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2:47

鴻雁 - 無語問情天【婚婚欲醉之二】

她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子?三年情怨糾纏,  
終是讓一紙“放妻書”斷了兩人之間的瓜葛。  
他如何能想到自己竟會在放棄她後,  
一日日醉于她的溫柔中……  
對他的愛,如絲似網結成繭,牢牢地將她困住。  
?他,她瘋過,狂過,卻只落得情淡如水。  
她是執迷不悔呵!無語問天,癡情無邊,  
她只願?他破繭成蝶,傾城一舞……  
封面小語:無語問天,癡情無邊,  
她只願?他破繭成蝶,傾城一舞……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我正在參加「好市民勳章」,麻煩有空點下列網址
在右下角愛心處,抽空送一顆愛心給我喔!
https://www.jkforum.net/thread-10021580-1-1.html
回覆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3:49

楔子

  唐天寶十三年(公元754年),大唐之都長安。

  長安之春,向來雨貴如油,然而今日,小雨紛紛,竟如傷心人的淚不休不止。

  他傷心嗎?他叩心自問,茫然惆?中卻得不到答案。

  “凡?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

  他不禁望向平靜如水的她。她傷心嗎?她蒼白的面頰、淡漠的神情似秋霜冬雪,毫無半點熱情。夫妻既是三生結緣,本該心靈相通,而他卻看不透她的心。

  她說她倦了、厭了、怕了,不願再在精淵苦海中沈淪。是她求他讓她解脫,放她自由的。而此刻,神情淡漠的她可會傷心?

  “凡?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彼是冤家,故來相對……”

  他長歎,環視?親友,終于續寫;“既已兩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余親,各還本道。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流蟬?,美掃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他低吟,轉目望向窗外細雨迷蒙。“這場雨也該停了。”

  雨該停了……她望去,唇邊牽出一絲淒涼的微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4:28


  他們的婚姻早已注定是一場悲劇。不止是因?這婚姻是一個交易——一個無法補救的錯誤,更因?,她的丈夫從未愛過她。

  他不愛她!早在新婚之夜獨對花燭的時候,她就已經知道了。

  那一夜,月華正滿。

  甯靜冷淒裏,她有淡淡的哀愁,卻沒有半絲怨他的意思。因?這一切是她已預料到的。從她答應了杜老太爺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想必她的丈夫在那一夜醉眠花巷,享受那些出賣青春與肉體的女人的溫存與纏綿。

  她知道世俗的眼光怎樣看待那些女人,可是她這個在新婚之夜便未能挽留住丈夫的人,卻從未對她們有過一些恨意。

  她們是出賣自己的青春與肉體。而她,又何嘗不是出賣了自己呢?

  她心甘情願地嫁人杜家,完成了她與杜老太爺的交易——一筆對雙方有利無害的交易。

  杜家有了出身官宦世家,知書達理、賢良淑德的媳婦,而她的兄長可以得到他所企盼多年的權勢富貴。年近三十的他,終于可以外放?官。想必勢利的嫂子終于滿意了吧!

  至于她,能嫁給杜白石這樣有權有勢、有才有貌的如意郎君,自然是長安城最幸福、最令人妒忌的女人了!

  幸福?她苦笑,何必自欺欺人呢?那個風流花心的浪蕩子怎會給她幸福?一個沒有愛的婚姻早已注定是一場悲劇。

  那一夜,她沒有睡過,直到晨曦染亮了窗?,那個同她一樣沈默的陪嫁丫環打開她的門。紅紗雖說是她的陪嫁丫不,但實際,她和那十幾箱嫁妝一樣,都是杜老太爺送的。

  曾經顯赫一時的林家早已名存實亡,所剩的只是一個唬不了人的空殼子。而那曾經顯赫的名聲卻是富可敵國的杜家所需要的。

  “少夫人,舅老爺來了。”杜家的丫環通報,雖然外表恭敬,骨子裏卻是輕蔑。

  “知道了。請舅老爺花廳坐,好生伺候。”紅紗淡淡吩咐,卻有不容置疑的威嚴。

  林愔愔雖然已經習慣,卻常覺得紅紗必有不平凡的出身。不知?何會被杜老太爺買下做了丫環。不過,不管怎樣,她們既然能夠相識,已經算是一種緣分了!

