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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28:50

傲如千雪 作者:鞠衍

她說對他一見傾心,此生非君不嫁。
一道聖旨拆散了他和多年的青梅竹馬,
為了權謀他答應娶她,
但他避她如蛇蠍,更是冷嘲相諷。
可她毫不在意,
只說為了范姜夫君,什麼都願意做。
那她怎麼不去死?
得知她身患重病,
為了可以救得她的性命,
他居然連三千兵權都可以拋棄!
為了她,他可以不顧自己的身份,
可以忘記她嫁給他的初衷,
並非如眾人所傳的那樣深愛癡戀,
她不是愛他才嫁給他!
但是他已經沒辦法停止愛上她的那顆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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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3 10:29:39


    銀色的月牙掛在樹梢,猶可見那泛白的月兒邊緣含了些迷人的光暈。小築旁的流水輕緩地滴在竹筒上,又“噠”的一聲翹起尾部,點著池水裡的小圓石子,在竹筒的尖尖頂部流下一條細細的流水,像是縮小的瀑布,又勝似銀河。

    這只是府內的一角,與主屋相隔較遠,周圍密密佈著竹林,每當月色沈浸,清風吹拂,翠綠的葉子便窸窸窣窣地發出動人的輕喃,醉人雙耳。

    白沐風一襲青色布衫緩緩走在羊腸小徑上,旁邊培植的幾株海棠清雅地開了,鼻翼飄來淡淡的芳香。

    “表哥。”坐在小築外的女子,露著一雙白皙的腳丫輕輕地晃蕩,看到他來了也只是淡然一笑。

    白沐風快步走到小築前,外袍一脫就包裹住了她的腳,淡淡的語氣裡似含著責備:“千雪,怎麼這麼不愛惜自己,夜涼天冷這樣坐著容易受風寒,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體質。”

    她輕盈地笑著,淡淡的眼眸裡沒有漣漪。自己的身體如何當然知道,自小身子骨比較弱,因為後天的調理也少了一些常人的喜怒哀樂,只泛著淡淡的情緒一天過一天。

    喟歎一聲,跟著他一起走進小築。

    “今日可有何好玩的事?”每隔幾天,他都會來一次。雖然次次都是匆忙,但每一次他都會娓娓道來外面的世界如何精彩,聽得她嚮往之,感慨之。

    白沐風在床邊拾來鞋子,彎下腰來替她小心穿上,“沒什麼大事。”

    聽聞他喜歡上了一女子,這還不是大事嗎?

    燭光悠然,輕輕搖曳的燭心映照著兩人的身影。大夫說她體寒,需要後天精心調理,父親特意命人在西苑修葺了這座小園林給她休養,平日裡大家也不可以隨意來打擾,那些親戚姐妹們更是少來探門,唯一這一個表哥,從小到大都守候在旁,不管他有多忙都會來看望她。

    日前聽聞小雅說表哥在太后的百花宴上遇到了一見傾心的女子,大概近幾日便會提親。這是何等的大事,大喜事啊。她一直在等,等表哥過來告訴她這個喜訊,卻等了又等,他依舊沒有開口。

    今日,他定會講了吧?

    “聽說邊關告急,北堂國正在蠢蠢欲動嗎?”她挑起一個話題,雖然不出門,但是她還有兩個包打聽的百曉丫鬟,小雅和小清。

    白沐風清淡地應了聲並不願多談,拿東西挑起燭芯,又給她暖了暖茶,“今日的藥吃了嗎?”

    自小她體弱,倒不是什麼大病,但要像個正常人那般四處走動玩樂又不太現實,天天需要吃中藥進補。

    她指向另一張桌子的小碗,“都喝完了。”

    那碗是青瓷的,畫著細細的竹葉,由碗的底部慢慢地延伸出來,尤其的清雅。碗裡還留著一點渣,細細一聞便是一股苦澀的藥味。

    “好,下次我再來看你。早點休息吧。”他關上小閣裡的窗,悠然離去。

    她怔忡地由著虛掩的門去看夜色裡的月牙,彎彎如眉,皎白似玉。今日,他怎還未說起自己的事情?若她記憶無誤,今年他該二十有六了吧?這般的年紀成家立業也不算早了。

    “小雅,你說表哥戀慕尚家千金可有其事?”她低聲詢問貼身照顧的丫鬟。

    小雅不假思索地道:“奴婢親眼所見,千真萬確。”

    即使如此,成親之日大概不遠了吧?

    “但小姐……”小雅躊躇半晌,才吞吞吐吐說出另外一個實情,“聽說尚家千金有個自小長大的青梅竹馬,就算表少爺前去提親,也未必成功……”

    哦,是嗎?她眉眼淡淡一挑。

    這就是為何表哥不說的原因嗎?他總是做著最有把握的事情,打只會贏的戰。

    小清已經把小築外的東西清理乾淨,手裡捧著一束海棠,輕然進來換了門邊的花束,“不過這次表少爺不見得贏,看得出來那位尚家千金對相爺是情有獨鍾。”

    她的眼一轉,流連間波光瀲灩勝似冷月,“相爺?”東野國正值年少青華,卻滿腹詩書雄才偉略的一朝宰相范姜軻嗎?傳聞中他為人謙和,溫潤如玉,但能在朝政裡能立足,沒有一定的心機謀略與決然狠心又怎能攀爬到那個位子呢。

    表哥若遇上他,勝算大大減少。

    幾乎為零。

    “小姐,表少爺征戰沙場,殲敵無數,胸襟廣闊之無人能及,若提親失敗也不會太在意的。”小雅馬上安慰打圓場。

    難道她們也認為表哥毫無勝算的可能嗎?

    她的眼眸轉暗,沈若浮香。黑色的外袍披在她的膝蓋處,溫溫間暖著,白皙而纖細的手指輕輕拂過外袍上的細絨,柔軟如雪毛。

    “小清,連夜入宮告知明日我蘇千雪要求見皇后娘娘。”她相信以小清的輕功來回也不過兩炷香的時間。

    小清不知她意欲何為,但她們已經習慣了以小姐的中心為重心,眨眼之間便已沒入夜色裡。

    清冷的夜空,只掛了一輪月牙,清幽銀白,相輝交映。

    屋內燭淚滴落,漸漸融化,又見細長燭芯。

    她靠在床邊,靜思了一夜。

    庭院深深,桂花飄香。

    已是入秋,池塘裡的荷花早已枯竭,只剩下幾許飄零的楓葉旋轉在池水之上,悠悠打圈。

    蘇千雪一身的錦衣正裝,細長的腰帶垂落於地,絲綢制的布料衣服上外帶了滾燙金邊的雙線袖口,玫瑰紅的顏色襯著泛金的衣領,遠遠望去如若仙子般飄逸。

    “民女蘇千雪叩見皇后娘娘。”她緩緩來到庭院桂花樹下,朝著靜然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微然欠身。

    自她踏入庭院,皇后便已看見她,只淡淡一笑,“免禮,平身吧。”

    無事不登三寶殿,她剛被賜了座就娓娓道來自己的心意:“皇后娘娘,民女大膽懇請您與皇上賜婚。”

    “嗯?”皇后定是料想不到她一開口說的會是此事,意外地問,“誰,替你賜婚?”這個十多年都待在小築養病的淡然女子,也會有七情六欲嗎?看著蘇千雪漠然自若的表情,不禁笑了,“你倒是說說,中意上誰了?”

    蘇千雪迎面直視,沒有遺漏皇后充滿戲謔的神色,清冷的嗓音裡透露著一股眷戀:“當朝宰相范姜軻。”

    一震。

    皇后愣住了,不僅是被這賜婚對象一震更是被蘇千雪眼底的堅定所震。這是一種怎樣的神情,仿若心底最根部的地方打定主意要做到的事情,由著骨子裡透露出清冷的高傲來,再漸漸轉為眼神流露出來。

    何時,她也有所求了?

    “你與范姜大人又不曾相見,怎的就喜歡上他?”皇后尷尬地移開目光,心口還是未緩和過神。

    桂花飄落,樹下石桌上雕刻的圍棋棋局,凹陷的地方被花瓣悄然填滿。她手揮一揮衣袖,打落一地的桂花,“耳濡目染已是記於心上,再見他的畫軸一卷更是傾心。懇請皇后娘娘為民女做主,了了心願。”

    “但……”皇后眉宇之間充滿了猶豫與矛盾,雖然與范姜宰相沒有過多接觸,但也知道他有一心愛女子,是為戶部侍郎尚家千金。若答應了蘇千雪,豈不是拆散了一對鴛鴦?

    蘇千雪忽地跪下來,衣袂飄飄,迎風飄揚,“皇后娘娘,民女此生非君不嫁。”話語堅決,更見黯然神色,“民女也知身子骨孱弱,自知配不上相爺,但……”她低低吸氣,又婉轉流連,“若不是真沒有辦法,民女也不會擾了皇后娘娘的清悠。”

    “不……千雪,你知道就算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是會盡全力摘給你的。姐姐我……”話到此,又擱住了,皇后娘娘一聲低歎,“此生我欠你甚多,這件事就算是綿薄的彌補吧。”

    “多謝皇后娘娘成全。”蘇千雪低著頭,垂落的劉海覆蓋住了她的眼,看不清她此刻眼底淡淡飄散開來的笑意,贏若春風。

    “但若范姜大人拒絕……”

    “他不會的。”蘇千雪一字一頓地咬字清晰,她賭范薑軻在權位與情意之間,定會選擇前者。

    已跳入權謀暗流之中的人,又怎能不貪戀得來不易的勢力。雖他貴為一國宰相,但勢力卻遠沒有七王爺的穩固,若加上國舅府的二千金這條裙帶關係,自然妙不可言。

    她起身回府,卻聽見身後低低幽然的輕歎:“千雪,何時你肯再喚我一聲姐姐?”

    “皇后娘娘,父親大人說了,一日為臣將終身為臣,願皇后娘娘洪福齊天。”不帶感情地,輕語凝噎。

    洞房花燭夜,燭火綿綿,張燈結綵。

    宰相府內熱鬧非凡,喝彩道喜之聲一浪高過一浪。

    一身火紅嫁衣,嫣紅的蓋頭巾下是一張嬌弱的紅顏。蘇千雪端正坐著,左手覆蓋在右手手背上,緊緊地拽握著,坐在床頭。

    身後是一襲紅喜被,被子下灑滿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等吉祥之物,桌上是精心準備的酒和小菜,只等新郎官回房一起享用。

    餓了一天,她只希望對方能早些回來,但……心裡已知今晚的局面。

    如預料所想般,過了子時他還是沒來,輕然拉下蓋頭巾,柔軟的布料潤滑如絲。她對著銅鏡細細摘下頭頂的那頂鳳冠。純金打造的冠底,邊緣點綴著細小的七彩寶石,正中央有一顆翠綠的寶石,在燭光下隱隱奪人眼球。但無論此冠有多麼別出心裁,攝人心魄,也無人來欣賞。

    打開衣櫃,找出府裡帶來的平日衣裳換上,折疊好火紅的嫁衣,小心放於櫃子底部,再把鳳冠也放在上頭,才折回床邊去尋思如何處置蓋頭巾。

    這本該是新郎官挑開的神秘紅蓋頭,今日由她自己摘下。

    拿著它走到桌邊坐下,再次轉頭看了眼門邊,悄無聲息,連個服侍的丫鬟也沒有。小清和小雅還在國舅府內處理些瑣碎之事,過來也要後日了。

    堂堂相府,原來如此之冷清嗎?

    燭光搖曳,窗外樹影婆娑。

    美酒佳餚,她沒有不享用的道理。

    菜式還算清淡,蠻合她的口味。只輕啜一杯酒,紅暈薰染滿面,淡淡散若桃花,姣好面容清麗迷人。

    今夜,月色撩人。她睡得安穩,淡定自若,已知夫君的抉擇與自己往後的生活。

    次日清晨。

    丫鬟照例來喚醒新娘子,前往大廳一起就餐。宰相十六已失雙親,這成親之後的請安之類已省略。她起身梳洗一番,做往日打扮。

    一身碎花衣裳,多披一件雪紗外衫,蓮步輕移,卻比范薑軻還早到大廳。

    桌上八碟小菜,熱氣騰騰。丫鬟見她來,立馬盛了一碗粥遞於她前。

    她頷首輕笑,拂袖而坐。

    范薑軻走進大廳便是見到她那盈盈一笑,勝似月之光華,又輕如淡漠之菊。碎花繡工精簡的衣裳襯得她身形婀娜,那一撮由耳邊輕飄出來的髮絲更顯嚴謹之中的淩亂美。

    “范姜夫君。”她瞧見他,起身微微欠身。

    猶掛在唇角的笑意尚未散去,勾勒著帶起弧度。

    此景納入眼底,他波瀾不驚的臉上窺不見一絲思緒,只清冷地點了點頭,坐到她的對面。

    倘若這是四方桌子面對面則是互相尊敬,如賓相待,但擺在眼前的是圓桌,桌邊鏤空雕刻了花鳥蟲草,精美之處更見雅致。他們中間各隔了兩個位子,看似默默對視,實則遙遙相望。只怕以後將是相敬如冰吧,她心底一陣輕歎。

    丫鬟替他添了稀飯,她輕然一笑,“范姜夫君,入秋了該多吃些蓮子清炒百合。”這道菜原在小築也很愛吃,沒想到這裡也有,心裡自是歡喜。

    范薑軻淡淡朝她一瞥,溫雅的神色微有所困惑。眼前的女子就是傳聞裡非他不嫁的任性國舅府二千金嗎?她的姐姐貴為國母,母儀天下也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了,若不是上月皇上在大殿賜婚說起,他還當真不知道國舅府居然還有一個二千金。

    她的眉色很淡,但彎彎似若柳月。無波的眼眸裡迷蒙一片,瞧不真切那眼底的眸色到底是褐色多些還是黑色多些。她的膚色偏白,但唇紅齒白也不見病態,這般看似漫不經心與世無爭的女子也有熱戀發狂的時候嗎?對象還是他?

    “蘇……”他咽下口中的粥,張口欲言又停住了。

    “千雪。”她替他補充完整,想來他是只記得自己娶了個國舅府的二千金。溫婉的笑意彌漫在臉上,她低頭繼續吃百合。色澤嫩白,入口酥滑,唇齒難忘。

    他微微一哂,溫雅的嗓音猶若午後的秋日暖陽:“蘇……千雪,我想你也知道我的事情,我愛憐星已是不可更改的事實,但既然我已娶了你便也不會再有納妾之想。”這對於憐星也實屬不公。

    沒有想到他會如此坦白,她欣賞之餘更感興趣知道他的目的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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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0:26


    見她淡定如斯,他繼續道:“人前人後我可以滿足你身為宰相夫人的榮華富貴與無盡的虛榮,但別苛求太多。”例如愛情。

    她輕笑,笑容恬淡,微風拂面,涼爽無比,舉起右手,長長的衣袖擋去了她眼裡輾轉的自嘲與無謂,“范姜夫君,到底是何意?”

    她……想要他說得更明白一些。

    范薑一怔,沒想到她竟然不哭不鬧也不劈頭蓋臉地斥責怪問,看著她那清雅的面容許久,他才又道:“因為皇上賜婚,我不得不娶了你,但沒有再多,不會有你奢望的幸福。”

    她又笑了,笑意吟吟,泛起的笑像極了開滿秋日的海棠,嬌豔但不妖冶,“沒關係的,范姜夫君。”頓了頓,她撇過臉去,目光專注地投向了大廳外的槐樹,茂密粗壯,綠色仍舊濃郁,“過去是因為沒有我,現在我出現了,就讓我來愛你吧。”

    言語裡,藏了一絲幽怨。

    聽得他瞠目結舌。深閨之內的千金小姐,也可以講出如此直白之言嗎?這一刻,他倒篤定了皇上的說法。

    她是因為對自己的戀慕之情,抑制不住思念才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懇求皇后給予賜婚。大殿之上,皇上言語無奈又頗有威脅之意,他知道最近七王爺與禮部尚書相交甚密,邊城駐守的慕容將軍也曾受恩七王爺,此刻與皇上抗旨,甚是不智。

    想起另外一張梨花帶淚的臉,他的心情不禁沈了沈,“蘇千雪,我也不準你用任何的名義來傷害憐星。”

    憐星,應該就是尚家千金尚憐星了吧?名字聽起來就很我見猶憐怎捨得傷害,況且不久之後她就會是自己的表嫂,恭維喜愛都來不及。

    她嘲諷似的瞥他一眼,又低垂下去看著百合,“范姜夫君都已是我的相公了,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

    他輕哼了一聲,頗不以為然。

    能說動皇后讓皇上賜婚的女子,想必在背後也耍了不少手段吧。這般心思縝密又沈靜似海的女子,斷然不得輕信。

    一語說開之後,也省了日後的麻煩。范薑軻索性在書房裡屋多添了一張床,入夜辦公之余作為休憩睡覺之用。

    起初也未曾想過此事會這般輕易定下來,以為她至少會來吵幾次,抱怨幾句,但半月過去也未見有所動靜。

    除了每晚定時送來夜宵。

    今日是桂花蓮子羹,濃稠的甜品入口即化,鼻翼沁入桂花的芳香,蓮子清秀的樣子仿若依稀可見。

    她走在前頭,小雅跟在後頭,到了書房又快走了幾步,繞到她前頭去,把託盤端放到他的書桌上,“相爺,請慢用。”

    或許是跟著主子久了,性子也跟著她一起轉淡。見了小清小雅幾次,他都分不清到底誰是誰,每次見到都是冷淡的一張臉以及沒有起伏的聲調。

    比起她們,蘇千雪的淡笑倒顯得順眼多了。

    “我說過不用給我送來夜宵。”以前沒有吃夜宵的習慣,現在也大可不必改變。

    她似沒聽見,打開碗蓋,用勺子攪了攪,“溫度適中,范姜夫君請趁熱吃吧。”

    他的臉上漾起一絲厭惡,她這般做又如何,還是不討他喜歡。

    明知他有鍾愛的女子,竟也活活拆散,他就不信這事她不知情。每每想到此事,他就猶如有根刺卡在喉嚨,怎般也咽不下。

    沒因他的冷淡而退卻,她輕輕舀來一勺,遞到他唇邊,“范姜夫君,嘗嘗看。今日我特意命廚子少放了些許糖,味道應該更清淡才是。”

    他撇過臉去,勺子擦到了他的唇邊,劃出一條細細的黏稠之線。

    她不慌不忙,摸出袖子裡的絲巾,輕輕擦拭了一下他的唇角,“怎這般孩子氣,不吃便不吃吧。”

    身子不自覺地往後仰,因她的碰觸而避開。眉頭已然輕皺。

    她笑了笑,眼底滿是戲謔。

    自己退了幾步,繞到桌前轉身欲離去,見門外那候著的兩個侍從眼波流轉又有了新的主意,“范姜夫君每日閱卷辛苦,我雖幫不上忙,但也願意陪著夫君一起靜坐。”

    說著,走到書桌旁的另外一組椅子上坐下,手指逗弄著盛開的盆中文竹。

    范姜軻眼底蒙上一層說不透的迷惑,看了她一眼又低頭瞥一眼百合蓮子羹,緩緩地拿起勺子,慢慢咀嚼吃著。

    文竹的枝幹很細,密密地開著也不算茂盛,只是青蔥翠綠之間沒有了四季的劃分,只挨著房裡的空氣與陽光的灌溉,悄然成長。

    這植物與它的主人還真相似。用自己的毅力與智慧慢慢熬出頭來,還爬到了別人望塵莫及的地位,不知他夜深人靜之時,看著上空的那輪明月到底又有何想法,是孤寂多過傲然,還是一覽群雄的快感勝過孤星的飄零。

    這答案,她無從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吃完了,你可以走了。”他把碗放入託盤之中,目光冷淡地看著她。

    她的心思飄遠了,久久才回過神來,“嗯。”

    起身與小雅一起離去,走到門口她又停下來,“好生伺候著相爺。”

    “是。”侍從站得筆直,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又無不歎息,奈何生得美嬌娘,卻是錯攬浮雲,愛恨綿綿呢。

    府內,漸漸地傳出了她的幽怨與愛慕之意,惹人憐惜又感慨歎息。

    自然,也有人覺得這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他人。

    “小雅,府裡下人除了說我愛慕范薑軻食不下嚥,就寢難安之外還有別的嗎?”蘇千雪坐在屋外後院木制的秋千上輕輕搖盪。

    這是小清從小築裡移來的秋千架,她很是喜歡,尤其是這木制的秋千匍匐著的藤蔓,翠綠色的藤蔓由上等的布料和染色的鵝毛製成,遠遠看去栩栩如生但實際乃是裝飾而已。

    小雅低頭暗想,翻看記事簿補充道:“還說若不是因為你是國舅府的二千金,恐怕早就落得一個棄婦的下場了。”

    她的嘴角噙起一抹淡笑,雙手抓著秋千蕩得好不快樂,“在他們眼中,現在的我和棄婦也沒多大區別吧?”

    小雅沈默,算是默認了。

    “小姐,表少爺向尚家提親了。”小清匆匆趕回,帶來外面的消息,“尚家答應了。”

    她的眼睛一亮,跳下秋千,“真的嗎?”太好了。

    後院被小清翻出一小塊地來,閑來無事,她也種些花花草草。得知了這個好消息,她忍不住摘了一棵小苗置於掌心,“看來不管多柔弱的小草,離開了土壤還是照樣能存活。”小苗的根部還帶著些黃色的泥土,她挖了另外一個空洞,把它栽種下去,“就看給的是不是另外一個同樣肥沃的土壤。”

    掌心裡還留著泥土,在微有紅潤的掌間粘上清晰的印痕,摸出絲巾她慢慢擦拭,“記得成親那日,送份大禮到表少爺府上。”

    或許是她的任性,讓白沐風生了悶氣。自那日皇上賜婚之後他再也沒有出現在她眼前過,大概連他都在疑惑到底何時他這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深閨小姐戀上了他的情敵吧。

    無論他作何猜想,她也不會承認這一切只為了幫他娶得佳人。

    “小姐,其實表少爺喜歡尚小姐,直接讓皇上賜婚他們二人就好了,為何還要委屈自己?”讓別人誤會自己是一個任性刁蠻又棒打鴛鴦的癡情棄婦,是怎樣一個度量啊。

    她的唇角猶笑,輕拍了拍掌間,把絲巾遞給小雅,“記得洗一洗,再放于桂花水裡浸泡一下。”上次擦拭過范薑軻的嘴角,她便對此絲巾做了記號,絲巾的底部讓小雅繡了一個“軻”字,字體娟秀,尚可共賞。

    小清見她不答,便咬牙沈默立於一旁。

    她走上前,摸摸小清的手,“你覺得委屈嗎?”

    小清搖搖頭,“我只是替小姐不值得。”她知道小姐性情淡漠,對於流言蜚語更是不在意,別人的是是非非在她看來猶如是隔岸看戲,但明知議論的是她還能這般自若,真的替小姐不值。

    “怎會不值呢。”蘇千雪輕歎。

    表哥之于她就像是第二個至親之人,能為他達成心願,區區小事又何以為委屈,“如果我讓皇上直接賜婚給他們,尚小姐定是嫁得不情不願,諸多哀怨,即使嫁到府裡也不會給表哥幸福,而且相爺也會咽不下這口氣,以後更是會處處與他作對,表哥的處境便是四面楚歌,難以應付。”

    相反,她讓皇上賜婚先與范薑軻成親,怎樣也是他有負尚小姐為先,他日尚小姐成親他也不會阻攔更是應該含淚祝福,以後見了白沐風也會客客氣氣,表裡功夫做足。

    小雅背過身去,落淚了。

    小姐永遠都是這般溫柔善解人意,別人不知道總覺得她清高孤傲難以親近,實際是她不貪喜,不好惡,淡淡然的性子與生俱來。表少爺以後若是知道小姐這般為她,也該替自己現在的態度道歉。

    小清理性偏多,只點了點頭,“小姐,我繼續去跟蹤相爺。”

    一個負責照顧小姐的飲食起居,一個在外包打聽跑腿。現在則稍稍改了一下,小清專門負責跟蹤范薑軻,注意他來往的人以及見尚家人的次數。

    她要確保表哥娶尚小姐之前,不出什麼岔子。

    “這事將是個秘密爛在你們肚子裡,若以後表少爺問起,你們也不準透露半分,明白嗎?”言語是認真而淩厲。

    她們聽言,更是黯然。

    小姐為了表少爺付出這麼多,到底是為了什麼呢?若是表少爺喜歡的人是小姐該多好啊!

    書房。

    燭光搖曳,窗外下起了細雨。

    無聲無息地降落在地面上,只聽得那蕭蕭而過的風聲吹亂了樹枝,樹葉相互拍打著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碗百合蓮子羹放在書桌上已有半盞茶的時間了,還是絲毫未動。

    他沒有喝,她也沒有走。只是安靜地坐著,明日就是表哥和尚小姐成親的日子,恐怕今夜漫漫,他難以入眠吧。

    又過了一會時間,他桌前的碗依舊紋絲不動。

    她有些犯困了,摸上文竹,輕輕柔柔像是少女的髮絲,細膩嫩滑。早知今日,當初就不該演戲演得那麼絕,幹嗎非要等他喝光了才離去,應該放下託盤就轉身離去的嘛!

