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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1:58:36

棠霜 - 二爺好冷漠(小婢點君之一)

“煙波湖”湖心的小島上,有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
聽說除非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
而行事詭譎難測的閣主不僅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更重要的是,他還擁有貌美、靈黠的三大女婢侍應著,
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啊!
不過許是閑得發慌了,閣主竟心血來潮地點起了鴛鴦譜,
想將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給嫁出去,
並言明只要是她們看上眼的,他都會想法子辦妥婚事,
不料別紊丫頭卻看中了閣中冷漠出了名的二當家厲痕天,
唉,怎麼偏選上這麼個冷血難搞的傢夥?這下可棘手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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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1:58:50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你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姐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你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沈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你們有沒有中意的對象?”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你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你們通通嫁掉,你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你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你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你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沈思的沈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你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你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你們撮合姻緣的。希望你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你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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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1:59:26


  “煙波閣”大宴是閣內每年初春的例行事務,此乃為了犒賞閣內眾人一年來的辛勞付出而舉辦的,宴席上酒肉供應不絕,連宴三天。

  由於閣裏許多單身漢們仰慕三大美婢已久,又聽到閣主要把美婢們嫁掉的消息,因此紛紛沖去向負責辦宴的人預走出席位子,就連百里之外的分駐點,都有一堆人趕忙送信鴿回來報名,想盡法子、排除萬難地出席,希望有幸能在大宴中贏得佳人的青睞。因此,今年參加大宴的人數,爆增到史無前例之多,搞得負責的人個個人仰馬翻、頭大不已,而聽到消息的三大女婢,也完全笑不出來,因為……

  她們三人所住的別苑,全被清也清不完的禮物給“淹”滿了!

  最後,只好請人來搬走變賣,換成較實用的銀兩,全拿去救濟山裏的窮苦人家。

  看到這麼多的禮物,別說笑不出來了,光是想著每天要如何繞過門口的“禮物山”走出房門,別紊就煩到不行。

  剛開始收到一些人的表白和禮物時,她是很興奮啦,偶爾還會臉紅一下。但,當禮物開始像洪水一樣湧來,而且不管認識的、不認識的男人都跑來跟她說喜歡她,有的人還想了些好聽叫“別出心裁”,事實上既肉麻又噁心的表白內容後,她不但雞皮疙瘩掉滿地,甚至還一連作了好幾天的噩夢!

  像現在,她除了要設法堵住擋也擋不住的“禮物山”流進房裏,還得抽空抬腿踢飛擋在她房門口雞貓子鬼叫,據說是在唱情歌的擋路者。

  “別紊姑娘,我愛你呀~~唉呀呀呀——”某個歌聲爛透了、又不會看人臉色的傢夥被踢到天邊去。

  “紊兒,你這一陣子腳力越練越好了!”跟在她身後的別緹,抬手遮在眉上,眯眼看著飛到天邊、變成小黑點的可憐傢夥。

  “好說、好說,沒你剛才踢得遠呢!”別紊甩甩腳尖、拍拍裙角,瞄了瞄黑點的降落方位,大約估量了一下距離後,跟別緹抱拳謙讓。

  “承讓、承讓啦!”別緹樂呵呵地回應。

  “……你還把我的話當真啊?這沒什麼好驕傲的吧?天天這麼勞動飛踢的,腿會變粗耶!”別紊眼角抽動,沒好氣地回答。

  “對喔!唉~~”別緹想了想,忍不住托腮皺眉。

  “我看……我們還是不要去大宴好了……”別紊苦惱地望著院子,那兒原本是她們姐妹練功的空地,可現下全被成山的禮物給淹沒了,看著看著,她那張圓潤又可愛的白嫩臉蛋,頓時皺成一顆可口的小肉包。

  她好想跟閣主求說不要嫁她了,嫁其他兩隻就好,她不想被“禮物山”給砸死啊!

  “你確定不去嗎?聽說二爺回來了唷!”別緹對她眨眨眼。

  “啊?真的嗎?二爺回來了”別紊一聽,立刻跳了起來,捧住軟嫩的臉蛋,興奮地大叫。

  “騙你做什麼?還不趕快進去梳妝打扮一下,然後爬過門口這堆‘禮物山’,去見你的心上人。”

  “好的、好的~~”小肉包回過頭去,奮力爬呀爬,爬回“禮物山”後的房門裏。

  別緹認真地研究了一下別紊的“禮物山”,想著等一下盛裝打扮後的姐妹,要怎麼爬出來?

  突然,看到山腰上一抹金黃光芒一閃,別緹好奇地摸向那抹光。

  不料,手指才伸出去輕輕扯了一下,“禮物山”就像土石崩流一樣,嘩啦嘩啦地瞬間倒下來,別緹嚇得花容失色,馬上跳得老遠。

  下一瞬,“禮物山”就“轟隆轟隆轟隆~~”,聲勢浩大地沖倒別紊的閨房門板,淹進房裏。

  “哇~~緹兒你做了什麼?救命呀~~唉唷!”閨房裏傳出別紊的慘叫聲,還伴隨著重物砸落聲。

  “紊兒,對不起、對不起呀,我不是故意的啦……”別緹心虛地躲在一邊,不知道該怎麼收拾這嚇人的“禮物山”。

  轉頭看向自己房門口那堆同樣令人心驚的“禮物山”,別緹心裏不禁想著要去跟誰商量、商量讓她換到另一間院落暫時借住,等“禮物山”清光了再回來一事。不然,下回被活埋的,可能就是她了……

  小婢別紊的心上人,名叫厲痕天,是“煙波閣”裏第二當家的。

  厲痕天的性格又冷、又孤僻,但武功深不可測,腰間的“亡眼刀”更是讓人聞之色變。據說,“亡眼刀”出鞘必見血,斬過千條人命,有如不祥的亡者之眼,只有殺氣極重之人,才能駕馭“亡眼刀”。

  厲痕天當年與何鳳棲相遇、相識,意外的臭味相投,並肩創立“煙波閣”後,卻完全不想當什麼主子,寧願隱身幕後,親自接手暗殺任務,帶著手不出去賣命。

  他身上總是帶著駭人的血意和殺氣,殺人時毫不留情的狠厲模樣,會讓人恐懼得聯想到惡鬼出世。

  有人說,他少年時曾一夜屠光家鄉全村上下百余人口,連孩童婦孺都沒放過;也有人說,他曾經親手弑殺撫養他長大的恩師。這些駭人聽聞的傳言,使厲痕天這人更加神秘、詭邪,“煙波閣”亦正亦邪的評價中,邪的那部分可說全是因他這號人物而起的。

  何鳳棲明白他獨來獨往的個性,肯和他一同打江山,已經是很不容易的事了,因此他便隨厲痕天高興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也不能讓他的好弟兄屈居屬下之列,因此何鳳棲要求所有人得尊稱他一聲“二爺”,以另一種形式宣告厲痕天在“煙波閣”裏不可動搖的地位。

  照慣例,極不愛出風頭的厲痕天,完全不坐主位旁專門為他留的二當家位子,情願一個人靜靜地坐在大廳角落喝酒,無視子身旁喧鬧的氣氛。

  他身上隨時隨地散發出來的冷冽殺氣,使得所有人畜都會循著本能避得遠遠的,就算是經常與他出任務、同生共死的屬下們,也沒能發展出敢與他攀談、喝酒的革命情感。

  雖然人人躲他、畏他,但閣裏有四個人還是不怕他的。

  第一個當然是閣主,第二個是閣主的專屬神醫雁鳴飛,第三個人是專為閣主收集天下消息的楚逸浪,第四個人則是三大女婢中的別紊姑娘。

  “二爺~~”

  說人人到,一個嬌小的人兒不怕死地直奔到角落沒人敢靠近的那張空桌,在厲痕天身旁“噗騰”一聲坐下,抬起可愛圓潤的包子臉,傻氣兮兮地對著他笑,左眼下方還有一道顯目的瘀紅擦傷。

  眼見肉包子打狗……不是,是長得像肉包的小可愛,把自己送到似乎對肉包沒胃口的暴躁老虎口邊,怎麼可能會不被老虎揮爪來個肚破腸流呢?

  一時間,所有人看了都為小肉包捏冷汗啊!

  厲痕天淡然地瞥了她一下,目光不著痕跡地在她左眼下方的傷口處微頓了下,接著不發一語地又逕自喝掉一杯酒。

  “二爺,您的衣服髒了……啊,有血漬呀!是不是剛出完任務才回來?等會兒請您換下,讓紊兒幫您清洗吧!”她挪挪小屁股挨近他,拉拉他的衣袖,像小狗一樣,一臉討好地說道。

  好多人紛紛掩面轉頭,這呆娃兒沒見到二爺的臉都凍成一塊冰了嗎?她怎麼還淨是撒嬌?小心發生慘劇呀……

  “二爺,您要喝酒嗎?讓紊兒幫您倒酒……”她體貼地執起酒壺來。

  “別煩我,回你閣主身邊去。”厲痕天冷冷地拒絕。

  十年來早就習慣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厲痕天的冷言冷語,因此別紊當作沒聽到他的拒絕,依然笑得甜滋滋的。

  每次見他去出任務,擔心他安危的那顆心兒總會懸到半天高,總要親眼看見他平安歸來,她那顆懸在半空的心才能安然落地。

  所以這時候,她是快樂的,忍不住想微笑。

  她聽厲痕天的手下說,他最愛搶著去接下難度極高的委託案,當委託的目標越強,他就越是期待。遇到高強的敵手,他都會不要命地隻身上前與對方奮力搏殺,尤其是在“亡眼刀”見血後,他的神情會變得極端瘋狂,除了眼中的敵人,其他人誰也不認得,直到對方倒下,收刀回鞘為止,他才會漸漸回神。

  聽說,是他早年以“亡眼刀”練了邪功的原因,才讓他現在變得這麼古怪、嗜殺。

  “是閣主要我過來服侍您的。二爺,讓紊兒幫您倒酒——唉呀~~”

  別紊笑眯眯地捧著酒壺,才正要幫他斟酒,就被他不耐煩揮出的一道掌風給掃了出去。

  “嗚哇~~啊啊啊——”

  只見別紊整個身子忽然離座飛越宴席,在眾人看呆了的驚嚇眼神中,直直飛向坐在最高處的閣主寶座上,整個過程中,竟然沒人敢出手救人。

  因為二爺那一雙可怕的眼眸跟著肉包子一起掃射過來,在他的眼皮下,誰敢動手啊?只能算那女娃兒活該惹了大老虎啊!

  何鳳棲微眯著眼,端著酒杯斜倚在主座椅上,模樣似醉非醉。

  見到別紊朝他飛撲而來,他的慵懶姿態未變,僅僅神色自若地伸出另一臂,輕鬆接下哇哇叫著飛過來的人兒。

  “閣主……”別紊驚魂甫定地叫了一聲後,轉頭望向宴席尾端的厲痕天。當眾被厲痕天拒絕,讓她十分受傷,眼眶中頓時委屈得淚花亂轉。

  何鳳棲對她同情地搖搖頭,俊容帶著一絲寵溺和無可奈何的微笑。

  “湖裏有錦鯉、有蛟龍卻不選,你這死心眼的笨丫頭怎麼偏要選一隻難搞的鮫呀?”何鳳棲搖搖頭。

  別紊抱著懷裏來不及放下的酒壺,乖巧地站到閣主身後咬唇不語,只有兩隻圓圓的烏黑水眸眨呀眨的,沒讓淚水掉下來。

  何鳳棲瞧她倔強不妥協的表情,知道她已經鐵了心不肯改選夫君物件,只能聳聳肩,轉頭對階下遠處朗聲笑問:“痕天,你應該知道我想嫁掉身邊這三個丫頭的事吧?這個丫頭選了你,你說該怎麼辦呀?”他指了指身後的別紊。

  厲痕天一臉的無動於衷,仿佛沒聽到一樣。待要再倒酒喝,這才想起他的酒壺被別紊抱走了,於是轉頭望瞭望鄰桌的酒壺。

  身後的屬下們瞧他在找酒壺,忙不叠地將酒壺全送到他面前,然後像約好似的,忽然一哄而散。

  見厲痕天對他的問話沒反應,何鳳棲又轉頭瞧向別紊。

  “紊兒,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要選這個沒感情的冷血傢夥嗎?”他指了指那個人緣差到極點的陰鷙男人。

  瞧瞧,那個人剛才也只不過是轉頭想找酒喝罷了,結果前後左右大約五桌的人,就把酒壺通通上繳,然後瞬間跑得乾乾淨淨,全擠到別桌去了。

  光一個厲痕天,就占了六桌,害他浪費了整整六桌的菜錢,真是的!何鳳棲在心裏埋怨道。

  “嗯!”別紊毫不遲疑地用力點了一下頭。

  “不再考慮?”何鳳棲托著腮,懶懶地又問了一次。

  “是閣主說,選誰都可以的呀!”別紊抱緊懷中的酒壺,嘟起唇,露出快哭的表情。

  “你別露出一副活像要被逼著改嫁的表情啊,我沒說不可以呀,只是選這傢夥比較麻煩罷了。”何鳳棲哭笑不得地說。

  “閣主……”她望著何鳳棲,求他作主。

  “知道了、知道了,我幫你想辦法就是。”他歎了口氣,拍拍她的頭。

  眾人聽了紛紛倒抽一口氣,宴席間突地起了一陣騷動。

  別紊果真想點選厲痕天,要他當她的丈夫

  “別紊姑娘,你要三思啊!”沈痛。

  “別紊姑娘,別想不開啊!”哀鳴。

  “別紊姑娘,看看遠處,還有很多青年才俊讓你選呀!”轉頭來看看他呀!嗚嗚~~

  “別紊、別紊!那傢夥……二、二爺他……他一看就像是……”發言的人喊了一半後害怕地瞄了瞄厲痕天。“像是……會打老婆啊……”最後一句話完全孬掉,只敢含在嘴裏,嗡嗡嗡地說給自己聽。

  別紊不回話,只是揉了揉發紅的眼眶,表情十分惹人憐惜,讓眾人既扼腕、又不舍。

  別紊姑娘雖然是閣主疼愛的女婢,但她愛笑又親切,一點也不高傲,讓人打從心裏喜歡,因此別說閣主疼她,所有看到她的人,都會想好好地將她呵護在掌心裏呀!

  在竊竊低語中,厲痕天臉上終於露出淡淡的不耐表情,緩緩站了起來。

  見狀,眾人馬上閉嘴,大廳倏地又陷入一片沈默中。

  “鳳棲,我先離開了。”他冷冷淡淡的要告辭,仿佛身旁的騷動,全然與他無關。

  “先等等,我有件事要宣佈。”何鳳棲抬手制止他。

  厲痕天望了他一眼後,沈默地又坐了回去。

  何鳳棲噙著笑,在大大的主座上坐直身子,看看厲痕天,又看看別紊,輕咳了一下才開口。

  “我在這裏當眾宣佈,由於厲二爺勞苦功高,為了體恤他的辛勞,特賜我的小婢別紊,當厲二爺專屬的貼身女婢。”

  所有人一聽,全都羨慕地張大眼,唯獨厲痕天的神色一僵,非但一點兒也不領情,還站起來“砰”地重拍了桌子一下。

  眾人屏息看見被他拍了一下的桌子登時四分五裂,足見他的怒氣不小。

  “我不需要婢仆侍候!”他口中吐出來的每一個字,都沈得像是冷凍了八百年的冰塊,砸向何鳳棲主仆二人。

  “紊兒,從現在開始,你就專心去服侍你的二爺吧!”何鳳棲朝向一臉呆滯地看著他的別紊偷偷眨眼睛。

  別紊愣了一下下後,馬上恢復過來,笑顏逐開地對著何鳳棲行跪禮。“是,紊兒領命!”

  “唔,痕天,你可以走了,早點回去休息吧!”何鳳棲笑吟吟地對厲痕天揮揮手說道。

  這個天然大冰塊最好快走,等他離開了,空著的那六桌才能補滿啊!

  沒好氣地瞪了臺上那對已經串通好的主仆一眼,厲痕天二話不說,轉頭就走。

  “啊!二爺、二爺,請等等紊兒~~”

  白嫩的小傢夥興奮地紅了臉,抱著酒壺草草地跟何鳳棲行了個禮後,便隨著厲痕天的背影飛奔而去。

  “二爺、二爺,等等紊兒嘛!”嬌軟的嗓音追在他身後跑。

  “滾開!”他頭也不回地冷斥,渾身散發生人勿近的氣息。

  “二爺,您好冷漠喔,嗚嗚~~”她揉眼,埋怨地假哭兩聲。

  她的話,終於成功地讓厲痕天停下腳步,卻也讓他眼眸中的殺機濃上一分,死死地瞪向別紊。

  明知厲痕天的手都摸向腰間的“亡眼刀”了,別紊還是不怕死,繼續咿咿唔唔地假哭了一陣,不小心還抹到眼角下的擦傷,忍不住嘶了一聲。“欸,好痛……”

  他的眼神飄向她左眼下方。

  瞧見他帶著關切的目光,她一陣欣喜。

  “您是要問我這傷嗎?謝二爺關心,不礙事,這是不小心被一個裝禮物的木盒子給砸傷的,還好沒砸到眼睛。最近不知道在走什麼桃花運,禮物收不完,真是麻煩呢!”她指指自己的眼角,很自動自發地自問自答,解釋完畢還哈哈哈地笑了幾聲。

  眼角微微一抽,最後厲痕天放開刀柄上的手,轉頭走人。

  別紊跟著追上他。

  “二爺、二爺,您真的不願當紊兒的夫君嗎?”她抱著酒壺,緊跟在他身後,有些哀怨地問道。

  厲痕天沒有回話。

  “如果二爺看不上紊兒也沒關係,就讓紊兒先在二爺身邊服侍,等二爺瞭解紊兒的好,也許有一天二爺就會喜歡上紊兒了。”她提著氣小跑步,亦步亦趨地跟黏在他身後,像只小麻雀一樣,對著他的背影吱吱喳喳個不停。

  忽然,他停下腳步,冷冷地轉頭瞪她,神情有些惱怒。

  她趁著他停下腳步時,趕緊繞到他面前,與他面對面。

  “二爺是想問,為何是您嗎?因為當年我賣身葬父,是二爺撿了我的。當年我跪在村口賣身葬父,差點也餓死在我爹身邊,是您撿了我、救了我,所以我的命是二爺的!”她笑眯眯地又自問自答了一番。

  “是鳳棲撿了你,不是我。”他冷硬地回了一句,繞過她又繼續向前走。

  “不不不,是二爺您先撿了我,才將我交給閣主的。”她不認同地搖搖頭。

  厲痕天抿緊唇不回話,繞過她朝自己的院落走去。

  “二爺……不管怎麼樣,紊兒一直記得二爺的大恩……紊兒這一輩子也只認自己這條小命是屬於二爺的。”別紊輕聲說道。

  “錚”的一聲,厲痕天瞬間回身拔出“亡眼刀”,抵向別紊細潔的頸子。

  別紊有些被“亡眼刀”的寒氣嚇著,身子不由得一縮,喉頭輕輕吞咽一下口水,抵著刀鋒邊緣的雪白頸膚上,立即出現一道刺目的血紅細痕。

  “那好,我現在就殺了你,收回你的小命,免得你跟著我。”他厲聲說道,眼眸充血,渾身散發出無法錯認的殺意。

  別紊靜靜地望著他,圓潤的眼眸眨也不眨,抿了抿唇後,依然堅持說道:“紊兒的小命隨二爺處置。”

  他眼一眯,瞪了她許久。

  別紊這個頑固的丫頭,讓他十分煩躁,讓他真想立即將刀俐落一抽,劃斷她的細白頸子,讓她那張聒噪的小嘴再也無法開口絮絮叨叨地惹他發怒。

  兩人互視,僵持了許久後,他倏地收刀入鞘,冰著一張臉,轉身走向他的院落。

  厲痕天一走,別紊立刻鬆懈地吐出一口大氣。他那把邪門的刀好冷,讓她全身都豎起雞皮疙瘩。

  望著他的背影,想了一會兒後,依然提起裙擺,快步跟了上去。

  腳步一快,抱在懷裏的酒壺便灑了一些酒液出來,濺到她手上,她停下來吮了吮手指,嘗到濃濃的酒香。

  “唉呀,我都忘了這壺酒了!二爺,您還要喝酒嗎?”她像是忘了方才生死一瞬的驚險,天真地笑喊著。

  “滾!”

  回她的,是一句震耳的粗聲低吼。

  這回她真嚇到了,倒抽一口氣,雙足後退了幾步才定住。

  呆呆地站在原地,這一次她不敢邁開步伐再追上前了。

  “二爺不但好冷漠,還好凶喔……”別紊眨眨眼,苦惱地抱著酒壺,對著幾乎融入夜色中的模糊背影,低聲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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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1:59:54


  習慣早起,趁天還沒亮便去練功的厲痕天,打開門後,便低頭瞪著窩在他門邊、縮成一團的物體。

  “起來。”他用腳尖踢了踢那團物體。

  那一團東西動了動,接著緩緩伸展出纖細的四肢,酒氣立即隨之隱隱飄散開來,再翻動一下,一個空酒壺就這麼“咚咚咚”地滾了出來,一路滾到厲痕天的腳尖前。

  望著酒壺,萬痕天的眼角瞬間抽了一下。

  “二爺……早安……”那團物體延展成一副曼妙的少女嬌軀,粉白可愛的小圓臉惺忪地仰起來對他打招呼,笑容有點傻茫茫的。

  “閣主知不知道他的貼身小婢是個小酒鬼?”厲痕天冷聲道。

  一整夜就聞到他的房門外一直飄來酒氣,這小酒鬼喝到盡興,不時地打酒嗝就算了,還會自言自語地吃吃笑,伴隨著不成樣的哼唱聲,像極了弱智的小傻瓜。

  “昨夜裏二爺沒安排紊兒的地方,紊兒只好先幫二爺守門。但門口太冷了,所以只好喝酒取取暖呀!”她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小手環住自己的雙臂上下搓動,身子微微打顫,仿佛真的很冷似的。

  此時仍是微涼的初春時節,連晨日的魚肚白都還沒從天邊露出來,天還是暗的,寒露深重,當然冷極了。

  注意到她身上穿的單薄衣衫,厲痕天心頭突然冒出一股無名火氣,十分不悅地揪起濃眉。

  “誰叫你睡這兒的?你不會回你的房去?而且我說過了,我不需要婢仆服侍。”他粗聲怒道。

  這個小笨蛋,要苦肉計嗎?

  “閣主昨晚已經當眾將紊兒分派給您了,所以紊兒現在是歸屬于二爺院落裏的小婢,怎麼能再回閣主那邊?”別紊委委屈屈地低頭捏著裙擺,表情好像被主人遺棄了一夜的可憐小狗。

  “回去何鳳棲的‘梧桐院’,告訴他,我已經遣退了你,以後別靠近我的‘望天院’一步!”厲痕天看見她可憐兮兮的模樣就一整個心煩。

  “可是、可是……”別紊聽了眼睛一紅,他的拒絕讓她難過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懶得再繼續跟她囉嗦,厲痕天不再看她,繞過她走出房門外。

  “啊……不要啦,二爺、二爺,求您別遣退紊兒,紊兒想侍候您啦~~”別紊眼兒睜大,急忙地追上他哀求。

  “聽到別紊的哀求嬌嚷,他乾脆提氣向前騰躍,足尖在草上一點便飛越數丈之外,施展輕功,將別紊快哭的嗓音遠遠丟在身後。

  來到空無一人的練功場,他依照平常的習慣抽刀揮練招式,練了一周天後,將“亡眼刀”回鞘收功。

  調整呼吸時,場邊一座簡略的煉丹房發出了一些動靜。

  接著,煉丹房的房門緩緩被推開,一名穿著一身沾了些炭灰的藍袍、長髮僅用一條白緞隨意在腦後紮成一束的男子,搖搖欲墜地從裏面晃出來。

  “我在煉丹房裏聽見你練功揮刀的聲似乎有些浮亂,怎麼了?有心事?”藍袍男子一臉倦容地靠在門邊,呵欠連連,模樣十分憔悴。

  “雁鳴飛,你一夜沒睡?”厲痕天瞧了一下他的氣色,微微皺眉。

  “是五日五夜沒睡了,丹藥已練到最後的步驟,為了顧火候,我不能睡啊……”雁鳴飛漫不經心地伸手了一個手掌出來,接著又收回來掩住自己的嘴。再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

  雁鳴飛的臉色灰敗得嚇人,雖然他本身是一名醫術絕倫的大夫,但厲痕天毫不懷疑,他再這樣沒日沒夜地煉丹下去,總有一天一定會把自己給活活累死在煉丹房裏!

  “你不煉丹藥是會死嗎?”厲痕天沒好氣地問道。

  雖然雁鳴飛是曾經救他一命的恩人,但這樣糟蹋自己的身體,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不能怪他口出惡言。

  “是啊!我最愛煉丹藥了,如果不煉丹藥的話,我真的會死啊!”雁鳴飛露齒一笑。

  “瘋子!”厲痕天轉頭冷哼道。

  雁鳴飛沒氣惱,只是嘿嘿傻笑兩聲。

  忽然間,一道痞到不行的嗓音從練功場外傳來——

  “喔喔~~痕天,你完成任務回來啦!好久沒看到你,我真想你啊!”

  一道人影忽地撲向厲痕天的後背,還發出興奮的呼聲,但玩世不恭的痞子音調讓人一聽就覺得拳頭很癢,好想狠狠地把這人給海扁一頓。

  厲痕天身形一動也沒動,只抬手握拳向身後一擋,便將飛撲過來的人影給重重甩彈開來。

  來人的肉身挨上拳頭,“噗”一聲後,唉呀呀地摔到地上。

  “唉唷喂啊~~痛痛痛……你怎麼這麼大力?好兄弟是用拳頭來招呼的嗎?沒禮貌!”

  厲痕天對捂住腹部躺在地上哀哀叫、嘴巴卻還在耍賤抱怨的傢夥,送去一個冷眼。

  今天的日子還真是好,天未亮就在房門口甩掉一個傻子,大清早又在練功場邊遇到一個瘋子,沒想到現在又來了一個痞子!

  楚逸浪這傢夥舉止輕浮,靠著俊美的臉皮還有一張像抹了蜜糖的嘴,在女人堆裏很吃得開。

  說得好聽是叫風流、叫浪子,但看在厲痕天眼裏,簡直是痞得皮在癢,不讓人揍幾下不會快活。

  “逸浪,今天別跟痕天開玩笑,他心情不太好,你再鬧他,小心會倒楣。”雁鳴飛要笑不笑地對那個一向言行不正經、老愛跟厲痕天裝熟,偏偏又不太會看厲痕天臉色的傢夥提出警告,省得等會兒讓他看到“煙波閣”內鬥相殘的戲碼上演。

  “痕天心情不好?那麼我提供你一條最近聽來的消息,包管你聽了心情會變好!”楚逸浪笑嘻嘻地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塵上。

  他的本事沒別的,就是專門為“煙波閣”收集天底下所有的消息情報。

  “什麼消息?”厲痕天瞧向他。

  “你師父鬼域刀魔出現了!”

  厲痕天倏地渾身一僵,眼眸深處瞬間凝結成霜。

  “痕天的師父?鬼域刀魔?”雁鳴飛訝異地問。

  “是啊、是啊!就是鬼域刀魔!”楚逸浪點點頭,沒發覺厲痕天的異狀。

  “他不是在十年前消失了嗎?我一直以為他……死了。”雁鳴飛皺眉問道,看了一眼厲痕天。

  厲痕天垂眼望著地,不知道在想什麼,渾身氣息變得十分深沈。

  “看樣子他並沒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銷聲匿跡十年後又出現了。他最近一次被人看見的地方,就在你南方的家鄉——‘碧落村’。”楚逸浪指了指厲痕天。

  厲痕天握緊拳頭,一語不發,忽然轉頭就走。

  “……逸浪,你真的覺得提到他那個冷血變態的師父,會讓人心情變好嗎?”等厲痕天走遠了,雁鳴飛忍不住揉了揉額頭,歎息的問。

  “他這十年來不是一直拜託我打聽他師父的下落嗎?我以為他聽到這個消息會很高興啊!”楚逸浪抓抓頭,不明白厲痕天的反應怎麼跟他想像的不一樣?

  他還以為那個冰塊會很感激他,怎麼知道冰塊竟然轉頭就走,感謝的話也沒對他說一句。

  “鬼域刀魔狠辣兇殘,十年前痕天在閣主的幫助下,好不容易才脫離了他師父的魔掌,怎麼可能會想再見到他那個可怕的師父呢?”

  “啊……對喔,我怎麼忘了閣主曾跟我說過當年的事呢?痕天想知道他師父的消息,不是為了見他,而是想確定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啊!”楚逸浪恍然大悟地拍拍額頭。

  “你現在才明白過來啊?真是後知後覺!”雁鳴飛受不了地對他歎氣。

  “老雁,你有沒有治療記性衰退的藥?給一瓶來吃吃吧,我最近記性變得好差啊!”楚逸浪嘿嘿笑,向他伸出一隻手。

  “沒有這種藥!”雁鳴飛沒好氣地送了他一個白眼。

  “好兄弟,賞人家一些啦!我知道你這裏什麼都沒有,就是各種奇奇怪怪的丹藥最多了!賞人家一瓶嘛!”楚逸浪撒嬌道。

  “我說了,沒這種藥!病人膏盲也許還有得救,但‘笨死沒藥醫’這句話有沒有聽過?”雁鳴飛揮手做驅趕狀。

  “喂!你不要拐彎罵我笨,以為我聽不懂嗎?人人都說我楚逸浪聰明絕頂,天底下沒有我‘煙波浪子’打聽不到的消息,笨蛋能像我這樣在四面八方都吃得開嗎?”楚逸浪不服氣地拍拍胸。

  “笨蛋才會在痕天面前提起他師父。”雁鳴飛心裏有些不安。剛剛厲痕天的眼底露出了多年不曾見過的冰冷戾氣,讓他有些心驚。

  “擔心什麼?痕天只要留在‘煙波閣’裏,就不怕會碰見他師父啦!”楚逸浪想得很開。

  “……你這後知後覺的傢夥,遲早有一天會被自己的後知後覺給害慘!不跟你說了,我還要顧藥爐,你自便吧!”雁鳴飛懶得理他,斜睨了他一眼後,又打了一個大哈欠,轉頭進入煉丹房繼續顧他的丹藥。

  “嘖,雁鳴飛,你是什麼意思?那什麼眼神啊?我只是一時嘴快,忘了痕天討厭他師父嘛!不然你就給我一瓶治記性差的藥啊……”楚逸浪氣急敗壞地跟進煉丹房裏,繼續“盧”雁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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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鐵青著一張臉回到“望天院”。

  他有多久沒想起師父了?

  原以為他的噩夢已經被何鳳棲給終結了,沒想到他沒死,竟然又出現了……

  一推開門,就見到別紊一身清爽地端著微溫的水盆,站在房間中央等著他,一副要服侍他的模樣。

  他冷冷地瞪著她。

  她也回望著他。

  別紊微微蹙眉,覺得他變得不一樣。眼神變了,氣息也變得很疏離,而且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不安?

  別紊想了一會兒後,抬起頭來重新漾出溫甜的笑容。

  “二爺,您回來了,紊兒已經幫您打好了水,早膳也備好了。等二爺淨臉、淨手、換過衣裳之後,就可以用早膳了。”她刻意忽略掉他身上轉變陡異的氣息,若無其事地將水盆放到盆架上。

  別紊神清氣爽地對著他笑,看不出半點先前宿醉狼狽的模樣。

  看見她無憂無慮的笑容,他忽然湧起一股近似憤恨的殺意。

  她為什麼可以露出這樣的笑臉?

  有一刻,他突然好想毀掉這抹美好的笑意,心底浮起了很久不曾在出任務之外冒出的殺人欲望……

  “我不是要你離開我的‘望天院’嗎?“厲痕天雙拳握緊,眯眼瞪她。

  別紊感覺到他沖著她而來的可怕殺氣,迷惑地問道:“二爺在生氣?是生……紊兒的氣嗎?”

  他雖然同樣冰著一張臉,但出門前和現在的他真的變得完全不同了。

  他先前的冷臉,是屬於一種平和的、沒有威脅感的;但現在,他就像只受傷暴怒的獸,防備心變得極強,好像見了人就想攻擊似的。

  “二爺別氣,紊兒有什麼做錯了,請告訴紊兒,紊兒會改的。”

  厲痕天倏地一怔。

  她做錯了什麼?

  她只是露出讓他覺得刺眼的天真笑意而已,他竟然就為了這個單純的原因想殺人?

  深緩地吐納,他努力用理智克制住令人厭惡的嗜血衝動。

  別紊察覺他的眼神不那麼恐怖了,趕緊將布巾放進盆裏浸濕,再拿出來,擰好布巾,恭敬地呈給他。

  “二爺請用。”

  厲痕天不理她,逕自進入內房去。

  別紊捧著布巾,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

  他在桌邊坐下來倒茶喝水,對她視而不見。

  “二爺。”她露出忠心耿耿的表情。

  “出去。”

  “等服侍完二爺後,紊兒就出去。”她站在原地不動。

  他忽地起身,走向她。

  她心裏一喜,以為他要拿布巾,願意讓她伺候了。誰知道他卻是用力抽掉她手上的巾子,隨地一扔,然後拎住她的後領就往門外走去。

  “哇——二爺,放開、放開我……我沒辦法吸氣啦……咳咳咳……”別紊雙腳不能著地,只能以雙手扣住被衣領勒緊的頸子,在半空中拼命掙扎、用力吸氣,整張小臉脹得通紅。

  厲痕天將她拎到門口,像扔小貓小狗似地住院子裏用力一丟,一點兒也不憐香惜玉。

  “哇啊——唉唷!”砰的一聲,別紊狼狽地摔進花叢裏。

  “別再讓我看見你,否則我會殺了你!”他冷聲警告後,重重地將門關上。

  別紊艱難地爬起來,呆呆地望著關上的門板。身子雖然摔得痛,卻比不上心裏受傷的抽痛感。

  “二爺……”她像小動物似地低喚,房門卻文風不動,裏頭也沒有任何動靜。

  最後,她難過地蹲在地上,抱住被丟棄的自己,將臉埋進膝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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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嗚嗚嗚……嗚嗚……”

  別紊坐在椅上,抽抽噎噎地伸著雙手,讓雁鳴飛給她上藥。

  她白白嫩嫩的臉蛋上、還有卷起袖子的手臂上,全是被花叢枝葉給劫刺的擦傷,好姐妹別芝、別緹則在她的身邊又急又怒地團團轉。

  何鳳棲坐在一旁,支著下巴,一邊看、一邊搖頭。

  “傻紊兒,如果不是我剛好路過,把你撿回來,你是不是要繼續蹲在花園裏哭一個晚上?”何鳳棲問道。

  “嗚嗚……”紊兒一逕兒低頭抹淚,好不委屈。

  “別再哭了,會把臉上剛上好的藥給抹掉,到時留下疤就不好了。”雁鳴飛溫柔地安撫她。

  “紊兒,我看你換一個物件好了,二爺……性子太冷了。”別芝蹙眉說道。

  “對呀,現在二爺就這樣對你了,難保真嫁了他以後,會不會天天被他虐待啊!”別緹說得很直接。

  “可是……紊兒只喜歡二爺,而且喜歡很久了啊……”她搖搖頭。

  “死心眼的丫頭,想要厲痕天的感情,根本就是與虎謀皮啊!”何鳳棲歎了一口氣。

  “什麼叫‘與虎謀皮’?”別紊吸吸鼻子,揉眼問道。

  別紊從小就開始學習如何服侍主子,三姐妹中,她的手最巧,織布、刺繡、裁衣、納鞋全都難不倒她,閣主也只愛穿她裁制的衣鞋,可偏偏上天生人很公平,賜了她一雙巧手,卻沒給她念書的腦袋瓜子,每次一見到書她就打瞌睡。

  何鳳棲疼她,見她不愛念書,讓她學會識字之後,便由她去了。

  “你去問老虎要它的皮,你說老虎肯不肯給你?”雁鳴飛一邊笑著為她解說,一邊細心地幫她卷好袖子,不讓布料沾染到傷口及藥水。

  “為什麼我是在與虎謀皮?二爺真的那麼討厭紊兒嗎?”她越想越難過,小嘴一癟,又要哭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雖然沒像芝兒那樣柔美,也不像緹兒亮麗,但好歹也是人見人愛啊!沒想到真有人那麼討厭她,看她不順眼,還像扔垃圾一樣地將她丟得遠遠的

  “不是紊兒討人厭,是厲痕天不會愛人。”何鳳棲搖搖頭。

  “咦?”別紊好奇地張眼,其他人也都轉過頭來聽著。

  “唔,正確的說,是他根本不懂得如何愛人。”

  別紊的眼睛睜得更大了。

  “他原來的名字,其實是叫厲恨天,是我後來幫他改了名,他被兇殘成性的鬼域刀魔撫養長成人,從小就被灌輸要恨盡天下人,練的心法及刀法也很陰毒,因而養成嗜血、好殺的性子,殺人無數。就算後來跟我一起建了‘煙波閣’,卻仍然放不下殺人的本事,寧願去按些危險的暗殺任務,也不肯安安穩穩地做他的二當家。”

  “我以為……二爺只是性格彆扭了些……沒想到……”別紊神色凝重地低聲說道。

  所以,她好幾次見到他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那並不是錯覺,也不是單純的怒氣,而是真真實實的殺機。

  這樣說來,她不知道已經死裏逃生多少次了……

  “像他這樣性格扭曲、黑暗的人,你還敢親近他,還要執意選他做你的夫君嗎?”何鳳棲斂起笑意,嚴肅地問她。

  她想了想,忽然展顏一笑。

  “紊兒不知道惹怒二爺多少次了,但紊兒還是好好的呀!這是不是表示,二爺其實並不討厭紊兒?”她笑眯眯地說,臉上的陰霾忽然一掃而空。

  別芝和別緹一看她的表情,便感到大大的不妙。

  她們以為閣主的那番話,會打消她選厲痕天為夫君的念頭,但她的腦袋瓜子不知怎麼轉的,好像變得更堅定了?