  “少夫人,戴這支玉?可好?”紅紗的話令她回過神,注視著銅鏡中高挽的發誓,恍然悟起自己真的已成?杜家的媳婦了。

  見到兄長,他已一身新衣。但在杜府富麗堂皇的花廳裏,他仍是拘謹、寒酸的。

  “你還好嗎?”他問,聲音一如她在花轎上所聽到的沙啞,帶著無盡的愧疚。

  “我很好。”林愔愔保持著笑容。

  林子由歎息:“吏部的任命已經下來了。明天就?程往江南,大哥沒法等你三天回門了……”他猶豫著終于低呼:“你,你自己要保重了。”

  “沒想到這?快……”林愔愔垂首斂眉間,再次領悟什?叫“有錢能使鬼推磨”。

  “小妹!”看她不說話,林子由急了,“小妹,大哥知道對不起你……”

  “不要說了!”林愔惜看著他,笑溢雙頰,“大哥,我很好,真的很好!你不必?我擔心的。”

  “小妹。”林子由緊握她的手,嗚咽起來。

  “好感人的場面呀!”清朗的聲音響起,帶著淡淡的輕浮,似一支玉笛婉轉的尾音。

  林愔愔?起頭,映人眼簾的是一襲飛揚的白衣。她知道面前俊朗不凡的男子正是杜白石——她那不屑與她拜堂、未曾與她洞房的丈夫。

  杜白石顯然認出了她。他含著笑,輕佻卻冷淡,“娘子,這位仁兄是……”

  “家兄林子由。大哥,這就是我家相公。”林伯伯低歎,如她所料的看到大哥賠笑的臉。看到杜白石嘲弄的笑眸,她雖然有些不悅,卻仍不語。沒辦法,生性懦弱的大哥對所有的權貴都如此謙臾恭順,仿佛他是那最卑微無能的小人物,永遠都要仰其鼻息、賴其施舍度日。

  “原來是大舅爺來辭行了!”杜白石點點頭,高傲得吝?施舍一絲笑容。

  林愔愔咬住唇。不發一言。

  林子由卻似乎已覺得這是莫大的恩惠,“全賴老太爺幫忙,才能說到這樣的肥缺……”看著杜白石冷淡的眸,他識趣地頓住話頭,卻仍賠著笑。

  “娘子,?夫現在要回房小歇,你可要相陪?”看著林愔愔倏地飛紅的面頰,他放聲大笑,揚長而去。

  林愔愔咬著唇,滿是紅霞的臉上終于回複平靜。“大哥,明天我不能?你送行了……你自己多保重。我房裏那些書你叫水兒好好保管,無事的時候多讀讀書,對他有好處……”她苦笑,“我這做姑姑的,惟一能留給他的也只有這些書了。’

  林子由低歎,望著她,也是滿腹哀愁。他不是個傻子,看得出妹子不開心。可是,他卻無能?力!唉!是他往做大哥的沒用啊……

  林愔愔站在門前,猶豫起來。她知道她的丈夫正在裏面,卻不知道該不該進去見他。

  “夫人。”

  林愔愔回過頭,看著紅紗近乎哀憐的眼神,知道紅紗已看透了她的心思。她笑起來,輕輕地推開門。裏面的人是她必須面對的,而她也井不打算逃避。

  “相公!’看著近乎半裸的杜白石,林愔愔低下頭。

  杜白石笑了,更加靠近她,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直視她的眼,“我想,你一定沒有看過一個赤身裸體的男人吧!’

  林愔愔咬著唇,感覺到他身上濃郁的香氣,莫名地泛上一絲酸楚。

  “這可不是一個好習慣!”他纖長的手指撫過她的唇瓣,“這樣小巧紅豔的唇被咬破了豈不可惜?”他笑著,舌尖舔過她的唇。

  林愔愔不禁瑟縮,卻無法亦無處逃避。

  “你怕我?”杜白石笑著攬住她纖細的腰,“我們已經是夫妻——不是嗎?”

  林愔愔點點頭,努力忽視他赤裸的上身。

  “你知道——有很多女人都很欣賞我的身體。”他邪笑著,吻上她顫抖的唇,“我希望你也會喜歡。”

  林愔愔合上眼,一滴淚滑過臉頰。

  “不要這樣……”她的心狂喊,“不要用你沾著別的女人香氣的身體擁抱我!不要把我和別的女人相提並論!我是你的妻子!不管你愛不愛我,都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杜白石微笑。他感覺得到她的顫抖她的淚。可是,這些並不能使他?生憐惜之心。

