副業的,儘管沒有聽眾。」

  「音樂是為有緣人演奏,如果有緣,便能聽到感動你的歌。」

  「你覺得我們有緣嗎?」她眼中有著淺淺的笑意。

  「沒有緣,怎麼會一而再、再而三地相遇?」

  「你可以將它歸類於巧合。」覃曖彤以為這樣想,便可以減輕心中的嚮往。

  「我情願相信是緣分。」他倒不同意她的看法。

  「你知道嗎?有人說,酒會讓寂寞的靈魂相逢。」

  「那我樂意敬寂寞的小姐一杯酒,慶祝我們的相逢。」他舉起酒,輕輕揚起笑。

  覃曖彤看了他一會兒,舉起空了的酒杯,與他那的橙Tequila  Sunrise碰撞。

  「我知道你也是寂寞的。」

  「你的話包含任何暗示嗎?」聽到這句話,他任由腦中浮過幾絲綺想。

  「你說呢?」她沒有多做解釋,一旦興致來時,她說話總喜歡拐彎抹角的。

  「我以為,藝術家是永遠寂寞的。」與她一樣將靈魂獻給藝術的封皓雲,並沒有任何飽暖思淫慾的念頭。

  重新點了懷酒,這次覃曖彤換成Fuzzy  Navel,讓桃子香甜酒與柳橙汁的絕妙結合沖淡之前White  Russian的鮮奶油香。

  人們總說喝酒傷身,但對她而言,有時候不喝酒,傷得卻是心。

  「想再聽首歌嗎?」語間,有客人入門。

  外面的雨聲漸止,天色慢慢地明亮起來。

  「去吧!寂寞的音樂家。」

  她舉杯為有緣人贊許。

  巴黎,一座真正的藝術天堂,她以寬容與活潑,收留每一位慕名而來的旅人。

  在這裡,所有的夢皆能被實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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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俗話說:接二連三,有三必有四。他和她的緣分,如同二月的細雨綿綿不絕,雖稱不上轟轟烈烈,卻也不斷地向前延展擴散。

  「究竟是巴黎太小,還是我們磁場太近,怎麼每次出門都會遇見你?」對於再次遇見同一個人,覃曖彤的心情非常無奈。

  「覃小姐好像不太希望遇到我。」就連被人嫌棄,封皓雲的表現依然是那麼高貴優雅,如同中世紀歐洲的貴族公子。

  「你知道嗎?如果連出門買瓶牛奶都能碰面,我會懷疑有人跟蹤我。」

  「呵!」以輕笑做為回應,他既不承認也不反駁。

  「而且,都是在雨天。」人家是遇水則發,他們卻是遇水則逢。

  「很神奇不是嗎?可以在相同的天候下,遇見相同的人。」封皓雲的浪漫細胞似乎比她要來得多些。

  拿著牛奶的手微微定格,她忍不住咕噥道:「我一直覺得在哪裡見過你,可是想來想去就是想不起來。我承認我認人的本領很差。」

  「很多小說裡,男女主角的交往都是由這句話引領的。」封皓雲順手也拎起一打罐裝啤酒。

  「有時我真希望自己的記憶力能夠像蘤沂一樣好。」覃瞹彤顯得十分懊惱。

  她常常覺得這瞼孔有些眼熟,也依稀想起幾個名字,卻都湊不起來。

  「覃小姐確定我們要維持現狀,繼續在冷藏櫃前聊天嗎?」

  「這也沒什麼不好。」

  縮回拿牛奶的手,兩人一併朝櫃檯走去。

  「覃小姐明天上午有空嗎?我在之前那間酒館等你。」

  結完帳,兩人站在店前的雨棚下閒聊。

  「等我做什麼?喝酒聊天嗎?」

  「明天我有一場小型音樂會,地點就在那間酒館,想請你來聆聽。」

  「也好,反正明天我也沒什麼特別計畫。」她發現眼前男人除了擁有貴族的貴氣,也有股屬於貴族的霸氣,他的請求,似乎不怎麼容易拒絕。

  「時間是早上十點,按照住例,九點半左右應該就沒位子了。」封皓雲打開黑傘,轉頭向她道別。「別起晚了,掰。」

  雨依舊下著,覃曖彤獨自一人站在商店門口發楞,思考自己怎麼如此容易接受一個男人的邀請。

  她的過往約會紀錄幾近於零,以前繫上的同學都笑稱她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天宮仙女,只可遠觀,近看不得。

  然而,今天她那酣睡甚久的塵心,似乎在這浪漫的都市裡,悄然甦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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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理說,上午應該不是酒館的黃金時段。

  但是這間位於高級住宅區旁的酒館卻反常地聚滿了人潮,人手一杯調酒,細語談論著張貼於演奏台旁的節目表。

  沒有莫札特,也沒有貝多芬,所有的曲目皆未曾聽聞,作者部分填的是個有些耳熱的名字——封皓雲。台上擺了四張椅子,演出者名單除了身兼作曲者的小提琴手外,通通都是法文名字。

  覃曖彤並不感到驚訝。歐洲文藝風氣本就比台灣旺盛,這種坊間舉辦的小型音樂會,普遍都有一定的聽眾群,願意演出者也較多,在亞洲被視為高級休閒的音樂欣賞注入民間,在這卻是遍佈大小城。

  桌問已沒有空位,覃曖彤選擇坐在吧台,反正音樂是用聽的,坐位遠些並不妨礙欣賞。

  九點五十分左右,端著飾以紅櫻桃的Snow  Red,她望見五名身著簡便休閒衫的男子逕自走向台上早安排好的位子,旁若無人地調起音。

  談天的繼續談天,討論的繼續討論,在場的人並不因為表演者出場而安靜;服務生面色不改忙碌地穿梭在人群中,酒保繼續賣弄他純熟的技術,調出一杯又一杯色澤華麗的雞尾酒,一切都和他們出現前沒什麼不同。

  忽然,鋼琴師彈了幾個音,在座的觀眾十分有默契地停下談論,轉而面對演奏台。這場演奏沒有指揮,而是由坐於舞台左邊的東方男子以獨奏拉開序幕。

  這次演出的組曲名「Dream  Paris」,共分六章,分別是「Morning——朦朧若現」、「Day  Time——日光爛漫」、「Noon——咖啡香頌」、「Evening——薄暮四方」、「Night——星光微醺」以及最後一章「MY  Heart  Dream  Paris」。

  「很道地的曲子,巴黎風情都融合進去了。」覃曖彤瞄見吧台前另一位客人手中的音樂廳廣告單,她微瞇眼盯著上頭的人像。

  這個人是……

  抬頭望向全神貫注於音符中的本人,關於他的記憶有些回籠。

  「原來是你啊!幸會了,提琴貴公子。」此時,台上的他目光往這一瞥,覃曖彤舉起酒杯,向首席小提琴男子致意,也不管他看不看得見。

  時間分秒流逝,曲子進行到第三章。佐以美妙音樂,吧台上的酒杯已然見底,杯畔的人兒將自己沉入文字殿堂裡。

  此時此刻,她的詩,為音樂而生、為感動而生。

  My  Heart  Dream  Paris,她的詩心,醉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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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何?不錯吧!」演奏結束後,封皓雲送走了其他三位演奏者,已然算是熟稔的兩人同桌而坐,享受酒館老闆請客的豐盛午餐,畢竟這場音樂會讓他收入大增。

  「你謙虛了,豈止是不錯?簡直是完美得無懈可擊。」她雖喜歡玩弄文字,但該有的讚美總是不會吝嗇。

  「謝謝讚美。」他舉杯以酒相敬,清脆的碰撞聲敲出兩人一再相遇的第一簇火花。

  「覃小姐。」

  「嗯?」正在喝酒的覃曖彤僅以單音回應,語問帶著素有「蚝酒」之稱的夏布利白酒淡淡的礦物味。

  「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就是那位在大三時,以一部長篇小說《三年六月又七天》榮獲國家文藝獎小說類的女作家吧?」

  「原來大家都只記得當年的我啊!」有些自嘲的放下酒杯,她繼續享用豪華的海鮮大餐。「我個人倒是比較喜歡後來出版的詩集呢!」

  「難怪你駕馭文字的能力這麼好,好幾次都讓我汗顏。」

  「這沒什麼,封先生的小提琴造詣同樣也令我感到汗顏啊,提琴貴公子。」她揚笑回應。

  「我以為我的知名度應該很高才是。」有些洩氣地咀嚼盤中美食,他歎道。

  「你想太多了,政治人物與明星除外,其他名人都是見名不見人,就算是馬友友出來逛街,能認出他的人肯定也沒多少。」嗯!這鮭魚煎得真好吃,旁邊的生蚝也不錯。

  「是嗎?那為什麼在台灣,我每次出門都有人追著我跑,害我總是要躲躲閃閃,有時還得偽裝成像個變態狂?」切著牛小排,封皓雲隨口問。

  「我想那些人追逐的並不是你在音樂上的成就,而是你的外表。會追著你跑,大概是想要你的電話吧!」

  她語意中的調侃顯而易見。

  「謝謝你的提醒喔!誠實的小姐。」郁卒地喝口湯,封皓雲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的才華比不上外貌。

  再怎麼說,自己好歹也是個享譽國際的小提琴家,而非僅是空有外貌的男人。

  「呀!差點忘了。」

  放下刀叉,覃瞹彤拿出隨身小冊子,將其中一頁撕下來遞給他。

  「謝謝你讓我渡過一個美麗的上午,一點小禮,還請笑納。」

  封皓雲低頭,紙上抄的是一首詩。

  「給我的?」

  「嗯!邊聽演奏邊寫的,應該還算有些水準。」

  「你的文學造詣那麼好,再怎樣寫都有水準。」下筆成章的杏壇才女,怎麼可能把自己認為不及格的作品送人?

  「多謝抬愛。」她的笑容多了幾分溫度,不再像之前那樣職業化。

  「這樣真槽糕,我是不是也要寫首歌回送你?」

  「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很樂意接受。」

  收起詩,封皓雲頓了頓。「那麼,請問小姐什麼時候有空可以再出來坐坐?」

  「這倒是無所謂,反正我是來這裡度假的,若沒遇到重大事故,每天都有空。」配合著輕柔的爵士樂,酒館裡的氣氛漂浮著些微瞹昧。「只是,封先生是單純的想和我品酒聊天,還是別有企圖?」

  「這好像不是覃小姐第一次將我定位成別有居心的男人。」

  「只是覺得我們現在的關係很奇怪,像是上天硬是要將我們湊在一起,才讓我們在接二連三的偶遇中相識。」

  「這樣說來,如果我們不約見面,搞不好還會在巴黎的某一角遇見呢!」

  「也許吧!巴黎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真的那麼大,假如我們都沒有離開,碰面的機會必定還是會有的。」

  「你好像很不喜歡和異性相約?我不敢誇耀自己長得有多出色,但這副皮貌多少會吸引一些人,好久不曾遇見像你這樣的絕緣體。」

  「話也不能這麼說,也許我們再多相遇個幾次,我就會開始對你有好感了。」

  「是這樣嗎?」

  「再怎麼說,緣分也是促成一段感情的重要因素,很多名著裡的男女主角不也都是在接連的相遇中認識,而後愛上對方嗎?」

  「聽來真有意思,不如我們就各自旅行,哪天相遇了,我再把寫好的歌送給你。」

  「嗯!讓我們親身體驗緣分能有多大的力量吧!」覃曖彤笑得燦爛,悄悄地在心中隱瞞一件事。這幾天,她都會待在住處整理前些日子寫下的詩文,順便幫月榛整理堆積滿屋畫作。

  然後,她就要起程到義大利,不會再有時間出來閒晃,而冰箱裡的食材也足以讓她和隔壁鄰居吃到離開之前。

  不過在搭飛機去義大利前,她還想順道拜訪辛蘤沂的父母,跟大家說聲再見,順便捎些話回台灣,相信兩人應該不會有機會再見了。

  憑良心說,除去他琥珀色的眼睛令人暈眩外,其實她還滿喜歡這位提琴貴公子的,能夠與他相遇,未嘗不是首迷人的城市插曲。

  兩人邊吃邊聊,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很難得地,這天並沒有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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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寫詩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痛苦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金飾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憂傷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詞句

  是不是    也有—種

  美麗的價值

  望著不知何年何日抄在筆記本上,一首席慕容的詩,覃曖彤第一個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這幢房子的主人——卓月榛。

  臥室的牆上高掛著—幅男性肖像油畫,她記得半年前來時並沒有看見,想來是好友前些日子新掛上的。

  畫中主角坐在路邊的露天咖啡座前,陽光晴朗,他的身畔卻幽幽地環繞著一股淡愁。畫的右下角寫了幾段文字,若不是筆跡熟悉,她還真認為那是別人題的字,畢竟認識畫者這麼久,連她自己都不相信卓月榛會有這麼感性的一刻。

  當真愛來臨時,我相信一見鍾情。

  靈感一來,覃瞹彤將畫取下,在畫的背面寫上由筆記本裡改編的詩句。

  若你忽然問我

  為什麼要繪畫

  為什麼    不去做些

  別些有用的事

  那麼    我也不知道

  該怎樣回答

  我如金匠    日夜捶擊敲打

  只為把孤獨延伸成

  薄如蟬翼的思念

  不知道這樣努力地

  把叛逆的來源轉化成

  光澤細柔的筆觸

  是不是    也有一種

  美麗的價值

  收了筆,將畫掛回去,畫裡的男子依然忠誠地將雙眼定焦於圖的右下角,寫有文字的落款處,無視桌上一杯早已涼掉的黑咖啡。

  是吧,她們都是叛逆的,叛逆地逃離父母工作的範圍,替自己另辟一片天,只因為她們相信,夢想是可以實現的,

  月榛,捨去六法全書,脫下醫師袍,你究竟在追尋些什麼?

  你自己又知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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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7-27 16:09:21

第三章

  二月的米蘭氣溫和巴黎差不多,覃曖彤很快地適應這個城市。

  「小吳,場地部分應該沒問題吧?我剛剛看過座位圖,走道好像有點窄,有沒有辦法挪寬一點?」服裝秀下星期便要上場,覃曖彤仔細地與先來的工作人員一一確認,每個步驟都不敢馬虎。

  「沒問題,我們和這間飯店的默契良好,已經在這裡辦過許多次,整體概況都在掌握範圍內,座位我等會兒和工作人員商量後會重新調整。」

  「展示台部分呢?燈光測試過了沒?」拿著厚厚一疊文件,覃曖彤邊走邊問。

  「都弄好了,等後天模特兒一到,馬上就可以排練。」

  「等等,我好像沒看到媒體邀請名單。」快速地翻閱資料,她微微皺眉。

  「邀請名單今天才敲定,晚點小李會送過來。」

  「好,等他送來我再過目,今天就先到這邊,展示舞台部分就麻煩你了。」闔上資料夾,覃曖彤揉揉額際,喃喃道:「忙了一天也真夠累,不如出去吃頓飯吧!」

  碰巧外面正下著雨,不想麻煩地回房拿傘,她直接朝飯店的歐式自助餐廳走去,由侍者帶領入座,覃曖彤再次驗證自己一點也不適合擔任管理人才,忙不到兩下就累癱。

  點了瓶PRANCADET玫瑰紅酒,覃曖彤承認自己真是個矛盾的人。

  受辛蘤沂影響,她喝遍各種咖啡;受言醉芙影響,她嘗盡各國美酒。

  她希冀保持清醒,有時卻也渴望沉醉。

  最最離奇的是,咖啡不會為她提神或造成失眠,她可以面不改色地灌下好幾杯黑咖啡倒頭就睡,而酒亦然,她的酒量簡直可說是沒有極限,往往同來買醉的人都不支倒地,只留她一人寂寞地清醒。

  正所謂舉杯澆愁愁更愁,酒精澆不熄她對父母的思念,更澆不熄夜夜夢長。

  「這一切都是假的。酒啊!只會使寂寞的心更加寂寞,而不會忘記任何煩憂。」獨自舉杯,覃曖彤祝福自己能享用一頓美好的晚餐。

  伴著FRANCADET玫瑰紅輕淡柔順、果香充足的氣味,她靜靜地用餐。

  直到酒瓶空了,她才滿足地結帳離開,打算回房休息。

  正當她疲憊的身影消失於大廳轉角,餐廳櫃檯走進一道熟悉的身影,只可惜她錯過了。

  「小姐你好,請給我一個人的座位。」

  服務生禮貌地請他梢等,隨後侍者前來領他人位,在桌椅中一陣穿梭,最後停在那個靠著窗,玫瑰紅酒香氣未散的位子。

  禮貌地道了聲謝,將左手提的物品放置於雙人座另一張椅上,封皓雲脫下略沾雨痕的外套披於椅背上。

  須臾,他喚來侍者,「請給我一瓶1994年份的FRANCADET玫瑰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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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後    發表會排練    後台

  「如何,還成功吧?」言醉芙嬌美的臉龐笑得十分得意。「我對這次設計的禮服頗具信心,誰叫這主題早讓我期待已久呢?」

  看著穿著亮麗新裝的模特兒,在舞台上踩著熟練自信的步伐,覃瞹彤也感到與有榮焉,這是她母親傾盡青春的夢,為了它,她離開屬於自己的國度,遠渡重洋來到台灣,儘管生時無法如願,卻在離世後獲得空前成功。

  此次的主題名為「酒色天香」,每件禮服皆以酒為名,其中包含了水果酒、蒸餾酒、雞尾酒等,中國的白乾、女兒紅也都參了一腳,難怪言醉芙如此賣力地構思設計,拚死也要讓自己設計的衣服配上心愛的酒名。

  「是啊!白蘭地、玫瑰紅、桃子香甜酒都被你包了,還外帶一杯螺絲起子和曼哈頓,我想你恨不得在慶功宴當天將這些酒全部吞下肚。」

  「慶功宴?那還要多久才等得到,咱們現在就可以去喝了。」喔!她親愛的螺絲起子,乖乖站在那兒別胞,姊姊馬上就來了。

  「酒鬼,真不知道除了酒你還在乎些什麼?」覃曖彤聞言睨了她一眼。

  「乙醇。」

  「……」沉默並不表示反對,於是此刻雖不是頂想喝酒的覃曖彤,再次被身旁酒興大發的女人拉出去乾杯,徜徉酒鄉去了。

  人生難得幾回醉。這是言醉芙常掛在嘴邊的名言,對她而言簡直是一大諷刺。是啊!人生難得幾回醉,她連想醉都醉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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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義大利    西西里

  「你是賺錢賺得不夠還是命太多?以為死神會怕你的槍嗎?每次都來去匆匆的,你究竟是接了多少任務?」

  「已確定的排列三月底,沒回應的可能要等明年。」倚窗佇立,冷僻男子邊啜飲血紅的CANETO,邊回答真皮沙發上紅髮男子的疑問。

  「你的行情可真好,分一點給我們吧!」紅髮男子有些酸溜溜的說,

  「堂堂義大利黑手黨和一個殺手爭工作,有損顏面。」

  「呦!你什麼時候這麼有良心啦?連這種話都說的出來。」挑眉反諷。

  「那女的是誰?」沒有理會,黑髮男子舉杯的手略往前比。

  「哪個女的?」紅髮男於疑惑地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瞄去。

  「照片最左邊,穿紫羅蘭色禮服,有東方人面孔的女人。」

  「喔,據老頭說是他在外面生的女兒,按輩份算起來應該是我姑姑。」

  「我確定沒在這兒見過她。」因為那件事,全黑手黨高級幹員他都照過面。

  「她二十歲離家後就沒了音訊,一直到現在都沒能找到她。」擱下酒杯,紅髮男子惋惜地說。「老頭一直很想再見她一面,聽說他很喜歡她的母親。」

  「找人對你們而言應該不難吧?」

  「是不難啊!如果按照電影小說的情節當然容易,但真要在六十億人中找一個連在哪個國家落腳都不知道的人,沒有神跡相助根本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需要幫忙嗎?算是還你這些年幫我投資理財的人情。」

  「千萬別這麼說,老頭可喜歡你勝過我這孫子,巴不得收你入籍把我扔掉。」

  「可惜已經有人先做了。」將空酒杯置於窗台上,一身黑衣的男子將目光由窗外移開,轉身接過對方手下遞上的箱子,當場打開檢查其中物品。「現在想想,當初多事救你果真是值得的。」

  明亮的燈光照射下,烏黑與銀亮同時在箱內閃動,—把嶄新的Barrett  M82A1狙擊槍靜靜地沉睡於紅絲絨上,身邊伴隨著眾多子彈,一把半自動手槍及其配件,

  「我對目前這把還挺滿意的。」

  「剛好最近組織進了一批貝瑞塔,我趁機污一把拿去請人改造。瞧!這才配得上你吧?」索倫得意的比了比一旁刻有狼嘯浮紋的手槍。

  小傢伙實在該換把槍,既然取了名號叫銀狼,槍就應該換把銀色,上頭還有狼只雕飾的才搭。

  黑衣男子耳際飄過一聲懷念的女音,忍不住出手撫了撫槍上的雕紋。

  「不愧是黑手黨,槍械改造技術完善得無可挑剔。」闔上箱子,男子拎起掛在椅背上的外衣準備離開。「我走了,錢直接從帳戶裡扣,」

  缺乏溫度的音調隨著男子消失在掩上的門外,沒有腳步聲,無人帶領地離開黑手黨在西西里島的總部,熟悉得彷彿是自家後花園般。

  「都什麼關係了還會向你要錢,老頭不宰了我才怪。」舉起酒杯一飲而盡,索倫低聲說著,「你說對吧?銀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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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米蘭市區一家著名飯店裡鎂光燈閃爍不停,政商名人川流不息,到處充斥著寒暄、招呼聲,應驗了所謂「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高檔服飾從來不怕銷路不佳,限量款高級訂製禮服一向只有買不到,絕無賣不掉的風險。

  「說實話,你設計的那套玫瑰紅我還滿中意的,淡紅色緞布將玫瑰紅酒獨特的圓潤果香口感表現得恰如其分。」

  「你想要嗎?我可以免費送你一套,全程由設計師親手製作喔!」

  「我只說喜歡,可沒說我要。那種衣服我一年可能穿不到三次,拿了等於白白浪費好幾碼高級進口綢緞。」

  「對那些大明星而言,禮服永遠只有一夜壽命,穿過一次亮相後就束之高閣或變賣的人比比皆是,跟她們比起來,你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人家錢多啊!哪像我,小小作家一枚,光版稅都不夠餬口。」

  「真是這樣嗎?那我怎麼會常在暢銷書排行榜上看到某個熟悉到快爛掉的作者啊?又好像記得上次某人幫廣告公司寫了幾句廣告文案,就賺進大筆稿費?再之前那出轟動一時的歷史劇又是誰修的稿啊?」

  「別繼續這話題了,忙了這麼多天,我想出去散散心,想去酒吧你自己去,喝醉了記得別爬上陌生人的床,義大利男人可是以熱情出名的。」

  「呿!我有那麼飢不擇食嗎?本小姐雖愛喝酒,也醉倒不少次,可從未發生過任何酒後亂性的實例,我的自制力沒你說的那麼差。」

  「有我好嗎?」千杯不醉應該是指她吧。

  「你不算。」根本就沒醉過,誰知道她的自制力究竟好不好。

  「呵呵!」乾笑兩聲,不是覃曖彤自豪,大學很多男生就是這樣被她打敗的。從此再也沒人想和她到PUB約會,因為出皆洋相的儘是男士們,還有很多次醉到讓女方結帳開車送回家的經驗,丟臉丟到最高點。「買醉也要有本事啊!每次一想起那些紅著瞼堅持還錢的男同學,我就覺得搞笑到極點。」

  後台兩人閒聊胡鬧到全忘了正事,直到凌茶蘊前來逮人上台謝幕,言醉芙才匆勾整理儀容隨繼母離開,覃瞹彤則悄悄自後台離去,直接回房。

  纖纖身影穿越大廳,隱逝於人群中。電梯門闔上後,一道目光緊盯著她隱沒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親愛的,怎麼了?」一名約四十來歲的貴婦輕搖著發楞的枕邊人。

  「沒什麼,大概是我眼花看錯了。」應該不可能的,依年齡推算,小妹也已經四十多歲了,可剛剛那年輕的身影真是像極了她。

  像極了他那失蹤二十餘年,同父異母的妹妹——芮妮·薩普奧·基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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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封皓雲而言,義大利與他並沒有任何關係。

  儘管他身上流竄著發源於此的熱情拉丁血液,儘管並末挑染的頭髮微微透著紅棕色,他仍舊不屬於此。

  舉杯搖晃其中的琥珀色液體,調酒之王馬丁尼熱烈地邀請他沉醉酒鄉。

  「真慢,義大利實在該拿塞車車陣當國徽的。」盯了一下手錶,封皓雲漸漸有些不耐煩。「再這樣下去,我自己先用晚餐都比猛灌餐前酒來得有意義。」

  「啊!Sorry,我不是故意要遲到的,外面交通實在非常糟糕。」一道身影翩然來到,使瞪著第三次見底的酒杯,無聊得快抓狂的封皓雲稍微愉悅些。

  「你知道我已經乾掉三杯馬丁尼了嗎?我甚至想要先睡上一覺再說。」雖然嘴上數落著,封皓雲還是很有禮貌地起身為來人拉開椅子。

  「都怪那隻老豬頭對最後的合約條款一直有意見,害我們多耗了一個多小時重擬,且一出來就遇到大塞車,宮爵他已經很努力的不要闖紅燈了。」有著與男子極為相似的神貌,封皓雪忿忿地將公事包扔向另一張椅子,拿起桌上的水杯猛灌,—點也不在乎裡面裝的是不是價值上百萬歐元的合約。

  「照你說的情況,這次生意談得似乎不怎麼順利。」放棄再點一杯馬丁尼,封皓雲開始研究菜單,準備用上頭美麗的圖片先填飽自己空蕩蕩的胃。

  「開玩笑,有什麼事是我這萬能秘書辦不到的?不順利也得讓它變得順利。」拿起酒單,她顯然對酒比較有興趣。「你說是不是呢?老哥。」

  「小雪,我強烈建議你別再點酒了,我現在看到酒就頭痛,只想快點用餐。」

  「吼!老哥,你一定又寫譜寫到沒吃中餐,然後又等我們而延遲吃晚餐的時間。」

  「我發誓,宮爵再不出現,我準備要用小提琴弦勒死他。」

  「氣質!氣質!咱們翩翩有禮的提琴貴公子,什麼時候變成殺人魔了?」說人人到,名為「宮爵」卻一點也不像「公爵」般穩重的男人出現。

  「說實話,我能等到你們來而不先用餐或落咆,已經很有氣質了。」招來侍者,管他另外兩名遲來的人有沒有翻過菜單,肚子餓的人最大,「怎麼?義大利佬不好擺平啊?拖了一個多小時才搞定。」

  「老國家老古板多咩!以為東方人好欺負,還想藉機吃小雪豆腐,我少說花了一半的時間在安撫我的萬能秘書,不要祭出她跆拳道黑帶的功夫踢人。」

  「小雪想踢就給她踢啊!你家公司那麼大,還怕少了這份合約?」

  「款!先生,翔宇的頭等艙票價可是很貴的,我不想無功而返。」宮爵哇啦哇啦地抱怨好友輕視他拚死拚活賺來的血汗錢。

  「下次記得叫你的秘書幫你訂華航,包月還能另享折扣。」眼看前菜送上,封皓雲實在不想讓嘴巴做咀嚼以外的事。

  「同學,如果你肯來我這邊幫忙,我保證將頭頭的寶座讓給你,自己閃到一邊幫你訂機票、送你上飛機,外加包下翔宇頭等艙全年到你爽。」

  「謝了,要我花時間在阿拉伯數字上,我寧可埋在五線譜裡種豆芽。」

  「別這麼說,兄弟,雖然我知道一台筆記型電腦的價值遠不如你身邊那架百年小提琴,但他賺來的錢絕不會少於一個音樂廳的掌聲。」

  「要不是我爸硬要我修企管,我本來計畫大學就直接到國外修音樂。」邊享用香醇的慕斯卡蝶白葡萄酒烹煮扇貝,封皓雲邊說服自己別打那瓶REGALEALI白酒的主意,然而他自小養成的酒性催促著他:喝吧!喝吧!