  “紊兒,閣主說的話,你還沒想透啊?二爺太危險了,在二爺身邊,你能有幾次好運保住你的小命?”芝兒皺眉警告。

  “你的追求者那麼多,隨便選一個都比二爺強,你別傻——”別緹的話還沒說完,身子就被人猛然向後一扯,撞進一具充滿藥味的胸懷裏。

  “唉呀!雁鳴飛,你做什麼——”別緹轉頭正要罵人,就見到厲痕天站在門口的陰暗身影,嚇得倒抽一口氣,僵硬地縮在雁鳴飛懷中一動也不敢動。

  這……這尊駭人的門神,站在門口多久了?又聽了多少?

  別芝和別緹互望一眼,隨即雙雙跪下。

  “二爺請恕罪!”

  剛剛才聽閣主說了他的生平和性格,現在再看到真人站在面前,偏不巧她們還說了他的壞話,嚇都嚇死了。

  剛才還在擔心紊兒小命的她們,現在根本不知道自個兒的小腦袋還能不能留下來?

  見到姐妹們跪了,別紊也跟著蹭過去一起跪,可她忘了膝頭上的擦傷,因此跪下去時,忍不住痛呼了一聲。

  “唉呀……”

  “你膝上的藥才剛抹好,這樣壓撞上去,衣料會沾黏在傷口上,等一下撕開時會痛的。”雁鳴飛在一旁出聲提醒。

  厲痕天聞言,冷冷地瞪著跪在地上的別紊,而後忽然伸出手,將別紊從地上抓起,放在一旁的椅上。

  別紊傻愣愣地坐在椅上,被他突來的舉動嚇到,連別芝、別緹都忘了要俯首,呆呆地看著厲痕天。

  何鳳棲眼睛眨也不眨,沒什麼表情,唯獨雁鳴飛在訝異過後,唇邊浮起極淡的笑意。

  厲痕天轉身瞪向何鳳棲。

  “你叫人找我來這裏,有什麼事?”

  “噢,我在你的院子裏撿到一個渾身擦傷的小婢女,我請鳴飛幫忙治療了一下,現在沒事了,你可以把你的人帶回去了。”何鳳棲懶懶地斜靠在椅子裏,隨意地指了指別紊。

  “我說過了,我不需要貼身侍候的婢仆。”他冷然說道,沒看向別紊,仍是直視著何鳳棲。

  “你這樣毫無餘地的拒絕,會害了紊兒的。”何鳳棲平淡的語氣裏帶著警告。

  厲痕天依然不為所動。

  “我已經當眾宣佈了紊兒是你的人,你不要她,我也不會再收她回我身邊了,否則我要如何服眾?我閣主的面子要往哪兒擱?”何鳳棲支著下巴對他笑問。

  厲痕天還是沒反應。

  別紊咬著唇,一臉無辜地望著厲痕天,塗了藥水的小臉,顯得異常狼狽可憐。

  何鳳棲瞧了他半晌,最後淡淡聳肩,妥協地揮揮手。

  “我知道了。你當真不要她,我也不勉強了。緹兒、芝兒,起來,去叫人來把紊兒送出‘煙波閣’。”

  “閣主?!”別緹和別芝不敢置信地驚聲喊道。

  別紊終於露出驚慌的神色,連忙看向厲痕天,期盼他能改變心意。

  “隨便你!”厲痕天冷哼一聲,轉身離開,沒再看她一眼。

  別紊愣愣地看著他走出去,揪著心口,想放聲大哭,喉嚨卻像被掐著似的,發不出聲音來。

  “閣主,您剛才只是演戲給二爺看,沒真的要把紊兒送出去吧?”別芝依然跪在地上,情急地問道。

  “我身為閣主,有身為閣主的難處,不能處處護著你們。紊兒執意要選擇厲痕天,就要有承擔一切的心理準備。”何鳳棲起身,歎了一口氣。

  “閣主,錯不在紊兒,為什麼要放逐紊兒?”依然也跪著沒起來的別緹更急,眼淚都掉出來了。見閣主不為所動,便伸手拉住身邊男人的藍袍衣擺。“雁公子,你趕快幫忙求求情啊!”

  雁鳴飛對她搖了搖頭,表示他也沒辦法。

  別紊什麼話都沒說,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好一會兒,似乎是默默地承受了被逐的命運。

  她面容沈靜的從椅子上滑下來,向何鳳棲盈盈跪拜。

  “感謝閣主十年來的教導及疼愛。紊兒從不後悔自己的選理憚,也願意承擔後果。感情本來就是要兩情相悅,紊兒明白,是紊兒太過自作多情了,下場才會如此不堪。”

  “閣主,您當初不是承諾過我們,若是對方不願,您會幫我們想法子的嗎?”別緹依然不死心地向何鳳棲求情。

  “其他人還好辦,但如果是二爺,誰還有法子好想?我連要他當二當家都還得迂回著來,連要給他貼身婢女都被拒絕了,何況是要他娶妻?除了他自己,沒人能干涉他的意志。”何鳳棲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道。

  “紊兒……”別芝、別緹明白此事已經沒有轉圜的餘地,只能拉著紊兒的手哭泣。

  看著姐妹們憂心和不舍的表情,她也只能緊緊地擁住她們,再也說不出話來。

  何鳳棲看著她們三人難過地抱成一團,也感到於心不忍。只是,厲痕天的鐵石心腸啊,似乎真拿他沒辦法了。難得有姑娘家喜歡他、敢靠近他,他竟然也不為所動。如此要想改變他的性子,還有什麼法子好想呢?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00:16


  “煙波湖”畔。

  別紊遙望著湖心深處隱隱約約的“煙波閣”,她的心,也像被水霧罩住般,濕涼涼的,一片茫茫然。

  雁鳴飛遞了好幾個小瓷瓶給別紊。

  “紊兒,這一瓶是治傷的藥,女孩子身上別留疤,勤快些搽。這一瓶是續命丸。還有,這一瓶是……”雁鳴飛頓了一下。

  “這瓶是什麼?毒藥嗎?”別紊好奇地接過來看,隨口問道。

  “毒藥?!雁鳴飛,你怎麼給紊兒毒藥?”別緹聽了大吃一驚,想要將藥瓶搶下來。

  “我又沒說是給自己吃的,毒藥也能防身制敵啊!”雁鳴飛無辜地解釋。

  別紊聽了沒有太大反應,只是對雁鳴飛感激一笑,放進懷中仔細收妥。“多謝雁公子。”

  “紊兒,人生沒有走不下去的時候,不到最後關頭,千萬別用這個藥啊……”別芝拉住她的手,不放心地交代。

  聽到這是瓶毒藥,她的心頭重重一震。別紊離開“煙波閣”之後,沒了“煙波閣”的保護,前路的確是禍福難料。

  “煙波閣”在江湖上盟友不少,但樹敵更多,誰知道“煙波閣”閣主的貼身小婢女,會被人如何對待?

  “我知道了。”別紊乖乖點頭。

  “可惡!若不是二爺不解風情,沒血沒淚的,紊兒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別緹氣得跺腳,又逼出好幾滴淚來。

  “別說了,一切是我自找的。”別紊垂下頭去。

  “你……你怎麼那麼死心眼呢!”別緹更氣她的頑固,直到現在,還不對二爺有怨。

  “我也不知道……早在十年前,我就認定我的生命是屬於二爺的了,可以為二爺生、為二爺死。這次,多虧閣主給了我向二爺表白的太好機會,否則,我恐怕會一輩子都不敢開口呢!只是……被二爺拒絕了,感覺很丟臉。”別紊吐吐舌,嘿嘿一笑,下一瞬,眼眶泛紅,差點又掉淚。

  “我看何止十年前,你早在上輩子就已經欠了他的吧?”別緹歎了一口氣,勸說不動,她也只能這樣解釋別紊的固執了。

  “情讓人苦,由不得人……紊兒,我也只能對你說保重了。”別芝搖搖頭,只能拉住她的手,給予最大的祝福。

  別紊忍著淚意,和前來送行的姐妹及雁鳴飛道別後,拎著小包包,轉身走進竹林裏。

  此去前行,她必須穿越竹林下山,再越過一座山頭,才能到達市鎮,因此她的腳程若是太慢,恐怕就要露宿荒野了。

  一路怯怯地行走著,踩在林間小徑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竹枝咿咿呀呀地搖晃著。

  別紊將布包擁在胸前,緊張兮兮地向四處張望,一顆心怦怦亂跳,幾乎快要跳出喉頭了。

  她一直以為自己能勇敢地離開“煙波閣”,但直到這個時候,感受越來越真實,她的心頭才逐漸慌亂、害怕了起來。

  從她十歲開始,“煙波閣”就是她唯一的家。

  近十年來,她從來沒離家太遠過。

  就算隨閣主出遠門,也是一路跟著主子吃香喝辣,她和姐妹們除了張羅閣主的起居之外,根本不必煩惱任何事。

  出了林子之後,要往哪兒走,她完全沒主張。

  “船到橋頭自然直,先出了竹林再說吧……”她喃喃自語著,不禁加快腳步,想要趕緊離開這片到處都發出怪聲的可怕竹林。

  走了半天光景,才剛氣喘籲籲地出了竹林,別紊便發覺竹林外有陌生人擋住了她的去路。

  四個身著勁裝、腰佩刀劍的男子聚在一起聊天,一見到她,便停下交談,緊緊打量她後,彼此互望了一下。

  別紊不知所措地僵立在原地。

  他們幾個人打量她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在評估,又好像想掠奪什麼。

  咬咬唇,她對他們點點頭,打算從他們旁邊遠遠地繞過去。

  忽然問,其中一名最年長的男子開口問道;“請問,是別紊姑娘嗎?”

  “我……”她倏地被嚇到了。

  不是吧?她平常深居在“煙波閣”裏,只是個平凡的小女婢罷了,應該沒那麼出名,隨便走在外面,就有人認出她是誰吧?

  “去年咱們師父在正廳接待‘煙波閣’閣主的時候,我曾遠遠地在外頭瞧過‘煙波閣’的三大美婢,應該是她沒錯。”眼角有刀痕、看起來有點兇惡的人看了她半晌後說道。

  “三大美婢果然名不虛傳,近看之下,實在是嬌豔不可方物,令人心動啊!”方臉男子揉著下巴,對她上下估量著。

  “請問……大俠的門派是?”別紊努力忽略令她不快的視線,一面暗自觀察四周,思考著如何脫身。

  她感覺得出,這四個人來者不善。

  “東山‘燕城派’。”四人很大方地對她抱拳行禮,報出來歷。

  東山“燕城派”……

  她想起來了,去年“燕城派”掌門交接,新任掌門怕師兄弟不服,會內哄惡鬥,於是重金聘請“煙波閣”當保鏢。

  那時閣主剛好閑著發慌,因此興沖沖地帶著她們三姐妹親自觀禮兼坐鎮,嚇壞了“燕城派”上上下下,連新任掌門都愣了好久。

  “各位大俠,別紊只是‘煙波閣’裏的小婢女,若想求事,恐怕找錯人了。”她小心翼翼地回道。

  雖然他們的行為似乎像是名門正派,但他們剛才的眼神讓她害怕,因此她充滿戒心,站得遠遠的。

  “聽說‘煙波閣’閣主正在為他最疼愛的三大美婢選夫,若能娶得三大美婢的其中一人,便等同于‘煙波閣’之婿,不但終生可受‘煙波閣’勢力的保護,還有機會接任下任閣主。”

  “啊?!”別紊聽得傻眼。

  “我們師兄弟四人自認風範、武學皆在人上,因此想前來探一探。咱們師兄弟是否有人有機會得到姑娘青睞,與姑娘結為連理呢?”最年輕的一個人對她又抱一次拳,頗有獻殷勤的味道。

  “什麼?”別紊愣愣地聽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

  原來她房門外之所以忽然湧進一大堆多到會砸死人的禮物,是這樣來的呀?

  “大俠,你們誤會了,這些都是不實的謠傳。別紊只是一名無足輕重的小小婢女罷了,因此小婢的夫君不可能會跟閣主之位元有什麼關係的,各位大俠實在是太看得起小婢的身價了。”別紊忍不住額際冒汗,趕緊揮舞雙手,用力否認。

  這謠言是誰傳得啊?!

  玩笑真是開大了!

  她只是個小婢仆而已,怎麼傳得像是公主要出嫁,在選駙馬似的?

  就算是駙馬好了,也不可能簡簡單單的就能等著排隊當皇帝啊!

  “別紊姑娘單獨出現,可是要到江湖上尋覓如意郎君?不知道,在下是否入得了別紊姑娘的眼?”方臉男搶先站近一步。

  別紊見狀,緊張地跟著後退了一步。

  “二師兄,您別嚇著別紊姑娘。”年輕男子攔到方臉男面前,比他更靠近別紊一步。

  “姑娘不要害怕,咱們師兄弟沒惡意,只是想和姑娘培養一下感情而已。”刀疤男也慢慢地走向她。

  別紊抓緊布包,一瞬間覺得頭皮都麻了起來。

  什麼名門正派?他們眼中的邪念,此刻完全一覽無遺!

  “請各位大俠尊重,小婢的確無足輕重,點君出嫁之事,也只是‘煙波閣’內的小小事務罷了,絕扯不上什麼閣主之位的。”她強自鎮定地說道,打算伺機落跔。

  “二位師弟恕罪,別紊姑娘還是讓給大師兄我吧!”最年長的男人忽然一個飛身竄向她。

  “大師兄,你勝之不武!”

  其他人見大師兄偷跑,紛紛抗議,也迅速地向別紊飛掠過去。

  只見四個同門師兄弟突然起了內哄,一面要牽制彼此,一面還得想辦法搶別紊,誰也不讓誰。

  別紊一驚,馬上向後一躍,好幾次以布包驚險地打掉不知是誰伸來、差點就抓到她衣角的手。

  眼見四人內哄得緊,扭打成一團,她趕忙拔腿就跑。

  她的武功和輕功造詣普普,面對市井無賴還能應付一下,但面對武藝扎實的江湖人士,就完全不行了。

  現在,她只能像只躲避獵捕的小兔子,盡全力地狂奔逃跑。

  四人見她逃了,馬上施展輕功要追過去,不料才提氣躍到半空中,忽然,不知打哪兒響起了一道破空聲,一顆小石子迅不及防地朝著四人胸腹部的穴道打去!

  “啊呀!”

  四人真氣一散,立即從空中摔落下來。

  “可惡!是誰暗算我們東山‘燕城派’的師兄弟?”

  “東山‘燕城派’?”一道冰冷的嗓音揚起。

  四人向後看,這才發覺竟然有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站在他們身後,渾身散發著強烈的殺氣。

  他們馬上警戒地從地上一躍而起,“唰唰唰唰”地齊聲拔出刀劍來。

  “你是誰?”大師兄粗聲喝問。

  男人冷冷地瞪著他們,沒有回話。

  四人一瞬也不瞬地瞪著他,刀疤男眼一瞥,看見他腰際那把散發著駭人邪氣的刀,不禁一愣。

  “‘亡眼刀’?你、你是厲痕天?!”刀疤男大喊,認出了他的身分。

  其他人一聽,不由得悚然一驚。

  “欺負我‘煙波閣’的人?找死!”厲痕天眯起眼,一字一字如冰珠般緩緩吐出,化成無形利刃,一刀刀地砍向他們。

  四人暗自互相使了使眼色,然後猝不及防地一起猛砍向厲痕天,想要來個先下手為強。

  但,根本還沒看清厲痕天是何時拔的刀,也還來不及出聲,四個人便已被人活生生地攔腰斬成兩截。

  墜落地面的四張臉龐,皆驚懼的瞪直了一雙眼,像是不相信自己為何在一瞬間就這樣身首異處了?

  厲痕天以同樣看不清的速度收刀回鞘,轉身望著別紊奔逃而去的方向,沈默不語。

  突然問,一個容貌俊美的男人意態慵懶地緩緩走近。

  “不放心的話,就追去保護她呀!”何鳳棲走到厲痕天身旁,與他並肩看著同一個方向。

  厲痕天嘴唇緊閉,一句話也沒說。

  何鳳棲說話的興致反倒很高昂,而且逕自說得興高采烈的。

  “紊兒真像只受驚的小白兔,是不是?不過,她光顧著逃命亂竄的,怎麼往斷崖的方向跑去了呢?那邊沒路呀!等她發覺後再折回來,天都黑了,到時恐怕只能待在樹林裏過夜了。唉,前不久才聽村民說,有獵戶在那座林子裏獵到一頭老虎哪,這下子別說可能會遇到其他想搶親的人了,我看連老虎都……”

  話還沒說完,厲痕天就倏地縱躍離去。

  何鳳棲雙手負在身後,滿意地笑著。

  沒多久,楚逸浪來到何鳳棲身邊,恭敬地喚道:“閣主。”

  “去查一下痕天他那個老不死的怪物師父,再度出現在江湖上的原因是什麼?”

  “是。”

  “還有,查一查鬼域刀魔、痕天,和‘碧落村’有什麼關聯。我很好奇鬼域刀魔為何會出現在痕天的家鄉?”

  “沒問題。”楚逸浪點點頭,隨即離開。

  何鳳棲眯眼望著對面的山頭好一會兒後,心情似乎很好,一轉頭,就看到死狀淒慘的四個人。

  “倒楣的傢夥,想追紊兒,也不先打聽、打聽要跟什麼人搶親?真是活該。”搖搖頭,何鳳棲遠遠的繞開他們,悠閒的踱步回“煙波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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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懸崖邊,向下一望,深不見底的崖淵,讓別紊吞了吞口水,腳底發軟。

  一回頭,就見到兩個長相一模一樣、光頭肥肚、下巴和胸口一片毛茸茸的孿生豬哥,扛著九環大刀,擋住她唯一的一條生路。

  “一個傢夥就夠傷眼了,怎麼老天還多做了個一模一樣的分身出來?”別紊氣惱地埋怨道。

  離開“煙波閣”後,她想過在路上可能會挨餓受凍、可能會遭搶遭劫、可能會孤單寂寞,但,她從沒想到,才離開第一天,她就必須要如此拼命地護衛自己的貞潔和婚姻!

  路上一堆男人像是世上只剩她一個女人,搶不到她就討不到老婆似的,追著要當她的夫君!

  都是那個鬼謠言害的,讓她被迫得當個人人喊搶的搶手貨。

  有些人,算是有一點風度的,雖然不甘願,但還是會尊重她的拒絕,但這只是極少數。更多的男人則是對她軟性求愛求不成,就化身成禽獸想要硬來,用武力逼她就範,嚷著什麼要“生米煮成熟飯”,讓她又惱又恨,嚇得半死。

  她一路逃呀逃的,也不知是幸運還是怎麼的,竟讓她從好幾批人手底下一連逃走了好幾次。

  沒想到,她最後竟然逃到了斷崖邊,沒有了退路。

  別紊苦笑,大概是她的運氣用完了吧……

  “別紊姑娘,你就別逃了,做我們兄弟倆的老婆吧,我們會好好疼你的!”

  “我們兄弟的技巧,絕對比那個男不男、女不女的何鳳棲強,一定讓你欲仙欲死!”

  “你幫何鳳棲暖床,到頭來都只是個婢女。如果你肯嫁給我們兄弟,到時,我們當上‘煙波閣’閣主的時候,你就是閣主夫人了,這不是很威風嗎?”

  “噁心!變態!你們是什麼東西?憑你們也想當‘煙波閣’閣主?簡直作夢!去舔我們閣主的腳趾,還怕你們弄髒了閣主的腳呢!”別紊怒氣一來,忍不住對眼前涎著一臉淫笑的孿生兄弟恨聲大罵。

  雖然一路上聽了不少逼她就範的淫詞浪語,但就數眼前這一對豬哥的話語最令人作嘔,簡直是下流中的極致。

  反正她現在是死路一條,乾脆就豁出去了!

  果然,兩人被激怒了,呼哧呼哧的吸氣,身上的肥肉也跟著抖呀抖的。

  “臭丫頭,敬酒不吃吃罰酒!”

  “等我們把你捉到,帶回去綁在床上,教訓個三天三夜之後,看你還敢不敢這麼出言不遜!”

  話說完,兩人相視一笑,似乎被這念頭弄得十分興奮,抓著大刀,一步一步地淚濕近她。

  別紊心頭一涼,知道躲不開了,害怕地瞪著他們,向後退了一步。

  “別再後退了,再退就要掉下去了喔!”一隻豬哥假好心地提醒她。

  別紊又向後退了一步,直到足跟幾乎要懸空。

  “掉下去很可怕的,會摔得面目全非,像爛柿子一樣。你長得這麼漂亮,不會希望死得這麼慘吧?”

  “過來咱們身邊吧,咱們兄弟會憐惜你的。”

  別紊渾身僵硬,呼吸十分急促。

  “閣主、芝兒、緹兒,來生再見了……二爺……”揪著心口的遺憾,她說不出道別的話。

  來生好遙遠呀,她要何時才能再見到二爺?

  唉,她還真是想不開,都死到臨頭了,還是放不下二爺。

  “如果可以的話,請上天讓我的魂魄留在二爺身邊吧……”她低喃祈禱道。

  接著,她閉上眼,轉身,一鼓作氣地向懸崖跳下!

  “媽的!這妞兒竟然真的跳了?!”

  “可惡!到口的鴨子飛了!”

  耳畔聽見崖上兩頭豬哥的喊叫,她的心裏感到一松。

  她飛了。

  是的,她正在飛……

  希望我的魂魄能飛到二爺身邊,永遠地守著他,保佑他一生安穩,不再打打殺殺,與血腥為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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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0:38


  耳際儘是狂嘯似的風聲,衣裙在急速下墜間獵獵作響。

  別紊腦中恍如走馬燈一般,將雙十年華的簡單經歷快速轉了一遍。

  她瞧見早死的娘、瞧見健朗的爹、瞧見村裏那位據說是死人生下來的不祥男孩。

  接著,她還瞧見家鄉一夜之間死了好多人,變得廢如死域;瞧見自己無助地跪在爹爹的屍首旁,愣愣地望著面無表情的二爺,站在她面前看了她好久後,開口要地眼他走……

  “二爺……”她無聲囈道。

  昏沈間,依稀聽見風聲中有二爺的狂嘯聲。

  似乎……還有那一對孿生變態豬哥的慘叫聲?

  再下一瞬,一隻有力的大掌猛地攫住她的腰間,阻住她的下墜速度。

  別紊瞬間回神,嚇了一大跳,驚呼出聲。

  睜眼一望,仍能看得見崖頂沒有多遠,顯示她墜落才只是一瞬之前的事而已。她迷惑不已,對這似已過了永恆一生,卻才僅是刹那一瞬的時間感,覺得有些錯亂。

  腦海一片混亂,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她發現自己已經被緊密地箍進一具略帶血腥氣的堅實懷抱裏,沿著山壁往下不停地滑墜。

  她直覺地低頭看向腳底,見不到底的深淵,讓她突然恐懼起來,忍不住尖叫出聲,反射性地伸出雙手,死命地攀住對方。

  求生的意志瞬間狂湧而出,她緊閉雙眼,死死攀住那人。

  她不斷地在內心向上天祈求:我不想死了、我想見二爺、我想待在二爺身邊,永遠也不要再離開了!

  那人似乎聽見她驚慌的叫聲,沈默地將她抱得更緊。

  這一個有力的擁抱,傳來源源不絕的安全感,讓她奇異地冷靜了下來。

  她努力地深呼吸、又深呼吸,努力地壓下失控的驚慌尖叫,免得害了正在救她的恩人分心閃神。

  萬一救命恩人不小心失足,不但她小命休矣,還會拉一個墊背的跟她一起完蛋,那她就萬分罪過了。

  雖然閉著眼,她仍能察覺那人的輕功極好,好到不可思議的地步。那人依憑著陡峭山壁上偶爾突出的岩石、或是垂掛伸展的樹藤,腳下不停地順著墜勢踩點、踏躍。

  隨著那人的輕盈落勢,還有數不清次數的震顛之後,兩人下落的速度,明顯減緩了許多,幾乎是在那人的把握之中。

  到後來,與其說他們正在墜落,不如說是那人正帶著她禦風飛騰。

  驚異於那人的絕頂輕功,別紊好奇地張開眼眸。

  沒想到,眼睛才睜開,就正對著那人掛在腰間上、她絕不會錯認的那把刀——

  “……‘亡眼刀’?!”她驚異地低喃出聲。

  是二爺?!

  二爺竟然跳下懸崖救她?

  別紊倒抽一口氣,激動地仰起頭來,幾乎看得呆了。

  她果然見到二爺那張招牌大冰臉,就近靠在她的頭頂上方。

  “二爺……二爺……”為什麼是他?

  厲痕天沒有看她,一手緊緊摟住她,一手拉著崖壁上垂掛下來的藤根,全神貫注地瞧著腳下壁勢地形,額頭全是汗,緊繃嚴厲的面色有些慘白。

  從他的神情,她明白他們的狀況真的是九死一生,驚險無比。

  將臉埋進他懷裏,她更加緊緊地抓住他,不再干擾他,也趁此機會享受著偎靠在他懷裏、生死與共的一刻……

  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他的身子重重一震,然後,她的腳底踩到了上地。

  飛騰在空中好一會兒後,此刻踩上土地的感覺,竟是那樣的不真實。

  而厲痕天此刻正緊緊抱著她的舉動,也同樣的不真實。

  所謂的“再世為人”,就是這樣的心境吧?

  “把手放開,我們到了穀底,已經安全了。”厲痕天的嗓音冷冷地揚起。

  把手放開?

  她、她捨不得啊……

  別紊假裝沒聽到,硬是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不動,不過她有偷偷把臉往他的懷裏埋得更深一些。

  “嚇傻了?沒聽到嗎?”厲痕天蹙眉低頭,瞧著埋在他懷裏的小腦袋瓜。

  懷中的人兒不但不放開,反而將他抱得更緊。

  看樣子,她應該是聽到了。

  他眯起眼,想用力推開她。

  “嗚嗚……二爺……人家好怕……”她忽然發出一聲小動物似的低鳴。

  拾起手來就要把她推離的他,猶豫了一下,怕她真的是驚嚇過度,於是破天荒地軟了心腸,放下了手,忍住不耐的情緒,站著不動,等她冷靜下來。

  他抬頭望向幾乎看不見的崖頂,從那麼高的崖上跳下來,驚險萬狀,就算是他,都嚇得冒出一身冷汗了,何況是嬌嬌弱弱的小姑娘?

  感覺到他沒那麼排拒她的擁抱,她暗暗一笑,偷偷將他摟抱得更緊一些,像是恨不得將自己融進他的身軀骨血裏。

  一陣風輕輕吹來,他的鼻尖聞到她身上有一股像是花香得好聞氣味,而帶著暖暖溫度的嬌軟身軀,與他貼得緊緊的,仿佛天生就是該與他身軀相嵌合的另一半。舒適溫馨的感覺,教他忽然怔怔地出了神。

  從小到大,在他的記憶中,沒人抱過他,他也從沒抱過人。與他人將彼此身軀如此貼偎相擁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的怪異、陌生,而且……新奇。

  他發現,他並不排斥與她緊緊相擁的感覺。

  懷中的單薄嬌軀微微發顫,一股從來不曾出現過的保護欲,強烈地襲上他的心頭。

  他忽然萌生一股衝動,好想拾起雙臂,將她瘦弱的肩膀緊緊環住,告訴她,他會用他所有的一切,安撫她的驚懼不安,為她擋去所有的災禍傷害……

  “……二爺……紊兒不介意您將雙手放在紊兒背上,環抱住紊兒……”她偷偷眯著眼縫,瞧見他僵在半空中的雙臂,好像不知道該怎麼回應似的,因此忍不住開口指點他。

  他猛然回神,想也沒想地就抬起雙手用力將她推開,並且後退一大步,與她隔出長長的距離。

  猝不及防的動作,讓別紊嚇了一大跳,踉蹌了幾步後,腿一軟,便軟軟跌坐到地上。

  他忍著扶起她的衝動,硬是冷著臉,雙手背在身後,半轉過身子不看她。

  她傻傻地仰頭望著他,過了一會兒,眼淚在眼眶中聚集,越聚越多,直到淚水潰堤,一顆又一顆地沿著頰邊滑下。

  聽見細微的啜泣聲,他回頭一瞧,見她哭了,下巴的線條立時變得十分僵硬,眼眸中的神情有一瞬的不知所措,但隨即就被冷硬的目光掩去。

  “你哭什麼?”他粗聲斥道。

  “人家沒想到……竟然還能活著見到二爺……”嗚嗚~~實在是太令她感動了

  她真是不敢置信,他居然真的冒著危險,跳下崖來救她!

  “敢從崖上跳下來,顯見你沒打算要活了,這會兒還好意思哭嗎?”他不以為然地冷哼。

  想起她棄生的舉動,他越想越怒。要是他晚了一步,她早就摔得粉身碎骨了,還能坐在這邊哭嗎?

  “就是沒想到能活著,人家……人家才喜極而泣嘛……”嗚嗚嗚~~

  別紊不停地哭泣抹淚,內心感動得亂七八糟的。

  “不要哭了行不行?”他冷硬的嗓音中,透出一絲絲難以察覺的挫敗及驚慌。

  她哭得他心煩意亂的,直想回崖頂把那兩個逼她跳崖的渾蛋剁得更碎來洩憤。活了二十多年,他第一次發現自己竟會對一個小姑娘的眼淚感到難受。

  在崖頂看到她被逼跳崖時,他竟然什麼都無法思考,便沖上前去殺了那兩個畜牲,接著毫不猶豫地跟著從崖頂一躍而下。這般像是著了魔似的舉動,令他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語調軟了些。

  “別哭了,起來,跟我回去。”

  “跟你回去?但是,是你不要紊兒,所以閣王才會把紊兒趕出來了啊……”她萬分委屈地哽咽道,張著哭紅的眼,眨巴眨巴地望著他。

  他愣了愣,隨即板起臉孔,硬聲說道:“是我讓你回去的,誰敢再趕你走?快起來!”

  “喔……”吸吸鼻子,別紊撐著身子要起身,沒想到雙腿還是軟的,一屁股就倒坐在草地上。

  “我……我站不起來……”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向他求助。

  “麻煩!”他蹙眉一斥,伸出右手來要拉她。

  她喜滋滋的伸出小手,正要搭向他的手掌時,臉色忽然一變,抓住他的手掌驚叫出聲。

  “二爺!你的手……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怎麼會是血肉模糊的一整片?

  別紊捧著他的右手掌,心口用力揪起,難過得立即噴灑出成串的眼淚。

  “方才落地時抓樹藤傷到的,只有皮肉擦破,筋骨並不礙事。”他淡漠地解釋,想要收回手。

  她的一雙小手看似柔弱,此時卻抓得死緊,硬是不讓他收回手。

  “等一下!我這裏有雁公子給我的藥,我幫你上個藥。”她硬扯著他不放,他只得在她面前蹲下身來,將傷掌任她抓握著。

  她一手緊緊抓著他的手掌,一手在腰帶裏摸呀摸的,好不容易摸出三個小瓷瓶放到地上。

  “哪一瓶是哪一瓶呀……這是……續命丸……這是毒藥……對了!創傷藥是這瓶!”她慌張地辨識著瓷瓶,然後抓起其中一瓶,將瓶裏的藥粉,仔細而均勻地灑在他的手掌上。

  “雁鳴飛為什麼給你毒藥?”他臉色忽變,伸出另一隻手,從地上拿起她剛才說是毒藥的瓷瓶。

  別紊從懷裏掏出一條手絹,細心地纏繞著他的手掌,隨口答道:“雁公子送我離開‘煙波閣’時,說是讓我防身制敵用的,但我知道他真正沒說出口的用意——是給我在避不了危難時……解脫用的。”

  “他要你服毒自盡?!”

  “我只是個弱女子,誰知道會遇上什麼事?像今天就連連遇險……”想起好幾次遇襲的驚險恐懼,身子忍不住微微一顫。

  他的面色忽地一凜,充滿殺氣。

  “還好有二爺救了我。”她強自鎮定地露出感激地笑容。

  他的眼一眯,將毒藥瓶子緊緊一握,收進自己懷裏。

  “咦?二爺,你幹麼收走我的藥?”

  “你不需要毒藥。”他把地上另兩瓶藥還給她。

  “為什麼?”她不解地問。

  “你這麼愚蠢,選擇跳崖就夠了,哪用得著毒藥來防身制敵?”他諷刺地說道,站起身,順便用沒有受傷的左手,一起拉她起來。

  “我……二爺是責駡紊兒不該跳崖嗎?”她踉踉蹌蹌地起身,有些畏縮地說道。他講到“跳崖”那兩個字時,好像咬字特別用力,像在發怒。

  “我警告你,以後別再做這種蠢事。再有一次,別想我救你!我不救蠢蛋,聽到沒有?”他冷冷瞪她一眼,隨即伸出左手,拉著她向前走去。

  別紊眨著眼,低頭瞧著他主動牽住她的大手。

  那只大手很乾燥、很粗糙,跟所有長年的練武者一樣,掌心和指尖都長滿了硬繭,但是卻既溫暖、又有力,讓她心口一悸,湧起前所未有的感動。

  這只手的主人,拚盡全力護住了跳崖的她。

  說不定,跳崖前好幾度莫名化解的驚險危難,正是他跟在她身後默默守護著的緣故……

  “紊兒的命是二爺的,二爺說什麼,紊兒絕對遵從。”她哽咽地承諾道。

  她的整個心房已經溢滿了對他此生不渝的愛慕,綿綿密密、悠悠長長,再也無法斬斷。

  厲痕天像是沒聽到,沒有任何反應,只是一逕兒地往前走。

  她對他的冷漠完全不以為意,拎起裙擺努力跟上他的腳步,圓圓的小臉笑得好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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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了“煙波閣”後,何鳳棲笑吟吟地站在大廳迎接他們。

  “你果然帶著紊兒平安歸來了。”何鳳棲露出什麼都料到了的安然笑臉。

  厲痕天忽然有種被看穿的狼狽感,登時覺得被何鳳棲算計了。

  “閣主……”別紊一見到何鳳棲,就怯生生地低著頭對他跪了下去,表情惶惑不安。

  “紊兒,起來吧,從此以後好好地照顧二爺就好。”何鳳棲溫和地說。

  “是!”別紊一聽,明白何鳳棲是允她回來了,馬上笑開了臉,歡歡喜喜地起身,走到厲痕天身後,一副厲痕天才是她主子的模樣。

  “真是女大不中留!”何鳳棲笑歎。

  他們雖然名為主仆,但實際上,他可是寵了她十年,沒想到這丫頭的心,最終還是向著別人啊!