  他知道她是無辜的。可是,她不該在死老頭子的安排下嫁人杜家。她會?自己的草率而懊惱,老頭子更會?他的決定而後悔的。

  他邪笑著,唇下滑,輕輕地歎她粉嫩的頸,陰郁的心沒有半絲憐愛。

  林愔愔閉上眼,感覺他修長的手指以驚人的?熟剝去她的衣裳。連同身體一起赤裸的是她受傷害的心靈。他的吻狂熱而霸道,全無半點溫柔卻奇異地讓她的身體燃起火焰。

  她?這初次的體驗而驚慌起來。

  她無措地掩住臉,任淚滴落。她不喜歡這種令人難堪的無法形容的感覺,卻無法拒絕。他是她的丈夫,她必須(不管是不是心甘心願的)地獻出自己的身體。

  “你似乎並不喜歡。”身體交握時,他並未忽略她的顫抖。

  林愔愔無言,以沈默掩飾真正的心思。

  杜白石冷笑,突然放開她,“我讓白石決不會勉強任何一個女人,何況你這瘦巴巴的身體遠沒有其他女人豐滿的肉體來很誘人。”存心羞辱她,他披上衣服,不作片刻停留,已揚長而去。

  林愔愔瑟縮在床上,無言地凝望著紗帳。許久,才扯過衣裳掩住赤裸的身體。

  她的丈夫走了!不必深想,她也知道他一定又去了酒樓花錢買醉。她是該慶幸還是該悲泣?這就是她的新婚生活、她的夫婿、她的家。

  新生活的開始,在她眼裏,不過是從一個牢籠轉到另一個牢籠罷了!所不同的是更多的心痛、更多的淒慘。

  他怎能如此對她,她是他的妻呀!縱是明知他不愛她,但她就是禁不住要去愛他!他永遠都不會知道,今天並非他們的初次相會……

  猶記那一場長安的春雨,那一場雨從清晨下到黃昏,漫漫飄揚似織女手中的銀線相續不斷。

  林愔愔疾行至檐下,手中的傘內猶自滿著水。若說出來倒是個笑話,曾顯赫一時的林家竟連一把像樣的傘都找不出。用嫂子的話說是——“連個腳夫窮漢家也比林家強上百倍!”

  幽幽一笑,她不及擦拭頰上雨水,只先取出懷中的油紙包,細細拭去紙包上的水珠。確定紙包裏的書沒淋濕後,她輕籲了一口氣。這本《青蓮詩集》是她磨了一天才使得書齋老板忍痛割愛的,雖比預想的價錢高了一倍有余,但也值得了。愛財勢利的嫂子不知道,她房裏那些林家父女兩代收藏的書籍就是林家最大的財富。

  父親生前的俸祿、母親?她遺下的嫁妝皆陸陸續續地投在這上頭。

  “渡遠荊門外,來從楚國遊。山隨子野盡,江人大荒流。月下飛天鏡,雲生結海樓。仍令故鄉水,萬裏送行舟。”半掩書卷,雖時至黃昏看得不是很清楚,她卻仍禁不住沈溺于詩境之中。雖然她只是一個困于閨閣之中的女子,無法親身邀遊四海,卻也可于書中領略那滾滾長江的壯麗、巍巍高山的雄偉。但只展卷而閱,那大漠孤煙、蒼海一帆已活生生地躍于眼前。而?家中她最愛的卻是李太白的豪放與灑脫。

  她幽幽一歎,忽揚眉細聽人耳之歌聲。歌聲是從對面的酒樓傳來,原不過靡靡之音情意纏綿的,她未曾留意,卻不知何時換了個清朗的男聲,唱的竟是李太白的《將進酒》。

  “將進酒,杯莫停。與君歌一曲,請君?我傾耳聽……”寥寥數語,豪氣如雲。她不禁?頭望去。那暢飲歡宴中,有男有女。男的,俱錦衣華眼,意氣風發;女的,俱珠翠滿頭,粉黛生香。而那倚于欄杆,以一根竹筷敲打碟子縱聲高歌的男子卻一襲白衣,半散烏發,明亮的含笑的眸隱著淡淡的邪氣。

  這人——她的心倏地一蕩,面上飛起兩朵紅雲。不知?什?竟覺那對含笑的眼是在看她,且一直看進她的心裏,讓她心慌心怯起來。從沒見過這樣的男子,一雙眼意似燃著火焰仿佛要在瞬間點燃她吞噬她。她垂首斂眉,抿著唇,一雙手緊緊地抓緊衣襟。只覺自己不止?燙手熱,就連整個身子連帶一顆心都是熱辣辣得讓她不知所措。

  雖然家道中落,但她自幼所聽皆是古人之訓,所讀皆是先賢之書,向來進退有禮、應對得體,沒想到今日竟莫名其妙地?了個陌生男子亂了心思,失了儀態。

  她正忙亂,忽聽樓上有女子嬌笑道:“杜公子,你可又擾亂了一顆少女芳心呵!”