  「哥,你的視線正在將酒瓶小姐拆解入腹。」

  「你覺得我該在嘗過琴酒和苦艾酒後,再和葡萄酒打聲招呼嗎?」

  「如果我是爹地,一定會毫不遲疑地回答——去吧!」封皓雪的手跟隨著她的唇一同動作,將已斟滿葡萄酒的酒杯推向兄長。

  「受到老爹如此薰陶,我們遲早變成一對酒鬼。」西西里島上評價最好的餐酒輕盈地滑入咽喉,與扇貝的海洋風味相互輝映,滋味豈是筆墨可以形容。

  「那是中國人的想法,換做西方人,我們可非常懂得享受人生。」

  「提到西方人,我還是很難想像你竟是那家族出身的。」瞥向大學系上成績最優秀的同學,宮爵由公事包中翻出一疊文件。「這些定我利用這幾天空閒查到的資料,他們的產業遠比你父親口中說的還要龐大與豐富,真不傀是號稱義大釗最富有又無遠弗屆的名門家族。」

  只見桌上一疊資料,封面清楚地打著一行字——

  義大利    希麥雷亞家族

  一個令封氏兄妹感到厭惡,卻又擺脫不去的包袱。

  「姓宮的,你好樣的!難怪最近你拚命把公務扔給我,要我自個兒完成,原來是跑去當徵信社人員!你回去等著接電話接到吐血,我要休長假!」

  「哇!小雪兒,別激動,放下凶器,我是相信你的工作能力,才敢將工作交給你處理啊!之前不也答應等簽完合約,陪你在義大利多玩一星期才回去的嗎?」

  「我寧願你自己工作,我出去玩到你簽完合約再回來找你。」奸商,這次肯定要狠狠掏光他的荷包,回去後再要求加薪補假。

  當小妹掐著上司脖子行兇時,封皓雲專注地翻閱調查報告內容,裡面的記載完全出乎他意料,除了更為龐大的產業外,還包括自從三十年前最被看好的繼承人負氣離家出走後,開始出現的下滑趨勢。

  這大概就是他那義大利籍父親要求對商業一點興趣都沒有的兒子,一定得修企管學位的理由:他相信自己或兒子總有一天必須回去承接後果——一個因為他當年的任性,造成幾乎毀滅這古老家族的後果。

  「哥,報告有問題嗎?你的臉色看起來好沉重。」整完上司,回來關心自己身世的封皓雪發現大哥的臉色並不舒朗,眉宇間蒙上了—股淡淡的愁慮。

  「也沒什麼,一個只顧爭權奪利的家族,終會自取敗亡。」

  「哇塞!老爹真會隱藏實力,他的過去原來如此輝煌啊!」翻閱著一張又一張白紙黑字,封皓雪驚歎自家血統優良,她和哥哥的商業天份全都源自父親。

  「我看了也很驚訝啊!要不是那天不小心偷聽到他們夫妻倆的對話,我壓根兒不會想到,一位二十歲出頭就一肩扛起萬貫家產的凱頓森·希麥雷亞,竟窩在台灣的小酒吧裡當一名調酒師,他的兒子甚至還搶走我嚮往已久的第一名。」

  「而後他的女兒成了你的小學妹,畢業後進入你家公司,當起你的萬能秘書兼……」啜了一口酒,封皓雲瞄了妹妹一眼。「女朋友。」

  「同學,我記得你的形象一直都很溫文儒雅,怎麼每次見到我都不是這個樣子?」老愛挖苦他,他追小雪兒追得可辛苦了。

  「那要看對象是誰,若是你嘛?我想免了。」同學多年,沒必要裝紳士。

  自動忽略對面那些滔滔不絕的悲秋言詞,封皓雲轉頭和小妹交談。

  「你們公司這次想和他們合作嗎?希麥雷亞的產業很廣,金融業也涵括在內,可說是百年老店了。」宮氏集團以金融業起家,最近也將觸手伸向建築業與飯店業,此趟來義大利主要的商務內容和拓展金融業版圖有關。

  「我當然知道在義大利他們無所不在,可是一來我不想和他們接觸,二來他們最近的行情也讓宮爵不想和他們接觸。」

  「那就算了,等他們真的撐不下去,請老爸回去掌權時,我們再接觸吧!」資料上清楚地寫著,希麥雷亞的大家長,也就是他們兩人的爺爺羅爾夫·希麥雷亞,最近正積極探聽長子的下落,希冀他回去挽救家族版圖。

  「只怕到時候情況會很火爆,他老人家對媽媽已經很感冒了,你又選了他瞧不起的職業,老爹夾在中間肯定很為難。」

  「爸要愛誰,和誰結婚是他的自由,我要當音樂家是我的自由,那老頭以為自己是誰,連這都要管,有本事就別要爸回去,等著看自家凋零。」

  「哇!老哥,你真的很會裝喔!我要將你此刻的言行舉止錄下來,播放給全球觀眾看,不知道有幾脫拉庫的樂迷會心碎咧!」

  「是咩是咩!這傢伙偽裝功夫一流,不知情的人都被他騙得團團轉。」宮爵也加入撻伐行列,協助抹黑好友形象。

  「姓宮的,吃你的牛排少講話,小心我動用關係讓你的萬能秘書辭職。」

  「哇勒!你跟我有仇啊!」不,小雪是他的,誰都不能和他搶,就算是親人也不行。

  「哥,我認為你真的比較適合當商人。」而且還是超級陰險的那種。

  「適合是一回事,想做又是另一回事,但我保證,可以在一星期內讓宮氏股票止升反跌,綠意滿電視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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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光皎潔,米蘭街頭的酒館生意興隆。

  向驚訝的酒保要過第十一杯酒,SPUMONI清涼的葡萄柚薰得金巴利酒也醉了,而覃曖彤依然清醒,入夜的義大利同樣沒醉。

  「喝酒會讓你的詩心清醒嗎?」受不住辛口的琴酒催眠,言醉芙開始有些暈眩,她明明只喝了十來杯酒而已,難不成這間酒館的酒特別濃?

  「多少,只要眾人皆醉我獨醒,我就有和屈原一般的詩興。」與孤寂。

  「那你馬上可以如願,我快不行了。」神啊!給她來杯RED  EYE吧!

  「想喝紅眼?明天早上再說。」醉吧!好好睡一覺,煩惱的事全忘了吧!

  「你好壞,罰你扛我回去。」

  「小姐,我都準備好要休息了,你偏偏拉我出來喝酒慶祝,醉倒是你家的事,我想凌姨很樂意讓她的司機載你回飯店。」語畢,覃曖彤真的掏出手機撥號。

  「我還清醒著沒倒,我只喝了一杯MARGARITA、兩杯MANHATTAN、三杯STINGER、四杯SCREWDRIVER……這些傢伙撂下倒我的。」

  瞥了她一眼,覃瞹彤決定忽視酒醉者的囈語。由言醉芙皮包裡掏出錢付帳,她認為自己並沒有慷慨到陪人喝酒還得自己付錢。

  不再理會癱成爛泥的繼妹,她自顧自地飲完第十一杯杜康。

  跟著凌茶蘊由台灣過來的司機非常準時,當最後一滴橙紅色液體消逝在她嘴際時,身著筆挺西服的司機小陳便現身於酒館門口,覃曖彤瀟灑地將空酒杯還給酒保離席。

  「你家小姐醉癱了,麻煩你送她回飯店,順便叫人送杯番茄汁到她房裡。」

  「覃小姐也要回飯店嗎?」和覃噯彤合力將人帶出店門外,小陳盡職地詢問應該也算是他家小姐的她。

  「不了,謝謝,既然都出來了,我想在這附近走走之後再回去。」

  「義大利的治安並不好,覃小姐確定要一個人散步嗎?」

  「沒關係,米蘭好歹算是個有秩序的大都市,況且這裡離飯店也不遠,我想沒問題。」確定將言醉芙安置好,她關上車門。

  「那覃小姐自己多加留意小心,我先送醉芙小姐回去。」

  「嗯,麻煩你跑這一趟,真不好意思。」

  盞盞街燈下,黑頭轎車駛離酒館,目送車子離去,覃曖彤備感孤寂。

  「環遊世界嗎?我去了美國,住過法國,造訪過西班牙,現在到了義大利,卻都隻身一人,為何當初的諾言,只剩我一人在實現?」舉頭,天狼星寂寞地在光害中綻放微光,詩人頓時覺得自己成了人海中孤寂的天狼星。

  光亮卻也寂寞。

  調回目光,打算散步回下榻飯店的她,視線與對街一道人影交集。

  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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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你不想讓下半輩子在數字與報表中度過,記得別在義大利太過拋頭露面,一雖然埋怨失去一個好工作夥伴,宮爵仍選擇尊重他的決定。

  「放心,我來義大利是要拜訪一位拉丁音樂大師,並沒有安排其他公開演出,想在人海中發現我應該很難。」封皓雲接受朋友的好意,畢竟他也不想。

  「難說,小說中認親的人無所不在,這個世界是很小的。」走在路上都可以被人家認出來。

  「有時間看小說,不如多花點時間在小雪身上還實際點。」

  「我就是為了追求小雪才猛K了一堆羅曼史小說啊!」看得他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累壞打掃他家的傭人。

  「照小說上面那種方法,我看你到西元三千年還追不到她。」

  「唉!我已經親身體驗了,她竟然把我送的玫瑰花分送給全秘書課的女員工。」心痛啊!九十九朵進口香檳玫瑰花就這樣無影無蹤了。

  「送給秘書們算她有良心了,大學時她還將愛慕者送的玫瑰花整束拿去泡茶請對方喝。回去多想些有創意的點子,小心她嫌你沒大腦不要你,到時想翻身都難。」

  「誰嫌誰沒大腦?」剛剛才由洗手間出來的封皓雪插話問道。

  「你哥嫌我沒大腦,不懂得欣賞他的音樂天份。」說謊是商人的必備本領。

  「真的?」她利眼一瞪。

  「……假的。」好吧!宮爵承認自己沒種,不敢在女友面前說謊話。

  「司機來了吧?明天開始放假,今天要早點休息,不玩個痛快我不回台灣。」

  「是,我的大小姐,咱們上車吧!」宮爵連忙拉開車門比出「請」的動作,邀請佳人上車共赴飯店——找周公下棋。

  「哥,那就掰嘍!」

  「掰,祝你有個美好假期。」

  盞盞街燈下,黑頭轎車駛離餐館,目送車子離去,封皓雲備感落寞。

  是這社會太功利了嗎?他不明白究竟學音樂有什麼不好,為何大家都只看見他在商業上的天份,期望他從商,而不支持他步向藝術這條路?他自認音樂上的天賦並不亞於前者,事實證明他也的確成功了。

  抬頭望見天狼墾正閃爍,熱愛音樂的靈魂自嘲是人群中一顆寂寞的天狼星,雖光亮,卻無人瞭解,彷彿相隔了8.6光年,他和一般人離得太遠了。

  歎息而回首,他的視線與對街一道人影交集。

  怎麼可能,是她?!

  夜雲輕輕掩上長空,在驚訝中分秒流逝顯得緩慢、無言地視線交會,是天意吧?

  滴答滴答……天空竟又下起了雨。

第四章

  重臨酒吧,酒保瞪著眼沒說話,認真地考慮是否該請她簽下切結書,若酒精中毒本店恕不負責。

  「是猜對,也是猜錯,我們再度相遇,卻不在巴黎。」

  「你做了什麼事,怎麼酒保直盯著你發楞?」

  「沒什麼,只是在瞧見你的五分鐘前,我剛乾掉第十一杯調酒。」

  「那他們該發張貴賓卡給你而不是瞪你,來者是客,沒道理將錢往外推。」

  「如果連我朋友的一起算,我們共點了二十一懷。」

  「酒喝太多傷身,我們是否該換個地方?」

  「放心,酒精對我不構成威脅。」

  放棄坐吧台,兩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坐下,各自點了想喝的雞尾酒。

  「封先生有演奏會嗎?怎麼會來義大利?」

  「主要來拜訪一名義大利籍的音樂大師,向他請教一些作曲上的問題,正事除外,私底下我也曾想過要來瞧瞧父親生長的地方。」

  「你父親會選擇在台灣落腳也真特別,」

  「正確來說,他是那種所謂『為愛走天涯』的癡情男子。想當初在羅馬一家酒吧裡遇見彈琴的母親後,便對這位台灣來的小姐一見鍾情。」

  「聽來是個浪漫的序幕。」賈曖彤難得這樣稱讚愛情。

  「浪漫的開頭未必會有浪漫的結局,我父親系出義大利名門,家族長輩不能接受我父親娶一個東方人,於是選擇離家出走,與愛人到台灣定居。」

  「義大利名門?令尊該不會姓希麥雷亞吧?」這事她似乎聽蘤沂說過。

  「你知道?這件事應該沒被多事人炒作開來吧?」上頭在事發後很快就壓了下來,連歐洲報紙都只曇花一現地出現便銷聲匿跡,看來是丟不起這個臉。

  「我有個好朋友也是歐洲名門,她提過這件事。」無色蘭姆酒與無色橙皮酒調成的X.Y.Z.靜靜地佇立,覃曖彤笑著想,她們三人不也是群不露真面目的X.Y.Z.嗎?

  「她還說希麥雷亞家族歷史悠久、產業豐厚,雖然失了棟樑,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真要垮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至少能再拖個幾十年。」

  「她說的很中肯。瞧,後代都快三十歲了,希麥雷亞還沒走進歷史。」

  「照你這樣說,令尊應該就是凱頓森·希麥雷亞吧?」

  「正是。」

  「他很有勇氣,值得人尊敬,很多男人雖然愛著令他們心神嚮往的女人,卻沒勇氣反對家中勢力,到頭來也只能放棄。」腦海中浮現出樂府名篇「孔雀東南飛」裡的文句,那並不單純是禮教時代的悲劇,懦弱才是人類的原罪。

  「我知道,所以我感謝他當時選擇與我母親離開義大利,因為這樣才有了我,也才能讓我隨心所欲地倘佯在音樂世界裡。」

  「你父親到台灣後應該沒再從商了吧?」若有,沒道理蘤沂不知道。

  「他年輕時就迷上調酒,曾以一杯名為『西西里陽光』的作品得過義大利雞尾酒大賽冠軍。他選擇在台北開間酒館,造就了我熱愛調酒的個性。」

  「這我倒有點印象,店名叫『Meet  Sicilia』,位於軟化南路是吧?」

  「算起來它在台北的名聲也不小,很多名人雅士皆光臨過。」

  「可惜我很少在台灣喝酒,一切認知都是聽人說的。」她不像醉芙,動不動就與酒為伍,只聽醉芙提過那間十分道地的義式酒館,她本身倒沒什麼興趣,因為敦化南路離她住的地方有些遠。「大隱隱於市,可是台北商業人士這麼多,你父親難道就不怕家人循線來追他回去,或是被同行認出來嗎?」

  「如你所說的,聽過他的人很多,認得出他又剛好在台灣的人卻很少。」搖晃著以義大利著名畫家BELINI命名的調酒,封皓雲以她說過的話回答。

  接下來的時間,兩人各自喝著酒,停止交談。

  千絲百緒浮掠過兩人腦海,也許是考慮到身處於義大利吧!他們點的酒都和這熱情的土地有關。

  「曲子你寫好了嗎?」覃瞹彤忽然想起過住的約定。

  「好了,但沒帶出來。」根本沒預料到她人會在義大利。

  「沒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還會有下次嗎?」封皓雲不認為兩人真的到處都能相遇。

  「父給上天安排吧!反正你我都來自台灣,自然也會回去台灣。」

  台北就那一丁點大,真要那麼有緣,想必再相遇的機會,會比在意大利來得容易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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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頂著微冷的晨風與凌茶蘊及言醉芙一同出了飯店大門,覃曖彤忍不住再度回望這間富麗堂皇的建築。

  曾經,這大樓是她家名下財產的一環,收入在歐洲當地不容小覷。

  可是自從父親走後,家中的光景漸漸走下坡,缺乏遠見的上位者只會讓企業體系一天天崩毀,業績一年不如一年。雜亂無章的經營計畫負擔不起龐大的人事與維修費用,趁其還有基本價值時,叔叔將它賣給了希麥雷亞集團。

  如果爸媽還在,他們肯定不會賣掉它,因為他們就是在這裡相遇的。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別傷心了。」凌茶蘊拍拍故友遺孤的肩膀,嘗試安慰有些傷神的她。自己何嘗也不因地思愁?然而滄海桑田,人總是要學著遺忘啊!

  「至少它還保持當初的樣子,沒被改建或挪為他用,」言醉芙也加入安撫的行列。

  「只怕這是天鵝死前最後的歌聲,希麥雷亞最近似乎也在走下坡,」

  「真要垮了也不是你的錯,起碼小嫚的心血還在。」凌茶蘊口中的小嫚,指的就是覃曖彤的母親胡嫚姬——一個自義大利逃家的僻傲女子。

  她的出現與存在是個謎,沒有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包括丈夫。她的行為舉止再再顯示出她是個受過禮儀教育的千金淑女,卻又矛盾的帶著一些魯莽的真性情。

  「明明我從未到過此處,為何觸景傷情的情緒仍舊發生在我身上?」纏得她夜夜失眠,腦海裡全是父母年輕時候的樣子。

  儘管在她的印象裡,他們一直是年輕的。

  「別想太多,我們還年輕,還不到話當年的時期。」搭上好姊妹的肩,言醉芙說得豪氣。「你是你、他們是他們,別老將心思掛在他們身上。」

  「小嫚和溥深要是知道你老為他們傷心,他們會更難過的。」天下父母不都希望子女活得快樂,就算辭世,這份冀望也不會隨風消散。

  「是我太多愁善感了。」

  「別淨聊些改變不了的事,班機下午起飛,待會兒我們在米蘭繞繞後就得到機場,有什麼想買的要趕快行動。」

  「我想去瞧瞧GYCCU和Valentino的旗艦店。」言醉芙率先發表意見。她保證會很節制,自己家就是知名品牌,不太好在人家的店裡血拼。

  「我沒意見,挑幾瓶好酒倒是可以。」偶爾居家小飲也是件愉悅的事。

  「那麼我可愛的女孩們,咱們趕緊上路吧!」

  於是三名各具風情的東方女子談笑著坐進加長型勞斯萊斯,準備在離去前,對這塊土地作最後的巡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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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星期後    台北    城市插曲

  「怎樣,義大利好玩吧?」二樓雅座上,三名風姿綽約的女子相談甚歡。

  等到覃曖彤與卓月榛都自國外歸來,寶島的冬天已經離開,行道樹枝材新吐的綠意正逐漸佔領台北街頭,向埋怨天冷的民眾報點暖訊。

  「還不錯,至少沒遇到知名度頗高的黑手黨,也沒碰上旅遊書上寫的偷竊場面。」簡單來說,義大利的精髓她通通沒看見。

  「你們兩個也真寶,一個正坐在飛機上要到巴黎,另一個則上了飛機飛往紐約,真是沒默契。」辛蘤沂笑提兩人有點差的默契。

  「沒辦法,那男人用美國醫師公會的人情壓力逼迫我去參加一場國際醫學會議,我才勉為其難地搭機投奔大蘋果。」卓月榛也是千百個不願意啊!

  誰說醫師與律師的夫妻檔是完美配對?

  她甫一出生就體認到這種「完美」家庭的悲哀,父母要的是事業而非後代,她要見父母此見總統還難,雖說金錢方面的供給從不匱乏,但親情卻一直處於枯水期,所以她一有能力就搬出那名不副實的「家」,一個人在外流浪。

  「你都快不承認他是你爸了,還理他幹麼?」

  「好歹我身體裡有一半是從他那兒得到的,偶爾理幾次就當是還他人情。」

  「天啊!惡魔卓,你理你老爹叫『還人情』,真夠冷血。」覃曖彤聽見好友這麼比喻,有點感慨地輕歎。

  「那也要剛好我們都在同一領域,換作我媽,我連理都不理。」事業剛起步時,孩子都可以下要,現在兩人事業如日中天,她應該就更不重要了吧?

  這就是卓月榛自動化身隱形人,窩到巴黎生苔蘚、長黑霉的主要原因。

  「……」瞪著眼前這位親生父母健在,沒離婚且關係「和諧」的同窗,覃曖肜和辛蘤沂實在無話可說。

  就算雙方付出的親情比稀有氣體還稀有,但至少也出錢養大了卓月榛,給她豐裕的物質生活,讓她安心無慮地完成她想望的藝術。

  就算情不夠,至少還有理可議吧!