  別紊雖然羞紅了臉,依然笑得可愛。

  “鳳棲,等一等!我——”厲痕天蹙著眉頭,正要開口拒絕他的安排。

  “痕天,一次折騰就夠累人了,你不想再重來一回吧?”何鳳棲的笑容斂去了一些,換上一絲不悅的神情。

  他在暗示厲痕天,如果還要推拒他的安排,那就只好再把別紊丟到閣外去自生自滅了。

  厲痕天握拳,右掌掌心一痛,這才想起手上有傷。低頭看了一眼被別紊用手絹細細包紮的傷口,他忽地沈默了。

  既然沒說話,何鳳棲就當他是妥協了。

  像是功德圓滿一般,他神態輕鬆地伸手一揮。“好了,很晚了,你們回去休息吧!”

  厲痕天一聲不吭,轉頭就走:別紊則是連忙跟何鳳棲行了禮後,才匆匆忙忙地追隨厲痕天的腳步離去。

  厲痕天強烈地覺得被何鳳棲耍弄了,一股莫名的怒氣無處發,忍不住遷怒在別紊身上。

  他鐵青著臉,沈默地回到“望天院”後,便撇下她逕自回房,“砰”的一聲關上大門,對她不聞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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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本想用冷淡的態度,讓別紊知難而退,摸摸鼻子回去何鳳棲的“梧桐院”,然後日子就會照舊過下去,像是沒發生過跳崖的事一般。

  但是,連日來的相處,讓他知道自己錯得離譜。

  同在“煙波閣”裏生活了十年,厲痕天這才知道別紊這丫頭有多著會磨人的性子。別紊似乎真的認定了他,采行賴皮大法兼苦肉計,在“望天院”待著不走了。

  厲痕天不理會她的發落問題,“望天院”的管事根本也不敢作主分派她房間,因此她乾脆夜夜都睡在他門口,為他守門。

  睡了好幾天後,他終於鐵青著臉,在三更半夜時叫來管事,分派一間房給不停在他房門口打噴嚏、吸鼻水、還不時發出像小動物般奇怪低嗚的蠢丫頭。

  “望天院”的管事十分機靈,早就聽過閣主把他的小婢別紊送給厲痕天,並默許別紊點選厲痕天為夫君的事。因此,當厲痕天開口要他安排房間給別紊以後,她的身分在管事的眼裏似乎也有了定位,馬上安排她進房貼身伺候厲痕天。

  厲痕天故意漠視她,對她的服侍完全視若無睹,豈料她也有一套磨功。

  他不理她送來的創傷藥,她就站在他身旁一直捧著藥,然後嘴裏喃喃威脅著要請何鳳棲和雁鳴飛出面;不喝她端來的茶,茶涼了,她換杯熱茶繼續站;不用她擰來的淨手巾,巾子涼了,重新擰水等著他,等到他變臉,受不了地起身甩門,走人為止。

  這天,練完功回房後,他便又被房裏那尊頑固的小泥人給激的甩門就走,走多遠,他這才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才是“望天院”的主子。

  “為什麼是我離開我的地方,而不是那丫頭?”他喃喃怒道,於是又氣呼呼地轉身走了回去。

  一進門,就瞧見別紊那丫頭眼兒泛紅地站在房裏,失魂落魄似地發愣。

  見他突然回來,她怔了一下,馬上又像變臉似的,露出笑嘻嘻的可愛臉蛋,盡職地捧高手裏的巾子。

  “二爺,請淨手。”

  她嬌軟又恭謹地輕聲喚道,雙眼充滿了期盼,也有一絲可能又要被拒絕的不安。

  原來,她並不是對他的冷然以對,感到無動於衷。

  他瞪了她好一會兒後,終於面無表情地伸出手,慢慢拿起她手裏的布巾擦手,裝作沒看到她臉上驚喜交加、快哭出來的神情。

  “二爺還是跟往常一樣,到飯廳與閣主一起用早膳嗎?”她笑著問道,雙眼已經彎成了一對新月。

  “你似乎很清楚我的習性?”他冷淡地說。

  她只是笑著。

  “今天不去飯廳。”他望了她一眼,將布巾扔給她,在桌邊坐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似是沒料到他會突然改變既定的習慣。

  “呃……那,我去叫人傳膳過來。”她很快地反應過來,說完就要往門外走去,通知管事安排。

  “不必麻煩人了,你不是很愛侍候我嗎?你親自去端來吧。”他冷淡地說道,語氣中含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意味。

  別紊轉回身來,愣愣地瞧了他一眼,隨即便會意過來。

  “是,紊兒這就去幫二爺端早膳過來!”別紊馬上回答,臉上的笑意一絲也未曾減損,反而還一副很高興他對她下命令似的表情。

  她對他福了福身,像只快樂的小鳥般,翩翩飛出門外去,仿佛絲毫未覺他的故意刁難。

  厲痕天有些張口結舌地瞪著她的背影,心裏忽然升出一股小小的罪惡感。

  這丫頭像少根筋似的,對他的刁難怎麼完全不以為意呢?

  廚房離“望天院”甚遠,將飯菜從島的那頭端到這一頭來,是項有些累人的苦差事,因此他一向都是到飯廳與眾人共用早膳,省得麻煩下人的。

  別紊不會不知道這些事,卻還是一臉笑容地接下他無理的要求。難道她天生就是奴性堅強,硬要留下來找罪受?

  壓下心口那股怪怪的罪惡感,他忽然站起身,決定出遠門去,想將傻傻跑去廚房為他端早膳的別紊拋在腦後,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愛端膳,就讓她端個夠;她愛服侍,就讓她服侍個夠!

  雖然默許她在“望天院”待下,但他可沒義務要接受她的一切侍候!

  只是,在離開“煙波閣”之前,他還是忍不住拐了個彎,攔下已經快走到廚房的別紊,取消了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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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3:32


  是誰曾在崖底信誓旦旦地說,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遵從到底的?

  厲痕天不以為然地冷哼一聲。

  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早已有了體悟。

  別紊這丫頭,若是絕對聽從主子命令的乖巧小婢,那他厲痕天就是咩咩叫的吃素綿羊!

  她根本是個難以使喚、我行我素的驕縱惡婢!

  厲痕天強烈地懷疑,她之所以會養成這種毫無婢仆自覺的惡習,完完全全是被那個不肖、無能的何鳳棲給慣壞了——

  “你是怎麼教導你的婢女的?”厲痕天質問來到他的“望天院”,正悠悠閑閑地坐在他旁邊喝茶的始作俑者。

  “就適性發展嘍!”

  “發展成沒大沒小、眼裏沒主子?”厲痕天諷刺地問。

  “我覺得她現在滿心滿眼全是你呀,怎麼會眼裏沒主子你呢?”何鳳棲不以為然地反駁道。否則她泡給他們的茶,怎麼會是厲痕天愛喝的“君山銀針”,而不是他愛的“明前陽羨”?

  “看不出來!”他冷哼。

  “紊兒這丫頭天生心細靈巧,放手讓她幫你打點一切,準沒錯!仔細看看她為你所做的這一切,有沒有覺得好貼心?”何鳳棲笑呵呵地撐著下巴,一臉驕傲地看著他教養出來的能幹小婢,正忙碌地在屋子裏四處插花,掛簾子,擺畫,擺古董。

  他貼心個鬼!

  厲痕天拉下臉來,這輩子有生以來第一次想罵粗話。

  當她對他提出改造“望天院”的建議時,他一口就否絕掉了,不準她更動院裏的一景一物,誰知道她竟然雙手插腰地教訓他。

  “你的‘望天院’太冷、太灰暗了啦,一點生氣也沒有,住久了會生病的!難怪你會這麼陰陽怪氣的,好像永遠都在心情不好一樣。”

  他……他陰陽怪氣?!

  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這樣說他,這丫頭居然這麼大的膽子!

  他愣了愣,怒目一瞪,還沒來得及責斥她的無禮,她個兒小、腿也短,沒想到倒是跑得挺快的,一溜煙兒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過了一會兒,身後就帶了一堆僕人到他院子裏栽樹、種花,然後,她的改造工程就此開展,一發不可收洽。

  他惱怒不已,又攔也攔不住她,乾脆就睜隻眼、閉只眼地隨她去弄了。

  厲痕天冷冷地瞪著在他院裏四處穿梭的別紊。由於忙碌了一整天,不停地在“望天院”跑進跑出的,因此她圓潤的小臉蛋變得紅撲撲的,像那塊她昨日在百忙中,還特地為他親手製作的涼梅糕子般,香甜可口,入口即化……

  他對自己微微皺眉。他並不嗜甜食,怎會想到涼梅糕子去了?

  “可惡,這丫頭真多事……”令人煩躁。

  厲痕天口中罵著,但嘴裏喝著別紊親手泡的香鬱熱茶,鼻裏聞到別紊親手插在窗臺的淡淡花香,窗外吹進別紊新種的樹木氣息,陽光透過別紊親手掛上的簾子,細細碎碎地灑在身上,他的心神竟漸漸舒緩,心平氣和的情緒慢慢浮湧而出,長年來一直嚴苛緊繃的唇畔線條,也不知不覺地鬆軟了下來。

  別紊、別紊……到處都感覺得到別紊無所不在的用心與貼心。他從不知道“望天院”可以這般的舒適宜人。

  他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可愛俏皮、仿佛一刻也閒不住的身影,眼神變得柔和起來。

  何鳳棲睨了他一眼,一手支著下巴,含笑說道:“有沒有發覺,你最近越來越像個人了?”

  “什麼?”他忽地回神。

  “七情六欲越來越明顯,會罵、會怒,偶爾還會笑一下。不錯、不錯,別紊這丫頭真是厲害,讓我有些捨不得放手啊!”何鳳棲滿意地點點頭。

  厲痕天聽了不由得一震,這才驚覺方才逐漸軟弱耽溺的心思,還有別紊帶給他的影響。臉色一僵,他倏地起身,像是見了鬼一般地瞪住別紊。

  站在遠處和幾名僕人商量著要在牆邊再多栽樹種的別紊,忽然感覺到厲痕天直盯著她的視線,轉過頭來一望,見他臉色不對,連忙奔了過來。

  “二爺,有什麼事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瞧著他冷硬的神色,又看了看坐在一旁不動如山的何鳳棲,不明白這幾日變得比較溫和的厲痕天,身上怎麼又出現了拒人子千里之外的孤僻氣息?

  厲痕天神色複雜地瞧了她半晌後,忽然一言不發地掉頭離去。

  別紊愣住,疑惑又不安地看向何鳳棲。“閣主,二爺他……”

  “沒事,他只是剛發現了某些事,一時嚇到了而已。”何鳳棲安撫道。

  “像二爺那樣厲害的人,也會有害怕的事?那……一定是很可怕的事嘍?。”別紊咬住指尖,努力思索著厲痕天有可能會怕什麼事或什麼東西?

  但想來想去想半天,還是想不出厲痕天會怕什麼。

  總不會是像她一樣,怕蟲子和老鼠吧?

  “唔,對我們來說應該不是,但對他來說,可能真的很可怕,才會嚇得逃走吧。”何鳳棲站起來伸了伸懶腰。

  哎,主人跑了,他這個客人也該戮相地離開了。

  “閣主,您不能幫幫二爺嗎?”見他要走了,別紊擔憂地求道。

  “我沒有辦法,只能靠你幫他克服恐懼啦,小寶貝~~”何鳳棲寵愛地勾了勾她的下巴後,雙手負在身後,笑著離去。

  “靠我?我又沒放什麼嚇人的東西在‘望天院’啊!難不成是說……我讓二爺害怕?可沒道理啊,我又沒長得多嚇人呀……”撓了撓下巴,別紊被何鳳棲留下來的問題給考倒了。

  接下來一整天,只見小婢別紊一臉苦惱地抱著腦袋,不停地喃喃自語,在“望天院”裏晃了一圈又一圈,四處搜巡著可能是嚇到厲痕天的東西。

  找了好久,直到天黑入了夜,還是不知道厲痕天怕的東西是什麼。

  眼見厲痕天是不回來用晚膳了,她乾脆不找了,直接沖到何鳳棲的“梧桐院”,向閣主問清楚。

  此時,何鳳棲正懶倚在長楊上,讓別芝、別緹撾背捏肩,好不快活。

  “閣主、閣主~~人家找了好久,就是找不到二爺會怕的東西啊!”

  她一見到何鳳棲,就委屈不已地撲上去抱住他的腿,幾乎快哭出來了。

  “小傻瓜,我不是告訴過你,厲痕天的出身,心性、還有武學路子,都讓他無法懂得如何愛人嗎?”何鳳棲笑著低頭告訴她。

  “紊兒記得呀……難道,他怕人嗎?”她直覺回道。

  也不對啊,這樣說怪怪的。二爺殺人從不手軟,怎麼會怕人?

  “對一半了。”

  沒想到何鳳棲競點點頭。

  “咦?”別紊張大眼,亂蒙的還對一半?

  “那另一半答案是什麼?”最討厭被吊胃口的別緹,聽出了興趣,忍不住幫別紊追問。

  “閣主是說,有一個人,讓不懂愛人的二爺不知所措了。”別芝一聽就懂了,馬上笑著解釋。

  “好芝兒,真聰明!”何鳳棲誇讚別芝。

  別緹恍然大悟,也聽懂了,不過轉頭看了看別紊後,倒是笑了出來。“唉呀,閣主跟紊兒打什麼啞謎嘛!她笨得可以,哪里聽得懂啊?”

  別紊果然一頭霧水地在他們三人間望過來又瞧過去,就是搭不上話。

  何鳳棲憐愛地摸摸她的頭,歎道:“紊兒,憑你執著的傻性子,‘與虎謀皮’未嘗不可能成功,但你必須要先開竅,而且要有義無反顧的決心,讓他懂得情感,他才有可能回應你,這麼說,你懂嗎?”

  “閣主是要紊兒教二爺懂得感情嗎?”別紊終於瞭解一些了。

  “嗯。”何鳳棲點點頭。

  “那要怎麼做呢?”

  “你只要記得,他此你還笨,所以把你心裏想的任何事,直接告訴他就好了。他聽久了,自然就會瞭解了。”這可是他十年來摸清厲痕天性子的心得。

  “就這麼簡單?能成嗎?”別紊半信半疑。

  “試試看不就知道了?”何鳳棲聳聳肩回答道。

  “好,紊兒馬上去試!”別紊跳了起來,迫不及待地奔出去,這才想到她忘了禮儀,又折回來跟他行禮之後,才急匆匆地退出門外。

  “閣主,紊兒和二爺……真的能成嗎?”別芝遲疑地問道。

  “當然得要成!是本座答應要把你們嫁出去的,紊兒既然選了痕天,我無論如何都得助她一把。對了,你們呢?找到對象了沒?”

  別芝、別緹對望一眼後,各懷心思地垂下頭去,沒人說話。

  何鳳棲不急著催促,眼中閃過似能瞧透一切的深沈笑意,隨即慵懶地合上眼假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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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地站在“煙波閣”最高處的屋簷上。

  他瞪著一片霧靄茫茫的平靜湖面,內心卻十分的不平靜。

  白日時被何鳳棲的話給點醒後,他便帶著震驚萬分的思緒去練刀發洩,要不是剛好回煉丹房的雁鳴飛經過練功場,發現他坐倒在地上,立即施針壓制他的周身氣血,只怕他就要走火入魔了。

  直到現在,全身的血液、經脈,都還在痛苦的翻騰抽搐著。

  他怎會對人動情?怎麼能對人動情?

  從小到大,他早就明白,人都是不能信任的。

  就算是何鳳棲,他認為他們也只是依賴著彼此互助獲益的交易關係而相處至今。

  別紊那丫頭,是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才會如此處心積慮地接近他?

  如果她知道了他的出身,是否會與他生命中出現過的所有人一樣,露出恐懼又嫌惡的面孔?

  他握緊雙手,右手傳來微微刺痛。抬起右掌,只見掌心粗糙斑駁,佈滿痂疤。

  他不該救她的,他後悔救了她。

  一切的錯,都是從他隨她跳崖救了她後,開始變得複雜糾結……

  “二爺,您果然在這兒啊!”一顆小腦袋從他身後的樓頂小窗探出來。

  他沒有回頭,握住右掌放回身側,繼續望著湖面,完全不想理會身後老是令他煩心的小傢夥。

  別紊笨拙地攀上小窗,絲毫不顧形象地翻身越過窗子,雙手抓著窗臺,小腳尖向下努力地探構著屋瓦的位置。

  好不容易踩到屋瓦片,才松了一口氣,誰知屋瓦竟長了濕苔,腳底突然一滑,兩隻小手抓不住,整個人重重的摔趴下去,沿著屋簷不斷向下滑去!

  “嗚哇啊啊啊——二爺、二爺救命!”她雙手在空中亂揮,一邊往屋簷滑下去,一邊不停驚叫。

  完蛋了、完蛋了!這裏是“煙波閣”最高的一處屋頂,摔下去的話,鐵定會摔斷頸子呀!

  她的身子不斷下滑,滑過厲痕天的腳邊時,她張惶地抬頭,向他伸長了手,期盼他的救援。

  只是,厲痕天竟然站在原地看著她不斷下滑,雙眼陰冷幽絕,十分駭人,一點兒也沒有要救她的意思。

  他想……任她摔死?

  別紊突然明瞭了他的陰冷眼神,心遽然一驚,瞬間絕望地碎裂成千萬片。

  她滿眼震驚地望著他,連掙扎自救都忘了,只能怔怔地任身軀不斷滑落,怔怔地望著他冷絕的眼神,離她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身子即將翻落屋簷時,腰帶竟勾絆到瓦當上緣,下滑的身子停頓了一下。她下意識地利用落勢停頓的瞬間,伸出手拼命抓住突起的簷角,整個人懸空吊在黑夜之中。湖面大風刮來,吹得她的身子如絲似柳,搖搖盪蕩。

  她急喘不已,使盡全身的力氣抓住瓦緣,眼角落下一滴又一滴絕望的眼淚。

  閣主說要她對他直接說出她的心意,但眼看是沒機會了。

  怎麼辦……怎麼辦……

  她想讓他識情,她想讓他懂愛,她不期待他能回應她的愛慕癡盼,只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懂得她深植了十年的感情,至少……至少能去愛人……

  但是,他不給她機會……

  他要眼睜睜地看她摔落,不肯給她機會……

  她想,他大概不會知道,為何她明知自己的力氣小,絕對撐不久,卻仍是這麼的努力求生,因為她答應過他,不再做跳崖的蠢蛋啊……

  只是,這回他不救她了……

  她用力咬唇,冷汗不斷滑落到眼中,只能閉上眼,但身體拉扯的痛楚卻因此而變得更加清晰。

  “啊……”兩條手臂像火烙似的,好痛好痛,痛得她忍不住申吟出聲。

  她清楚地感覺到指尖的尖端已經開始麻木抽筋,就快要抓不住了……

  就在她力氣放盡,終於放手之際,一隻大手倏地從上方伸下來,及時拎住她的領子,一把將她提起來,跌坐在屋簷上。

  也許是經歷過上次跳崖的驚險,她現在變得十分懼高,只能緊緊挨著他,將小臉埋進他懷裏,雙腿拼命打顫,雙手也抖得無法抬起來抱住他。

  此時,負責防守“煙波閣”的護衛也發現簷頂似乎有事,好幾名護衛立即輕巧無聲地躍上簷頂來。

  “二爺?”護衛們抱拳請示。

  “沒事,全都退下。”他冷然斥退護衛。

  盡職的護衛們,沒有一絲遲疑地遵從命令,像來時一樣,迅速無聲地退下,四周又恢復為一片寂靜。

  他完全不說話,只是垂眼用很冷、很冷的眸子瞅著她,瞅了好久,神色十分深沈複雜。

  此時的她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拼命偎著他,汲取暖意。

  很久、很久,簷頂上除了她的啜泣聲外,什麼聲音都沒有。

  他望著涼索的黑夜,突然尖銳地開口問道:“恨我嗎?”

  她頓了一下,然後使勁地搖頭。

  “說謊!”他冷笑不信。

  “紊兒說過,不管二爺對紊兒做什麼,紊兒都甘願接受。”她吸吸鼻子說道。

  他眼一眯,忽然翻身壓住她,將她推倒在屋瓦上。

  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叫出聲。“二爺……?”她驚魂甫定的低喚道。

  “甘願?就連這樣的事,也能甘願接受?”

  他的冰冷雙眸緊緊盯著她的眼,將她的雙手制在她的頭部兩側,下半身惡意地壓在她敏感柔軟的小腹上,強健的一腿甚至擠迫嵌進她的雙腿之間,狎辱之意十分明顯。

  她先是驚慌地望著他,頓了一會兒後,用力咬唇,將泛紅的臉撇向一邊,嬌弱的身子文風不動地屈服在他身下,一絲掙扎也沒有。

  即使他的親近,是這般帶有屈辱、惡意的,她仍選擇無聲地向他呈獻所有的心甘情願。

  “不敢看我嗎?”他諷刺道,不信她真能甘願為他做到如此地步。

  紊兒慢慢地轉過頭來,水盈盈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堅定地望著他。

  她的純淨眸子裏,映著他火紅的雙眸,讓他升起前所未有的自厭感,覺得自己已被血腥染透,再也無法救贖。

  “你知道我的出身嗎?我娘親為了救村人,懷著身孕而亡,村人葬她時,發現她竟然在棺中產子。世人深信,死人產子,是妖魔降臨的極兇惡兆,所以我是妖魔之子,人人怕我,更厭憎我。在‘碧落村’,我活得比一條流浪野狗還不如!”他的唇畔勾出陰寒的笑意,貼到她耳邊,一字一字的低語。

  “你……”她倒吸一口氣,震驚地張大了眸子望著他。他是……

  他誤解她的吃驚表情為懼怕的反應,失落、自卑霎時狠狠撕扯他的靈魂,忿怒的情緒淹過理智,他開始撕扯她的衣裳。

  “你是‘碧落村’的人,一定聽過這事。後來,我應了村人期待的詛咒,拜了鬼域刀魔為師。某一天,提著鬼域刀魔給我的‘亡眼刀’,屠盡整座村子。過了幾年後,再與何鳳棲聯手殺了鬼域刀魔……你說,我是不是不祥之人、妖魔之子?”

  “二爺……”原來他就是村子裏那個好可憐、好可憐的小男孩……

  當年她還小,不明白村人為何那麼待他殘忍,直到今日,她還是不能夠明白村人的殘忍。

  他明明就是個有血、有肉的平凡人,他的眼底,甚至浮現著無與倫比的深刻痛楚啊!

  所以,他今日會變成性格如此扭曲之人,完全不是他的錯呀!

  她難掩心痛,為他幼年曾受的折磨及不平的對待而哭泣,忍不住伸臂攬住他的肩頭,只想將她胸中所有的憐惜及不忍,全都傳達給他。

  他想嚇唬她,要她主動離得他遠遠的,少惹他心煩,卻沒料到會被她的哭泣及主動擁抱弄得怔了,一時之間顯得十分無措。

  望著她的淚顏,胸口一陣氣血翻攪,他忍不住低下頭去,吻住她潤紅柔軟、有如湖岸邊片片粉櫻的唇瓣。

  她嚶嚀一聲,仰起頭,柔順地迎合他。

  此時,他再也無法自製,拋開一切,抵死地用唇舌與她狂暴糾纏,手掌用力撫上她的腰肢、胸脯,毫無憐惜之意,似是要報復她在他心裏所牽動的所有不安及躁動。

  她的唇被碰破,胸口被揉疼,忍不住可憐兮兮地嚶嚀出聲。

  他好像聽到了她的低吟,漸漸放緩了力氣,轉而變為徐緩、悠長,像“煙波閣”四周的溫潤白霧一樣,溫存入骨……

  不知過了多久,在即將失控的一刻,厲痕天突然拉回神智。

  他忽然放開她,翻身坐起,努力平緩紊亂的鼻息。

  一切,都亂了……

  只要遇上她,一切都變得混亂失控。

  這是怎麼回事?他怎麼了?

  厲痕天又驚又怒,陷入自我厭惡的情緒。

  別紊全身虛軟地躺在原地喘息著,因無力起身,只能慢慢地張開眼眸,瞧了他一眼便又羞澀地轉開。

  她覺得嘴唇熱辣辣的,被他大掌狂肆對待過的身子,現在也好燙好燙,仿佛有什麼正在身體深處隱約地沸騰燃燒……

  再回頭偷瞄他一眼,才發現他冷淡中帶著嫌惡的眸子,她的身子和心房倏地一涼。

  又是她在一廂情願了?

  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忍住想哭的情緒,勉強起身,低頭整理散亂破損的衣裳。

  “沒有自保的本事,別再跟我爬那麼高。”他忽然開口斥責道。

  別紊先是一怔,接著深呼吸好幾次,拚命眨掉快要掉出眼眶的淚水。

  還好……還好他還肯理她……還有希望……嗚嗚~~

  “紊兒剛剛在下頭一直叫您,您都沒回應,紊兒只好上來找您嘛!”她揉揉眼解釋道。

  “找我做什麼?”他粗聲道。

  “二爺一直沒回去,紊兒很擔心啊……”她小聲地說。

  他的心口突地一跳。

  “有什麼好擔心?”他冷哼一聲,努力抑下胸口那股莫名的躁動。

  “夜寒露重的,二爺一定在這裏待了很久,衣衫都濕了……請回‘望天院’休息吧。”她一手揪著胸口破碎的衣服,一手伸過去拉了拉他的衣擺。

  “不必理我。”他揮開她的手。

  “可是……”她收回被他拒絕的手,揪著胸前的布料,咬著唇,欲言又止。

  他轉過身去,原想無視她的存在,繼續待在樓頂上,誰知道她竟也一聲不吭地就一直坐在他身後不離開。

  想起她盧磨的功夫,還有她在涼風中偷偷打顫的瑟縮模樣,他終是不耐煩的一把圈住她的腰際,打橫抱起她,從樓頂一躍而下。

  落地後,只見她窩在他懷裏,竟然露出滿眼的崇拜神情,仿佛已經忘了他先前對她種種的壞。

  “不害怕?”他皺眉。

  “我知道二爺能保護紊兒,不會讓紊兒受傷的。”她的眼中,是百分之百的全然信任。

  他的心頭微微一緊,像是有什麼正在滋長,就要衝破他長年控制維護、固若金湯的心防堡壘。

  “你錯了。如果我要你死,就連何鳳棲都擋不了我。”

  “紊兒心甘情願,因為紊兒的一條命是二爺的。加上剛剛在簷頂的一次,二爺總共已經救了紊兒三次了,紊兒只怕連來生都要奉給二爺才夠呢!”她比出三隻手指,笑意不減,又對他老調重彈。

  他冷著臉將她放下,誰知道她落地後竟然沒法兒站好,膝蓋一軟,整個人就委頓在他腳邊。

  “做什麼?”他低頭瞪著她。

  “人家……人家腿軟……”她可憐兮兮地仰起頭。

  他無可奈何地伸出手來,示意她搭住他的手站起來。

  她乖乖地伸出手來搭上他的手掌,不料整只手竟然軟弱無力,不聽使喚地抖震著,連他的手掌都抓不牢,更別說要借著他的扶持撐起自己的雙腿了。

  厲痕天露出厭惡不悅的表情,一言不發地彎下腰,再度抱起她,走回“望天院”。

  走了幾步後,他又停了下來。

  “還有,今夜我跟你說的任何事,絕對不準跟其他人說出一個宇,否則我殺了你。”

  “嗯,紊兒可以發誓,絕對不說!但這不是基於您的威脅,而是打從心裏對二爺的忠心!”她乖巧地應道。

  他瞪她,似乎不知該拿她怎麼辦。

  最後,他只能咬著牙,抱她走回“望天院”,不再跟她多說一個字。

  她對他的沈默下以為意,一路上,將小臉埋在他的懷中,偷偷綻放著甜潤而滿足的笑意。

  月牙如鉤,靜靜掛在“煙波閣”最高處的樓頂飛簷之上:涼風無聲,溜過屋瓦上銀白似霜的月光,再從簷頂輕輕巧巧地吹落下來,仿佛在簷頂上,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A
王室 | 2019-4-4 22:04:02


  第二天一大早,別紊是被雙手的酸麻感給喚醒的。

  其實不只雙手,她覺得全身上下每根骨頭都痛得像要錯位散開了一樣,手腳變得不太利索。

  她忍著不適,忍著痛下床,一邊甩著酸痛的手臂,一邊步履蹣跚地走到井邊,咬牙打水,為厲痕天準備淨身更衣的水,等他練功回來後使用。

  打了幾回,卻因她的手抖得厲害,根本拉不起井裏的木桶。

  幸好,正要交班收隊的幾個護衛經過,不但熱心幫忙,還好人做到底,直接幫她把水送到厲痕天的房裏。

  當厲痕天練完功,推門進房時,別紊照慣例捧著巾子等著他。

  他低頭看了看捧在她手中抖個不停的巾子,深深望了她一眼,然後沈默地接過巾子淨臉,看著她接回巾子,吃力地在水裏絞擰,但擰了幾次都沒能把水擰掉,完全和平常的俐落動作不一樣。

  看不下去她慢吞吞的動作,他乾脆推開她自己來,抽走她手裏的布巾擰幹,迅速擦淨臉手。

  要撤掉水盆時,別紊捧起銅制盆子,忽然兩手一軟,痛得端不住,“哐”的一聲,銅盆從她手中重重滑落,在他面前把水打翻了一地。

  “二爺,對不起、對不起!紊兒的手腳太笨拙了!”別紊慌忙地道歉,彎腰撿盆的動作,不自然得像個七老八十的老婆婆。

  厲痕天眯眼看著她遲緩吃力的撿起銅盆,眉頭一皺,扔開她手中的銅盆,直接將她帶去給雁鳴飛診治。

  來到雁鳴飛的地方,細細診斷之後,發現別紊的雙手傷到筋骨了。

  不但如此,雁鳴飛還發現,她身上的舊擦傷還沒全好,就又多出了好幾道可疑的擦傷痕跡。

  雁鳴飛不以為然地瞧了厲痕天好幾眼。他估計沒錯的話,罪魁禍首一定又是厲痕天這傢夥!

  “紊兒,你這段時間別做活兒了,讓雙手好好休息。沒事的時候,最好再用熱巾子敷敷臂膀。”雁鳴飛放下她的手腕,慎重地叮囑道。

  別紊一聽,忍不住哀叫了出來。

  “什麼?不要做活兒?雁公子,我只是個小婢女耶!”不工作的話,她不就變成“煙波閣”的大米蟲了?

  開玩笑,就算是閣主和二爺,都得隨時出門接任務去掙錢,她這個當人家小小婢女的,哪有當米蟲養傷的富貴命啊?

  想到這裏,別紊看向厲痕天,憂急得快哭出來了。

  “唔……只要不使力,一般日常生活的動作是可以應付,但最好還是要儘量休息。”雁鳴飛想了一想,說道。

  “這……”她咬住唇,臉上露出為難的神色。

  好不容易,她才讓二爺答應,讓她留在“望天院”侍候,如果她不能工作了,對二爺而言,她還有什麼價值可言?肯定會被二爺退貨的!

  別說二爺了,任何一個人都不會想要留一個什麼都不能做的小婢女在身邊啊!

  別紊越想越挫折,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很想知道,紊兒怎麼會弄成這樣?到底是怎麼傷到雙手筋骨的?”雁鳴飛問著厲痕天,有一絲興師問罪的意思。

  厲痕天沒說話。

  “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送到你的‘望天院’之後,三天兩頭的老是受傷,你這個當人家主子的,難辭其咎!”雁鳴飛繼續數落道。

  厲痕天冷著臉,依然沈默,完全沒有要主動回答的意思。

  “雁公子,是昨夜我……我自個兒爬到屋簷上,結果不小心腳一滑,就……就掛在簷上,把自己當成晾豬肉了啦!”別紊嘿嘿笑道,半真半假地回答。

  “是嗎?”雁鳴飛眼裏仍是不信之色,依舊瞪著厲痕天。

  厲痕天乾脆給他一聲冷哼,雁鳴飛嘴上沒說話,眉毛卻倒豎起來了。

  一見氣氛緊繃,別紊連忙開口道;“雁公子,真的是紊兒不小心傷到的,不是二爺的錯!”

  厲痕天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眼神深不見底。

  雁鳴飛看看他們兩人,也不再多話,轉身坐到桌邊,拿起紙筆。

  “總之,這些天先別給她端提重物,也不可再勞動筋骨,她的手需要充分的休息。還有,藥要按時煎服,這樣才能好得快。”雁鳴飛一邊揮筆開藥方,一邊不時抬頭,用警告的眼神斜睨厲痕天。

  他的態度,表明了不信厲痕天是清白的。

  “知道了!”厲痕天不耐煩地回答。

  “藥方拿去,然後去找專門負責藥材房的周管事抓藥吧。”雁鳴飛將藥方交給厲痕天。

  雁鳴飛身為大夫,經常需要各種藥材,為閣裏的人治病療傷,或是提煉丹藥,但“煙波閣”離市鎮稍遠,來回採買費時,因此何鳳棲特地在閣里弄了一間藥材房,儲存各種藥材,並設有專人負責藥材房的看管與整理,還順便幫人抓藥。

  這些年來,在各種機緣下,“煙波閣”得到一樣又一樣稀世珍貴的藥材,全都收入藥材房,使得“煙波閣”的藥材房,成為江湖上人人覬覦的珍奇寶庫,甚至傳出藥材房裏秘藏著長生不老藥,一度笑壞了何鳳棲。

  厲痕天正要接過藥方,雁鳴飛想了想後,忽然又抬高手,繼續嘮叨。

  “還有啊,人家紊兒雖然名義上是個小婢,可畢竟也是閣主捧在手心上嬌養了十年的,她可愛、乖巧、又懂事,閣主將她賜給你,本意是想嫁給你當老婆疼的,既然你不願娶紊兒,看在閣主的分上,好歹也善待人家一下,不為過吧?每次都把人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弄得渾身是傷,太過分了啦!一點兒也不懂得憐香惜玉,實在是——”

  厲痕天臉色陰沈,從他手中一把抓過藥方,拉著別紊轉頭離開,懶得再聽他的碎碎念。

  “等一下、等一下,走那麼快幹麼?”雁鳴飛不慌不忙地叫住他們。

  “這有什麼事?”厲痕天停下來,深吸一口氣,不悅地轉過頭來看著雁鳴飛。

  “紊兒,來一下。”雁鳴飛向別紊招招手。

  “什麼?”別紊好奇地靠近。

  “我有好東西要給你。”

  雁鳴飛鑽進房裏,拿出一個小瓷瓶給她。

  “哇,好香喔!”別紊伸手接過一個瓷瓶,好奇地打開瓶口聞了聞,驚喜地贊道。

  “這是什麼?不會又是毒藥吧?”厲痕天飛快伸手,從她手中取過來,瞄了一眼瓶子後,緊緊地盯著雁鳴飛問道。

  他想起上回雁鳴飛竟然拿了一瓶毒藥給別紊,因此心裏對雁鳴飛送出來的瓶瓶罐罐特別有戒心。

  “毒藥?紊兒,是我上次給你的那瓶嗎?”雁鳴飛皺眉,轉頭詢問別紊。

  “是啊,教二爺看見,被沒收了。”別紊露出抱歉的笑容,對他點點頭。

  “如果這又是一瓶毒藥的話,我會把這一整瓶,連帶上次那瓶,全都塞進你嘴裏!”厲痕天威脅道。

  “放心、放心啦!我是醫者,哪會閑著沒事,做那麼多的毒藥啊?”雁鳴飛翻白眼,還很不屑地“呿”了一聲。

  “雁公子,這瓶到底是做什麼用的?”別紊指了指厲痕天手上的瓶子。

  “這一瓶裝的是我雁家特製的獨門秘傳活絡油!”雁鳴飛提到“獨門”兩字時,還露出十分驕傲的表情。

  “活絡油?要怎麼用?”別紊好學不倦地問。

  “紊兒,你這幾天在沐浴之後,記得以活絡油抹在酸痛處,最好再找個有內力的人,運氣助你推拿,如此不但可以舒筋活血、化瘀去傷,還能讓你受傷的筋骨,在最短的時間內恢復。”

  “最短是幾天?”別紊問了最實際的問題。

  沒辦法,她真的很急著想知道,她這樣暫時殘廢的狀況要拖多久才會好?拖得越久,她的飯碗就越不保,所以她很需要趕快好起來的特效藥啊!