  “你的心不是早就給我了嗎?美人……”那清朗的聲音大笑,帶出幾許輕浮。

  粉面貌如火燒,她匆匆瞥去,但見那人懷抱美人,雙唇吻在那女子粉頸上,一雙晶亮的黑眸卻遙遙地望了過來,甚至促狹地對她眨了眨眼。只怔了半秒,她幾乎是逃命似的跳起身狂奔而去。身後,陣陣笑聲飄揚在雨中。

  那是一次奇妙的邂逅,她只小心地收藏于心如收起一閡絕妙好詩,時時回味卻絕不讓人知曉。然後,在無數個月圓月缺的日子後,她知道了他的名字:杜白石——一個讓她記一輩子的名字!

  林愔愔沒有猜錯。此刻,杜白石正在『春釀居』中,『春釀居』不是長安最大的酒樓,但卻有全長安最醇的美酒,最好的舞姬。

  然而此刻,來自江南最好的女兒紅和旋姬曼妙的舞姿都吸引不了他的目光。

  此時此刻,他的腦中心裏浮現的只是那雙浮著淚意的眼、沁出血絲的唇,那滴在他肩頭晶瑩的淚。

  他不該覺得懊惱的。他原本不就是打算讓她傷心難過的嗎?現在,他已經做到了!他該高興才是,?何還要愧疚呢?想來只是因她是聲名狼藉的他從未碰過的良家婦女吧?

  飲下杯中酒,他?開所有的思緒,露出放蕩不?的笑,看著向他走過的旋姬。

  “杜公子,你好像有心事呀!”旋姬有著金發綠眸,是從遙遠的西域而來的舞者,卻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

  “是嗎?”杜白石笑了,“我看有心事的那個絕不會是我吧!唯文有幾天沒來了?’

  旋姬笑了,眼裏俱是濃情密意。她深愛著林唯文,這是每一個熟客都知道的事,而她也從來不加以遮掩。那斯文英俊的男人她是志在必得的。“既然社公子來了,他自然快到了……”

  “何止是他呢?連本公子都到了!”隨著聲音,一個虎背熊腰、手執馬鞭的男子走來。

  但旋姬的美眸卻只落在身後的白衣男子身上,“林公子,好久不見了。”

  林唯文笑著施禮,仍是千年不變的輕淡斯文。這就是林唯文,永遠像一片浮在天邊的白雲,而那輕淡飄逸的氣質正是最吸引她的地方。

  ?下手中的馬鞭,李元大笑,“我說旋姬,既然唯文都來了,還不把你珍藏的葡萄酒拿出來讓咱們喝?”

  旋姬嫣然一笑,毫無羞色,“要不是林、杜二位公子在,才不讓你這粗人糟踏我的好酒!’

  “呵!”李元笑笑,“你看不止是我,就連白石也是白糟踏酒的粗人吧!在你眼裏,就只有唯文那酸書生才配喝你的好酒呢!”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旋姬一笑,轉身去取酒。

  林唯文坐下身,淡淡道:“下次不要再開這種玩笑,我不喜歡。”

  李元一笑,“你不喜歡不要緊呀,只要旋姬喜歡就好了。”

  杜白石笑看著他,“唯文,旋姬哪點配不上你了?似這般如花似玉、熱情如火的美人,你難道真的不動心?”

  “可不是!人家又沒逼你娶她,你難道就不能對她好一點嗎?”

  “我對她好,只會害了她。”林唯文淡淡一笑,“不要再說我了。說說你吧!?什?不陪著新夫人?”

  杜白石立刻沈下了臉,“不要提這件事了。”

  “?什?不提?林唯文悠悠然地一笑,“是因?心虛,或者——愧疚!”

  酒杯頓在桌上,杜白石冷笑,“你似乎不是來喝酒的,倒像是來教訓人的!”

  李元揚起眉,放下手中的酒杯,對這話題大感興趣、只抱肩等著看好戲。

  林維文慢條斯理地喝上一杯,“你的火氣很大呀!”

  “這不關你的事。”杜白石不耐地揚眉,“唯文,我們只喝酒好嗎?”

  “不好。”林唯文笑了,“白石,我們是十幾年的好友了,彼此相知甚深。我了解你,也明白你的心思。可是,我絕不能容忍你傷害那樣一個無辜的女子。’

  杜白石忽然笑了起來。他望著林唯文,難以壓抑心頭怒火。“我真不敢相信一向淡然處事的林唯文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哼!你似乎很關心我的新婚夫人呀!”