  「算了,不挖月榛的瘡疤。曖彤,我老爹有要你轉達任何訊息嗎?」除了快點回家外,該是沒其他要事吧?辛蘤沂暗忖。

  她其實是法國公民,父母都住巴黎,可自從她隻身一個人來台讀大學後,就一直侍在台灣沒有回去,而家裡那位日日期盼女兒回家的父親,正是素有「天空之王」美譽的翔宇集團總裁。

  「我說咱們芙洛伊大小姐,離家不歸是不良行為,逢年過節記得回家探望探望,順便和家人聯絡感情,別讓你爹等不到人,氣得將你登報作廢。」卓月榛搶在覃曖彤回答前先一步發言。

  「月榛,賽維特老爹把蘤沂像塊寶似的疼著,登報作廢恐怕要等到下輩子。」

  「天使彤,別拆我的台。你不知道我在她家聽她老爸嘮嘮叨叨了半天,害我平白損失了—下午,此仇不報非君子。」

  「你本來就不是君子。」辛蘤沂也不客氣的拆台,並揚起愉悅的笑容。

  「你夠了哦!」卓月榛的火氣升到臨界點,頗有爆發之虞。

  「多喝茶消消氣,氣到高血壓:心臟病,我可救不了你。」

  事實上,卓月榛除了是外科醫師之外,也精通中醫,養生保健知識她此任何人都清楚。

  沉默是拒絕溝通時最好的回答。

  「好啦!我會趕快找時間回去報到,順便幫你弄些高級顏料作為補償,或是你覺得支票比較能安慰你受創的心靈?」辛蘤沂終於良心發現,決定回法國探親。

  「我看乾脆包一打掹男丟到她家讓她蹂躪,聽說慾火當頭的女人脾氣不太好。」天使彤有時的確不怎麼天使,試問白沙在涅怎能不黑?更何況是處在超級污濁的環境裡。

  「很高興我能為兩位帶來話題。」卓月榛挑眉冷瞪。

  「好說、好說,好東西要和好朋友一起分享。」很遺憾她這招對超級會看人臉色的辛蘤沂無效。

  雅座上掀起—陣嬉鬧,不知不覺間日頭已攀上天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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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收到好友轉達的訊息,很久沒回家的辛蘤沂終於抱著幾乎沒有的羞愧感,起程司法國報到去也。

  而卓月榛則臨時接到電話,趕去倫敦陪她老爹為一個大人物動手術,最快也要一星期後才能回來。

  覃曖彤於是義不容辭地擔下看管城市插曲的重責大任。

  本來她和月榛都建議蘤沂乾脆公休到她回台,反正少賺半個月的錢對存款亂高一把的辛蘤沂來說根本構不成威脅。

  光她老爹每月匯入的零用錢,就可媲美普通上班族一個月的薪水,可她辛大小姐卻以「不能辜負老顧客」為理由,堅持繼續營業。

  此時此刻,暫時沒有寫作壓力的覃曖彤,選擇坐在吧台後納涼。她的廚藝沒有蘤沂好,所以眼務生小黎必須兼顧簡餐與點心,她只負責煮咖啡。

  「歡迎光臨!」原本活力有朝氣的語音,被另一個纖柔婉約的聲調取代,有些老顧客第一天進門時還微楞了一下,以為走錯店了。

  望見光臨的客人,覃瞹彤只打了招呼就低頭做事,沒有好友那股熱絡。

  而此時,來人正是對街曜天集團的總裁,他幾乎是天天光臨貢獻鈔票,據可靠消息指出,這位仁兄對本店美麗的老闆娘懷有高度興趣。

  小黎上前招呼落坐,對方則照舊點子杯藍山咖啡。

  約莫二十分鐘過去,門上的風鈴二度響起。

  覃曖彤反射性地抬頭望向門口,誰知這一望,竟見到了命中注定相遇的人。

  「不好意思,簡總裁,讓您久等了。」一樣的彬彬有禮、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展現出濃濃的藝術氣息,封皓雲優雅得令人讚賞。

  「沒有沒有,封先生肯賞臉應約,才是敝公司的榮幸。」這次曜天集團砸足了本錢開發線上遊戲,從美術到音樂都有專人負責,誓要與韓國及日本一較上下。

  而負責音樂的第一人選,當然就是素有台灣樂壇才子封號的封皓雲,正巧他也想嘗試不同的作曲情境與風格,經過幾次接洽後便爽快地點頭答應。

  今天雙方要就設定中的場景作溝通,好配合背景音樂的譜曲。

  「彤姊,三號桌的客人點了義式咖啡。」

  「好的,等會兒我自己送過去,你先去整理—下廚房。」雖然比不上辛蘤沂,但覃曖彤對自己煮咖啡的能力可也信心十足,絕不輸給專業人士。

  外面兩位男士談得熱絡,那名和她有過多面之緣的男子似乎沒有發現她的存在,淨自與對方交談比劃,分享各自意見。

  認真的女人最美,認真的男人同樣也很迷人,一個偏孤冷,一個較溫和,若非現在是上班時間,整條商業街少見人影,否則兩位男七必會吸引一群彩蝶的目光。

  「先生,這是您的咖啡。」看到封皓雲微微偏頭道謝,覃曖彤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而稱謝的一方則楞了一下,不瞭解怎會在這兒遇見她。

  一直知道她是職業作家,難不成還在咖啡店兼差當小妹?

  「請慢用。」賈曖彤沒有轉身回到吧台,喚來小黎交代幾句後,便脫下圍裙上樓,打算小憩一下。

  封皓雲也馬上回神,繼續之前被打斷的討論,

  他想他心中的疑問,晚點可以向她本人尋求答案。

  匡外的行道樹輕輕順著微風擺動,直挺身軀迎接春光,歡樂地似是擺脫冬季寒氣,呼喚春日暖香。

  命運果真奇妙,該碰著時,怎麼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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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在啊?」打了個小盹,覃瞹彤有些懶洋洋的下樓。

  本以為他應該已經離開了,結果「大忙人」簡煌燿是真的走了,與他相約的客人倒留了下來。

  「而要再續一杯咖啡嗎?」

  「好的,麻煩你了。」聽見熟悉的女音,原本埋首於五線譜中的臉龐終於抬起,琥珀色的雙瞳此刻被暗色隱形眼鏡遮住,看起來與一般東方人無異。

  「真可憐,回到祖國卻得委屈你的雙眼。」

  「我挺希望自己能看起來平凡點,這樣比較有融入人群的感覺。」太多時間被人捧在半空中,封皓雲的內心其實十分渴望平凡。

  「我先去煮咖啡,你再坐一下。」轉進吧台,覃瞹彤飛快地取出咖啡豆研磨,隨即一杯熱呼呼的曼特寧完成,又回到桌前與他面對面坐下。

  「兩星期又四天,我們碰面的速率其實挺快的。」覃曖彤分神地看著玻璃桌面下壓的紙片,上頭以行書體寫著:

  茫茫人海    有緣的終會聚首    無緣的終將錯過

  「我很驚訝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

  「其實在你出國前,我們就已經在這兒碰過一次面,只是那次你譜曲譜得太入神,沒發現咖啡是我端來的,不過當時我們也都還不認識。」

  「你在這裡工作嗎?」像他一樣在自家酒吧當業餘酒保?

  「店是我朋友的,她有事出國,半個月後才會回來,我應她要求幫忙半個月。」覃曖彤說明自己身處在此的原因。

  「那再之前呢?」

  「我來找朋友聊天,順手幫她端盤子、送飲料。」隨手拿起桌上幾張樂譜,五線譜上鋪滿了音符。「我的譜呢?」

  「等一下,我這次有記得帶出來。」人生果真是一連串的意外加驚喜,封皓雲可不敢再小覷命運之神。

  畢竟兩人雖見過幾次面,卻未留下任何聯絡方式,所有約定僅靠那冥冥之中似乎早已注定的緣分。

  「就是這份,你收著吧!」

  接下厚厚一疊紙,這下子換覃瞹彤被嚇到。

  「我那天的詩下過區區幾行字,沒必要回送我這麼厚一疊吧?!」

  「你的詩給了我不少靈感,一提筆便停不下來。」封皓雲笑著表示。

  「可惜這裡沒有鋼琴,真想聽你親自彈給我聽。」

  「晚上去我家酒吧坐坐如何?那兒就有鋼琴了。」

  「不好吧?我還要顧店……」她可十分盡忠職守的。

  「據我所知,這邊過了八點就幾乎沒人了,你可以早點打烊,酒吧生意八點過後才開始變好呢!」他堅持的邀請。

  「聽來挺誘人的,我很早就聽過你家的酒吧大名,可惜一直沒機會去。」

  「那就來吧!我家人一定會歡迎你的。」

  「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嗎?」

  「不,因為你是第一個和我回酒吧,卻不玩音樂的女生。」

第五章

  簡潔俐落、充滿現代感的室內裝潢,點綴著帶有海洋氣息的南歐裝飾品,舉杯暢飲間,藍調爵士隨著鋼琴師在黑鍵盤上靈巧的雙手流瀉而出,和著酒香在潔白的燈光下流連。

  這裡就是台北知名的高級酒吧「Meet  Sicilia」。

  中年酒保是個道地的外國人,深邃而立體的西方人五官,紅棕色頭髮與琥珀色眼睛,唯一的例外是他說得一口流利中文。

  當一對男俊女美的人兒推門而入時,身兼酒保的店老闆微瞇起他那雙金眸,瞧的不是自個兒愛子,而是兒子身後的儷影,一臉若有所思。

  「嗨!老爸,今天生意不錯吧?」三十坪左右的店,約坐了五分滿,對這間算是高消費的酒吧而言可說是十分理想。「我帶了個人來。您瞧,這位是被喻為杏壇才女的名作家覃曖彤小姐。覃小姐,他就是家父。」

  與酒保長得七分神似的封皓雲有禮地為兩人引薦,而跟在身畔的覃曖彤也禮貌地上前與酒保打招呼。

  封陽霽臉上掛著笑容,心中卻快速地閃過幾個在義大利或台灣曾見過的人,試圖找出投射在女孩身上的影子。

  封皓雲與兩人簡單說了幾句後,便轉身往鋼琴方向走去,和正在彈琴的婦人聊了一會兒,轉身從譜架上抽了份樂譜與之討論。

  隨後,婦人將座位讓出,住吧台走近。

  「雨兒,芮妮消失在義大利,應該快三十年了吧?」

  「怎麼突然問這個?」保養得宜的婦人不解。

  當年她到義大利半工半讀,在羅馬一間頗有名氣的酒館中彈琴,認識了這位商業鉅子,一年後兩人相偕回台結婚定居,並生下一子一女。

  「覃小姐,這位是內人君姒雨。」

  「叫我曖彤吧!讓兩位長輩稱呼小姐實在不好意思。」

  「那曖彤,我也不拐彎抹角,你和我家那小子關係肯定不尋常吧?」君姒雨看起來雖與覃曖彤同屬氣質型美女,可她的個性卻十分開朗外向。

  許多認識她的朋友都笑她表裡不一。

  「其實我和他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人,稱作知己大概還比較貼切些。」語畢,覃曖彤接過封陽霽遞過來的玫瑰紅色雞尾酒。「Parisian?」

  「皓雲曾向我提起在巴黎遇見一個很有才華的台灣女孩,這小子活了快三十歲,第一次和我聊異性聊得這麼起勁。」

  「耶?他沒和你提過他那些樂界同好嗎?」

  「有,但也僅止於藝壇消息,不包括私下的來往情景。」

  「那真糟糕,這樣我不是在一開始就被定位了?」杯中鮮紅的巴黎戀人,彷彿正在宣告兩人之間的微妙關係。

  他和她算是戀人嗎?覃曖彤捫心自問。

  答案無人知曉。

  「我家那渾小子二十九年來最愛的就是那把小提琴,我們很擔心他會打光棍和小提琴培養一輩子的感情,好不容易救星出現,當然要把握機會。」君姒雨的意思很明確,擺明了就是我家小子你儘管拿去用,發現瑕疵請勿退貨。

  彼方的渾小子不滿地用琴音回了一聲,不和諧的和弦震噴了不少人口中的酒,君姒雨趕緊朝客人陪笑了幾句,隨即朝鋼琴方向走去。

  看著愛妻像個小女孩般氣嘟嘟地賞了自家小子一記爆栗,封陽霽滿足地笑了笑,趁此機會問出心中盤踞已久的問題。

  「覃小姐有歐洲血統嗎?」

  「嗯,我母親來自義大利,是個混血兒,體內有二分之一的拉丁血統。」

  「那就是了。」芮妮·薩普奧·基曼,原來你也到台灣來了。

  「您認識我母親?」覃曖彤不禁有些希冀,因為她對母親神秘的身世始終好奇,可一直沒有人能夠為她解答。

  「在國外見過幾次面。」義大利的商界人士對黑手黨多少有些顧忌,打招呼建立良好關係是常有的事。

  希麥雷亞家族歷代和黑手黨的關係一直維持得不錯,當年黑手黨老大曾有意將女兒嫁給剛接任家族事業的他,不過這項提議在男女主角雙雙逃家後被迫取消,無疾而終,

  說來也真巧,當初沒成功的提議,卻在下—輩中再度浮現希望。

  「我知道,封先生您就是三十年前離開義大利的凱頓森·希麥雷亞。」

  「我家小子說的?」若他連這都說了,可見這女孩希望挺大了。

  「不,我一個友人說的。」覃曖彤舉杯將酒飲盡,還了空杯拭去唇邊酒漬。「她是法國翔宇集團的總裁干金,讀大學時認識的。」

  「怎麼大家都往台灣跑?」翔宇集團千金?封陽霽只略微聽說過。芙洛伊·拉瑟西斯在歐洲是個十分低調的千金小姐,這幾年更是少有所聞。

  「因為這裡有令他們心醉的人啊!」蘤沂吾友,不是我亂講,簡大總裁很可能終結你的戀愛空白史,跑班跑得可勤呢!覃曖彤悄悄在心中補注。

  「我欣賞你,覃小姐。」

  「可別拿酒灌我,這裡是台灣不是墨西哥,不興『來一杯』文化。」覃曖彤差點忘了這位先生可是道地的義大利人,把酒言歡屬其天性。

  她沒說出母親已過世的事,想來這位先生也還不知道。

  「那來杯果汁吧!皓雲那小子往這來了,我進去弄點吃的。」封陽霽趕緊閃進廚房,不當兒子的電燈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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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人算不如天算,同一時間兩顆更高燭光的電燈泡忽然興致來潮,正開著保時捷朝酒吧直奔而來。

  「大老闆,艷福不淺喔!那個聲音嗲得很噁心的常慕蝶,今天總共轟了我七通電話。」保時捷跔車中,副駕駛座的秘書正擺著臭臉質問駕駛座上的男人,同時也是她的老闆。

  「小雪,你聽我說,我真的很乖很乖地為你守身,沒去偷腥,那些鶯鶯燕燕全都是自己貼上來的,我敢發誓,我真的沒碰她們。」

  「嗯哼!那又是誰在昨天酒會上發揮『國父』精神,博愛大眾啊?有種你就學學曜天總裁當尊冰人,晾在角落偽裝大理石雕。」

  「呃……你知道宴會主人的千金過來打招呼,我也不好意思拒絕,好歹我的社交形象一直保持得很好,不能不應付嘛!」現在要找個像他一樣文質彬彬又有錢的公子哥兒已經很難,難怪會成為眾人目標,這也不是他願意的啊!

  「再說啊!小心明天在桌上看見辭呈。」

  「這……我可以不准啊。」宮爵小聲嘟囔,他這老闆又不是當假的。

  「嗯?你說什麼?我剛剛沒聽清楚。」以為她是聾子嗎?

  「我剛剛說,下次一定會和她們劃清界線、壁壘分明避之唯恐不及。」糟,小雪今天氣得不輕,隨時有爆發的危險。「呃,那個,你今天……好像特別生氣喔?」

  「&£§☆◇……你知道那只爛蝴蝶有多不識相,第一次打來噁心到害我噴了一桌咖啡;第二次我正在趕送資料進會議室給你,卻被驚嚇得灑了一地紙;第三次我肚子痛,正要去洗手間,硬是被她在線上拖了五分鐘,要不是顧慮到公司形象,我還真想摔她電話。」

  「你明明長得和你媽一樣漂亮,怎麼脾氣會這麼差?人家君姨脾氣可是一等一的好,溫文嫻淑又舉止合宜。」

  「可能是遺傳到我爸的性情了吧!」

  「肯定不是,你爸當年在義大利也是個文質彬彬的君子,不用發脾氣就有氣勢,讓人乖乖同意簽下不平等條……噢!不,是合約書。」

  「那……大概是我媽當年抱錯小孩了吧!」

  「這個可能性很大。」宮爵頗有同感的點頭。

  語落,原本直行於道路上的保時捷跑車,突然出現詭異的蛇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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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皓雲的父親,亦即來台灣後改名封陽霽的凱頓森·希麥雷亞,俐落地弄了幾盤義大利海鮮總匯貝殼面,與沙拉局烤充當晚餐。

  覃曖彤發現,除了精湛的調酒技術,封陽霽同時也是個廚藝高手,將龍蝦、貽貝、扇貝等海鮮料理得美味極了。

  享受了一頓道地的義大利家常餐,又喝了杯幫助消化的餐後酒,覃瞹彤有點喜歡上這個和樂的家庭,雖然她在十歲左右再次有了個家,養母與繼父婚後卻仍將心力放在衝刺事業上,關心她和醉芙的時間相對少了一點。

  但她不像卓月榛,創業維艱嘛,也沒什麼好不滿的,乖乖地讀書、升學,只是整間屋子大部分時間都只有兩個女孩一起唸書,總是少了點家的感覺。

  此刻,封皓雲正專注地修改一首下午剛譜成的樂曲,封氏夫妻則避開到吧台後閒聊去了,覃曖彤一個人倚著鋼琴,看封皓雲在鋼琴前努力。

  玻璃門開了又關,關了又開,原先的客人走了,又有一批新的客人進來。

  這會兒,對著夜色的玻璃門再次被推開,走進一位意想不到的佳人。

  「哈羅!老爸,老媽、老哥,妹妹我小駕光臨也……耶?還有個漂亮小姐在啊?」

  甫進門的封皓雪長得雖清秀亮眼,好強外向的個性卻是上天對她開的大玩笑,完全顛覆外貌給人的書卷美人氣質,使不少初步與她接觸的商業人士,誤以為她是乖乖型美女秘書,想和她來段純純之戀,卻最後都在她的利嘴毒舌與拳腳相向下打了退堂鼓。

  可惜覃瞹彤涉足商業界不深,否則她大概會介紹卓月榛和她做朋友,組個毒舌二人組。

  「小雪,這位覃小姐是你大哥帶來作客的,麻煩把氣質帶出來,別嚇跑人家了。」君姒雨十分下留情地當面吐女兒的槽。

  「啊!抱歉、抱歉,我馬上改。」商場混久了什麼沒學,「四川變瞼」絕活倒學了個十成十,身著公司制服的封皓雪立刻化身氣質美少女。「媽,難得哥哥開葷……呃,回家—趟,按傳統總要來段合奏吧!」

  「你的琴在那邊角落,上星期我才調過一次弦,你先去瞧瞧有沒有定音,我這就去問你哥要彈哪一首。」

  覃曖彤不想打擾那對談論演奏內容的母子,遂轉戰吧台,想圖個清靜。

  沒想到角落裡罩著套子的巨大物體,竟是一台原木雕花豎琴,褪去布罩後,優雅身形瞬間成為全場焦點,一邊的黑色三角演奏鋼琴瞬間遜色不少。

  「你們家的兒女都好有音樂天份。」覃曖彤衷心讚道,好個音樂世家。

  「內人的堅持,倒是皓雪也真有心學琴,一直到出了社會也未荒廢。」那是他的妻、他的子女,別人的讚賞就是他的榮耀。

  一個模糊的印象突地閃過封陽霽的腦際。

  「你的母親,該不會嫁給一個台灣企業家吧?」那已經是二十幾年前的事了,但願沒他想的那麼湊巧。

  「如果你想起某件很久之前的新聞,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就是那麼巧。」放下手中的Miami,覃曖彤略微哽咽。第一次向認得她母親的人說起這事,給了她另外一種截然不同的感受,像是尋著了失散已久的親人。

  「他應該還不知道這件事……」封陽霽低聲細語,

  雖然那人也算是個跨國企業家,但他與妻子始終行事低認,極少露面,新聞也沒寫些什麼,況且等新聞到了國外,大概又被刪了不少內容,對於她的焦點也就越顯模糊了。

  只苦了拉下下臉,卻一心希望女兒回家的老人,看來他終究要失望了。

  去停車的宮爵稍後才進門,看到秘書女友正哼著歌,為愛琴調音,也舉步往吧台前去,準備向封家老爸點一杯French  75解饞。

  一看到覃曖彤,他馬上就認出她的身份。「不好意思,如果我沒記錯,你應該是那位寫了《三年六月又七天》得獎的覃小姐吧?」

  「我是,請問有什麼問題嗎?」覃曖彤思考了一下,想起了自己在哪兒見過他。「先生,我是不是幫你們公司寫過廣告詞?你應該是宮氏集團總裁吧?」

  雖說她的記憶力不是很好,但這案子是她在出國前接的,算是個新案子,她還有點印象。

  旁邊客人聽到宮氏總裁光臨,不由得住這兒瞄了幾眼。

  「嗯!家母很喜歡覃小姐的詩集,上次我還為她向覃小姐要了簽名。」那場會晤他事前沒讓母親知道,等回家後將三本簽了名的詩集交給母親,還被念了好一陣子,怪他沒通知她去和偶像見面。

  「我記得,當時我還很納悶,怎麼一個大集團總裁會親自接洽,原來是別有居心。」

  「嘿!別這麼說,好歹也算是善意的別有居心。」

  啪!有人在宮爵肩上拍了一下,他一轉頭,嚇!封皓雲什麼時候飄過來的?

  「同學,她是我帶來的。」

  「想也知道,我發誓你們連一壘都還沒上。嗯,說一壘可能太高估你了,應該說是連球場都還沒踏進去。」宮大少爺很不要命的掀人家的底。「嘿,我說親愛的同學,你應該還是原裝貨吧?」

  搭在他肩上的手改勒住脖子作為回應,一旁觀戰的封陽霽趕緊上前打圓場。

  「兒子,形象重要啊!人家覃小姐和客人都在等你的演奏耶。」

  「是咩!吃醋害臊就直說,這裡有我這個愛情專家讓你詢問,保證你一路安打回本壘。」連女友都尚未搞定的人,此刻大言不慚地自我推薦。

  「等你搞定我妹再說,你被三振的機率遠比安打來得大。」

  「要三振我可不容易,四壞保送是內定結局。」

  始終很有風度拿著酒杯安靜聆聽的覃曖彤,忍不住笑了出來,原來這位具有濃厚貴族風味的音樂才子是個雙面人,人前人後完全不—樣。

  「兩位,容我提醒一下,你們口中談論的人正在找尋冰鑽。」兩位男士所處的方位瞧不見身後動靜,面對吧台的覃曖彤可是有嗅到濃濃殺氣。

  此話一出,動作最快的是封家爸爸,三步並做兩步將水槽裡的冰鑽搶走,正襟危坐地駐守吧台,生怕烈性子的女兒會將陳年佳釀拿去當凶器砸人。

  「四壞保送是吧?我可以讓你四壞保證送醫院。」不然,送太平間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一個在一樓,一個在地下室,僅一板之差。

  「呃!呵呵……」傻笑可不可以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宮爵趕緊上前安撫佳人。

  「封小姐,男人和女人在某些思考上屬於不同的兩個星球,你想要與他們和樂相處,得學著習慣他們的說話方式。」

  「差點忘了幫你們倆互相介紹,這位是作家覃瞹彤小姐。」接著,封皓雲將頭轉向另一邊,「覃小姐,這位是我妹封皓雪,目前在宮氏集團擔任總裁秘書,她的上司就是旁邊這位很懂得自我膨脹的痞子。」

  「喂!」痞子為維護自身清白而發出抗議之聲,

  「孩子們,譜已經架好了,別讓觀眾等太久。」君姒雨的出現像場及時雨,澆熄這廂有些無厘頭的鬧劇,兩名中途離席的演奏者趕緊回歸崗位。

  掌聲響起,台上母子三人開始了這間酒吧偶爾可以聽見的三重奏。柔美的小提琴聲與淙淙的豎琴交織,配上清亮的鋼琴聲,洗滌塵囂間一切不悅與傷感。

  獨留寧靜與快樂。

  「這曲子不是之前小雪才開始練的嗎?這麼快就可以演奏了?」宮爵拿著他金黃色的French75,訝異女友琴技如此高超,僅僅幾天就練好長達二十多頁的組曲。別說封皓雲寫的曲子不會太簡單,小雪平常還要上班,能在短時間內與別人合奏得天衣無縫,簡直不可思議。

  「那是因為封小姐有不遜於兄長的音樂天賦。」只可惜她選擇將這天賦當作休閒,只能說是人各有志吧!有時上天賦予的天份,未必是每個人所想要的。

  「覃小姐怎麼說得如此語重心長?」

  「沒什麼,詩寫多了難免比較容易悲秋傷月。」怎麼有種感覺,這曲子有點像是她在巴黎送給封皓雲的那首詩?「這首歌聽起來有巴黎雨天的味道。」

  「唉!也許是我在商界打滾太久,染了—身銅臭味而無法體會曲中奧秘吧!」宮爵只知道封皓雪彈起琴來的神態十分嬌美,不是其他垂涎者有幸得見的。

  「藝術往往是主觀的,不是別人說什麼就像什麼,你大可不必理會我。」覃曖彤輕笑,笑這世間所有盲目的人。

  藝術會被埋沒,會被認為是填不飽肚子的東西,大概皆肇因於人們盲目功利的心吧?其實只要肯去瞭解,就會發現它才是這世間最美麗的事物。

  重奏組曲在芬芳的幻夢中結束。

  而結束的剎那沒有掌聲,觀眾們的陶醉就是演奏者最冀望聽到的掌聲。

  覃瞹彤知道封皓雲一定明白她領會了什麼,他們的目光越過吧台與演奏台間數十張桌椅,在空中交會,然後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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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速行駛的車內籠罩著沉默,一路延伸至被寧靜籠罩的公寓門口:

  「不上來坐坐嗎?」覃瞹彤邊解開安全帶邊問。

  「很晚了,你早點休息,我就不打擾了。」封皓雲婉拒了她的好意。

  「既然你這麼說,那就算了。」步下BMW房車,關上車門後,她並沒有立刻離去,反倒倚著銀白色的門板與車內的他說話。「謝謝你送我回來,剛剛在車上我想了很久,我認為,我們不妨試著交往看看。」

  「你說什麼?」車裡的人一時沒會意過來。

  「相逢即是有緣,緣分得來不易,上天給了你我天賦,也給了我們緣分,何不好好珍惜這幾個月裡接二連三偶遇的機緣?」

  「你沒聽人說過,男性和女性一旦深交,所有最美的畫面都會被破壞。」

  「那我們可以學著由不完美中尋找新的感動。」

  「我沒料到你會這麼乾脆。」

  「你的意思是說,之前的我很不乾脆嘍?」覃曖彤改成以單手支頷,嬌美的唇際閃著隱隱的笑。

  看到她這般真誠的笑靨,封皓雲可以感受到自己漸快的心跳。

  「別害羞,先生,這種時候若不積極點,女孩可是會跑掉喔!」

  「你迷惑了所有擁戴你的讀者,當然也包括我。」封皓雲的手由方向盤上放下,慢慢地滑向副駕駛座。

  「彼此彼此,你不也使所有擁戴你的樂迷淪陷,而其中,有—人名喚覃曖彤。」她對他眨了眨眼。

  「你被那些朋友帶壞了。」這種感覺不適合純潔如天使的她。

  「你連她們都沒見過,怎麼能肯定是她們帶壞我?」她反問。

  「因為我知道……你是個好女孩。」猛地,他的身軀橫過手煞車,修長的手指拉下她撐在窗沿的手腕,四片唇瓣重疊。

  雲朵悄悄遮住嬋娟的眼。

  這一刻,他們選擇順從天意。

  直到月光掙脫了囚禁它的雲朵再次生輝,法式長吻才於意猶未盡中結束。

  「剛剛的提議,你回去好好考慮考慮吧!」說完,覃曖彤側身自提包中抽出一張紙。「今天的演出很精采,有機會真希望能再聽一遍。」

  鑰匙撞擊後伴隨著門響,屋內亮起明亮的燈。

  獨坐車中的封皓雲始自迷夢中清醒,帶著滿足的笑容驅車離去。

  細雨    還不到清明

  蒼穹淚灑    灑濕了巴黎的雙瞳

  街道朦朧    行人來去匆匆忙忙

  咖啡    榛果    霧

  詩與濕    寂寞蕭蕭瑟瑟

  誰又斷魂

  詢問借傘    你借的又豈止是把傘

  協和橋的那端是西湖    是雨

  是呼囂而過的車聲

  你於是靠近

  十六支骨架撐起    那一朝注定的邂逅

  我的冰心於定消融    在雨中

  在三月將臨的跫音裡

  不禁臆想

  在杏花芬芳處    回首

  會不會發現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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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Jardins  sous  la  Pluie,德布西的雨中庭園,輕緩流注在三十來坪的寓所裡。

  「寂寞蕭蕭瑟瑟……」搖晃杯中有苦與自己眼睛相同色澤的波本威士卡,封皓雲出神低喃。

  而同一時刻,遠方另外一幢公寓內,同樣也是Jardins  sous  la  Pluie,手中同樣拿有透著琥珀色的液體,不同的是聆聽的人。

  「誰又斷魂?」沉醉在亞歷山大·高登雪莉酒獨特的芬芳,覃曖彤輕歎。

  來去空虛的鋼筋叢林,寂寞蕭蕭瑟瑟,試問——誰又斷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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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晚    義大利西西里島    巴勒摩

  「誰?」颼颼冷風灌進,迅速上膛,索倫舉槍指向無聲打開的窗戶。

  「是我。」一道黑影自夜色中躍進窗框。

  鬆了口氣,索倫將Beretta手槍放下。「你就不能嘗試經由正常管道進來嗎?」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那也沒必要這樣讓我驚醒吧?」

  雷傑沒有回答,自行在吧台倒了杯龍舌蘭。

  「說吧!到底是什麼事,能夠讓你三更半夜晃來總部。」

  「不用再找她了。」雷傑的目光,投注在透露出絕望訊息的紅色酒液。

  「她?你說的是誰?」沒頭沒腦的,誰摸得著頭緒?

  「芮妮·薩普奧·基曼。」雷傑解釋。

  「她這樣和你說的?」索倫微皺起眉。「她知道爺爺一直在找她嗎?」

  「她就算知道,也不會發表任何意見。」

  「這是什麼意思?」聽他這樣一說,索倫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那位讓你們遍尋不著的大小姐,二十年前就已經死於空難了。」

  「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6:14:45

第六章

  「巴黎Salle  Pleyel表演廳貴賓席?」覃曖彤愕然地接過四張音樂廳入場券,心想這可是許多人想買也買不到的票。「你要和法國國家樂團合作演出?」

  「我在國外還算有知名度,以前也曾經和柏林愛樂合作過。」

  「可是四張會不會太浪費了點?言叔和凌姨不一定會有空。」

  「你可以轉送給其他人,我沒意見。」

  這裡是封皓雲的私人寓所,是在他展開演奏生涯後自己存錢買下的,平時在國內的日子他都在這歇腳,偶爾才回老家坐坐。

  屋內的擺設充滿歐洲古典風,擺著許多他由歐洲帶回的特殊飾品,其中不少東西上都有小提琴作為裝飾,由此便可得知屋主對小提琴的熱愛。

  桌上一壺大吉嶺紅茶是覃瞹彤剛沏的,襯著古瓷茶具兀自冒著蒸氣。

  「我很好奇,你父親離開義大利後,戶頭應該會被凍結,他怎麼有錢買下一整層高級公寓,還把酒吧裝潢得那麼有格調?」為兩人各倒一杯熱茶,覃曖彤拉著他在義大利牛皮沙發上落坐。

  「剛開始確實有點困難,但他動用了自己在瑞士銀行部分的錢投資股票,別看我爸只是個酒保,其實他在不少前景看好的公司裡都有一定持股,其他金融投資也非常可觀。」

  「不愧是被評為義大利最佳鑽石單身漢的商業鉅子。」

  「是這麼說沒錯。他生下來注定就該是當商人的料,但我爸其實對烹飪和調酒的興趣遠勝於賺錢,沒事時寧願在家裡過悠閒生活,也不喜歡出去應酬。」

  「宮氏集團應該有動過念頭想請他幫忙吧?我瞧宮爵對你爸的態度滿尊敬的。」而且經過多次相處,覃瞹彤相信封陽霽對於現在商場上的變化仍舊很關心。

  「他們的確是有私下請教,但我爸一直沒有意願復出,縱使有請他出仕的提議也只能不了了之。」

  「這話題好像有些悶,聊點別的吧!」捧起茶杯,覃曖彤暗付這男人品味真高檔,連茶杯都選用高級英國皇家骨瓷杯,上面精美的小提琴圖案和杯口都滾有金邊。「除了巴黎,你還打算應邀到哪兒?」

  「我還沒決定下一個行程,不過莫斯科和馬德里是目前會優先考慮的地點。反正我的經濟狀況還算尚可,沒必要把音樂當作是賺錢的工具。」

  「那要歸功於你觸角延伸的廣啊!只要和音樂沾上邊的都參了一腳,這次竟連電玩配樂都不放過,說吧!現在的進度如何?」

  自到酒吧那天算起,兩人已經交往近一個月,街頭的杜鵑花都快謝了。

  可能真是生來投緣吧,平時兩人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約會,就算在一起也沒那些卿卿我我的舉動,絕大多數的時間是男的譜曲、女的寫詩,只有偶爾休息時一起窩在沙發上聽音樂。

  而單靠這樣便能讓感情持續加溫,封皓雪和宮爵都直呼不可思議。

  「曲目都寫完了,比較驚訝的是,線上遊戲竟然還請專人配樂,我以為大家練功廝殺到過癮時,沒有人會去注意喇叭在撥放什麼音樂。」

  「曜天也算是個新興集團,或許他是想藉由顛覆線上遊戲既有的形式,以達成一鳴驚人的效果也說不定。總之在那種競爭激烈的環境裡,身為一隻菜鳥想後來居上,不多砸點銀子研發製作是成不了氣候的。」

  「反正這件事不在我的職責範圍內,我只需把音樂部分解決就可以了。」封皓雲聳聳肩表示無所謂,他的工作已經完成,剩下的後制工程不在他關心的範圍。

  「你真的越來越沒氣質了喔!提琴貴公子。」和他在歐洲時差真多,覃瞹彤嘴角掛著嘲弄的笑,纖指戳了戳他的手臂。

  「沒關係,只要我在演奏時氣質夠就行了。」

  客廳桌上散了一疊寫到一半的樂譜,以及一篇尚未完成的散文,兩位藝文界名人慵懶享受地窩在沙發上閒聊。

  「蘤沂替我和曜天牽了線,推薦我為他們的線上遊戲代言。約是簽了,但還沒排出明確時間,聽他們說平面廣告加上媒體,前後可能會耗上一段時間,所以能不能去你的音樂會,還要再看看。」

  「音樂會在五月底,到時候你應該就會有空了。」

  「我也不清楚,簡大總裁忙著追女朋友,很多事都是他的手下在聯絡。」

  「那塊冰好不容易有融化的意圖,你就稍微體諒—下。」封皓雲憑藉自己對簡煌燿的印象,判定若他錯過辛小姐,可就真的是場遺憾。

  畢竟不是每個女人都有辦法吸引那位有名的絕緣體,

  「款,我問你喔!你有沒有想過要和父系家族的人接觸啊?」覃曖彤以為他們這種「流離」在外的人都會想認祖歸宗,只是方式可能不太和善。

  像是原身份證上父不詳的辛蘤沂,雖沒有主動接觸,卻用她特有的方式和對方打了不少次「招呼」,每次都造成彼方家長一陣心臟無力。

  「在他們發出全球搜尋前,我想暫時沒有。」

  「我問過蘤沂,她說目前希麥雷亞掌權者是你叔叔,而他不是那種會主動低頭的人。」這位子是他擠走大哥後才得到的,說什麼也不會把這得來不易的位子拱手讓人才是。

  「他不低頭總有人會,希麥雷亞丟不起破產的臉。」

  「他們該感謝沒槓上Athena,被她盯上的企業通常只有破產倒閉的份。」覃曖彤訥訥的說,她和這位暱稱Athena的駭客可熟得很。

  「Athena?希臘神話中的戰爭女神?」

  「並不是,名叫Avthena的人可多著呢。」

  「請恕在下聽不懂。」

  「不用這麼文謅謅,就當作是我在胡言亂語好了。」

  「你的胡言亂語和文謅謅會不會比我還多呀?」總是說些他聽不懂的話,難道所有作家都喜歡用博大精深的中文刁難人?

  「就當我職業病很嚴重吧!」她不認為他有興趣知道這位AIhena,那和他的領域八竿子也打不著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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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爺,這一季的營利比上一季少了百分之十五,這樣下去公司恐怕撐不到五年。」助理關掉簡報,恭敬地向那頭聆聽的老人報告。

  這位頭髮斑白,卻仍不得不為家族操心的老人,就是希麥雷亞的現任大家長——羅爾夫·希麥雷亞,也就是封皓雲的祖父。

  「巴頓那渾小子最近又有什麼動作?」

  「族裡有聲音要他下台,但他的持股依舊領先其他股東,加上反對者又提不出適當的接位人選,目前也只能在私底下抱怨。」助理翻閱著手上一疊報告,針對羅爾夫的問題給予答案。

  「凱頓森留下的那份計畫呢?」

  「巴頓少爺拿走後就沒了下落,怕是被毀了。」新領導人剛上任的革新運動,當年可是鬧得轟轟烈烈,那份文書很有可能被當年年輕氣盛的二少爺給燒了。

  「算了,都先下去吧!」

  「是的,老爺。」西裝筆挺的助理退了出去,隔了一會兒,換了名同樣身著西裝,六十開外的老人推門進來。

  瞥見來者,羅爾夫緩緩由皮椅上站起,移步走向夕陽投射的落地窗前。「你說,我這是不是自作自受?」

  「老爺,事情還有挽救的餘地,我們的決策部門沒那麼不濟事。」

  「你真的這麼認為嗎?」

  「……」忠心耿耿的管家沒有回應。

  然而,羅爾夫並沒有責備管家,這一切終究都是他一人造成。

  「你想我們該不該……找他回來?」此刻背光的身影顯得格外垂老,他都已經八十歲了,不能頤養天年也罷,還要拖著這副蒼老身軀為家族賣命。

  這一切都起因他的愚莽,僅是為了空幻的門當戶對。

  而他擔不起家族敗亡的結局啊!

  「老爺,要找到凱頓森少爺其實很容易,他肯定在台灣落腳,黛拉小姐來自台灣,畢了業肯定會回故鄉去,再不然,您也可以請基曼先生幫個忙。」

  「問題是,他肯回來嗎?」當年話說得那麼絕,父子關係大概蕩然無存了吧!羅爾夫心痛地想。

  「大少爺定時還記得留下未來十年的家族經營計畫,我想他肯定放不下這個令他又愛又恨的姓氏。」

  「唉!要回來早就回來了,哪會拖到現在。」凱頓森走後,真就如言的和家裡斷了音訊,以他的個性想必會另辟財路賺錢養家。「康達爾,想辦法和小股東接洽,把散在家族外邊的股票都收購回來。」

  「老爺真的打算接大少爺回來?」

  「沒必要因為一個女人犧牲百年基業,更遑論那女人一點也不差。」事後想想,那個台灣女孩比這些拜金女要好上太多了。

  「我會盡力的,老爺。」管家也真心希望大少爺能夠回來重整家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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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芙,你最近有很郁卒嗎?動不動就長吁短歎的。」覃曖彤坐在沙發上翻閱時尚雜誌,順道分神瞄了眼在一旁歎氣的大美女。

  「款,你不瞭解啊!」又是一聲歎。

  「五月就可以去法國了,你現在歎什麼氣?」

  「如果媽咪早一個月告訴我,我可能還會高興些,但她竟然拖到幾天前才說,奸消息聽了都變成青天霹靂。」

  「這話怎麼說?」覃曖彤回想以往,只要可以去法國,醉芙通常是連高興都來下及,哪來的青天霹靂?

  「提琴貴公子要在巴黎開演奏會耶!當初我以為媽咪要親自到法國巡視,我得留守公司,所以死了心沒考慮要買票,結果勒!媽咪昨天說我夠大了,要我代她巡視法國分店,啊!這麼晚才跟我講,演奏會的票早就賣光了,身在巴黎竟然聽不到他的小提琴音,我恨哪!」

  最後一個字聲調陡然升高,震落了隔壁辦公人員手上的筆,面面相覷地不知言大小姐今天換哪根神經失常,大白天無故鬼吼鬼叫。

  「原來是票啊!」早說不就得了,何必搞得辦公室充滿低氣壓,還讓凌姨特地請她來開導這位進度嚴重落後的大設計師。

  這下換賈瞹彤想仰天長歎。

  「嗚……給我票,不然我不要去巴黎。」明明進在咫尺卻只能望門興歎,這簡直是要她的命嘛!

  「醉芙妹,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氣質?我都不知道你喜歡聽古典音樂。」

  「美女的氣質只為帥哥綻放。」言醉芙回答得理直氣壯。

  「是喔!大美女。」細聲嘟囔,覃瞹彤低頭努力地在自己的皮包裡翻找那幾張忘記取出的票。

  「喏!五月二十六日的演奏會門票一張。」

  攤在桌上的言醉芙,瞪著鼻前十公分處的法文票券,上頭印的法文清楚地證明這真的是早在上個月就售完的票,而且還是前排貴賓席。

  「你在哪裡拿到這些票的?」

  「私人機密。」覃曖彤好笑的賣關子,竟然連醉芙都被他俘虜。「你先告訴我,封皓雲到底哪裡吸引你?」

  「他簡直是為小提琴而生的!我猜你—定沒看過他拉琴時的模樣,怎—個帥字可以形容?」除了美酒,言醉芙第二有興趣的就是欣賞帥哥。

  不過前者的比例遠大於後者就是了。

  「我看你欣賞的只是他的外貌吧?」兩人一起長大,覃曖彤哪會不知道這妹妹心裡打的是什麼主意,只是不知道封皓雲也在她的俊男名單內。

  「那又怎樣?沒人規定去音樂會不能只是為了欣賞美男子。」

  「你想成為他的女朋友嗎?」

  「這倒不必,他是屬於純欣賞的類型。我可受不了一個整天咿咿呀呀拉小提琴的男朋友。」她可能會先瘋掉。

  覃曖彤覺得其實情況並沒有言醉芙想得那樣嚴重。

  封皓雲自己斥資隔出一間琴房,裡頭的隔音效果簡直可以說是超水準,站在門外一點聲音都聽不見。

  「等等,你給我等等。明明是我先問你票從哪來的,怎麼變成你在套話?」言醉芙猛地清醒,想起以上對話的起因。

  「嗯,我老實告訴你吧!那個整天咿咿呀呀拉小提琴的人,我前幾天才和他見過面。」正確來說,是兩個人面對面喝茶。

  「真的?在哪裡見到的?」言醉芙也想遇看看。

  「他家客廳。」

  「喔!原來是在他家客廳啊!」真是個不錯的碰面地點,等等……好像有哪裡不太對勁……

  後知後覺的言醉芙遲了幾秒才會意過來。

  「什麼?!他家客廳!」

  隔壁辦公室裡設計師被震得縫歪了好幾針,正在茶水間休息的助理噴了滿水槽茶液。而樓上專心製圖的凌茶蘊則戳破了最新一季秋裝設計圖。

  無奈地揉揉額角,覃曖彤決定趁午休到隔壁大樓問問言伯伯,家族裡究竟有沒有躁鬱症病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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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真的很造孽,在外頭裝出一副溫雅貴族樣,專門欺騙聽眾純真的心靈。」覃曖彤用腳踢了踢努力種豆芽的男友。

  「小時侯我爸要求我那樣,習慣了。」雖說某一面十分沒氣質,但大多時候封皓雲還是位彬彬有禮的紳士,只有和他私底下親近的人,才有幸窺得他的真面目。「你家妹妹還問了些什麼?」

  「你的出生年月日、籍貫居住地、身份證號碼、襪子內褲尺碼、幾天洗一次澡、蹲馬桶時都在做些什麼……」

  「喀嚓!」一枝2B鉛筆因用力過度而折斷。

  「以上問題通通沒有問,她只問你可不可以給她幾張簽名海報。」

  「要不要再加張簽名裸照?」封皓雲自行推演。

  「不好吧!那東西床上看比較實際,等我驗證過沒問題再推薦她。」

  「你不已經驗證過了?」

  「哼!」回答他的是不齒的口氣。

  「該不會沒研究清楚吧?等會兒可以再研究一次。」氣質和房事並不衝突,封皓雲充分把握機會擷取戀愛的甜蜜滋味。

  「寫你的譜少說話,小姐我和醉芙約了九點交貨,海報在這兒快點簽。」

  「你自己不也在遺禍人間。」

  氣質?哪來的氣質?依他看,或許藝術家都比較有氣死人的本質吧!

  封皓雲由衷的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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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的機票。」說來她家老爹和她的好友還滿對盤,每年都提供兩人一整本的頭等艙票,不限航班,而且憑票劃位還免費。

  辛蘤沂認為這根本不符合經濟效應。

  「謝啦!有個家裡是航空集團的朋友真好。」卓月榛滿意地收下票本。「話說回來,小彤最近不太來店裡,不知道都在忙些什麼?」

  該不會是做了那件事所以心虛了,不敢來面對「事主」,好歹她算是三人中最具惻隱之心的。

  「大概遇見了心上人,忙著談情說愛吧!」辛蘤沂關上抽屜,繼續她的煮咖啡工程。

  「真的?」

  「猜的。」

  「那可能性還滿高的。」姓辛的第六感奇準,十之八九會猜中。

  叮鈴——

  「啊!月榛也在啊!」

  一入門就看見熟悉身影,覃曖彤愉悅地上前打招呼。

  「可愛的天使彤,你老實回答我,你床上有沒有多一個人?」

  覃曖彤笑得很甜,完全一副受到愛情滋潤的幸福。「沒有,我家的席夢思永遠只有一個人,倒是某位男士的床上多了一位天使。」

  「喝!蘤沂,我建議你把咖啡屋收一收,開間算命館保證賺到翻!」門口掛的「鐵口直斷」絕對沒人敢來拆。

  吧台裡的辛蘤沂沒空理會,招來小黎要她送咖啡給客人。

  「跟屁蟲呢?難得今天只有你一個人。」清洗好器具,辛蘤沂這才發現一直陪在卓月榛身邊的黑衣男人離奇的沒有出現。

  「他有事去柯洛裡台灣分公司,等會兒才會過來。」卓月榛說的一派悠閒,其實心理正在犯著嘀咕。

  先生!麻煩動作快一點,等辛大小姐搞定最後兩杯花式咖啡,大夥兒就要移駕二樓續攤了。

  然而隨後因門開而響起的風鈴聲,搖落卓月榛與覃曖彤兩人心中的大石頭。

  「那邊的事情都處理好了?」卓月榛微挑了眉,表示此事非彼事。

  她真正要問的是:樓上的針孔拆掉了吧?

  「我出面當然沒問題。」雷傑也話中有話的回答。

  一點痕跡都沒有。雷傑回了一個令她安心的答案。

  那位他們共同陷害的對象——此刻正趕著將咖啡煮好的辛蘤沂,由於太過專注而沒注意到兩人檯面下的小動作。

  「呼!總算完成了,大家上樓去吧!」被眾人蒙在鼓裡的女主角,渾然不覺自己的未來正被其他人操弄著。

  呼!我們這邊也完成了,蘤沂,你就等著嫁人吧!

  幾人也跟著上樓去。

  此時此刻,身在對面大樓裡辦公的簡煌燿,匆覺背脊一涼。

  「奇怪?是空調壞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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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男人們各懷心事……

  「皓雲昨天起程到法國了,希望他這次演出成功。」晚上十一點,酒館已過了打烊時間,君姒雨邊擦鋼琴邊談著追逐音樂夢的兒子。

  「……」吧台邊的封陽霽盯著水槽不發一語。

  「怎麼?有心事?」放妥拭琴布來到丈夫身邊,她輕問。

  「下午收到消息,老頭在收購股票。」情況已經糟成這樣了嗎?

  「希麥雷亞不行了?」真可惜!糟蹋了一個百年家族。

  其實她應該要為這結果負點責任的。

  畢竟,是她帶走了希麥雷亞的支柱,也是她使希麥雷亞的未來癱瘓。

  「姒雨,我問你,如果,我是說如果,他們派人來台灣找我,你會願意和我回去嗎?」

  「那要看他們的態度嘍!」看著丈夫的眉頭因為聽到自己的回答而逐漸鎖緊,君姒雨下意識地伸手撫平。「別緊張,我是開玩笑的。就算公公不喜歡我,你想去哪裡,我就去哪裡。」

  他們都長大了,不再是當年那雙嘔氣高飛的青年男女。

  這世間有許多事,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

  他們必須學著堅強。

  「你要知道,待在那樣的老家族,有時並不舒適。」因為會有很多很多的規矩與傳統必須遵守,也有很多心機及是非需要面對。

  「若你回去能為他們賺進名聲與財富,諒他們也不敢虧待你。」君姒雨以為這就是老家族的生存法則——能者為王,庸者為屬。

  「酒館要怎麼辦?」封陽霽心底有些不捨這間經營逾三十年的店面。

  「不如就送給女兒當結婚禮物,女婿是台灣人,總不會丟著不管。」

  「也好。」給兒子大概不行,曖彤很有可能入籍義大利。

  到時候那邊一定會要求她搬到義大利,和他們一起居住。

  「姒雨,你認為覃小姐有可能繼續留在台灣嗎?」

  「我不清楚。他們若知道芮妮還有個女兒在台灣,極有可能接她回義大利。」再怎麼說都還是自己的骨肉,對基曼家族而言,沒有流離在外的子孫。

  「真到那時候,希望曖彤不會被自己的親戚嚇到。」

  那孩子一定想不到,自己的母系親戚竟是那樣一個義大利有名的組織,勢力甚至可說是義大利的地下政府,操縱著半島上的一切。

  「你就那麼有把握他們會找到她?三十年都過了,真要找早就找到了。」

  「露薇亞是瓦洛一輩子的痛,芮妮又是露薇亞唯一的女兒,只要她沒死,瓦洛一定會找著她的。」她不清楚當初芮妮離家的理由,但君姒雨相信,瓦洛一定不會讓她在外漂流太久。

  只是那裡出身的她,太懂得如何避過追查,層出不窮的假資料使得搜尋更是難上加難,一直找不到確切答案。

  如今,芮眤的死,更使既有線索斷得一乾二淨。

  「比較起來,你家老爺可就幸福得多了,只要翻翻我的資料就可以找到你。」君姒雨感慨地道。

  「是啊!當真是幸福得多了。」至少,思念的人還活著。

第七章

  近代宮殿、溫馨公寓、摩登大廈,這是巴黎;浪漫古典、抒情爵士、瘋狂搖滾,這也是巴黎;咖啡美酒,田螺牛肉、牛角香檳,這更是巴黎。

  「嘿!難得老媽肯放我這麼長的假,不好好在酒吧中廝混個過癮,會對不起她的好意。」露天咖啡座上,言醉芙舉著咖啡杯豪邁地說。

  「是喔!敢問現在小姐你又在做什麼?閒賴在塞納河邊品嚐又貴又難喝的咖啡?」一旁翻著行程表的覃曖彤,恥笑好友的言論。「有機會悠哉游哉的待在巴黎,還能由公司支薪,難道你就不想趁機去逛逛巴黎其他景點嗎?」

  「巴黎和你比較熟,你帶著我逛就好了。」

  「你可真懂得使喚人啊!言大小姐。」覃瞹彤在心裡估算情況,看來還是要借蘤沂那台保時捷,親自開車會比較省事。

  「我也想去辛小姐家坐坐,她弟弟長得還滿帥的。」

  「想太多,去她家是一定堵不到人。你也不想想那位大少爺白天忙工作,晚上忙泡妞,回到家都是三更半夜,有時還來個徹夜不歸。」荒唐到蘤沂都想狠狠扁她這位小弟一頓,看能不能把他腦中的黃色廢料打掉一些。

  「這樣都能混到翔宇的執行長?」言醉芙聽了眼睛睜得老大。

  「人家天生頭腦好,一路跳級,十九歲讀完大學,二十歲拿到碩士學位。別人要忙兩天的事他半天就能做完,若沒有足夠本錢,哪能這樣為所欲為?」

  「好優秀的家族喔!」辛小姐已經夠厲害了,她弟竟此她更上一層樓。

  混到他們家的血統是不是可以沾點好處?