    此刻,燭光的燈芯又換了,她還是陪坐著,但上眼皮開始和下眼皮講悄悄話。

    實在忍不住,她朝他看去。只見他聚精會神地翻閱著公文,也不知他到底看進了多少。世上情癡少,眼前有一個倒也是稀罕物。

    椅子旁的小桌子下,擱著幾本書。她抽出其中一本,順手拿來讀,竟然是《孫子兵法》。沒想到他一介宰相,在朝理政,還會關心用兵之道。

    這書她早就看過好幾十遍,記得與表哥還為學得更精髓,在一起夜談舉了好幾個例子。當初正值立夏,池塘裡的荷花開得嬌美。白若勝雪,一片的荷花看去像是千朵落在池塘裡的雪花。

    表哥就這樣喊著她:“千雪,千雪……”

    目光一頓,心思飄遠了。

    連書桌後的男子注意到她,都未曾察覺。

    范薑軻批閱公文到一半,覺得身上少了一股注視,抬起頭去卻是見著了一個對著書卷發呆的她,果然是嬌弱的千金,連看一本書都如此心不在焉。

    “咳、咳。”他輕咳一聲。

    她回過神來,“吃完了?”終於可以回去睡覺了。

    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神色淡淡,“我不喜歡。”

    “哦。”她已無睡意,低頭看著那本《孫子兵法》悠然道:“人生在世猶如用兵之道,哪一步不是提前預料好才去做呢。”就像表哥,他去提親的時候應該也是胸有成竹,勝券在握了才出擊的吧。

    他眼神一淡,不知她在指哪一個。

    “既然范姜夫君不喜歡,我命人撤了吧。明日換個口味送來給你,百合蓮子羹以後就列入你不喜歡的菜名之中吧。”她朝他欠欠身,蓮步出去。

    門外,是守候多時的小清和小雅。

    范薑軻走出書桌,踱步到她剛才在的位子上。那本擱置著的書,釘著白色的線條,深藍的頁面上有白底黑字的寫著“孫子兵法”。她剛才在看這本書嗎?聽她剛才說講的那一句,只怕不是這一會才得出來的感悟吧?

    他的眼眸淡淡,定定地望著已經消失了的人影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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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1:11


    午後清風,陽光灑滿的楓林間紅透一片。

    尚江在等待范薑軻回府的空隙,轉悠到了這片熟悉的楓林,卻見到了別樣的景致。

    微笑的面容與纖細的身形在斑駁樹影中絕美清麗。那似笑非笑的眼眸微微抬頭看向半空,如陽光的碎片綻放那奪人的耀眼之光。

    染白的碎花衣裙襯著腰間那條銀色腰帶與發間高束的發帶相合。那眉宇間淡淡的憂鬱,仿若月光的產物,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

    她似發現了他,轉過臉來,朝他輕然一笑。

    這笑清淡如風,瞬間即逝,但看得他怦然心動,“在下尚江,打擾小姐清幽了。”

    尚江?這個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

    蘇千雪只道:“無礙,我也只是小憩片刻。”

    一旁的小雅低聲附耳提醒:“小姐,這位尚江公子就是尚小姐的哥哥。”

    哦……原來如此,難怪聽得熟悉。傳聞范姜軻與尚江是自小長大的好兄弟,而尚家千金也因為跟著哥哥久了,與范薑軻的感情滋生蔓長,演變到後來的互相傾慕。

    “敢問小姐貴姓?”尚江踱步而來,目光不曾離開些許。這般清雅女子,之前都未曾見過,該是好友遠方表親吧,“打擾了小姐是在下不是,過會差人送些東西來府上賠罪。”

    她悠然地笑了,手指有意無意地輕撫髮絲,柔軟的髮絲順著她的手繞著,“尚公子不必多禮,我也只是趁午後陽光和煦,出來曬曬太陽,看看如何破解這棋局罷了。”

    樹下的石桌上有一張雕刻的圍棋棋盤,她以花瓣與樹葉代替黑白雙子,在一步步下著。

    他趁機說:“不如讓在下與小姐下一盤?”

    “尚公子沒急事趕著去做的話,下一盤也無妨。”正好可以打聽一些關於尚小姐的事情。

    “沒事,沒事,能與小姐對弈,實屬在下有幸。”他連忙坐下來,深怕下一刻她會反悔般。

    他的形態她不在意,只是想,該如何挑起話題讓資訊朝自己想要的方向走去。

    范薑軻一回府,便問:“尚公子呢?”

    “呃……”侍從不知該如何作答。支支吾吾地站在一旁。

    “尚公子來了嗎?”他又問了一次。語氣輕淡,眉宇間卻有一種不能抗拒的威嚴。

    侍從答:“尚公子在後院與……夫人對弈。”府裡上下都不知該如何稱呼他的妻子,就算她地位再差勁,好歹也是明媒正娶過來,喊聲夫人應該不為過吧。

    夫人……他眼眸一閃,是說蘇千雪吧。

    他們怎麼兜到一塊去了。

    范薑軻快步走到後院,楓葉已經紅透,片片鮮紅的葉子染著最詭異的妖冶之色,盛放在午後陽光裡,他腳步一踩,便可聽見吹落在地的葉子被“哢嚓”碾碎的聲音,那些乾枯了的樹葉離開肥沃的土壤滋潤之後,總特別經不起外物的侵襲。

    “好棋,真是好棋啊!”尚江連連讚歎,這樣的心胸與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心態讓他大為吃驚,一個女子就算會下棋也罷,但她竟然能把棋子運用得如此自如,仿若掌握在手裡的萬千兵馬,在她的蘭花指之間,也不過是朵朵綻笑的花瓣。

    她輕笑,微微頷首,“尚公子的棋藝才該讓我學習。”

    尚江連連搖頭,目光炯炯地看著她,這清理無雙的女子身上隱隱透著淡定的個性,無論說話還是下棋都有著不疾不徐的態度,讓她越來越為之奪目,“是在下棋藝太拙劣,配不上小姐你這個高手。”

    小姐……范姜軻站在身後已有一段時間,聽聞此聲稱呼不知為何微皺起了眉頭。

    “相爺。”給他們斟茶的小雅發現了范薑軻,馬上欠身。

    尚江見到好友回府,精神更是為之一振,站起來去拍他的肩膀,“范姜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府裡藏著這麼個好的絕色佳人竟然也不道予外人知,尤其是這絕妙的棋藝更是讓我為之折服啊。”

    他這話有三分是說給蘇千雪聽的,借范薑軻之口來讚歎她。

    卻見范薑軻不答話,只是越過他去看端坐的女子。

    蘇千雪的嘴角隱隱掛著微笑,起來欠身道:“只是閑來無事,打發時間而已。”

    很好!她竟然該死地還沒說出自己的身份,她平日不是最愛喊他范姜夫君嗎?今日怎的就省略了?

    “哪裡哪裡,小姐……”尚江還想繼續,卻被范薑軻打斷了。

    “尚江兄,承蒙你諸多誇獎內子,她貴為國舅府千金從小耳濡目染棋藝自然不會比他父親差了。”范薑軻平淡地陳述一件事實。

    但尚江的臉上已是掛不住笑容,他怔怔地望向依舊淡定自若坐在石凳上的女子,她……竟然就是那個傳聞中搶走自己妹妹心愛情郎的無情嬌縱女子嗎?

    是啊,這般風采除了官家千金還能指望邊遠小城裡的平民女子能擁有嗎?之前他竟還誤以為是遠房表親想給予物資,現在倒覺得自己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蘇千雪有些奇怪他為何突然提及“內子”二字,這不該是很親密的稱謂嗎?況且對方是尚小姐的哥哥,對於她的身份不是該避諱嗎?

    如果之前表明了身份,尚江就會拂袖離去或者破口大駡了吧?

    那怎能套來消息呢?

    范姜軻見尚江還癡癡看著蘇千雪,冷淡道:“尚江兄,不是有事找我嗎?去書房吧。”

    “……好。”尚江失神地跟著離去。

    蘇千雪見范薑軻頭也不回地離開,又低頭朝大局已定的棋盤看了一眼,才緩緩問:“小雅,你說相爺是不是氣惱我了?”他一定也猜到她與尚江之間的互動,是為了探知尚小姐的資訊吧。

    小雅收拾東西,“小姐都猜不透的事情,奴婢又怎知呢。不過剛才見相爺的表情,的確有些生氣的樣子。”

    跟隨小姐久了,再淡然的表情也總能瞧出一二來,或許在外人看來沒有什麼,但偶然間的一個皺眉她們便能領悟。

    “是嗎?”她漫不經心地又笑了,無妨。

    只要知道尚小姐嫁入將軍府,享盡主母待遇便好。那也是唯一可以給這女子的彌補吧。

    書房。

    檀香清幽,嫋嫋餘香。

    “聽說邊城小鎮上近日多次受到北堂國的阻撓,生意甚是難做。”尚江提及這幾日的探子回報,不禁感慨,“我們合作的那批絲綢也受到了殃及。”

    他們一個為官一個做生意,多年來倒也配合默契。相府的銀兩開支也多是由這生意場上得來,對待下人方面,也是絕不吝嗇。

    范薑軻平淡道:“這該只是一個開始,我們手頭的貨物先不要出運,暫緩一緩。”

    看這趨勢,北堂不像是不理智的處事,應該是存了些目的,只是現在還沒有挑明。早上在朝,文武百官就是在議論著此事,皇上已下令派了一支精兵前往治理治安。

    “嗯,好。”尚江悠然答。

    兩人又接著絮絮叨叨了一些朝中之事與時事結合,看怎樣再起一些好的買賣。

    說了一段落,尚江坐在椅子上品茶,掀開茶蓋有一下沒一下地擦著茶杯的邊沿,忍不住調侃道:“范姜兄娶得這般美嬌娘真是有福氣啊。”

    范薑軻正在提筆寫著東西,不覺筆頓了頓,抬起頭道:“尚江兄沒有忘記我自小呵護的人是誰吧?”

    當初得知他要娶國舅府的二千金,尚江差點就把刀架在他脖子上跟他同歸於盡,今日見了蘇千雪不僅沒發脾氣沒斥責還連連誇讚她。到底是她手段高明還是她真有過人之處?

    尚江尷尬地笑了笑,“早知當日太后百花宴有此一遇,我也不推脫江南有事不趕回來了,不然令夫人可能看上我,也少了這些煩擾。”他的話語調侃意味之足,卻也能聽得其中有三分懊悔。

    比起范薑軻,他自認外形沒有遜色太多。

    太后百花宴……范薑軻的眼眸微微眯起,尋思起來。那一日,蘇千雪有出席嗎?人人都說她是愛極了當日他吟詩作賦的風采,對他的翩翩朗月之才猶如飄落的桂花,擋也擋不住。

    可是那一日,她在哪裡,藏在角落裡?如果愛慕,以她的文采怎不主動出來引起他的注意呢?還是說她只懂得背後搞手段而不會光明正大地競爭?

    目光,漸漸又冷了幾分。

    百合蓮子羹不喜歡,她吩咐小雅摘來菊花,清水浸泡半個時辰,再吩咐廚房做成菊花糕,似菊花般飄落成花瓣,晶瑩剔透可以清晰看見糕裡的花瓣。再配合一碗骨頭燉鴨肉湯,一起端去了書房。

    像往常一樣,蘇千雪按著時間準時出現在他面前。

    有了上次的教訓,後來幾次她都端放在一旁便自袖中摸出自己帶的書卷細細閱讀起來。真恨不得時光倒流讓她再重新開始表現這體貼的一幕,她一定不會等他吃完才走,現在真是後悔也止不住。

    范薑軻放下筆,看著盤中之物,他說不喜歡什麼,她就撤了命人再換些新的。一個多月來,她也算是費盡了心思,討他歡心。

    她低頭翻看書卷,希望他不要讓自己等太久,她和小雅還有半盤棋局沒有下完。

    “夫人,不如陪我一起吃?”他輕然道。

    她剛呷了一口茶,聽見他這聲稱呼直接嗆住了喉嚨,“咳、咳。咳……”快快地拍著胸口,讓氣緩和過來,臉上是不太自然的笑,“范姜夫君,不用勉強你自己更改稱呼,蘇千雪……挺好的。”

    就算要改變,也起碼來一個徵兆,突然這樣叫她,還真是不習慣啊。

    他眼眸清澈,擱下筆把託盤挪到她旁邊的小桌子上去,“這不是你努力想要的結果嗎?”每日送來夜宵,只為了見他一眼,來了又不多言,知道他喜靜。這些不都是在投其所好嗎?

    “呃……這個菊花糕很不錯,范姜夫君嘗嘗看。”她轉移話題,免得自己多添尷尬。

    以往他都未曾如此熱情,主動提議要和她一起夜宵,今日這般定是有話要和她說了?會是關於下午尚江來訪的事情嗎?

    但兩人快吃完那一碟菊花糕,都未曾聽見他開口。

    莫非只是單純吃夜宵?

    但這樣的氣氛讓她更覺得詭異,瞥見文竹旁邊的一本《論語》便道:“現在東野國國泰民安,家家戶戶夜不閉戶,也算是鼎盛的好事。”

    他輕輕一瞥,沒說什麼。

    呃……看來他不感興趣。

    “《論語》裡提倡百事孝為先,雖然我不能敬重范姜夫君的父母,但是日後若孕子,定讓他們孝敬。”她慢慢又吃了一個菊花糕。

    他的眼神裡無潭,嘴角的直線一直是抿著的,在她面前他似乎不太常笑。

    終於吃完了夜宵,她起身告退。

    “夫人,”他卻突然開口,“尚江兄是憐星的親哥哥。”

    她知道啊,不然幹嗎還要和那個人套近乎?

    “就算為夫對你不親,你要找人彌補也不可把念頭落在他身上。”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不出情感。

    她一愣,這是什麼意思?在告訴她,如果要紅杏出牆,請擇其他一根良木,不要動他的好友嗎?

    微微一笑,苦澀的滋味哽咽在喉。

    忽地,她彎腰湊近他的耳邊道:“范姜夫君,我為今日能聽見你喊我一聲‘夫人’而雀躍不已,今夜怕是無眠了,怎還想著其他?若他日努力,我更希望能聽見你喊我的小名‘竹兒’,相信距離那日也不會遠了。”

    話語裡,盡是柔情。

    他,並不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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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2:02


    午膳的時間到了,卻沒有丫鬟過來傳喚,她倚靠在榻榻椅上,半眯著吃葡萄。這個季節的葡萄成熟得也快,紫色如若寶石般晶瑩。

    蘇千雪也不太愛和范薑軻一起吃,但偶爾還是要做做樣子,例如他在的時候。今日他就呆在府上,沒有出門,所以她必然要等到他用膳的時候才前往大廳。

    吃了一盤的葡萄還是覺得饑腸轆轆,難道那個人的肚子是專吃空氣不會餓的嗎?

    小清出門去了,只留了小雅在旁,“去廚房找點吃的吧。”不要再是這些生冷果子了。

    小雅點點頭,剛要出門,便見另一丫鬟跑來喊道:“夫人,相爺叫你到大廳一起見客用膳。”

    見客?府內來了客人?

    她嫁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有人挑了用膳的時間來。看來這人是來蹭吃蹭喝的吧。

    大廳的柱子漆了紅色,四面全是白色的牆,但牆上各有裝飾,不是文人的筆墨真跡便是青花瓷瓶。一眼望去,也見雅致。

    不大的圓桌上擺滿了各式的菜肴,她一進門最關心的便是食物是否清淡。有些美味卻味道過濃的食物她的胃是受不了的。

    “尚某帶舍妹見過蘇夫人。”尚江第一個發現她,馬上起身作輯。他動手推了推旁邊的女子,“憐星,她是蘇夫人。”

    蘇千雪淡淡含笑,眼睛迎上另外一雙黑潭,柔弱的骨子似柳樹般,仿若一個不小心便會被風吹跑,這等風韻何止是言語可以形容。但她瞧在眼裡,多了一絲打量,眼前的女子與官家千金並無不同,除了那一臉的我見猶憐,到底是哪裡惹得表哥一見鍾情?

    尚憐星緩緩站起來,朝她點點頭,“蘇夫人。”這一聲,喊得不太情願。

    蘇千雪並不介意,只是笑了笑,“表嫂不必客氣。”

    “表嫂?”尚江微愣。

    “七日前白將軍娶了尚小姐,他是我表哥,自然尚小姐也就是我表嫂了。”她緩緩道來,讓尚憐星記得身份。

    范薑軻之前在外堂,現入廳見了這景象,也不多言,“小雅,開飯吧。”

    他是主人,自然坐在了主位上。尚憐星第二個坐下來,靠在了他的右側,仿若這裡的第一女主人。

    尚江有些氣惱,拼命使眼色,但她似乎沒有看見。

    蘇千雪微微一笑,斂去多餘的情緒。平穩無波的臉上微微掛著輕笑,衣袖一飄,正準備坐到原來的位子上,那位子旁邊尚江已經坐下了。

    “你來這裡。”范薑軻淡淡道,眼神示意了下左側。

    那個位子她從未坐過,雖然本該是她的位子。眉宇間有著猶豫,擔憂自己不太習慣靠他那麼近用膳。

    “過來這裡,讓尚江兄好點用膳。”他再次出聲,音調冰冷,並無感情。

    她依言坐在他的左側。見到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那是怎樣一個複雜。

    朝尚憐星報之一笑,猶如對待閨蜜般的真誠,自小沒有表親來往,心裡甚是渴望有個姐妹可以互道衷腸,可尚憐星眼底閃過輕蔑,嘴角一撇,沒有理會。

    怎是如此?她微微困惑,卻也不太在意。

    “蘇夫人,今日我與舍妹叨擾了。”尚江又朝她說,指著她前面的一尾魚,“這是有名的紫玉湖醋魚,舍妹特意命人做的。”

    哦,盡在咫尺的魚就是表哥很喜歡的紫玉湖醋魚嗎?她時常聽聞表哥說這個味道有多好,但她無緣一嘗,因為這魚的上頭是一層清油。

    片片切細的青蔥灑在魚的周身,甚是好看。

    她提起筷子夾了一塊,“既然是表嫂的美意,當然應該品嘗。”

    尚憐星也跟著夾了一塊,卻是放入范薑軻的碗中,輕柔地道:“這魚是早晨才打撈上來的,很新鮮。這醋也是我們產業下釀的,你最愛的米醋。”

    原來范薑軻也喜歡這紫玉湖醋魚啊,真是一個品位,不然怎喜歡上了同樣的女子。她心裡喟歎,表面卻也開始行動,“小心有刺。”

    用自己的筷子將他碗裡的細刺挑出來,朝他溫婉一笑,“慢慢享用較好。”

    引來尚憐星一個白眼,卻不見他有何動靜。

    她也若無其事地開始用膳,但放在碗邊的那一塊魚肉,怎般都是碰不得。

    “聽說邊關開始下雪了,你帶我一起去看雪可好?”尚憐星拉著范薑軻的袖子,低聲軟語,那優柔的臉上仿若星辰裡綻放最美麗的雲朵,潔白無瑕,溫婉動人。

    現在入秋,但是邊關接近塞外,下雪也不足為奇了,但是她這個要求……似乎撒嬌的意味更多一些,“去年秋天你答應過我的,一直都沒有兌現。今年你是一定要陪我去的了。”

    “憐星。”尚江捧著碗筷,急急地脫口。

    就算范薑軻疼惜憐愛她,也不該在蘇千雪面前這般放肆,想來蘇千雪也不是一個簡單的人物,看似柔弱又怎會那邊任人予取予求。

    尚憐星不理會,嘟起紅唇就是直直地望著范薑軻。

    范薑軻沒有開口,但神情已開始偏柔,望向她的表情也是包含憐惜。

    看在眼裡,蘇千雪的唇邊卻是泛著嘲諷的笑意,表哥喜歡的女子如何她不曉得,只知道眼前的女子……太不識大體。

    不避諱她國舅府二千金的地位,也不介意她是相府夫人的身份,若不是眼前的女子單純得毫無心機只愛情郎便是她在大膽試探范薑軻的底線,看他到底會縱容自己到何地步。

    蘇千雪只把這一幕當作看戲般收入眼底。

    碗裡的白飯去了一半,但菜肴沒怎麼碰。那些菜都太油膩了。

    奇怪的是,今日怎沒人飲酒?

    “喝酒對身體不好,能不喝就儘量不喝,你能聽進去,我真開心呢,軻哥哥。”尚憐星輕快地笑著。

    范薑軻只淡淡一笑,吃著她夾來的菜,“等朝內時間空閒了,可以大家一起前去賞雪。”

    他還真會心疼尚憐星,蘇千雪心裡暗笑,平日都見他淺酌,原來今日是尚小姐來了才這般。但能為了她改變自己的飲食,尚憐星在他的心底一定有著地位。

    如果他有心想要奪回尚憐星,也不是沒有可能。

    眼眸微沈,嘴角又漾開了花,“范姜夫君,若要賞雪,旁邊不是有千朵雪嗎?”銀鈴般的笑聲,如溪水涓涓流著,丁丁冬冬地聽得悅耳。

    她讓自己的身子也朝范薑軻近了些,對著他的耳畔吐氣如蘭,“當初父親大人給我取名千雪也是希望我能在寒冬如雪花般恣意綻放自己的美麗呢,夫君,你道我是否配得上這名?”

    那一聲輕輕的“夫君”聽得他的心一震,莫名地心悸。她從未喊過他“范姜夫君”以外的稱呼,總是不厭其煩地喊著四個字,他都忘記了若然喊他夫君不是更來得貼近嗎?

    她的發垂落到他的臂上,有一小撮滑入了他的手心,細膩的觸感如絲。

    尚憐星見他發怔,不禁把他往自己這邊拉扯了些許,“軻哥哥,我要吃蝦,你幫我剝。”

    他回過神來,手心的髮絲也跟著飄離,瞧見尚憐星楚楚的樣子更見柔情,手指已經幫她開始剝蝦,一如當初。

    堂堂一朝宰相對一名女子這般溺愛,看得蘇千雪也沈默了。

    尚江擔憂地看她一眼,也不知該說些什麼,這個妹妹的任性也就只有范薑軻才會當作寶貝捧著。

    蘇千雪碗裡的飯快見底了,難道要坐著陪他們耗嗎?眼波流轉間正對上尚江的目光,微微一笑,斂去心思。

    摸出袖裡的絲巾替他擦拭嘴角,“范姜夫君,這邊有油漬。”

    又對尚憐星投來的目光道:“表嫂,你已身為表哥的妻子也理當多照顧表哥才是,不知你可否有像我這般對待你的夫君?”她把“夫君”二字說得特別清晰,語氣更是緩慢,特意把絲巾一角露出來,“自那日范姜夫君用了我的絲巾,我便繡了他的名在上頭日日想著念著,表嫂你看,我對范姜夫君的想念是他就在我身邊我還是覺得好想他。不知你對表哥現在又是什麼心境?”

    一席話,說得尚憐星臉一陣紅一陣白,她分明是在給自己下馬威。

    一口一個表哥,她什麼時候承認是她表嫂了,嫁給那個白沐風她是千百萬個不願意,本想用這損招逼范薑軻出面阻止納她為妾,卻不料紅轎送入將軍府也不見他有動靜。

    心裡咽不下這口氣啊,不甘心就此輸給蘇千雪。

    尚憐星柔弱地哭泣起來,不明就裡掩面哭泣,低低抽泣著不停。

    那聲音像是黃鶯停落在樹梢,婉轉淒美,聽到人心坎裡去。

    果不然范薑軻冷漠地道:“夫人用膳完後,就先離開吧。”

    好像眼前一陣寒風吹過,蘇千雪的身子抖了抖,聲音也藏不住悲傷:“范姜夫君,我知道你心裡放不下她,但我更放不下你啊,我我我……”她咬咬牙,小跑了出去。面色像是隱隱帶了水霧。

    掩袖的尚憐星微微地笑了。

    蘇千雪小跑走了幾步,又慢慢緩和下來,跟在後頭的小雅也緩下了腳步,靜靜陪在她左右。

    極輕地一聲歎息,她手負在後,抬頭仰望天空,楓葉正紅,飄落無數,如嫣紅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妖嬈多姿。

    幸好有尚憐星這一鬧,不然都不知自己何時才能離開那個地方,空氣還是這裡比較新鮮。

    “啪”的一聲,眼前閃過一道黃色的影子,她低頭一看,是天上掉落的鳥兒。

    不知名的小鳥,在地上拼命地掙扎,拍撲著翅膀,右腿像是被箭射傷,滴落了些殷紅的血。

    她掏出絲巾,彎下腰來替那鳥兒包紮。

    小雅就安靜地站在身後也不幫忙,小姐就是這樣,心地善良又不愛張揚,只要她認為該幫忙的便會伸出援手。她和小清兩人也曾是刀下亡魂,若不是得小姐相救怕也無法再見天日,今生除了小姐她們誰人也不認得。

    “你待這兒看會,若它能飛起來就罷了,若不能就帶回去養幾天吧。”

    “是,小姐。這絲巾……”上面繡了相爺的名諱呢。

    她微微一笑,水光瀲灩,“它已經用在該用的地方了,而我也沒有用處了。”她就是為了哪天尚小姐若來府上可以讓她瞧見自己的癡心,今日達到目的也無須再日日留著了。

    小雅點頭,“知道了,小姐。”

    遠處,尚江一直注視著這一幕,目光裡充滿了迷惑以及沈思。雖聽不清她們主僕講了什麼,但她把心愛的絲巾包紮在受傷鳥兒上的舉動讓他費解。

    這位深愛著范薑軻的女子,還真是耐人尋味。

    楓葉林間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樹葉折射下來,照得她的背影頎長如線,那樣的背影,是怎般的迷人與孤寂呢?