  “三天。”雁鳴飛信心滿滿地比了三根指頭。

  “這麼神奇?!”別紊驚呼。

  雁鳴飛露出獻寶似的表情,而且忽然壓低音量,害別紊也不由自主地湊近耳朵認真傾聽。

  “還有啊,這油是以數十種珍貴香草提煉的,氣味芳香宜人,除了治損傷外,還能運用於閨房之中,有助於催情助興,增進男女情感……”

  “喔……嗯……咦?耶?啊?”原本仔細聽著藥效用途的別紊,聽到後頭,慢慢睜大了眼,雁鳴飛每說一句,她就捧著臉驚呼。

  想到了被厲痕天近乎顛狂地壓倒在簷頂上的那一夜,她的小臉不禁一熱,瞬間炸成一片緋紅。

  忍不住瞄了一下厲痕天後,她立即心虛的低下頭去,完全不敢直視雁鳴飛。

  厲痕天此時已經怒氣衝衝地蹙緊眉頭,一記冷冷的眼一種,兇惡萬分地敬向雁鳴飛。

  “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話講完了沒?”要不是手裏的那瓶油對紊兒的筋骨有療效,他真想把油灌到雁鳴飛的嘴裏,洗一洗他的嘴!

  “講完了、講完了……就這樣了!”雁鳴飛怕了他的眼神,當場向後一躍,退了一大步。

  就算他此刻看出了他們兩人之間好像有什麼怪異的氣氛,也沒膽子再開口調侃就要發怒抓狂的厲痕天了。

  厲痕天哼了一聲,拉著羞紅滿面的別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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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你要借用芝兒和緹兒?”懶懶地坐在椅子上的何鳳棲眨了眨眼。

  “是。”厲痕天雙手負在身後,面無表情地看著何鳳棲。

  隨侍在何鳳棲身後的別芝、別緹,則是面面相覷。

  “你不是老說不需要婢仆嗎?怎麼一口氣就要把我三個貼身的小婢全都討過去?”何鳳棲似笑非笑地問道。

  “紊兒受傷了。”

  “喔,然後呢?”

  “她筋骨受傷,需要有人替她上藥推拿。”何鳳棲事不關己的態度,讓厲痕天不悅地皺起眉。

  “你不能幫她嗎?”何鳳棲還是不痛不癢地建議。

  “我是男的!”他深吸了一口氣,咬牙回答,怒氣快冒出來了。

  “男的又如何?紊兒是因你而受的傷,你本來就該親自負起責任。況且,要談世俗禮教,昨夜在簷頂的時候,你早就該想到了,現在才在說什麼男女授受不親的話,會不會太晚了點?”何鳳棲嘲弄地問消。

  別芝、別緹聽了倒抽一口氣。這意思是……紊兒被、被厲痕天給吃了?!

  厲痕天一愣,臉上瞬間閃過一絲狼狽,耳根浮起可疑的暗紅色。“我跟紊兒的事,不必你多管!”

  “紊兒是我做主給了你的,怎麼能不管?”何鳳棲很不以為然。

  何鳳棲對別紊維護關切的語氣,讓厲痕天的心口湧起某種十分不快的情緒。

  他討厭何鳳棲對別紊那種寵愛憐惜的態度,別紊是他的!

  厲痕天忽地一愣,不明白怎麼會冒出那麼強烈又霸道的獨佔欲。

  何鳳棲繼續碎碎念:“人是你帶回來的,也是你弄傷的,是男人就該負起責任,親自為她療傷,表示你的歉意吧?況且紊兒那麼喜歡你,應該不會介意由你為她運氣推拿的。”

  “囉嗦!”為什麼“煙波閣”裏全是一堆話多的男人?雁鳴飛嘮叨,楚逸浪嘴碎,就連何鳳棲都話多得讓他想砍人!

  “紊兒又不會咬你,她那麼乖、那麼可愛,你是在怕什麼?”見厲痕天還在彆扭,他忍不住翻了白眼。

  “廢話少說!到底借不借人給我?”

  “不借!”何鳳棲頭一偏,答得好乾脆。

  “你——”厲痕天握緊刀柄,有種想要抽刀砍人的衝動,感覺自製力已經快到臨界點了。

  “我都已經把紊兒分給你了,現在還想把我剩下的兩個小婢全都討過去,太貪心了吧?”何鳳棲調侃道,像是逗他逗上了癮似的,看他越抓狂,樂趣就越多。

  “……”厲痕天沒說話,僅是冷冷地瞪著他,握刀的手卻更緊了一些,考慮著是要把這個相處十年的好兄弟一刀攔腰給砍了,還是要狠狠地剁成碎塊?

  芝兒和緹兒看著厲痕天越來越難看的表情,對望了一下後,極有默契的悄悄往後退了一步,決定離閣主遠一點。

  萬一厲痕天真的被何鳳棲的話給刺得抓狂,和何鳳棲打了起來,而她們若是只顧著看戲,倒楣不小心站得太前面了一點,可是會遭到池魚之殃的!

  就在厲痕天快要發作之時,何鳳棲的語氣又隨即一轉,一副苦口婆心的好兄弟模樣。

  “痕天,芝兒和緹兒幫不上你的忙。鳴飛不是給了紊兒他那瓶號稱雁家秘傳的活絡油嗎?那活絡油我用過,的確很有靈效,但需要配合內力運氣推拿,才能發揮功效。芝兒和緹兒都沒有內力,她們去了也沒用啊!”何鳳棲攤攤手。

  厲痕天沈默不語,眉頭卻皺得死緊。

  “還是,要我幫你推薦其他能幫紊兒推拿的人選?唔……我想想,‘煙波閣’裏,有內力修為的人皆為男子,推拿過程難免會有肌膚相觸,紊兒肯讓誰觸碰她呢……”何鳳棲撫著下顎,狀似思考。

  厲痕天身上的殺氣更深沈凝重了。

  “紊兒臉皮薄,我看得找個相熟的人……唉呀,痕天,你看逸浪如何?他明日即將回來,等他回來後,我馬上叫他過去你的‘望天院’,幫紊兒推拿!你叫紊兒今天先忍一忍,明天再讓——”

  “不必了!”沒等何鳳棲說完話,厲痕天當場嚴辭拒絕,轉頭就走。

  等厲痕天走遠了,身後的別芝和別緹才敢開口。

  “閣主……”

  “二爺看起來好生氣……紊兒……應該不會有事吧?”

  兩人怯怯地拉了拉何鳳棲的衣角。

  何鳳棲低頭看著兩對充滿擔憂的水靈眸子,忽然狡黠一笑,仿佛算計即將得逞一般。

  “放心吧,有了雁鳴飛那瓶藥油相助,那兩個人應該很快就有進展了。”

  “為什麼?”

  “因為我老早就請鳴飛在那瓶藥油裏,加入了催情的春藥呀!”就算厲痕天能把持,就不信意亂情迷的小紊兒無法打動他!呵呵呵呵~~

  “什麼?!”

  兩個小婢瞪著閣主,雙雙倒抽一口氣,然後不約而同地迅速放開拉住他衣角的手。

  他心情很好地對著她們兩人笑道:“啊,對了,你們兩人也快選定你們的意中人吧!本座好期待在過年前一起風風光光地把你們嫁出去啊!如果有困難,也儘管告訴我,我一定全力相助啊!你們看,就連最難搞的二爺,我都有辦法對付了!”何鳳棲拍拍胸脯。

  別芝、別緹臉色僵住,暗自抖了一下。

  閣主使的這種手段,哪能叫幫忙?可憐的紊兒和二爺根本就是被暗算了啊!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竟然無所不用其極,連春藥都用上了!看來,她們還是自求多福好了,能不求閣主,就絕不求閣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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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4:33


  “紊兒姑娘。”

  “請問有事嗎?”聽出是“望天院”的管事,別紊吃力地從床上翻身坐起。

  “唉呀……”坐起來時,全身酸痛到幾乎像在叫囂的筋骨,讓她難受得忍不住申吟出聲。

  “二爺吩咐,幫紊兒姑娘準備藥浴。”管事在門外回答。

  “什麼?”她嚇了一跳,連忙起身,打開房門。

  管事指揮僕人送人一桶又一桶的熱水,很快地就將扛進房裏的浴桶注滿,然後加入了好幾種藥草。

  熱水浸泡藥草之後,漸漸彌漫出濃濃的藥草香氣,浴桶內的清水顏色,也漸漸變深。

  望著浴桶上冉冉升起的白煙,她有些傻了。

  二爺……竟然特地要人送熱水過來?

  天要下紅雨了嗎?

  她不可思議地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青空,幾片雲朵如絲如絮地掛在青藍之中,什麼異象也沒有。

  “真的是二爺吩咐的?”她不敢相信地又問了一次。

  “是的,這藥油還是二爺親自從雁公子那邊帶回來交給我的。”管事笑著點點頭。

  她聽得好感動,幾乎快哭出來了。

  閣主果然說的對,與虎謀皮,未必做不到啊!

  “管事,真是麻煩你了。”她露出開心的笑容。

  “應該的。以後等紊兒姑娘‘望天院’女主人的名分定下來之後,我們也是要這麼做的,現在就當是在實習吧。”管事呵呵笑著,對她眨眨眼。

  “望天院”女主人?

  “不不不!管事,這事兒紊兒不敢想的!”紊兒趕緊尷尬地搖搖手。她現在也只求能待在二爺身邊就好,根本不敢多想什麼。

  點君出嫁的事,她已經不在乎了。

  她現在只希望二爺能拋棄過往的可怕傷害,重新學會如何愛人,即便那人不是她……

  “唉呀,閣主要為紊兒姑娘點君婚配的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啊!”管事呵呵笑著對她擺手。

  “管事,我已經沒——”

  “大家都發現,自從紊兒姑娘來‘望天院’之後,二爺的性子就變得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看起來冷得讓人一見就怕。現在,大夥兒都期待二爺成親呐!”管事說得像是他家喜事一般,笑開了臉。

  “管事……別、別說了……”她本來想接話,但一看到管事背後的人,臉色忽然一變,急得對他拼命搖手。

  “這是遲早的事,大夥兒也很期待,紊兒姑娘就別害羞了——”管事還是呵呵笑著,渾然不覺背後有人來了。

  “我……我……”別紊急得跺腳,拼命使眼色、打暗號,一邊害怕地看著他身後。

  偏偏平常機靈的管事現在笑眯了眼,沒看到她的手勢。

  哎呀!她不是羞啊,而是……

  “說完了嗎?”厲痕天負著雙手站在他身後,冷冷問道。

  她無能為力地低頭掩面。老管事,對不起,救不了您……

  “二、二、二爺!二爺饒命啊!”管事一驚,“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即使年輕時經過多少風浪,但上了年紀後,終究不禁嚇。加上厲痕天性格冷冽無情,在他背後嘴碎被當場抓到,難保還有命在,管事當場嚇得眼珠子都睜得凸了,渾身軟綿綿的。

  “二爺請息怒!管事絕對沒有惡意,只是關切二爺而已。”別紊也馬上跪下去,幫管事求情。

  厲痕天望了她一眼,又看向老管事,不知道在想什麼。

  “二爺恕罪!”老管事身子伏得低低的。

  “二爺……”別紊祈求地望著他,一面緊張地瞧著他的“亡眼刀”,怕他下一刻就會抽出刀來把老人家給砍了。

  “以後不準多嘴,退下去!”瞪了她一會兒,最後厲痕天冷聲開口,將管事斥退。

  “多謝二爺!小、小小小的絕不再多嘴……小的退下……馬上退下……”管事的鬍子劇烈顫了一下,心虛得臉色發青,連忙跌跌撞撞地退下。

  別紊松了一口氣。

  “你也起來。”他看了她一眼,繞過她走到桌邊坐下。

  別紊咬著唇,慢吞吞地站起來。

  他原本坐下了,沒想到又站了起來,冷著臉在房裏走來走去,最後竟然瞪著浴桶發呆,似乎走神了。

  紊兒站在一邊看著他,雖然很好奇他的奇異反應,但目前的她,更渴望的是熱氣氤氳的浴桶,因此視線忍不住一直瞄向浴桶。

  她全身上下都在叫囂著想泡澡、想泡澡,但二爺在這兒,她根本不敢開口趕人,更不敢直接當著他的面脫衣跣進熱水裏啊!

  “二爺,您有心事嗎?”她輕聲問道,覺得他的臉色好難看。

  他還是發呆不說話,她只好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陪著他發呆,惋惜地看著浴桶裏的熱煙不斷散逸在空氣中……

  “紊兒。”他突然回頭看她。

  “嗯?”她的視線馬上從熱煙上移開,乖巧地回應他。

  “你……”他欲言又止,似乎在強烈地掙扎著什麼。

  “二爺,有什麼事要紊兒做的嗎?”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二爺的反應真的好怪呀……

  “你……鳴飛要你先沐浴泡藥水,熱水可以減緩不適,沭浴之後再抹上活絡油。”他從懷中拿出瓷瓶來。

  “好的。”她點點頭,伸手要接過去。

  誰知道他下一刻竟然拿著瓶子轉身走出去,走了兩步後,還回頭將她的房門密密關上。

  別紊呆了呆,望著自己沒接到東西的空空雙手。

  “二爺怎麼了?”真的好怪。

  聳聳肩,轉頭看著浴桶,唇畔浮起期盼的笑容,走到浴桶旁試了試水溫。

  還好,仍然是熱的!

  於是,她迫不及待地脫下衣裳,踏進浴桶裏。

  當她全身都浸入熱熱的藥浴水時,忍不住閉上眼睛,舒適得申吟出聲。

  “好舒服喔……”她感動得都快哭了。

  這一泡,就泡了好久,水都快涼了還捨不得起來。

  她懶洋洋地搭在浴桶邊緣,幾乎要昏昏欲睡時,房門突然被人撞開,嚇得她尖叫出聲——

  “哇!”她驚慌地掩著身子,快速浸入水裏,水花潑啦潑啦地濺了滿地。

  一抬頭,正要狂罵冒失鬼的時候,她的眼睛直直對上了另一雙同樣驚愕發傻的眸子。

  一向冰凝狠厲的眼眸,見著了有如出水芙蓉般純淨美麗的她,竟然破天荒地充滿了和她不相上下的驚慌失措,還……還有正在發紅的耳根。

  “二……二爺?”別紊眨眨眼,又眨眨眼。

  “你還沒洗好?”他僵在門口,愣愣地問道。

  “水已經差不多涼了,是紊兒貪懶,早就該起來了。”她靠在浴桶邊,一面軟聲軟語地回答,一面努力地將身子壓入水裏,臉蛋羞紅得不得了。

  “過了這麼久,我以為……以為你已經洗好了,所以……”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別開眼去,見到大門還敞著,趕緊上前去關住房門。

  別紊原本好害羞、好害羞,但她發現二爺似乎比她還要害羞,比她還要受驚嚇……

  要不是時地不合宜,她真的很想笑出來。

  誰說二爺冷漠來著?

  他只是不知如何表達感情,實際上純情得很啊!

  突然間,她的心房溢滿了對他的濃濃愛意及憐惜。

  她真的很想教會他如何愛人……

  她忍不住遐想,懂得愛人、也懂得對感情回應的二爺,不知道會是什麼模樣?

  如果有一天他成親了,會如何愛他的妻,愛他的孩子呢?

  “你……你快起來,趁著藥水熱氣未散,必須趕快運氣推拿,將藥油揉進筋骨裏。”他背過身子不看她,強自鎮靜地催促道。

  “好……”她回過神來,正要起身時,才想起自己一絲不掛,而且沒有遮掩的衣物。馬上又縮在木桶裏不動。

  她咬著唇坐在水裏,縮著兩手攀在桶緣,尷尬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早已認定了二爺,但她還是做不來在他面前大剌剌地豪放裸奔啊!

  背著她等了半天沒聽到動靜,他忍不住問道:“怎麼還不起身?”

  “人家……人家剛才的衣裳丟在地上弄髒了,乾淨的衣裳還放在衣箱子裏,忘了拿……”她支支吾吾地回答。

  “麻煩!”厲痕天不耐煩地轉身向牆邊的衣箱子走去。

  “啊啊……等等!二爺,那個——”她想阻止,但來不及了……

  一打開衣箱蓋子,他就愣住了。

  “唉呀……”別紊將羞得通紅的臉蛋埋進掌心裏。

  屬於姑娘家的私密東西,她都放在那口箱子裏,所以她知道此刻厲痕天為什麼會僵成木頭人……

  這會兒,已經是該看的、不該看的,全讓二爺給徹底看光光了。

  很好,她在他面前,已經全無秘密了……紊兒自暴自棄地趴倒在桶邊,不想再做任何掙扎。

  厲痕天終於回過神來,迅速地伸手抓出一件單衣,轉過身來遞給她。

  雖然知道她已經努力地把自己縮在浴桶裏了,但是仍然藏不住暈紅生媚的小臉,還有雪白無瑕的圓潤雙肩。

  濕透的黑色長髮婉蜒、隨意地沾在後背、肩上,黑白分明,形成一種奇異的誘人色彩。

  淡褐色的藥浴水滴,附著在粉白的肩頭上,晶瑩透明,她輕輕微動了一下,幾滴水珠便順著柔美的肩背,倏地滑入水裏不見。

  他的眼睛眯了起來,眼眸深處仿佛有一把火,猛地熊熊燃起。

  “還……還有……抹胸啦……”她好小聲、好小聲地講,臉蛋已經火紅得快要滴出血來。

  “那東西不必了,待會兒用不著,穿了還是得脫掉。”他粗聲說道,覺得空氣躁熱了起來。

  “咦?”她被他的話嚇得微微一驚。

  穿了等會兒還要脫?他……他要對她……?

  別紊的小臉瞬間佈滿又驚、又喜、又羞的複雜表情,全身頓時呈現粉紅色的小蝦米狀態。

  “想哪兒去了?我是指推拿治療!”厲痕天硬聲斥道。

  “呃……喔……”她懊惱又羞窘地伸出潔白的藕臂接過衣裳,然後低下頭去不敢看他,覺得頭頂已經要開始熱得升煙了。

  她真是思想不純潔啊……真丟臉……

  看見她伸出來的潔白手臂時,他眼神突然一暗,趕緊移開視線,心裏罵翻了何鳳棲。

  別紊帶給他的影響,令他感到害怕。

  “起來後,到床上去俯臥著。”

  “喔。”她從他手裏接過裏衣,瞄了他好幾眼後,才敢起身,迅速穿上單衣。

  在這個羞窘至極的時刻,她也忘了筋骨的不適,快快奔到床榻上,乖乖地趴好不動。

  厲痕天從懷裏拿出活絡油,轉過身來向她走去。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場合……實在是太過曖昧了!別紊止不住怦怦作響的心跳,全身異常緊繃。

  “我……需要褪下你的衣裳。”

  “……嗯。”紊兒一羞,沒有推拒,靜靜地趴著。

  他猶豫了一下,才伸手將她的濕發攏到一邊,然後慢慢拉開她身上被水氣浸得透明,幾乎貼在她嬌軀上的薄薄單衣,露出絲滑無瑕的美背。

  她一動也不動地趴在床上,小臉朝向內側,十分無邪、百般信任,而且……萬分誘人……

  他閉目聚神,勉力集中心思,然後睜開眼,將藥油均勻地抹在她的背脊、手臂,再運氣子掌心,按著穴道、筋骨的位置,從肩頸、手臂、再到背脊……

  她覺得他的手掌好熱,身上的肌膚隨著他的手掌移動,都像要著火似的。

  他的指掌很有力,一寸寸地按揉她的筋骨,舒服得讓她快要申吟出聲。

  隨著厲痕天運功揉捏,藥油被熱力煨出一股濃冽香甜的氣味,熏得她昏昏沈沈的……

  “二爺……”她慵懶地低喚。

  “二爺?”沒聽到回應,她又喊了一次。

  “……什麼事?”他不情不願地出聲。

  此刻的他,已經滿頭大汗,一面要運氣行功,一面還要全心和她活色天香的裸背對抗。

  “紊兒喜歡二爺……”

  “……”

  “紊兒最喜歡二爺了!”她加強說道。

  “好了,別動。”他一掌壓住她的背心,不讓她亂動。

  “二爺……人家好熱……”別紊在床榻上情不自禁地扭動了一下,淺淺淡淡地低聲申吟道。

  聞到香鬱的花味,他忍不住低頭吻住她的肩。“紊兒……”

  “紊兒……覺得越來越熱……難受……”

  她開始想要翻身,他一見不對,手掌立即再壓制住她的背部。

  “紊兒,再忍一會兒,等我給你推拿一周——”

  不知是她的力氣突然大增,還是手掌上的油液太過渭膩,制不住嬌軀,她竟然一翻就翻過身來。

  此時,他才驚覺她的臉色異常潮紅,雙眼也迷蒙得像要滴出水似的,漾著嬌情媚意,撩動他的心神,教他幾乎難以自持。

  “二爺……紊兒最喜歡二爺……”她又說了一聲,撒嬌似地舉臂掛到他的頸子上,然後半坐起身,整個人貼進他熱度正急劇上升的懷裏。

  “紊兒……”

  聞著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花香,感覺到她胸前美得極致的柔軟起伏正貼在他的胸口上,緊得沒有一絲縫隙,他的腦子也逐漸渾沌暈沈,身體深處像是著了火般,需要找尋出口發洩……

  終於,他忍不住低下頭,用力抓著她,狠狠地吻住她的粉唇,用他的唇舌、他的雙手,與她熱烈交纏、抵死廝磨、虔誠膜拜……

  忽然間,一個念頭飛快掠過腦海,他倏地清醒過來。

  他抓著她的手臂,觀察著她不太尋常的熱切反應,仔細嗅聞她肌膚上的藥油香味,然後,臉色瞬間變得非常難看。

  “春藥?雁鳴飛,我要殺了你!”他咬牙說道。

  “二爺……人家好熱……熱得難受,怎麼辦……”

  她無助地低吟,眼神迷亂地主動抱住他,小臉在他胸口處蹭來蹭去,下意識地汲取他身上布衫的清涼氣息,而她自己身上的單衣,早就被揉得不見蹤影,整個人幾乎一絲不掛了。

  “紊兒……我們誤中春藥了。”他勉強拉開她的手臂,不料見到她細緻誘人的裸軀,意念一動,幾乎又要欲火焚身了。

  “嗯?春藥?”她迷迷糊糊地重複道,身子還是努力地偎向他,並且伸出了手,想再抱住他。

  “紊兒,停住!”他咬牙握住她的手腕,額際浮出豆大的汗珠,覺得自製力就要潰堤了。

  沒想到別紊異常的不配合,還對他的命令答非所問。

  “紊兒喜歡二爺……二爺有可能也喜歡紊兒嗎?”她的小臉忽然變得好嚴肅。

  “紊兒……”

  “與虎謀皮啊……”她吃吃笑了出來,然後突然緊緊抱住他。

  “二爺……請不要拒絕紊兒……”

  別紊的嗓音聽起來像是快要哭出來似的,十分惹人憐愛。

  他歎息一聲,對她投降了,不想抗拒了。望著她的眼眸,他不再掩飾眼中已被她點燃的熊熊火焰。

  她沈靜下來,張著大大的眸子瞧著他。

  他慢慢向前傾,將她壓回枕被之間。

  別紊渾身輕輕一顫,安靜地躺在他身下,凝眸望他,一瞬也不瞬。

  厲痕天俯下身子,覆上她的身,義無反顧地將她一起拉入狂熱眩目的烈焰中,一起焚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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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5:00


  在厲痕天的默許下,別紊有如新婚妻子一般,滿面嬌羞地侍候他更衣。

  他靜靜地望著站在他身前,貼心地為他更衣的紊兒。

  她為他穿衣的動作十分俐落,絲毫不含糊,像是做過了千百遍似的。

  “你以前……也是這樣天天侍候鳳棲穿衣嗎?”他問道。

  “是呀!我和芝兒、緹兒,十年來都是這樣服侍閣主的!”紊兒想也沒想便馬上點頭。

  想到她的手曾如此熟練平穩地天天為另一個男人穿過衣裳,他的心頭就莫名地冒出一股火氣。

  鬱悶地推開她的手,他自行整理身上的衣著。

  “二爺,怎麼了?”她一頭霧水,不明白地看著他忽然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您在生氣嗎?”

  他依然不說話。

  看著他的臉色,她想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二爺,您……在吃閣主的醋嗎?”

  “胡說!”他乾脆轉過身去。

  唔,有進步。

  她的唇畔忍不住上揚,想了一會兒,試探性地伸出手,從後方輕輕地抱住他的腰身。

  他的身子倏然一僵。

  原本她猜想他會把她甩開的,但他只是不自然地僵住,並沒有推拒,她拼命壓制著內心怦然高漲的翻騰情緒,小手緊緊地攬住他,小臉也貼上他的背脊。

  哇,簡直是大大的進步哪!

  早知道,她就讓二爺趕快把她給吃了,這樣就不必跟他迂回這麼久了!

  “二爺,不管您是不是聽得膩了,紊兒還是要告訴您,紊兒最喜歡、最喜歡二爺了!若一輩子都能這樣服侍二爺,紊兒死而無憾!”她在他後背蹭了蹭,覺得他的身軀好強壯、好溫暖,真想就這樣抱著他不放開。

  厲痕天怔怔地低頭,望著腹前幾乎無法交握的兩隻小手。

  她是如此嬌小,伸展了雙臂,卻連他的腰身都無法完全圈攏,怎麼會對他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呢?

  他正想抬手拉掉她的雙手時,她竟然先放開了他,跳到一邊轉動手臂。

  奇異的空虛感頓時襲向他,有一瞬間,他很想回頭伸手將她攬回懷裏,不讓她離開他身邊。

  她沒注意到他古怪的表情,試著甩了甩手腕,然後露出滿意的笑容。

  “唉呀,我發現筋骨的酸痛好很多了耶!沒想到雁公子的活絡油這麼有效,只推拿一次就好這麼多——呃!”她忽然頓住,小臉羞得緋紅。

  她讚美藥油時原本沒想太多的,但厲痕天聞言卻轉過頭來,眼神奇異地瞪住她,她這才想起昨夜那瓶藥油害得他們意亂情迷……

  “雖然、雖然……雖然副作用也太奇怪了一些……”她隨即改口,窘得只能不停地嘿嘿乾笑。

  手臂的酸痛減輕了,但腰身以下……的酸痛程度反而增加,實在說不上來,雁公子那瓶獨門秘傳的活絡油,到底是好還是不好……

  他無語地望著她,深不見底的眼眸裏,仿佛還隱隱跳躍著昨夜曾經見到的焰苗,瞧的她呼吸一滯。

  想起昨夜的種種,她渾身忍不住開始躁熱,心口好像有個小鼓般,咚咚咚咚敲得她心煩意亂的。

  “二……二爺,那個……紊兒、紊兒今天……想去鎮上採買。”她紅著臉低下頭,慌慌忙忙地轉移話題。

  “你別出去。”他收回視線,馬上回絕道。

  “紊兒只是想買一些布料和繡線,一定會快去快回的。”

  “不行。”

  “二爺……”她咬住唇,臉上難掩失落。

  她整理過他的東西,覺得他的衣服好少、好舊、好簡單,所以她心中一直盤算著要出門去買布。

  夏天快來了,她想要為他裁制夏衣。

  還有,他的鞋磨損了,她想要幫他納一雙最舒適、最柔軟、最輕便的鞋。

  接下來,還有禦寒的冬衣、披風、襖子……

  她想為他做好多好多的事。

  “江湖上最近盛傳,若娶到鳳棲身邊的三個貼身女婢,就是下一任‘煙波閣’閣主的人選,你現在出門很危險。”他解釋道。

  想起上回她離開“煙波閣”後,莫名其妙地被好多路的人馬追著跑,最後還被追得走投無路地跳崖去,她就氣得忍不住跺腳。

  “江湖人真是瘋了,這種亂七八糟、笑死人的傳言也能信嗎?我只是個小婢女耶!”

  “這就是人性。”厲痕天冷笑。

  “二爺……”她看著他,知道他所指為何。

  厲痕天從小看盡人性醜惡,對於人,他總是保持距離,不願親近。

  閣主、燕公子、楚公子花上十年的時間,才取得他的友誼及信任。不知道她要花上多久的時間,才能讓他願意親近真心愛他的人?

  她歎了一口氣。

  “如果真想去,我陪你。”他看著她悶悶不樂的模樣,忍不住沖口而出。

  “真的嗎?二爺願意陪我去買東西?”她驚喜地抬起頭來,整張小臉瞬間發亮。

  太好了!這樣她就可以當場問他喜歡什麼布料、什麼顏色,不用邊做邊提心吊膽地想著他會不會喜歡?願不願意穿?

  他看著她圓潤的笑臉,忽然想要回應她,唇畔情不自禁地微微彎起。

  別紊發現他唇邊若有似無的笑容,呼吸悄悄一窒,張著大眼,一動也不動地望著他。

  她好怕萬一她的呼吸大了點、動作大了點,就會把那朵難能可貴的笑意給嚇得飛走了……

  “二爺……你笑起來很溫柔呢。”終究,她還是忍不住讚美了他。

  果然,一聽見她的話,他唇邊的笑痕就馬上不見了。

  唉,她有些可惜地歎了一口氣。應該要再忍忍的,才能多看兩眼啊……

  他張口欲言,忽覺一陣異常強烈的殺氣撲至,眼神一凜,馬上下意識地護住別紊,“唰”地抽出“亡眼刀”擋在身前。

  不料,他的動作還是慢了一步,手臂上已瞬間被劃破一道長長的口子。

  “二爺!”別紊驚呼。

  厲痕天面無表情地望了一眼手臂上的傷口,站在她身前,一動也不動,專注地凝視那位神出鬼沒的攻擊者。

  “恨天,十年不見,你竟然變得軟弱了,真是令人失望啊!”陰森的笑語聲輕輕響起。

  別紊隨著發聲處看過去,赫然看見一位白髮老人站在陰暗處。

  她覺得這個老人好可怕,僅僅是聽到他的聲音而以,她渾身就湧起至不住的冰冷與恐懼。

  尤其剛才他攻擊過來的時候,她根本就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覺得有一道冷厲的勁風掃過。

  “煙波閣”內臥虎藏龍,暗伏許多武林高手,加上跟著何鳳棲在江湖上涉足行走多次,也見過不少武學奇人,因此她能辨別出眼前這個可怕老人的武功深不可測,甚至已經到了一種恐怖的地步。

  只怕他的武功更在厲痕天之上,而且明顯的是沖著厲痕天而來的……

  她害怕地又瑟縮了一下,躲到厲痕天身後,心裏對這老人的出現,感到驚駭莫名,也擔心著厲痕天的安危。

  “煙波閣”的防衛可以說是滴水不漏、固若金湯,比皇宮大內還要嚴密。

  但,這老人竟然如入無人之境一樣地突然出現,還傷了厲痕天,讓她想著就忍不住發抖。

  厲痕天聽見那道聲音後,渾身倏地一僵。

  這世上唯一會喚他“恨天”的,只有一個人。

  “師父。”他將“亡眼刀”橫在身前,冷冷地回視眼前的白髮老人。

  師父?

  他是……鬼域刀魔?!

  別紊的雙眼睜得大大的。

  名字果然跟他有像到,渾身氣息又像鬼、又像魔的。除了他,她猜世上再也找不出這樣可怕的人了。

  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難怪厲痕天會養成令人害怕的扭曲性格,全都是被這個鬼域刀魔給汙染的!

  如果二爺跟著他再久一點,恐怕天底下就會出現第二個像鬼又像魔的鬼域刀魔了!

  別紊忿忿不平地瞪著他。“你……十年前不是死了嗎?”真是禍害遺千年啊!

  “十年前?恨天做的好事啊……本來是快死了,可惜閻王不收我呀!”鬼域刀魔露出“很可惜”的笑臉,嘿嘿嘿地笑了幾聲。

  她倒抽一口氣,別開眼不敢看。

  嗚哇~~這人好可怕,為什麼有人笑起來時會讓人覺得這麼恐怖呢?

  “你這娃兒好厲害啊,竟然能讓恨天變得這麼軟弱無用,真了不起。”鬼域刀魔輕輕點頭。

  “誰說的?二爺一直很厲害的!哪有軟弱無用?”別紊頂了回去。

  鬼域刀魔定眼直直地瞪著她,讓她頭皮發麻,後侮自己的嘴快,很孬地又躲回厲痕天背後。

  “恨天,十年的安逸日子,難道讓你忘了仇視與懼恨帶給你的痛苦?你母親見‘碧落村’偏僻村民窮苦,免費行醫,甚至為了醫治那些村人,連懷著身孕時都還親自上山采藥,結果竟失足摔死,而那些該死的村人只因你母親棺中產子,就視你為邪魔惡兆,誰還記得你母親的恩情?這些你難道全部都忘了嗎?”他說著當年輾轉打聽到的消息,話語中隱隱有絲憤恨,試圖勾起他多年來的仇恨之心。

  厲痕天儘量克制著情緒,但往日深刻至極的痛苦仇恨,在鬼域刀魔一句又一句、催魂似的嗓音下,一點一滴地被牽引出來,開始在他的血液裏逐漸沸騰。

  厲痕天沈默不語,面無表情,看不出他此刻正在想些什麼。

  別紊感覺得出厲痕天的姿勢未變,但隱隱有種壓抑的氣息,仿佛在跟什麼掙扎一般。

  她焦急地看向四周,期望有人能發現“望天院”裏有變。可惜整座“煙波閣”裏,好像只剩他們三人似的,完全沒有一點聲音,靜得讓她覺得好可怕。

  “我傳授你鬼域刀法,讓你報了仇後,你卻跟何鳳棲聯手設陷阱將我擊殺重傷,我足足花了十年才復原。練鬼域刀法的人,必得以鮮血餵養武器,只要你體內尚留著一絲鬼域刀法養成的內力,就永遠脫離不了嗜血的衝動。與其留在。‘煙波閣’,從事見不得光的暗殺任務來滿足嗜殺的欲望,不如跟我走吧!我們一起聯手,血洗江湖,殺到痛快盡興,看看還有誰敢與我們為敵?到時,江湖不就是我們的了?”老人笑呵呵地勾勒著血腥的遠景。

  “我十年前會想走,自是因為不想繼續與你一起四處以濫殺無辜為樂。雖然我仍舊止不住讓雙手沾上血腥,但至少‘煙波閣’的暗殺對象,皆是該殺之人。”厲痕天冷然說道。

  白髮老人忽然放聲大笑,衰老的臉皺成一朵菊花。

  “什麼叫該殺之人?恨天,你的心眼已經快被作嘔至極的世俗禮教給蒙住了!人皆有父,人皆有子,你確定你手下死的人,就一定是該殺之人嗎?殺人就是殺人,還有該殺、不該殺的分別嗎?”老人笑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厲痕天依舊面無表情,深沈狠厲的眼眸中,卻透出一絲絲的迷惑與猶豫。

  “恨天,跟我走吧,讓我重新塑造你!我可以讓你比現在更強,到時,你儘管可以獨霸武林,殺盡天下所有虛偽、醜惡、該殺之人!”