  「勸你別打他的主意,那種熱情有餘卻真心不足的野獸,還是放他自個兒廝混的好,免得事後徒傷悲。」現在想不開的女孩太多了,傷心事還是少一點好。

  覃曖彤涼涼地打破妹妹剛萌芽的念頭。

  「那……月榛家旁邊的帥哥醫師呢?」聽她們聊好像也挺有意思的。

  「那傢伙正在澳門醉生夢死中,沒有十天半個月是不會回來的。」

  算她糊塗,會和月榛做朋友的定非常人。「巴黎有沒有比較正常的帥哥?」

  「有,自己上街找。不過書上說這種艷遇義大利比較流行,反正歐盟一國簽證多國通行,你可以考慮換個國家試試,義大利熱情洋溢的帥哥多到滿街跑。」

  「……」算了,言醉芙決定放棄。那樣多累人啊!在台灣都提不起勁了,何必專程跑到義大利?

  「你打算什麼時候到店裡繞繞?」覃瞹彤問了個很現實的問題。

  微眼出訪才是她們此行的首要目的。

  「不急,明天先四處逛逛,等我們玩夠了再去也不遲。」言醉英才不會虧待自己,這種非常時期,玩樂第一,工作其次。「今晚去趟酒吧如何?」

  「要去自己去,一大早爬起來從英國飛巴黎有點累,我晚上想早點休息。而且容我提醒你,車子我打算過幾天再借,如果你堅持要今天去,麻煩勞動你那雙美腿或搭計程車。」

  「說說你目前排定的行程吧!」言醉芙捧起咖啡杯挨近覃曖彤。

  「明天我們先去西堤島,帶你噍瞧巴黎的起源地,然後繞去杜樂利花園。蘤沂家的豪宅在夏佑區,我們後天早上就先到她家坐坐,下午拿了車再去逛逛其他地方,至於羅浮宮,我們看看哪天有空,再到裡面待個一整天。」

  「這樣你會不會覺得無聊啊?全都是些去過的地方。」

  「不會,巴黎來個十次都不膩。」

  有人說巴黎之所以美,之所以百看不厭,就是因為她有文化。

  而覃曖彤認為這文化是有生命的。

  「哦?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封皓雲碰面?」言醉芙可好奇了。

  「他現在忙著排練,暫時別打擾他。」

  「你有跟他說要來法國嗎?」印象中,曖彤很少主動理睬對方。

  言醉芙有點替封皓雲感到悲哀,交了個這樣不重視自己的女朋友。

  「反正又不急,晚點再打電話給他。」就當是給他個驚喜吧!

  「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麼,像他這種優質男,後面可是有一群人排隊等著要的,你再這樣不積極,小心哪天他被給拐走了,你反而是最後一個知道的人。」言醉芙實在看不下去她對愛情這樣散漫的態度。

  她難道不知道男人的心是拴不住的嗎?

  「又不是—天到晚在—起才算談戀愛。」

  「同感。」話才剛說完,—道熟悉的男音便自背後飄來,原來是對話中的男主角意外現身。

  對於這情景覃曖彤並不覺得奇怪,她將一旁椅子上的雜物挪開,好讓男友有位子坐下。「演奏就在週末,你怎麼還有時間出來?」

  「指揮今天下午有事,團練臨時取消,讓團員回去補眠。」公共場合,提琴貴公子騙死人不償命的氣質又出現了,真是怎麼看怎麼瀟灑。

  「你看起來狀況很槽。」體貼的為滿臉困意的男友點了一杯Espresso,覃曖彤沒忽略他的黑眼圈。

  「快演出了,除了超時練習,還要抽空接受一位名氣頗大的退休小提琴家指導,會精神不濟是正常的。」封皓雲為自己定下的標準很嚴苛,也因此,每次演出都有十足的進步,這也是他能在後起之秀中出線的主要因素。

  所有指導過他的老師都給予他極高的評價。

  「你住哪?我陪你回去。」覃曖彤當下決定捨棄家人。

  「喂!」旁邊慘遭拋棄的人,忍不住出聲抗議。

  「希麥雷亞集團在聖傑曼德佩區的飯店,那裡有專門的隔音琴室可以練琴,不怕吵到其他房客。」算是特別為來法國短期居住的音樂人設計的,希麥雷亞不愧是稱霸全歐飯店界的老明星。

  「那可真巧,剛好和我們同一家。曖彤,你儘管放心,我是大人了,不怕獨守空閨,晚上有事外出不用報備,某人的床請盡量去爬,把握天時地利,努力製造人和。」言醉芙在一旁很涼的扇風,卯足全力替兩個遲鈍的人製造機會。

  「謝了,改天再看他有沒有體力讓我爬。」

  「嗯哼!隨便你,反正機會是你的。本小姐要去欣賞塞納河風光,兩位歇夠了就先回飯店,不必等我。」唉!她可是很識時務的,這種時候最好別當電燈泡,因為戀愛中的男女很容易失去理智。「晚餐你自己看著辦,不用等我吧!」

  「多保持點體力,別忘了明天的觀光計畫。」

  「知道啦!」言醉芙揮揮手接受美意。

  兩人就這樣分道揚鑣,各自享受光臨巴黎的第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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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第一次這麼悠閒的看巴黎,感覺真的不一樣,多希望老媽能多放我幾次長假,讓我趁年輕時多玩幾個國家。」前幾次來都是為了工作,時間也大都花在公事上,忙到無暇品味巴黎的美。

  言醉芙隻身佇立河邊,滿足地吸了幾口巴黎溫馴的空氣。

  晴日的塞納河左岸嫵媚嬌懶,洋溢著屬於世界花都的浪漫風情,再往前走一小段路,對街就是艾菲爾鐵塔區,大樓交錯問,隱隱可見巴黎的象徵高塔,在陽光照射下閃動著耀眼光芒。

  「我就不懂為何我媽那麼愛買Dream的衣服,依我看,哪一牌的衣服不都一個樣,可以穿在身上保暖就好了,沒事標榜什麼東方精神?」

  啪!正駐足於路邊休息的言醉芙聽到這話,行為控制神經馬上繃斷了一條。

  竟然敢在Dream的重要設計師面前批評她家公司,是可忍孰不可忍?

  對方繼續他的批評,言醉芙的火氣一下子冒上來,故意來一個大轉身,狠狠撞掉忙著抱怨的黑衣男子臉上的墨鏡,還不忘驚慌地踩了他的高級小羊皮鞋一腳。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言醉芙語中毫無悔意。

  因為工作需要,她和曖彤精通英、法、義語,還有一點西班牙文,雖然剛才這兩位男士說的是義大利文,但她卻故意說英文,裝成聽不懂他們說了些什麼。

  男子閉上嘴,彎身撿起墨鏡,承受正面撞擊的鼻樑隱隱發疼。

  身後一位隨從本想上前攔人,男子卻揮了揮手表示不用,扶正墨鏡看著她翩然離去。當言醉芙的身影消失在車陣中,隨從才趕緊上前請罪。

  「少主,請恕屬下方才……」

  「無力護主、懈怠職務?免免免,你們說到我都會背了。」開玩笑,他是趁那群「盡職」的傢伙不注意時偷溜出來喘口氣的,沒必要當街滋事惹麻煩。

  兩人仍繼續以義大利文交談。

  「可是,屬下認為方纔那位小姐是故意的。」

  「記著,這裡是法國,不是義大利,少惹是生非,何況人家都已經道歉了。」他當然知道對方是故意的,只是不想承認自己竟大意到連這種程度的「攻擊」都未能察覺,任由一個小女生連撞帶踩的。

  想當年,自己就是因為一時大意才被人連開兩槍。

  所幸危急時某只孤狼碰巧路過,賞了暗殺他的人眉心一顆子彈,救他一命並將他扔回因少主失蹤而陷入混亂的黑手黨總部,從此他在爺爺與父親眼裡的地位一落千丈,每當說起這件事,就會被罵一頓以示唾棄。

  「搞不懂我媽到底在想什麼?為了一個香奈兒新裝發表會專程跑來巴黎,幾個月前跑到米蘭看Dream的新裝發表,她不煩我替她煩。還有那個死人頭還真是有夠##@%@」索倫由西西里一路累積到法國的火氣終於爆發了,拚命抱怨這次因為臨時有事走不開,遂命令他陪母親來法國的老爸。

  天知道他寧願泡在地中海裡腐爛生�,也不想陪女人逛街看走秀。

  「呃!提到夫人,少主確定這樣溜出飯店真的恰當嗎?」連隨從都只帶他一個,經驗豐富的頭頭們全都留在飯店裡看顧首領夫人。

  「少囉唆!我是老大還你是老大?」本來以為帶只菜鳥新兵可以免去許多規炬,誰知道這只菜鳥竟是只聒噪的烏鴉。索倫不禁在心裡直犯嘀咕。

  索倫在心裡將這筆帳暗暗記下。

  「可是,萬一上頭……」嗚,他會不會死得很慘?

  「吼!煩死了,回去就回去,算我怕你行吧!」

  「噢不!少王,您不能怕我,您將來可是要接掌組織,您誰都不能怕啊!」

  「吼——」索倫此刻真想仰天長嘯,回去他一定要將這傢伙的名字列入黑名單,最好調去掃廁所,掃到連槍都不會拿。

  「哇!少主,別闖紅燈,危險啊!」

  是誰,究竟是誰讓這人進黑手黨的?

  他要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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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必要為了一個演出把身體搞糟吧?你太求好心切了。」洗完澡,換了一身乾爽衣物,方由浴室踏出的覃曖彤擦乾濕漉漉的頭髮,赫然發現本該累得倒床就睡的男友正趴在陽台上,捧著玻璃杯冥想。

  時間已接近巴黎的黃昏,外頭是一片燦爛的金黃,輝映在杯中液體上,為暗紅色的酒液灑上一層金粉。

  覃曖彤看見靠窗的茶几上,擺著一瓶素有「薄酒萊之後」美稱的GEOROESDUBOEUF  FLEURIE多寶富萊爾紅酒。「你喝酒是為助眠還是澆愁?」

  「都是。」他的聲音有些縹緲,處於睡與不睡間的朦朧地帶。「也都不是。」

  「若你真那麼在乎那一通電話,下次我會記得打。」替自己倒了杯紅酒,她絕不虧待自己只聞其香而不嘗其味,

  「我沒有……」幾乎聽不到的聲音從陽台飄進來。「那麼在乎。」

  「你沒有那麼在乎,你只是感到胸口悶,心裡不暢快而已。」覃曖彤來到他身邊,讓自己的玻璃杯與封皓雲手中的相互碰撞。「我這不就來了嗎?就算今天你沒有遇見我,明天我還是會聯絡你。你可以預想我先通知你再來巴黎,為何我就不能計畫先來巴黎再通知你?」

  有些煩躁地爬爬頭髮,自知說不過她,封皓雲只得悶悶地又喝了口酒。

  見狀,覃曖彤只是笑了笑,仰首將酒飲盡,準備離開。

  「你要回房了嗎?」見她要走,封皓雲開口打破沉默。

  「上星期我們倆先去了西班牙馬德里和巴塞隆納,幾天前轉往倫敦,今天上午才抵達奧利機場,要在這裡住兩星期,總要整理一下帶來的東西吧!」拿起換下來的衣服,她一手拉開門,一邊回頭答覆。

  「要一起吃晚餐嗎?」封皓雲也離開了陽台。

  「你另一張鑰匙我拿走了,如果你睡得太沉我就不叫醒你。」

  「演出結束,我們一起逛逛巴黎如何?」封皓雲帶著期待地問。

  上次在巴黎,兩人都是各走各的,回台灣後也是各自有事要忙,頂多在公寓見個面便又開始各自的創作,很少有機會一起出門約會。

  「再說吧!先搞定你的演出要緊,別為小事砸了自己的招牌。」

  房門輕輕關上,獨留睡意更濃的封皓雲,放鬆身軀癱上雙人床。

  「至少,你還是來了。」望著天花板,他用著她聽不見的聲音說。

  他和她的相遇是場偶然,之後兩人也沒特別費心在經營愛情上,或許他們都以為這就是最理想的愛情,但隨著這種似有若無的羈絆漸漸增長,他也會為若即若離的感情而患得患失。

  於是他試圖以忙碌麻痺自己,免得讓自己在不熟悉的情潮裡益發彷徨。

  翻了個身,在沉人夢鄉前,封皓雲悄悄地向上天道謝,謝謝它指引他來到巴黎,並讓他在今生得以遇著她。

  他決定順從他的旨意,再也不與她分離。

  天色漸漸暗了,百盞聚光燈齊開,妝點出艾菲爾鐵塔夜間瑰麗的面容,巴黎的夜是那樣華麗璀璨,同樣也那麼甜蜜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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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

  言醉芙氣嘟嘟地回到飯店,拿起鑰匙卡狠狠的刷了一下,隨後不顧形象的一腳踹開房門,旋身又把門踹上。

  然而不用回頭,正在使用筆記型電腦收信的覃曖彤也知道是誰回來了。

  「麻煩請對門溫柔一點,我們還要和它相處兩個星期。」

  「曖彤你知道嗎?有一個白目義大利男,竟然當著我的面說Dream的創作精神是多此一舉。」讓她一路不爽回飯店。

  「喔!所以你當街賞他了一頓好打?」覃曖彤就她向來的行事作風猜測。

  「是很想啊!可是我怕藍衣先生會來找我麻煩,所以我只用頭頂撞了他鼻樑和踩他幾腳洩憤而已。」言醉芙真後悔今天沒穿高跟鞋出去,面積小、壓力大,一腳下去保證比今天的平底鞋更爽快。

  「不小心的故意行為?」這招她的功力已達出神人化的境界。

  覃曖彤在心底為那名倒楣的老兄哀悼。

  「我發誓,要是那隻豬再讓我遇到,我肯定拖他到廁所培養感情。」

  「男廁還是女廁?」兩邊好像都不怎麼適合。

  「呃……那去暗巷也行。」

  「那可真辛苦你了,拉丁區離這兒不遠,我想那裡比較適合,聯誼完記得坐公車回來。」唉!比陰險,這妮子還不如另外兩個女人。

  「小彤,我在為媽咪出氣耶!你幹麼拚命拆我台?」言醉芙不滿地抗議。

  「小姐,你的大腦是生來發霉的嗎?」闔上螢幕,覃曖彤有些頭痛的勸慰她。「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看法,那人可能覺得衣服能穿就好,不需要什麼主義、理想來襯托,就像ARMANI不會嫌CHANEL的山茶花礙眼一樣,設計的領域裡本來就是各有各的主張,你不能強迫每個人都要接受我們的想法。」

  說話的同時,她替自己倒了杯由封皓雲那順手帶回的紅酒。

  「GEOROES  DUBOEUF  FLEURIE!什麼時候房裡有這瓶紅酒的?」見到經典葡萄酒,言醉芙的眼睛立刻亮了起來,腦中的忿忿不平全拋到九霄雲外。

  「為了這點小事,你可以氣到連酒放在這麼顯眼的地方都沒發現?」

  「好啦!我下次不會再這麼衝動了嘛!」言醉芙乖乖認錯,盯著她手上的酒瓶,將快流出來的唾液吞回去。

  「酒鬼,要喝自己去拿玻璃杯。我回來時發現飯店樓下有間不錯的酒吧,晚上你可以考慮過去坐坐,喝個幾杯消消火氣。」

  「你這一說提醒我差點忘了的正事。」言醉芙猛然想起回房後應該要先問的事。「你晚餐吃了嗎?現在才六點多而已。」

  她本來是說晚餐自理的,可現在自己卻提早回來。

  「我去他那裡看看,若睡沉了我們就一起去吃。」

  「那你可要速去速回,我在房裡等你。」順便乾完這瓶酒。

  「要吃飯了,麻煩節制點。」離開前,覃曖彤不忘叮嚀。

  「知道啦!」翻了翻白眼,言醉芙不以為這麼點量可以將她掠倒。

  隨後,就在整瓶紅酒被喝得一滴不剩時,發現封皓雲真的睡沉了的覃瞹彤也來到電梯口,打算回房找那小酒鬼出門覓食。

  當!電梯門開了,裡面站了幾名穿黑衣、戴墨鏡的男子。

  看到如此堅強的保鑣陣容,覃曖彤微笑地以手勢請對方先上樓。

  站在電梯最裡面,索倫正低著頭消化護衛長的叨念,渾然不知芮妮姑姑的後代就在眼前,白白錯失與表妹相認的大好機會。

  畢竟由於雷傑的刻意隱瞞,索倫並不知道有關覃曖彤的一切,更不知道尋人任務在中段悲劇後,還有個喜劇結局。

  當覃曖彤回到房間時,言醉芙的越洋電話正好收線。

  「媽問你想下想去看看CHANEL的秋裝發表會。她說難得我們都在巴黎,去看看當作是增廣見聞也好。」她轉述凌茶蘊的提議。

  「我都可以,問題是我們進得去嗎?」覃曖彤狐疑的問。

  「媽咪說可以請辛媽媽帶我們去,她一定有收到邀請函。」以翔宇在法國的地位,總裁夫人一定是這些名牌服飾的首要貴賓。

  「容我提醒你,那兒可沒什麼帥哥,頂多是些陪夫人去的老先生而已。」

  「喂,你這樣說很過分喔!我又不是那種一天到晚只想釣金龜婿的女人。」言醉芙抗議自己被形容成愛俊男而不顧江山,她對自己的事業可是很用心的好嗎?「身為設計師,多方參考是必要的,老窩在自己的圈圈裡不是長久之計,如果Dream之後還想要席捲整個西方市場,總是要到別人的地盤取取經,看看那些百年品牌是怎麼屹立不搖的吧!」

  「算你有理。」覃曖彤點頭稱是。「走吧!咱們吃飯去。」

  「晚上真的不—起去樓下酒吧晃晃?」拎起皮包,言醉芙試圖慫恿覃曖彤—起享受酒精香氣。

  「你自個兒去吧!今天若不補眠,明天會沒有力氣陪你出去玩。」不是每個人都像她,一天到晚精神飽滿,可以到處活蹦亂跳。

  「無聊。」言醉芙才不想將時間浪費在睡覺這種小事上。

  反正她只消睡個幾小時,起床又是一尾活龍。

  「你的酒鄉半日游才無趣呢!」

  兩個女孩邊走邊聊地進了電梯,話題轉成該去哪間餐館用餐。

  同時間——

  飯店頂樓,總統套房裡可沒這麼輕鬆的氣氛。

  「死小孩,你又給我自己跑出去!你以為你的槍法很行嗎?上次被人家開兩個洞不夠痛所以學不乖是吧?改天我叫雷傑再給你多開幾槍,讓你痛到永生難忘!」身著華服的美婦,毫不留情的擰著眼前剛回來就在大廳被逮到的兒子耳朵大罵。

  「媽,我不都好端端回來了,你幹麼還要翻舊帳。」這裡是巴黎又不是拿波裡,更何況他的自衛能力在某人特訓下,可說大大地有進步,真要發生什麼事,也有能力自保。

  「說我翻舊帳?你的不良舊帳讓我們有多驚恐你知道嗎?」

  「我又不是一個人出去,我有帶……一個隨從。」

  「一個哪夠?除非你請得動總護衛長,否則以後你要出去,至少得帶兩個有經驗的護衛。」

  「我又不會永遠是五年前那個血氣方剛的毛頭小子。」索倫當然知道要保住小命好接續家族任務,畢竟他家也算是家大業大、家喻戶曉。

  面前生養他的女人才不買自己兒子的帳,繼續她的滔滔數落。

  而守備在四周的下屬則努力地裝酷,不敢真的笑出聲來。

  少主未來的命運……堪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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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我幫你叫份客房服務,要牛排還是焗面?」

  「都可以。」精神稍微恢復的封皓雲躺在床上,看清四周後問:「現在幾點了?」

  「九點多。」覃曖彤用法文和服務人員講了幾句後掛上電話。

  「你怎麼在我房間?」以手撐起身體,他的頭有些昏,

  「看不慣某人在房門上掛上『請勿打擾』,卻把房間搞得像豬窩,自願來當清潔女工整理房間。」她說的理所當然,好像照顧這房間是她應盡的責任。

  「明天再請人來就好了,何必這麼辛苦?」自己製造的混亂卻讓人來收拾,他有些慚愧。

  「只是稍微收一下。」比了比桌上疊好的樂譜草稿與衣櫃裡掛好的衣服,覃曖彤聳聳肩,表示自己真的沒做什麼。

  「言小姐呢?你們晚上不一起出去逛逛?」巴黎的治安算是很好的,夜生活也很豐富,來觀光的人鮮少會待在房裡度過的。

  「我常來,該逛的都逛過了,不差這一晚。」覃曖彤早就摸熟了巴黎,不認為一個晚上能發現什麼新鮮事。「醉芙說要去樓下酒吧暍幾杯,慶祝她的假期。」

  「她的幾杯肯定是別人的好多杯。」

  「別管她。」坐上床沿,手上拿著剛才收妥、疊整齊的譜稿。「你不是說天天都在忙練習嗎?還有時間寫曲?」

  「只是某天晚上突然有感而發,在睡前隨手寫下的。」

  「『寂寞城市』?你都寂寞些什麼?」覃曖彤指著曲名問。

  「寂寞巴黎沒有你,沒你的巴黎很寂寞。」

  「喔!原來寂寞的音樂家會突然有賦詩的靈感呀?」她佯裝吃驚,嘴角藏不住的笑意卻讓她破了功。

  靠坐在床頭的封皓雲耳根有些赧紅。

  「別害羞,先生,我接受你對我的思念總行了吧?」唉!有這樣可愛的男朋友,她不留下都難,看來明天等著被醉芙取笑了。

  起身來到陽台的玻璃門前,覃曖彤可以感覺到外面的城市開始籠罩水氣。

  這時節的巴黎,不該下雨的。

  「難道真的是天意?」她仰望夜空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封皓雲沒聽清楚她的低喃,一撇頭,便望見窗上開始出現一點一點的雨痕。

  頃刻間,無邊細雨自蒼穹灑落,為這繁忙的城市淋了一場清涼。

  「下雨了。」覃曖彤轉過身,笑臉盈盈地望向滿臉不解的他。「你說過的,在雨裡相逢,是我們的緣分。」

  「難道不是嗎?」封皓雲下了床,來到她身畔。

  「我想我應該感謝上天讓我遇見你。」她凝望著他俊秀的臉說。「無論是巧合或是注定。」

  伴著窗外霏雨,覃曖彤獻上自己的吻。

  她愛巴黎,不是因為它有文化、不是因為它美麗,而是因為在這裡,她遇見了今生注定的愛情。

第八章

  「恭喜!」夜半的陽台孤燈微亮,覃曖彤和封皓雲相偕對月乾杯。

  這一次演出,提琴貴公子更加受到矚目,許多大師級的小提琴家紛紛表示欲與之合作,稱讚他是百年難得一見的人才。

  「你知道嗎?當你上來獻花時,言小姐笑得好古怪。」一副敢對不起她,大家就走著瞧的樣子,乍看滿有角頭大姐的架式。

  封皓雲想起便覺得有些好笑。

  「她沒有惡意,只是不甘心養眼俊男名草有主。」覃曖彤替言醉芙辯解。

  「叫她有辦法自己去釣一個養眼俊男,不要沒事擺張怨婦瞼。」奸像誰欠了她幾百萬似的。

  「就算她釣得到俊男,俊男也會被她的火爆脾氣嚇跑,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你妹妹一樣幸運,有一個在身後苦苦追趕的男人。」