    眼底透著的淡淡的孤愁,像是夜間高掛的明月,潔白如玉盤卻也註定孤獨。蘇千雪輕輕撫著那鳥兒的羽毛,淡淡道:“等你更茁壯一些的時候,一定可以飛得更高。”

    人,竟然還會羨慕鳥兒。

    她黯然低歎,又片刻收斂了心思,“小雅,回頭讓廚房做份蓮子羹給我吧。”

    之前的那一頓,她還真難以消化。

    尚憐星來府上,跟著她的哥哥也不是沒有名目,只是不知道表哥若知道了此事會作何感想?只希望她能早些回府,發現表哥的好處。

    不知表哥對她的氣,何時才會消呢。

    小清一直在外關注消息,卻每次帶來的都是范薑軻的行蹤,下一次她可以差小清也去趟將軍府轉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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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2:49


    東野附近的鄰國與它相比皆是旗鼓相當的兵力與財富,但因為東野地理位置優越,無論在戰爭或者貿易上都略勝一籌。

    其餘的三國分別是南宮國、西門國、北堂國。各國有自己的特色也有各自喜愛的國花,此刻正值桂花飄香月,走在路上也依稀能聞見桂花的香氣,而恰恰也是東野國子民最愛的國花。

    但就在秋末初冬之際,邊關告急。北堂邊關駐守官兵與東野商人鬧起衝突,不僅粗魯地掠奪了所有的金銀玉器,還把東野最驕傲的絲綢製品給放火燒光,連帶最大的邊關富商也給囚禁起來。

    這一仗,是在所難免。可以看出是北堂故意挑起的戰火。

    但意欲何為,此刻朝中官員也頭疼不已。

    “賀蘭卿家有何高見?”皇上問天下第一才子賀蘭西。

    賀蘭西沈吟半晌,雙手做拱,“此戰必不可避。”

    皇上沈默,東野國不乏精英士兵,但一場戰爭引來的是勞民傷財,而且為著不知的目的打仗實在有些欠妥。

    “如果不打仗,則要派人求和。”某官員說道。

    這更不能顯示出東野國的風範。

    “皇上又何須擔憂戰爭,我國有白將軍作戰,哪一戰不會贏呢?”賀蘭西指出好友,白沐風在東野是出了名的常勝將軍,不是因為他武功了得,而是用兵如神。屢戰屢勝,但又正好勝在點上,既不會逼人太甚也不會讓自己部隊吃虧,戰場上他也顯盡了風度。

    皇上有些為難,白沐風剛成親不久就要他遠赴戰場……

    “如果東野需要臣,臣自當甘願前往。”白沐風這時站了出來。

    范薑軻此時也開口了:“皇上應該相信白將軍的能力,而且這只是一場小的戰役,或許白將軍到了那裡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呢?”

    皇上定了定神,同意了。

    即可下令讓白沐風三日後動身前往邊關。

    這一消息很快便傳入了相府,小清第一時間告訴了蘇千雪。

    蘇千雪提著籃子在拾灑落一地的桂花,穿過火紅的楓葉林,吹起翩翩葉片,無序地飛揚在她的周圍,她就像是樹叢裡出來的精靈,手裡提著桂花,在葉子中起舞。

    “表哥,最愛喝我的桂花酒。”以前出征的時候,他總愛在她面前逗留一晚,聊些家常喝點桂花酒。

    桂花酒是陳年老壇,但溫了酒的器皿裡還灑滿了一些新鮮的桂花,泛著淡淡的香氣,襯得桂花酒更甘甜醇美。

    知道她的心思,小雅跟在身後,緩緩道:“小姐,當初我來府的時候在小築特意帶了兩壇過來。”一直藏在閣樓裡,也想著若哪天小姐突然想喝便可以直接喝到。

    蘇千雪淺淺地噙著嘴角笑了,碎花的衣裙在火紅的葉片間襯托得如若浮在池上的花仙子,低頭看了看籃子裡的桂花,心裡有了主意,“小清,知道表哥現在何處嗎?”

    小清怔了下,但隨即道:“百花樓。”

    百花樓乃是城裡最著名的青樓之一,裡面的女子不同於一般的青樓女子,不單單是賣藝賣身還個個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對於附庸風雅的富家子弟來說,這根本就是一個人間難求的消遣之地,但表哥一介武官去那裡做什麼?也不怕尚小姐生氣嗎?

    “聽說是賀蘭公子與一幫好友邀請的,說是給表少爺餞行。”小清補充,其實早晨是跟著相爺出門的,未料半路見到了表少爺,便改而跟蹤他了。

    “明日他便要出征了吧?”蘇千雪想了想,轉身問小雅,“桂花酒確定有兩壇?”

    小雅點頭,她記得清楚,都藏著呢。

    “好,替我準備一壇送到百花樓。”她決定親自走一趟,雖然她不善喝酒,但小酌一杯還是可以的,“小清,按我的身材準備一套男裝,只要白色。”

    平日穿慣了花衣裳,到了百花樓自然要白衣勝雪。

    “可是小姐,百花樓……”小清眼裡隱隱有著擔憂,小姐的身子骨弱,雖然平日也忌口,但勃然前往那種煙花之地還是不妥。

    蘇千雪知道她擔憂的是什麼,只淡淡說了一句:“白沐風是我表哥,我也就這麼一個親人。他即將上戰場,我不能陪他一起前去還不能陪他一起喝杯酒嗎?”況且她相信自己的能力,足以在那種地方保護自己,“如果不放心,你就扮作書童跟著我吧。”

    小清會武功,跟在旁邊也讓人安心。小雅連忙道:“小姐說得是,小清你就依了小姐的意思辦吧,到時候小心一點就可以了。”

    只能妥協。小清找來衣裳給蘇千雪換上,自己也換上裝扮,小雅待在府裡照應,以防萬一有人來訪,雖然這個可能性為零。

    百花樓。

    柳枝小蠻腰輕輕搖擺,那七彩的手絹在空中飛舞,二樓出來的姑娘們各個精美別致,婀娜多姿。身後是一群王公貴族的嬉鬧聲,樓裡燈火通明,由著二樓延伸到一樓的紅木梯子,在來來回回的走動中,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響,那杯杯美酒碰撞的聲音也仿佛起了一個音律,二樓花魁演出的檯子上早早地擺了一架古箏,等著花魁現身。

    檯子對面的包廂此刻門正虛掩著,范薑軻倚靠在酒桌後的榻榻椅上,手裡玩轉著酒杯,若有所思。之前回府途中被賀蘭西截來到此,美其名曰是為了給白沐風餞行,但以此名義來風流才是真。

    花魁一月才表演一次才藝,今晚他們都是抱著欣賞美人,品嘗美酒的心態來的吧。

    他定定地打量坐在人群裡的白沐風,滿滿的一桌,只差了幾個位子大概在等其餘的富家子弟,這裡的官員文武皆有,若不是今日來此,他還真不知道原來東野的官員竟然這般友好。

    白沐風穿了一件玄木青衣,乍看之下只覺著儒雅未見硝煙彌漫的蕭索,怎看都不像是一個奮勇殺戮的大將軍。憐星嫁給他,該會幸福吧。

    正思索著,眼角瞥見一樓門口走進的人影,暗暗吃了一驚。

    眼底的眸子一再地下沈,臉也跟著轉了過去。

    他一直都知道小清跟蹤自己,當初只覺得好笑以及憐憫,這般作為又如何,管得住他的人就可以拉回他的心嗎?現在還女扮男裝找來百花樓,蘇千雪啊蘇千雪,你這樣又是何必?

    蘇千雪手執紙扇,慢悠悠地走進來。風采朗朗,猶如清風明月,淡淡然之間有著一股自如之風,不禁引來姑娘們的側目與驚歎。

    老鴇也趕緊湊了上去,“這位公……”

    話還沒說完,眼前就是一錠銀子,老鴇的眼睛直了。

    小清擋在蘇千雪的前面,懷裡又掏出一張銀票在老鴇面前晃了一下,低聲道:“我們是白將軍的朋友,今日特地來與他啜飲,桂花酒都帶來了只差在你這裡溫一壺,你只管我交代的去做,等會打賞是少不了的。”說著,銀票就遞了過去。

    從未見過門口剛踏進來就這般大方的主,老鴇的眼睛都撐大了。

    蘇千雪一眼望去,廳裡坐的男子,個個色迷迷地與旁人調情,糜爛的景象讓她訝然,“走吧。”

    希望不要看到表哥也是如此景象,她會失態。

    老鴇走在前頭,一個勁地道:“我就覺得公子氣質非凡,一進來就知道是達官顯貴。不知公子是白將軍的……”

    “閒事莫問,我家公子與白將軍乃是拜把之交,哪容得你來嘴碎,做好自己該做的事情自然重重有賞。”小清冷漠地道,腰間的劍銀光一現,老鴇立馬噤聲。

    走著紅木樓梯,慢悠悠地來到包廂門口。

    蘇千雪在門口頓了頓,老鴇卻已經吆喝著開門進去:“白將軍,這邊有位公子找您。”

    一桌的人都朝門口看去,只見胖墩墩的老鴇身後站立著一個白衣飄飄的少年,頭頂束著淡綠的發帶,明眸皓齒頗有儒雅之風。

    見著他,再看看白將軍,說不是朋友都沒有人信。

    白沐風已有三分醉意,抬起頭來看到是她,酒也全醒了,整個人都驚得站了起來,“你……”

    “白兄,別來無恙。”蘇千雪深深吸口氣走進去,攤開紙扇輕輕搖曳著,步履淡然,嘴角含笑,“蘇某今日聽聞白兄明日就要遠赴邊關,特命人備了桂花酒給你送來。”

    白沐風的左右各坐了賀蘭西和花魁,她瞧見隔著花魁還有兩個位子,便坐了過去,沒看到身後有個人影也漸漸走過來。

    范薑軻走到唯一的空位上坐下來,抬頭正好及閘邊的小清對視一眼。

    小清驚得差點叫出來,天哪,相爺居然也在,小姐……她憂愁地朝小姐看去,但此刻的蘇千雪眼底只留著白沐風的影子。

    “白兄,兩月未見,可有掛念蘇某?”蘇千雪吟吟含笑,淡然地問。

    白沐風眼底思緒複雜,所有的話都哽咽在喉,她……她……她居然為了見他,來到這裡。她可是堂堂國舅府二千金啊!

    “白兄,這位是……”賀蘭西困惑地看著蘇千雪,見她身子骨瘦削,又略顯女態,腦海裡卻沒有印象。

    蘇千雪舉起杯子道:“在下蘇竹,與白兄也算是肝膽相照的兄弟手足,往日我與白兄也最愛商討破軍之策,更深得他的精髓所在。”

    賀蘭西更是刮目相看了,“能和白兄平起平坐,相談兵法的人這世上還真沒幾個,白兄你真不夠意思,這麼好的人才也不引薦朝中。”

    “呵呵,說笑了,蘇某生性平淡最愛風月,不愛官場。”說著,用紙扇挑起旁邊花魁的下頜,輕然道:“比起官場,蘇某更愛美人。”

    花魁看著蘇千雪的謙謙溫和,不禁也泛起了紅潮。

    這般俊俏的男子,皮膚比她們姑娘家還白皙,真的少見。而且身上還有淡淡的藥味,更覺得醉心。花魁殷勤地夾了一口菜送入蘇千雪嘴裡,她也欣然接受了。

    老鴇送來溫好的桂花酒,大家你來我往喝得暢快。

    蘇千雪只是淡淡地看著白沐風,眼裡載滿了欲語還休的溫柔,表哥,此去也要小心啊。北堂邊關地勢險要,最難在於盆地連綿,又有不少沼澤叢林,如若有個萬一……她的眼眸微閃,關切之意隱現臉上。

    這是范薑軻從未見過的溫柔神情,仿佛是一個向來吃齋念佛的冷淡女子忽地改而有了紅塵俗世的牽絆,那眼底流露的神色仿若天上彙集的銀河,輕柔卻入了骨髓。

    “咳、咳。”小清在她對面輕咳了一聲。

    蘇千雪抬起眼眸,看到小清朝著她的左邊使眼色,她不太明白但也轉過臉去。

    手裡的筷子不禁掉了。

    他……他……他是范薑軻!

    心底頃刻激起了漣漪,像是波瀾不興的湖水突然被石塊飛速激蕩般,不能自已。

    他怎麼也在這裡?他和表哥又不熟,怎麼也在餞行行列?小清之前也沒有提及他也在啊。

    但是……應該認不出來吧,她低頭掃視一眼白衣布衫,就不信他能那麼厲害認出來,回想過去他也沒正面瞧過自己幾眼,或許連她女裝的樣子都沒記清呢。

    她朝他淡淡一笑,“蘇某敬相爺一杯。”

    “你怎知他是相爺?”賀蘭西調侃道,“你猜的?還是你連相爺也認識?”

    微怔,但酒杯湊近唇邊輕啜,神色依舊平靜,“東野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范姜相爺誰人不識呢,賀蘭兄。”她雖然養在深閨但對於外界人員的樣貌與品德並不陌生。她按著小清說的人物特徵就知道表哥周圍的那些人到底是哪幾個了。

    賀蘭西聽見她知道自己,更是眉開眼笑了。

    范薑軻只是看著她,“蘇兄剛才說常與白兄暢談兵法,不知可有談北堂的地形與戰略?”

    正中下懷!她還在苦惱怎麼引來這個話題,“嗯,今日大家都在此,不如一起交流一番。”

    “我們相信白兄的能力,一定能凱旋而歸。”賀蘭西道,其他的人也開始附和。

    她卻沒有,只是繼續說:“北堂最大的難題就是邊關百里內的沼澤地,馬匹根本就不能跨越,若在作戰中不幸摔落入沼澤,也難以掌握輸贏。”

    “這種事,我們也知道。”賀蘭西皺眉,她怎麼盡說些掃興的。

    白沐風知道她的意圖,主動端起酒杯朝她一笑,“不知蘇兄有何高見?”以前也總是她在參照了敵軍的地形之後,有一番進言。雖然不是每次都能派上用場,但也好幾次都靠著渡了難關。

    她衣袖飄搖,轉出扇子,輕搖著,“人入沼澤是難免的,不單單是我們沒辦法,敵軍也同樣。但怎樣把傷害降低到最低點卻是關鍵。”徐徐地又道:“一旦掉入沼澤,勿要亂動,動的速度越快沈得也越快。”

    這個他們也知道,賀蘭西又問:“就立著不動也只是減慢下沈而已,難道還可以因此上升?”

    她點點頭,紙扇朝他一指,淡笑出聲:“說得對。我們就是要掉下去再爬出來,幾次反復幾次,也一定能走出沼澤地。”

    大家都吸了一口氣,還未曾聽說掉入沼澤地可以自救的。

    范薑軻也不禁朝她直直地看去。

    她的神色清明,眼眸微眯,目光卻是定定地看著白沐風,這樣的眼神他並不陌生,就像是在憐星身上看到的一般。

    可是蘇千雪卻是用著這樣的目光去看向另外一個男子,而且還是憐星的夫君。

    心裡莫名的不快,慢慢擴散。

    她沒有注意到范薑軻微沈的神情,只顧把自己的資訊告訴白沐風:“如果想阻止下沈,不要盲目亂扭,而是有技巧地頭往上傾斜,先左邊再右邊,像這樣……”她自己坐著示範的動作,左右輕輕搖晃,把肩部受力上升的動作表示得很具體,“看清楚了嗎?”

    只是對著白沐風說的。

    他點點頭,眼裡已多了一道波光。

    其餘的人半信半疑,這個真的有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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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3:35


    “蘇兄說的話,我從不懷疑。之前提醒的一些東西我在沙場上也都能用上。像上次的紫玉湖大戰,還有西門的那場……”邊說邊回憶,娓娓道來她的提點之處。聽得大家也都目瞪口呆。

    不禁朝瘦弱的蘇千雪看了又看,真的看不出來她居然還是一個用兵奇才,並且懂的東西比軍師還多。

    “蘇兄不當軍師太可惜了。”賀蘭西連連搖頭,“只要蘇兄一句話,讓你做上軍師不在話下。”

    她輕輕地笑,笑容包含太多讓人看不透徹。

    “白兄,我只等你凱旋歸來,釀好的另一壇桂花酒等著你來一起飲。”

    白沐風看著她,久久才道:“好。”

    范薑軻的唇角,漸漸泛起了笑意,“蘇兄和白兄還真是情深意重啊。”

    這一句,意味深遠。

    她的肩膀一僵,也只能咧嘴笑著。

    酒席散場,她先行離去。

    回了府上,第一件事情便是讓小雅準備熱湯沐浴。

    百花樓裡的脂粉味太濃,此刻躺在木桶裡蒸著片片的桂花都還覺得依稀聞見花魁身上的玫瑰花露。

    希望表哥回府之前也可以清一清香味,不然尚小姐要是誤會,難免有口舌之爭。

    今日說得這麼透徹,不知他記得了多少。但肯開口與她說話,該是不氣了吧?她都幫他娶到美嬌娘了還想怎樣,犧牲自己可不是每個妹妹都可以做到的。

    舒舒服服沐浴完畢,換上中衣,梳理自己的頭髮。

    窗外的月兒不圓,烏雲佈滿空中,一會遮住月兒,一會又散去可見月光。室內插了幾朵海棠,是小雅培植的。

    “相爺。”門外聲音之大,聽得她一震。

    他……來了嗎?

    門被推開,范薑軻緩步走來。

    入眼情景還是讓他深吸了口氣。

    黑髮如絲垂落胸前,溫溫眼神朝著自己似有若無地笑。白色的中衣包裹著玲瓏有致的身材,端坐著望他,“范姜夫君,有事嗎?”

    成親之後,該是他第一次踏入房內吧。

    小雅已經進來,找了件外衫給她披上,替范薑軻倒了杯茶。

    “我是你夫君,不該來嗎?”他眉眼淡淡,坐下來飲了一口,“桂花茶?”她還真中意桂花。

    “秋末,喝點桂花茶對身體有益。”她也莫名地笑,走到桌邊坐到他對面。

    心裡盤想著是否他在青樓看出了端倪,專門過來興師問罪的。

    自那次尚小姐來訪氣得他驅離她之後,他不曾再和她一起對坐過。

    突然這樣來訪,讓她一點心理準備也沒有。而且還沒到她送糕點的時辰呢。

    “累嗎?需不需要我讓廚房把糕點送到這裡?”她問,如此一來也省了她去送夜宵。

    吃了就早點走吧。

    他卻笑了,反問:“夫人還吃得下嗎?”

    呃……青樓吃得夠飽了,那些油膩的食物差點讓她吐出來。實在不想再吃東西了,但看到他靜然的眼神,改了口:“只要范姜夫君可以吃得下,我便陪著。”

    他平靜無波的臉上沒有思緒,只是定定地望著她,像要從她身上找出些什麼來,最終只是抿了抿唇,沒說出什麼來。

    就這樣靜默坐了一會,她已讓小雅送來了糕點。

    “多少吃點,早點去書房辦公早點休息吧。”每日他都有好多的卷子要批閱,早點睡覺也有好處。

    他朝她古怪地看了一眼,“我來,自然是不再去書房,要就寢了。”

    “哦。”她應了一聲,隨即反應過來地睜大了眼,“就寢?”在這裡?!

    把她的反應落入眼底,他的心情卻沒想像的好,“怎麼?”

    她尷尬地笑了笑,收斂心思,嬌嗔地道:“范姜夫君從未來此,今晚一來就讓我驚喜連連,我真是激動啊。”

    激動得好想敲暈自己。

    “是嗎,夫人的意思是多日來,我冷落了你?”他戲謔的神情看起來萬分欠扁。

    她輕咬下唇,拿出絲巾半掩面,又繞到床邊笑,“范姜夫君,還真愛說笑。我開心都來不及,怎會責怪。”

    怎麼辦啊?

    她無語問蒼天,忽地靈機一動,“我就說自己一定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范姜夫君,我對你的愛意,你也深切感受到了嗎?”

    他轉身,看著她半嬌笑地望著自己,外衫輕露靠著床邊,姿態嫵媚嬌柔,楚楚動人。

    她的姿色,在第一次相見便已知曉,但此情此景不禁讓他又為之感慨。

    “你說呢?”他反問,神情裡沒有感情。

    微風吹拂,烏雲散去,月光照了進來。

    她倚靠在視窗,也不知道該怎麼答話,隨手拿起一本書卷,“范姜夫君,是否覺得我和尚小姐相比,更覺著好看了?”

    聽見憐星自她口裡說出來,他的目光不禁加深了幾許,“答案你早就知道,又何必再問呢。”她明明派人跟蹤自己,卻又僅只於此。

    入了官場,逢場作戲都難免,他偶入煙花之地也是有的,可未見她有任何的責怪或者哀怨,每次相見都是吟吟笑意,反而今日出現在百花樓很是稀奇。

    特別是她對著白沐風的眼神,越想越是存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唉,尚小姐的過人之姿我當然比不上,但我相信勤能補拙的道理,范姜夫君,我一定會努力的。”她拿著書卷,朝他慢慢走來。

    他坐著沒動,只是看著她。

    無邊的風,吹著玄木的窗戶,窸窸窣窣的樹葉聲飄來。月兒,被烏雲遮住。明日,或許要下雨。

    燭光裡他的眼神清澈,像是蒙上了層層的薄輝。那柔暈般的光輝淡淡地映在她眼裡,像是在接近一個遙不可及的人物,即使就在眼前卻覺得萬丈之遠。

    她只是站到他跟前,“讓你愛上我如果很難,就讓我繼續愛著你吧。”

    他沒有動容。

    咬牙,暗自腹誹,“范姜夫君,何時你才可以忘記尚小姐呢,現在她已經是我表嫂了。”

    他的臉刹那變色,“你道這是誰造成的?”

    若不是她,憐星又怎會嫁給他人。

    她滿臉地笑,苦澀難言,“可我愛你啊……”

    該死的,怎麼還不發怒啊。

    “可我不愛你。”他冷冷地道,忽地覺得眼前的她又厭惡起來,想起憐星此刻也在另外一個男子跟前這般的著裝,他的神情更加冷峻了,“我與她青梅竹馬多年,若不是你的插足,只怕我們早就成親……”

    “我看不見得。”她插嘴分析,“你們感情雖好多年卻沒有成親的打算,就算沒有我的出現,也未必能成親。”

    這個是實話,如果當初他們已然成親,她也不可能會有機可乘。

    不過若然,她想表哥也不可能看上一個有夫之婦吧。

    他抿緊了唇,怒目相瞪。

    她心裡樂了,就這樣吧,早點生氣早點走人。

    但他只是這樣看著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燒出幾個洞來。燭光搖曳,漸漸地暗了又亮起來,反反復複他卻依舊坐著。

    她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聽得小雅一聲問:“小姐,相爺,糕點冷了要我撤了嗎?”

    “撤了吧,再來一壺熱茶。”既然他沒有走的打算,她也陪著他耗吧。

    重新坐到了原來的位子,翻開書卷看著,不再搭理他。

    他沒有聽漏小雅的稱呼,待她換了一壺熱茶過來後,“在府內,就算習慣了以前的稱謂也記得改掉。”

    小姐,已不再適合相府的稱呼。

    小雅為難地看了眼蘇千雪。

    她只是淡淡點頭,小雅應允了:“是,相爺。”

    其實她也知道人情世故與道德倫常,但心裡知道小姐根本沒把相爺當姑爺看待過,她理解小姐對待別人的親疏分別。

    那一聲“范姜夫君”已經表明了她的心態。范姜是相爺的姓氏也是他的職位,夫君是相爺在她面前的身份,她稱一聲“范姜夫君”意味也等同於別人喚他一句“范姜相爺”而已。

    那般客客氣氣又隱藏的疏遠,表明了小姐的心思。

    月兒淡去,窗戶也被關上,燭芯挑了挑,再次明亮起來。

    蘇千雪單手撐在桌上,翻著書卷也微微困了。這個時間已經過了她就寢時辰了,是睡還是不睡?他好歹也說句話啊。

    可是他卻也揀來了一卷書,跟著她一起看著,互相沈默。

    寧謐的氣氛,衝刺著海棠的幽香,輕然得像是初冬的溫暖,清淺入心。

    “白沐風是你表哥吧。”他突然出口。

    她嚇了一跳,以為他終於忍不住要戳破她的喬裝,卻見他又道:“明日他要去邊關,你可知道?”