  林唯文揚眉,聲音裏也有了一絲怒意,“白石,我不想和你爭吵……不錯!我是關心那個無辜受牽連的女人,但我更關心你。”林唯文歎息,回複平靜,“白石,不要讓仇恨蒙蔽了你的心,你所恨所報複的那個人畢竟是你的爺爺啊!”

  “不!他不是我爺爺!”杜白石的聲音尖銳起來,聲音裏有壓抑不住的仇恨,“我只知道是那個人害我父母潦倒街頭,窮病而終!而這一切,只?了微不足道的門戶之見……我永遠都無法原諒他!”說完,抱抱拳,他拂袖而去。

  “白石!”李元叫了一聲,不禁歎息,“我看白石這輩子都沒法子聽進去你的話了!”

  林維文苦笑,“我真的很難相信像白石那樣的聰明人面對仇恨時竟如此不理智,甚至還要利用傷害一個無辜的女人……”他低歎,憶起記憶深處的那抹情影,不禁苦澀滿心。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5:30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杜老太爺,但林愔愔仍是心懷畏怯。

  她真的是害怕這個嚴肅而冷漠的老人。這個凡事以家族利益?重的老人,無論什?時候都表現得那?鎮定、冷漠。而這個家,給她的感覺就和杜老太爺這個人一樣。一樣的冷漠,一樣的嚴肅,一樣的死氣沈沈。

  在杜家,除了那個大半時間都不在家的杜白石外,似乎就沒有會笑的人。

  偌大的杜宅,相較她那清貧的家——只是一個飾著金銀的冰冷的牢籠。

  她真的很懷念嫂嫂刻薄的?叼,即使她在那兒也並不快樂,但至少也有些人氣,讓人有活著的感覺。

  “愔愔,你起來坐吧!”杜威海看著她,冷凝的目光全無半點溫度。

  “是,爺爺。”林愔愔垂著頭,順從地起身。還未嫁到杜家,就已經知道在杜家,杜老太爺的話就是命令了順從,別無選擇。

  “白石昨天又沒回來?”他明知故問。

  林愔愔沒有說話。嫁到杜家月余,她從不多事,但冷眼旁觀,卻已清楚夫君和老太爺子間有極深的隔閡,或者,該說他們相互仇視才對。

  有時候,林愔愔甚至覺得,杜白石之所以會放蕩形骸到這種地步,完全是?了報複老太爺。而老太爺,雖未暴跳如雷,但絕不是像他外表那樣毫不在乎。畢竟,杜白石的所作所?,已令赫赫有名的杜家蒙羞。

  這情形,愛面子的杜老太爺絕不會樂見。但他還會保持多久的沈默?

  “?什?不回答我?’

  林愔愔低著頭,聲細如蚊:“一個有教養的女子不該在背後論人是非。”尤其是不可說自己丈夫的是非。

  “這就是你的回答?”杜威海看著她,犀利的目光隱約露出一絲笑意,“你知道我和杜白石之間的事?”

  林愔愔垂首道:“愔愔只知道要做杜家的好媳婦,白石的好妻子。至于不該知道的,愔愔絕不會多問。”

  杜威海笑了,一向嚴肅的臉帶著笑,竟和放蕩不拘的杜白石有幾分相像。“你很聰明……”很久沒有人敢這樣含糊地回答他的話了。選擇她,不止是因?她的家世是他所需要的,更因她的聰慧和藏在她柔順的外表下那顆堅強的心。

  合上眼,他靠在軟榻上,不再說話,久得林愔愔以?他睡著了,他才悠悠一歎:“人老了,就會常常想起過去的事……”

  林愔愔的心一跳,慌忙低下頭去。

  “我知道你會明白的……你一向是善解人意的好孩子。”杜威海一歎,“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不希望帶著遺憾死去……”

  林愔愔沒有回答,只在心底歎息。關于杜家的事,這些日子,她已經聽得夠多了,可是,即使她什?都知道,她又能做什?呢?

  她?起頭,難掩心中悲傷。

  當他歎息時,全無平日陰森懾人的威嚴,只是一個普通的悲傷的老人。面對這樣一張衰老虛弱的面龐,她怎忍拒絕?

  或許,她該試著化解這段仇恨。畢竟,那是她的夫君——即使有名無實,但卻是她所深愛的呀!

  她苦笑著,只能在心底歎息。

  “老太爺對夫人說了什??”紅紗追問,冷漠的神情總令她覺得似曾相識。

  “沒什?。”雖然無意,她還是有所隱瞞。

  紅紗冷笑,折好手中的衣裳。忽然道:“少夫人要小心了,他可是一只老狐狸!”