  「所以要麻煩你回去開導開導她,請她早些點頭嫁人,別讓宮爵提早白了華髮,追不到夫人又賠錢。」他那同學不知投注多少心力在小雪身上,只是苦苦等不到回收成果的那日。

  「皓雪相當清楚宮爵在追她,她只是不想那麼快被追上手,那會讓男人有征服感。」覃曖彤倚著欄杆俯瞰,街道路燈盞盞延伸,熱鬧,卻也祥和。「只有在婚前,女人有足夠的藉口耍脾氣,婚後就不再那麼自由了。」

  「就因為她嫁的是一個商業世家,整個社會都盯著他們瞧?」

  「真要講,最大的理由還是礙於身份問題。就算皓雪的血統再尊貴,終究也只是一位出生在平凡人家的秘書,麻雀變鳳凰的劇碼並不好演。」

  覃曖彤不以為一般小說電影裡常出現的劇情,適合套用在現實社會,對皓雪來說,結婚的擔子太過沉重。

  「她可以和我們說啊。」封家和宮家的感情很好,宮氏父母也都是開明的長輩,不會有婆媳情結,小雪嫁過去會被當成寶來疼。

  「你自己想,你的父親因為娶了你母親而由富家公子淪為平凡人,皓雪可能覺得自己嫁給有錢人,這種釣到金龜婿的情況會令父親難堪。」

  「這話全是小雪跟你說的?」封皓雲有些吃味,自己當了幾十年的大哥,竟不如她這認識幾個月的人。

  「我是女生,她不敢和母親談,自然只能找大嫂傾吐。」

  「大嫂?」聞言,有人的眼角笑了。

  「哥哥的妻子,字典裡是這樣解釋的吧!」她的嘴角微彎。

  「我喜歡這詞兒。」

  「我想,我會慢慢習慣這稱謂的。」

  笑聲輕揚,涼夜,似乎不再冷寂。

  「明天晚上我和醉芙要去看CHANEL的秋裝發表,白天我們先出去玩,晚上你自己找事情打發。」靠在男友身畔,覃曖彤話裡多了些撒嬌意味。已經多久沒有這樣放鬆依偎另一人了?連她自己都快記不得。

  「不用我陪你去?」

  「你受不了的,去了是浪費你的時間。不是有位提琴大師邀你到他家坐坐嗎?你不妨就趁那時去拜訪,你的青春還是專注在音樂上比較重要。」

  「你想得可真周到。」感覺好像是在驅離他。

  「只是覺得人生苦短,要懂得把握每分每秒。」

  擁著她,封皓雲細聲問:「那後天呢?想去哪裡走走?」

  「你知道巴黎南郊有個很大的玫瑰園嗎?去那裡走走似乎不錯。」

  「情人節已經過很久了,現在看會不會太晚?」

  「如果真的是情人,每天都可以是情人節,每天都能作玫瑰色的夢。」

  「那就去吧!我暫時也沒什麼計畫,幾位大師的約可以等你們回去再說。」

  「那就這樣說定嘍!明天我們去上次你演奏的那問酒吧,我挺喜歡那兒的。」

  「要不要順便也到我向你借傘的那間咖啡店?」

  「好啊!」覃曖彤淺淺地笑應,彷彿想到那時的雨天、那時的心情。

  「我越來越喜歡這座城市了,她對我真仁慈。」讓我能夠遇見你。

  「我也是。」有共識的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乾杯?」封皓雲舉起酒瓶,暗紅色液體盛著男女間越陳越香的情感。

  隨著玻璃杯相互碰撞。

  覃曖彤忽然想起了自己曾寫過的—首詩:

  茫茫人海    有緣的終會聚首    無緣的終將錯過,

  因為有緣,所以他們在茫茫人海中,聚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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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然,我們Dream的排場還是沒有人家來得大。」女士化妝間內,身著酒紅色小禮服的言醉芙一邊整理儀容,一邊對鏡自言自語。

  服裝發表剛剛結束,她來到廁所紆緩一下心情,等會兒就要和曖彤一起回飯店。

  「嘖嘖,真是看不出這位小姐也會有如此高雅的一面。」言醉芙才踏出化妝問,便見某個身著黑西裝,斜倚牆面的男子無禮的訕笑、

  「本小姐一向都很高雅,只對某些白目豬頭例外。」性格火辣的她,豈會乖乖任人宰割,立刻不甘示弱地回擊。「閣下混哪的?排場很大喔!一個人出門竟帶了六個隨身保鑣。」

  上次見到他時,好像沒這麼大場面。

  「為了預防某人再次關照我的鼻樑,我必須加強一些防護措施。」

  「那只是個十分單純的意外,你知道,慌亂之下總會有意外發生。」真要關照,她很樂意「關照」他到醫院。

  「小姐,我不是笨蛋,那種距離要讓你『不小心』撞到實在很難。」

  「那又怎樣,這些人該不會是來助陣報仇的吧?」人家都挑明了講,言醉芙也不好繼續裝無辜,故意用一口流利的義大利語反諷。「自己走路不看路,有種拐著彎罵我粗暴,也不先反省反省自己說了些什麼。」

  「我有說過什麼讓你……」某個闖入視線的倩影讓索倫因震驚而住口。

  「醉芙,你好了嗎?喬思雅阿姨已經要司機把車開來了。她說順便送我們回飯店,這樣我們就不必自己招計程車。」

  「我早就好了,是某只亂吠的狗擋了我的路。」言醉芙繼續以義大利話說,而她的言論惹來六道很不友善的冷瞪。

  「你快點和解,這場面看來不太友善,我不想為你收屍。」重點是,她們是客人,不好意思讓喬斯雅阿姨等太久。

  「免了,早走早舒服,繼續待在這兒,我怕需要收的會是別人的屍體。」言醉芙很豪氣地撥開擋住去路的兩尊黑衣保鑣,拉著覃曖彤瀟灑退場,還不忘回頭和後面楞住的索倫道別。「再見,後會無期。」

  她的道別讓索倫自震驚中回神,連忙隨手捉住身邊一個隨從。「跟蹤她們,看看她們下榻在哪問飯店,回頭向我通報。」

  「是的,少主。」部屬領命而去,一位婦人這才姍姍自化妝間走出。

  「老媽,你還記得芮妮姑姑年輕時的模樣嗎?」太像了,怎麼可能有人長得那麼相像,這之間一定有什麼問題。

  「當然記得,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提起失蹤的小姑,美婦眼中充滿感激。

  想當年,芮妮可是撮合自己和丈夫的大功臣。

  「沒,只是覺得被人耍了。」索倫在心中發誓,等他將一切都查清楚後,肯定要狠刮某人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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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今天過得真是充實。」踢掉高跟鞋,躺上溫暖舒適的大床,言醉芙不禁有感而發。「當然,如果沒有最後那段插曲會更美好。」

  發現沒人回應,言醉芙舉頭想瞧瞧某人是不是神遊太虛去了。

  咦?曖彤呢?剛剛不是還在她身後一起進房嗎?

  赤腳定到玄關,言醉芙發現覃大小姐根本沒有進門,而是站在門外瑰麗的地毯上,望著空蕩蕩的走廊若有所思。

  「怎麼了?走廊上有什麼異狀?」言醉芙也好奇的探身出去。

  只見一排整齊關上的房門,什麼也沒瞧見。

  「沒什麼,只是從一進飯店起,就突然有種被跟蹤的感覺。」

  「你多心了吧!誰會無聊到跟蹤我們?」

  「也許真的是我多心了。」甩了甩頭,覃曖彤也不願多作猜想的進了門。

  「你今天不去他房裡陪他啊?小心某人深夜難耐出門找樂子。」

  「很晚了,以他的習慣早睡了。明天早上再去吧!」

  於是兩人先後沐浴完後,隨後便關燈上床就寢。

  然而此時,就寢的兩人不知自己對面的房間換了客人,進駐了兩位黑衣人士。約—小時後,確定房裡沒再有動靜,—道黑色身影由房裡走出,前往頂層的總統套房回報最新進度。

  「少主,兩位小姐進了飯店的713號房後就沒再出來。」

  「繼續監視,我要知道她們明天的動向。」

  前來報告的屬下應聲後退了出去。

  不久,換成總護衛長敲門進入。

  「尼克大叔,我剛剛提的事,有辦法在後天之前辦到嗎?」

  「可以是可以,但少主要那兩位小姐的資料做什麼?」

  「你沒發現嗎?其中個子比較矮,留長直髮的女生很像一個人。」索倫伸手比了比跟蹤的下屬在飯店門口拍到的照片。「芮妮·薩普奧·基曼,老頭的女兒,老爹的妹妹,我的姑姑,一個讓全組織找到快瘋掉的人。」

  「要通知首領嗎?」皺了皺眉,尼克覺得這事必須向上通報。

  「先不用,根據下方打聽的消息,那兩位小姐訂了整整兩星期的房間,而自她們住進來到現在一星期不到,還下會那麼快走人,等明天資料齊了,確定後再通知。」

  「……是,那就照少主說的。」老尼克畢竟待在這對父子身邊久了,接收到索倫警告的眼神,便將到了嘴邊的疑慮又吞了回去。「需要告訴夫人這事嗎?」

  「同樣等明天再說,這事急下得,別嚇著了剛入籠的小白兔。」索倫難得嚴肅的神情中,浮現了幾絲淺淺的笑意。「噢不,其中有一隻可是難馴的澳洲野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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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佔地頗大的玫瑰園裡,廣植了一千四百多種玫瑰,園中少說也有上億朵玫瑰同時綻放,其中許多是稀有品種,甚至是已絕種又被培植復活的珍品。

  男男女女穿梭其中,想像著自己正處於一個由玫瑰築成的甜蜜夢境裡。

  「你覺得玫瑰該像徵什麼?」望著遠方由架下往上攀爬,花朵卻猶如吊鐘花懸垂而下的軟枝藍玫瑰,封皓雲轉頭詢問提議來此遊玩的女人。

  「生人勿近吧。」

  「你明明一點都不浪漫,怎麼當得了詩人。」

  「詩人又不一定要個個都喜歡風花雪月,就某方面來說,可能像我這種經歷過人生大起大落的人,對生命比較有感觸吧!」

  「你實在不像是凌女士的女兒,你和她一點都不像。」相處越久,封皓雲越發覺得她對自己的家庭有種淡淡的疏遠,孤獨感始終環繞在她身邊。

  「我是她收養的,為了報答我母親選擇孤兒院出身的她一起創業,凌姨在我父母意外身亡後收養了我。至於醉芙,則是她現任老公和前妻所生的女兒,簡單來說,你們現在看到的,算是個重組得很複雜的家庭。」

  「言先生和凌小姐結婚後不打算生小孩嗎?」封皓雲有些疑惑。

  兩個人結了婚卻不製造愛的結晶,是覺得兩個孩子已經夠了嗎?

  「事業就是他們的小孩,他們結婚的基礎是相互欣賞,不是因為愛。」

  「真是怪異的組合,他們難道願意一直維持這種相敬如賓的模式,到走完這一生?」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總比一開始相愛到後來互相怨懟好多了吧?」早熟的覃瞹彤明白,其實他們都知道自己心裡住了一個人,而他們並不想將這人忘記。

  「我想我爸一定認識你家裡某個人,每次提到你時,他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我還隱約聽到他和我媽談論三十年前的事。」

  「是我母親,他在義大利時就認識了。事實上我母親是團謎,就連我父親也來不及完全明白就去世了。凌姨稍微知道一些片段,卻連不起來。總之她的身份與來歷撲朔迷離,除了你爸,似乎沒有人認識她。」

  「那你有問過我爸嗎?」

  「我以為媽刻意隱瞞大家必是有她的苦衷,我不想去揭她的底。」

  西風輕輕吹拂,滿園花枝起舞,五顏六色好不絢麗動人。

  五月的巴黎天氣暖和,是個適合踏青散心的好季節,不該為思念感傷。

  「在台灣你沒有其他親戚嗎?」封皓雲不懂,對個五歲小女孩而言,母親生前的事業合作夥伴,應該比不上有血緣關係的親戚吧?

  「父親那邊的人,要的是我們家的財產,不是我,母親的親戚在哪裡,我根本不知道,我唯一能做的是和看著我長大的凌姨離開,她帶我去哪,我就去哪。」

  「你家的財產?聽來像是個很老套的故事情節。」

  「是啊!老套到不行,可是就發生在我身上。」覃曖彤自己想來都覺得好笑。「我爸家族幾十年前還是飯店界的巨將,當我家事業達到頂峰時,宮氏集團在哪兒都還不知道呢!而今天的覃家早已繁花落盡,不僅只是宮氏集團的興起,在那種長江後浪推前浪的環境裡,只圖短視近利而沒有遠程規畫,失敗是必然的。」

  「結果有很糟嗎?」很像希麥雷亞的翻版。

  「宮氏企業併購了國內幾間飯店,國外則被希麥雷亞並購了不少。說實話,你與宮爵家裡的事業,多多少少都和我家有關聯。」

  「辛苦你了。」看著自家江山被斷送,她心裡肯定不好過。

  「已經很久沒有人願意和我談這些事了。」覃曖彤笑了,在她以為天使已離她遠去時。

  「不好的回憶憋在心中太久,是會扭曲的。」封皓雲為她順了順幾絲被風吹亂的髮絲,動作無限溫柔。「多想點人生的光明面吧!」

  覃曖彤回憶起小時候,一下由社會頂端跌落,在跌撞中學著面對另一個不同世界的自己。和今天的情況相比,覺得現在真的太幸福。「是啊!畢竟我們有太多的時間要追逐夢,往前走,還要攜手到老。」

  玫瑰花香撲面,這一刻,覃瞹彤在芬芳中嗅出了愛情的滋味。

  「在遇到彼此之前,我們都太寂寞了。」覃瞹彤悠悠地說。

  「不過現在在愛情裡,我們並不寂寞。」握住她的手,封皓雲發誓,這輩子絕不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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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甫拉開門,一見來人又立刻大力將門甩上,震得整條走廊都似在晃動。

  門鈴非常頑固的持續發出聲響,在經過十分鐘與理智拔河後,言醉芙火大的再次拉開房門。「吼!你是背後靈喔!陰魂不散,是不是派人跟蹤我?」

  「是啊!」索倫邪邪一笑,由口袋中摸出昨晚在飯店門口跟拍的照片,對著門裡的女人晃了晃。「如何?解析度很高吧!」

  她當下又要甩門,他見機立刻閃進房裡,還禮貌的反腳把門關上。

  「有客人來訪,不請人喝杯茶?」

  「我房間不歡迎紅毛豬。」滿臉鄙意,言醉芙的語氣冷到不行。

  「喔?這樣啊!等你看過這些再說吧。」將手上兩疊資料扔上茶几,索倫逕自打開冰箱。「哇塞!你一日無酒不行嗎?」

  「我再說一次,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言醉芙真的快氣炸了。

  「總要讓你先看過這個再滾吧!難得我親自送來,你該感到榮幸。」由牛皮紙袋中抽出厚厚—疊文件,索倫拉著盛怒中的女人來到幾前。

  只瞄一眼,她立刻就呆住了。

  近百頁的報告詳細記錄了所有關於她的基本資料、在校成績、出入境記錄等,旁邊另一疊更厚的資料則是覃曖彤的。

  「你調查我?!」言醉芙的聲音陡然拔高。

  正想發飆,忽然有個冰冷的東西抵住她的腰。

  「別聲張,我以人格擔保,絕不傷害到你們一絲一毫,只是想請你們兩位賞個光,和我們回義大利坐坐,就當作是觀光旅行吧。」索倫不得已出此下策,以槍威脅言醉芙屈從,徹底忽視她眼中顯然的不屑與鄙夷。

  「這麼請我和曖彤到義大利觀光?好個客氣的請法。」

  「我本來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怕不這樣,你會賞我一頓好打。」

  「你究竟是什麼人?」拿槍又說義大利文,還想請她到義大利,所有條件加在一起,言醉芙得到的結論只有一個。「黑手黨?」

  「真聰明。」索倫也不避諱,持槍的手稍微移開。「在下索倫·薩普奧·基曼,黑手黨現任敦父就是我老爹。」幾年後那位子也會換成他來坐。

  「外面有多少人?」她有辦法活著離開嗎?言醉芙不擔心自己,反倒替曖彤感到慶幸。

  她一早就和封皓雲出門,因而避開這場「盛宴」。

  「不多,足夠讓獵物逃不出去罷了。」索倫笑得十分過分。「站著說話太辛苦,我想我們可以坐下好好聊一聊。」

  「你想聊什麼?」她自認從沒做過什麼得罪黑手黨的事,頂多——「該不會是為那天在街上的事報仇吧?」

  「本少爺心胸寬大,不會為那種小事計較。」索倫收起槍,悠哉地起身拿了瓶貝爾淡紅葡萄酒。「我只是想和你聊聊你室友的事。」

  見她渾身豎起的尖刺,索倫忍不住想捉弄她一下。

  「進來。」他一喚,馬上有兩名黑衣人推門而入。「帶言小姐上頂樓,態度溫柔些,別讓人家留下壞印象。」

  看佳人恐慌地被自己的屬下「請」出門,索倫拎著剛才由冰箱裡取出的紅酒,將兩份資料交給門外另兩位屬下,同樣也往頂樓前去。

  等覃曖彤和封皓雲回到飯店,早已接近午夜。

  在外面玩了一天,想想醉芙可能睡了,覃曖彤想當然耳留宿男友的房間。

  誰知才進門不久,室內電話便響起。

  封皓雲接起電話,講了幾句便將電話轉給剛從浴室梳洗出來的覃曖彤。

  「喂?醉芙啊!什麼事需要這麼晚打來?喔,要我回房一趟,很急嗎?好,我等一下就過去。」

  掛上電話,覃曖彤拿起椅背上的外套準備回房。

  「醉芙說凌姨有事找我們商量,我先回房,晚上就不過來了。」

  進了電梯,覃曖彤忽然想到,現在是台灣早上六點多,平時九點才起床的凌姨,怎麼可能這麼早撥越洋電話給她們?

  然而還沒來得及細想,一打開房門,迎接她的是沾了哥羅芳的手帕。

  竄進鼻腔裡的藥劑,很快地令她陷入昏睡,而同時間,在頂樓總統套房內的言醉芙也遭受同樣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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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說什麼?有人在找曖彤的媽媽?」飛往法國的班機上,卓月榛懷疑自己聽錯。

  「對方是覃小姐的母系親屬,急於尋找他們逃家多年的小姐。」雷傑懶洋洋的說。「我告訴他們,要找的人已經死了,但沒告知他們覃小姐的事。」

  「你告訴他們?來台灣前你就和曖彤的親人聯絡過?」

  「似乎是這麼一回事。」雷傑繼續他的口頭報告。「我知道覃小姐是你的好朋友,所以當我知道她是誰的女兒後,選擇知情不報,畢竟這事有些複雜,還是讓他們自己發現比較妥當。」

  「早過了二十年,這麼晚才想到要找人,不覺得太矯情了些?」

  「那是他們技術太差,找了好幾年都沒找到。」

  「那為什麼找你幫忙?」

  「就當作是友情贊助吧!好歹人家幫我補了好幾年貨。」

  「別給我顧左右而言他,說!到底是誰在找小彤?」卓月榛沒那麼容易打發,揪起他衣襟要狠逼供。

  「那麼想知道?」

  「廢話,快給我從實招來。」

  「等飛機降落,我自然會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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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7-27 16:20:35

第九章

  「唔——」呻吟著醒來,覃曖彤一時只覺得天旋地轉,昏沉得提不起勁來。

  睜開眼,她就被四周豪華的裝潢及擺飾給嚇了一跳。

  這裡是哪裡?!

  猛然記起自己被迷昏的事,這兒該不會是綁匪的巢穴吧?不過還好衣服仍舊好端端穿在身上,應該沒發生什麼慘事。

  然而才推開門,覃瞹彤馬上發現自己錯了。

  只見兩名身著黑色西裝的男子,有禮地送上一套換洗衣服,並恭敬地請她梳洗完畢後到起居室去,說明他們的夫人和少主想見見她。

  正欲開口詢問言醉芙的去向,一陣尖叫立刻解答了她的疑問。

  能尖叫表示沒事,覃曖彤沒有激動地立刻衝去解救同伴,反而旋身進了同樣豪華的浴室,將自己整理乾淨。

  簡單地梳洗完後,她拐了個彎往方才傳出尖叫的房間走去,沿途的幾名黑衣人士並未出手阻攔,連續未斷的尖聲嘶吼顯示房內女聲情緒激動。

  「言小姐,你也叫得太驚天動地了吧?」一開門,迎面就是一個枕頭飛來。

  這是什麼狀況?只見穿著抽繩短褲的男子愉快地坐在沙發上喝酒,而在床上衣服完好無缺,看來精神不錯的言醉芙正揪著被單與他對峙。

  「他他他……」一早醒來躺在我身邊。言醉芙氣到連話都講不清。

  「建議你先去梳洗,不然他可能真的會撲上去。」覃曖彤冷靜地指揮激動的女主角先行離開現場。

  聞言,言醉芙立刻奪門而出。

  「真驚訝你竟然沒對她下手。」該說他定力太好,還是白癡到不懂得把握機會佔人便宜。覃曖彤與索倫對視,想從他的眼神讀出答案。

  「只是時間早晚而已。」索倫起身拿起地上散落的衣服。「我先到前面等你們,慢慢來就可以,反正沒有我的允許,你們誰也走不出這裡—步。」

  「很粗魯的邀請方式。」

  「我們向來都是如此,若有不周的地方請多見諒。」將衣服套上,他不打算在房裡待太久。「事後也請容許我們為這些粗魯行為致歉。」

  「你們所謂的事後是多久?」雙手環陶,她追問。

  「若你們肯配合,最快是一星期後。」

  覃曖彤感到無奈,看來她們的花都假期果真到此為止了。

  「可以請人把我們的行李拿來嗎?」

  「行李已經幫你們裝箱,下午一點的飛機飛往羅馬。」雖然十之八九可以確定是自己的表妹,但在未真正確定前,索倫仍以黑手黨少主的語氣交談。

  覃曖彤無言,看來到起居室會見頭頭才是當下最要緊之事。

  她也想早些瞭解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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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豪華專機上,聽見自己手機鈴聲響起,覃瞹彤順手接通。

  「喂?啊!是月榛呀!」

  電話那頭不滿女友一下機就打電話找人,留他一個人在旁邊與行李培養感情,雷傑不悅的哼了一聲。

  「麻煩你管管你家那頭狼,叫他別在你身邊直噴氣,這樣很沒禮貌。」

  「我剛在戴高樂機場下飛機,你人在哪裡?」

  電話那邊有些雜音,像是有人被踹了一腳的悶哼抗議。

  「我……剛剛上了飛機,有些不巧是在奧利機場。」抬頭一看,奉命守在她身邊的護衛注意到她的談話內容,已經要他們少主過來處理。「飛哪?他們說是要去羅馬耶!醉芙現在也在飛機上。」

  「他們?哪個他們?你有什麼事要去羅馬?」

  「有人請我去羅馬坐坐,剛剛稍微聊了一下,好像是我媽那邊的親戚找到我了,說是要帶我去見我舅舅,不過話說回來,他們請人的方式真的很『黑』,多虧他們,我這輩子第一次體會哥羅芳的威力。」

  「你舅舅?等等……該下會是……。」

  機艙服務人員告知飛機即將起飛,請覃曖彤先行將手機關機。

  「月榛,飛機要起飛了,我必須斷線了,等到了羅馬我再打給你……不會不會,你放心,我不會有事,就這樣,掰。」

  「喂喂!等等,我還沒問……喂,別掛!」

  不理會電話那頭的急切呼喊,她掛掉電話,覃曖彤發現稍早才相認的表哥正盯著她。

  「一個朋友打來的,沒聊到什麼敏感問題。」

  望著滿機的黑衣人士,覃曖彤實在不知道該哭還笑。

  她的舅舅是黑手黨首領,外祖父是前首領,表哥是下一任首領。哪她呢?回去需不需要請雷傑教她拿槍打螞蟻?

  「你有通訊自由,我沒打算知道你們說了些什麼。」

  「那你一直盯著我幹麼?」在明白他沒有敵意,而且一早就被舅媽抱著哭到快斷氣後,此刻覃曖彤沒有稍早那般不安。「想追女人自己去找你媽,是她把醉芙霸著不放,說我對紅毛豬也沒什麼有好感,但自己人總是要禮讓一下。」

  索倫沉默了近一分鐘,猛地跳起向前飛奔而去。

  「媽的!這資料誰查的?什麼溫柔有禮、謙恭和順?通通都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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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皓雲盯著剛才由飯店侍者送來的紙條,他可以確定上面是曖彤的字跡。

  撥了電話到她房裡,怎知響了半天沒回應,他疑惑地打到櫃檯詢問,櫃檯人員競回答他713號房上午九點多就已退房。

  白紙上,秀麗而不失勁道的字,鋪成一組只有當事人可以意會的密碼。

  為誰而思念

  詩人煮咖啡的香氣化作羽翮

  為誰而歇

  為誰而哭泣

  詩人的筆撐不起無邊寂寞奪眶而出

  為誰而遠行

  為誰之接近

  詩人獻上缺角的靈魂章節

  為誰之將離

  詩人究竟為誰而投筆

  添嬌了稿紙輕笑

  而誰終究傾心

  稿紙最下方特別註明,她臨時有事必須到羅馬一趟,若他在巴黎待夠了,就請他先回台灣,她可能要半個月後才能回去。

  封皓雲低聲笑了。

  誰終究傾心?而誰又要遠行?