    哦,原來他沒認出來啊。

    她微有吃驚地道:“哦,真的嗎?成親以後我都未曾再見到他了。”

    他的眉眼一挑。

    “但以表哥的能力,我相信沒有問題。”這不是自負而是自信。

    他隔著一張桌子看她,距離之近可以清晰看見她臉上膚若凝脂,紅唇齒白,眼波悠悠,那一種漫不經心的處世態度讓她更增添了一份慵懶之美,“是嗎?”

    這一聲,只是短暫地應著。

    她聽不出個究竟也不想繼續話題,“范姜夫君也別為國事太操勞,很晚了,睡吧。”

    他不想睡,她受不了了!

    他的唇角緩緩地勾起,露出一個弧度,似笑非笑地道:“莫不是夫人困了吧?”與他聊天有這般無聊?

    是啊,是啊,困死了哪!“怎會呢,與范姜夫君一起,我開心都來不及。”

    堅持喊他一句“范姜夫君”卻從不自稱“妾”,因為她未曾這樣看待過自己。

    他朝她又看去一眼,這一眼看得她的心突突的,沒有底。

    到底他是瞧出些什麼了嗎?

    “夫人要睡,就先睡吧。”他道。

    小雅也跟著道:“小姐……呃,夫人,你身子弱,早點休息吧。”

    蘇千雪也不想再撐著,體力真的不行了。

    倒在床上就連外衫都懶得脫。

    小雅服侍她後,就離開了房。

    屋裡,便只剩下了兩人。

    燭光繼續搖曳照明,他側坐著看書,她已躺在裡側沈沈睡去。

    ……

    自那晚後,他便時常回房裡來。

    偶爾是她送去了夜宵,一起用了後回房,但偶爾也是他直接來訪。為此,她還把沐浴的時間改成了下午。

    不過每次都是她先入睡,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幾時才睡的。

    “我想他是不愛我的吧。”每次早晨醒來他都已經離去,而且她衣衫完好,兩人實際真的只是單純睡在一張床上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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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4:21


    侍郎夫人大壽,尚江自然請了范薑軻。

    范姜軻帶了蘇千雪一同前往,其實她出門前在想著如何推辭,但又怕自己不去欠妥。

    也算是成親之後的第一次見到眾官員吧,或許也是生平第一次。

    席下坐了一排,臺上的歌舞正在上演,那優美的舞姿配著優雅的音樂彌漫整個壽宴。

    蘇千雪坐在范薑軻的旁邊,距離主位最近,也可以清晰地見到尚江和尚憐星圍坐著的尚夫人,年過半百卻依舊風韻猶存,難怪尚憐星長得也如此清秀可人。

    今日尚憐星穿了件淡紫色的衣衫,柔軟骨子如絲帶般,在下一個節目中親自為母親表演舞蹈也引來驚豔全場,眾人都癡癡地看著臺上。

    蘇千雪卻覺得有道目光一直灼灼地盯著自己,她迎面遇上隔著檯子的那一方,尚江毫無顧忌的目光。

    那目光包含的感情太過濃烈,像是烈火鳥要燃燒殆盡卻還誓死相隨般,她的心莫名地起了一個突,朝他淡淡一笑,舉起杯子啜飲了一口。

    他也拿起杯子,一飲而盡。以為只是如此,未料他的目光依舊鎖著她不放。

    雖然他是范姜軻的朋友,但這樣的目光也屬無禮。

    她忍不住朝旁邊的范薑軻靠去,希望他的身影能微微擋一擋自己。

    范薑軻正欣賞著歌舞,見她猶如一隻小羊般朝懷裡鑽,倒是稀奇了。平日在府內也不見她如此熱絡,“冷了?”

    她尷尬地搖搖頭,又坐直了身子。

    他覺得奇怪,見她低著頭也沒察覺出什麼來,微微抬起頭,撞見了正前方尚江投來的目光,那眼神裡竟藏了些妒忌。

    他心一沈,尚江已經拿起杯子朝他點點頭,示意地喝了。

    他也不便說什麼,舉起杯子也喝了,但身子也微微朝外側靠了些,擋去了她可以撞見尚江視線的目光。

    蘇千雪心裡明白,不遠處的尚江一定對自己動了心思。她倒不自戀地覺得自己有多美麗迷人,若她有傾城傾國之姿,身邊的兩個極品男子也不會愛著別人了。

    莫非他是想報復?以尚江寵愛尚憐星的程度,為了妹妹,也不是不可能。

    但他又能做什麼呢?她就不信他有那個膽子敢對自己不利。

    歌舞進行一段落,賀蘭西叫去了范薑軻關於某些國事的商討,她一個人獨自坐著也覺得無聊,不禁起身走走。

    眾人也有的離席有的依舊坐著。江府也算是大戶人家,亭台樓榭無一不全。

    園子裡茂密的叢林也有著別樣的風采,她見到府裡也種滿了桂花,看來都是愛國之人啊。

    “軻哥哥。”一聲嬌柔的低歎,幽然響在耳側。

    蘇千雪停下腳步,循著聲音朝前方看去。

    是一座涼亭,月光之下也照得見兩個清晰的人影。

    尚憐星依偎在范薑軻的懷裡,低低啜泣:“軻哥哥,我很想你……”

    此聲,幽怨哀傷。那滿臉的梨花淚,更是惹人憐惜。

    范姜軻只是任由著她輕擁自己,那神色也是一抹無奈。

    “軻哥哥,只要能跟著你,我可以不要求名分的。”她有多愛眼前的男子啊,只有她自己知道。尚憐星抬起頭,直視著他,“軻哥哥,你就收了我吧。”

    這是什麼意思?收她做小妾?她沒忘記自己是將軍府的夫人吧?

    蘇千雪只是站著,沒有出聲上前。

    其實在心底深處,她也是無盡的自責與愧疚。若不是她,尚憐星也不會與愛人拆散,嫁給自己不愛的男子或許真的很痛苦。

    “憐星。”范薑軻低低地道,“此生是我負了你,但我也不可能委屈了你,讓你……”

    “不要說了!”尚憐星知道他要說什麼,更是泣不成聲,難道……難道……她還比不上一個蘇千雪嗎?

    她揚起頭,親吻上范薑軻的唇,“軻哥哥,你要答應我絕對不要愛上那個女人,如果哪日她要是死了,我一定會繼續陪在你身邊……”

    不是吧,居然還詛咒她死。蘇千雪的心,一片淒涼。

    她沒有當場打斷就已經很有風度了。

    卻沒想到尚憐星邊親吻邊詛咒她:“我真希望那個女人睡覺被夢噎死,出門被馬車撞死,吃飯被米粒嗆死,最好遇上強盜……”

    范姜軻任由她親吻著,卻越聽越皺眉頭,剛要出聲,便聽見身後有人道:“范姜兄你在哪裡?”

    他們兩人刹那分開,范薑軻轉頭看到了十步之遙的蘇千雪和尚江。

    “蘇夫人,你怎在此?”尚江朝蘇千雪微笑。

    蘇千雪雲淡風輕地道:“與尚公子一樣,趁著明月出來透透氣。”他一定也是聽到了尚憐星的詛咒,怕她忍不住,所以先出聲吧。

    唇角勾起一絲淡笑,嘲諷的神色直接落入范薑軻的眼底。

    他狼狽地撇過臉去,竟然有一種被抓奸的感覺。

    “憐星,母親找你,看樣子很急,快去。”尚江對自己的妹妹道,語氣有著不怒而威的氣勢。

    “哥哥……”尚憐星有些氣惱,但也不得不乖乖地走下臺階。

    蘇千雪淡淡一笑,“表嫂。”

    “誰是你表嫂!”尚憐星氣呼呼地瞪了她一眼,拂袖離去。

    剛才的話她聽見了多少?范薑軻慢慢地又把視線調到了她的身上。

    但她什麼也沒說,只是悠然一笑,朝他靠近了些,“范姜夫君,我正找著你呢,呵呵。”溫婉的話語像是夜間的海棠,“我有些累了,不如我先行回去,你再和江大人多聊聊吧。”

    可別怪她沒給他們兩人機會。

    其實只要表哥不知道,他們兩人在背後做什麼她也可以睜隻眼閉隻眼,算是心底的一種彌補吧。

    “我可以送……我可以派人送蘇夫人回府。”尚江急急忙忙道。

    范薑軻的目光一冷,淡淡的神色沒有漣漪,朝臺階下走了幾步,站到她旁邊。

    月色清冷,她的髮絲也跟著有些亂了。他提起手,替她拂了拂鬢髮,把那一撮留下的髮絲撥到耳後去。

    她本能地一閃,避開了他的碰觸,但見著尚江在場,又立馬依偎了過去,“范姜夫君,我先回去可好?”

    看在尚江眼底,竟是一片的柔情。

    范姜軻朝著尚江道:“尚江兄,他日我再來拜訪,今晚夫人累了,我就先陪她回府了,麻煩還請告知江大人一聲。”

    呃,不是吧。他也要走了?

    “其實我可以自……”蘇千雪抬頭正欲朝他說,卻見他忽地低下頭來,靠近自己,鼻翼可以清晰聞見他身上清淡的香氣。

    她的話打結在了舌頭裡。

    “臉色不太好,被風吹的吧。”他與她平視,才牽起她的手,“走吧。”

    月下餘暉,兩人相攜走著,竟也是一片美景。

    她的手心傳來他的溫熱,輕柔的暖流一點點地注入掌心。

    一路走出江府遇上的人們,也都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看他們,好像看到了稀罕之物。她倒不覺得奇怪,范薑軻一向把面子裡子都給做足。

    出了府後,才有人小聲議論:“看到了沒有,相爺居然牽住了夫人的手耶。”

    “是啊,是啊。當初相爺和尚小姐在一起,即使出遊也未見有此舉動呢。”

    “難道真是癡情女子滴水石穿?”

    “有可能啊,看蘇夫人那淡然風韻可比月之光華,如果換作我,我也願意日日芙蓉帳下度春宵啊。”

    “汙穢。”

    “嘿嘿,你就未曾想過?我就不信了那樣的美人兒在懷,相爺會無動於衷。”

    “……”

    尚憐星站在門邊,冷冷地聽著這些議論,眼裡的恨意似蒙上了一層血色。

    馬車裡。

    茶香慢慢地溢出來,小暖壺也擱置在小桌子上。蘇千雪靠在馬車的左側,閉上了眼。真是覺得累了,天色不算晚,但體力已經透支。

    隨著那些油膩的食物入口,腹部更是絞痛難當。若要如平日裡的慵懶靠著欣賞歌舞倒也還好,但在眾人之前,更要保持宰相夫人的優雅之姿,那些大家閨秀的舉止更要好上加好,她不是做作,卻也累極。

    自己的身體只有自己知道,早知如此,出門之前就該先喝些補藥。

    “窗外下雨了嗎?”她閉著眼,淡淡地問。

    似耳邊有風一直灌進來,身體微微地發冷,像是馬車外有著磅礴大雨,但是靜靜聆聽又什麼也沒有。

    到底是……怎麼了呢……

    心,竟然寒了。

    范薑軻坐在她的對面,馬車內的燭光可以清晰看見她此刻臉上的倦意,像是一隻玩累了的貓,閉著眼睛微微蜷縮成一團,只想找著最溫暖的火源靠近。

    取來小桌底下的毯子,很薄但是材質很好,柔軟又保暖應該可以禦寒。他想替她蓋上,中間橫了一個小桌子倒也不是很方便。

    馬車遇上石子顛簸了一下,她整個人也搖晃了一下,斜斜地朝另外一邊倒去。他繞過來,正好倒入他的懷裡。

    他的身上有清清的幽香,不像是脂粉味,也不如別的香料,只是一種很清淡的味道,乾乾淨淨。

    她眯起眼睛看到他的身影,微微歎氣,“多謝。”

    說著又把身子朝裡邊縮了縮,靠著馬車繼續睡覺。

    他怔怔地看著懷中的柔軟瞬間消失,猶如一根輕盈的羽毛滑落掌心又迅速飄走般。此刻,他竟覺得眼前的女子是那般的陌生,仿佛像一團不相干的雲朵,下一刻便會飄遠,遠離他的世界。

    這,會是一種錯覺嗎?

    抓不住雲的感覺,真的很差勁。

    簾子外的風又徐徐地吹了進來,她的身子一抖,縮了縮,繼續睡著。

    他手裡的毯子落到了她的膝蓋處,緊緊地貼著她的腳部,溫暖漸漸地傳遞到全身。她舒服地調整了一個姿勢,圈住雙臂的手也漸漸放下來,平放到了腿上。

    馬車內的空間很大,但他就坐在她的旁邊。以為她進了馬車便會有一番的責怪,說他不顧分寸也好,說他負了她也罷,但她一句話也沒有說。

    但是肯定見到那一幕了。

    被自己的妻子看見自己與過去的女子有所曖昧糾纏,妻子是什麼感覺?他不是她,自然不知道。

    馬車裡依舊醞著淡淡的茶清香。

    即使在半睡半醒間,她也可以聞見那種香氣入了骨子裡。

    想當初她在小築裡住著,偶爾一個晴朗午後也就溫一壺茶坐在外邊看池裡的蓮花,一朵一朵,不厭其煩。但……世事難料,怎知後來的自己會不明智地來蹚這渾水。

    幸好表哥可以幸福,娶得他心中所想。

    但是……想到尚憐星擁著范薑軻的表情,她覺得若要尚憐星喜歡上表哥,這條路還很漫長。

    一路上,范薑軻只翻著書卷,有一下沒一下地看著。旁邊的毯子一下一下地被踢掉,一如每晚入睡前見到的般。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有這樣一個惡習,奇怪的是她這樣居然也沒有感冒生病。

    微微地低歎,他替她拾起毯子,朝她膝蓋處繼續蓋上。瞥見她微微濕潤的眼角不由得愣住了。

    她……是在哭泣嗎?

    為何?

    莫不是為了他……

    還是為了誰……

    他越來越不確定當初的想法是否準確,這個口口聲聲說著愛他的女子,行徑卻和話語相差甚遠,他很難把這個女子與愛他聯繫在一起。

    因為……他感受不到。

    還是他從未認真地想要去感受?

    “唔,疼。”她一直靠著馬車裡側,頭靠在木板上一路顛簸,脖子也跟著僵硬住了,迷迷糊糊地調整了一個姿勢,朝另外一邊倒。

    這次,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安心地睡去。

    那是范薑軻的右肩,他身形瘦削但肩膀還算寬闊,他本想撥開那顆枕在肩膀的小頭顱,但再次看著那張隱忍眼角淚花的臉又停滯了動作。

    原來這樣步步算計又無心無肺的女子也知道流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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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5:04


    好溫暖。鼻翼還夾雜了茶香與一種莫名的香氣,足以令她安心地沈沈睡去。

    身體上貼著的溫暖,像是可以汲取的最大暖源,最後索性整個人都朝那個暖源靠去。卻受到外力狠狠地一推。

    她迷糊地睜開了眼,看到近在咫尺的眼,淡淡的眸色裡沒有一絲波瀾。她悠然轉醒,睜開眼睛立刻往後退去,直愣愣地看著范薑軻。

    想到剛才她睡著了,還趴在他的身上睡覺,真是……難堪啊。

    他一定以為自己是故意的。

    “對不起……”她思緒亂了。其實她不該說這樣的話。

    他眸光一閃,只冷淡地掀開車簾,“到府了。”

    哦,幸好到了。

    她走下馬車,一個沒站穩就要往後倒去,但刹那間不知為何,她立馬朝右邊倒去,因為受力不均,整個人歪倒在一旁。

    有些狼狽,幸好沒人看見。

    他的神色一直很淡,即使門口有燈亮著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噘噘嘴,不想再理睬。若剛才朝後倒去,一定又是入他懷。

    一次是巧合,再來一次就真故意了。

    范薑軻注視著她入府的背影,隱隱地有著一種奇怪的感覺。這次江府一行,她像是變了又好像沒變。一種奇怪的感覺盤踞在心口,揮之不去。

    一個愛他的女子,可以在別的女子面前表現得如此大方嗎?

    他困惑了。

    半空的月亮不太明晰,今晚本就沒有下雨,但風大,蘇千雪還是覺得冷。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喃喃自語,像是在問別人又仿佛在問自己。

    蘇千雪躺在木桶裡,熱水的蒸汽蓋住了她的臉。薄薄的霧氣像是散不去的光暈,彌漫在周圍,籠罩著。

    水溫很熱,她讓小雅添加了三次。水面上的花瓣都被浸泡得沈下去了,她還是不願意起來。

    今晚,真的很累。

    “小姐,藥水泡太久對身體也不好的。”每次蘇千雪沐浴,小雅都會在水里加些藥,助於她補身子,但往往都因為藥味過重,讓蘇千雪多次沖水變淡。

    這次是她主動提議要這些提神的藥入水,讓她神經更放鬆,更清楚些。

    “小雅,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呢?”對小雅的關心置若罔聞,只想著問她確定自己的想法。

    小雅不太明白,“小姐是說嫁給相爺的事情還是其他?”

    “我是活活拆散了一對鴛鴦啊,恐怕死了之後要入地獄的吧。”她低歎。

    “小姐,為人心地善良又為他人著想,怎會入地獄,就算是,小雅也願隨小姐左右。”

    蘇千雪噙起一抹淡笑,微微彎起嘴角趴在木桶的邊沿。

    屋內燭光搖曳,窗戶緊閉著。小雅知道她怕冷,又在屋內起了暖爐,這才好好地讓她享受。

    小清在門外把風,今晚回來後范薑軻沒和她一起回房而是去了書房。

    正得她意,可以安心地洗澡。

    泡過藥澡之後,心神都變得好了,坐在床邊看了一會書卷,也沒見范薑軻來。

    “小姐,相爺在書房入寢了。”小清告知。

    哦,她沒多大的回應。

    小雅進來幫她整理妥當,“小姐,別想太多了,早點睡吧。”

    “……嗯。”范姜軻必定恨她入骨吧,就算不恨,也一定厭煩到了極點。

    她沒有他那種肚量,如果哪天要跟她自己很厭惡的人一起生活,她一定會撕破臉。他這樣待她,也算是好的了。

    邊關已經開戰了,硝煙彌漫的味道不可能傳到京都來,但消息已經傳得大街小巷皆知。

    早朝上眾人都在議論此事,皇上對此也是抱著必勝的信心,更讓眾人放心這只是一個小小戰役,不足為懼。

    范薑軻下了早朝便回府了,迎面見到小清拿著一束修剪過的海棠,脫口問:“夫人呢?”這幾日仿佛都不再見她跟蹤自己的影子了,是蘇千雪讓她退了嗎?

    小清詫異地看向這個名義上的姑爺。一襲朝服居然也穿得器宇軒昂,風度優雅,恐怕也只有他了吧,沒想到他會主動問起小姐,所以愣住了沒有回答。

    范薑軻微皺起眉頭,“小清?”這個丫鬟應該叫小清吧?

    小清回過神來,垂目道:“奴婢冒犯了。”想起他剛才的問話,補充道:“小姐去茶院寺燒香了。”其實是替白沐風祈福。

    燒香?他一直沒感覺出來蘇千雪還是禮佛之人。

    淡淡點了點頭,去了書房。

    小清看著他的背影,不禁嘀咕:“這麼好看的一個人,怎的就是不愛惜眼前人呢?”難道白沐風瞎了,范薑軻也瞎了嗎?

    茶院寺位於京都東,靠近的是城東大門,但也不至於出城,一路過去也還算方便。

    特意讓小清留在府裡,每次都是帶著小清,也該讓小雅出來透透氣。

    “讓你們長年累月地跟著我,很受苦吧。”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她自幼體弱,所以父親給她挑了兩個能幹的丫鬟相伴左右。雖然她是有恩於她們,但能像她們這樣盡忠多年又不埋怨的丫鬟真的少有了。

    “能在小姐身邊,是我們的福氣。”小雅輕答,“我和小清只願陪在小姐身邊到白首。”

    她還有白髮之年嗎?就這破體質。嘴上輕笑,更是自嘲。

    或許她該盤算著替她們找戶好人家了,總不能一直任由著年齡增長,浪費青春。

    寺內小沙彌乍看見到蘇千雪,不禁愣住了,好漂亮的女子啊。

    雖然跟在師傅身邊多年,靜心禮佛,但這位女施主的身上似有著慈祥的光輝,隱隱地籠罩在她的周身,讓他移不開視線。

    “小師傅。”小雅忍不住又喊了一聲,這小沙彌還真該死。

    蘇千雪只是淡淡地輕笑,踏入寺內仰望佛像。

    腳下的蒲團在佛像前擺了好幾個,有些被人跪久了,都起球生出絲來。

    她毫不介意地跪下來。雙手合十,虔誠祈求菩薩能保佑表哥打贏勝仗。

    寺內香火旺盛,每日的善男信女絡繹不絕。

    但今日尤其的驚訝,因為跪在正中央的女子,她的神情與動作是如此的虔誠與純淨,就像是雪山上最清澈的一泓池水,因為天上的甘露而凝結的雅氣。

    她穿著平常人的款式,碎花的布衫剪裁得當,像是貴族的千金。應該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吧,老百姓的心理總免不了對她多看了幾眼。

    小雅也知道小姐的姿色出眾,但也未曾預料小姐是如此的受歡迎。

    過去老爺大壽,她都未曾出席,只是坐在小築裡,對著滿桌的菜肴癡癡望著。直到後來表少爺提著燈籠慢慢走來,她的嘴角才隱約有了笑容。

    她有一個親哥哥,也就是當朝的國舅,卻在老爺病逝後,也跟著離去了。現在的國舅府其實也就是一座徒有虛名的府邸了。

    替國舅府打點的人就是白沐風。

    小雅也分不清小姐對待表少爺的心思到底是感激多一些,還是親情多一些。她自幼少了父親兄長及母愛,唯一能從這些獲得的就是在白沐風的身上。

    對他眷戀與關切多一些,也是正常。

    可是……小姐有必要為了表少爺賠上自己的一生幸福嗎?

    男人都說,擁有事業還怕沒有女子嗎?現在表少爺眷戀尚小姐,難保他日升官進爵心裡還是只戀她如昔。

    小姐又該如何呢?

    蘇千雪一心祈福,沒有注意到身後小雅的擔憂神色,只願著心裡所想。

    朝著神佛跪地拜了三拜,才緩緩起身,“小雅,去添香油錢。”

    小雅依言投了一張銀票進去。

    小沙彌站在旁邊,看得目瞪口呆了。

    如果沒有眼花,他剛才看到那張銀票上寫著的是一千兩。

    到底是哪家的千金,出手如此慷慨大方!

    迎上她純淨的目光,小沙彌的臉紅了。

    “走吧。”蘇千雪轉身離去。

    “施主,等等。”小沙彌連忙跑上前攔住她們。

    困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意欲何為。小雅護在前面道:“香油錢剛才添過了。”

    小沙彌的臉還是紅紅的,急急地解釋:“你誤會了。”從懷裡掏出兩個平安符道:“小姐,這是賜予福氣平安的好符,希望你妥善保管,送給你親近之人。”

    蘇千雪微微一笑,收下了,“多謝小師傅。”

    小沙彌的臉,不爭氣地更紅了。

    轎子一路折回府內,經過墨寶軒門口,她忽地喊了停。

    “小雅,看這店門口掛著字畫,可是賣筆墨的地方?”蘇千雪半躺在位子上,出聲詢問。

    小雅站在外邊,對著轎子裡輕言:“是的,小姐。”

    “讓轎子靠邊,我下去買點東西。”蘇千雪緩緩出聲命令。

    墨寶軒是京都裡最大的店鋪,表哥送她的幾冊書籍也都是出自這裡。她今日路過,不禁多瞧了幾眼。

    店裡的字畫掛得琳琅滿目,但她不太在意。

    看了看其餘的文房四寶,她轉頭問掌櫃:“有好的硯臺嗎?”

    掌櫃見她氣質不俗,定是花大錢的主。立馬道:“有有有,這邊請。”

    他把她引到最裡邊的櫃檯前,打開一個暗紅色的盒子,拿出硯臺給她瞧,“這是我們店裡的鎮店之寶,別的地方還買不到的。”

    “哦?”有這般好?

    “小姐你看,這是端硯,不是普通的硯臺。”他細心解釋,“此硯材料特殊,素有‘體重而輕,質剛而柔,摸之寂寞無纖響,按之如小兒肌膚,溫軟嫩而不滑’的特點,頗為文人雅士收藏,小姐是買來自己用還是送人?”