  林惰惰一怔,愕然望她。真不敢相信紅紗居然會說出這這樣的話。

  紅紗不看她,只笑了笑,“林少爺來了,老太爺和公子都不在。還得您見客了!”

  林愔愔低下頭,一時神思恍惚。

  當年,父親和林家伯父同朝?官,交情頗深。又因同姓之雅,曾義結金蘭。但自父親被逼辭官,家道中落,兩家已不太來往。

  她和林唯文相識,還是因半年前的偶遇。

  她低頭,還未決定。

  紅紗已笑了,“少夫人如果不想見客,也就罷了。杜府人多口雜,也免得落人口實。”

  林愔惰微怔,一股怒氣上湧,“什?叫落人口實?難道我有什?值得人議論嗎?”

  “奴婢沒有那個意思。”紅紗低語,卻仍是不卑不亢。

  林愔愔?地站起身,文靜的面容難得染上怒意,“我現在就去見客,如果你想知道我有無失儀之處,盡管跟來監視好了!”

  看著林愔愔離去,紅紗面露笑容。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她還真不相信這溫吞斯文的少夫人也會發脾氣呢。

  不過,這也好!在杜家,如果沒有點脾氣,遲早會被人生吞活剝了!

  “愔愔……”乍見林愔愔,林唯文一時不知該說什?才好。好久才笑道:“白石還沒有回來嗎?”一句話出口,看見林愔愔憂郁的笑容,他不禁後悔。

  “林大哥請坐。”微微一笑,目光掃過他腰際垂下的月形五塊,不禁一怔。

  那是她所熟悉的東西。自十歲那年從父親手裏接過,她就從未離過身。若不是半年前需要錢用,她也不會當掉。後來她去贖時,卻已被人搶先一步買去,沒想到會是他。

  下意識地掩住玉玦,林唯文露出?尬的神情。半年前當鋪門前的邂逅,叫他深深記住了她。將她的玉玦收藏,沒有唐突冒犯之心,只是?了了卻心中難解情愁。

  林愔愔低下頭,只當做什?都沒看見。“下個月即是秋試了,想必林大哥已勝券在握。”

  林唯文謙虛地一笑,“勝券在握可不敢當。只不過凡事盡心盡力而已。”

  “以林大哥的博學,若不高中魁首,可真是朝廷的損失了。”

  “不過死記硬背罷了,若論才情文采,我豈能與白石相比?”

  “是嗎?”林愔愔一笑,憂郁滿心。新婚月余,與丈夫不過數面之謀,對他的了解皆來自他人之口。

  林唯文在心裏低歎,望著她,滿臉滿心的誠懇,“愔愔,你我是世交,不算外人。而白石和我更是相知多年,交情頗深。所以,有些話即便不當說、不便說,我還是要說。”

  看著她明亮的眸,他除去最後一絲?念。“白石或許有些風流,也過于放藹不拘,而且固執倔強得像他的名字——十足的一塊石頭!但是,他絕對是一個好人。以他的才學性情,一旦高中,必成國之棟梁……我想說的是,你這個丈夫並沒有選錯!他現在冷落你,並不是因?你,而是因?……”

  “因?什??”

  他們一驚,同時回頭。

  杜白石靠在門上,臉上仍是邪邪的笑,“唯文,你真的認?自己那?了解我嗎?”他走近,挑剔地打量林愔愔,“你認?我會喜歡一個呆板得像塊木頭的女人嗎?”

  “白石!”林唯文叫起來,“你的話太傷人了!”

  “是嗎?”杜白石看著他冷笑,“唯文,我們一直都是好朋友,我希望以後也是……所以,請你不要管我的家事。”

  “白石……”

  舉手止住林唯文欲出口的話,杜白石冷冷道:“不要再說了,唯文,除非——你不想再要我這個朋友!”

  和杜白石對視許久,林唯文終于拱手道:“告辭……”看一眼低頭順目的林愔愔,他轉身離去,只留下一聲悠長的歎息。

  看林唯文走遠,杜白石望向林愔愔,笑容滿面,眸卻仍是冰冷,“很抱歉,打擾了你們的雅興。”

  林愔愔?起頭,看著杜白石的背影,終于叫道:“請留步!相公。”

  杜白石揚眉,緩緩轉過身。沒想到羞怯膽小、沈默寡言的林愔愔也會主動開口。他笑,有些戲?,“娘子,有事嗎?”

  林愔愔點頭,仍是柔聲細語,“妾身知道相公並不是心甘情願地娶妾?妻……但既然已成?夫妻,就該相互扶持,彼此關愛……”

  “很精彩的開場白!”杜白石撫掌大笑,“娘子是否耐不住寂寞,想要咱們夫妻恩愛魚水情深呀?”