  “殺……殺人又不好玩,你為什麼一定要二爺去殺更多人?”別紊很不滿地插嘴說道,小手揪緊厲痕天,深怕他會真的跟著這個可怕的老人走了。

  “恨天,這娃兒挺維護你的嘛!”鬼域刀魔一臉笑,轉頭瞅著她。

  厲痕天不動聲色,將別紊拉到身後。

  “日後,她將會成為你的致命弱點,所以聽師父的話,現在就殺了她,永絕後患。”鬼域刀魔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她,嗓音像是有某種魔力一般,輕輕柔柔地送進厲痕天的耳裏。

  厲痕天握緊“亡眼刀”,指尖異常冰涼,心神劇然浮亂,胸窒氣悶,呼吸不由得開始微微急促了起來,額頭冒出一顆顆的冷汗。

  平日裏他一直壓抑克制的嗜血欲望,在體內蠢蠢欲動,“亡眼刀”似乎也一直叫囂著想要鮮血。

  不行,他不能失了理智,被殺人的欲望控制,否則的話,他身邊的紊兒有可能會被他誤殺……

  “恨天!還在猶豫什麼?殺人是很愉快的……”鬼域刀魔的嗓音輕柔,卻重重挑動他體內那只可怕的惡獸。

  厲痕天用力閉上眼,各種辱駡驅趕的聲音、各張懼恨仇視的臉紛至遝來,平日刻意遺忘的深處記憶被鬼域刀魔的細柔嗓音給刨鑽出一個大洞,各種憎惡、憤怒、狂亂的情緒,瞬間潰決而出。

  他一手抱著頭微微申吟,握著“亡眼刀”的手垂了下來,以刀尖抵住地,支撐著自己。

  “二爺,你怎麼了?”別紊見他突然搖搖欲墜,臉色發青,像是快要走火入魔的模樣,連忙緊緊攙扶住他。

  見厲痕天的神色開始動搖,鬼域刀魔放下手,滿意地笑了起來。

  厲痕天握著刀,覺得他的“亡眼刀”一直在叫囂著要見血。

  見血、見血……

  他慢慢轉身看向別紊,眼中殺意逐漸聚積。

  別紊擔憂地望著他,覺得他看起來好可怕。

  “二爺?二爺?我是紊兒呀……”她不斷地輕輕喚他,希望能喚回他的神智。

  “紊兒……”他才清明了一會兒,刀身的隱隱嗡鳴聲就讓他眼前又浮起紅霧,狠戾之氣重新籠罩全身。

  他的刀,正在渴望著見血……

  他想……殺人……

  “小丫頭,還不快跑?恨天就要殺了你呢!”鬼域刀魔露出和藹的笑容,好意地提醒她。

  “不可能!二爺不會傷害我的!”別紊將厲痕天抓的更緊。

  厲痕天愣了一下,低頭看著她信賴地靠著他。閉上眼,甩甩頭,他再次努力地將心口那股可怕的嗜殺意念壓下去。

  “這麼有自信?知道嗎,鬼域刀法要在最短的時日之內練功大成的捷徑,就是不斷地殺人。當年,恨天便是在學了我的鬼域刀法後,催動內力,激發了嗜殺之性,才能以一個小小孩童之姿,提著‘亡眼刀’屠盡‘碧落村’百餘條人口,一夜之間練成了刀法啊!“老人的臉又因一抹得意的笑容,綻成一朵大黃菊。

  別紊一聽,渾身顫抖了起來,雙眼發紅,忿忿地瞪著他。

  “這……這是什麼邪道刀法?你……你不是人!”

  “我不是人?丫頭,我是鬼域刀魔,是魔啊!”

  “‘碧落村’裏雖然有人待二爺殘忍,但也有善良人見他年幼可憐,時時伸手援助他,為什麼要逼著一個年幼的孩童,把所有對他好的、對他不好的人,全都趕盡殺絕?哪個孩童能接受自己雙手沾滿血腥?都是你,是你讓二爺自淪為邪魔之子,罪無可恕的是你!”

  “當年我在‘碧落村’外撿到奄奄一息的他時,是他見我武功高強,主動要求拜我為師的。當時他眼裏充滿了恨意,正是練鬼域刀法的合適人選,如果他自己沒有仇恨之心,也不見得能練成功。鬼域刀法,不是人人都能練得成的。”老人不以為意地一直笑著。

  她咬牙怒瞪他,想到厲痕天這些年來背負著多少的血腥,想到“碧落村”百餘條的無辜人命,她就恨不得能將鬼域刀魔碎屍萬段!

  “小丫頭,你心中也有恨吧?要不要也來練練?練出一身嗜血殺氣,和恨天攜手血染江湖,殺盡看不順眼之人,是不是很大快人心呢?”他看她激動得快哭出來了,反倒愉悅一笑。

  “你……變態!誰要跟你一樣變成殺人魔!”她死死地瞪著他,任憑激憤的淚水一顆一顆地掉下來。

  “紊兒,快離開……我覺得我的理智正逐漸變得薄弱……越來越想殺人了……我不想誤傷你……”他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將“亡眼刀”的刀尖朝地,另一手使力想推開她。

  “不行……我不放心讓你跟他在一起……”別紊用力搖搖頭,雙手將他抱得更緊,怎麼也不願放開。

  “紊兒……”他望著她,眼神慢慢地柔和下來。

  “恨的力量有多強,他‘亡眼刀’的威力就能有多強。你消磨了他多少的恨意,破壞了我的精心栽培,所以……你應該要死的。”老人看著他們兩人之間親密相倚,神情一冷,語氣充滿森然之氣。

  聽到“死”字,厲痕天忽地一動,舉起手中的“亡眼刀”指向她,刀身散出陰冷之氣,刺得她肌膚生疼。

  “恨天,殺了她!”

  下一瞬,森冷的白刀沒入她的腹中。

  別紊沒有看向刺入腹中的刀,只是癡癡地望向他茫然的眼眸,忍不住哭了。

  “二爺……”胸腹好痛,但心口的位置更痛……

  在淚眼滂沱中,她執著地凝視著他,想要將他的模樣,用力地刻在心版上,深刻得連孟婆湯都洗不掉,如此才能帶著對他的滿滿回憶,墜入黃泉道……

  “為……什麼?”他望著她,沙啞、用力地蠕動嘴唇,眼眸中充滿了迷惘、困惑。

  她為什麼還能對他露出這樣信任的眼神?

  他親手用“亡眼刀”殺了她,她應該會恨他、懼他吧?

  她那種純真得令他身體深處打顫不止的信任眼眸,也會隨著一起消失吧?

  “二爺,紊兒最喜歡您!”

  “紊兒的命是二爺的,無論二爺做什麼,紊兒絕對心甘情願……”

  “二爺……二爺……紊兒喜歡二爺……”

  他腦中突然湧出她甜美的嗓音,柔柔地、堅定地、不停地告訴他,說她喜歡他,她心甘情願……

  別紊再也撐不住,閉上了眼,虛軟地倒進他懷裏。

  她的溫熱血液流滿他握刀的手,讓他再也握不住“亡眼刀”,只能茫然地抱著她,跌在地上。

  紊兒、紊兒、紊兒、紊兒、紊兒、紊兒……

  他空茫的腦海裏,此刻全都是紊兒,再也裝下下其他。

  “紊兒……”他低喃道,抬起手撫摸前一刻還紅潤圓甜、慧黠生動,此刻卻慘白死灰、毫無生氣的小臉,整個人彷徨得像個迷路的孩童。

  是誰害的?

  這是誰害的?

  是誰殺了他的紊兒?

  望著右手滿是刺目腥熱的紅色液體,他悔恨地閉上眼,緊緊抱住紊兒。

  “恨天,做得好!跟我走吧!”鬼域刀魔滿意地點點頭,帶著笑容,向厲痕天緩緩走過去。

  “啊——”

  低著頭的厲痕天,突然發狂地發出椎心泣血的怒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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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5:18

尾聲

  情況忽然生變,鬼域刀魔嚇了一跳。

  “怎麼會走火入魔?”

  觀察厲痕天臉上青紅交錯的氣色,老人暗叫一聲不好,立即封住厲痕天身上幾個大穴,讓他盤腿坐起。

  接著,鬼域刀魔飛快地坐到他身後,一手壓住天靈蓋,一手按住後背,運氣灌入厲痕天周身大穴,試圖導引他體內瘋狂衝撞的內力。

  正當他內力運行至最快速的時候,何鳳棲帶著悠閒的笑意緩緩現身,身後一隊護衛無聲無息的,已將“望天院”團團圍住,形成天羅地網。

  雁鳴飛迫不及待地從後方沖出來,神色緊繃,行動卻十分的俐落穩定。

  當他要把別紊扶躺在地上時,原本緊閉著眼的厲痕天突地睜眼,死也不肯放手。

  “痕天,紊兒還有救,快放手!我能救活她,但你一定要馬上放手!”雁鳴飛向他再三保證。

  一聽紊兒能救活,厲痕天充滿絕望的眼神清明了一些,吃力地放開僵攣的手指,內力忽然一沖,他痛苦咬牙,重新又閉上眼。

  雁鳴飛抱過別紊,立即為她緊急止血,然後指揮好幾個人以木板架將別紊抬起,使出最快的輕功將人送走,雁鳴飛也跟著迅速離開。

  “老先生,好久不見。痕天走火入魔,你有沒有嚇了一大跳啊?”何鳳棲在他們兩人身邊蹲下。

  鬼域刀魔閉著眼,似乎不管周遭陡然生變的狀況,仍持續地為厲痕天灌輸內力。

  “我知道老先生正忙,不用回應我沒關係的,就由我簡單地給您說明一下情況好了。當年我助他脫離你那種需要殺人才能練成的邪門武功,並且設下陷阱擊殺你,事後,我為他改名‘痕天’,並為他下禁制,日後若聽見誰喚他‘恨天’,他便會用盡全力反抗自身被鬼域刀法牽引而出的嗜殺意念,即使會走火入魔、經脈俱廢也在所不惜,為的就是徹底根除你對他的影響。”

  “你給恨天下了迷魂術?”鬼域魔刀一怔。

  “不不不,禁制之術與迷魂術不同。迷魂術是使人神魂喪失,形同傀儡,供人操縱;禁制之術則是以一句暗語為記,只在特定的情境下,聽見特定的暗語,才會產生特定的反應。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忘記被禁制的過程外,仍舊保有自身意識,無法被我當成傀儡操縱的。”何鳳棲笑著,耐心地解釋道。

  “我與你有何仇恨?為何屢屢破壞我的事?”老人雙眼狠厲一眯,若不是運功過程無法中斷,他早就起身殺了這個嬉皮笑臉的小子!

  “十年前,是為了痕天。有次我撞見他殺了人,清醒過來之後發狂自殘,不小心救了他。原本我是對鬼域刀法感到好奇,想要研究一下的,後來則是對他產生了同情,因此決定要幫他。至於這一次,我是為了我的小婢紊兒。那個傻丫頭,點選了痕天為夫君,身為主人的我,只好盡全力幫她湊成好事了。這兩次,其實跟老先先您完全沒有任何關係,也沒有任何仇恨,請不要誤會。”何鳳棲抱了下拳,很有禮貌地回答。

  “瞧你胸有成竹的,早就知道我會來了?”老人斜睨著他。

  “您出現在碧落村時,我就猜到了。十年不見,您一定很想痕天。不過,老先生此次前來相會,卻激得他走火入魔,請老先生務必救他……喔,最好能順便化解他因練鬼域刀法所生的內力,我打算助他重練純正一些的內力,憑著他的資質及武學基礎,此番重練,武藝肯定能更上一層樓的。請老先生務必成全,我實在不想再看到他發狂了。”

  何鳳棲忍不住暗自抖了一下。這次,他做足了萬全準備,什麼都算計到了~~偏就沒料到痕天竟然真的會發狂傷了紊兒啊!要不是他“煙波閣”裏有個能跟閻王搶人的厲害神醫,他要到哪兒再找一個紊兒來賠給痕天?

  “想一勞永逸地讓恨天脫離我嗎?可惜你要功虧一簣了!我不但不會救他,還要將我畢生功力全灌進他體內,讓他成為天下無敵的殺人狂魔,血洗江湖!”鬼域刀魔話甫說完,便強力灌進一掌,厲痕天立即痛苦地仰頭,申吟出聲。

  何鳳棲一點兒也不著急,反而笑得兩眼彎彎,絲毫沒有插手救人的意圖。

  “您是他的親生父親,所謂虎毒不食子,十年前他背叛你、重傷你,你都能原諒他,所以我賭你對自己的兒子下不了手的。”

  鬼域刀魔愣了一下,接著低低地笑了出來。

  “好個何鳳棲,我瞞了二十多年的事,竟然還是被你給挖了出來。”

  聽見鬼域刀魔竟是他的親生父親,厲痕天雙眼暴睜開來,心神狂亂進散,胸腹間湧起腥甜之氣,一口嘔了出來。

  老人見他命懸一線,立即收神運氣,強力拉回他逆行暴流得更加劇烈的渙亂內力。

  何鳳棲也飛快地伸指,在厲痕天頭頂、胸前、丹田之處迅速點了幾個大穴。

  “何老先生,想清楚了沒?是要救他,還是殺他?如果痕天大開殺戒,等他清醒之後,頭一個殺的便會是他自己。十年前,他便已經試圖這麼做過了。”何鳳棲慎重地警告他。

  鬼域刀魔沒有說話,但神色間已經開始猶豫。

  “老先生,我們聊了這麼久,痕天的經脈就快被他自身分裂逆流的內力給沖斷了,老先生到底救是不救呢?”他指了指厲痕天逐漸發白的痛苦臉色。

  “……哼!”鬼域刀魔忽地發狠,將雙掌同時擊向厲痕天背部。

  厲痕天立即吐出血來,鬼域刀魔也同時跟著吐血。

  何鳳棲大驚失色,連忙扶住身子傾倒的厲痕天。

  鬼域刀魔頓時失力,倒臥一旁。

  何鳳棲扶著厲痕天,搭脈仔細診察,然後放下心,滿意地笑了起來。“老先生,感謝您的成全。本座保證您一定會有福報,而且兒孫滿堂的。”

  “……哼!話不必說得那麼好聽。”鬼域刀魔吃力地起身,周圍的護衛立即防備地將他團團圍住。

  厲痕天喘息著睜開眼睛,瞧向老人,神色十分複雜。

  “你……你自求多福吧。”老人看了他一眼後,蹣跚地轉過身。

  還沒力氣開口說話的厲痕天,忽然用力扯了扯何鳳棲的袖子。

  “老先生,痕天以後想找您的話,要到哪兒去找?”何鳳棲會意過來,趕忙幫無法說話的痕天開口發問。

  “……當年你們擊殺我未死的那座山腳下。我此番前來,就是要將我妻子的墳頭移去,那兒風景不錯,她應該很愛……當年,她便極力反對我練鬼域刀法,所以憤而離家出走,故意讓我找不著……結果待我找到她時,只剩青墳一座……還有自己的孩兒像狗似地被人輕賤槽踏!我心裏好恨……”老人想起二十多年前的往事,忽然佝淒了下去,仿佛又老了好多。

  厲痕天想說話,卻仍然發不出聲音,喘息忍不住加劇,引得老人回頭看了他一眼。

  “不讓兒子練鬼域刀法也好……這是她生前的願望……”歎了一口氣後,老人撫著胸口,腳步瞞珊地慢慢離開。

  “……師父……爹……”厲痕天拚著全力,啞聲喚他。

  老人頓了一下,沒回頭。“那娃兒……如果命大,記得帶她來看我……”

  說完,鬼域刀魔頭也不回地離去。

  厲痕天疲累的閉上眼,幾乎昏了過去。

  但何鳳棲卻興致勃勃地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喚醒,不忘他最重要的目的——幫紊兒搞定夫君。

  “痕天、痕天!我的好兄弟,你體內已經全無鬼域刀法的內力了,不會再有嗜殺之念,應該可以放心地迎娶我的紊兒了吧?”

  厲痕天動了動,勉強張開眼,狠狠地瞪著他。

  “怪了,你那邪門內功明明已經被化解了,怎麼還會有滿眼的殺氣呢?”何鳳棲疑惑地對他眨眨眼。

  “紊兒是……我的,不是……你的!”厲痕天咬著牙,吃力地吐出幾個字。

  何鳳棲聞言一愣,然後哈哈大笑。

  有力氣吃醋了?不錯、不錯!看樣子應該會好得很快啊!

  “好好好,紊兒是你的,不是我的。我現在就送你去鳴飛那兒,跟你的紊兒聚首吧!”何鳳棲認命地說道。

  誰叫“新人人洞房,媒人丟過牆”,一向是不成文的慣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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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厲痕天坐在床邊,握著別紊的手,癡癡地看著她。

  她被他重傷之後,就一直這樣昏迷著,發了好幾天的高燒。

  他不能吃、也不能睡,心裏念的、想的,全是別紊,因此一刻也無法離開別紊的身旁。

  “哼,早知如此,何必當初?既然會心痛,當初下手還那麼重?”雁鳴飛冷哼道。

  雖然厲痕天是在神智喪失的時候傷了別紊的,但別紊好歹是他看著長大的,何鳳棲疼她,他也很疼她。

  自從別紊和厲痕天在一起後,就三天兩頭的受傷,讓他既心疼,又氣憤。所以就算看到厲痕天頹廢自責的模樣,他還是忍不住想用話戳這傢夥兩句,他才甘心。

  “她為什麼還沒醒?”這話,厲痕天已問了無數遍。

  “受了那麼重的傷,你要她多快醒來?她那條小命沒被你一刀刺死,還能躺在床上呼息就已經很不錯了!”雁鳴飛很努力地再對他補兩句狠話。

  果然,厲痕天自責得閉上了眼,握著別紊的手,放在頰邊流連不已地摩挲著。

  有一瞬間,他真的以為厲痕天快哭了。

  唔,這傢夥自從卸掉了邪門的心法後,變得更像人了耶……

  見到厲痕天痛苦不已的神情,雁鳴飛這才稍微軟了下來。

  “放心啦,她沒事,失血過多難免會睡得久,等她睡夠了,自然就醒了。”他對自己的醫術非常有信心,他說救得活,就絕對救得活。

  厲痕天仿佛沒聽到他的話,依然癡癡地望著一動也不動的別紊。

  雁鳴飛畢竟一向心軟,歎了一口氣後,勸道:“你的內力才剛散盡,身體大不如前,需要好好地注意調養,保好根基。以你的資質,日後要重練內力不難。這樣不吃、不喝、不睡地癡守著紊兒,一點用也沒有。如果她醒來了,你卻反而累倒的話,豈不是會害她傷心難過嗎?”

  厲痕天仍然癡望著別紊。

  雁鳴飛歎了一口氣,放棄說服這顆敲不動的頑石。

  “我去拿藥來,你幫我顧著紊兒。”

  想當然,頑石是沒有聽覺的。

  雁鳴飛搖搖頭,走了出去。

  厲痕天一直望著她,望得累了,趴在床邊睡著了,手卻仍緊緊地握著她的。

  迷迷糊糊之間,他感覺掌心的小手微微動了動。

  雖然內力已經散失,但仍然保有身為武人的敏銳度。

  他心裏一驚醒,立即抬頭,果然望進一雙水瑩瑩的眸子。

  “紊兒……”見到她睜開困,他癲了、傻了。

  這些守著她醒來的日子,仿佛已經過了一輩子那麼長。

  見到她醒來,他覺得恍如隔世,讓他激動得不能自已。

  “二……爺……”

  她的聲音虛弱得幾乎聽不到,但聽在他耳裏,卻有如絲竹天籟,讓他心魂都為之震盪迷醉。

  他傾身,激動地伸臂擁住她,說不出話來。

  她溫柔地笑著,吃力地拍著他震顫得很可疑的背部,感覺他瘦了好多、好多。

  等她好了,她得好好地為他補一補才行。

  啊,還好衣裳她還沒做,不然這會兒一穿,就不合身了。

  身體很痛,神智開始昏沈,在墜人黑暗之前,她的小腦袋裏拼命地轉動著。

  從他無言的擁抱舉動中,她感覺得到他渾身充滿著深濃的、讓習慣冷漠的他一時說不出口的情意。

  她相信再給他一點時間,他一定能慢慢褪去冷漠的外衣。

  而在這一刻到來之前,她會持續地、不斷地向他訴說她此生執著不悔的深濃情意——她這輩子最喜歡、最喜歡的人,就是二爺……

  “二爺,紊兒最喜歡您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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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5:38


棠霜 - 浪子真花心(小婢點君之二)

楚逸浪專為“煙波閣”收集情報,天下皆佈滿他的眼線,
為掩人耳目,他總以頹廢的浪子姿態流連于花妓舞娘間,
一日,他在探消息時誤中春藥,勉力逃回了“煙波閣”,
不料卻因虛軟暈眩而誤闖閣內三大美婢之一的別芝閨房,
並且在意亂情迷中,把好意照顧的她給拉進了床帳內……
向來疼愛三美婢的閣主知曉此事後,下令兩人擇期完婚,
因為不知該如何面對她,所以允婚後他就刻意避著她,
誰知和他有過節的小王爺竟將她捉至樓船,要脅他赴約,
偏偏他正巧喝醉,且心情惡劣,便回說“隨便小王爺”,
結果待他酒醒趕赴時,竟目睹了絕望心碎的她跳船自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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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5:52

楔子

  在某處荒曠山嶺之中,有一座人跡罕至的無名湖,在湖心之間的小島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座極其神秘的“煙波閣”,久而久之,這座原本無名的湖因樓得名,也被稱作“煙波湖”。

  “煙波湖”上終年霧氣不散,樓閣被湖心的白霧籠罩,真面目難得一窺,只能在白霧偶爾稀散時,瞧見秀麗精緻的琉瓦飛簷。

  山裏的樵夫獵戶時常見到有人影飄曳,從湖面上淩波飛掠而過,有如蓬萊飛仙。

  其實,“煙波閣”只是一個新崛起的江湖組織罷了,能養得起這些飛仙……不,是輕功高強到能在湖面上來去的部眾們,主要是靠兩大收入——

  一是靠販賣消息。

  二是接受暗殺委託。

  江湖上正邪兩方不管誰來求,皆來者不拒,只要順了閣主的眼,一切好談。

  沒錯,“煙波湖”好找,可要進“煙波閣”就難了。“煙波閣”外重重防衛,有如銅牆鐵壁,除非“煙波閣”閣主點頭放人,否則皇帝老子來了都不給進。據說曾有五大門派的門主登門被拒,惱羞成怒下聯手硬闖,結果全被打成了重傷給抬回家去。

  案子要不要接,全憑閣主的心情而定,報酬索價當然也是依閣主的心情而論,但更多時候,“煙波閣”並不急著索取酬勞,僅僅丟下一塊“煙波令”,要案主欠著一筆人情債,等待日後適宜時機再回報“煙波閣”。

  “煙波閣”行事隱晦低調,卻又完全無視所謂的江湖道義及規矩,我行我素、正邪難分。也因此,“煙波閣”的存在,不但讓江湖人有如芒刺在背,就連皇宮內苑的皇帝老頭,聽到了“煙波閣”三個字,也會因這股似乎極難駕馭的不明勢力而感到頭疼。

  沒人知道“煙波閣”的來歷,只知道閣主叫何鳳棲,容貌俊美,武功深不可測。

  此外,他擁有美貌無比、靈黠無雙的三大女婢隨時貼身侍候著,有權、有勢、又有豔福,簡直羨煞了天下人。

  不過,這位閣主有種旁人難懂的奇妙幽默感,當初在收養她們三人的時候,分別為她們取了讓人哭笑不得的名字——別紊,別芝、別緹。

  也許就是因為閨名取壞了,所以三大女婢一直嫁不出去。

  沒辦法啊,如果有任何青年才俊詢問她們“姑娘芳名?”時,被回以“別問!”、“別知!”、“別提!”的答案,試問有哪個閨女還能嫁得出去?

  某一天,閣主何鳳棲閑來無事,支著下巴研究地望著他從小收養、衷心疼愛的三名女孩兒,接著突然心血來潮地問道:“紊兒、芝兒、緹兒,你們都幾歲了?”

  原先正在忙著張羅雜務的三名女孩兒頓住了,水靈靈的眸兒齊齊轉向他。

  紊兒看看姊妹後,再由她代表回答。“明年過年後,就要滿二十了。”

  她們三人都是閣主撿回來的孤兒,當年何鳳棲瞧她們身形相近,於是便很偷懶地將她們的年紀通通定為十歲,生辰也同樣都是正月初一的辰時。

  何鳳棲定這個生辰的理由是:“所有人都會在這天放炮恭喜你們生辰,好熱鬧啊不是?”

  三名女娃兒當年被他撿到時,年紀還小,根本不懂得為自己的生辰作主,將近十年來也沒人提過意見,於是她們的生辰就這麼定下來了。

  “雙十年華呀……早該到女孩兒嫁人的年紀了呢……”他沈吟了一會兒後,接著抬頭又問:“你們有沒有中意的對象?”

  何鳳棲語出驚人,三人皆露出愕然不解的表情。

  “有的話就說出來,我幫你們作主婚配。在明年過年之前,我要把你們通通嫁掉,你們覺得如何?”何鳳棲心情很好地笑道。

  三名女孩兒彼此相覷、眨眼。

  “有嗎?有嗎?有的趕快說唷!機會只此一次,錯過了,以後可別怨我把你們留成老姑娘喔!”何鳳棲笑著揮揮手。

  “任何人都可以嗎?”臉兒微圓,帶著天真氣息的紊兒問道。

  “除了我以外,都可以。”

  “如果對方不願呢?”柔美纖細,有如弱柳的芝兒問。

  “我會幫你想法子。”

  “如果想不出找誰當物件呢?”明眸大眼,風采亮麗的緹兒也問。

  “唔……由本座幫你指定也成。”

  閣主的回答乾淨俐落,三名女孩兒卻忽然間靜了下來,眨眼的眨眼、沈思的沈思、皺眉的皺眉,各懷心思,一時之間,竟沒人開口打破沈默。

  看女孩兒們個個春心一動的表情,何鳳棲滿意地微微笑,心裏知道有三場喜事辦定了。

  “紊兒、芝兒、緹兒,在明年過年之前,你們好好地思考,好好地點選你們心中屬意的夫君吧!選好人後,就跟本座說,本座會盡力為你們撮合姻緣的。希望你們三人的雙十生辰那天,本座已如願把你們全都嫁掉了!”何鳳棲快樂地宣佈道。

  “閣主……”三名女孩兒不依地跺腳嬌嚷,紅霞瞬間飛上三人秀美的臉頰。

  沒多久,三大美婢要點君出嫁的消息,從“煙波閣”內傳到了江湖上。

  原本,這只是“煙波閣”內的喜事,何鳳棲私心希望肥水不落外人田,他的美婢們點選的物件,最好也是閣內的人。

  但不知為何,消息傳到了江湖上後,竟然傳成只要能得佳人青睞,娶得美人歸,便是“煙波閣”之婿,擁有終生受“煙波閣”保護的福祉,還擁有“煙波閣”下任閣主的繼承權。所以,不但“煙波閣”上下適婚的青年才俊蠢蠢欲動,就連江湖中人也跟著躍躍欲試,攪亂了一池春水,三大美婢的點君出嫁之路,因此而投下了未知的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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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6:23


  “煙波閣”的白牆紅瓦,靜佇在翠山環抱的湖面晨霧之間,隱隱約約,頗似遺世獨立的桃源幻境。

  一道渾身沾了酒氣的修長身影,從水岸邊瀟灑躍起,以飛雁般的高明輕功掠過“煙波湖”上,絲毫不見酒醉姿態。

  進了“煙波閣”,楚逸浪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瓷瓶,在掌心上倒出最後幾顆黑色小藥丸,晃了晃空空的瓷瓶,眉頭皺了起來。

  “只剩這些了?唉呀,得找雁鳴飛補貨了。”他將瓷瓶揣回懷裏,一邊走,一邊把小藥丸一顆接著一顆地扔到嘴裏嚼呀嚼。

  見到前方一位身姿嬌搦的佳人正端著茶點走過去,他立即開心地提聲叫住她,奔了過去。

  “芝兒!芝兒,等一下!”

  別芝回過頭來,見到他時,眼底微微一亮。

  當他來到她身邊時,鼻尖嗅到他身上的酒氣粉香,她無聲地歎了一口氣,還沒來得及讓他將她眼中那道光芒瞧分明,她已經模樣恭敬地低下頭去行了一個禮。

  “楚爺,您回來了。”

  她知道他的任務是專門為“煙波閣”收集天下所有的消息,無論是市井、皇宮、或是塞外邊城,都布有他的人馬。

  而他自己為了掩人耳目,待在京城時,總以頹靡浪子的無害姿態,流連在京城那家最大的“花雨樓”裏,與花妓舞娘們日日夜夜地周旋、狎遊。

  事實上,“花雨樓”是“煙波閣”彙集情報的大本營,背後的正主兒正是楚逸浪,那些花妓舞娘,則是他手下專門負責向王侯商賈刺探消息的眼線暗樁。

  雖然知道這是他的工作、他的偽裝,但他如此聲色放縱的狂浪生活,看在她眼底,總是有那麼一點不舒坦……

  “是啊,兩個月沒見我,想不想我?”楚逸浪咧唇一笑,散發無邊的浪子魅力。

  他從以前就覺得她的音調溫溫軟軟的,聽了好舒眼、好窩心,所以有事沒事就愛找她說上幾句話,聽聽她的聲音。

  別芝對他浮浪的調笑聽而不聞,淡淡轉過眼去,繼續向前走。

  見她沒說話,他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又揚起唇,跟了上去。

  “你端的是什麼?是鳳棲要喝的茶嗎?我也一起過去好了。”他搶前一步,很快地將她手中的盤子給抄過去。

  別芝嚇了一跳,伸手想要把盤子端回來。

  “楚爺,您別胡鬧了,這是芝兒的工作,不能讓楚爺來……”

  “我是男人,身強力壯的,端這盤子又不費力。走吧、走吧,再耽擱下去,茶就要涼了!”他抬高餐盤讓她構不著,對她皮皮地笑了笑,不由分說地大步轉身領在她前頭,向何鳳棲的“梧桐院”走去。

  “楚爺,您……還是交給芝兒來捧吧。”別芝無可奈何地跺了一下小腳,提起裙擺追上去。

  “這麼不放心?難不成你怕我把這些茶壺小碟給摔了、砸了,讓你給鳳棲罵?”

  “您是閣主手下得力的部屬,芝兒只是個小小婢女,芝兒該做的事讓楚爺搶去做,會害芝兒遭人閒話的。”她沒好氣地說。

  “放心放心,一切有我頂著,誰要說你閒話,我出頭幫你澄清,就算是閣主責駡,我也幫你擔下來。”他回頭朝她一笑,一手輕鬆地端著盤子,一手往嘴裏又丟了一顆黑色藥丸。

  她頓了一下,注意到他吞藥丸的動作,美目瞧向他,略帶憂心地察看他的氣色。

  “楚爺您……近日身體不適嗎?”

  “啊?我身體很好啊,怎麼會這麼問?”他茫然地回頭瞧她。

  “芝兒發覺您最近似乎是藥不離口……”不會是因為長期縱情酒色,搞壞身體了吧?

  別芝的眉頭擰了一下。

  “喔,你說這個啊?這是我最近老覺得記憶力減退,所以磨著雁鳴飛幫我調的藥,專治忘性的。”他攤開手掌,給她看手中最後一顆黑黑的小藥丸。

  “專治忘性?”有這種藥嗎?芝兒眨眨眼。

  “是啊,你吃吃看。”他很大方地將最後一顆藥遞給她。

  “這……我的記性還好,不需治……”她為難地死盯著那顆藥,沒有伸手。

  藥能亂吃的嗎?而且這顆藥小不隆咚還黑黑的,好像老鼠屎,怎麼看怎麼不放心……

  “你試試口味嘛,很好吃的!雁鳴飛說這藥能補中益氣,多吃無妨。只要我覺得記性不佳就多吃幾顆,反正甜甜的,當零嘴也不錯。哪,試試!”他將手掌又朝她挪了挪,幾乎抵到她面前。

  盯著鼻尖前的黑色小藥丸,盛情難卻之下,別芝只得伸出白嫩的手指,從他掌中慢慢拈起黑色小藥丸,猶豫了一下後,才送進嘴裏。

  “怎麼樣?沒騙你吧?是不是很好吃?”楚逸浪像是獻寶似地問她。

  “這是……”含進嘴中,滋味化開,她便忍不住眨眨眼。

  “有沒有覺得頓時神智清爽,思緒靈光、茅塞頓開?”

  “好像甘草糖啊……”別芝皺著眉努力地深思苦,怎麼也沒有什麼神智清爽、思緒靈光、茅塞頓開的奇妙感應。

  雁鳴飛常常會送甘草糖給怕喝哭藥的人,讓那些人喝完苦藥俊,含在嘴裏去苦味用的。

  別緹就曾在雁鳴飛那兒幫忙搓了—下午的糖球,還順便帶回好幾罐,分給她和別紊當零嘴吃。

  “這哪是甘草糖?這是雁鳴飛親自為我煉製,用來專治忘性的藥。”他糾正她。

  “……噢。”別芝想了想,閉上嘴沒爭辯。

  猜想也許雁鳴飛是怕楚逸浪嫌藥苦,才加了這麼重味的甘草,因而嘗不出其他藥味。

  但……她還是覺得這藥丸好像甘草糖的味道……

  “對了,上次跟閣王在涼亭品茶時,你吹的那曲‘詠春調’笛聲很好聽,動人溫婉、細緻悠長,讓人聽了回味無窮啊!”楚逸浪眯起眼,輕輕哼起腦海中的曲調,果然—副意猶未盡的模樣。

  “多謝楚爺讚美。”別芝臉蛋紅紅地垂下頭去。

  “找個時間,為我再吹奏一次可好?”他忽然低頭望向她,嗓音低沈地要求,俊容露出溫柔的笑意,雙頰浮起可愛的酒窩。

  楚逸浪擁有俊俏卻又不失成熟男子氣的五官,濃眉挺鼻,卻配上看似無辜的稚氣酒窩,矛盾的氣質讓人又愛又憐,毫無威脅性,最易讓人卸除心防。

  這樣強大的迷人魅力,誰能抵擋得住?

  她望瞭望他的笑容,柔美細緻的臉蛋驀地透出粉粉淺淺的、若有似無的暈紅嬌色。  、

  “……好。”別芝低下頭輕聲應道。

  庭院繁花漸盛,香氣飄送,雙十年華的女孩兒心思,在這太好春日裏,又隱隱波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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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他娘的!我楚逸浪在江湖中歷練翻滾多久了,竟然還會著了人家的道!”他喘籲籲地靠著牆壁罵粗話,脹紅的俊臉上滿是懊惱神色。

  “幽離宮”是最近在江湖上新興的神秘勢力,他為了打采“幽離宮”的來歷,特地親自出馬探查,好不容易混到“幽離宮”宮主的身側,誰知道這個宮主竟是個男女通吃的混帳,竟然看上他的容貌,色膽包天地在他酒中下春藥,想要對他霸王硬上弓!

  他千算萬算,防毒、防暗算,就是忘了算到色心,防到色胚!

  “那個混帳給我下的是什麼藥?不管怎麼運氣也逼不出體外,真邪門……”他扶著牆勉強走著,覺得眼前陣陣模糊,渾身上下躁熱無比,額上卻不斷冒冷汗,胸腹間仿佛有什麼無法控制的熱流正在奔竄妄動……

  突然,一陣猶疑、細碎的腳步聲漸漸靠近他。

  “楚爺?您怎麼在這裏?”溫軟的嗓音擔憂地輕喚。

  楚逸浪眨眨茫然的雙眼,覺得耳裏灌進一道天籟,震得他全身酥麻,胸腹熱流翻滾得更加嚴重了。

  這裏?這是哪里?他的腦袋越來越糊了。

  勉強抬眼向四周望瞭望,看到小院裏立著兩座清了一半的禮物山……

  禮物山?

  在整座“煙波閣”裏,只有閣主何鳳棲那三大美婢的閨房門前才會有這種東西啊……

  楚逸浪呆呆地望著眼前的兩座禮物山。

  自從傳出何鳳棲要為他心愛的三個小婢點君出嫁,加上江湖上誤傳,說若能娶了三大美婢,將有入主“煙波閣”,成為閣主的機會後,別說達官富商、名門俠上們為“煙波閣”閣主的位子感到心動,所以拚命以奇珍異寶贈美人,就連其他許多三教九流、蒼蠅蚊子也都跟著冒了出來,本著人人有機會的信念,全都發了狠,拚命送來各式別出心裁的珍稀禮物,就是希望能奪得佳人青睞。

  原來這裏有三座小山的,但因為別紊的婚事已經定下,因此最近才少了一座,變成兩座小山。

  所以,這裏是“梧桐院”旁,專給閣主那三個美婢住的小別院?

  很好,他認出來了……

  不!不好!他現在誤食春藥,摸到姑娘的閨房門前來,這怎麼得了?!