    她淡淡然,“送人。”所以要買個好的。

    掌櫃的明白,繼續推薦:“若買了此硯,本店還外贈送毛氈,以供托硯臺之用。”

    “多少?”她問價格。

    “兩千兩。”掌櫃道。

    小雅吃了一驚,聲音也大了:“吃人啊,一個硯臺也要兩千兩。”

    掌櫃搖搖頭,“姑娘有所不知,這是本店的鎮店之寶,若不是看在小姐的清韻上,我還真捨不得拿出來賣,不過若小姐嫌太貴,我還可以推薦澄泥硯或洮硯,也同樣名貴,只是材質不同。”

    蘇千雪摸著端硯上雕刻的精緻圖文,搖了搖頭,“不用了。”

    “小姐不買了?”掌櫃一陣可惜的歎息。

    “不,我買了。”蘇千雪朝小雅示意,“世間難得好硯臺,希望掌櫃的沒有欺騙我。”

    掌櫃的臉微微紅了,低頭道:“本店開門做生意二十來年,童叟無欺,只望小姐送的那方也喜歡才好。”

    好物要遇上好的主人,才能發揮它的光芒。

    她想起那雙沈靜如夜空的眼,淡淡笑道:“他會的。”

    付了銀子,掌櫃又說要包紮好一些給她送人。

    但她只是轉身道:“好了,送到宰相府上便可。”

    “呃,這禮物是……”掌櫃瞪大了眼睛。

    “送于當朝宰相范姜軻大人。”她語畢入轎子。

    掌櫃驚得連連暗歎,天哪,莫非剛才那人正是相爺的新娶夫人,國舅府的二千金蘇千雪嗎?

    果然是人中龍鳳,美得不可方物啊。

    與傳聞一樣,她真的是癡戀相爺啊,看這出手的闊綽與努力的心思,是真的很喜歡一個人才會願意默默付出吧。

    比起嬌縱蠻橫的尚家千金,知道實情的掌櫃更是希望蘇千雪能早日達成心願。

    為什麼要停轎買硯臺給他呢?

    蘇千雪坐在轎子裡,想得出神。

    只覺得那是一間聞名的店鋪,經過能一睹風采也是開心的事情。在踏入的刹那不知為何腦海裡浮現的是范薑軻埋首閱卷的影子,那認真的神色像是染了墨水的一幅畫,意味悠遠,仿若他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聖人。

    但她也知道他那只是偽裝在人前的一個面具罷了,看似溫文的人,也有發脾氣的時候,就像她每次戳到他的腦門,談及尚憐星的時候。

    可她,竟然還為他買了硯臺,真是不可思議啊。

    摸出懷裡的平安符,她笑了。

    只不過是心裡愧疚,想要以此彌補罷了。

    回頭,這平安符,也就分他一個吧。

    若是表哥征戰回來,另外一個就留給表哥。

    轎子外,陽光普照,入冬後的陽光總能把人變得慵懶且熱愛沐浴陽光。

    忽地,轎子搖晃了幾下,只聽見小雅低喝了一聲:“你們做什麼?”

    眼前就見一道銀光,閃入轎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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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5:56


    相府。

    楓葉的叢林漸漸開始枯萎,那卷落的紅色葉片像是迅速枯萎的老人,在彌留之際綻放出最原始的美麗。

    尚江與范薑軻一起漫步在叢林間,片片落葉灑下來,掉了一身。

    尚江伸手便接了一片,血紅的顏色有著醉人的酥軟,“范姜兄,邊關最近一次的戰役才剛開始,北堂有了南宮的幫忙,輸贏未定。看來我們的貨物要轉口到西門才可以。”

    范薑軻微微一笑,白色的衣袖飄飄,腳底下是一片的火紅,“這事不急,取些銀子以百草堂的名義捐給國庫吧。”邊關打戰,正是用錢之時。

    尚江微笑,心領神會。

    兩人並肩走著,一起欣賞這雅致的景色。

    “范姜兄可還記得為何要在府裡種滿楓樹?”尚江反手側看范薑軻。

    他走在前頭,背影有些縹緲。午後有著淡淡的陽光,投影在他身上仿佛是碎碎的金光迸射出來,又散落在空氣裡成了粉末,“切記血染江山。”

    自幼父親為國勞心,他也秉承了父親的遺願成為一朝之內的頂樑柱之一,只要在他的有生之年,就不會讓他國染指東野的江山。

    近幾年,東野的經濟在走向繁榮,鄰國見著眼紅卻也無可奈何。若他們趁此機會聯合在一起,也不是沒有可能。

    若是那樣,東野難逃一大戰。

    “那范姜兄為何種植桂花呢?莫非也是愛國?”尚江追上他的腳步,平視他的側臉。

    范薑軻微微一哂,仰起頭去看遠處的桂花。

    每到八月桂花飄香,一入府便可以清晰聞見。

    那年八月,他遇見尚憐星。

    紫色的衣裳飄搖,走起路來盈盈一笑,見著他便喊他“軻哥哥”,撒嬌的勁十足,他沒有兄弟姐妹,見著她仿若見著了最可愛的小妹妹。

    他們之間,也算是日久生情吧。

    因為太過寵溺的習慣,導致了最後的無法分離。

    “種桂花是為了憐星,”他淡淡歎氣,“她最愛看雪,每當桂花迎風而落,便如萬千飛雪縈繞在她的周圍,她歡喜,她快樂,也自足。”

    他最愛看她無邪的笑臉,像是可愛的孩子得到了世間上最美麗的糖果。

    尚江見他流露出不舍的神情,馬上說:“如果你還愛她,就該放了另外一個。”

    范薑軻不由得一愣。

    尚江就站在他的旁邊,可以清楚見到眼底的那抹憐惜,“蘇夫人也是一個好女子,若范姜兄不能珍惜,何不放了她呢?”

    他眼神轉冷,口氣也不太好:“是她不放過我,何來談我。”

    若不是她纏著他,他又怎會與她是夫妻。

    尚江急急地道:“但是你若只給她絕望,明確告訴她繼續守下去也不會有希望,她是個開明的女子,也不會一世糾纏。”

    是嗎?如果他告訴蘇千雪,這輩子都不可能愛她,無論她做什麼都是徒勞,她便會離去嗎?

    腦海裡想起她那張淡定自若的臉。

    不,她不會。

    她是看似柔弱卻內心無比剛毅的女子,她一貫懶散,只因為那是她的生活方式。嫁入府內幾月,她也未曾做過主母的樣子,他給予了她全部的權利,可以任意支配相府上下。但沒有,她什麼也沒做,依舊讓總管負責一切起居飲食,但小雅會輔佐總管左右,向她彙報。

    她是自己當面出個風頭都不願意的人啊。

    又怎會理會旁人的目光與想法。

    新婚後的那天,他們之間就已經說清楚了,但她也堅定地說她愛他就夠了。這是她自己選的,不是他逼的。

    但近來,他越來越覺得她的心不在焉和敷衍。

    她……真的是因為對他一見傾心而讓皇上賜婚的嗎?

    這個問題盤旋在腦海裡的時間越來越久了。

    尚江見他不回答,繼續努力遊說:“范姜兄,舍妹的幸福還在等著你去呵護,你就忍心……”

    “尚江兄。”他出口冷聲制止好友再說下去,陽光的和煦都掩蓋不住他眼底的寒意,“自我成親那日起,我便不可能再給憐星幸福了。”

    當時他選擇了權謀,放棄了愛情,便想過此生就是負了憐星,但因為自責所以也不會讓自己得到另外一個女子的關愛,也不願另外一個女子幸福。

    所以他現在能這樣心平氣和地和蘇千雪在一起,已是雅量了。

    尚江一怔,還是無法說服他嗎?咬牙再說:“范姜兄,你這樣何苦,彼此都不會幸福,只剩下百般的折磨……”

    “尚江兄。”他平靜道,“蘇千雪現在是我妻子。”

    這句話很輕淡,卻也意味悠遠。

    “以前是,現在是,將來……也會是。”他知道好友的心思,但對方更應該明白他不點破的原因是還顧念兄弟的情誼。

    尚江久久說不出話來。

    “相爺!”總管慌慌張張地跑來,連作輯都忘記了,“夫人……夫人……路上遇刺,小清……已……已經趕去……”

    氣喘籲籲地說完,他就有些腿軟了。

    范薑軻臉色一沈,“什麼?”

    她去茶院寺燒香,走的是朝東的那條街。

    不由分說地,他就疾步而去,忘記了身邊還有一個尚江。

    尚江這才回悟過來,看著那個匆忙離去的背影,又一次陷入了沈思。

    低聲一歎,他已經失去了所有的機會。

    范薑軻趕到的時候,蘇千雪已經脫險,靠在轎子邊。

    她的衣裳因為打鬥而有些淩亂,髮絲已經全亂了,臉上還有一絲血跡。

    他心裡一驚,跳下馬,朝她走去,“怎麼回事?”手指已經撫上她的臉。

    她淡然一笑,撇開臉去,“沒事,勞范姜夫君憂心了。”

    手臂被他另外一隻手握住,隱隱作疼,終究忍不住輕逸了聲。

    他察覺手心暖暖的,有點稠,一看竟然是血。眼底不禁燒起一片火,“該死的,這還叫沒事嗎?”他真是被她的淡定氣昏了頭。

    小清小雅也愣住了,頭一次見到相爺在眾人面前不顧形象。

    “小雅當時都幹什麼去了?”他怒斥一聲,不顧她的意願就打橫抱起她上馬。

    “呃……”蘇千雪驚訝地瞪了眼,重心不穩只好抓緊了他的衣袖,“我腳沒受傷……”

    “坐好,回府快一點。”他的目光只向著前方,策馬而去。

    小清扶起受傷的小雅,擔憂地問:“替小姐擋了一劍,很痛吧?”她們雖然跟隨小姐多年,也會些武功,但第一次作戰還是有些力不從心。

    “沒關係,只要小姐沒事就好。”那一刻迎面而來的劍就要刺入轎內,她機智地伸手一擋,劍刺過她的手臂劃上了小姐的手,但是小清剛來已經看過小姐只是手腕有些傷,不礙事。

    但又需要多日的調理了。

    “快點回去,讓大夫看看你的傷。”小清扶著小雅,心裡在想,如果當時她在場就好了。比起小雅三腳貓的功夫,她是厲害多了。

    但是小姐與人無冤無仇,怎麼會有人要刺傷小姐呢?看那樣子似乎想要奪她性命。

    小清讓總管扶著小雅回府,自己再在原地尋找遺留的線索。

    ……

    蘇千雪依偎在范薑軻的懷裡,風大而睜不開眼。

    她把臉朝裡面側了側,才聞著他那淡淡的香味。

    很是令人安心。

    不知小雅的傷如何了?

    她這個只是小傷而已,只因為她原本就身子骨弱,經不起受傷才會讓臉色看起來是那麼的蒼白,手會那麼的疼痛。那些血還是她緊張小雅留下的。

    況且他沒必要嚴重到請來御醫的地步吧?

    “她沒事吧?”范薑軻站在床頭問御醫。

    這是皇上的御用御醫程大人,他居然把這個御醫中的老大給請過來,實在是……

    程大人摸摸鬍鬚,沈吟道:“此傷無大礙,沒有傷及經脈,只是擦破了些皮肉。但……”他欲言又止,看了眼靜若無潭的女子,“夫人,你該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吧?”

    蘇千雪坐著,微微一笑。

    她當然知道,她是一個跟著閻王心情走的人。

    若是哪日閻王不高興了,她便也要跟著走了。

    所以……她希望在有生之年,盡可能地讓自己關心的人找到幸福。

    說她任性也好,自私也罷,她只愛自己的家人。

    “這是什麼意思?”范薑軻低沈著問。

    他們之間又在打什麼啞謎嗎?

    程大人低低歎氣,“相爺有所不知,夫人體寒,若不是這幾年來環境清幽讓她精心養身子,配上那些上等的藥材,她的身子只會日益壞下去。”

    也難為了國舅府對她的精心照顧。

    “父親大人在世的時候,也請來不少的大夫給我看過,我自知身子骨天生柔弱,不怨天地,得過一時算一時吧。”她笑,笑容裡泛著的是幾不可聞的寂寞。

    那些養病的歲月裡,只有她一個人單獨地依靠在小築裡,看著遠處茂盛的竹林,耳邊依稀聽見父親大人的祈求:“願上蒼憐我竹兒,讓她健健康康地成長,無病無痛,如竹般剛毅。”

    她的小名,便是那樣得來的。

    她不怨眾人不來看她,也不願父親兄長離她遠去,她知道那不是拋棄,而是為了讓她斷去七情六欲,只留她一個清靜的世界。

    “程大人,可有根治的方法?”范薑軻的臉色已是很難看。

    蘇千雪淺淺抿唇一笑,他一定氣惱死了自己娶了一個病鬼吧。

    “調理得當夫人也無大礙,但若想像正常人那般……”程大人又開始摸鬍鬚了。

    小清站在身邊很想敲他的頭,他會有辦法嗎?這麼吞吞吐吐,討厭死了。

    程大人仿佛受到小清殺人似的目光,身子顫了一下,“辦法是有的,只是很難。”

    “此話怎講?”范薑軻問,語調清冷,仿若只是一般小事。

    “若要根治,則須銀蓮雪、百花蕊和八寶珠研磨成粉,煎熬三個時辰,冷卻在寒雪裡三七二十一天飲用才可痊癒。”銀蓮雪是東野國的特產自然是有的,百花蕊是南宮去年進貢獻給東野,後轉賜予皇后的,都可以得到。

    但是八寶珠……只有北堂國君才有。

    他……會給嗎?

    范薑軻沈思。

    小清送了程大人離去,蘇千雪依舊靠在床頭,輕淡的笑容還在臉上,“范姜夫君不必多慮,若他日我死了,你可以再娶。皇上那邊也能理解的。”

    “胡說。”他氣急敗壞地低喝,眼裡的目光是她看不懂的複雜。

    她撇撇嘴,“其實這事也只不過是生老病死的一個常理而已,范姜夫君也別太掛心了。”

    “誰說我掛心了?”他冷冷道。

    哦,是啊。他只是在生氣娶了一個不愛的女子已經很委屈了,怎會還是個病鬼?心裡慪氣吧。

    她也不想在此事上多說什麼,忽地想起另外一件事情來,“我去茶院寺祈福邊關之戰能打贏卻出了這麼個意外,你說表哥會不會……”

    “胡鬧,現在你不是好好的嗎?”他道,語氣依舊清冷。

    她點點頭,也對。

    從懷裡摸出一個平安符遞給他,“這個給你。小沙彌給的,說是可以保平安。”這一次遇刺而無大礙,或許也有它的功勞。

    “自己留著吧。”他平靜道。

    她摸出另外一個,笑了笑,“我還有一個。”說著,便把平安符塞入了他手裡,“范姜夫君處理國事,日理萬機實屬辛苦,也難保不會得罪小人。有個平安符也保個安心。”

    他望著她的臉,她的眼神真誠而明麗,像是雨後的冬色,清然一片澄淨。

    “那就多謝夫人了。”

    他出了房門,轉而問小清:“小雅沒事吧?”回府後,他也知道了來龍去脈,更是給小雅也請來了大夫。

    小清微微一愣,“呃……嗯,沒事了。”

    “總管,讓廚房多燉點藥膳,也給小雅送去一份吧。”他冷聲地說完,離去。

    總管和小清皆是一愣。

    他……這是什麼意思?感謝小雅的護主之恩?

    但他不是不在乎蘇千雪嗎?如果她遇到意外死了,不是更稱了他的心意?

    到了書房,范薑軻看到桌子上那新的硯臺。

    難得一見的端硯,還有旁邊的花紋。那是一支飄落桂花的樹枝以及天上的一輪明月,旁邊點綴的星星卻讓他愣住了。

    蘇千雪……這是什麼意思?

    愛惜此硯臺就是愛惜她的心意,但是她的心意難道是要他也愛惜憐星嗎?

    眼眸一暗,沈靜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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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3 10:36:45


    一月後,邊關傳來消息。

    白將軍受到敵軍的埋伏,精英士兵一隊被擒,白將軍隻身前往敵營,生死未蔔。

    桂花凋零,樹葉也枯萎了大片。

    冬天到了。

    屋外飄起了小雪,屋內升起了暖爐。

    大廳裡,范姜軻和蘇千雪才剛坐下要用膳,就聽見幾個腳步聲匆匆而來。

    “軻哥哥……”來人不由分說地就撲入了范薑軻的懷裡,低聲哭泣,“我怎麼那麼命苦?”

    蘇千雪一怔,力持鎮定地坐著。

    邊關的消息她也剛剛得知,表哥……一定會吉人天相吧。她在心裡低吟。

    看尚憐星哭倒在范薑軻的懷裡,心裡不是滋味。不知她是為了表哥的性命擔憂而哭,還是為了自己的不幸而哭,抑或是為了范薑軻……

    對於尚憐星,她已秉持了遠觀的態度。

    她看似柔弱,實則狠毒。

    那日遇刺,小清查出來是她買凶,想要借刀殺人。

    難道自己就這樣的惹她厭惡,不惜要奪她性命嗎?

    因為愧疚,所以她沒有揭發,也讓小清守住了秘密。

    她與人無冤無仇,誰能刺殺她,范薑軻肯定心裡也明白,既然他都不願多說,她這個夫人又能說什麼呢。

    到時候也不過落得一個嘲諷的下場。

    最大的問題是,若揭發了尚憐星,她一定會受到制裁,那時候表哥……

    硬生生地忍下來。

    再看一眼尚憐星此刻梨花帶淚的眼,她輕微歎息:“小雅,再備一副碗筷。”

    范姜軻將尚憐星扶正,她又軟在他身上泣不成聲。

    他瞥向蘇千雪,她只是淡淡地看著菜式,仿佛眼前無物一般。

    他的心裡滑過一道輕微的不快。

    “表嫂,先擦擦臉吧,表哥的事情我們也都知道了,現在朝廷也在派大將過去商討。保住身子要緊啊。”蘇千雪示意小雅給尚憐星添加米飯。

    尚憐星這一次倒是乖乖地配合,接過丫鬟遞來的熱巾,擦了擦眼淚,“軻哥哥,我很害怕。”說著,又把身子朝他那邊挪了挪。

    她的眼裡根本就沒有悲傷,只是趁機想要得到范薑軻的同情和愛憐罷了。

    蘇千雪的位置正好可以看見尚憐星低垂的整張臉,心裡的一股厭惡不禁油然而生。

    但她吸氣,忍了忍低頭吃飯。

    表哥生死未卜,他的妻子卻依偎在別人的懷裡博取同情,那分明就是利用自己的軟弱,而不是真正的關心。

    可是她又能祈求什麼呢,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啊。

    她繼續低頭吃著,食不知味。

    “那是爆炒白玉,味道辛辣你都吃不出來嗎?”冷冷的一道聲音之後,她的筷子也被另外一雙夾住。

    她低頭一看,是范薑軻的筷子覆蓋在了自己的筷子上,筷子下是一盤豔紅的辣椒炒白芍,這……她剛才在吃這個菜嗎?

    後知後覺地才發現胃被刺激得疼痛,整個眉頭也都皺了起來。

    小雅一驚,立馬給她拿來一杯清水。

    她服下後,好了許多。

    范薑軻看著她,像是多了些什麼,但什麼也沒有。

    她的反常讓他有些掂量不住,心裡的那個疑問盤旋得更大,仿佛就要破繭而出。

    此刻,他又寧願不知道了。

    尚憐星哭累了,就倒在范薑軻的懷裡睡著了,死活不肯回將軍府。

    蘇千雪沒有動怒,反而吩咐下去給尚憐星準備了一間廂房,打點妥當讓她好生住著。

    不僅如此,還派了人去將軍府把尚憐星的貼身丫鬟也請來一起伺候她。

    為人妻子能為丈夫做到這個田地,任誰看了都唏噓不已。

    全府上下也不禁對蘇千雪肅然起敬又為她不值。

    多日來的相處,他們發現蘇千雪的淡然之中又有著體恤與溫馨,那種不擺架子的譜更是讓他們覺得親切。如果相爺能喜歡她該多好啊。

    可偏偏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她能為相爺做出如此犧牲,恐怕相爺也會略受感動吧?

    “嗯?你在書房做完事了?”蘇千雪點著燭火,正在翻閱書卷。

    見到推門而入的范薑軻不由得愣了一下,此刻就算他辦完公事該來的也不是這裡吧?

    他看見她臉上來不及掩飾的錯愕,不知為何自己心裡的不快又擴散了些許。

    燭光不夠明亮,因為他的到來更暗了些。

    她挑了挑,把燭芯挖出些許,屋子裡才亮起來,“我讓小雅給你送了百花粥,吃了嗎?”

    沒有,平日都是她來送的。

    “不合尚小姐的口味嗎?”在他的面前,她不想稱呼尚憐星表嫂。

    這個感覺,似乎是在江府之後,才有的。

    也不想再來做表面功夫。

    如果表哥真有個不測,她也不會再阻撓下去了。

    他目光冷淡,“關她什麼事?”

    呃,她一怔。剛才分明讓小雅送了兩碗粥過去,難道尚憐星沒在?

    按理說,她此刻該在書房與他一起。

    “開始偷懶不送夜宵了?”他坐到椅子上,拿來茶壺倒了一杯,自己啜飲。

    呃,那還不是為了他們能單獨相處嘛。

    蘇千雪歎氣,真是怎麼做都裡外不是人,牽起一抹笑,“是我疏忽了,范姜夫君,你現在餓嗎?”

    他挑高眉看她。

    她微微一笑,“我的意思是,如果范姜夫君餓了,我便差人送夜宵到廂房。”讓他們一起吃。

    他的臉色有些冷硬。

    小雅敲了敲門,起聲說:“小姐,尚小姐派人送來了她親手做的紅豆糕,說是給相爺。”

    “混帳,都說了多少次了,稱呼還是不會改嗎?”范薑軻一揮手,“嘭”的一聲就把茶杯打落在地,碎了。

    蘇千雪淺淺笑,示意小雅放下糕點先出去,“范姜夫君不要生氣,小雅跟在我身邊多年,稱呼一時改不了也是難免的。”況且叫她夫人或小姐,又有何差別。

    他冷冷地看著她,也不答話。

    莫名的惱火,連他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情。

    她彎腰拾起那些碎片,轉身笑,“尚小姐的美意,應當感謝的。”一摸那些糕點,還是熱的,“尚小姐也算有心了。”

    前一刻還在為自己的夫君生死未卜哭得一塌糊塗,下一刻卻為了另外一個男子下廚做糕點。不知是她復原太快還是心思轉得快?

    她嘲諷的笑意落入他的眼底,更覺得刺眼。

    “你不喜歡就讓小雅撤了吧。”他道。

    她一怔,而後更是笑得甜膩,“只要是范姜夫君喜歡的,我定然也會喜歡。”

    他抬頭與她對視,“是嗎?”沈靜的眸子裡淡然無波,但仿若生了湖水的潭,和著清風微微地瀲灩。

    “呃……自然。”她突然有了一絲慌亂。

    更不知為何他的眼神像是要把她看穿,那種陌生的眼神讓她的心也跟著有些紊亂。

    “快趁熱吃了吧,配著茶水更好。”她替他斟茶,也給自己倒了一杯。

    見他沒動,自己便先吃了一口。

    紅豆糕做得很香軟,口感極佳,恬淡適中,吃在嘴裡仿若真的可以產生一種相思之感。尚憐星這樣做,也是為了……激起范薑軻的相思吧?

    偷偷瞄他一眼,只見他神色自若,沒有什麼起伏。

    “紅豆糕的味道還真不錯,我吃著吃著也想起了表哥呢。”她微微一笑,試著開啟話題。

    他神色微冷,“你對你表哥還真情深義重。”

    “呵呵,呵呵。”話題失敗,乾笑兩聲。

    跟他這樣幹坐著也不是辦法,肚子又不餓,那些糕點也不是為她準備的,便起身到床邊,重新拾起書卷來看。

    這幾天看的都是兵法,看到妙處也抄錄了幾頁,趁明早也讓小清送到後宮給皇后,她自會定奪交給前赴的將軍。

    希望這些能幫助表哥渡過難關。

    “范姜夫君,天色晚了,要不你也去書房早點歇息吧。”她的書房二字有些輕,聽起來仿佛像是廂房。

    他盯著她,她還是自得其樂地翻書卷。

    “其實尚小姐真的對你很好,她細心也體貼,一直記得你喜歡吃紅豆糕,還親自去做了給你吃。她好歹也是千金……唔……”

    猝不及防地,她的唇竟被吻住。

    他突然欺壓上來的身子,無形地投下一個陰影,連她都來不及看清,他的吻又密密麻麻地落在了她的額頭,鼻尖,臉上……

    她驚呼:“你幹什麼?”

    他從來不像現在這樣,這到底是怎麼了?