  答案是他們同樣傾心,同樣願意為愛遠行。

  這不是封道別信,而是邀請函——邀請他到羅馬,再次向緣分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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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盯著斷線的手機發楞半晌,卓月榛將雷傑一把扯過來質問,「你說,義大利那堆烏漆麻黑的黑手黨,就是小彤的親戚對不對?」

  「他們終於找到她啦?」還不錯嘛!此他估計的快上許多。

  「今早小彤就被帶走了,說是要去羅馬。」卓月榛不瞭解黑手黨,對這個老字號招牌也沒什麼想法,她只擔心好友的人身安全。

  「對方要先帶她去見舅舅。」即使再不瞭解,也知道黑手黨的勢力範圍在南義大利,怎麼這下卻跑到中部去?

  看出她的疑惑,雷傑回答,「覃小姐的舅舅門諾夫·薩普奧·基曼是黑手黨現任教父。覃小姐的母親在基曼家族中是庶出,不過因為是唯一一個女兒,所以很得異母哥哥的寵愛,現在門諾夫會出現在羅馬,可能是去處理一些檯面下的政商關係。」

  「我們要下要也跟去羅馬看戲?」卓月榛相信,憑雷傑和黑手黨的密切關係,自己可以順便參觀這個名聲響亮的黑社會組織。

  「先別急,既然都到了巴黎,不妨先休息—下,晚—些我們再直接到西西里找覃小姐,反正現在去羅馬也沒什麼看頭。」

  「不錯,你越來越有當惡人的架式了。」

  「我好像從來就沒當過好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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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羅馬一下飛機,覃曖彤與言醉芙就被眼前的陣仗嚇呆了。

  紅毯由下機梯道向前鋪了約十公尺左右,兩邊站滿穿黑衣、戴墨鏡的「兄弟」,紅毯盡頭還停了一輛烏黑發亮的加長型六輪凱迪拉克。

  「天啊!我以前一直以為這種場面只能在電影或小說中看到,沒想到真給我遇上了。」言醉芙驚訝地張大嘴巴,呆站在走道上。

  「這裡是黑手黨的地盤,用這陣仗恭迎他們的首領夫人和少主是應該的。」覃瞹彤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只是那些兄弟對她的注目有點令她無法消受。

  「他們這樣是要我們不過海關直接入境嗎?」這樣不就成了偷渡客?

  「他們自會處理,你不必擔心。」

  「別拉我,再讓我陶醉一下。哇塞!是加長型凱迪拉克耶!」

  覃曖彤對言醉芙的言談感到好笑又無奈的搖搖頭,半推半拉地拉著她陪舅媽下飛機,隨後被人恭敬地迎入禮車中。

  看著車子緩緩駛離強皮諾國際機場,轉入羅馬市區,覃曖彤發覺自己已在不知不覺中,踏入了一個無法想像的的世界。

  五歲前的豪宅、賓士、僕傭都不算什麼,現在的她才真正瞭解到有錢有權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坐在她對面的首領夫人柔聲詢問有些恍神的外甥女。

  「只是不敢想像自己會以這種方式光臨羅馬。」

  「那你可能還不知道光臨羅馬的第一件事是什麼。」索倫拉開車座內的小折疊桌,隨即自附設櫥櫃中取出玻璃杯與一瓶浸在冰桶中的梅利尼康紅酒。

  剛開始有些不解的覃曖彤和言醉芙,很快地便明白索倫的意思,跟著同車的兩位在地人悠閒地舉杯,細細品嚐美酒,因為……

  「塞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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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費米寄諾機場    入境大廳

  站在這片由上古時期便垂名青史的土地上,封皓雲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心如此悸動。

  擎天的石柱,美麗的圓頂,同樣光景,羅馬依舊如此滄桑嫵媚。

  不同的是心情,從前的他隻身一人,來此是為了追逐音樂藝術;今天他同樣只身前往,為得卻是追逐人生的另一半。

  封皓雲相信,此刻覃曖彤正步行在這城市的某一角,期待與他再次相逢。

  感到手機震動,封皓雲按下通話鍵,彼端傳來妹妹熟悉的聲音。

  「哥,你現在人在巴黎嗎?」

  「不,我剛到羅馬,人還在機場入境大廳。」

  「那太好了,你要在那待多久?宮爵碰巧要和希麥雷亞簽約,買下他們在翡冷翠的飯店,由於時間不急,原想先到巴黎找你再飛羅馬的。」

  「你們什麼時候動身?我大概會在羅馬待上兩個星期左右。」

  「明天下午兩點,到羅馬時大概是你那邊的後天晚上九點多,反正法國和義大利時間相同,並不妨礙。」

  「你要和希麥雷亞家族簽約,爸有沒有表示什麼?」

  「沒特別說什麼,只要我對他們客氣點,別不給面子。」

  「這樣啊!那等你確定落地時間和機場再通知我,我去機場接你們。」

  「沒問題,那就羅馬見嘍!掰。」

  收了線,封皓雲百思不解,為何他才到義大利,小雪後腳就跟了過來?

  這也是上天故意安排的嗎?

  還是真的只是巧合?

  「也許只是我想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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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馬    西班牙廣場區    康多第街

  Dream在羅馬的分店位於世界知名的康多第街上,此刻店裡店外的氣氛詭異非常。

  店裡,服務員戰戰兢兢,因為除了客人,身邊的保鑣陣容也不容小覷。

  此外甚至連一般小店員不可能見到的設計師,及老闆的女兒也都在場。

  突然光臨的一群人,嚇得全店人員緊急戒備,生怕一個閃失,丟了飯碗不要緊,只怕看不見明天的太陽。

  「你們每次出國,都是這樣抽查嗎?」

  「不一定,通常我們都偽裝成只看不買的觀光客。」言醉芙回答陪同她們前來的夫人。

  就算顧客不買,店員也要以最誠懇親切的態度服務,一旦發現有差別待遇,這名店員馬上就會被開除。

  這也是Dream有別於其他品牌,在一般人眼中評價甚高的其中一項原因。

  「很可惜小姐我最近的心情十分惡劣,懶得偽裝,暫且饒過這間店。」

  覃曖彤坐在真皮沙發上翻閱不知已看過幾百次的目錄,一邊享受店員沏上的高級紅茶,看著言醉芙招手要店員叫店長出來。

  一陣推托後,一名個子最小的女店員主動站出來,表示店長不到下午是不會出現在店裡的。

  「叫他連下午都不用來了,我們請不起這麼大牌的員工。」重重闔上員工資料,言醉芙轉對剛才剛代為發言的店員說道:「你,對,別懷疑就是你,明天起直接升等補店長的缺,人事異動公文自行補上。」

  就當店內眾人扼腕著沒把握住升職機會時,從一開始就沒發言過的旁觀者終於說話了。

  「我想出去散個步。」擱下空了的英國皇家骨瓷茶杯,覃曖彤起身整整有些皺掉的衣裙。「我沒到過羅馬,想趁今天先逛逛西班牙廣場。」

  夫人招了招手,馬上有人進門領命,隨即覃曖彤身後便多了兩名黑衣兄弟護航。

  出了店門,順著康多第街往東走,沿路上淨是高檔名牌店面。其實不只康多第街,附近十來條街道交錯構成的整個區域,都被各國名牌店進駐。

  一路晃過GUCCI、Valentino、PRADA,盡頭就是著名的西班牙廣場。

  因非旅遊旺季也非假日,停留休息的行人並不多,由廣場順勢而上,得以窺見連接山上三一教堂大門的西班牙階梯全貌。

  站在階梯高處往下眺望,羅馬的繽紛風采盡收眼底。

  宏偉的圓柱拱頂、唯美巴洛克雕飾、新穎的摩天大樓……新舊世紀在這古老的城市裡交替,而愛情,自古又有多少在這兒輪番上演?

  趴在花台前的欄杆上,覃瞹彤的目光巡梭底下來往的群眾。

  忽然停住——

  吸引她的不是羅馬某幢特別的屋舍,也非某條特別熱鬧的街弄,而是那出現在階梯下,背著小提琴的俊挺身影。

  就在她眼神為他駐足之刻,封皓雲的目光也攀上寬闊台階。目光交會時分,羅馬霎時寧靜,沒有行人,也失去車聲。

  覃曖彤淺淺地扯開笑顏,對階下的男人揮了揮手。

  天氣晴朗,璀璨的太陽照得西班牙階梯風光明媚。

  她想,今天應該不會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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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真的追來啊?放那些前輩們鴿子不太好吧?」攪動杯中的濃醇香郁,覃曖彤翻閱目錄想點份午餐。

  「我請我的老師和他們說,下次再來法國時還請他們不吝指教。」封皓雲坐在她對面,有些不適應一旁盯著自己的冰冷視線,很驚訝向來隨性的女友竟然會僱用保鑣。「我不認為你有讓人跟隨的雅興。」

  「人又不是我請的,這都要歸功於我那些放不下心的親戚。」被問起這事,覃曖彤胃口全失,遂將Menu推給他。

  「你什麼時候有位這麼關心你的親戚了?」

  「昨天剛在巴黎相認。」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黑衣人,覃瞹彤的頭又開始痛了。「義大利最標準的地頭蛇。」

  「不會是我想的那個吧?」論派頭,大概只有義大利黑手黨有這種能力。

  「不幸就是。以後記得提醒我小心凶器,搞不好我體內『優秀』的血統哪天會突然覺醒,拿某人的槍掃射。」侍者收走菜單,趁著上菜的空檔,覃曖彤轉頭環視這間已有兩百三十多年歷史的老咖啡館。

  方纔由保鑣口中得知這間位於西班牙廣場旁的咖啡店,在羅馬可是赫赫有名,絨布牆面上釘了許多光臨過此店的名人肖像,其中不乏拜倫、李斯特,華格納等耳熱能詳者。

  「某人?」封皓雲不解。

  「回去記得提醒我帶你認識一下月榛的男人,那傢伙整天槍不離身,專以奪人性命為業。」

  「不會吧……」封皓雲臉上出現黑線。

  他遇到的究竟是怎樣一個怪組合?不但三個女生各有各的「驚人」之處,就連另一半也如此另類。

  而一直認為女友是三人中最正常的,今天卻徹底被她嚇到,黑手黨可不是他惹得起的。

  看來回去得和老爸談談,他們同樣都來自義大利,或許會比較熟。

  「喔!通風報信的人回來了,等會兒換你有得受了。」瞥見窗外人影,覃瞹彤想,這件事遲早是要搬出來談的,只是沒料到會這麼快,都還沒讓親親男友做好心理建設,約會就被迫中斷。

  「他們很在乎你的狀況嗎?」

  「之前我和他們談到小時候的事,表哥差點下令追殺我叔叔。你覺得他們在不在乎?」

  談話間,夫人和醉芙已來到面前,隨行而來的保鑣則退至店外,只留下幾人在店裡等候。

  「哈羅!氣質公子,好久不見。這一別……可過了快四十個小時呢!」言醉芙一掃這兩天來的怒顏,開心的和封皓雲打招呼。

  與眼前的貴公子相比,那只紅毛豬簡直是垃圾。

  還是不能回收的那種。

  「言小姐就別奚落我了。」封皓雲一邊回覆言醉芙,一邊禮貌地和夫人點頭打招呼。

  望著他,夫人越看越覺得眼熟,尤其是那雙琥珀色,流露出相同王者氣勢的雙眸。「你和希麥雷亞有什麼關係?」

  「夫人指的是?」

  「凱頓森·希麥雷亞。」夫人望著封皓雲,不禁有些懷念起那位三十年不見的青梅竹馬。

  「正是家父。」

  「我不知道凱頓森的兒子已經這麼大了。」她有些失落的說。

  噍,人家的孩子都這麼有教養,有氣質,她就只養育出個小混蛋。

  「夫人不是想問我和曖彤之間的事嗎?」

  「那個待會兒再說,先談談你爸媽現在過得如何?有沒有……」在座三位聞言全部傻眼,畢竟這情況和他們之前設想的完全不一樣!

  隨後只見夫人自顧自地和封皓雲談起往事,其中包括了凱頓森·希麥雷亞在義大利發生的種種,以及他小時後的一些糗事。

  啜飲著面前的咖啡,安靜當個好聽眾,覃曖彤目光瞄向封皓雲,原來他們兩家的淵源竟是如此之深。

  這段愛戀,不會是上天為彌補對上一代造成的傷害,而賜予他們的吧?

  察覺到她的注視,封皓雲偷空回給她一個安心的微笑。

  此舉卻不禁惹來言醉芙的冷哼。

  漸暗的天色吸引了戀人的注意,無論理由是什麼,他們都感謝上天的安排,讓他們能夠在今生相遇、相知、相戀。

  回憶道不盡,當夫人還沉溺在昔日時光時,咖啡館的木門被推了開。

  走進的黑衣人打斷原先的話題,傳達剛才收到的指令。首領請他們返回羅馬分部,表明想見見外甥女的男朋友。

  一行人才踏出咖啡屋,陰霾的天空便開始飄起細雨。

  舉頭望向雨幕,一道很深很深的感動無聲無息地竄入,撼動了覃曖彤的心。

  她於是細聲詢問陪伴身邊的男友。「你覺得這雨像什麼?」

  「有點兒像是老天懺侮的眼淚,懺悔他的安排傷了太多人的心。」

  「我倒覺得比較像是欣喜的淚,因為這次它的安排,又將當年各奔東西的人聚在一起。」而缺席的兩人,就讓他們來代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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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會跑來找我。」拉開椅子,遲到的男子下客氣地落坐,看向對座那名白髮蒼蒼的老人。

  那名以門戶之見執意拆散一對有情人,那位他稱之為父親的人。

  記憶中正值壯年的父親,此刻滄桑得連他都感到驚訝。

  「你……過得可好?」不知如何接話,羅爾夫·希麥雷亞問了一個自己都覺得心虛的問題。

  「只要沒有你,我和她會一直過得很好。」或許當年對他的不滿已經被幸福的生活掩蓋,但是封陽霽說話的語氣卻一點也不像受人養育二十幾載的晚輩。「你請的私家偵探品質真糟,連這點都查不出來。」

  「別人查到和聽你親口說的感覺總是不一樣。」自己已不再年輕,羅爾夫的霸氣早已隨歲月逝去。

  在兒子面前,他只是個不稱職的父親。

  「以前的你可不這麼認為,你眼裡永遠只有家族沒有兒子。」

  「其實她是個好女孩,學音樂也沒什麼不好。」羅爾失望著這間義大利餐廳中央的鋼琴,一名二十來歲的女子正彈奏著莫札特的奏鳴曲。

  想起這曲子,當年「她」也在義大利酒吧裡彈過。

  「和那些富家千金相比,她更有作為當家主母的氣度。」

  「這話你要是早個三十年講,希麥雷亞不會走到這種地步。」封陽霽,不,應該稱為凱頓森·希麥雷亞,不禁這般嘲諷自己的父親。

  「你想回來嗎?」羅爾夫試探地問,他已沒資格要求兒子回家。

  「為了家族,還是為了你?」招來侍者點了瓶佛羅夢多紅酒,在父親低聲下氣的態度下,凱頓森稍微有了長談的意願。

  「都是也都不是。我只是想說,帶她一起回來,我想為當年的事向她道歉,是我對她太不公道,她生氣也是應該的。」

  「你頭昏了嗎?」聽到這話,凱頓森浮現的第一個念頭不是感動,而是覺得眼前老人有問題。

  「她嫁給了你,就是我們希麥雷亞的當家主母。」

  「我們的關係已經決裂了吧?老頭。」凱頓森嗤笑,這頭銜來得未免也太晚了些。

  「你有看見我把你登報作廢的消息嗎?」羅爾夫浮現笑意,那聲老頭代表他們的關係從未斷過。「既然沒有,你就還是希麥雷亞的大少爺。」

  「哼!」凱頓森的嘴角也有了彎度。「我回去會考慮考慮,過幾天再回覆你,不過在這之前,你得先好好招待我女兒。」

  「封皓雪是吧!長得就像她母親一樣漂亮,一看就知道是個有才氣的千金小姐。」美麗有學問,加上工作能力又強,多出色的人兒啊!他得替她物色個匹配的夫婿才是。「怎麼?為何要我先好好招待她?」

  「翡冷翠那間飯店不是賣了嗎?買下飯店的是她老闆,她這當秘書的今天下午起程陪老闆飛往羅馬簽約。」

  凱頓森豈會認為這是趟單純的出差?這兩人肯定不玩個一星期不會回來,而既然如此,那就有勞這位在地人的款待了。

  「我是聽說翡冷翠的飯店轉賣了,那混小子從來不和我講這種事,絕大多數都是我的眼線告訴我的。」與聰明絕頂的大兒子相比,庶出的二兒子根本是個庸才。「就她和老闆兩人嗎?」

  「你覺得熱戀中的情人,出國會帶電燈泡嗎?」

  「你認為直接準備婚禮會不會比較實際?」未來女婿能和希麥雷亞瓜分國際飯店市場,肯定是個傑出青年。

  羅爾夫腦中已勾勒出孫女披上白紗的美麗畫面。

  「我沒意見,可我有但書,將來希麥雷亞的繼承權,小雪要排第一位。」

  「那皓雲呢?」調查報告中,孫子讀的也是商業科系,而且成績優異,並不輸給皓雪。

  「他沒有心在商場上,就算你給他繼承權,最後他還是會讓位給小雪。」觀察兒子這麼多年,凱頓森有些後悔當年逼兒子浪費四年讀企管學位,白白耽誤了他的人生。「最重要的是,我要小雪嫁得風風光光,以她的才幹,不該只是個機要秘書。」舉手向侍者要來菜單,凱頓森想想也好久沒和父親一起吃飯了。

  母親在他很小時便過世,之後他又離家出走,父親一個人肯定很寂寞。

  「一起吃個飯吧!我們有多久沒有一起用餐了?四十年有了吧!」

第十章

  「爺爺看到你時好激動,以前他從來不在他人面前掉淚,這次卻為你破例。你要知道,混這行的,再大的悲慟都要忍耐,當年芮妮母親死時他也只是若無其事地交代部屬處理後事,等回到房裡才一個人抱著照片痛哭。」帶著覃曖彤參觀有如迷宮般的黑手黨總部,夫人邊和外甥女閒聊著。

  夏季的西西里島陽光如炙,天空藍得像是被洗過一般。

  「回房哭總比連眼淚都流不出來好吧!」順手摸摸栽植在窗台上的異國花卉,覃曖彤並不認為男人會因為流淚而脆弱。

  真正讓他們脆弱的,是那些讓他們流淚的人。

  「我比較好奇舅媽你怎麼和舅舅認識的?之前在羅馬聽你說的那些故事,覺得你好像跟皓雲爸爸比較熱。」

  「陰錯陽差吧!我和凱頓森是對不來電的青梅竹馬,後來他喜歡上一個在酒吧彈琴的台灣女孩,每次家裡幫他安排約會,他都拿我當擋箭牌。誰知道對方也無心約會,每次都推你舅舅出面解釋。」倚著走廊旁的石材欄杆,夫人邊說邊笑。「然後被指名該約會的沒約上,代班的卻一天到晚見面,多看幾次就這麼在一起了。」

  記得那時他們說要結婚時,可是跌破了不少人的眼鏡。

  「真是個陰錯陽差的相識。」停下腳步,覃曖彤多分了點神欣賞這座廣大的私家花園,地中海該有的風味全都融於其中。

  可惜陪她到這裡的封皓雲被舅舅喚去聊男人們的話題,言醉芙又被索倫表哥押去「觀光」,她只好請舅媽帶她繞繞宅子,避免之後迷路的可能。

  「你覺得我家那隻兔崽子配言小姐會不會高攀了?這中文是怎麼說?噢!對了,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如果他有命活到醉芙點頭,恐怕還要算是我家醉芙高攀了他。」

  「這你不用擔心,那小子賴活的本事高超,生命力比蟑螂還要強韌,沒問題的。」

  「那就隨他去嘍!醉芙在台灣已經嚇跑了好幾打追求者,言叔若知道索倫表哥想娶他女兒,一定會痛哭流涕的雙手奉上,外加叩頭謝恩。」

  「有那麼誇張嗎?」抬頭看見丈夫和封皓雲迎面走來,夫人興奮地迎上前,向他轉述剛才外甥女說的話,門諾夫臉上浮現滿意的表情。

  「你和夫人說了什麼?該不會是把言小姐賣了吧?」

  「我就是想賣也得看她大小姐同不同意啊!誰都曉得她看索倫超不順眼,沒拿機關鎗把他掃成蜂窩就不錯了,怎麼可能會答應?」

  「要她答應還不簡單。叫索倫拿幾瓶高級葡萄酒引誘她,灌醉後再來個霸王硬上弓,最後請她父母來個人贓俱獲不就結了。」

  「我怕新郎會活不到進禮堂。」與封皓雲並肩漫步在斜陽下的香草花園裡,陣陣香氣薰得覃曖彤有些陶醉。「但這方法值得試試,反正索倫可以和她魯這麼久還沒掛點,再激烈一點應該還不至於見血。我建議應該要先這樣……然後再那樣那樣……」

  嘰哩咕嚕,兩個人坐在噴水池邊精心策畫戰略。

  同一時間,巴勒摩的另一頭可就沒這麼祥和。

  一輛加長型轎車沿著海岸線緩緩行駛,在前方開車的司機納悶地心想,這家隔音玻璃品質還真糟,後頭的乒乓聲聽得一清二楚。

  隔壁副駕駛座上的保鑣則是一顆心忐忑不安,很怕那聲音要是停了,他就得準備去後座替少主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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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說他不能來機場了,因為他人目前在西西里陪曖彤姊。」出門前臨時接到電話,封皓雪有些失望,她已經一個月沒見著大哥了。

  但隨後想到大哥是和親親女友在一起,她和宮爵也不方便去打擾,大家還是各走各的比較好。

  「你哥真是不開竅則已,一開竅就驚人,陪女友在國外玩到流連忘返。」宮爵心裡羨慕到想扁人。

  誰說當老闆很好的?每次他出辦公室找小雪,她都以上班中不談私人事務為理由,拒絕他的親密動作。

  「他們兩人之前也沒一天到晚都見面,哪像我們?看到都快吐了。」

  「哇!小雪,你怎麼可以說你看我看到快吐了?!」宮爵擺出自尊心受損狀,換來封皓雪一記拐子。

  「如果你不要擺副情聖樣,我可以暫時不對你吐。」由輸送帶上拎起自己的行李,封皓雪順手也為老闆拿起隨之而來的旅行箱。

  「這事男士效勞就好,何須勞煩小姐玉手。」

  「那好,你自己為自己效勞吧!」封皓雪順手又將旅行箱扔回輸送帶上,拖著自己的行李轉頭就走,也不理後頭跳腳的上司。

  「小雪,你到羅馬後情緒就很不穩定,究竟在慌什麼?」趕緊拿回自己的行李,腿長的宮爵幾個跨步便追上前方佳人。

  「我沒在慌什麼,只是不知道要怎樣才能在面對他們時不發飆,害你到手的合約飛掉。」封皓雪實在怕自己會一時衝動,而忍不住海扁那混帳叔叔,罵他怎麼把爸爸努力多年的心血一夕間毀掉。

  「如果你不想去就待在飯店裡,我自己可以應付。」宮爵如此建議。

  其實他也很怕她真的血洗人家辦公室。

  「不,我一定要去,我要親眼看見他知道那份合約是誰訂的。」

  「小雪,你爸說的對,以你的才能當秘書太可惜了。」宮爵沒有職場上的男性尊嚴情結,唯才是用是讓宮氏集團短時間內竄起的主要原因。

  他知道小雪的能力和自己不相上下,甚至可能比他和她哥哥都要來得強。

  「我比較想當希麥雷亞的總裁。」

  「替你父親收復失土?」

  「不,只是想嘗嘗父親當年叱吒義大利是怎麼樣的滋味。台灣太小了,征服感不足。」

  「你……你的理由真是太棒了。」棒到他快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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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羅爾夫,你知道你孫子交往的對象是我外孫女嗎?」對著視訊螢幕,瓦洛·薩普奧·基曼正和世交羅爾夫·希麥雷亞報導這件大消息。

  「外孫女?你哪來的外孫女?」羅爾夫不解,他女兒不是早就成為失蹤人口了?怎麼現在又蹦出個外孫女來。

  「芮妮在國外生了個女兒,人長得漂亮又乖巧,真後悔沒早一點找到她。」

  「芮妮自己沒回來嗎?」

  「她……早我一步去天國了。」瓦洛不禁眼眶泛紅,聲音哽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這麼問的。」羅爾夫知道老友對女兒有多疼愛,這般消息對他而言,是件多麼殘酷的事。