  林愔愔臉泛桃紅,又羞又惱,“相公,妾是真心誠意?你,請不要開玩笑。”

  “?我?”杜白石冷笑,悠閑地坐下身,“不知?夫有何事需要娘子你相助呢?”

  林愔愔咬著唇,許久終于道:“相公,老太爺的身體不好,年紀又大了。就讓他安安樂樂地過完下半輩子吧……就算他從前做錯事,對你不起,那也是從前的事了。現在,他只是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罷了,你何不忘卻仇怨,放過他,也放過你自己呢?”

  杜白石笑看著她,“你好像很清楚我的事嘛!這些話,是杜威海叫你說的?”

  “不是。”林愔愔急忙辯解,“你不要誤會……我知道,聽人背後議論自己的丈夫而不制止,是我不對。可是,我真的很想了解你——哪怕是從外人口中。至于這些話,也不是老太爺叫我說的。我只是不想看老爺傷心,更不願意你在傷害別人的同時也傷害自己。”她猛地頓住,看著杜白石冰冷的眸,一陣心悸。

  “我終于明白老頭子?什?選中你了。”杜白石看著她淚光盈然的眼,笑著,眸卻仍是冰冷,“你很會說話,也擅長運用女性最厲害最有利的武器。我不得不承認,你除了顯赫的家世外,的確還有其他的本事。你完全可以成?杜家的好主母,老頭子的好孫媳——可是,你永遠不可能成?我杜白石的好妻子!我永遠都不會喜歡一個像你這樣虛?、做作得令人作嘔的女人!”

  淚如泉湧的同時,林愔愔衝著他的背影不加考慮地脫口喊出:“你可知自己冷漠的神情和你恨的那個人一模一樣?”

  頓住腳步,他的背僵直了一下,卻終沒有回頭,大步走了出去。

  林愔愔流著淚,跌坐在地。

  夜,寂靜如水。

  林愔愔熄滅燭火,任月光瀉進窗來。雖然沒有刻意等那夜不歸宿的人,但她卻怎?也睡不著。

  她低歎,窗外的笑聲傳人耳中。

  那是種放肆而淫蕩的笑聲,仿佛故意要在靜夜裏吵醒所有的人。

  林愔愔皺眉,輕輕推開門,默默地望著笑擁美女的杜白石。

  “怎?沒睡呢,娘子?”杜白石笑著,酒氣醺然。

  “原來這位就是獨占?頭的新夫人呀!”荷蘭倚著杜白石,嬌笑如花的臉上卻有絲輕蔑。

  “妾還以?杜夫人會如何美貌呢,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也難怪杜公子到百花軒找樂子?!”梅蘭摟著杜白石的脖頸,眼裏盡是挑釁的笑意。

  林愔愔咬著唇,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只福了下身,便欲回房。

  “咦,我的好娘子,一句話都不說就走,可不像你的作風呀!”杜白石攔住她,英俊的臉上是邪邪的笑。

  “妾身累了,想回去休息。”林愔愔淡淡道,卻怎?也擠不出笑來。

  “累了!今天你雄辯滔滔的時候怎不見你講一個累字呢?”杜白石冷笑,挑起她的下?,“看著我的眼睛!你的虛?是逃不過我如電雙目的!”

  林愔愔揚起眉,“一個妻子的本分是伺候好自己的相公。既然相公現在不需要愔愔的服侍,愔愔自不該打擾相公的雅興了。”

  “好利的一張嘴!你真的不在乎嗎?”他放蕩地笑著,低頭吻荷蘭的臉。

  “相公容得妾身在乎嗎?”林愔愔低語,深福一下,轉身進房。

  “杜公子,你的夫人可真是瞧不起人呀!”荷蘭嬌嗔,借機倚進他懷裏。

  “人家是千金小姐,豪門貴婦,怎會瞧得起咱們姐妹這樣出身貧寒、身份低賤的人呢?”梅蘭低歎,眼中卻有絲狡詐,“不過,瞧不起咱們也就罷了,她可也像瞧不起公子你呢!”