    他埋首在她的頸間,整個人壓住她防止亂動。他的手插入她的發間,鼻翼聞見髮絲裡淡淡的馨香,一如每次他靠近她的時候摻雜的藥味。

    “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在幹什麼?”她大喊,差點就要喊非禮。

    他抬起頭,邪肆地一勾唇角,“這不是你要的嗎?你不是愛我嗎?我從未碰你,你不是該在此刻感動得落淚嗎?”

    她……真的落淚了。

    那豆大的淚珠像是晶瑩的雪花珠子,順著她潔白無瑕的臉頰一路落了下去,眼角噙滿的淚水也一條直線滑到了耳後。

    牙齒咬住下唇,還是顫抖著,整個身子柔軟得像是一條會滑走的魚。

    他怔住了,喃喃地道:“讓我親吻,就這般委屈嗎?”

    如果是這樣,為何還要嫁給他,為何口口聲聲說愛他?聽見白沐風有難,她就寢食難安。眼角瞥見掉落的兵書,他的眼一炙,“以前我想你看兵法只是為了引起我的注意,現在……我才知道原來從頭到尾我才是那個傻瓜。”

    狠狠地撕裂了她的衣裳,大片裸露的肌膚呈現在他的面前。

    他想起了過去的林林總總,她不愛他的念頭更是越來越明確,“你說,你愛我嗎?你愛我嗎?你真的愛我嗎?口口聲聲說愛我,現在別的女子找上門來了,卻把我推給她,你倒是愛得真完美,愛得真絕情,愛得……毫不在乎……”

    連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內心想要的是什麼,他只想要確定過去她的關心是出自內心,而非是……為了其他……

    蘇千雪整個人已經被嚇得有些喘氣了,“可是你不是愛她嗎?我這樣做也有錯……”他的唇再一次親下來,不再是蜻蜓點水,而是加重了力道。

    像是猛烈的野獸,受傷之後的反撲。

    她緊閉著唇,就是不讓他得逞。

    他低頭在她的肩上用力一咬。

    “嗯。”她痛得出聲。

    他趁機讓自己的舌頭鑽了進去,肆意掠奪。

    她未曾嘗受過親吻的滋味,在他的帶領下漸漸地去體會,內心是五味雜陳,也幾乎分不清他到底是在懲罰她還是在氣惱她,但無論哪一種,她的身子都承受不了這樣的掠奪。

    在他親吻後的片刻,她的血便溢了出來。

    嘴角的殷紅看得他也觸目心驚,這才清醒得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

    他……他……范薑軻怔怔地看著衣裳不整,滿臉嫣紅的女子,他剛才……竟然吻了她,吻了這個以為自己這輩子最討厭最不要碰的女子!

    他放開了她。

    “咳。”她輕咳了幾聲,坐起來。衣裳滑到了左肩,那醒目的齒痕還留在空氣裡。

    嫣紅的臉色也在下一刻變得蒼白,“咳、咳、咳……”鮮血一點點地吐了出來。

    他更加惱火了,“為了他,你要守身如玉也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我……”她不是啊。

    “你的眼淚是為白沐風流的吧?”他見她沈默,以為她默認了,哈哈大笑了幾聲,聲音竟然比以往都要蒼涼,“原來我才是大傻瓜。”

    他拂袖而去,卻也不忘讓小雅進屋看看她的傷勢。

    她讓小雅扶起,喝了藥才緩和了神情。

    “小雅,我的身子……”竟然一點波動都無法經得起。

    之前聽聞表哥有事,她也力持鎮定,若無其事地看著書卷,不哭也不悲傷。但剛才他的親吻與暗咒般的低喊竟讓她的心也跟著起了漣漪,再也不能心如止水地控制自己的情緒,那湧上來的鮮血,染紅了心口上的衣裳。

    “沒事的,小姐,喝了藥就會好了。”小雅背過身去,淚水滑落。

    她一怔苦笑。

    也罷,就這樣讓他想著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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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7:30


    書房內。

    范薑軻陰鬱著臉,誰人也不見。

    地上灑落了一地的兵書與治國策略,他視而不見,整個人呆愣地坐在椅子上,陷入沈思。

    “為什麼不讓我進去?我是尚憐星,你們眼睛都瞎了嗎?”尚憐星站在書房門口,對著那些阻攔的侍從就是破口大駡,“個個人頭豬腦,想要被革職是吧?我等會就成全你們!”

    總管為難地看著她,“相爺吩咐了,沒他的批準誰也不能進去。”

    “但他已經在裡面一天了,不吃不喝難道要看著他活生生餓死啊?”她不管,她就是要進去,“你告訴他,是我尚憐星要來看他,他一定會批準的。”

    總管更是為難,“我們已經派人說過了。”

    “我不信,是蘇千雪下令你們讓我不得接近軻哥哥吧?好歹毒的女人!”她咬牙切齒地道,“上次怎麼弄不死?”

    “表嫂,光天化日之下就這樣直接把自己的罪行說出來,不太好吧?”蘇千雪一襲碎花衣裳,娉婷走來。

    尚憐星狠狠地瞪她一眼,“你都讓軻哥哥警告我了,我還有什麼不好說的。”

    嗯?原來范姜軻找過尚憐星嗎?

    “世界上沒有比你還歹毒的女人,故意裝作受傷跑去軻哥哥那裡叫委屈,還讓軻哥哥責駡我,不許我再亂動腦筋,你這樣的人真讓人噁心!”尚憐星狠狠地瞪她,簡直就是要把她身上射出兩個洞來。

    蘇千雪靜靜地聽著,心裡莫名地蕩漾了漣漪。

    她一直以為范薑軻睜隻眼閉隻眼讓那件事情過了,不予追究,原來中間還有這樣一個插曲。但是他在自己面前什麼也沒說,甚至害她以為他就是故意的。

    “總管,相爺還在書房嗎?”她蓮步走上前。

    總管點點頭,讓開一條道路。

    蘇千雪輕歎了一口氣想要進去也被侍從攔住。

    她抬起頭誠懇地道:“你們的相爺身子也不是鐵打的,再放任下去便要病了。國事要緊,他若怪罪下來讓我承擔吧。”

    侍從猶豫了片刻,幫她推開了書房的門。

    尚憐星也要進去,卻忽地聽見“哐當”一聲,不知什麼東西砸在了門上,“出去!進來則死!”她嚇得門也不敢邁進去。

    大家雖然憂心,卻也不敢進去。

    蘇千雪關起門,地上掉落的是他的簽章,“這是皇上賜的,怎可無禮待之?”

    說著,便撿起放到了桌上。

    他知道是她,但目光裡猶然有氣,“你來幹什麼?”

    “你一天不吃不喝也沒上早朝,我已經告知公公你身體微恙了,再這樣繼續下去,恐怕你真的要生病了。”

    “不要你假惺惺!”不知為何,那晚之後,他連見都不想再見她一面。

    低聲地歎息,她走近他,“范姜夫君……”

    “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嫁給我,當真是因為愛我?”他直視著她,眼底佈滿了血絲。下巴處隱隱可見青色的鬍鬚,他……意欲何為?

    她沈默不語,只站立在原處。

    他的心裡又莫名地起火,忍了忍,才冷聲道:“我明白了,你出去吧。”

    “但是你的身體……”

    他突然笑了,笑容那般的冷,像是雪山皚皚下的清泉,冷澈無比,“我還不至於為了一個不愛我的女子,作踐自己。”

    此刻,他都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對她已經有了情愫,那種連他都無法形容的深厚感情……人生的第一次,竟然也有了懼意。

    她低低地說:“對不起。”

    退出了房門。

    不久,他也出來了。

    皇宮後院。

    御花園的花開得尤其鮮豔,即使是在冬天也能有千奇百怪的花朵嬌豔綻放。

    但皇后的寢宮卻只是飄零著落葉,也無心打理花草。桂花已經凋零,剩下來的是背後大片的海棠與角落的幾株梅花。

    皇后坐在石凳上,似乎早就知道此人會來,特意命人泡好了桂花茶等著她。

    “民女給皇后娘娘請安。”蘇千雪朝她欠了欠身。

    皇后的唇角帶著暖日的笑意,一拂袖,指著凳子道:“免禮,坐吧。”

    她以為蘇千雪會來得更早些。

    蘇千雪看了眼小雅,讓她把錦盒打開,裡面是寫好的書頁,“請皇后過目。”

    皇后蕙質蘭心,當然知道裡面是什麼東西,只是感慨地笑,“千雪,東野少了你的才華真是一大損失啊,若是生在南宮那個可以女性為官的國家,你也可以一展抱負。”

    “皇后娘娘,民女並沒有遠大抱負。”她看兵書,寫兵法,布破軍陣也都是為了自己的家人,她的心很小,還容不了天下蒼生。

    皇后的眼裡一片黯然,“當初若不是我搶了你的功勞,今日坐在這裡的人本該是你……”

    當年蘇千雪雖然才智過人,但卻身子孱弱一直待在房內,是最小的千金,其上還有兩人。除了現在死去的哥哥外便是姐姐蘇氏。

    蘇氏溫婉如水,也賢慧過人。一直未曾婚配,那個時候蘇千雪也只有和她說說話。把自己寫的東西拿給她看。

    蘇氏看後也覺得好玩,便抄寫了一份看著玩,不料那日皇上駕到,看見了她寫的東西,不由得眼前一亮,立即許下了蘇氏,擇日進宮。

    “如果不是當初我貪戀權位,想著榮華富貴,還欺瞞皇上那些東西出自我之手,你現在恐怕早就病好了。”皇后深深地自責,也因為這件事,父兄雖然因此高貴,也不搭理她,見著她也是客客氣氣。

    後來蘇千雪的病情加重,便修葺了園林,遠離了眾人的視線。

    “其實我真的試圖找過東西給你的,我一直都把進貢來好的藥材留給你,可是可是……”可是父兄都不接受,只是冷淡地回應,多謝她的關係,千雪並無大礙。

    蘇千雪待她講完,才淡淡笑道:“煩勞皇后娘娘操心了,民女現在的身子越來越健康,也無大礙了。”

    皇后知道那是一種安慰,可是她也願意被這樣安慰,不然內心會更加自責,“千雪,你要的東西我都會儘量滿足你。這一次你交給我兵法,是為了天下……”

    “我只為了白沐風能平安回來。”她平靜地打斷,不想再聽皇后的大仁大義,“皇后娘娘,請別太執著過去,當時若是我入宮,情況未必會好,而我也沒有那個心思。”

    這幾年來,皇后輔佐皇上,盡心盡力,一切都是為了百姓。大家都看在眼裡,當年也不過是幾張紙而已,不必一直牢記在心。

    皇后怔怔出神,“千雪,父親說你心地善良毫無城府還真是太對了……”

    她還一直有意無意地想要幫千雪指婚,就怕哪日她若遇見皇上……到最後,還是做姐姐的心胸太狹窄。

    “皇后,聽說鄰國使節來了,皇上讓你去簾後旁聽。”一個小太監急急忙忙地跑來,傳達聖旨。

    皇后目色一正,沈穩問:“哪個國家的使節?”

    “北堂,聽說是關於白將軍的事情。”小太監畢恭畢敬地站在旁邊。

    皇后與蘇千雪對視一眼,道:“知道了,就過去。”轉頭對蘇千雪說,“不如一起來吧。”

    大殿上。

    皇上坐在龍椅上,卻氣得要跳起來,“你把剛才說的再說一遍!”

    北堂使節站在殿中央有些腿軟,看著周圍的文武百官皆瞪著自己,頭皮也開始發麻,“素……素……素聞東野國最美的女子非……呃……”他咽了下口水,努力鎮定,“非……非霜妃莫屬,我朝國君鬥大請求與東野和親……”

    “果然是膽大包天!”皇上叱喝一聲,就準備把使節的人頭砍下來。

    北堂使節連忙道:“只要皇上答應和親,我國君便不殺白將軍,否則……否則……”

    “否則怎樣?”皇上眯起眼睛。

    “否則七日之後便處決白將軍。”

    “來人呐!”

    皇上大喝一聲,卻聽簾後有聲音道:“皇上先息怒。”

    是皇后來了嗎?

    旁邊的安公公馬上由簾後拿來一張紙條,只見寫著“少安毋躁,有辦法”。

    他的情緒也平定下來,惡狠狠地朝那個使節看一眼,“你國君還說了什麼?”

    北堂使節道:“我國君願以黃金萬兩作為和親聘禮。”

    眼見著皇上就要發火,簾後又傳來一紙條——“皇上先安頓北堂使節。”

    他知道皇后有話不方便當面對著使節講,便說:“你先下去吧,容本王好好想想再答覆你。”

    北堂使節被帶下去。

    皇后才問眾人:“眾卿家有何高見?”

    “此事行得通。”范薑軻走出來第一個說。

    皇上的臉色沈了,“難道你還真讓本王把霜妃與鄰國和親,就算她肯,我們東野的國威都不肯。”

    “皇上少安毋躁。”范薑軻解釋,“霜妃原名賀蘭霜,是翰林府大學士賀蘭西的妹妹,皇上可還記得?”

    那又如何?

    賀蘭西此時走出來,悠然道:“皇上有所不知,臣還有一個胞妹,是霜妃的孿生子,但因為四處遊歷一直未在家中,日前她剛到府。”

    “哦?竟有此事?”皇上不禁龍顏大悅,“這好辦!”

    “但臣這個妹妹性子剛烈,臣怕她……”

    “無妨,本王賜她所有想要之物,只要她同意前去和親。”

    賀蘭西猶豫了,“臣回頭問問。”

    “皇上可曾想過如果北堂識破了我們的指鹿為馬,他們會怎樣?他們要的人是霜妃,而不是和霜妃一模一樣的人。”

    出聲的是七王爺。

    皇上一怔,但皇后卻遞來了幾頁紙。

    那是完美的破軍大陣,就算到時候再起烽火,東野也不見得就敗。但若現在不答應,白將軍的性命就難保了。

    “皇后真是本王的左右手啊!”皇上低呼,又轉頭說:“本王有那個自信,他們一定不會識破,就算識破也無大礙,因為還有此陣。”

    大家看不清他手裡的東西,但也知道那是兵家謀略。

    范薑軻仰頭直直地望入簾內,若有所思的眸子像是在想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

    北堂使節再次到來,皇上告訴他,允了。

    使節冷汗涔涔也告一段落,高呼東野國萬歲,就要離去。

    “且慢。”范薑軻突然出聲道。

    北堂使節愣了愣,“相爺有事?”千萬不要再留下他啊!

    “聽說你們國君有一顆八寶珠?”此珠子世間也只有一顆,是為北堂國寶之一。

    北堂使節點點頭。

    “告訴你們國君,那萬兩黃金只換一顆八寶珠。”

    “這……”北堂使節猶豫。

    “我們再回禮一箱銀蓮雪。”這是北堂國君想要卻得不到的。

    皇上吃驚地問:“范薑卿家,為何……”

    “皇上,此乃臣之唯一請求。若皇上答應,臣願貢獻今年的所有俸祿於我朝國庫。”范薑軻深深作輯,“臣手下的三千精兵也願意移交兵權。”

    皇上不由得愣住了。

    還是頭一次看見范薑軻有所求並無所求地給予。

    “好,你回去告訴你國君,若他同意以八寶珠為聘禮,我朝願以銀蓮雪回禮。”

    北堂使節連連點頭,忙著出去了。

    簾後。

    蘇千雪顫抖著一雙手,緊緊地拽握住了衣角,只為聽見他向皇上相求八寶珠。

    他,竟然願意為了她做出如此決定……

    實在……太匪夷所思。

    十日後。

    皇上誠心告知北堂,世上還有賀蘭月的存在,與霜妃長得一模一樣,並且還是一個知書達理的女子。若為了兩國友好協定,應該要考慮雙方的國家威望與利益。北堂帶來好消息,願意以八寶珠作為聘禮迎娶賀蘭月,並立馬護送白將軍回東野。舉國上下更是開心歡呼。

    蘇千雪不關心別人是怎麼說服賀蘭月前去和親,但是內心還是一層愧疚。若不是為了救表哥,那個素未謀面的女子也不會如此了。

    世界上,總有人在為不同的事情做著犧牲。

    她既然都已經自私過一回,也不怕第二次,第三次了。

    表哥就在歸來的途中,尚憐星還呆在相府,這實在不妥。

    若她不能勸得表哥放棄尚憐星,便只能讓尚憐星去屈就表哥。

    她緩緩走在廂房的回廊上,不一會就到了屋前。

    “表嫂。”她輕輕喊了一聲,屋裡靜悄悄的。

    “怎麼,知道白沐風還活著所以來嘲諷我?”角落裡突然起了一個聲音,嗓音陰冷得可怕。

    蘇千雪一怔,走前一步,“表嫂,他是你的夫君,你怎能這樣說呢?”好歹兩個人也夫妻一場,況且表哥是如此的愛她啊。

    “是啊,白沐風是我的夫君,我最愛的那個人卻不是……”尚憐星喃喃地說著,眼裡充滿了戾氣,“就是因為你,就是因為你……”

    她狠狠地抓緊了蘇千雪的頭髮,拿起剪刀就是一剪。

    條條青絲落地,仿佛像是剪掉了她所有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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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8:19


    蘇千雪任由她剪著,“剪不斷理還亂,表嫂你就算剪去我的三千煩惱絲,我也不會放棄范姜夫君的。”

    過去表哥生死未卜想要給尚憐星補償,所以也任由著她在府裡胡鬧。但現在表哥已經歸來,不可能再如此。

    她不知道這句話裡,到底有多少是為了表哥,自己的私心又存在了多少。

    “我恨你,我恨你……”

    “但是他愛你,表哥很愛你……”蘇千雪柔聲說。

    尚憐星一陣冷笑,笑得她發毛,“哈哈哈哈哈哈……他愛我?他愛我?他怎麼可能愛我……”

    她的髮絲沒剪,卻比蘇千雪還要來得淩亂,雙手抖著只能掩面哭泣,“他不愛我,他連夢裡都叫著別人的名字,怎麼可能愛我……”

    什麼?!

    蘇千雪大吃一驚。

    “他口口聲聲喚著‘竹兒’,那根本不是我的名字。他娶我,居然心裡沒有我。當初我還以為嫁給他,可以讓他彌補軻哥哥給不了的幸福,可是……他卻是不愛我……”哪一個妻子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心中另有所愛呢?

    怎麼會?

    怎會!

    蘇千雪連連退步,拼命地搖頭,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啊!

    表哥……表哥不是對尚憐星一見傾心嗎?怎會對自己……

    竹兒,竹兒……

    那是她的小名啊!

    跌跌撞撞地出了廂房,失魂落魄地走在回廊卻撞進了一具溫暖的胸膛,仰起頭,那是范薑軻的臉。

    “這就是你嫁我的目的嗎?”他低沈的嗓音帶著喑啞,像是極力掩飾內心的苦楚。

    他之前猜測她愛的人是白沐風,此刻更是得知她嫁給他,居然是因為以為白沐風愛的人是尚憐星……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

    他真的很想把她活活掐死。

    但是手指的關節緊握著都泛出青筋來,還是沒有辦法對她下手,他還愚蠢地為了她的病,願意以俸祿和兵權換取救她性命的八寶珠,他真傻,不是假傻,是真傻。明明知道她不愛他,還一個勁地只想著她。

    連他都不清楚,自己對她的感情,何時濃烈到早已超過了對憐星的愛惜。

    他對蘇千雪的感情,豈止是單單一個愛字了呢。

    但是這些話,他死也不會說出口。

    他用力推了她一把,把她從懷裡推出去。

    她受力不平衡跌落在地,他連看都不看一眼。

    “現在呢?你這個萬能的女人還能做什麼嗎?”他冷冷地說完,大步離去。

    她跌落在地,整個身子因為石子紮得疼痛而忘記了說話。

    是對是錯……都是她造成的。

    之前傷害了兩個人,現在又多加了一個。

    蘇千雪啊蘇千雪,你說你活著到底是為了什麼?

    白沐風回府之前,范薑軻不知對尚憐星說了什麼,全府的人只知道她乖乖地回去了。

    神情裡難掩的悲傷與疼痛,仿佛一夜之間她也成長了不少。

    看著白沐風一襲青衣飄逸地出現在將軍府門口,她竟然忍不住撲在他懷裡,失聲痛哭。

    隔日,將軍府設宴慶賀他的回歸以及眾官員的幫助。

    范姜軻帶了蘇千雪一同出席,兩人坐在離主桌不遠的地方,還依稀可見白沐風和尚憐星投來的目光。

    “這個蟹肉太毒,你還是吃百合吧。”范薑軻夾走她碗裡的菜,放入自己的碗中,還細心地替她倒了一杯水,“酒杯裡的酒讓我換成水了,誰來敬你,都儘管喝吧。宰相夫人還是不能失禮的。”

    “為什麼?”她想問為何還要對他這麼好。

    他冷笑,低吟:“這不是你要的嗎?要和我恩愛,讓眾人都以為你愛我,然後期望我哪天也愛上你,不是嗎,夫人?”

    那“夫人”二字喊得特別重,像是咬牙切齒之後才發出的聲音。

    她知道傷他的自尊心極重,卻不懂該如何去彌補。

    他的頭靠得極近,兩人間的低語在外人看來像是恩愛的夫妻在耳語調情,眾人無不羨慕之。

    一朝宰相官位已屬最高,身邊竟還傍得美嬌娘,真是連妒忌都嫌不夠啊!

    白沐風一雙沈靜的眸子直直地望著他們,眼底的苦楚只有自己才知道。

    他愛慕了蘇千雪多年,卻遲遲不敢開口表白。但府內又有人催得緊,他迫於無奈才讓眾人謠傳他愛上了尚家千金,只因為知道她是相爺的人,就算家人想要撮合都難。

    卻不料……蘇千雪竟會愛上范薑軻。

    連一面都沒有見過的男子!

    他到底有什麼好?只因為他的俊雅與謀略嗎?

    這是他自蘇千雪成親以來,最不願意承認的。比起旁人他綽綽有餘,但是與范薑軻相比,他就遜色許多了。

    千雪,你可幸福?

    范薑軻像是故意地表現親密,手掌也環著她的腰,一起走向白沐風一桌,朝他們作輯喝下。

    白沐風的目光直直盯著放在纖腰上的那只手,蘇千雪被瞧得不自然,扭了下腰身,卻被禁錮得更牢。

    她瞥眼去瞪范薑軻,他若無其事地朝白沐風道:“恭喜白兄脫險,我與內子一起敬你一杯。”

    白沐風一怔,尚憐星卻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蘇千雪舉著杯子道:“表哥。”

    那一聲表哥,震醒了白沐風,也震顫了他的心。

    就是因為他是她的表哥,所以凡事才有所顧慮,若不然當初他就早先提親了。

    “表哥,我允諾過等你回來之時,我便開啟桂花酒與你對飲。哪日你來相府,我們一起喝。”她不等白沐風舉杯,已經飲下。

    這只是裝了水的酒杯,卻在晚風中讓人產生微微的醉意。

    到底是人醉了,還是心醉了?

    “好。”白沐風也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回府後。

    蘇千雪踏入房門,就對范薑軻淡淡地說:“休妻吧。”

    既然知道表哥心儀的人不是尚憐星,她也沒有道理還霸佔著這個原本就不屬於她的位子。

    當初是她太魯莽,才錯點鴛鴦造成悲劇,但此刻她願意承擔結果。

    范姜軻一臉陰鷙,悶聲不響。

    她繞到他的前方,低聲說:“現在表哥也回來了,事情也搞清楚了,我們之間……”

    “我們之間也清了嗎?你敢說出來試試。”范薑軻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燭光裡的影子也漸漸模糊起來,“然後呢,然後讓你去找他嗎?”

    她的唇一下刷白,急忙解釋:“不是的,你想錯了。我想既然表哥不愛尚小姐,尚小姐愛你,你也愛她,那你們自然可以……”

    “你不要什麼都自以為是,我討厭死了你這樣的嘴臉。以為一切都是為了別人好,可曾想過對方的感受?我寧願你騙我騙一輩子。”至少那樣,心痛的感覺也會少了幾分。

    蘇千雪拽緊了衣角,她的確什麼也不是。

    她只是一個自以為是的笨蛋。她想要給自己身邊的人最好的東西,卻往往都適得其反。

    常年她都送一些兵法謀略給皇后,讓她幫助皇上治理天下,穩固江山。只因為她以為皇后最熱衷貢獻自己,操勞國事。她卻不知道這樣做,好比讓皇后背上了無形的枷鎖。一見到那些兵法書頁就會想起過去自己的位子是怎麼得來的,更加無法釋懷。

    她以為表哥鍾愛尚家千金,所以想盡了辦法讓他們在一起,只因為她最敬重的白沐風,是她第二至親之人。她卻不知道這樣做,不僅拆散了一對鴛鴦,還錯當了月老。

    她是打死也不會料想到表哥愛的那個人,竟然會是自己!