  女兒去世的消息對他而言是件多麼殘酷的事。

  「小彤原諒我當初那樣對她媽咪,說我也是為她著想,只是方法用錯了,會發生那場空難不是我們可以預料的,她甚至還安慰我不要太過傷心。」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我想這回你帶了個天使回家。」

  「羅爾夫,我在想……你要不要讓凱頓森回來?當年我們都錯了,我不想讓這個悲劇繼續下去。」

  「我已經去找過他了,凱頓森答應要回來。」他說的很得意,待愛子回來後,他接著又要嫁孫女,這陣於有得他忙了。「還有喔!他們一家都要回來,我孫女兒也有了不錯的男朋友,我連歡迎的禮物都準備好了。」

  「你的動作真快。」瓦洛聽了有些嫉妒。

  「不快不行啊!」

  「找個時間我去你那邊提親,我的小女孩可要嫁得風風光光才行。」

  「這恐怕有點難,凱頓森說要把第一順位繼承權給女兒,皓雲立志要當音樂家,以後不會接家裡的事業。」

  「沒關係,孩子想走什麼路就讓他們走吧!」

  「結果到最後,我們還是成為一家人。」只不過晚一代罷了

  命運這東西,有時奧妙得叫人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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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鋪天蓋地的尖叫聲響徹整個黑手黨總部,站崗的人往傳出聲音的地方集體衝去,只是一發現聲音是從哪傳出後,又一個個拍拍屁股走人,沒人想敲開那扇門瞧發生什麼事,就連拔槍都嫌懶。

  而走廊另一邊的臥室裡,覃曖彤被高分貝的噪音吵醒,意識到是誰在尖叫後又往身旁溫暖的身軀窩去,繼續睡她的回籠覺。

  「你家言妹妹叫得好淒厲,你表哥會不會有什麼床上的特殊癖好?」封皓雲都已經在這裡住了快一星期,倒沒聽過這種另類的喊起床方式。

  「沒什麼,之前她已經在飯店叫過一次了。」覃曖彤飽含睡意地說,昨天「運動」得太晚,今天又這麼早就被吵醒,她還沒睡飽。

  「既然你都這樣說,那就當什麼也沒聽見吧,」

  這廂於是繼續睡他們的大頭覺,不管那廂如何的嘶吼尖叫。

  外邊豪華氣派的客廳裡,兩對中年夫婦正喝著伯爵茶,愉快地商量賣女……更正,是女兒的婚姻大事。

  「聘金不用了,拿去補償我女兒破壞的東西剛好。」推回桌上的支票,言喻不好意思地說,養女不教乃父之過也。「順便翻修隔音設備,醉芙以前在國中合唱團裡是唱高音的。」

  「醉芙脾氣不好,記得提醒索倫以後多防範些,不然早上起床會發現哪裡又多一處傷,再不就是頸子上插了一把刀,兇手卻不見了。」當了二十年的繼母,凌茶蘊也很瞭解這位脾氣火爆的繼女。

  男方父母臉上則掛滿黑線,驚歎事實果如覃瞹彤所言,還真的是打折減價外加奉送到底。

  「呀——」震天價響的尖叫捲土重來,這會兒守衛連探看都懶,直接當作是早上十點整的報時聲,暗自猜測他們昨晚到底大戰了多少回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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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不只是西西里的白天充滿驚叫聲,在羅馬,驚叫的換成封皓雪和宮爵。

  「你你你……」兩人很有默契的一同伸出食指,指著對面前來簽約的男人,接不出半句下文。

  「兩位不用這般驚訝,先坐下喝杯茶,當作是自己家別客氣。」來者很有禮貌的懇請兩位終止這種奇怪的歡迎方式。

  「請容我自我介紹,在下是新上任的希麥雷亞總裁凱頓森·希麥雷亞,這是我的名片,請問可以開始談有關於合約的細節了嗎?」

  沒有反應,坐在凱頓森對面的兩人,仍舊處於震驚狀態,石化程度高達百分之百,繼續保持著用食指比人的動作。

  「款!女兒,這樣很丟老爸的臉耶!我以前都是怎麼教你的?這種樣子出去談生意,十個有十一個會失敗。」凱頓森歎了口氣,忍不住用鋼筆戳了戳女兒的額頭。

  這舉動終於讓封皓雪元神歸位。

  「老老老……老爸,你怎麼會在這裡?」一向口齒伶俐的封皓雪難得結巴。

  「你剛剛沒注意聽我說喔!我剛上任,花了一點時間確定人事和行政狀況,馬上就出來簽這種大合約,你老爹我也很賣命耶。」

  「早報沒說你重返希麥雷亞啊!」這回發話的換成宮爵。

  這等大消息怎麼會沒人報導?他可是一早起床就看了當地的早報了。

  「他們怎麼可能會知道?我前天晚上到羅馬,昨天確認了一些接班細節和人事調度,今天才第一天上任啊!」凱頓森得意地說。

  「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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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彤彤,地中海的陽光很舒眼吧!窩在這兒連我也不通知一下。」宛若走在自家地盤上,卓月榛理也不理那些意圖攔她的守衛,人一靠近就手刀伺候,完全不當這裡是黑手黨的地盤。

  「月榛!你怎麼知道我在巴勒摩,而且還進得來?」正在起居室享用早午餐的覃曖彤,非常訝異會看到好友前來。

  又不是辛蘤沂,勞動幾根手指就可以癱瘓保全系統,且就算她能從電話中猜出她被誰帶走,也不認為她找得到這裡。

  「我是不知道啊!但是某人知道,而且他還是這裡的特約來賓。」這裡的人對雷傑可尊敬得很。

  本來卓月榛堅持要嘗試「走後門」的滋味,但是雷傑那只臭狼說,第一次拜訪要派氣些,想走後門等下次再說,於是就拉著她大搖大擺的從雕花大門進入這座戒備森嚴的大宅。

  「雷傑?他和黑手黨有什麼關係?」覃曖彤示意後面一群逮下著人的守衛退下。

  「就算他熟,你又沒來過,怎麼找得到這麼後面的地方?」

  黑手黨總部對第一次到訪的人來說等於是座迷宮,沒有熟人帶路根本摸不清方向。

  「雷傑讓我瞄過平面圖,說你肯定住在這一帶,叫我看到房門就踹開看看裡面有沒有你。」完全的鬧場行為,可見她對他的影響有多大。

  三年前的雷傑才不會說出這種話。

  「他人勒?平常不都黏你黏得很緊。」覃曖彤發現本該守在好友身邊的人,這會兒連個影子都沒瞧見。

  「一進門就被一隻紅髮獸拖去『聯絡感情』,我還特別叮嚀他沒事別拔槍,子彈要發在刀口上。呦!瞧瞧是誰來啦?床上多了只天使的男人?」

  大剌剌地坐上起居室沙發,卓月榛向一邊待命的女傭要了瓶白酒。開玩笑,來西西里不喝白酒會對不起她的機票。

  「月榛,你也行行好,不會連他都認不出來吧?」覃瞹彤拍額喟歎。

  以好友那顆瞄幾下六法全書及醫學大典就能倒背如流的金頭腦,不會連封皓雲都認下出來吧?

  「大音樂家是吧?好像在哪裡看過他的海報。」這不在她關心的範圍內。

  其實是懶得動腦筋想。

  最近和雷傑廝混得有點超過,她的頭腦需要休息。

  「封皓雲,別號是提琴貴公子,專長就是小提琴演奏。這次曜天『讚歌』的音樂都是他編的,簡總裁不是有提過?」

  「喔,就是他啊?」卓月榛一副恍然大悟樣。

  接著便又轉頭要女傭拿來早報。

  覃曖彤向一邊被徹底忽略的封皓雲稍作解釋,怕他會對好友留下不好的印象。

  縱使卓月榛並下介意這種事。

  「封先生,哪天想取個義大利名來玩啊?」接過女傭遞來的報紙,卓月榛唰地一聲攤開舖在桌上。「你家爺爺可真奇怪,先是把人家踢出門,隔幾年又跑去把人接回來,一點傲骨都沒有。」

  也是剛起床的封皓雲拿起報紙細讀,上面的鉛字頭條清楚印著希麥雷亞可能會出現百年來首位女性接班人,因為其兄有意放棄繼承權。

  「搞不懂你們這些人在想什麼,美人、藝術優先,江山、財富墊後。」卓月榛終於正視封皓雲,瞧瞧這位和她一樣瘋狂的男人長什麼模樣。

  「找個時間撥電話問問蘤沂,台灣那邊應該也有消息。再說宮氏集團在商場上也算是極有份量,總裁秘書麻雀變鳳凰的消息一傳出,保證會被那些狗仔炒弄得轟轟烈烈。」

  「小雪和宮爵目前人都在羅馬,這消息恐怕要晚個一兩天才有可能在台灣引爆。」封皓雲覺得炒不炒弄都不構成麻煩,反正他們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如果小雪真的成為下一任接班人,宮爵反而要先煩惱去哪裡請一個安全又有能力的秘書接任。」

  「你就這樣把擔子丟給妹妹?」覃曖彤心想這男人未免也太自私了些。

  蘤沂是女的還可以耍賴,何況她每次回國都會幫翔宇處理一些程式或系統上的問題:哪像他,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小雪應付得來,她這方面的能力比我還要強上許多。」她本就是隻鳳凰,是該翱翔於九天之上,沒人可以局限住她,剝奪她展翅飛翔的機會。

  「需不需要去一趟羅馬?你家人現在都在那兒,三缺一好像有點說不過去。」

  「那你和我一起去,順便帶你見我爺爺。」封皓雲可不想丟下她,自己一人孤單的回羅馬。

  「好方便談那檔事嗎?你的如意算盤打得可真精。」覃瞹彤自然知道封皓雲心底想著些什麼,他們的默契一向頂好。

  —旁的卓月榛喝著她的白酒,袖手旁觀兩人的互動。

  心想,小彤真懂得藏私,在台灣時一點也看不出她已有男朋友、

  「放心,那件事暫時不急,主要是你舅舅告訴我,說那邊也想要見你,他們比我還要急。」

  「上次在羅馬根本沒玩夠,希望這次可以有時間好好參觀。」

  「那我咧?你們跑了,我待在這兒多沒意思。」卓月榛表明想一起去。

  「你還想來看戲啊!要下要順便把蘤沂也叫來?」覃曖彤這才發現自己莫名其妙的在歐洲待了快一個月。

  「她沒空,廣告已經播出了,她家那幾隻患有重度保護症的雄獅正蠢蠢欲動,隨時都會上她那兒咬人,蘤沂不可能丟著姓簡的冰塊不管。」

  「已經播出了?這裡有辦法看到廣告嗎?拍完後我連毛片都沒看到就出國了。」最早出國的覃曖彤還沒見過自己拍的廣告。

  「有點難,不過拉瑟西斯家那邊肯定會有,你可以請他們轉成影像檔寄給你看。」

  見沒插話的份,吃過簡單餐點的封皓雲打了個招呼便回房練他的小提琴,將空間留給兩人,讓她們盡情地聊個痛快。

  「你家言妹妹還好吧?我剛剛好像有聽見她的怒罵聲。」

  「她很好。凌姨自動將她的假期無限延長,她有得是時間習慣西西里的氣候和環境,順便習慣晚上和她同床共枕的男人。」

  「那只紅毛獸?」卓月榛想起雷傑是怎樣描述他的——用下半身思考的野獸。

  「紅毛獸也有春天,摘朵絕世芙蓉相伴不為過吧?」覃曖彤對表哥的稱謂也和卓月榛所見略同。

  「哈哈……」兩人於是笑成一團。

  門外剛要進門的索倫聽不懂中文,疑惑地猜測究竟是什麼話題,能夠讓一旁殺手銀狼的嘴角也跟著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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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為西西里已經是最熱的,沒想到羅馬和它有得比。」站在強皮諾機場的大廳裡,隔著玻璃欣賞外頭燦爛的陽光,覃曖彤想像她在義大利會擦防曬油擦成油人,回台灣後大概會變碳烤黑人。

  「義大利整個夏天都是很熱的,現在才六月多,到了七、八月氣溫還會往上飆。」封皓雲來過幾次,比較熟悉這裡的天氣。

  空著雙手的兩人一致回頭,看向後頭那幾位幫忙提行李兼護航的人,頭上烏鴉掠過好幾隻。

  「你爺爺十分堅持。」這感覺很怪,兩個穿著休閒服的人,後頭卻跟著四位西裝筆挺又戴墨鏡的隨從,這還是討價還價後「縮減」過的結果。

  「我舅舅也很堅持啊!一人派兩個,加起來正好可以圍一桌。」覃曖彤很無奈地說,覺得自家長輩有點擔心過頭。

  「萬一我家那又派人過來……」一台車坐的下嗎?封皓雲不禁暗付。

  「沒有萬一,他們已經來了,一個管家附帶兩名隨從。」

  「我強烈建議我們走快一點,機場其他人一直盯著我們瞧。」封皓雲拉著覃曖彤快步走向大廳。

  過海關時,海關人員也盯著他看了頗久,大有拿報紙對照的意圖。

  「卓小姐好沒良心,一下飛機就拉著她的同伴閃人,留下我們在這裡供人參觀加驚歎。」

  「月榛沒良心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她一生下來上帝就沒給她這項東西。」和她做了快十年朋友,覃曖彤太瞭解惡魔卓的性格。

  以後雷傑可有得受了。

  很快的,兩名隨從接走黑手黨保鑣手上的行李,康達爾老管家負責帶領眾人上車。

  來到外頭,覃曖彤更想哭了。

  黑手黨在羅馬的分部竟然又派了一輛車過來。

  「你家做得真的有些誇張。」連封皓雲都無言以對。

  「瑪莎拉蒂?他們會不會太愛國了些?」

  「等會兒到我家,記得看看有多少是國貨。」

  「搞不好還是你家自己生產的……」

  兩人就著愛國話題打轉,老管家拿出手帕擦擦額上的汗,心想今天的羅馬可真是熱啊!

  多希望能來場陣雨消消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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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永恆之都燈光璀璨。

  希麥雷亞在羅馬城郊的大宅同樣也是燈火通明。

  「雖然這些錢對你家來說都是小錢,可是你爺爺真會選,送的禮物全對了你們胃口。」豪華大房裡,覃曖彤倚著梳妝台說道。

  封媽媽收到一架純白鑲金的平台鋼琴,聽說是台身價頗高的古董琴;皓雪則是一座桃花心木雕花外加鍍金的豎琴,且是特地從奧地利空運而來,音質也請專家去調整過。

  而封皓雲則是拿到一把有兩百多年歷史的名貴小提琴,還是羅爾夫爺爺特別從一位收藏家那兒高價收購的。

  拿起弓,試拉了幾個音,封皓雲滿意的心情展露無疑。

  對一個演奏家而言,能夠擁有一把好琴,比演出觀眾滿場喝采更令人興奮。

  「喂!你有在聽我說話嗎?」不滿被小提琴比下去的覃曖彤,伸手在他眼前搖晃,試圖引起他的注意。

  「送的貴不如送的好,上流社會最懂得這種送禮法則。」封皓雲認為這是件很基本的道理,沒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地方。

  「將來小雪當上了希麥雷亞總裁,宮爵要怎麼辦?總不能要他和老婆一個住台灣、一個住羅馬吧?」

  「那是他們的事,讓他們自己去解決。」大不了折衷,搬到印度去住。

  封皓雲同樣認為這算不上是個問題。

  「你有沒有注意到,今天整個宴會,楚河漢界分得好明顯?臉臭的聚在一起,其中你那位被迫退位的叔叔更是臭臉之最,另一邊那些被高薪聘回的舊員工和死忠支持者見到你爸,則是個個笑得闔不攏嘴。你想這樣會不會演變成縮小版的南北戰爭?」

  「我想是不會。」戀戀不捨地撫著已擦拭得一塵不染的琴身,封皓雲對它的驚歎一絲未減。「叔叔的權力已被架空,其他親近他們的親戚背著他賣掉的股票都被我爸買下,以他們區區百分之十的持股,斗下過我爸的百分之四十五,如果再加上股東裡支援他的股份,可能會超過百分之七十。」

  「所以這次政變大事抵定,沒得翻盤嘍?」覃曖彤不懂商業,男友說什麼她就照單全收。

  「爺爺事先都鋪好路了,我爸回來只需換個頭銜就能坐上那張辦公椅,專心帶領持續跌停板的家業往上衝。」將名琴擺進特別訂做的琴盒裡,封皓雲小心翼翼地像是在對待一個呵護備至的寶貝。

  「你對待這把小提琴好溫柔喔!我懷疑她才是你的命定情人。」覃瞹彤有些吃味的地說。

  「你說這話時能不能稍微裝得哀怨一點?用這種開玩笑的口吻來說,一點感覺都沒了。」蓋上琴盒,封皓雲接過她遞來的酒。

  「很難。你要下要先示範一遍給我看,我的學習能力挺不錯的。」

  「親愛的彤,有時我真覺得,你身為詩人是個不怎麼美麗的錯誤。」文人該是擅長鋪陳浪漫的,怎麼在關鍵時刻,她反而一點都浪漫不起來?

  「寫作是一回事,生活又是另一回事。」沒有給予正面回應,覃曖彤自窗旁的小几上端起一杯紅艷的雞尾酒,栘至他面前。「猜猜這酒名叫什麼?」

  「Angel's  Tip,中文譯作『天使的關照』。」從酒的顏色、上頭裝飾用的紅櫻桃,以及可可酒的芳香,精通雞尾酒的封皓雲輕易說出答案。

  「那請問,日本人又稱這酒叫什麼?」覃曖彤輕笑,輕輕飲入一口。

  封皓雲沒起身,任她傾身印上他的唇,放任甜酒滑入自己咽喉。

  「天使之吻。」

  繞了好大一圈,基曼與希麥雷亞,兩個義大利最知名的家族,終究還是交會了。

  光害映紅的夜空沒有星光,看不出上天真正的心情。

  但夜風裡瀰漫的水氣像是他的淚,在撐不住無邊寂寞時奪眶而出,降臨所有終會傾心的人。

尾聲

  為愛棄江山    義大利商業鉅子蟄伏寶島

  中文報紙報導出封陽霽在敦化南路的酒吧傳奇,這是第一天的版本。

  鳳凰棲身麻雀窩    小秘書翻身成接班人

  中文報紙接著爆料另類麻雀變鳳凰的消息,這是第二天的頭條。

  音樂才子系出名門    專求藝術勝過追求財富

  中文報紙繼續印出封皓雲的故事,免費為他打廣告,這是第三天的故事。

  就連其他扯得上關係的雜誌也爭相報導這個潛伏台北長達三十年,卻其實是義大利名門的家庭。

  然而,封皓雲和封皓雪事後都選擇回到台灣。

  一個繼續當她的秘書,直到她老爸下令歸巢;一個則繼續享受他的音樂生涯,過著四處流浪、學習與演奏的提琴手。

  「小雪,現在上班應該沒什麼問題吧?」某個假日下午,坐在「Meet  Sicilia」裡,封皓雲問著妹妹。

  「都在辦公大樓裡,能有什麼問題?頂多那些本來對我懷有敵意的女員工,突然變得阿諛奉承罷了。」封皓雪認為目前的日子很好。

  「完全沒想到爸最後會決定把酒吧給你,他不怕將來你和彤姊搬到義大利,這裡變會成無主地帶嗎?」

  「我可以請人經營,托報導之福,這裡可大大出了名。」

  封皓雲舉目環視店面,現在的Meet  Sicilia放眼望去儘是全新的裝潢,空氣中還飄散著陣陣原木香氣,母親昔日彈奏用的鋼琴還在,角落的豎琴已被宮爵搬回家了。

  創立它的主人已離開這兒回故鄉去,重拾來這兒之前的生活。

  每思及此,總覺得世事實在變化無常。

  過了兩個多月,如今台灣七月的日頭正艷。

  希麥雷亞重整後展露成果,下滑的股票開始有了上揚趨勢,多項產業也挽回頹勢,業績逐漸往上攀升。

  相信這個古老家族在父親的領導下,將再度稱霸義大利。

  「彤姊沒計畫要結婚嗎?你們打算拖到什麼時候?」

  「等你和宮爵的先完成了,我們會考慮跟進。」

  一旁剛由吧台折回的宮爵手一滑,差點將整瓶高級葡萄酒滑掉,「款!你別害我啊!好像我持續單身是件很罪過的事。」明明就不是他的錯,而是某人一直不肯點頭,別說的好像他們結下了婚是他的錯一樣。

  「上頭說了,小雪若結了婚就要請辭秘書職位,接任希麥雷亞的亞洲區總執行長,而如果她二十八歲前不能完婚,就要強制調職。」封皓雲懶懶的道。

  「這簡直是強人所難嘛!我哪有辦法再去生個萬能秘書出來?」抗議!他要抗議!

  哪有人這麼鴨霸的,他要買光他家名下所有的飯店以示抗議。

  「你自己想辦法吧!怪只怪你要愛上我家小雪。」封皓雲聳聳肩表示無奈。

  有海水侵蝕感的木門輕輕闔上,歇業中的木牌依舊掛著。

  封陽霽臨走前物色的新廚子要下星期才能上任,聽說是個很中性的女孩;新任的調酒師則是個容易被錯認性別的陰柔美男子,而駐店鋼琴師則跌破眾人眼鏡是個豪爽的陽光大男孩。

  送走了舊人,換了新主人後,「Meet  Sicilia」將要改頭換面,以完全不同的新面貌再度出發。這一個月裡,酒吧裡裡外外全部斥資重新裝潢,變得很有地中海風味。

  拿著小提琴,另一手抓著新寫的譜,封皓雲順著敦化南路步行,沿途滿街的高檔名牌店,讓他想起羅馬的西班牙廣場。

  可惜這兒沒有直通山頂的階梯,也沒有憑欄眺望的人兒……

  就在他恍神間,午後逐漸陰霾的天空傳來一聲響雷,豆大的雨滴眼看就要落下。

  「在想什麼?」溫柔的嗓音隨著—把傘來到身邊,將他拉回現實。

  「在想你,想我們還不曾在台北的雨天裡相遇。」

  「現在不就有了?」覃曖彤輕笑,不忘嗅嗅空氣裡的雨水味。「瞧,雨開始下了,你確定要繼續站在這裡嗎?」

  「怎麼會來這裡?」退至路邊雨棚下,封皓雲問。

  「言叔受托在這附近蓋一幢新的商業大樓,我陪他來勘察建地。其實我也不懂這東西,所以言叔要我四處晃晃,本來想到你店裡看看,沒想到晃呀晃的就看見一個準備淋雨的呆子。」

  「怎麼沒看到那群黑衣人?」即使回到台灣,她的身後總有人跟著。

  為此,覃曖彤已經抗議過不知多少次。

  「被我打發掉了,我不想太招搖。」收起傘,她指著琴盒問。「這該不會是那把百萬名琴吧?你捨得看它淋成落湯雞?」

  「百萬名琴我放在家裡,這把是之前陪我在國外流浪的那把。」

  「告訴你喔!我昨天突然發現你們家名字取得十分有意思呢!」

  「哦!怎麼說?」兩人坐在街邊店家擺在外面的長椅上,欣賞著台北的雨天。

  「你爸爸的『霽』字上頭有個雨,你的『雲』和你妹的『雪』字亦同,而你母親更妙,直接用了『雨』這個字,難怪我每次遇見你都會下雨。」

  「說不定真是這樣喔!」封皓雲笑答。

  以前只覺得自己和妹妹的名字很像,卻沒將全家的名字湊在一起看過。

  此時,一旁的玻璃門被推了開,只見名牌服飾的女店員怯怯的拿了枝筆和一本CD內頁來到兩人面前。「那個……可以請封先生幫我簽個名嗎?」

  原來是封皓雲提琴專輯的內頁,演奏者本人欣然地接過提筆落款。

  「沒想到竟然可以這樣遇見本人。我是你的樂迷,你的琴技好厲害。」

  「謝謝你對我的支持。」心情好,封皓雲也回以真誠的笑意。

  「你們是男女朋友嗎?很登對喔!」說完,女店員臉紅地跑回店內。

  身邊再度剩下車聲和雨聲,雨中的城市反倒比晴日寧靜許多。

  「你覺得,這回的雨又像什麼?」同樣的問題,這回換了不同人發問。

  「像一個急得跳腳、手舞足蹈的老人。」覃曖彤這樣回答。

  「那它又為了何事而急得跳腳、手舞足蹈?」

  「它呀!他很激動地在對我們說:我都將你們湊在一起了,怎麼還不快點步上紅毯?!」她的眼裡盈滿幸福笑意。

  「那我們是不是要告訴他,那件事就排在明年春天?」

  「好啊!你和他溝通看看,順便問他的地址,好讓我寄帖子請他來當證婚人,順便包份媒人禮給弛。」

  「這事可有點難嘍!我需要時間想方法才能辦到。」

  玩笑中,猛烈的雨勢在「明年春天」四字出現後開始減弱,清風拂過,還會掀起漂亮的微浪。

  透過樟木淡香,傳來無限祝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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