  原本以為他可以走回自己的“浪雲院”,只讓護衛去請雁鳴飛到他房裏,沒想到竟然不辨方向地胡亂走到不該來的地方。早知道就別為了面子逞英雄,讓人扶回屋裏就好了啊……

  “楚爺?您還好吧?”擔憂的嗓音更加靠近了。

  “……芝兒?”糟了,怎麼是她?

  他的心頭連連感到不妙,不確定自己有沒有因為大驚失色而申吟出來。

  一隻涼涼的手指撫上他的額頭、臉頰,仿佛甘霖一般降落在乾渴到近乎疼痛的的燥熱肌膚上,他忍不住主動偎了過去,忽然想起這種行為極不智,馬上又撇開頭,結果一個暈眩,整個人斜斜倒倒地向牆壁撞過去。

  “楚爺!您的身子好燙……”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扶住他,溫軟好聽的嗓音聽起來似乎更加憂心。

  對!他知道他身子燙,因為他發情了!中春藥的野獸都是這樣的,所以快給他退開啊啊啊~~

  他想對她吼著退遠一點,但一張嘴,只剩難忍的低吟及喘息,膝蓋一軟,差點跪倒在地。

  “楚爺小、心……”

  該小心的是你啊!傻蛋……

  額上的汗滴進眼裏,楚逸浪下意識地閉上限,覺得思緒已經快要失控脫韁,伸手想推開她,雙手卻自有意識地攀上她細弱的肩頭。

  “楚爺,我扶您進屋。”別芝圈住他的腰身,用盡力氣扶抱著他,慢慢向前走。

  “別……”別碰我啊!他在心裏絕望地大吼。

  他滿身汗濕,忍得渾身顫抖,但她嬌軟的身子、芳馨的香氣、還有她輕柔的嗓音,都讓他的自製力瀕臨崩潰邊緣。

  “芝兒在這裏。”別芝以為他要喚她,輕聲應道,將他扶進她的房裏。

  好不容易將他扶進她的房裏,見他連路都快走不動,此時也顧不得男女之防,連忙將他攙到她的床上躺下。

  “楚爺,您先躺一會兒,芝兒馬上請雁公子過來幫您看看——唉呀!”

  正要轉身,床帳裏冷不防地伸出一隻強勁有力的手臂,攫住她細瘦的手腕,嚇了她好大一跳。

  “楚爺,我馬上就回來了,您不用擔心……”她以為他不放心,但她發現他正睜著一雙異常晶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望著她。

  “楚爺……”她試著想收回手,心卻跳得好快、好快。

  他發紅的眼神好駭人,好像要將她的肌膚給灼傷似的,引得她渾身一陣陣的細顫。

  楚逸浪沈默不語,俊容眼紅著,滿室氣氛凝窒,只有他兀自氣息沈重地粗喘著。

  她又試著收了收手腕,唇瓣開啟。

  “楚——啊呀……”

  還沒來得及再次開口,他忽地重重一扯,將她給扯進懷裏,緊緊地抱著她,兩人雙雙滾入香帳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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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雖然狂浪成性,四處遊臥花叢,但他極有原則,一是絕不碰閨女,二是絕不碰自己人,三是絕不會在事後無情無義、狼心狗肺地偷偷拋下女伴,拍拍屁股走人。

  但昨夜……

  昨夜他竟然連壞了自己這三個原則!他不但碰了清白閨女,那個閨女還是他“煙波閣”裏熟識多年的小姑娘,更……更窩囊的是,他竟趁著人家醒來之前,夾著尾巴偷偷逃離人家的香閨!

  當他淩晨口乾舌燥、頭痛欲裂地醒來,見到身畔的別芝淚痕斑斑、裸著身子蜷曲昏睡在一片狼藉的被褥之間時,罪惡感就像一道巨雷,轟然一聲地劈向他,教他的腦子頓時一片空白,什麼都不能思考,待他恢復神智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躲回他的“浪雲院”裏了。

  他怎麼能抽身脫逃呢?這對芝兒是多大的傷害啊!

  做出這樣的事,他何止無情無義、狼心狗肺……

  “簡直是禽獸不如。”涼薄淡然的語調,像是裝了倒勾的鞭子,狠狠一鞭子甩至楚逸浪的心頭上。

  這句話接得真好,簡直說進他的心坎兒裏了!楚逸浪麻木地轉過頭來,看向說出這句話的人。

  只見“煙波閣”閣主何鳳棲霸佔了他“浪雲院”裏最舒適的一張長椅,懶懶地斜倚著,半合著眼,好像隨時都可以酣眠,去和周公會一會棋局似的。

  何鳳棲身後的別緹,則是怒氣騰騰,瞪圓了一雙美目,看著他的表情,儘是不屑與痛恨。

  如果別緹的眼神可以刻字,楚逸浪的臉上大概已經被“無恥淫蟲”四個字給刻得滿滿的了。

  “前些日子,我費了好大的心神,好不容易才定下了厲痕天和紊兒的親事,正打算著近日要問問芝兒有無心儀的對象,好為她點君出嫁,沒想到你卻在昨夜對她……唉……”何鳳棲說到一半,無可奈何地停了下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楚逸浪無話可說,只能咬緊牙根,承受何鳳棲沒說出來的指責,直想劈房子出氣,劈完了房子,最後再一掌劈死自己了事。

  “芝兒的清白終究毀在你這個浪子手上,要她嫁人是難了。你說,這事該怎麼處理?”何鳳棲長長的鳳眼微微一挑,陰柔的俊臉上瞧不出一絲喜怒,顯得莫測高深,說出來的話卻是一步逼著一步。

  “事已至此,一切都是我的錯,我願意承擔責任。”楚逸浪倒在椅背上,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唔,就等你這一句話,我已問過芝兒的意願,只要你開口的話,她願意允婚嫁你。”何鳳淒滿意地點點頭。

  “芝兒她……怎麼還願意……”楚逸浪愣了一下。

  “不然還能怎麼樣?你願不願意娶芝兒,倒是回句話啊!”何鳳棲淡淡地哼了一聲。

  “……是,我會娶她。”楚逸浪表情難看地點頭承諾。

  他從來沒想過會在這麼猝不及防的狀況下,允下了自己的婚事。

  原先,他還計畫著要多過個幾年逍遙日子,然後再安定下來,找個女人為他生幾個孩子,這輩子的人生責任就算完結了。但人算果然不如天算,他怎麼會捅出這麼該死的樓子……

  “那麼,我就代芝兒作主,將芝兒許給你,你們就擇日完婚吧!”何鳳棲笑咪咪地拍板定案。

  別緹在一旁聽著,見他不情不願、好像被逼的模樣,瞬間燒出一把心頭火,忍不住開口說話。

  “閣主,讓芝兒嫁給楚爺好嗎?”別緹依然用她那雙大眼睛對楚逸浪幹刀萬剮著。

  “緹兒,你認為芝兒嫁給逸浪,不妥嗎?”何鳳棲“喔”了一聲,支著額,滿臉縱容地笑問道。

  “楚爺他性好漁色、放蕩不羈、關係複雜,誰都知道楚爺的紅粉知己滿天下。但芝兒生性保守固執,心眼兒很死的,要是楚爺將來照樣四處招惹鶯鶯燕燕,辜負芝兒,那芝兒嫁給他,不就冤極了?楚爺可以三妻四妾,但芝兒卻得賠上一輩子的幸福給欺負她的畜……楚爺嗎?莫怪緹兒不管怎麼想,就覺得對芝兒太不公平!”別緹一句句尖酸的話,譏刺著楚逸浪,氣得已經顧不了身分,“畜生”兩字差一點就要罵出口了。

  楚逸浪聽了臉色更黑,一動也不動地僵在椅子上不說話。

  “那你說,本座該怎麼做,才能對芝兒更公平些?”何鳳棲依然笑得溫溫的,擺明瞭讓別緹為她的姊妹別芝,向楚逸浪索討承諾。

  別緹向前邁了一步,冷冷地瞪著楚逸浪。“楚爺可願意向天發誓,若是辜負芝兒,就不得好死?”

  “好,我發誓,如果辜負芝兒,不得好死。”楚逸浪毫不思索地舉起手對天發誓。

  “還有,會一輩子不舉,沒辦法再去碰其他女人!”別緹昂著小下巴,挑釁地看著他。

  何鳳棲很不給面子地“噗”一聲笑出來,楚逸浪的臉上則是掛滿無數黑線,無言以對。

  雖然事關男性雄風,但畢竟是他啟的禍端,而且這個小丫頭是在何鳳棲的默許下爬到他頭上的,所以他只得全認了!

  “若辜負芝兒的話,我楚逸浪會不得好死,而且在不得好死之前,還會先一輩子不舉。”楚逸浪一咬牙,很乾脆地舉著手詛咒自個兒,全豁出去了。

  別緹滿意了,這才甘願地退到何鳳棲身後。

  何鳳棲緩緩起身,拍拍衣服,笑著對他交代。“好了,既然事情已經解決,那我就先回去了,昨晚的事,我會儘量壓下去,不讓芝兒的名譽受損。至於你,大丈夫一言九鼎,千萬要信守承諾。還有,好好地將心情調適、調適,準備當個新郎倌吧!”

  “……是。”楚逸浪跟著起身,送何鳳棲離開。

  何鳳棲離去前,看他一臉鬱悶凝重,又回頭拍拍他的肩膀。“好兄弟,娶妻沒什麼好怕的,我的芝兒嬌柔又美麗,當你的妻子,是你的好福氣,你看,我們原以為厲痕天那個性格有缺陷的傢夥,可能要當一輩子陰陽怪氣的光棍,最後還不是歡歡喜喜地等著在紊兒生辰那天,當新郎信娶妻子嗎?”

  楚逸浪苦笑地點點頭,表示明白。

  何鳳棲定後,他坐回椅子上,歎了一口氣,呆呆地瞪著窗外。

  人家厲痕天和紊兒是兩情相悅,他和芝兒卻……

  就算他願意負起責任,芝兒也未必對他沒有怨吧?

  而且芝兒她……

  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

  她的身子……沒被他的粗魯給傷著吧?

  想到這裏,他覺得他的心,彷佛被某只無形的沈重大腳,一腳、一腳、又一腳給踩得扁扁爛爛、潰不成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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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6:47


  聽說“煙波閣”閣主何鳳棲,決定將他心愛的小婢別芝,允給他十分倚重的屬下楚逸浪之後,眾人一陣譁然,扼腕不已。

  一堆江湖人不禁在心裏腹誹:“煙波閣”果然愛幹這種肥水不落外人田的事!

  別紊姑娘許給了“煙波閣”自家第二個頭頭厲痕天,沒多久,別芝姑娘又是許給了自家的重要幹部了,擺明瞭不給“煙波閣”外的人一點機會嘛!

  至於“煙波閣”內愛慕別芝的人,則是感到痛心萬分。

  別芝姑娘溫柔嬌美、秀外慧中,一看就是賢妻良母,而且她還通曉音律、才藝出眾,誰娶到她都會讓人羨慕到死,沒想到如今竟然被一個花心浪子給搶去做老婆,怎麼想怎麼替別芝姑娘感到不甘願啊!

  但,閣主說出了口,就表示這事已經定了,愛慕者們只能悄悄傷心垂淚。

  別芝靜靜地站在別院一角,看著她房門前禮物堆成的小山,正一鏟一鏟地教人送上推車,準備拉走變賣,救濟山腳下的窮困人家。

  她和楚逸浪的婚事傳開後,用禮物砸她的不明人士全都消失不見了,倒是別緹門前那一座禮物山有不斷增高長大的趨勢。

  顯然追求者的目標現在全都轉移到“煙波閣”三大美婢裏,唯一一個尚未點君允婚的別緹了。

  想到別緹看到她那堆禮物山不斷長高、長大時,一臉驚恐、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樣,她就忍不住想笑。

  拜楚逸浪所賜,她就快要從莫名其妙的成堆禮物山中解脫了。

  想到楚逸浪,她唇畔的微笑倏地不見了。

  以前,楚逸浪經常找機會看看她,跟她說說話,有時還會逗逗她。兩人之間就算是沒什麼意義的對話,他也會露出十分愉快的模樣,她感覺得出來,他很喜歡看見她。

  但自從閣主作主定下了她和楚逸浪的婚事後,楚逸浪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幾乎消失在她的眼界之內。

  她有種被遺棄的感覺,心口空空的、冷冷的。她討厭這種感覺。

  這種感覺,就像當年她的爹娘在某一天特意給她穿上唯一沒補丁的衣裳,帶地上市集,還塞了一支她垂涎許久、一直沒嘗過的糖人在她手心一樣。

  那時的她還沈浸在大大的驚喜之中,小心翼翼地品嘗著那極其難得的糖人滋味,猛然抬頭,她才驚覺自己已經被爹娘冷血地遺棄在陌生鬧市中,往來雜遝的街口上……

  如果知道自己會遭到爹娘遺棄,她根本就不會想要那一支糖人,小小的糖人,怎麼能彌補得了當時那種遭到親人拋棄的傷害?

  “芝兒,閣主剛才不是要你回來把琴抱到‘霽月亭’去,彈琴給他聽的嗎?怎麼回來後,就站在門口發傻呢?閣王等得不耐煩,已經在催了。”別緹匆匆忙忙地奔了進來,一見到她就揚聲喊道。

  “抱歉,我馬上就過去。”別芝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對她笑道。

  當別芝轉身時,別緹忽然伸出手,十分關心地拉住她的手問道。

  “芝兒,你……沒事吧?”她發現芝兒的雙眼,奸像有點泛紅。

  自從……那件事之後,到現在已經過了一個多月,別芝的情緒看似平靜,也默默地接受了閣主的安排,但她老覺得別芝的心一直在不知名的地方飄晃著,她經常抓到別芝心不在焉的閃神表情。

  十年相處的姊妹情誼,別緹深知芝兒的性子一向沈穩踏實,很少這樣發呆的,因此她的反常讓別緹很是擔憂,但又不知道該如何幫她。

  “嗯,我很好啊。”微笑。

  別芝的笑容看起來有些空空蕩蕩的,就連點頭的模樣都呆呆的,讓別緹看了很是心疼。

  “你快去拿琴,然後先過去‘霽月亭’彈琴給主子聽,我還要到廚房去做些小點送過去。”別緹推了推她。

  別芝淺淺淡淡地點點頭,轉身進屋去抱琴。

  別緹看著她的背影,不知道該說什麼,也幫不上忙,只能悄悄歎了一口氣,順便再咒駡那個畜……嗯,楚爺,接著才轉身奔向廚房,幫主子去做一些聽琴助興的配茶小點。

  心不在焉地將琴抱出房門,別芝緩緩地沿著彎彎曲曲的回廊走著。走到轉角時,猛然和一道轉過彎來的修長身影迎面相對,不由得嚇了一跳。

  “啊……”她向後踩了一個跟蹌,抱著琴的身子不穩地晃了晃,差點跌倒。

  “小心!”一隻有力的大手忽地伸過來扶住她。

  “多謝……”一抬頭,她便怔住了。

  對方是自那一夜之後,便幾乎不曾出現在她面前過的楚逸浪。

  若不是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曾讓別緹照顧了一天才下得了床,還服了兩天神醫雁鳴飛開給她的藥,否則這將近一個多月來,都沒見到他出現在她面前,她幾乎要以為那夜的事,只不過是一場不真實的黃粱夢境呢。

  “呃……芝兒,是、是你啊……”他的表情十分尷尬,好像隨時會拔腿逃離一般。

  楚逸浪認出她後,似乎也是嚇到了,語調有些結巴,原本扶著她的手,像被燙到一般,立即收撤回去。

  別芝心裏像被針給狠紮了一下,但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對他行禮。

  “楚爺,好久不見。”溫潤的嗓音中,調著—絲若有似無的苦澀味道。

  她知道,他在躲她。

  從他在那夜解開春藥的藥性後,就在第一時間躲開了她……

  她的心又酸又苦,卻無處可訴。

  “是啊,好久不見……”他有些恍神地瞧著她。

  他腦海裏浮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覺得她瘦了好多。

  她的臉蛋削尖了一些,也蒼白了一些,卻依然對他掛著淡然溫婉的笑容。

  他感到一陣強烈的自慚形穢,原本一對炯然坦蕩的目光,竟不由自主地垂下,閃避她的視線。

  他不是沒注意到她日漸蒼瘦,卻怎麼也鼓不起勇氣去跟她說話。

  一個多月以來,他一直很努力地躲著她,不敢跟她說話,也不知該用什麼面目面對她,只好躲得遠遠的。

  偷偷瞧著她纖秀到幾乎風一吹就要刮跑的瘦弱身影,見她一日一日消瘦,他只能在心裏暗暗發急。

  對自己,他有著強烈的自厭,每見她一次,他就恨不得痛宰自己一次。

  他時時刻刻都在不停地懊悔著那日誤中春藥後,對她所做的事。即使他失了理智,仍然罪責難饒。

  今日這意外的近距離碰面,望著她嬌美的芙頰,他驀地發覺自己好想念她!

  他想念她的嗓音、想念她的微笑、想念她的眉睫唇瓣,想念她軟玉溫香、柔若無骨的玉肌冰膚……

  什麼、什麼、什麼?他正在想什麼啊?!

  他怎能對她產生意淫的念頭?他怎麼這麼的無恥下流?他怎麼可以……他、他……

  他真是個學不會教訓的畜生啊啊啊!

  強烈的罪惡感沖刷而來,他擰著眉頭,臉色難看地用力甩甩頭,想讓自己清醒一點。

  他正在努力定神,沒想到她卻將他自嫌的表情給誤會了去。

  “您不去‘霽月亭’聽芝兒彈奏一曲嗎?”她垂下眼輕聲問道。

  “改天吧,我、我有事,先走了。”他有些慌張地說著,就要轉身離開。

  別芝忽地抬頭,想也不想就上前伸手拉住他的袖子。

  楚逸浪不知道是嚇了一大眺,還是過度心虛羞愧,下意識地用力抽開手,結果不慎撞到她懷中的琴。

  兩人都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琴飛脫山去,撞到廊柱後,重重地彈落到地面。

  楚逸浪張大眼,整個人呆住了。

  芝兒渾身一僵,也怔征地望著地上摔得支離破碎的琴,神情十分複雜。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楚逸浪不斷地對她道歉,蹲下身想要撿拾碎片,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從何撿起。

  他在她面前怎麼變得這麼笨手笨腳的?

  他明明是悠遊在香粉胭脂裏、與女人相處經驗十分豐富的情場浪子,結果不但沒能化解他和她之間莫名尷尬的氣氛,現在還硬生生地弄擰了場面,毀了她的琴。他懊惱得直想砍斷自己的手臂,心裏對她的愧疚又更深了一層。

  芝兒沈默地低頭看著琴,心裏苦澀到了極點。

  她知道,他不是故意的。他一直都不是故意的。

  他以前對她好,是他本性如此,對所有姑娘一向溫柔、愛調笑,並不是故意要惹她動情的。

  那天夜裏他中了春藥誤闖別院,也不是故意要傷害她,至少在他理智存在的時候,並不會對她做出那樣的事。

  所以,她在怨什麼?她在傷心什麼?她期待從他身上得到什麼?

  她神色轉為冰冷,抬起頭來看著他,眼底閃過某種決絕之色。

  “芝兒不是死纏爛打的性子,若楚爺無意婚配,芝兒請閣主收回婚約便是,請楚爺不必為難。”她平靜地說道。

  她沒有提高一絲音調,神情也沒有一絲激動,但她的嗓音聽在他耳裏,心口竟然一陣陣地收縮了起來。

  她給人的感覺,向來是溫柔恬靜,像是和風薰月一般充滿了暖意的,為什麼現在會出現這樣冰冷又疏遠的表情呢?

  “我不是……”他張口欲言,卻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他的行為,從頭到尾都差勁透了,差勁到連他都瞧不起自己。

  芝兒不再與他說話,踏過一地的碎片,靜靜地轉身離開。

  他一言不發地站在原地,挫敗萬分地瞪著地上破碎的琴發呆。

  她離去前的眼神,讓他莫名的心慌意亂。

  琴碎,情碎……

  她……

  會不會真如地上的碎琴一般,將她對他的好感,一併都砸碎了?

  “我真是個蠢蛋!明明不想這樣對她,明明是很喜歡她,明明願意娶她為妻的,怎麼會把自己弄得像是個負心的雜碎混蛋呢?”

  面對無法收拾的一地殘局,他懊惱萬分地抱頭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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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芝拿著一支成色通透、一看便是上品的玉笛出現在“霽月亭”時,一臉百無聊賴、支手撐額斜臥在舒適軟榻中的何鳳棲,微微睜開了眼。

  “芝兒,我不是說想聽你彈琴,怎麼拿成了—支笛子?”他揚揚眉,似笑非笑地瞧著她手中的長笛。

  “閣主,剛剛芝兒回去拿琴時,一時心急,不小心把您贈給芝兒的古琴給摔毀了,請閣主降罪。”別芝馬上在他膝前跪了下去,腦袋垂得低低的。

  “‘春雷’古琴被砸毀了?”何鳳棲“喔”了一聲,語調十分平靜,好像在問“茶已經涼了?”一樣的雲淡風輕。

  別芝並沒有籲一口氣,只是將臉垂得更低。

  “芝兒知道‘春雷’占琴價值不菲,千金難求,閣主大方地將占琴贈與芝兒,芝兒卻未能善加惜護,竟在芝兒手中毀損,壞了閣主一片美意,請閣主責罰芝兒吧。”

  何鳳棲眨眨眼,才正要開口,一道白影倏地竄進亭裏。

  “逸浪,你來了?也是想來聽芝兒彈琴嗎?可惜琴毀了,今天只能聽笛樂。”何鳳棲緩緩坐起來,笑望著神色問有些倉促不安的來人。

  一聽到琴毀,楚逸浪的臉色更加緊張,立即有意無意地往別芝身前一站,維護別芝的神態十分明顯。

  “鳳棲,那琴是因為我的粗魯莽撞而砸壞的,不關芝兒的事,別責罰芝兒。”他趕忙向何鳳棲求情。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生氣,也沒要對芝兒處罰什麼。古琴壞了就壞了,罰了芝兒,琴也不會恢復。而且我既然贈給了芝兒,她就算把占琴劈了拿去當柴燒,我也懶得理會。”何鳳棲不以為然地朝他揮揮手。

  楚逸浪籲了一口氣,不自在地瞧向仍跪在地上的芝兒。

  芝兒低著頭,一動也不動,仿佛沒聽到他為她求情。

  楚逸浪對她的無動於哀感到有些失落,但想到她還跪在地上,馬上向何鳳棲使了使眼色。

  何鳳棲對他挑挑眉,臉帶嘲弄,還是對芝兒開了口。

  “芝兒,你先起來吧,既然帶了笛過來,就吹奏幾曲來聽聽,看看我前些日子給你的笛譜,學成了多少。”

  “……是。”別芝起身後仍舊沒看他,靜靜移向另一邊,選了一張最遠的石凳坐下。

  楚逸浪看著她,欲言又止,但礙于何鳳棲在場,所有的話全繞在舌尖上空打轉,最後化成了俊臉上一陣陣的焦躁。

  “逸浪,這麼緊張做什麼?放鬆一下,選個位子,坐下來好好聆聽曲子,別像只腳底紮了針的熊般,一臉暴躁地走來走去,很殺風景的。”何鳳棲歎了一口氣,搖搖頭。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然後轉頭看看別芝,再四處看了看,一時拿不定主意要坐哪一個位子。

  是要離芝兒近一些,還是遠一些呢?

  看看芝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表情,抓抓頭,他最後有點孬地選了一個有點遠、也不會和她正面相對的保守位子坐了下來。

  別芝試吹了幾個音,調整好後,她凝神專意,將笛子置於唇邊,嫩白指尖壓在笛管上,悠揚空靈的笛音緩緩流泄而出,揚揚蕩蕩地在串中回繞悠轉。

  別芝從小便被何鳳棲發現音律天賦極高,因此曾經為她花重金聘來天下名師指點,並不時搜羅一些絕世的古琴名譜給別芝。前年,他無意問得到一具名為“春雷”的傳世古琴後,連猶豫也沒有,就馬上轉贈給別芝了。

  何鳳棲身旁的三大美婢除了貌美,還各有專擅的長才,別紊精於女紅,別緹精於烹膳,別芝精于音律,全是何鳳棲從小將她們養寵出來的,一點也沒有真的將她們視為婢仆來對待。

  與其說何鳳棲寵愛他的三個小婢,倒不如說他當年自從撿了年幼的她們後,幾乎就將她們當女兒來栽培了,莫怪他現在還會像嫁女兒—樣,想要幫她們三人點君出嫁。

  別芝今天選的玉笛細而長,音色豐厚圓潤、悠柔婉轉,旋律舒緩,如歌如訴。

  楚逸浪聽出了她曲中的幽怨不甘,整個心都悶悶的、揪揪的、苦苦的,怔怔地出了神……

  “停。”

  何鳳棲忽地開口,笛音倏然而止。

  別芝放下手中的玉笛,靜靜地望向何鳳棲。

  “琴樂重意,笛樂重氣,你雜念太多,導致氣亂意虛,一首曲子敦你吹得七零八落,我看今天還是別吹了吧。”何鳳棲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直接評點她的缺失。

  楚逸浪聽出了她反常的笛音,何鳳棲當然也聽出來了。

  “抱歉,讓閣主失望了。”別芝站了起來,握著玉笛,低垂著頭。

  “瞧你吹成這樣,害我也聽得心頭發悶,你有什麼心事,說來聽聽吧,看看讓我無法好好聽曲的罪魁禍首是誰,我幫你出氣教訓一下。”何鳳棲一手敲著桌沿,懶懶地問道,視線卻有意無意地往楚逸浪身上瞧去。

  他們兩人之間的怪異情緒,他看得心頭雪亮。

  今天的休閒樂趣,活生生被波及破壞,沒辦法好好地聽個曲子,他何鳳棲若不擾亂個一池春水,還真有些不甘心啊!

  別芝忽然又向何鳳棲跪了下去,楚逸浪的心頭忽地一跳。

  “芝兒想請閣主作主。”她的嗓音有些壓抑。

  “什麼事?”何鳳棲淡淡地問。

  別芝緩緩抬起頭,終於看了楚逸浪一眼。

  這一眼,沒讓他感到開心,反倒讓他感到大大不妙。

  果然,她一開口,就應驗了他的預感,並且將他打成一尊僵硬的石像。

  “請閣主……作主撤了芝兒和楚爺的婚事吧。”她一咬唇,一鼓作氣地將心裏的話說出口。

  “喔?你不嫁他?”

  何鳳棲的嗓音聽起來好像在看戲。

  “不嫁。”她決絕地回答。

  楚逸浪忽地將頭轉向一邊,不說話。

  何鳳棲瞄了瞄心情明顯變惡劣的楚逸浪,唇邊的微笑漾得更開了一些。

  “奸啊,你不嫁,我也就不勉強你了。”

  “多謝閣主。”別芝沒什麼表情地答道。

  何鳳棲垂下眸子,繼續說道。

  “但我的原則是,指送出去的婢女,是不會再要回來了。當初厲痕天拒絕接受紊兒的時候,我便驅逐紊兒離開‘煙波閣’。現在你若拒絕婚事的話,也會面臨和紊兒一樣的下場,如此你還願意要求撤除婚事嗎?”

  別芝愣住,沒想到這一層狀況。

  楚逸浪著急地立即開口道:“等一等!你不會是要芝兒離開‘煙波閣’吧?我並沒有不要芝兒,是她主動求去的,這和厲痕天不要紊兒的狀況不同啊!”

  “今日雖然是芝兒主動要求撤婚,不是因為你拒絕接受芝兒,但在我看來,都是一樣的。”何鳳棲冷冷地說道,一副完全沒得商量的表情。

  “可是……”楚逸浪急得站了起來。

  “或者,還有一個選擇。咱們京城的‘花雨樓’不是尚缺一名值得信任的暗樁人選嗎?憑芝兒一身琴藝作掩護,應該是最佳的人選。逸浪,你說是不是?”何鳳棲高興地笑彎眼。

  “閣主……”別芝大吃一驚,不信地瞪圓了雙眼,呆呆地望著何鳳棲。

  “鳳棲,你……”楚逸浪也被何鳳棲弄傻了。

  何鳳棲明明答應別芝撤銷他們的婚事,但是京城“花雨樓”歸他所管,是“煙波閣”收集天下情報的大本營,這樣一來,何鳳棲不就是明擺著把芝兒送到他身邊來,還讓他當上芝兒的頂頭上司嗎?

  “芝兒……芝兒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呢?”別芝咬著唇,強忍著幾乎要破碎的語調問道。

  她的打擊好大,沒有想過就連閣主都要遺棄她,眼底不自禁地泛出受傷的淚水。

  “當然是你嫁給逸浪的時候啊!到時候,你已是他的妻,不回來‘煙波閣’,要到哪里去?”何鳳棲微微一笑。

  “鳳棲,難道沒有別的通融法子嗎?”楚逸浪不舍地瞧著她發紅的眼眸,試圖向何鳳棲求情。

  “沒有。”何鳳棲回絕得很乾脆。

  考慮了一會兒後,別芝深吸了一口氣,咬著唇緩緩答應。“芝兒願意‘花雨樓’接下暗樁任務。”

  楚逸浪皺起眉頭,在別芝和何鳳棲之間看過來又看過去。

  何鳳棲一臉堅決,什麼都沒得商量的表情。

  而看芝兒的表情,似乎也是鐵了心,就算要被逐出“煙波閣”,也不肯回頭嫁他。

  他和芝兒之間雖撤除了婚約,但是,兩人在何鳳棲的指使下繞了一圈,似乎又回到了原點。

  這究竟是什麼情形?

  楚逸浪挫敗地抱著頭,強烈懷疑他和芝兒正被何鳳棲放在手掌中要著玩,這一想,他忽然覺得腦袋好脹啊……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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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07


  別緹走進別芝的房裏,懷裏還小心翼翼地抱著一個琴盒。

  “這是什麼?”正在房裏整理行囊、即將遠赴京城的別芝抬起頭來,帶著淺笑問道。

  “禮物。”別緹將琴盒放在桌上,慢慢打開,捧出盒中的琴。

  “‘九宵飛泉’?”別芝掩不住驚訝地看著琴。

  瞧見桌上那具樸拙中見精巧的古琴,別芝一眼就認出了這具在琴譜裏記載有名的傳世名琴。

  “芝兒,這琴比不上閣主送你的‘春雷’還要好嗎?”前些日子受了重傷,調養了好久才能下床的別紊,坐在桌旁,張著圓圓的眸子,好奇地問道。

  “‘春雷’已經算是極好的名琴了,但‘九宵飛泉’卻是名琴中更加珍稀的極品。”別芝一邊解釋,一邊伸手撥弦。

  優亮的音色,從嫩白的指尖,如輕瀑涓流般琮琮錚錚地彈挑滑過。

  “哇,好美的音色!”別紊驚豔地叫出來。

  別紊是個大音癡,但連她一聽到琴聲,都忍不住為之讚美,可見這具古琴的確超絕出眾。

  “這算是閣主送你的臨別贈禮嗎?”別紊羨慕地說道。

  “這不是閣主送的,送琴者另有其人。”別緹撇撇唇。

  “不是閣主送的?”別芝有些訝異地轉頭看向別緹。

  那就是某位神通廣大的愛慕者了?

  瞧過了一山清也清不完的禮物山,金銀珠寶全入不了她的眼,唯獨這—具樸實無華的古琴,徹底打動了她的芳心。

  “如果這具古琴早些送來,說不定我就點頭嫁了這個贈琴的有心人了。”別芝笑著說道。

  一芝兒,話別說得太快,要是對方根本是個爛人,難道你也會為了一具木頭做的琴而嫁給那個人嗎?”別緹臉色古怪地看著她。

  “緹兒,你知道送琴的人是誰嗎?”別紊幫別芝問道。

  “怎麼會不知道?這琴是我從贈琴者的手中接過,親自拿過來的。”

  “這是誰送的琴?”芝兒追問道。

  這是她第一次追問贈禮者的身分、名字。

  “是楚爺。”別緹故意一字一字說得清楚。

  “是他?”芝兒愣愣地看著她。

  她與他不是解除婚約承諾了嗎?他為何會送這麼名貴的禮物給她?

  難道會是……她要求撤婚的謝禮?

  她想要一笑置之,卻連自嘲的笑容都擠不出來,只覺得心裏直發苦,澀得想要掉眼淚。

  看到芝兒怔住,臉色僵硬,別緹馬上露出一副“你看吧、你看吧!就是楚爺那畜生!你還要嫁他嗎?”的表情。

  “是楚爺送的?哇,他好有心喔,找來這麼名貴的古琴送你!”紊兒沒那麼多心眼,反而很單純地在一旁喳喳呼呼地羨慕道。

  “……那是因為他害我的‘春雷’摔碎了,所以才找了另一具琴來賠我。”芝兒嘴裏這樣回道,神色卻很複雜。

  “芝兒,其實……我覺得,你不該要求閣主撤除你和楚爺的婚約。”別紊瞧著她,忽然說道。

  “為什麼?”芝兒問道。

  “因為楚爺對你很好啊!”別紊理所當然地回答。

  “是嗎?”芝兒心不在焉地撫著琴。

  “雖然楚爺看起來花心、浪蕩、不負責任,但他應該是個很可靠的人,才能獲得閣主的倚重,就連孤僻冷漠的二爺都能信任他,一定有他的可取之處。”

  “可這也不能保證楚爺會對芝兒好啊!”別緹還是不以為然。

  “還有啊,從以前我就覺得他的眼神特別會繞著你打轉,跟你說話的時候特別專心、輕柔,所以他應該是很喜歡你的。”別紊對別芝笑著說道。

  “他對所有人不都是這樣?”別芝茫然地說。

  “才沒呢!緹兒,你說,對不對?”紊兒拉著緹兒來作證。

  原先很討厭楚逸浪、一直不看好芝兒婚事的緹兒,聽紊兒這麼一說,不由自主地開始認真回想,態度也猶疑了起來。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耶……”別緹抓抓頭,開始不確定了起來。

  “芝兒,你為什麼不給他一個機會,看看他是否能做一個好夫君呢?”別紊偏著頭問道。

  別芝臉上的笑意消失,收回在琴弦上依依不捨、來回撫撥的指尖。

  她還以為這次的贈禮是跟以前一樣,又是愛慕者送來的東西,誰知道,送的人竟然是楚逸浪。

  原本想要對他死了心的,此刻卻又被他給攪亂了心房……

  別紊忽然拉一拉她的袖子。

  “什麼事?”芝兒回過神來。

  “芝兒,你有訪客喔!”別紊指了指外面一道徘徊不定的修長身影。

  “哼,他還敢來?”別緹的語氣擺明瞭一點兒也不歡迎來人。

  芝兒默默地起身,與楚逸浪遙遙相望。

  “得了,別當牛郎織女了,我跟紊兒先離開了,你自己就看著辦吧!”別緹白了白眼,扶著紊兒慢慢走出房門。

  經過楚逸浪的時候,別緹還特地送了一枚警告的眼神給他。

  楚逸浪苦笑著接收警告,站在別院的小院中望著別芝,不敢貿然靠近。

  他不確定她是不是能忍受他的接近。

  她是那麼的堅決要撤婚,應該是很討厭他了……

  芝兒轉身將桌上的古琴收入琴盒之中,抱起來走到房門外。

  “楚爺,謝謝您的厚愛,但我不能收這個琴。”她將琴盒遞了出去。

  “這琴……你不喜歡?”他沒有伸手去接,只是深深地望著她的眼。

  “太貴重了,芝兒承擔不起。”

  “那鳳棲當初送你‘春雷’,你就能承擔得起?”他的心口湧出滿滿的醋意。

  芝兒沒有話說,兩人之間的氣氛僵到最高點。

  “算了,你不要就不要,我把它扔去竈房,要廚娘劈了當柴火燒掉!”楚逸浪忽然一股氣打上來,滿臉不悅地伸手,就要把琴盒拿過來。

  “你……這是稀世難得的‘九宵飛泉’,怎麼能當柴燒掉?”芝兒抱住琴盒後退一步,眼底冒出不以為然的火光,怒瞪著他。

  “沒有知音人,這琴終究是個死物。我不彈琴,留在我身邊又沒用。”他僵硬地開口。

  別芝聽了,歎了一口氣,與他相望了一會兒,便退讓了。

  “楚爺,請進來坐一坐吧。”她抱著琴,轉身走進房裏。

  楚逸浪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她進了房門。

  他飛快地瞥了屋內四周。

  那一夜的事,他根本沒什麼記憶,只有模模糊糊的零碎片段。

  唯一最深刻的—幕,是他初次沈宕狂亂地侵佔了她時,她那張梨花帶雨,哭泣難忍的美麗臉龐。

  這幕記憶,像把尖銳的錐子,總不時地將他愧疚至極的心,一遍又一遍地搗得鮮血淋漓……

  她將琴盒放到桌上,神色木然地站在花窗旁,側著臉,望向窗外白茫茫的江面春霧。

  他坐下來,清了一下喉嚨,試著找話題跟她聊。

  “一切都收拾好了?”