    這……太有為……

    若不是從尚憐星的嘴裡說出來,她是打死也不相信。

    此刻,她眼前的男子。

    滿臉的血絲,痛苦的神色裡只剩下了憤怒。他一定也很恨自己,全國上下,他是無所不能的宰相,卻讓她欺瞞在骨子裡,拿他的婚姻來耍著玩。

    他一定是恨透了自己。

    “對不起,但我想這是最好的方法……”休了她,一切都可以回歸原點了,“皇上那邊,我來說,一定不會讓你為難的。”

    “蘇千雪!”他咬牙切齒,真恨不得一巴掌拍死她,可又不得不控制住自己。

    他一生為人謙和,見著誰都是和和氣氣,面對國事也是井井有條,臨危不亂。唯一……唯一……唯一不同的就是她。

    只有她才可以抵觸他的界限,只有她才掀得起他的怒火。

    她讓他把自己所有的真性情都流露在外,卻在他愛上她之後告訴他,對不起弄錯了,請離開。

    他……怎會可能會允許!

    她靜靜地朝他看著,久久地才說:“范姜夫君,是我有錯在先……但是……現在只有你休妻,我們才可以……”

    他的唇,覆蓋住了她的。

    一如上次,她說了什麼惹他生氣,他不想再聽便是如此。

    但這一次,他的吻卻沒有上一次的粗暴,只是很輕淺地吮吸,來來回回地摩擦著她的唇角,似很有耐心地想要引起她的渴望。

    “他可曾這樣親吻過你?”低沈的嗓音飄在耳側,淡淡的熱氣吹拂得她的耳根發紅。

    她一時聽不清他在說誰,“嗯?”

    “這樣呢?這樣呢?”他一路吻下來,親著她白皙的頸項和粉嫩的肩膀。

    她這才發覺衣裳已被解開,胸口一涼,馬上雙手捂住退了一步,“不可以這樣。”

    現在他們是即將要分離的夫妻,不再是有著名分,自然也不可以再發生任何關係。

    他的眼一沈,異樣的眸子看著她,“怎麼,怕被他發現讓他擔憂啊?還是你現在開始才擔心自己會如何?”當初嫁來的時候,不是就該想到嗎?

    現在才來害怕,才想著守身如玉,是否太晚了?

    他一步步地逼近,她連連後退。

    他快步上前,打橫抱住了她,“我不會同意你的提議,不可能休了你!”

    他絕對不可能放了她!

    “范薑,你冷靜一點!”就算要報復她,也不該是這個時候。

    他壓上她,更是親吻,如蝶般細密地落下來,比雪花還要來得快,來得急。

    她急急忙忙地道:“范薑,你想想心愛的憐星,想想她……”

    他索性又吻住了她的唇。

    讓她想說的話,全部淹沒在唇裡。

    門外不遠處就是小清和小雅,她可以反抗,她可以大叫,但是她最後選擇了安靜地順從。

    他的髮絲很黑,但因為煩勞國事也時常掉發。

    以前起床的時候,他都已經離去,床頭那縷縷髮絲比起她的長度也相差不多,但比她的落髮要多很多。

    她知道他這個位子爬得辛苦,後來也從總管那裡聽說了他是子承父願。他父親的畢生心血都獻給了朝廷,也希望他能造福蒼生。

    如果想要生存,就要謀略與手段。

    若不是她知道皇上的賜婚讓他無法反駁,她也不會出此下策。

    如果這樣的報復可以讓他好受些,她願意接受。

    他親吻著她,她漸漸沒有了反抗,也不驚呼,只是安靜地看著自己。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戲子,站在舞臺上獨自唱戲,“千雪,告訴我,你愛白沐風嗎?”

    蘇千雪看著他,望入他的瞳眸裡,沒有答話。

    她想起了過去的種種,想起了白沐風和尚憐星,她說:“放了我,也放過你自己吧。現在追回你的幸福還不遲……就當我和表哥欠你……”

    “你果然還是愛他!”他的眼起了漣漪,氣憤地撕裂了她的衣裳,再也不顧其他,卻忘了在情難忘處,低低地說著:“我有多愛你,你可知道……”

    她看著他埋在頸窩的臉,感受到頸邊的冰冷。

    整顆心都受到了重重的一震。

    他剛才說了什麼,他自己可知道?那頸邊的濡濕又表示了什麼?

    竟然可以讓他那樣偉岸的男子,無聲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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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9:09


    晨曦。

    陽光還未灑入,窗外飄起了小雪。

    蘇千雪睜開眼,已不見范薑軻。

    他……去早朝了嗎?

    想要起身,卻動彈不得。

    她知道會是這樣,卻也甘心地承受了。整個身子都疼痛難當,但他知道自己的身子骨,所以昨夜已經儘量溫柔。

    她不明白為何他要那樣做,她的提議不好嗎?

    而他最後的那一聲耳語又是對誰講?

    透過她的影子去看另外一個人嗎?

    小雅早就候在外頭,進來看到她這樣吃了一驚,“小姐……”

    “備熱水,遲點說。”她無意隱瞞,但此刻她渾身沒有力氣,只想沐浴。

    小清給她添加熱水,小雅在她身後按摩放鬆,“小姐,相爺也太……”

    小姐的全身都是淡淡的吻痕,連脖頸也不放過。

    實在是太……兩人都看著羞澀了。

    她們知道若小姐不同意一定會反抗到底,但小姐沒有。她這樣做,是否也意味著……愛上了相爺呢?

    熱水蒸著她的身子,非常的舒服,整個筋骨都可以放鬆下來。

    天色很淡,像是東方那漸漸白起的一道光,悠悠地轉著色彩。

    雪越下越大了。

    “等天亮了,一起去茶院寺還願吧。”她誠心祈求菩薩保表哥平安,現在也該是去還原燒香了。

    “是,小姐。”小雅說道,忍不住又道:“小姐,相爺很擔心你呢。”

    “哦?”她側過頭,微笑地看著小雅。

    這丫鬟怎麼看出來的?

    小清也說:“清晨相爺出府的時候,特意命我們要注意小姐,最好多燒些熱水。我們當時還雲裡霧裡,見了小姐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蘇千雪嘴角牽起一抹淡笑,他應該是怕尷尬所以早早地走了吧。

    其實,她並不怪他。

    茶院寺的小沙彌還記得蘇千雪,見著她就眉開眼笑地說:“今日來了兩大美人,真是太好了。”

    小雅“啪”的一下就敲中那小沙彌的頭,“小小年紀,六根未淨!”

    小沙彌又憋紅了臉,“我也不過才八歲。”

    “你還說!”小雅又瞪他。

    “小雅,算了。”蘇千雪笑著出聲阻止,這小沙彌看著倒還可愛。

    入了寺廟內,才知道小沙彌說的另外一個美人是誰。

    尚憐星跪拜在蒲團上,垂目而拜,誠心誠意。

    她……又是許著什麼願望呢?

    尚憐星站立起來,才看到了蘇千雪,微微一怔,卻也沒有發火。

    她也只淡淡一笑,跪拜下來。

    尚憐星站在一邊,沒有離去的意思。

    她還了願,與尚憐星平視,“我會讓范姜夫君休了我。”

    尚憐星一怔,緩過神來才苦笑著搖頭,“不可能的。”

    “他愛你,你也愛她。當初是我不對,此刻我願意退出。”蘇千雪解釋道,為了表示誠心,她拿出另外一個平安符,“這個平安符他有一個,另外這個就送給你吧。成雙成對。”

    尚憐星卻沒有伸手去接,只是一味地苦笑,“蘇千雪,你以為被他愛上還可以逃走嗎?”

    蘇千雪一怔。

    這是什麼意思?

    “當初我真以為他愛我,他寵我,溺我,憐我,把我捧在手心都還小心翼翼地伺候著哄著,我怎麼任性他都沒關係,但我現在才知道那不是愛一個人的方式。”尚憐星的口氣有著幽幽的傷心,“他愛我,是以兄長愛妹妹的方式愛著我。但他愛你,卻是以情人的姿態愛著你……你肯定不知道他在背後到底都做了些什麼……”

    她也是那日在相府才得知的事情。

    尚江喜歡蘇千雪,這是兩個好友之間挑明的。當時范薑軻已察覺自己的心意,但也不確定,可馬上行動把尚江派到了最遠的西門國。

    這樣的心思,誰人不知呢?就算是尚江完全沒有可能,他也不要一個愛慕著自己妻子的好友成天在妻子面前晃蕩……

    這樣的人,怎能說佔有欲不強?

    如果范薑軻也是這樣愛著尚憐星,又怎會在她成親之日還雙手奉上大禮?難道真的只是因為內疚嗎?

    “他告訴我,我哥哥之所以會心甘情願地離開,是因為他答應我哥哥不舉報我。大家都知道那天的刺客是我的主意那又如何,已經不再單單地寵著我,不會再由著我胡來。你看他連我哥哥都可以用心機,他對你的感情還能不真嗎?”

    這麼多年來,她都在范薑軻的身邊,從未感受過他那樣大的怒氣。幾乎把江府所有的裝飾物品給砸了,他在房裡什麼也不說,只是問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那一日在相府,他也是平靜地說:“憐星,這輩子是我欠了你,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對你的愛意還在,可是不再是男女的長相廝守而是兄妹情誼。只要你願意答應以後不再動她,我可以再把你哥哥調回來。”

    “你看,你看,他可以用我來牽制我哥哥,現在又反過來牽制我。這樣的人,你說可怕不可怕……”

    他是真的愛了蘇千雪,才會對好友也這樣。

    蘇千雪聽得又是一震。

    她想起了自那日江府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尚江了,想起了那日尚憐星乖順地離開相府,想起了昨日他在耳邊的低語,想起了她提及表哥時他惱怒的神情……

    這些串聯起來,真的不難得出一個結論。

    “他愛上你了。”尚憐星慘澹地笑著,笑容言不由衷。

    她以為自己還可以贏,以為柔弱依舊可以博得同情,卻不知道那個男子在真正愛上一個女子之後,會是如此的絕情與冷酷,“那日他若愛我,就會為了我而拒婚……”

    他捨不得他的權謀,只因為尚憐星還不夠那個分量。

    但他卻願意為了蘇千雪拋棄兵權,只為除她的病根。

    蘇千雪的手都隱隱地抖了起來。

    這……是真的嗎?

    回府的路上,她一直在尋思著。

    忽地轎子停了,她探出頭來一看,只見那匹棕紅色的馬就在眼前。

    她看著范薑軻慢慢地走近自己,那神色似乎還在猶豫。

    她噙起嘴角,微微一笑,“范姜夫君。”

    那一笑,刹那奪人心神。

    周圍的人也吸氣一片,誰說東野國最美的女子是霜妃來著……

    范薑軻擔憂她的安危,怕又出了上次那樣的事情,下了朝就趕過來了,幸好沒事。但見著她,又什麼也說不上來了。

    “你沒事就好。”他淡淡地說。

    她滿臉疑問,但還是步出了轎子。

    兩人站到一起,刹那光華凝聚,路人無不瞪直了眼,尋常百姓哪裡見過這等的天人之姿,簡直就是絕配。

    她抬頭一看,轎子停在了香滿樓,她笑說:“范姜夫君,肚子餓嗎?”

    范薑軻微微挑眉,不解其意。

    “既然今日都出來了,就一起進去吃點東西吧。”她笑著,拉拉他的衣袖。

    他因她的這個動作而雀躍,緊抿的嘴角也微微一動,“好。”

    小清和小雅跟隨其後。

    他記得她只能吃些清淡的食物,便只點了那些給她,自己也跟著一樣吃。

    “范姜夫君不必跟我一樣。”她淡淡地說,她是身子有問題,但他不是。

    他沒有應聲,只是吃著糕點喝茶。

    香滿樓的二樓擺放了很多漂亮的盆栽,一朵朵的花兒像在春日裡般綻放。她見著也覺得喜愛,起身去摸摸那些嫩綠的葉子,“挺漂亮的。”

    “夫人小心,那裡的木板爆裂還沒修……”掌櫃的話未說完,就聽見“哢啦”一聲,木板斷裂,蘇千雪一陣低呼,掉了下去。

    范薑軻眼明手快,終身一躍。但周圍一排的盆栽全數掉落,“當當當”全都在地上摔個粉碎。他一把攔腰抱住蘇千雪,背後卻被盆栽狠狠地砸中,手一松,她滑開了懷裡,他馬上又墊於地上,她正好摔在懷裡。

    “你沒事……”他又見到一個盆栽摔下來,他反過身來護住她,讓自己的背部朝天擋去即將掉落的盆栽。

    未料竟然剩餘的盆栽一起掉落,刹那間砸得他的全身都是。

    小清和小雅慌地連忙下樓來看,只見他溫柔地低聲問:“千雪,你有事嗎?”

    蘇千雪搖搖頭,眼角已然含淚。

    “哐當——”最後一個盆栽摔在他的脖頸,他也跟著昏了過去。

    “快,快,快叫大夫!”

    “快點,救相爺和小姐!”

    眾人手忙腳亂。

    也在那一個早晨,當朝宰相范姜軻為了保護心愛女子,甘願自己受傷的消息傳得大街小巷皆知。

    單女癡戀的謠傳也漸漸消散,來了新的一個。

    這個更讓百姓們來勁,成為一時之間茶餘飯後的美談。

    相府。

    御醫已經清理了范薑軻的傷口,他的脖子也被夾板夾住動彈不得。背部受傷嚴重,輕輕靠著也覺得疼,手腳都受了傷,但腳部沒有大礙,手卻纏綁了紗布。

    “相爺七日內一定要忌口,而且不可以入水,七日後方可以拆開紗布並且要養上十天半月才會痊癒。”御醫程大人微微笑道,上次是夫人出事,范薑軻急急忙忙就宣他過來,也不怕皇上怪罪。這次是相爺出事,夫人問也不問他,直接讓皇后一道懿旨下來讓他一定要治好他。

    這個女子……真不簡單哪!

    范薑軻僵硬著頭,口氣不善:“難道這十天半個月裡,我連早朝也不能上了?”

    “正是。”程大人笑眯眯地解釋,“皇上已經批準了。”

    “什麼?!”這才幾盞茶的工夫啊,皇上都知道了?

    蘇千雪安靜地坐著看御醫把傷口包紮完,才起來送客,並讓小雅派了馬車再送他回去。

    折回屋子,看到范薑軻的樣子,她覺得滑稽至極。

    想他一朝宰相,被幾個盆栽砸傷了自己,需要留在府裡靜養,還真是可愛得很。

    “藥在煎了,等個時辰就可以服用。”她搬了張凳子,坐在床邊與他對視,“今日真是謝謝你了。”

    他撇過頭去,卻傷了自己,疼得皺眉。

    “別動。”她的手指冰涼,抵觸在他的臉頰上,讓他一怔。

    “御醫說了你要精心養傷,就要有那個樣子,別動來動去的,如果你討厭見到我,我離開便是了。”說著,她就要站起來。

    “別走。”他沙啞道。

    他只是不願她看見自己如此狼狽的樣子。

    ……

    七日之內,他都要忌口,也不能起來活動,因為脖子上套了夾板,手臂也有傷,背部更是要養,偶爾他都要趴在床上好一會才可以減輕背部的刺痛。

    每次換藥的時候,他都要蘇千雪出去,如果她堅持他便要發脾氣。蘇千雪拿他沒辦法,也只好由著他。

    受傷之後的他,更像是一個孩子。

    “我不喝藥。”他皺起眉頭,“這些傷總會好的,根本不需要喝……”

    “不喝怎會好得快。”她耐心地勸說,忽地一個激靈,“范姜夫君……”

    這個聲音帶來些怪異,他忍不住把撇開的頭又轉回來。

    “莫非你怕苦?”她想起來有次她送入書房的蓮子粥他也沒有喝,那是因為那是青澀蓮子,味還是苦的。原來如此嗎?

    似發現了他的一個小秘密,她得意地笑起來,“范姜夫君,是這樣嗎?”

    他想反駁,但動了動唇卻說不出來。

    “呵呵,還真是這樣。”她不由分說地端起藥自己喝了進去。

    范薑軻驚訝地大叫:“你幹什麼?”

    她卻以唇相抵,慢慢把嘴裡的藥渡給他。

    他瞪大了眼忘記了反應,但也喝下了那些藥。

    她輕笑著替他擦拭唇邊的藥漬,“你看我都可以喝下,你也可以的。”說著,拿來勺子慢慢地讓他喝下。

    他原本舒展的眉頭在喝到最後的時候也皺起了,她其實大可以直接一口氣讓他喝下,這樣的行為他很懷疑她是故意的。

    唇角,幾不可聞的淡笑。她拿來一顆蜜餞丟入他的嘴裡,“吃一下這個就不會苦了。”她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

    現在喝藥對她來說,比吃飯還來得容易。

    他咀嚼著,悶不吭聲。

    她這幾日待他極好,他知道那是她的內疚。

    她這個人就是這樣,一旦有人對她好,她就要回報。

    但是他要的,又豈止是回報呢。

    “過半個時辰再用膳吧。”她說,把藥碗也給拿走了。

    “你自己先吃吧,我沒胃口。”他冷淡地說。

    她斂眉,並不氣惱,轉身對小雅說:“把菜式都端上來吧。”

    她還挺樂意先用膳的,“忙活了一天,我真的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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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39:57


    四個小菜配著清粥,一點也看不出有什麼特色來。但她親自想出來的菜式,每一樣又被拼湊成四個字,“范薑千雪”,既然他要自己先吃,那她就不客氣了。

    粥煮得很爛,味道也還好。

    吃了幾口,不禁覺得味道越來越好吃,“這哪個廚子做的,居然可以把芋頭做得如此香嫩,這豆腐皮是什麼東西?”

    說著,說著,連帶地那些菜香也都彌漫起來,整個屋子慢慢地被菜香籠罩。

    他躺在床上也可以聞見那股誘人的香味,再聽著她在那邊說著,肚子不由得就餓了,仿佛還可以聽見“咕嚕咕嚕”的叫聲。

    但是……他都說了,自己沒胃口。

    四個菜式,都被她打亂了,那些字也都消失了,她放下筷子走到床前,“嗯,起來吃點吧。”

    他沒理會,她再看看他的手臂,“前幾日都可以自己吃,不會今天鬧脾氣了吧?”

    “你喂我,我就吃。”他居然耍賴了。

    她溫婉地笑著,若這一幕被別人看去,肯定會成為全朝百官的玩笑話。這幾日朝廷的官員也來了不少,她都讓小雅幫著擋了,那些心意當然也都收下了,免得那些官員覺得不舒服。

    “快點起來。”她準備把他拉起來,“六日了吧,過了今天就可以拆紗布了。”

    夜間他都被癢得睡不著,本來堅持要睡書房,她卻不同意,堅持讓他睡房裡,晚上的時候就拿根棍子替他撓癢。

    起初他也不樂意,惡狠狠地瞪她讓她睡覺。她還真的乖乖睡覺,可他癢得睡不著都想大叫,她卻又轉過身來替他撓癢。

    他也不再拒絕了。

    “紗布拆了,就可以沐浴了。”她低聲笑笑,“你也不想想和一個七日都不洗澡的人睡覺會多麼的痛苦。”

    他瞪她一眼。

    “如果睡覺的時候再聽見某人肚子唱空城計,更是受不住啊。”她低低感慨。

    他簡直就想跳起來掐她。

    最終被她說動了,坐起來一起去用膳。

    他的手還不太靈活,很多菜也都是她夾到碗裡去給他的。

    “吃吧。”她說。

    他不理睬,她笑了,夾起菜到他嘴邊,他一怔,張開了嘴咽下去了,“我要喝茶。”

    “喝水好了。”她倒了一杯給他。

    他一喝才知道上當了,“這分明是藥。”

    “珍珠粉末研磨泡水加上幾味珍藥,你以為是普通的藥啊。”很貴耶!

    他撇撇嘴。

    難道她都沒發現他現在是一味地發脾氣嗎?此刻的他,也在耍著任性,還會無理取鬧。為什麼她就是不生氣?

    她讓他想起了過去對待尚憐星的樣子,難道她對自己的感情也只是兄妹之情嗎?

    或者說因為內疚,所以可以百般地不計較。

    每次想到這裡,他就特別的慪氣。

    小清推門進來,送了甜湯。

    “咦,小雅呢?”這些事情都是小雅做的。

    小清無奈地笑笑,“她正在應付卓大人呢,也不知怎的卓大人天天都來,煩得小雅都說自己睡不著。”

    蘇千雪一怔,轉頭笑問:“你和卓大人關係很好?”

    卓大人……哪個卓大人?他微眯起眼。

    她見他的表情已經猜到了幾分,“小清,你由著她去吧,小雅也該長大了。”

    一席話聽得小清一愣一愣的,似乎懂了又似乎什麼也沒懂。

    小清出去後,她才道:“范姜夫君覺得卓大人的人品如何?”

    “翰林院裡做編制的,感覺蠻清爽的一個人。”他覺得莫名其妙,“這麼多人來訪,你只記得他?”

    她笑意更深了,“因為他只記得小雅啊。”

    她身邊的兩個丫鬟雖然談不上大家閨秀,但那風韻比起千金小姐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再加上兩個人文武全才,誰要是以後娶了她們,也一定笑得合不攏嘴。

    “你的意思該不會……”他暗暗吃驚。

    她點點頭,為他的心領神會而開心。

    但是他卻冷聲道:“不要亂點鴛鴦。”

    手裡的筷子一頓,她的神色刹那一變。

    她……都快忘記了。

    這樣的蠢事,做了一次就夠了,怎還可以再來一次?

    “如果他們真的兩情相悅,不用你幫忙也會在一起的。”他慢慢地道,“小雅也不是賣身於我們,她若想離開,我們隨時都可以接受。倒是她離開了你之後,你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嗎?”

    她的臉漸漸轉紅。

    范薑軻拿起筷子吃著飯,另外一隻手覆蓋到她的手背上,“別人的事情,讓別人自己去努力吧。”

    皇上急召,蘇夫人頃刻入宮。

    蘇千雪早膳都沒用完,就換了衣裳跟著安公公走了,臨走不忘交代小雅記得給范姜軻叫程大人來拆紗布。

    范薑軻一臉的憂鬱,也不知道他們是去做什麼,但一想到蘇千雪有可能告訴皇上要休妻的決定,他不禁慌起來,“你不要走。”

    “病糊塗了吧,這是聖旨。”她按捺住他,低聲耳語,“放心吧,在皇上面前我不會提的。”

    瞭解如她,一語道中他的心事。

    他微微晃神,但也鬆開了手。

    她跟著安公公入宮,冬日的皇宮到處都是白雪皚皚。

    踏在雪地裡,就是一個個清淺深淡的腳印,轉身的時候又很快地被下著的雪填滿。

    禦書房裡,只有皇上一人,她以為至少還有個皇后。

    見到他手裡的那些兵法書頁,她知道有些事情終究是紙包不住火。

    “民女叩見皇上。”她朝九五之尊,欠了欠身。

    皇上聞言,眼裡一閃,“國舅府的二千金果然絕色。”

    “多謝皇上謬贊。”但她已經是相爺夫人,皇上說出這話只怕欠妥當吧。

    她再循著他的方向看去,桌上放了三個盒子,不知為何她覺得心裡有點突兀,隱隱地像是有什麼事情,可是又猜不透。

    皇上拂袖,“免禮,賜座。”

    “民女不敢。”她低垂著頭,還半跪在地。她知道皇宮上下除了官員也就妃子能與他同坐,在無人之下他這樣做,實在……不合時宜。

    皇上走下臺階,雙手扶起她,“蘇千雪能者多勞,還有什麼不敢的。”

    她的心一驚,微然地避開他的碰觸,“皇上……”

    “皇后都告訴我了,原來這麼多年在背後默默支持我的人,居然是你——蘇千雪。”皇上低歎,像是惋惜又像是眷戀,“若我知道國舅府的二千金有如此美色與才華,當初又怎會賜婚給范薑呢。”

    她跪了下去,冷聲道:“皇上,我和相爺已是夫妻,以後雪不離軻,軻不離雪,只要有兩人在的一天,便一定會白頭偕老。”

    希望他能明白。

    皇上冷笑一聲,提起一件事情:“聽說當初你對范薑是一見鍾情,才要皇后說情給你們賜婚的吧?”

    她一怔,的確如此。

    “世上竟還有這樣的奇女子,現在范薑也日久生情愛上你。本王若是要了你,相信你也可以對本王日久生情。”皇上有著這樣的自負。

    但她真的很想爬起來踹他一腳。

    “若不是范薑願意為了八寶珠捨棄他的三千兵權,我還沒想到花心思去調查這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他這樣做,是為了你嗎?”她除了姿色清雅,還有什麼特別之處嗎?

    蘇千雪的手指都抖起來。

    “有趣的是,皇后居然也要把本王賜給她的百花蕊拿出來給你當藥引。”皇上一頓,目光巨寒,“原來我被蒙在骨子裡那麼久,這些……都是你寫的吧?”

    頭頂撒下飛花般的紙片,那些都是她給皇后的密函。

    此刻,皇上都知道了嗎?