  “……嗯。”她簡單地應道。

  接著,又陷入了沈默。

  楚逸浪鎖著眉,站了起來。“那就這樣了。明日,會有我的手下來護送你到京城去,到時我們再碰面。”

  “楚爺您呢?”她幽幽地抬頭。

  “京城有些急事,我不想耽擱,馬上就要動身出發了。”楚逸浪低聲說道,濃濃的焦躁困住了他。

  他找不到突破兩人之間困境的方法,除非他能讓時間倒轉,一切重來……

  “芝兒……”他突然喚道,嗓音有些啞。

  “什麼事?”

  “如果……如果……”如果那夜他不曾出錯,她是否會願意點頭嫁給他?

  所有的話全堵在舌尖,吐不出來,

  假設性的問題,不管怎麼問,全都是白費功夫,又何必再問?

  “楚爺?”

  “沒事,你好好休息吧,明天一大早就要出發了。”他搖搖頭。

  “……好的。”她垂下眼眸,掩去所有思緒。

  楚逸浪幾次張口欲言,仍然試圖想說些什麼,最後還是又吞了回去,化成—聲壓抑的歎息。

  “我先走了。”不再看她,轉身離去。

  等他走遠了,芝兒慢慢走回桌旁坐下,看著琴盒發呆。

  過了一會兒,她歎了一口氣,起身找來一塊綢布,仔細地將琴盒包妥,決定將“九宵飛泉”一併打包,隨身帶上京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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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別芝不懂武,也不善騎馬,因此離開“煙波閣”之後,只能在數名護衛的保護下,乘坐馬車慢慢趕路。

  誰知走了幾日的路程,就快要到京城時,竟然在郊外遇襲了。

  嗯……說是遇襲,也不太算。

  對方只是用大批人馬擋住她的路,“請”她直接移駕到當今小王爺位於京城西郊“皇恩湖”湖畔的樓船上“而已”。

  別芝掀開簾子,冷冷地看著來意不善的人馬,在她的馬車四周團團包圍,心裏頭感到十分無奈,不禁歎了一口氣。

  閣主一向莫測高深,卻在處置她的事情時,作出了很不合情理的決定。

  她心知肚明,閣主只是隨便找個藉口,想把她正大光明地送到楚逸浪身邊而已。

  否則,要她來京城做什麼暗樁?

  像現在,都還沒踏進京城,她就被人識破身分了。

  只不過,她一向深居“煙波閣”,就算陪伴閣主外出辦事,也不曾主動與江湖人來往,更何況是從無交集的皇親貴族,因此她不很明白,怎麼會冒出一個素昧平生的小王爺來挾持她呢?

  “別芝姑娘,請吧。”似乎是隊伍頭頭模樣的武將,催促她坐上他們有備而來,冠蓋華麗的馬車。

  “多謝厚愛,我坐我‘煙波閣’的馬車就可以了。”說完,她放下簾子,不再言語。

  領頭的那人也不勉強她,抬手一揮,就帶著浩浩蕩蕩的隊伍,押著別芝的馬車,轉向城外西郊的“皇恩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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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情緒惡劣地灌著酒,盡力不去想著今天就是別芝到達京城的日子,拉著“花雨樓”裏的姑娘們,一懷接著一杯,努力地想讓自己喝醉。

  等她來了,看見他爛醉如泥的頹廢模樣,應該會更加堅定不嫁他的決定吧?

  呵呵苦笑幾聲後,他又吞了幾懷酒入腹。

  “楚爺,別再喝了,您喝太多了。”一隻纖白小手伸出,拿走他唇邊的酒杯。

  “花花,你說,我有沒有可能娶到一個嬌美賢淑的妻子,為我彈琴、為我生孩子?”他拉住搶走他酒杯的那只手,醉眼蒙朧地問道。

  “楚爺別開玩笑了,您的心哪里定得下來呢?”花花還沒回話,一旁的蓮蓮已經掩唇嬌笑地說著。

  “是啊,楚爺是咱們姊妹的,怎麼能讓一個女子給霸佔去呢?我豔豔頭一個不依!”另一位名叫豔豔的女子也跟著笑得花枝亂顫。

  “你們別鬧了,沒發覺楚爺今天已經喝過頭了嗎?”花花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幫他擋酒。

  “喝得盡興才好啊!楚爺一向酒量好,要被灌醉還不容易呢!”蓮蓮覺得她掃興,白了她一眼。

  “但是……”花花咬唇不語。

  “花雨樓”裏不少人只當楚逸浪跟“花雨樓”的幕後老闆交情不淺,卻不知道楚逸浪其實就是“花雨樓”的幕後老闆,經常以這無防備的浪子姿態,混在花雨樓裏,負責收集京城裏的各種情報。

  她身為楚逸浪的屬下,應該要主動提醒他酒醉會誤事的,但看他發狠喝酒的模樣,似乎真的很想喝醉,勸也勸不動,教她忍不住蹙起眉頭。

  “花花,我問你,你認為我是不是一個當人家好夫君的料?將來有沒有可能當一個好爹爹?”

  “楚爺,您今天是怎麼回事?是不是想成家想瘋啦?老是提什麼夫妻,又是什麼爹爹的!”豔豔忍不住抱怨了。

  花花歎了一口氣。

  根據“煙波閣”傳來的消息,楚爺本來和閣主心愛的美婢之一別芝定下了親事,但前一陣子,又破別芝姑娘給退了親。

  只要是男人,大概都受不住這樣失面子的事吧?

  難怪楚爺他要喝得醉茫茫,一醉解千愁了。

  “楚爺,花花送您回房休息吧。”花花才要扶著楚逸浪離開,另外兩隻手就伸過來拉住他。

  “楚爺,今晚需要蓮蓮陪嗎?”蓮蓮擠開花花,語帶暗示地蹭著他。

  “啊,還是由豔豔來照顧楚爺好了啦!”豔豔也竄到他另一邊撒嬌道。

  “不要、不要!通通不要!除了芝兒,我誰都不要!”楚逸浪睜開迷蒙的雙眼,用力揮揮手,整個人掛在花花身上。

  “芝兒?‘花雨樓’裏沒有叫芝兒的姑娘呀!”豔豔和蓮蓮皆不滿地皺起眉來,疑惑不已。

  唯獨花花在歎氣。

  果然是跟別芝姑娘有關啊……

  “楚爺,回房去休息吧。”花花扶起他,送他回房去,體貼地關上門離去,不再打擾他。

  沒多久,房門被人輕輕敲了敲。

  “楚爺。”門外小廝喚道。

  “……什麼事?”楚逸浪閉著眼,迷糊地應道。

  “楚爺,有位小王爺派來的人,說想送個口信給您——”

  “小王爺?!哼!別拿什麼狗屁小王爺來煩我!那個混蛋!要不是他……我跟芝兒怎麼會……”他像是被戳到痛處,跳腳怒駡,罵到一半說不出口,又狠狠灌了一口酒。

  “小王爺的人還在外面等著,楚爺要小的如何回覆呢?”

  “隨便小王爺!他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懶得理他……”我要待在這裏等芝兒……最後一句話還沒說出口,他已經閉上眼,沈沈地醉倒在錦被之間。

  “……是。”小廝等了半天,一直等不到更多的回應,猜想他已睡下了,便不敢再打攪他,轉身離開,將楚逸浪的醉話,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地傳達給小王爺派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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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30


  “你就是別芝?”

  一個衣著華麗的俊俏男人,坐在高高的主位上,斜眼打量她。

  “是。”別芝抱著琴站在他面前。

  這艘泊於“皇恩湖”上的樓船,建造得高大,豪華,雕樑畫棟,十分氣派,如果不是地板微微的上下波動,她還以為來到了皇宮內苑呢。

  他們現在正位於樓船上最高一層的樓房,四周的落地窗扇大開,望向外面,湖畔及山野風光—覽無遺。

  但此時她根本沒有看風景的興致,只能小心翼翼地應對著。

  這個小王爺的身上,邪氣很重。

  “煙波閣”的二爺雖然也是氣息偏邪,但卻是因練功而生的,是屬於單純的血煞之氣,在“煙波閣”閣主使計讓二爺盡除邪功,重練純正內力之後,簡直像是換了一個人般,陽剛之氣令人生畏。

  而這個小王爺看起來五官端正,眼神卻陰毒傲慢,像是個行事不擇手段之人,令人不寒而慄。

  上上下下看了她一輪,小王爺最後下了結論——

  “長得不怎麼樣嘛!”小王爺冷哼了一聲。

  別芝覺得有些好笑、有些莫名其妙,更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奇特。

  她長得怎麼樣,關這小王爺什麼事了?

  “請問,王爺將民女帶來這裏,不知道有何貴事?”別芝淡淡地問道。

  “沒什麼事,本王和楚逸浪有些交情,知道他最近剛和你訂下了婚事,本王想幫他慶祝、慶祝,正巧聽說你來了京城,所以就先邀你來坐坐了。你看,我都準備好了大禮,就等楚逸浪大駕光臨呢!”小王爺得意地向四周揮了揮。

  別芝細細一看,這才發現樓船內外四周竟然早就藏著一批弓箭手,箭頭的金屬光芒隱約閃了閃,她心裏不禁悚然一驚。

  原來小王爺挾了她來,是想要脅楚逸浪?

  她強自鎮定地抿唇微笑。

  “小王爺可能弄錯了一些事,民女和楚爺沒有婚約。況且民女只是‘煙波閣’裏的一名小小婢女,無足輕重,楚爺怎會犯險前來?”

  “是否無足輕重,等我派去通知楚逸浪的人回來之後,就知道了。”小王爺胸有成竹地笑道,兀自悠然地喝著茶。

  別芝內心掙扎著,一方面希望楚逸浪千萬別來踏入陷阱,一方面就怕他不出現,將她丟在這裏自生自滅。

  沒多久,一名隨從進來稟報。

  “小王爺,派去‘花雨樓’的人回來了。”

  “喔?楚逸浪也來了嗎?”小王爺露出期待的神情,熱切地問。

  別芝的心也跟著一跳。

  “沒有。”隨從低頭搖了搖。

  “沒有來?那楚逸浪聽了口信後,有說了些什麼嗎?”小王爺眯起眼,語氣瞬間變得冰冷。

  “楚逸浪沒答應赴約,並且回了一句話,說是‘隨便小王爺’。”隨從彎著腰,戰戰兢兢地回話。

  “哼!白忙了一場,可惡的楚逸浪!”小王爺抓起杯子,狠狠地就往地上砸去泄忿。

  別芝渾身涼透,不敢相信楚逸浪真的做到如此恩斷義絕的地步。

  懷裏抱著的古琴,變得像有千斤重,沈得讓她再也捧抱不住,“匡”的一聲落了地。

  “你傷心了?看來楚逸浪的風流債,欠了不少啊!”小王爺瞧見她死白的臉色,忍不住嘲諷一番。

  別芝死死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你聽明白了楚逸浪對本王回傳些什麼話嗎?他說‘隨便小工爺’。這表示,你在他心裏的地位,的確不過如此!算本王瞎了眼,竟估錯了你的分量!”小王爺哈哈笑著,繼續嘲諷她。

  小王爺的冷嘲熱諷,對別芝而言只能算是細針輕紮,因為楚逸浪已經傷透了她的心,讓她心灰意冷,墜入絕望穀底。

  承諾娶她,贈她占琴,果然只是因為他有愧,並非有情……

  紊兒說錯了,她在楚逸浪的眼底,一點兒也沒有什麼特別的地位……

  “本王現在氣壞了,既然等不到楚逸浪,算你倒楣,只好拿你權充本王出氣的對象了!”小王爺輕聲說道,然後便摒退所有人,直直地盯著她,唇畔露出惡意的笑容。

  別芝的小臉倏地蒼白,警戒地看著他。

  “而且,我聽說‘煙波閣’閣主正在為他的三個美婢點君招婚,如果能娶得三大美婢之一,便是下任‘煙波閣’閣主的繼任人選。本王正巧當王爺當膩了,想在江湖上闖闖,做做‘煙波閣’的主人,似乎也不錯。”小王爺的雙眼閃過讓人無法錯認的欲望光芒,

  別芝心裏一驚,腳步緩緩後退。

  “小王爺請自重。”她警告道,暗中觀察四周的逃脫方向。

  樓船頂上早就佈滿了弓箭手,樓船下,也全是小王爺的人馬,她—個人要如何逃出去?

  她的心裏感到一陣絕望。

  “哼!小小婢女,竟敢用這種語氣跟本王說話?你讓本王更生氣了,瞧我待會兒怎麼罰你!”

  他的語氣充滿露骨的暗示,令人作嘔。

  “‘煙波閣’從不認敗類為主子的,想當‘煙波閭’主人?只能說小王爺是在妄想。”

  小王爺忽然面露猙獰,撲上前去撕扯她的衣裳。

  “放開我——”別芝驚叫出聲,拚盡全力掙扎,死也不肯讓他近身。

  見她不順服,小王爺怒氣一起,抬手重重一個掌摑,將她的臉打偏了。

  別芝被打得昏眩不已,嫩白的臉頰上立即浮起灼痛的紅紅腫印,唇邊也滲出一絲血來。

  她的狼狽模樣,激起他更多的欲望,更加速撕扯她的衣裳。

  昏眩之中,別芝想起楚逸浪經常指點她的一些防身掌法,於是趁小王爺大意之時,迅速使出一記擒拿反扣,直指他的要害。

  小王爺雖然學過武,但實戰經驗不算足夠,原本以為她不懂武,因此僅用蠻力制住她的身子,此刻見她使出一記嫺熟的掌法打向他,突生的變數嚇了他一跳,不由得呆了一下。

  就在小王爺鬆懈的瞬間,別芝乘隙竄身掙脫,奔逃到樓船的窗扇邊緣。

  “怎麼,想跳樓船?”小王爺起身,慢慢向她踱了過去。

  “不要再過來了。”別芝抓著窗柱瞪著他,眼中冒出不惜一死的心意。

  “容本王警告你一聲,你身後的‘皇恩湖’,不同於一般的湖,就算再會泅水的人,都會被水底下糾結叢生的水草給纏住溺死,如果不想死的話,還是別拿自己的小命去賭。”小王爺邪氣地笑著。

  別芝偏頭望瞭望身後一片瀲灩水澤。

  “瞧見了沒?湖上連一戶行船人家都沒有,這可不是因為‘皇恩湖’的名字,而是沒有人膽敢在這惡水湖上討生活。”他不相信她一個弱女子,會有跳樓船的勇氣。

  別說樓船底下行的是“皇恩湖”的湖水,就算樓船是行駛在普通的湖池江河之上,以樓船這般的高度,即便是會泅水的大男人,也不見得有勇氣跳下去。

  跪坐在窗柱旁,別芝絕望地苦笑,看來她今日只能命終在這裏了。

  瞧著桌上那具她特地從“煙波閣”隨身帶來京城的“九宵飛泉”古琴,她淒然一笑。

  她真傻,為什麼會帶著他送她的琴呢?

  爹娘給了她一個糖人,然後遺棄她。

  楚逸浪則是送給了她一具古琴,然後與她恩斷義絕,就連前來赴約救她都沒有……

  她,又被遺棄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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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逸浪猛然冷汗涔涔地從夢中驚醒。

  坐起身望向窗外,天際昏黃,已經即將天黑。

  整理漱洗一下,換了一件衣眼後,他才打開房門出去。

  “楚爺,您醒了。”一個小廝經過,向他問安。

  “別芝姑娘已經到了嗎?”他狀似無意地詢問道:

  “別芝姑娘?她在城外就被小王爺帶走啦!”小廝一頭霧水地說道。

  “什麼?!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楚逸浪臉色一變,馬上緊張地抓住小廝。

  “小,小王爺前不久派人來告訴楚爺您,說別芝姑娘在、在他手上,要您去‘皇恩湖’湖畔的樓船赴約。”小廝結結巴巴地回話,不明白—向和善愛笑的楚爺,臉色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然後呢?”楚逸浪催促他說完,腦中隱隱約約地想起一段該死的對話,渾身感到一陣發涼。

  “當時您說下去,還說隨便小王爺,又罵了好幾句什麼的,然後就、就睡啦!小的沒法子,只好把楚爺的話轉告給小王爺的人——”

  沒等小廝說完,楚逸浪已經急奔而去。

  他一邊以輕功向城外西郊拚命地跑,一邊在心裏不停地祈禱別芝在小王爺手裏不會有事。

  近日出現在江湖上的“幽離宮”,行事詭秘陰邪,喜以毒物控制江湖人士為他利用,而且似乎與皇族中人勾結,暗殺了數名貴族重臣。

  前些日子,何鳳棲派他去查“幽離宮”的來歷,因此他親自出馬,潛伏在“幽離宮”打探消息,這才發現“幽離宮”的宮主竟然就是小王爺本人!

  小王爺生性多疑,想要取得他的信任,極不容易。

  楚逸浪原以為小王爺懷疑了他,因而對他下毒,想以毒物控制他,於是想要將計就計,騙取小王爺的信任,便偷偷預服了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再不動聲色地喝下毒酒。

  誰知道,變態的小王爺根本不是識破了他的身分,而是看上了他,給他下了詭奇難解、無法以內力逼出的春藥,打算對他霸王硬上弓!

  當時他一怒之下,揮劍砍傷了小王爺,痛殺了他不少的屬下,並且一把火燒了

  “幽離宮”,然絰便迅速奔同“煙波閣”,一方面尋求保護,一方面則是想找雁鳴飛過來,儘快幫他解毒。

  雁鳴飛給他的解毒劑非常好用,就算遇上善使毒的四川唐門,或是善用蠱的苗強異族,十之八九都能化解大半,保全性命。

  誰知道這樣好用的解毒劑,竟唯獨對春藥一點兒用也沒有,所以他才會在藥效發作、意亂情迷之下,對芝兒……

  要不是小王爺心生邪念,對他用了春藥,他和芝兒也不會走上這樣無法彌補的難堪地步。

  楚逸浪越想越氣,想到他的芝兒現在竟然還被小王爺挾在手中,就恨不得能把小王爺砍成十段、八段,然後做成春藥喂狗吃!

  腳下越奔越快,恨不能馬上插翅飛到樓船上,把芝兒給救回來。

  眼見樓船在望,他再提起一口氣,向前奔去。

  希望芝兒平安無事,一切都還來得及。

  正要掠上樓船的頂樓時,一道纖竊的身影,倏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那婉約清水似的身姿,他已經用雙眼暗地裏留戀顧盼了好些年,早就在他心上深深地刻下了,他不會錯認的……

  “芝兒——”他心神俱裂地大吼。

  他不敢相信,她竟然在他面前跳下了樓船,跳下了連善泅泳的行船水家都不敢入水的“皇恩湖”!

  想也不想地,他立即脫去外衣,握住手上的劍,也從湖邊一躍而下。

  水濁難潛,湖底水草像不甘枉死的亡靈之手,一根根、一絲絲地纏卷過來。

  楚逸浪一面灌注內力,吃力地在水中揮劍砍出水路,一面極力地在陰幽難辨的水中,找尋那道纖柔美麗的身影。

  芝兒、芝兒……你為什麼跳下樓船?

  為什麼不能等我來救你?

  是他錯了,他不該藉酒醉逃避她的到來;不該在侮了她之後,還畏畏縮縮地不敢見她;不該明明對她有情,卻因莫名的愧疚而不敢開口表白。

  芝兒……

  芝兒……

  他在湖底潛了許久,卻怎麼找都找不到,好幾次還被水草纏卷住,幾乎掙脫不開。

  找到最後,月兒已經東升,湖面湖底也已完全陷入黑暗,什麼都看不到了。

  他的身子好乏、好冷,揮劍的手好沈,幾乎再也遊不動,整個心也絕望地隨著芝兒,漸漸墜入“皇恩湖”底……

  嗆咳著爬上湖岸後,他虛乏地半躺在岸邊,茫然呆滯地望著湖面。

  除了一彎倒映的月影,湖面上平靜得好似不曾發生過任何事。

  湖邊的樓船隱在夜色中,緩緩漂蕩,不知在何時早已點上宮燈。昏黃的燈影,照得樓船迷迷濛濛、幽幽靜靜。

  此番平靜安寧的美景,卻燃起楚逸浪熊熊的瘋狂殺意。

  他雙眼赤紅地盯著樓船,抹掉臉上的水漬,緩緩起身,被湖水凍得死白的手,緊緊握著劍,一步一步地向樓船走去。

  他的眼裏只剩下無邊的憤怒,見一個殺一個,一直殺到樓船頂層。那個始作俑者的小王爺正坐在王位上,安閒自得地等著他。

  “楚兄弟,不是說別芝姑娘隨便本王處置嗎?看你的模樣,好像反悔了。想來興師問罪嗎?”

  “你對她做了什麼事?”

  “做了什麼事?不就是那回事嗎?說真的,那姑娘的身材雖然纖細平板了些,但滋味還算甜美。我很想知道,那天你中了春藥後,是不是就這姑娘幫你滅的火?如果是的話,你的眼光還真不錯——”

  楚逸浪狂怒大吼,握著劍瘋狂地沖向小王爺。

  小王爺嚇了一跳,隨即向後一閃,躲到厚重的木造屏風後方去,並抬手一揮,大聲下令——

  “放箭!”

  樓船的四面八方,迅速站起許多早已瞄準住他的弓箭手,多如流星的箭矢瞬間向他迅速地飛射而去,

  楚逸浪已經毫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無邊殺意的眼裏只剩下小王爺一個目標。

  他沒有任何的思考,將全身的內力全都灌注在於中的劍上,然後大吼一聲,用盡全力,反手將劍用力向小王爺的方向疾射出去。

  “把芝兒還來——”

  原本以為楚逸浪死定了,正站在屏風後面笑得開心的小王爺,被他一聲吼叫嚇到,這才發現他的企圖,驚恐地轉身想要逃跑。

  此時灌滿內力的劍身,勢如破竹一般,“砰”的一聲,硬生生地穿透厚實的雕龍屏風,利向屏風後頭的小王爺。

  “啊——”

  耳裏才剛聽見小王爺淒厲的喊叫,身上、腿上、胸口,忽地同時傳來一陣陣穿刺般的劇痛,眼前一黑,意識也瞬間潰散。

  他不知道在生死一瞬之間,有人及時將他從箭羽下救走,他只知道,他殺了小王爺,為芝兒報了仇。

  “芝兒……”

  等等我,在黃泉路上千萬別走得太快啊……

  他心裏藏著很多沒敢說的話,要好好地對她說個清楚。

  他想告訴她,他對她,真的有情。

  在發生那件錯事的很久很久之前,他就已經……

  對她有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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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7:52


  楚逸浪在渾身如烈火焚灼的劇痛下,緩緩轉醒。

  望著床頂,他認出是自己在“煙波閣”中“浪雲院”的臥房。自己的胸口、四肢,似乎受創嚴重,被紮上了一層又一層厚厚的白布,白布上處處隱約染滲著血漬。

  “你醒啦?”

  雖然帶著疲累、但頗有精神的男性嗓音,在一旁問道。

  他緩緩轉過頭,看見坐在桌邊正低頭寫字的雁鳴飛。

  雁鳴飛回過頭來沖著他一笑後,又轉回去繼續寫字。

  他茫然地看著雁鳴飛一會兒,又茫然地轉回頭來,瞪著床頂發呆,不動也不說話,就這麼靜靜地躺在床上,槁木死灰,像一尊木人一樣。

  楚逸浪一向是個不安分的病人。以往雁鳴飛為他醫治時,就算傷重,醒來後躺不到多少時辰,就會像跳蝦似地扭動起來,老想著要離開床鋪。如果下不了床,嘴巴也會不得閒地跟人抬杠好幾句。

  但這會兒,楚逸浪明明已經醒了大半天,他卻一直沒聽到慣常出現的聒噪聲。

  察覺到楚逸浪的反常,雁鳴飛一邊叫人進來,拿他寫好的藥單去配藥,一面奇怪地轉過身來看他。

  “睡了太多天,睡到傻了嗎?”雁鳴飛調侃道。

  楚逸浪好像沒有聽到一樣,依然一動也不動地張著眼發呆。

  “逸浪,你還記不記得,受傷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雁鳴飛移到他床邊,順便拉過他的手腕把脈。

  雁鳴飛知道有些傷重者在剛醒來後,會忘了受傷前曾發生遇的事,因此他也不著急,慢慢地用問題引導楚逸浪清醒。

  楚逸浪的唇微微一扯,表情虛弱而且苦澀。

  他怎麼會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呢?

  他記得,他看到芝兒絕望地從樓船上一躍而下。

  他還記得,他在“皇恩湖”裏找了好久,卻怎麼也找不到芝兒……

  他懷疑,自己此生會永遠讓這些痛到極點的記憶折磨著,直到他死的那一日為止。

  “要不是鳳棲和痕天救你救得快,你早就被射成一團馬蜂窩了,真是命大啊!”雁鳴飛笑著說道。

  楚逸浪輕輕“嗯”了一聲。

  “你除了胸口和後背各有一處較為致命的箭傷外,其他受傷的部分都還好。你現在既然清醒過來了,就表示危險已經度過,沒有什麼大礙了。接下來的日子,只需好好調理休養即可。”雁鳴飛仔仔細細地告訴他身上受創的狀況。

  楚逸浪看了他一眼,神情中沒有一絲慶倖與放心,仍是一片死灰。

  “喂!哪有人像你這樣的?也不開口感謝一下,你以為從鬼門關前將你拉回來是很容易的事嗎?”雁鳴飛受不了他的死樣子,忍不住斥了他一頓。

  楚逸浪終於有了一些反應。

  “可是我救芝兒的動作……卻乖夠快……我來不及救她……”

  他閉上眼,發出了幹啞的嗓音,痛楚的情緒令人不忍。

  “沒的事!鳳棲也把芝兒平安救起來了!”雁鳴飛一個輕笑,打破了他極度絕望的情緒。

  “什麼?!”楚逸浪—驚,倏地睜開眼,不敢置信地瞪著他。

  “芝兒她還活著,也是及時被鳳棲從湖裏給救了起來。”雁鳴飛給了他一個肯

  定的大號笑容。

  楚逸浪連忙要翻身坐起,卻渾身痛得申吟出聲,馬上被雁鳴飛眼明手快地從肩頭壓回床上。

  “別動。你胸背上的箭傷都深及肺腑,最好先安分地靜躺一段時間較好。”

  “我躺不住!你說芝兒還活著?”

  “是還活著啊!”

  “我要看她!我要親眼看到她!”他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覺得胸口那顆心,又開始怦咚、怦咚地躍動起來了。

  “嘿,原來要提起芝兒,你才算真的活過來啊!”雁鳴飛一邊好笑地看著他拱成跳蝦,極力想下床的模樣,一邊小心翼翼地壓著他,不讓他扯裂身上的傷口。

  “我想看看芝兒。”他要求道。

  “放心,芝兒的狀況比你還好,她比你早了好幾日就清醒過來了。”

  “真的?”聽到她還活著,而且狀況比他好,他不禁激動地抓住雁鳴飛的手。

  “是真的。”雁鳴飛笑著拍拍他。

  聞言,楚逸浪平靜了下來,精神一鬆懈,力氣瞬間被抽空,整個人虛弱地倒回床上,不再掙扎。

  原本像是離了魂的一顆心,終於落到了地面,安定下來。

  “芝兒現在在做什麼?”他好奇地問道。

  “呃……芝兒她……”雁鳴飛忽然遲疑地頓了一下。

  “怎麼了?你不是說她沒事嗎?難道……你在騙我?”楚逸浪警戒地看著他。

  雁鳴飛輕咳了一聲。“芝兒她真的沒事,只是……她醒來後,求鳳棲給她下了禁制之術,已經忘了一些事,現在正在休息。”

  楚逸浪臉色一白。

  何鳳棲的禁制之術,是以一道特定的暗語為記,被禁制之人若在特定情況之中,聽見特定的暗語,便會不由自主地產生禁制反應。

  被下了禁制的人,除了會忘記曾被禁制的過程,以及禁制暗語之外,仍然會保有自身的意識,如常生活。

  靜止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忽地扯掉身上的被子,不顧一切地起身下床。

  “喂喂!逸浪,你怎麼這麼胡來?我不是說你還不能下床嗎?”雁鳴飛大吃一驚,連忙抓住他的手。

  “我要去看芝兒!”他咬牙撫壓著陶前開始滲血的傷口,不顧疼痛地甩開雁鳴飛伸來要擋他的手,撐著身體站了起來。

  擋不住他,又伯拉扯之間加重他的傷勢,雁鳴飛只得妥協。

  “好吧,好吧!你慢一些、輕一些,我扶你過去看看,這總成了吧?”

  在雁鳴飛的攙扶下,他一步一步地定向別芝所住的別院。

  來到了別院,何鳳棲正站在別芝的房裏還沒走,靜靜地望著在床上安然沈睡的別芝。

  別紊及別緹則是滿臉擔憂地圍在床邊,也一起看顧著別芝。

  當楚逸浪進來時,三人同時轉過頭來。

  “你醒了?鳴飛的醫術果然厲害,你受了這麼重的傷,還昏迷了好幾天,沒想到居然一清醒就能下床走路了!”何鳳棲笑吟吟地稱讚道。

  雁鳴飛翻白眼,沒說話。

  最好他的醫術有這麼厲害啦!沒看到楚逸浪搖搖欲墜,身上的白布處處滲血,嘴唇也早已痛到發白了嗎?

  要不是楚逸浪憑著不知哪兒來的意志力硬撐,一般人早在下床幾步後就痛得癱過去了。

  “鳳棲,你為什麼給芝兒下禁制之術?”楚逸浪瞧著沈沈睡著的芝兒,滿臉焦急地問。

  “當然是為了忘掉你這個無情無義的負心漢啊!”別緹氣呼呼地瞪他。

  楚逸浪怔住,失魂似地看著別芝。

  “緹兒,小聲一點啦,別這麼凶。”別紊看到他的表情,十分不忍心,伸手拉了拉別緹。

  “哼!”別緹又瞪了他一眼,這才不甘不願地轉過頭去。

  鳳棲看看仍在沈睡的別芝,又看看幾乎已經站不住的楚逸浪,開口道:“這裏不好說話,逸浪,到我那邊去吧。”

  說完,他率先走了出去。

  楚逸浪站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兩眼還是戀戀不捨地凝望著別芝平靜的睡容。

  雁鳴飛扯了扯他,才將他從別芝的房裏帶了出來。

  到了“梧桐院”的書房,何鳳棲讓楚逸浪和雁鳴飛坐到椅子上,自己也懶懶地坐到主位上。

  “你當時救了芝兒,怎沒告訴我?”他在湖裏找了又找,始終找不到芝兒時,絕望得幾乎神魂欲散。

  “我只能說,是芝兒命太大了。能從‘皇恩湖’裏及時救回芝兒,是幸運中的幸運。原本我派了人潛進湖底要去破壞船匠,沒想到正巧救上了芝兒。為了不打草驚蛇,讓小王爺有所警覺,我才決定悄悄將芝兒立即送回‘煙波閣’來,給雁鳴飛醫治,”何鳳棲笑笑地解釋。

  “那芝兒她……挾制在小王爺手裏……跳樓船之前,承受過什麼傷害?”他的腦中盤旋著小王爺以充滿意淫的語氣說著芝兒的畫面,他怕她……

  他的胸中又重新燃起熊熊怒火,恨不得能親手絞碎小王爺全身上下的骨肉!

  “當時救起芝兒後,除了溺水現象,只有在她臉頰上發現一記瘀腫,其他完全沒受到傷害。”何鳳棲搖搖頭,雁鳴飛也在一旁保證著。

  “那她為什麼……”楚逸浪迷惑地看著他。

  “她身上沒事,受傷的是她的內心。”何鳳棲的雙眼含有深意地瞧著他,並且對他挑挑眉。

  何鳳棲的眼神已經擺明瞭告訴他,讓芝兒受傷的人,沒有別人,正是他自己。

  楚逸浪心中一痛,頓時無語。

  過了好一會兒,楚逸浪才艱難地開口問道:“你為芝兒……下了什麼禁制?”

  “芝兒說,她不願再想你,要忘了與你之間所有的瓜葛,所以求我幫她落下遺忘你的禁制。”

  忘了他?

  她是想要忘了他,才要求下禁制?

  “芝兒她真的很怨我……”他低著頭,啞聲說道。

  “她可能真的很怨你。她不但要求遺忘你,為了確保此生此世永遠不再與你有瓜葛,她還要求了第二道禁制。”

  “還有第二道?!”他驚愕地抬起頭。

  “她要求,日後她若聽到你親口對她說出愛她的話,她便會立即暴斃而死。”何鳳棲始終帶笑的從容表情,此時露出了一絲的嚴肅。

  楚逸浪震驚地張大了眼。

  好絕情的心願。

  想來,她是真的怨極了他……

  “她不會再記得你誤中春藥那夜所發生的事,你也可以不必繼續過度責怪自己。你跟芝兒之間的關係,已經變得有如白紙,可以重新開始。只不過,你們也只能到此為止,絕對不能相戀。”何鳳棲的善意提醒,一宇一句像極了冰冷的刀刀,一記記無情地刻在他的心版上。

  楚逸浪覺得好像有一道冷風,從差點剠穿心的那個箭傷處,狠狠地灌進整個被掏空的心口,幾乎要凍結成冰。

  胸口的這一箭,當時為什麼沒能再刺深一些?

  只要再深一寸,那支箭就可以刺穿他的心,奪走他的生命,現在他就不必承受如此巨大的痛苦了……

  芝兒遺忘了他,可以重新再來。

  那,被她遺忘的他呢?

  他滿腔的情,要如何吐訴?

  “你不會也想要求下禁制,遺忘這些事吧?芝兒遺忘的事,你必須牢牢地記住才行。你若也遺忘了這段事,萬一哪天陰錯陽差,你與她相戀了,並在無心之下說出了愛語,會害死她的。”何鳳棲莫測高深地看著他,直接開口斬斷了他任何逃避的念頭。

  楚逸浪緩緩閉上眼,蒼白無血色的俊臉上,露出疲憊到了極點的神情。

  “……我知道,我必須清醒著嚴守我們兩人的防線。我必須永遠記住,我不能說愛她,也不能讓她愛上我,是不是?”

  楚逸浪的語氣,有種令人不忍卒睹的濃濃絕望感。

  “嗯。”何鳳棲點點頭。

  “鳳棲……這對逸浪,似乎太不公平了。”雁鳴飛猶疑地開口,覺得這對楚逸浪而言太過殘忍了。

  何鳳棲聽了,皺起眉來。

  “公平?如何才能公平呢?當初我為他們指婚解決問題,緹兒說這樣對芝兒不公平;現在,我聽從了芝兒的心意,讓她遺忘過住,重新開始,你也說這對逸浪不公平。這樣,真的教我很為難啊……”何鳳棲兩手一攤,對雁鳴飛露出苦惱的表情

  ,好像真的無所適從了。

  “沒關係,就這樣了。若是芝兒能開心,一切都值得了。”楚逸浪扯出一個難看得像是快要哭出來的笑容。

  雁鳴飛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只好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何鳳棲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對了,這樣東西是我當時在樓船裏看到的,包裹的布上有我們‘煙波閣’的標記,所以我順手撿了回來。我記得這是你送給芝兒的,但似乎摔到了,有些裂損,你還要留嗎?”何鳳棲從一旁的桌上拿出一個長形盒子。

  盒蓋打開後,裏頭躺著的赫然是“九宵飛泉”。

  望著古琴,楚逸浪怔愣住了。

  芝兒帶著他送她的琴到京城,就連被小王爺擄去時,也還隨身護在懷中嗎?

  她的確曾經珍視過他送她的這具琴吧?

  “多謝你……把琴撿了回來……還有芝兒……”伸手摸摸裂了一角的琴身,楚逸浪覺得眼眶好熱。

  無論如何,只要芝兒能活著,其他什麼都沒關係了……

  “好了,那就這樣了。鳴飛,你送逸浪回去休息吧,我等會兒派人把琴送回‘浪雲院’去。我看逸浪快支撐不下去了,再不回去躺下,恐怕就要昏厥了。”何鳳棲懶懶地倚在主位上,半合著眼,揮揮手對他們說道。

  “是。”雁鳴飛站了起來,扶起楚逸浪慢慢地回到他的“浪雲院”。

  回到了“浪雲院”後,雁鳴飛扶著楚逸浪在床上安頓下來,還幫他重新上藥包紮。

  在床上靜靜躺了一會兒後,楚逸浪勉強振作起精神,笑著跟雁鳴飛開口。“對了,好兄弟,你那個專治忘性的藥,還有沒有?”

  “治忘性的藥?”雁鳴飛眨眨眼,似乎愣了一下。

  “如果可以的話,幫我多做一些分量吧!”楚逸浪露出久違了的痞子笑容。

  “那藥、那藥是……呃……”雁鳴飛為難地抓抓頭,欲言又止。

  “我很需要這個藥來治我的忘性,我必須牢牢地記住今天的事,不然的話,萬一不小心忘性一犯,做出第二樁無法原諒我自己的錯事,那就糟了……”說著說著,楚逸浪原先刻意保持高亢的語調越來越低,到最後,漸漸逸去,無聲。

  “我明天就拿給你!”雁鳴飛立刻說道。

  “謝啦,好兄弟。上回跟你磨了好久,你才肯拿出來,沒想到這回給得這麼大方。”楚逸浪回神對他笑道。

  “睡覺吧你!答應給你了,還嫌人家太大方啊?”雁鳴飛啐道。

  看著楚逸浪終於昏睡過去,雁鳴飛無聲地歎了一口氣,忽然想起了一闕詞——

  無情不似多情苦,—寸還成千萬縷。

  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真是無情苦,多情更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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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9:28


  別芝遠遠地就望見“霽月亭”裏坐著一個人。

  她咬苦唇,猶豫了一下,心裏還沒作好要不要過去的決定,一雙腳就像有了意識一樣,自動轉了個方向,向“霽月亭”走去。

  亭裏的人,身上隨意披著一件外衣,胸腹四肢都還看得到包紮的白布,可見當初傷勢之重。

  只見那人背靠在欄柱上,似乎正在發呆,完全失了武人該有的警戒心,一手輕輕撫在桌前一具古琴的琴弦上,沒發覺她的到來。

  “楚爺,您受傷未愈,在這兒吹風不好吧?”她壓抑著語氣裏的擔憂。

  聽到她的聲音,楚逸浪瘦削的俊臉倏地轉了過來,眸中閃過一道驚喜的光芒,卻又迅速消失,快得讓她完全沒有察覺到。

  “沒事。”他笑著指指身邊的座位。“坐呀。”

  她在他身邊坐了下來,心裏有些局促,不知道要說些什麼話。

  楚逸浪則是垂著眼,看著眼前的琴,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別芝偷偷地打量近日消瘦得厲害的楚逸浪。

  不知道為什麼,前些天一覺醒過來後,她發覺腦子變得好鈍,明明一切都很正常,她卻覺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

  沒多久,她驚訝地發現,好像有人從她身上偷去了一段光陰,整整一個多月的時光,全部變成了空白。

  大家告訴她,因為她失足落了水,傷到腦子,所以落水之前的—些事已不記得了。

  她曾試著回想,發現她的幼年記憶還在,被閣主收養的記憶還在,和紊兒、緹兒相處成長的記憶也都還在,因此,少掉了一段時光,她並不太慌張,也沒怎麼放在心上。

  但她發現,楚逸浪的身上好像也發生了什麼變化。

  她是被人偷了時光,他則像是被人偷去了笑容似的。她似乎好久沒看到他笑得浮出兩頰上那一對可愛又稚氣的迷人深酒窩了。

  身邊的人告訴她,楚爺在她失足落水的同一段時間,剛好也出了事。

  據說他在出任務時,和京城裏的一位王爺起了衝突,遭到一批弓箭手伏擊,受到重創。

  在受傷後,他似乎就整個人變了。

  他以往輕佻浮動的心性脾氣不見了,如今變得沈默、安靜,不再時時主動來找她聊天、開玩笑,眼眸中像是載滿了重重的心事。

  當他像現在這樣不說話的時候,俊美的臉龐看起來極為成熟、穩重,甚至還帶了一點……像是寂寞的奇異表情。

  他這樣的表情,每每見了,都會引起她一陣心悸,胸口會窒悶不已,像針紮一樣,有些難以呼吸。

  她不知道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卻又不敢過問。也許就像雁鳴飛說的,人在受到重大創傷之後,性格多多少少會改變一些。

  她雖然失去了一段記憶,但對她的生活作息,卻完全沒有影響。

  反正遺忘就遺忘了。

  在她淡然的歲月中,那一段日子裏,想必也是和其他許許多多的每一天一樣,服侍閣主、和姊妹笑鬧、並且煩惱著閣主會怎麼為她們點君出嫁吧。

  想到這個,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咦”了一聲。

  “怎麼了?”他抬眼問道。

  “我忽然想起來,我房門前的禮物山,似乎不見了,只剩緹兒門前那一座山而已耶……”芝兒疑惑地思索著。

  此時,她才開始覺得失去了一段記憶,還是會對她產生一些困擾。

  聞言,楚逸浪別開眼。

  “是不是我失去記憶的這一段時間裏,發生了什麼事,讓眾人不再莫名其妙地送禮追求呢?”芝兒偏著臉,近似自言自語地說著。

  “嗯,也許吧……”他心裏暗自心驚,覺得她的思緒好敏銳。

  “楚爺,您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呃……”他冒出冷汗,無法說出那是因為他犯了錯事,使得他們一度有了婚約,導致她的行情被破壞了。

  “我想,楚爺可能不清楚,那時楚爺應該都在京城吧?”芝兒笑了笑,對他的支吾不以為意,一下子就釋懷了。

  “嗯……”他垂下眼,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從懷裏掏出瓷瓶,倒了幾顆黑色的藥丸丟進嘴裏。

  “這是雁公子給您專治忘性的藥嗎?”芝兒眼尖地看著他手裏的藥丸。

  “是啊……你記得?”他愣愣地回答。

  “本來忘了,現在看到了,才想起來上回您讓我吃過一顆。我應該才是需要治一治忘性的人,雁公子怎麼沒也給我一些呢?”芝兒有些懊惱地說。

  楚逸浪只能淡淡苦笑。

  最不該治忘性的人,是她才對。

  有些事,他寧願她別記起得好,就這麼繼續保持這種婉約閒適的美麗笑容。

  “楚爺,也給我一顆吧。”她伸出纖細的小手來。

  “這……好吧。”他不確定這藥給她,會不會真能喚起她的記憶,因此給得戰戰兢兢的。

  “楚爺,芝兒還是覺得這藥好像甘草糖呢!”

  他笑了笑,恍然覺得好像回到了從前,他暗暗戀慕著她的那段時光。

  那時他的眼光總是偷偷地跟著她打轉,愛極了她所彈的任何曲子,喜歡三不五時故意逗她幾句,看她被他惹得臉紅。

  有時候,只要能聽聽她溫婉如清月般的嬌軟嗓音,他就會覺得一整天都心曠神恰。

  而現在,連這種暗地傾心的心思,都藏不得了……

  他恍惚地抬手撫著琴尾裂損的那一處。

  垂眼看向他手指細細撫摸的占琴,她的小臉忽地一亮。

  “楚爺,這不是‘九宵飛泉’嗎?”

  “是啊。”他抬眼,怔怔地說。

  “可以借我彈一彈嗎?芝兒最近手癢,好想彈琴。昨天本想彈我的‘春雷’,沒想到怎麼找都找不到,紊兒才告訴我說‘春雷’早就被摔壞了。”

  “嗯。”他記得“春雷”被摔碎的那時候,她說出了想要撤銷婚約的話,那決絕的神情至今還鮮明地印在他的心裏。

  “我竟然連這事都忘了,真糟糕。那具‘春雷’古琴,是閣主送給我的,把琴摔壞之後,閣主怎麼罰我的,我也都忘了呢!”別芝吐吐舌地自嘲道,對自己失憶的事,絲毫不以為意。

  楚逸浪望著她無憂的笑臉,心裏一痛。

  他和她之間,曾有的過住糾葛,果真如何鳳棲所說的,已成一片白紙,全都雲淡風輕地被遺忘了……

  “你彈吧。”他歎息—聲,垂下眼,將古琴輕輕推向她。

  “多謝楚爺。”她歡喜地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將琴擺正。

  當她在琴弦上撫了一把後,心底隱隱浮出奇異的熟悉感,不由得一愣。

  她怎麼覺得好像曾經撫過這具琴呢?

  而且腦海裏還浮現出紊兒那個大音癡的可愛圓臉,她好像曾經張大著眼,驚叫連連地讚美琴弦的音色好好聽……

  搖搖頭,暗笑自己胡思亂想。眼角一瞥,她突然瞧見琴尾處的裂痕。

  “唉呀,這具琴也被摔過嗎?”她好奇地摸了摸,覺得有股異樣的心疼感從心頭浮起來。

  “嗯。前些日子請了制琴名師修整一番,今日才剛修好送回來。制琴師傅說,這具琴已經損傷,音色恐怕大不如前,可惜了。”

  她又輕撫了一下,細聽琴弦聲,點了點頭。

  “……的確可惜,大不如前了。”她點點頭,低聲說道。

  楚逸浪警覺地抬頭看她,以為她想起了什麼。

  細細觀察她的表情,他才發現她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也不像是有任何恢復記憶的跡象。

  他歎息一聲,眸中流過不知該說是放心還是失望的矛盾情緒。

  “不過沒關係,音律重的是知音。不知道是誰曾說過,若是沒有知音,古琴再有價值,也只是死物而已。若有知音,哪怕用的是最簡單的竹笛卷葉,也不妨礙。”

  他皺著眉看她。

  沒想到,他曾說過的話,都教她放進了心底,連何鳳棲的禁制之術都無法完全抹煞乾淨。

  如果當初他能把握機會,拋卻心中的愧疚感,及時對她吐訴真意,是否今日的景況便會完全不同了?

  可惜,事已至此,早已回不了頭了。

  最後,他淡淡地露出一抹苦笑,不再讓自己多想。

  她調了一下弦音,纖白手指在弦上開始慢慢地撫挑勾撚,悠婉柔美的音色輕輕流泄,繚繞在“霽月亭”中的兩人四周。

  楚逸浪閉上眼,聽著她彈奏的樂曲,有如聆賞天籟一般。

  她說的沒錯,琴身雖然受損,她依然能彈奏出這麼優美的琴音。

  是因為有知音者嗎?

  想到此處,他忽地張眼,覺得自己不該再更深陷了。

  不管她還沒奏完一曲,他便逕自站了起來。

  琴音戛然而止。

  “楚爺,是芝兒彈得不好嗎?”她也跟著站了起來,交握著手指,神情不安地望著他。

  “不,你彈得非常好。只是我累了,傷口在痛,必須回去休息了。”他向她笑著搖搖頭。

  “芝兒扶您回房吧。”她一聽,緊張地要過去扶他。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走回去。”他不著痕跡地拉開一步,避開她的扶持。

  “楚爺……”他躲避的反應,讓她有些受傷。

  他在重傷之後,對她變得特別的見外。

  以前的他,是不會這樣的……

  他撫按著胸口的傷,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亭邊的階梯。

  “楚爺,等一等!您的琴……”芝兒看了看還躺在桌上的琴,手足無措地喚住他。

  他腳步一頓。

  她見他停下來,連忙轉身捧起琴,抱在懷中要跟上他。

  可接下來他所說的話,卻讓她又愣愣地靜止在原地。

  “我不彈琴的,如果你不嫌棄琴尾的損傷,那琴……就送你吧。”背對著她說完話後,他便頭也不回地繼續走遠。

  芝兒抱著琴站在亭子裏,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是好。

  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懷裏的占琴,她怎麼也拿不定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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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芝兒,你帶了什麼回來?”來找她的別緹和別紊,好奇地看看她手中抱回來的東西。

  “楚爺他……剛剛送了我這具‘九宵飛泉’。”她不好意思地說道,將懷中的占琴放到桌上去。

  “那個畜……楚爺在搞什麼?他怎麼又送了一次琴?嫌風波不夠多嗎?”別緹對楚逸浪十分不滿地低聲咕噥。

  “什麼?”正拿著拭布擦拭著琴身的別芝,轉過身來對她眨眨眼,一時沒聽清楚她說的話。

  “沒事啦,別理緹兒。對了,楚爺怎麼會把琴送你?”別紊趕緊拉開緹兒,忙找話題。

  “剛才我在‘霽月亭’遇到他,當時他把琴晾在桌上。我一見這具古琴是難得一見的傳世精品,就忍不住借來彈了一會兒。誰知道,他後來就起身要走,又突然開口說要送我,我還沒來得及拒絕,他就自顧自地離開了。我沒辦法,就只好把琴給抱回來了。”別芝吐了吐舌,趕緊解釋道。

  “唉,原來是你主動招惹他的啊!”緹兒翻了翻白眼。

  “緹兒,你好像……突然很討厭楚爺?以前沒見你這樣的。”芝兒疑惑地看著她問道。

  緹兒的雙眉頓時豎了起來,開口罵道:“哼,我根本就瞧不起他!那個花心大爛人,在‘煙波閣’外面不知道多少紅粉知己!而且誰叫他竟然對——”

  “緹兒!”紊兒記得拉了緹兒一把,她便立即住口。

  別芝好奇地看著她們兩人緊張的反應。

  “紊兒,讓我講完嘛!誰教他竟然對女人用情不專,‘煙波閣’外有一堆紅粉知己!我最討厭這種拈花惹草卻又不負責任的爛男人了!”緹兒的眼兒轉了轉,胡亂扯了一通。

  反正楚逸浪花名在外,已經爛到底了,這也是事實吧?

  別紊在旁邊松了一口氣。

  “可是,楚爺掌管著京城裏的‘花雨樓’,以‘花雨樓’來掩飾身分、探查消息,這也是沒辦法的啊!”

  “你竟然幫他講話?芝兒,他不是好男人,一點兒也不適合你,你可千萬別喜歡上他了!”緹兒忽然抓住她的手,很嚴肅、很嚴肅地警告她。

  “……嗯。”別芝被她的神情嚇了一跳,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胡亂地點了點頭。

  雖然嘴上這麼應著,但在她的心裏,還是忍不住浮現出楚逸浪那種落寞得讓人看了就想哭的表情……

  失億後的她,好像也變得好奇怪,越來越在乎楚爺了。

  她不會是……喜歡上楚爺了吧?

  驚愕過後,她心慌意亂地撫著胸口,忽然感覺到心兒一陣一陣的怦咚亂眺,趕緊低下發熱的小臉,就怕緹兒她們發現了她這樁難言的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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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日之後,何鳳棲召了楚逸浪來商議事情,而且破天荒地,竟然特別要求別芝也一起過來。

  別芝站在何鳳棲身邊,不安地看了看何鳳棲,又看了看仍舊一臉蒼白的楚逸浪,緩緩入座後,壓著胸口咳了幾聲。

  “逸浪,發生小王爺遇襲的那件事之後,驚動了皇室,現在京城裏一片風聲鶴唳。而且小王爺在遇襲之後,竟然不見蹤影,完全不知道他是死是活,也沒有見到小王爺府裏發喪。”

  “依據回傳的情報,那個混蛋應該還活著,只是怕人前去報復,所以躲到他新建的‘幽離宮’去療傷了。只可恨我那一劍沒能將他劈成兩半!”楚逸浪眼神嗜血,冷冷地哼笑一聲。

  “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絕對會繼續追查這件事,而且殺死皇親族人,罪名很重的。不過……最近‘煙波閣’接了一筆好買賣,給了你一個報仇的機會喔!”何鳳棲笑得一臉神秘。

  “什麼買賣?”楚逸浪問。

  “有位來頭不小的人,出了钜資要小王爺的命,這人身分大到可以將這事完全壓下去,事後絕不會追到我們的頭上。”

  “對方……難道來自皇宮?”楚逸浪猜測道。

  何鳳棲笑而不答,但楚逸浪已經心裏有底了。

  “我想,你很久沒在京城露面了。雖然小王爺不敢讓人知道他和江湖有勾結,但皇室裏絕對會追查。為免讓人懷疑到你的頭上,你還是趕快回到京城裏露一露面吧。”

  “是。”楚逸浪點點頭。

  “可是,閣主,楚爺身上還有傷……”站在一旁的別芝忍不住開口。

  “傻芝兒,就是因為有傷,才更要露面演一演戲啊!不能讓人知道逸浪也在養傷,而且養的是箭傷。”何鳳棲睇了她一眼。

  別芝不再說話,低下頭去,掩去眸中的擔憂。

  楚逸浪則是趁著她低頭的時候,緊緊地瞧著她,因她的關心,原本肅殺的俊容軟化了下來。

  “本座已經要人在京城裏放出話,說你從京城消失的原因,是因為愛上了一名南方花魁,所以追到江南去了。現在你追到了美人,是該把花魁帶回京裏亮相的時候了。”何鳳棲笑咪咪地對楚逸浪說。

  “這花魁……要找誰來扮?”馬上就進入情況的楚逸浪,想了一想,提出了最重要的問題。

  “花魁這角色必得要是生面孔來扮,除了要能信得過外,還必須與你擁有絕佳默契,應付隨時可能突生的變故。而且既然是花魁的身分,除了美貌,還要才藝出眾……”何鳳棲不是很認真地裝出沈吟的表情。

  楚逸浪忽地掃了別芝一眼,又趕緊看向何鳳棲。

  何鳳棲越說,他眉頭就皺得越緊,感覺何鳳棲根本就是意有所指——除了別芝,沒有別人能符合他提的條件。

  但……不會吧?

  何鳳棲不會跟他開這樣的玩笑吧?

  “鳳棲……”他緊張地坐直身子。

  “本座想了一下,目前好像只有芝兒最適合擔任這個角色。”

  何鳳棲臉上為難的表情隱約露出了笑意,根本為難得一點誠意也沒有。

  果然!何鳳棲指的就是別芝!

  “什麼?!”別芝驚訝得不斷眨著眼,傻傻地看著何鳳棲。

  楚逸浪則是黑了臉,完全搞不清楚何鳳棲在打什麼主意?

  “鳳棲,這安排……不好吧?”

  “你有更好的人選嗎?”何鳳棲聳聳肩,攤手反問。

  他想了想,—時之間,的確是沒有更好的人選,不由得更加氣餒。

  何鳳棲臉上的笑意,擺明瞭想要看他的好戲。

  難道他是想測試自己與芝兒日夜相對的時候,自製的底限在哪里嗎?

  “但是芝兒不懂武,萬一遇到危險——”他還是十分遲疑。

  “此次前去,你會寸步不離地保護她,對不對?”何鳳棲打斷他的話。

  “那當然!”話回得太快,他馬上警覺地瞧著何鳳棲的表情,果然就見何鳳棲笑得瞹昧,他更加確定何鳳棲會有這樣的安排,果然不單純。

  “但是——”他掙扎著,試圖改變何鳳棲的心意。

  “況且,我也會派痕天帶著他的手下暗中前去保護你們。我不會讓我疼愛的芝兒受到一絲傷害的。”何鳳棲再度打斷他的話。

  見到楚逸浪仍然猶豫又猶豫,別芝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衝動,吸了一口氣後,主動開口表明她的意願——

  “閣主,我……我願意助楚爺一臂之力。”

  “我的好芝兒。你真有勇氣啊!”何鳳棲高興地稱讚她。

  “芝兒,你知道你答應了什麼危險的任務嗎?”楚逸浪皺眉望著她。

  如果可以,他仍然不願見她身陷險境。

  他明白何鳳棲的用意。

  上次芝兒並未進入京城,因此對京城裏的人來說,她的確是個生面孔。全京城裏,就只有挾持過芝兒的小王爺見過她。

  所以,芝兒此次隨他前去京城,根本不只是假扮他的愛侶知己這麼簡單。何鳳棲根本就是要他和芝兒一同當餌,釣出沒死的小王爺!

  楚逸浪閉上眼,覺得前路一片黑暗艱難。

  這一次,何鳳棲給他的任務實在太沈、太難了。

  誰知道,卻芝兒像是鐵了心,露出了堅定的表情。

  “芝兒明白,芝兒願與楚爺赴險。”

  何鳳棲愉快地笑著。

  楚逸浪則在心裏申吟。

  這個丫頭!他怎麼從不知道,她這麼的喜愛冒險犯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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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4 22:09:50


  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繁華熱鬧之地,許多南北商旅皆聚集於此,達官顯貴和商販走卒在寬廣的街上交錯而過,各色奇貨珍果隨處可見。

  就連京城裏的繁花綠柳,都長得比別處還要鮮茂盎然。

  “花雨樓”裏樓層最高、視野最好的包廂,已經被一名頹廢荒唐、長居“花雨樓”的浪子常客給包了下來,並且大方展示著他大老遠奔到南方追求到手的江南美人。

  別芝倚欄而坐,面向京城內風景最秀麗的人工湖,伸出纖細的手,從酒壺裏斟了一杯酒,遞給愜意地躺在她膝上假寐的楚逸浪。

  “逸?”她紅唇輕啟,低聲嬌喚道。

  楚逸浪張開眼,接了過來,仰頭喝掉。

  怎麼是白水?

  楚逸浪一愣,不滿地皺眉,用眼神問她。

  你的傷還沒好,不能喝太多的酒。只是作戲,不用真的喝吧?

  別芝眨著水汪汪的眼眸,無辜地低頭望著他。

  沒喝到酒的楚逸浪,無趣地撇撇唇,閉上眼睛沈沈睡去。

  低頭心疼地瞧著他眼底疲累的陰影,小手非常自然地撫上他的發際,輕輕梳理著,眼神姿態中的憐情蜜意,不必假裝,便已經濃得化不開了。

  難為他身上還帶著傷,卻必須時時裝出健康無礙的模樣,與人談笑飲酒、交際周旋。

  每天夜裏,她都會親自為他換藥,然後偷偷燒掉換下來的滲血裹布。

  他四肢上的傷倒還好,但胸口和後背那兩道深及肺腑的傷口,卻不小心裂開了幾次,扯傷內腑,致使反覆發燒,讓她十分的擔心。

  昨夜,他便因再度發燒而難以入眠,當她要他喝藥時,他竟顯得有些暴躁,像個孩子一樣地對她抱怨了幾句。

  當時她只覺得他的反應好笑,還取笑了他一下。後來一想,卻對他更加心疼不已。

  一直折騰到今早,他的狀況才好轉些。

  因此,今兒個她靈機一動,要他扮成賞景聊賴、醉臥美人膝的頹靡模樣,實際上是把握時間,讓他乘機補眠休息。

  來到京城後,為求他人信服他們兩人是一對正在熱戀中的深情鴛鴦,兩人同房、同榻、同食,甚至讓她以他的名字相稱。

  初時,她每喚一次他的名字,就會舌頭打結,萬分害羞。

  若是他稍微靠近她一點,她便馬上俏臉生暈,頻頻後退,極度的不自然,連傻子都看得出來,他們演得實在太假了。

  他總會翻翻白眼,那神情擺明瞭告訴她,她空有勇氣,卻不是演戲當探子的料。

  無奈何,他只得努力對她做特訓。

  首先,他強力要求她隨時喊他的名字,絕不能喊他“楚爺”,若喊錯一聲,晚上就得罰抄他的名字一百遍。

  再者,夜晚時分,兩人必得相擁而眠,習慣彼此的氣息及肢體碰觸。

  一開始她總是緊張得全身僵硬,卻又覺得他身上的氣息有種奇異的熟悉感,因此每每還不到大半夜,她便已能安穩入眠,時間短得連她自己都覺得訝異。

  有時為了加強逼真效果,還得半夜偷偷找來他的手下花花,合唱相聲,“咿咿呀呀”地弄出男女歡愛的聲響,作戲給人聽。

  花花經驗老到,可以坐在桌旁—邊吃茶點,一邊扯著喉嚨裝申吟,偶爾還會打個呵欠。

  反倒是別芝,每次總是羞得滿臉燒紅,躲在被子裏不敢見人。

  雖然她無時無刻都覺得尷尬欲死,可沒想到這些法於還真的效果立見。

  喊多了、抱多了、聽多了,兩人間的默契一下於就變得十分自然親密,在旁人眼裏,如膠似漆得令人豔羨。

  但是,她怕自己開始假戲真做,一顆芳心就快要陷下去了……

  仔細地觀察著他,呼吸均勻,許是已經睡沈了。

  她瞧了瞧四周,似乎沒人注意著他們,於是她鼓足了勇氣低下頭,想要俏俏地親親他的臉。

  不料粉唇正要觸到他時,他忽然出聲低喚——

  “……芝兒。”

  她嚇了一跳,馬上打直背脊,臉蛋燒得紅紅暈暈的。

  “嗯?”她的聲音心虛得不得了。

  “千萬別對我動情,我們並不適合在一起。”他沒有睜開眼睛,聲音低得只有她聽得見。

  她的小臉倏地一白,難堪不已地咬住唇。

  “……芝兒明白。”她低聲回道。

  濃濃的失落感湧上心頭,無法控制地化成水氣,直逼到眼眶裏。

  她努力地壓下受傷的情緒,不停地眨著眼,不讓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落淚。

  他明白地警告她,一切都是為了任務,自己別迷惑了。

  她暗自神傷,不知該如何將心中逐日累積的情意排解掉。

  閉著眼的楚逸浪,聽出了她嗓音中令人心憐的隱約哽咽。

  他不斷地壓抑住轉頭的衝動,怕她被他無情的話給弄哭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訓練她與他能做到自然親密地出雙入對,然而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場煉獄。

  尤其是夜深之時,見她安穩地蜷縮在他懷裏入眠,他鄉想張開手臂,將她用力地摟進懷裏,褪去她的衣裳,撫上她如玉似雪的肌膚,引導她身子裏潛藏的熱情火焰……

  但是,一切都只能想像,不能真的抱她。

  他被懲罰得用他的一輩子,守護住她那段選擇遺忘的不堪,絕對不能對她吐露任何一句愛語。

  若是她愛上了他,兩人只會徒然受累。

  他的苦是自找的,但對她而言,卻太過委屈,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明白他為什麼不能愛她。

  所以,那倒不如一開始就對她狠心一點,斷了她的念,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不可能從他這裏得到任何回應。

  是誰說“無情不似多情苦”?

  事實上,無情苦,多情也苦,裝作無情,更是苦上加苦的難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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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裏,楚逸浪和別芝肩並肩地躺在床上,一絲睡意也沒有,各自望著床頂數小羊。

  “芝兒,你怎麼不睡?”

  數羊數到一半,他放棄了,忍不住開口說話。

  “……睡不著。”心煩意亂,思緒怎麼都靜不了。

  楚逸浪明白她在煩什麼,只能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你呢?怎麼還不睡?”她反問他,聽見了他的歎息,

  “……也是睡不著。”他苦笑了一下。

  她翻過身來,瞧著他俊美的側臉,想了一會兒,忽然有個點子。

  “既然我們兩個都睡不著,不如我們來聊聊天好了。”她興致勃勃地對他提議道。

  “聊什麼?”他轉頭看了她一眼。

  “有沒有玩過‘真心話’遊戲?”

  “這是什麼?”他微微蹙眉。

  “我和紊兒、緹兒,以前晚上睡不著時,都會躺在一起玩這個遊戲。規則很簡單,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要真心回答我,然後換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一樣真心回答你。”

  “女孩兒問的玩意兒還真多……但這個遊戲很怪,如果有人說了假話呢?對方怎麼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下以為然地撇唇。

  “所以就要真心回答嘛!不然哪能叫‘真心話’呢?”她嘟起唇來,不太高興地大發嬌嗔。

  “好吧、好吧,反正睡不著,我們就來玩吧。”他無奈地投降道。

  “那我先問你,你最愛吃什麼?”她的眼兒轉了轉,笑著問道。

  “噗……這是什麼問題?”他先是傻眼,接著忍不住為之失笑。

  他原本做足了心理準備,想著如果她問了什麼太難以啟齒的問題,他要怎麼回答。

  沒想到,她竟然只是簡單地問他愛吃什麼?

  “你就回答嘛!”她不高興地戳戳他。

  “好,我最愛吃桂花螺糖。”他笑著回答。

  “咦?原來你愛吃甜食啊?”她有一點訝異。

  “也只有這—項而已啦!”無意間說出自己的小秘密,讓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紅了臉,極力澄清。

  這個什麼真心話遊戲的,還真是危險啊!才第一題,而且看似無害,不料就問得他汗流浹背的。

  想了想,他忽然發現不對勁的地方。“等一等!你這樣的話,不就是連續問了我兩題?”

  “唉呀,那不算啦!接下來換你問我了。”她裝傻。

  “你……最愛吃什麼?”

  “不要問一樣的啦!”

  “不行嗎?”

  “我剛忘了說清楚,兩人交換的問題不能重複的。”

  “好吧,你最愛什麼花?”這問題,女孩兒應該最愛的吧?

  “桂花。”

  “咦?那太好了,下回我們一起去吃桂花螺糖。”

  “桂花和糖又不一樣,我不愛吃糖。”

  “真是可惜。”

  “別打岔啦,換我問了。”

  “好好,快問、快問。”他耐著性子陪她玩。

  “你最愛喝的是哪一種酒?”

  “杏花汾酒。”

  “唔,你果然是在花叢打滾慣了的浪子,糖愛吃有桂花味的,就連酒都愛喝有花字的酒啊!”她調侃他。

  聞言,他假裝生氣地搔她癢,逗得她直求饒。

  “換我問了,你最愛彈的琴是哪一把?”

  “是您送我的‘九宵飛泉’。”她笑咪咪地回答。

  他聽了心裏很樂,忍不住也笑咧了嘴。

  兩人嘻嘻哈哈地提了許多問題,亂問一通,玩得不亦樂乎。

  “最愛”的問題問得差不多了,兩人開始反問“最不愛什麼”的問題。

  “你最不喜歡哪一把琴?”

  幾個問題之後,他無心之下問了一句。

  她忽然沒了笑容,怔怔地眨眨眼。

  “……是‘九宵飛泉’。”她瞧了他一眼,有些遲疑地回答。

  她的答案,讓他為之一愣。

  “你剛才不是答最愛的琴是‘九宵飛泉’嗎?”他疑惑地問道。

  “你剛問我的問題是最愛彈的琴,我的確很愛彈這一把啊!”她猶疑地點點頭。

  “那麼,你不喜歡那琴的原因是……有瑕疵?”他謹慎地問道。

  “不是,不是因為瑕疵。”她很快地搖搖頭。

  “不是瑕疵嗎?”他垂眼思索著。

  “我……我也說不上來,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很矛盾……心裏明明很喜歡,但有時看著、看著,就會無端地難過起來……”她咬著唇,為這莫名的、厘不清的問題苦惱著。

  他靜靜地望著床頂,心頭一片沈重。

  “等等,你已經連問兩個問題,該輪到我問你了。”她嘟起唇,做出不滿的表情。

  “嗯,你問。”他顯得有些意興闌珊,心不在焉。

  “逸,你是不是……因為我剛才的回答,讓你感到不高興了?”她不安地瞧著他。

  “這是你的真心話問題嗎?”他一愣。

  “是啊。”她點點頭。

  “不,沒有,我沒有不高興。”他露出真誠的笑容,對她搖搖頭。

  只是心痛。

  心痛著自己對她的傷害,竟讓她在遺忘了之後,仍在心裏頭存著影響。

  “嗯……那,換你問了。”

  為了維持先前和諧的氣氛,他想了想後,決定還是問些安全的問題好了。

  “你最不愛吃什麼?”他撿了她問他的第一個問題,改成反問。

  “……麥芽糖人。”她頓了一下後,才慢慢地回答。

  “為什麼?”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讓他感到有些訝異。

  “小時候,爹娘給了我一個糖人,我才嘗了幾口後,他們就狠心地把我丟在街頭,不要我了。從此之後,我就討厭糖人,總覺得有種鹹鹹苦苦的味道,特別難吃……”她低語道,嗓音有些破碎、有些受傷。

  他的呼息微微一窒,心裏為那個被遺棄的小女孩感到難過,忍不住對她伸出手臂,無言地將她摟進懷裏。

  她柔順地任他抱住她,將小臉埋進他的懷裏,汲取他體貼柔軟的無聲安慰。

  “好奇怪,我怎麼突然覺得‘九宵飛泉’就是給我這種感覺呢?看到那琴,就會想到糖人,讓我有種好難過、好難過的感覺……逸,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她咬著唇,困惑不已地低喃道。

  他覺得每一道呼息都變得燒灼難忍,胸口的位置一陣陣地疼痛了起來。

  他讓她覺得被遺棄了嗎?

  她當初跳樓船的時候,是否懷抱著他遺棄了她、沒有赴約救她的絕望?

  一切都是因為他……

  如果可以,他想將他的命獻給她,讓她知道,他並沒有遺棄她。

  如果時間能重來,他願意以他的命,從小王爺的手中將她換取回來……

  最後,他歎了一口氣,盡力地將她包裹在自己懷裏。

  “我的腦袋亂紛紛的,怎麼也想不出頭緒來。”她苦惱地低喊,在他懷中逸出一聲挫敗的歎息。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睡吧,天都快亮了,這個遊戲還真累人。”他溫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讓她再繼續想下去。

  “等一等,我還想問一個問題。”她從他懷中抬起頭。

  “還沒玩夠?”他皺眉。

  “最後一個問題。”她比出一隻食指。

  “好吧,你問。”他寵溺地點點頭。

  她翻過身來,深呼息了好幾次後,仿佛終於鼓足了勇氣,才敢很認真地直視著他的眼睛。

  “你喜歡我嗎?”

  他一愣,馬上轉開眼。“好了,睡吧。”

  “告訴我,真心話。”她執著地望著他,不讓他躲開。

  他閉了閉眼,一會兒後才重新睜眼面對她。

  “……你知道我的答案,只有一種。”他啞聲說道。

  她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你的眼眸告訴我,你沒說真心話,你犯規了。”

  “芝兒,不要問了。”

  “如果,我不計任何名分、任何回應,只想跟你在一起,你……願意接受我嗎?”她的眼眸中,似乎下定了決心,要問出他的真心來,咬著下唇的動作,洩漏出了她的緊張和不安。

  他看著她的下唇,幾乎要被她咬出血來了。

  楚逸浪的眼神變得深幽難辨。

  “芝兒,我不——唔……”他的話忽然被打斷。

  她用了最直接的方式,閉上眼,低頭用她的小嘴用力地堵住他的唇,阻止他說出任何一句她不愛聽的答案。

  她好不甘心。

  他的眼中明明對她有情,為什麼硬要裝作對她無情?

  眸中的淚,無法控制地落了下來,滾落到兩人交疊的唇問。

  他的唇被她生澀而且莽撞的親吻給碰破了,他在微微的血腥中,嘗到另一絲心痛難忍的鹹澀滋味。

  為什麼他無論怎麼做,都會傷到她?

  “我該怎麼對你呢?”他不由自主地問出了心底最深處、最無力的疑問。

  “抱我……抱我吧……”她在他的唇問嬌聲低喃道。

  在“花雨樓”中,雖然他對她頗多保護,不讓她見到太多赤裸裸的畫面,但她還是在耳濡目染中,慢慢知曉了不少男女間的床笫情事。

  她努力摸索著她所知道的、主動付出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克服青澀與羞赧,使盡渾身解數,誘惑他拋棄所有令她痛恨的自製力。

  楚逸浪的心底,早就已經累積了無數快要逼瘋他的強烈欲望與渴求,經她不顧一切的撩撥,自製力不多時便渙散而去了。

  他終於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她、熱烈地吻住她。

  一切,都變得狂亂,徹底的失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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