    心底忽地湧起一股焦急,那麼皇后呢?她怎麼辦?現在如何了?

    皇上低下頭,看著她的眼睛笑了,“是不是很恨皇后,如果沒了她,你的病大概早就好了。”唇角一勾,似在魅惑般地說:“只要你說一句,我立刻要她死。”

    “皇上,你錯了。”她緊握著雙手,力持鎮定下來,心跳“噗噗噗”地響,但是此刻她不能體力透支暈過去,“這麼多年陪伴你日理萬機的女子,是皇后娘娘,而非民女。”她仰起臉,沈靜地看著他,“如果每個人寫一個兵法,布一個兵陣就可以當貴妃達人,那全國上下多少的才子都可以不用讀書,每天專門弄這些東西給皇上過目就好了。”

    她做的那些,不過是一時的興趣,都是些雕蟲小技而已。

    他是明智之君,不見得不理解。

    “每個人聽見我的福澤謝恩都來不及,唯獨你要這般反抗。莫非是在欲拒還迎嗎?”

    她的目光無懼,直接落入眼底最深處,嘴角泛起一絲冷笑,“皇上,你知道我對相爺的愛慕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此生除了他,不會再要其他人。”

    “如果你少了那三件東西做藥引,你以為你還有幾年可活?”皇上的聲音都冷了下來。

    她的料想準確,三個盒子裡裝的果然是她的藥引。

    銀蓮雪本國就有,百花蕊肯定是皇后拿出來的,那麼八寶珠就是北堂使節送來的了。

    三個東西到齊,他卻沒有兌現大殿諾言的打算嗎?

    想起范薑軻為了她願意放棄大權,他卻還在這裡耍詐,對於皇上英明神武的印象灰飛煙滅,她冷聲:“君子一諾千金,皇上不守承諾便不是君子,當然你若殺了我們自然不會有人知道,但你若搶了宰相夫人,恐怕鄰國都替你可恥。”

    “大膽!”皇上怒斥。

    她已經站了起來,退離三步遙遙看著他,“皇上,你就是因為好奇所以才想接近我,看看我到底是怎樣個人。但是你可曾想過那些臥倒在病榻的時候,是誰在照顧你?你征戰沙場御駕親征的時候,是誰在替你祈福?你批閱奏章無數個寒冷的夜晚,是誰陪著你一起熬夜?身為一國之母,皇后當然有重任去搜尋好的謀略獻給皇上。是誰寫的又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那些東西是否有用,而為你默默付出的那個人,你是否牢記在心?”

    咄咄逼人的話語,聽得皇上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他……就是不服氣啊。

    順不下那口氣,皇后居然騙了他這麼多年。

    “皇上,皇后給你的時候,她有親口承認這些東西是她寫的嗎?沒有吧。是你自己誤以為是,久而久之皇后也不敢說出來,怕欺君。但是皇上,你為何要苦苦盯牢在這件事情上,難道不是因為你深愛著皇后嗎?”

    她的大膽,何止包天。

    但是既然豁出去了,就算自己活不成,也要救無辜的皇后一命。

    “皇上,捫心自問你在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到底是一種怎樣的心情?如果換作給皇后東西的人是男子呢?難道皇上也要收納宮中?你定會說要封官加爵吧?”

    “那是自……”然。自然啊,他若知道對方是男性,必定封官入朝為國效力。

    但若對方是男性,他又會對皇后做什麼呢?也是如此惱怒嗎?把一切的怒火都發洩在皇后身上嗎?

    蘇千雪又一次跪了下去,“皇上,你都告知百姓要惜福,你自己呢?珍惜身邊人了嗎?”

    皇上久久不語。

    “皇后駕到——”門外一聲長嘯。

    她轉過頭去,看到了一臉憔悴的皇后。

    皇后匆匆地下跪,“臣妾叩見皇上。”

    皇上心裡還煩憂著,只是揮了揮衣袖。

    皇后低聲道:“對不起,我只想幫你,卻……”

    她只想把百花蕊交給范薑軻,奈何他受傷無法上朝,她又無法聯繫蘇千雪,以前都是蘇千雪主動聯繫她的。

    所以她去找了皇上,因為皇上也要把八寶珠交給相府。

    不料牽扯出了這一系列的事情,還差點害死蘇千雪。皇后內心懊悔不已,只能說著“對不起”。

    蘇千雪卻握緊了她的手,千言萬語都不用再多言。

    兩人都跪著,以為皇上不會再發言的時候,他動了動身子說了:“走吧,都拿走吧。”

    他叫安公公把那三個盒子都送到相府裡,也讓蘇千雪離開。

    蘇千雪邁出腳步,知道她的話在皇上的心裡已經起了作用。

    她再一次轉頭看著皇后,惜福,只能靠自己努力,她一個外人也幫不上什麼。

    剛才她只是在賭,賭皇上對皇后的真心。

    她就不信但憑這些破紙,會毀了多年來的夫妻感情。

    幸好,她賭贏了。

    宮殿外的雪停了,一眼望去,無垠的白雪世界,覆蓋住了的宮樓,在她看來都好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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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40:43


    相府。

    蘇千雪回府的時候,安公公已經把盒子送到府上了。

    小雅給她披上外袍,“小姐,程大人已經在監督熬藥的過程,還自己在那邊配製,再等一天小姐的病就好了。”

    蘇千雪淡淡一笑,沒有太大的欣喜。

    “相爺呢?”她朝房裡走。

    “剛拆完紗布,喝了藥睡了。”

    小雅緊跟在後,卻聽見總管道:“夫人,卓大人來訪。”

    “怎麼又是他,又來找吵架的嗎?”小雅的眼裡要冒火了。

    蘇千雪噙嘴而笑,拍著小雅的肩膀說,“小雅,你知道我們情同姐妹。”

    小雅莫名其妙地看著她。

    “所以將來有什麼事情,只要說一聲就好。”蘇千雪點到即止,“總管,讓小雅去接待吧,我回房看看相爺。”

    范薑軻睡著了,閉著眼睛側向外頭。

    她悄悄地坐到了床頭,細細地看著他的容顏。

    他的鼻子高挺,沈靜眸子上有著濃密的睫毛,像是羽扇般地貼著,他的臉長得俊美,更以衣物襯出俊雅來。

    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知道這個人的俊逸倜儻,卻沒有打算讓自己真的愛上他。

    但往往不在預料裡的事情總會更讓人欣喜。

    她低下頭,輕輕地在他的臉上一吻。

    這幾日來,他耍盡了脾氣,也不是真的生氣還是故意地鬧著。她明白他的孤獨也知道他的害怕,他十六歲失去了雙親,比起她自小就獨自留在小築,其實幸福多了。

    但她體會到了兄長的愛,他卻沒有。

    那麼小的年紀已經開始在官場上爾虞我詐,戴面具都來不及,哪裡還有時間享受親情。

    因為得不到那樣的情感,所以在遇到尚憐星的時候,便把一切都寄託在她身上,好生地對著她。就如同自己遇到小雅和小清,拿她們當妹妹來疼惜。

    “你回來了?”他睜開眼,一臉的倦意。

    “嗯。”見他要掙扎著起來,她連忙阻止,“先躺著,剛拆了紗布還要靜養。”

    他還是要坐起來,她傾身把他托起來。

    她的臉側過他的臉,他清晰地聞見她身上淡淡的馨香,這一種香氣是每晚入睡時最好的良藥,特別的安定人心。

    “感覺如何?拆了紗布後不會再給你喝那些苦藥了,開心吧?”她像是逗弄一個可愛的孩子,他彆扭地轉過臉。

    “皇上找你什麼事?”他悶悶地問。

    她笑,“當然是賜我除去病根的藥引啦。”

    “藥引?”他轉過臉來,直視著她,“皇上怎麼知道那些是藥引?”

    呃……話說太快,說漏嘴了。

    范薑軻的神色一冷,直覺告訴他不是這樣簡單,“告訴我,千雪,皇上到底說了什麼?”

    她湊近他,用著美人計蠱惑他:“閒話家常嘛,他很好奇為何你要八寶珠,便召我過去問,後來皇后來了解釋了那是我的藥引,還把百花蕊送給了我。”

    他的神色還有些懷疑。

    她開始親吻他的嘴角,“不信?等明天我吃了程大人煎的藥,給你看看氣色紅潤,健健康康的我。”

    他的眼裡漾起了明亮的色彩,像是冬日融化雪的春風,迷人優雅。手指輕輕攏著她耳邊的髮絲,啞然道:“千雪,你說的我都相信你。以後不要愛白沐風好不好?”你來愛我好不好……真的愛上我……

    她卻搖搖頭。

    門被推開,小清和幾個侍從提著熱水進來。

    “相爺,小……夫人,熱水燒好了。”剛才范薑軻入睡前交代燒好熱水就叫醒他沐浴,但看這個氣氛,怎麼那麼怪異?

    “出去!”范姜軻冷冷地道。

    幾個人馬上放下木桶出去,連帶關上門。

    “你也出去。”他平靜地對蘇千雪說,趁他還沒發怒之前,離開他吧。

    她卻坐著不動,“你沐浴還不方便,應該讓他們留下來伺候的。”

    “我不需要同情!”他咬牙沖她喊,“如果你還愛他,幹嗎對我這麼好?我不稀罕,我不要!你出去,你出去,我不要見到你!”

    她怕激怒他,想說點什麼又看他在氣頭上,歎氣先出去。

    小清等人還在門口,她打開門一愣,“怎麼都還在這,沒關係的。相爺可以自己沐浴更衣,你們忙自己的事去吧。”

    她就站在門口,看著屋外的景色。

    東野國的冬日,雪色是最漂亮的景色之一。

    還有就是清冷的明月,每個月的八月十五夜。

    這都是她的最愛,難怪父親取名“千雪”,千變萬化的月色中可以窺見最美的雪。

    “咣當——”屋裡一陣摔落東西的聲音。

    她置若罔聞,大聲地道:“哇,好漂亮的雪啊。”其實雪早就停了。

    又聽見一聲悶哼。

    她不疾不徐地打開門,范薑軻跌落在木桶邊上,吃疼地咬牙爬起來。

    她關上門,笑嘻嘻地踱步到他身邊,“范姜夫君,需要我幫忙嗎?”

    他瞪了她一眼,不理睬。

    “哦,讓我叫別人啊?”她又問。

    他還是不理睬。

    她心疼天氣寒冷,雙手扶起他,只穿了中衣的他,身子已經冰冷了,“快脫了入水,小心感冒。”

    他揮開她的手,口氣不善:“我不要你管。”

    “范薑!”她加重了口氣,湊近他的耳邊說,“夫君,我們都是夫妻了,你還顧忌什麼呢?”

    他的身影一震。

    她的話,連在一起也是“范姜夫君”,但分開來說居然有這樣的魔力效應。

    “快點入水吧,都涼了。我讓小清派人再送些來。”她扶他入了木桶,便要離開,卻被他拽緊了手。

    “不要走。”

    她微微地笑,“我只是去叫他們添熱水來。”

    “不要走,留下來陪我。病好了也陪著我,好嗎?”他的嗓音微微有著喑啞,像是極顫抖地說完。

    他的手握著她的,她都可以感覺到手心上的顫抖。

    原來……他也有這樣害怕的時候嗎?

    她俯身,看著他。

    “你不介意嗎?我不會和表哥斷了聯繫,你也不可以調他去邊關駐守。”不可以用對待尚江的方式來對待白沐風。

    “只要你留下來陪我,不管你心裡愛的人是誰……我都不介意了……”他做出了最後的妥協。

    愛一個人,真的是連尊嚴都可以捨得,連原則都可以拋棄。

    只為她能在他的身邊,可以在他睡醒睜開眼的那一刻,讓他看見。

    蘇千雪,原來他是如此愛她。

    她心疼他,輕撫著他的臉頰。為何他還是不肯說出口呢?“范薑,為何要留著我?如果讓我跟表哥離開……”

    “撲通——”她被拉入了水裡,她不知道一個大病初愈的人也有這麼大的力氣。

    他緊緊地抱住她,讓她貼靠著自己,“千雪,我愛你。我很愛你,愛到可以容納你不愛我……”

    門再次“吱呀”一下被開了,小清提著水桶進來,差點看呆了,“啊啊啊……那個……小姐……不,夫人……啊……讓我過半盞茶的時間送熱水過來……我……”她之前真的聽見蘇千雪說要熱水呀。

    大白天的……他們兩個人這是在洗鴛鴦浴嗎?

    馬上退出,關好門,自己也站到了十步遠,命令誰也不許進來,臉上的燥熱未退。

    原來小姐……也有這樣瘋狂的時候啊!

    蘇千雪的衣裳也全濕透了,氣惱地狠狠打了他的頭,“看你,都是你!”

    “千雪,我說的都是真心話。”他看著她,眼裡隱隱幽光。

    她認真地看著他,輕輕地擁住他,“我知道。”

    她,何嘗不是呢?

    換了兩人的衣裳,她扶他在床邊躺下。

    “范薑,你聽我說。我是愛白沐風,但是我對他的感情不是你想的那一種,我對他是……”

    門外。

    小雅領著白沐風走來,“小清,夫人呢?”在外人面前,她們現在都習慣了喊蘇千雪夫人,原來不知在何時表少爺也成了外人嗎?

    小清站在門口,滿臉通紅,“那個……那個……”

    “夫人是不是在裡面?告訴她表少爺來了,要不要見……”

    “夫人……”小清抬頭看看白沐風,吞吞吐吐,“夫人和相爺……在洗鴛鴦浴。”

    “呃?!”小雅呆了。

    白沐風的眼底閃過一抹苦楚,隱忍著。

    冬日陽光再溫暖,都照不進他已經潮濕的內心。

    “沒關係,我在樹下等等吧。”

    不遠處的樹下,有木制的秋千和一張小石桌。

    小雅和小清互視了一眼,沈默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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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3 10:41:28


    過了許久,門開了。

    蘇千雪走出來,看到她們都站著覺得奇怪,仰頭看到不遠處的白沐風,心裡瞭解了,“小雅去把桂花酒拿出來,小清你去備菜。”

    “是。”

    “是。”

    異口同聲地回答。

    蘇千雪慢慢朝他走去,微笑中帶著一種堅定,“表哥。”

    這一聲,似乎一生般的久違。

    白沐風看著她,仿佛在看著一件珍寶,撇開臉,看著滿地的花草說:“千雪,你可還記得小時候你告訴我你的願望是希望滿園都是竹林?”

    在雪天,在竹林裡起舞,讓她的名字真正地配著她。

    他一直都沒忘,將軍府的後院培植了大片的竹林,翠綠鮮嫩,四季如初。

    蘇千雪微微淺笑,“我記得,因為那是父親的願望。”希望她像竹子般的堅強與韌性。

    白沐風黯然道:“但是初夏的荷花開了,冬天的大雪紛飛了,屬於你竹林卻沒有你起舞的影子……”

    “那不是我的林子,表哥。”她輕喚,小雅和小清送來了酒菜。

    她開壇,拿出煮酒的器皿,“表哥,我一直都欠著還你一個竹林的情誼,當初我們約好,你為我種竹林,我為你釀桂花酒。你沙場歸來,就是我再與你對飲之日。現在我為你煮一次桂花酒,就當妹妹我敬今生最愛的表哥。”

    “最愛……嗎?”他低歎。

    她撥弄著器皿,“表哥對我,是父親是兄長是姐妹,在我眼裡你就是世上活著的第二個至親之人。凡是你想要的東西,我便會盡全力的幫忙,所以那些兵法那些建議,都是我閱卷得來的……”

    為了他,她去閱卷看書,無論是枯燥的兵法還是無趣的治國策略,連帶地福利了皇后。

    她只是用著自己的方式去回報對自己好的親人,“表哥,你受我尊敬,為我愛戴。今日就讓妹妹我,真正地敬你一杯。”

    她舉起杯子,遞給他。

    他接過,內心苦楚一片。

    今日來……原本不是這個打算呀,“千雪,你幸福嗎?”

    他的眼裡有著她熟悉的光彩,她知道這種眼神背後的含義。她拿著杯子,輕柔地道:“此刻我很幸福,表哥也請你幸福。”

    她錯點了鴛鴦,也拖累了他。

    有些事情不能說出口,就讓那些事情成為永遠的秘密吧。

    只希望,現在的她,沒有決定錯誤。

    白沐風動了動唇,想說什麼,還是對著杯子一飲而盡。

    “千雪,其實我……”

    她溫婉地說:“表哥,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他嗎?”

    白沐風一怔,再也開不了口。

    “從我見到他的那一眼起,我就喜歡他了,很喜歡很喜歡所以才會讓皇后娘娘賜婚,嫁給他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事情。”

    白沐風看著她,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那眼底的蒼涼像是要穿出一個洞來。

    “表哥,自小你就照顧我,疼惜我,寵愛我。此生我都報答不完,只希望能永遠和表哥一起,守著這份親情還有……我和范薑的愛情……”

    她的眼裡有光,那是一種無限柔情的光暈。

    他懂了她的意思,原來她也不是懵懂無知,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了,喝完酒,起身離去,“千雪,我是你的表哥,也會是你今生的哥哥。你的幸福我知道不在我這裡,但我會給你的幸福累加,也會在背後守護你的幸福。”

    “表哥……”她忍住淚水,待他走後,自己背過身去。淚水滑落一片。

    迷蒙的淚光裡,她看見披著外袍站在門口的范薑軻。

    他的神色是那樣的溫柔與包容,還有一種堅定的等待。

    ……

    “從頭到尾,我都是一個自私的人吧?”她依偎在他懷裡。

    范薑輕摟住她,用外袍包裹著她,“傻瓜。”

    五年後。

    香滿樓。

    這裡的賓客滿座,只剩了靠窗外的那桌子空著,早早被人預定了。

    “爹爹,爹爹,快來。”一個精緻的粉嫩娃兒拉著玄衣男子的手,快步跑上樓。

    玄衣男子輕扶著一身碎花衣的女子,小心翼翼地一起上樓。

    “今年,他們會來嗎?”女子輕問。

    男子淡笑,溫柔地替她挽發,“沒關係,今年不來還有明年,明年不來還有後年……總會再相見的。”

    “范薑,當初他們自動調去邊關的時候,我說要和他們定下一年之約,每年中秋都在這香滿樓見面,你猜他們還記得嗎?”

    范薑軻替她倒了一杯茶,“當然記得。”

    就像多年過去,孩子長大,他們也還惦記著遠方的他們一樣。

    “爹爹,爹爹,我的球掉了。”粉嫩娃兒飛起一般躥出窗戶。

    他們都嚇了一跳,“若水——”

    范姜若水一躍而起,穩穩地落在地上,朝二樓笑笑,得意地說:“怎樣,我的輕功學得不賴吧?”

    “你教的?”蘇千雪黑了臉。

    “當然不是。”他又不是吃飽了撐著。

    忽地聽見若水朝前方喊了一聲:“師父——”

    他們循聲望去,竟是白沐風和尚憐星,還有一個十來歲大的孩子。

    難道這些年白沐風都在暗中看著他們嗎?保護著他們的孩子?

    不料范姜若水跑到十來歲大的孩子面前說:“師父,你來看我啦。”

    少年冷淡地一笑,雖然看似冰冷卻有著極致的柔意。

    白沐風和尚憐星都愣了一下,這個粉嫩的娃兒好精緻啊,精緻到讓他們想起……

    他們仰起頭,正好看到了二樓處正望著他們的范姜夫婦。

    八目相接,竟然像有隔世之遠。

    “師父,這是你的爹爹娘親嗎?”范姜若水扯了扯少年的衣角,“好漂亮的爹爹娘親哦。”

    白沐風一把抱起了她,“你叫什麼名字?”

    “若水,范姜若水。”她甜甜一笑。

    笑容相似蘇千雪。

    若水,上善若水。

    他們……還在愧疚嗎?

    四人走上香滿樓。

    “表哥,表嫂。”蘇千雪站起身來,手指因為激動而微微地發抖。

    尚憐星微笑著,“千雪,軻哥哥。”她還是習慣性地喊范薑軻一聲哥哥,但是這叫聲裡已經少了昔日的那份柔情。

    “你們的女兒很可愛,很像你。”白沐風悠然道。

    范薑軻把目光落在身後的少年身上,他的手還牽著若水的手,“若水,他是你師父嗎?”

    若水點點頭。

    少年禮貌地朝他們作輯,“我是白梓猶。”

    “他是我們的養子,小小年紀已經武功了得,長大必定有番作為。”白沐風微笑。

    蘇千雪淡笑,“很靈氣的孩子。”

    “梓猶,若你喜歡我女兒,等她年滿十六你就來帶她走吧。”范姜軻見到若水的眼裡是過去曾在自己眼中找到的東西。

    少年沈穩地點點頭。

    若水不解,“師父,這是為什麼?你要帶我去哪裡?”

    “江湖。”

    “江湖是哪裡?好玩嗎?”

    “好玩,有你想要的新奇玩意。”

    “這麼好啊,那我一定要去江湖,師父不能食言哦。一定要帶我去,我要快快長大。”

    “……好。”

    剩下來的是大人舉起酒杯,相互碰撞,一飲而盡。

    人生難得幾回醉,醉在今宵。

    愛在明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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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3 10:45:26

番外一:賀蘭月的願望

    大殿之上。

    藍衣女子頭戴輕紗帽跪在九五之尊腳下。

    “你就是賀蘭月?”皇上輕問。

    她點點頭,“民女正是。”

    “為何不摘下輕紗,讓本王瞧瞧你與霜妃一樣的容貌。”

    她輕咳了一聲,道:“皇上,民女身體微恙,不敢。”

    皇上沈吟了聲,作罷,“此去讓你代替霜妃和親也是迫不得已,希望你為了東野百姓可以答應本王的請求。”

    “民女能為朝廷效力是民女修來的福分。”她叩拜謝恩。

    皇上激賞道:“好一個福分,說吧,你有什麼心願,只要是本王可以為你達成的,本王都願意接受。”

    “霜妃在宮內並不受寵,是因為她本身就愛禮佛,希望皇上以後可以的話,也儘量不要去霜月宮,而我哥哥賀蘭西在朝為官,但他的志向是遊歷各國,希望皇上可以成全……”

    “好,今日之後,本王封賀蘭西為東野使節,遊歷各國,並賜一塊免死金牌。”

    一言九鼎。

    輕紗下的面容,微微地揚起笑容。

    出了城門,她才摘下。

    那是何等的一個傾國之姿,就像是萬物而生的女神,全身蒙了日的光輝,一眼望去便是萬丈光芒。

    她的膚色凝白,唇色偏紅,優雅的姿態猶如一隻破繭而出的蝴蝶。

    “霜兒。”賀蘭西在城門接她。

    她微微一笑,朝著馬車走去,“哥哥,我終於自由了……”

    輕擁著賀蘭西,眼角滑出了一顆豆大的淚珠。

    鎖在深宮七年,自十二歲進入現已十九,未曾想過自己還有這樣的機會可以走出深宮。

    “以後,世上再無賀蘭霜,唯我賀蘭月。”

    輕語幽幽,縈繞冬日。

    明日,她將是踏上陌生國土的和親公主,雖然是受到了封號,還是覺得好諷刺。

    入宮多年未得見皇上一面,哥哥在各國散佈謠言霜妃的美傾國傾城勝莫愁,終究是引來了一個北堂國的和親提議。

    不知道這算是守得雲開見月明,還是把自己又送入了另外一個水深火熱的人間。

    無論是哪一個,都無所謂了。

    只要還給她自由,比什麼都來得重要。

    也感謝皇上唯寵愛皇后一人,一朝明君只理朝政,希望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被發現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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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3 10:46:05

番外二:江上若水

    尚江已經很久沒做夢了,昨晚卻迷迷糊糊地夢見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在楓葉林遇見蘇千雪的一幕。

    漫天飛舞的楓葉像是飄舞不停的蝴蝶,蹁躚飛揚。

    他只聽得耳邊淡淡地傳來輕笑,笑容溫柔醉人。

    “尚掌櫃,這是你要的帳目。”跑堂把一本帳本拿給他。

    尚江翻著翻著卻也怔住了,那靠門口的桌子上,那略帶嬌小的身影不正是蘇千雪嗎?

    “蘇夫人!”他快步走過去,正要拍上蘇千雪的背,卻被另外一道無形的風擋了擋,後退了好幾步。

    女子轉過神來,精緻的臉上有著俏皮的微笑,“叔叔,你認識我娘親嗎?”

    尚江看著她,再看看旁邊那個冷漠的青年,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叔叔,我的名字叫范姜若水,你聽說過嗎?武林盟主的徒弟哦……”

    “若水。”清冷的嗓音劃過。

    范姜若水馬上噤聲,朝著尚江比比手指頭放在嘴邊,“嘻嘻,秘密啦,秘密。我們正在執行任務,哎喲——師父,會疼啦!”

    又對尚江說:“叔叔,若你哪日經過東野相府,告知我家人,若水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

    上善若水任方圓。

    蘇千雪……范薑軻……

    祝你們幸福。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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