  “那當然了……”杜白石擁著她低笑,“杜白石本也出身貧賤,哪人得了千金小姐的眼呢?也只有你們這些風塵美人才會喜歡我呢……哈哈……”他大笑著,“咱們別理她,去別處開心。”

  笑聲漸遠。

  林愔愔靠在門上,咬著唇,不讓淚流下。直到唇上沁出的鮮血滴落,心頭針刺般的疼痛令她幾乎無法呼吸。

  不在乎嗎?不!她在乎的!既使她的外表仍平靜如水,可妒嫉的火焰已將她的心化?灰燼。

  難道只因?她是老太爺?他挑選的新娘,就要承受他無理的戲弄與精神上的折磨嗎?是千金小姐不是千金小姐又有什?關系呢?即使林家仍如昔顯赫,她林愔愔也是他的妻子呀!是杜白石的妻子,而不是什?杜公子、杜老爺、杜大人的妻子!她嫁的是他的人,而不是什?虛名!難道他從來都沒有想過她會愛他嗎?還是他根本就是個不懂愛的人?

  慢慢滑下,她的頭碰在門上竟覺不出疼來。她不想讓自己去想,但偏偏她的腦、她的心不受控制。那些放肆的笑聲與浮蕩的嬌喘仿佛就響在她的耳邊、充斥她腦中。她蜷曲在門邊,貝齒緊緊地咬著嘴唇,沁出血也不覺得,這樣的痛還不足以讓她忘卻心靈上的痛。她把拇指湊近唇邊,無意識地啃著指甲。很痛!驟來的疼痛令煩燥的心情稍稍平靜。很好,這正是她所需要的,只有身體的痛才可稍減心靈上的痛。

  溺于黑暗,她像頭被困無助的獸,只有不停地傷害自己的身體來換取片刻的平靜。血,一滴滴……

  黑暗愈深,月已西移,星亦漸隱。

  黎明前的黑暗中,他猛然從噩夢中驚醒,大汗淋漓。擁被而起,昨夜靡亂的氣息猶存,他曾溺于欲望中的心卻冰冷。移開猶自纏在他腰上的粉腿,他毫不眷戀地離開猶溫的軟榍,對昨夜與他瘋狂縱欲的女人連看都不看一眼。

  他很清楚這些未敷粉施朱的女人根本見不得人的。庸俗、肉麻、無趣,他很清楚每夜倒在他懷裏不同的女人是多?不堪,但又怎樣?他不在乎這些,即使再醜陋、再下賤、再可怕的女人他都不在乎,只要是能讓那死老頭子難堪丟臉,哪怕是在路邊乞討、三年沒洗澡、渾身長滿了虱子的蠢女人他也會要。可惜,不知是大唐太富裕還是他沒運氣,這?多年竟未讓他碰到一個絕妙到讓那老頭子跳腳撞牆的女人。

  推門而出,眺望微微泛白的天邊,遠處甚至已有稀微的燈光。他笑了,透著讓人寒心的邪氣。

  她沒有栓門,只是輕輕一推,門就“吱呀”一聲開了。西斜的月映著他的身影,拖出寂寅的黑影。

  “娘子。”他輕喚,聲音裏透著明顯的促狹笑意。

  如人無人之境,他徑去點亮了蠟燭。驟明,他微眯了眼,才發現她竟沒有在床上。微弱的呼吸竟起于門邊。乍然回身竟見她倚在門邊,一張臉蒼白如陰雨天浮于水面的月光,透著郁郁淒傷。執起一支蠟燭,他走近半蹲了身。她紅腫的眼、沁血的唇一覽無遺,他的目光落在裙擺點滴暗紅上,才發現她右手拇指上的指甲已掉了大半,血?已幹,就連其他指上也是光禿禿地沾著血。想來是她自己咬的。

  杜白石皺眉起眉,臉上神情越發古怪。沈默了好一陣子,他突然伸出手指摩挲她蒼白的面頰,低沈的聲音帶著淡淡的笑,“娘子,娘子……該醒了!”

  熟悉的聲音聽在耳中,她的頭卻仍是昏沈沈的。勉力睜開眼,她被近在眼前的俊臉嚇了一跳,人倒是清醒了不少。對著他含笑的眸,她只喃喃不清:“相、相公……”卻不知自己究竟要說些什?。

  “我的好娘子,該起床了。難道你竟忘了還要服侍你的相公嗎?”他沮熱的氣息噴在她股上,讓她的心一陣猛跳。慌忙起身卻一陣昏眩,在他伸手相扶時濃郁的香氣撲鼻。心神一恍,她驟然遠離,好像他身上有沾不得的瘟疫。

  杜白石臉色一變,再迫近一步,冷冷道:“娘子莫非是在嫌棄我?”

  “不是、不是……”林愔愔低喃著,只想避開他,怕自己會忍不住讓那些話溜出口來。如果她此刻一個“妒”字出口,她的丈夫是否會額手稱慶,立刻以“七出”之條將她休出杜家呢?

  “不是嗎?那就好了……”杜白石笑睨著她,低低道:“我還以?娘子是嫌我一身汗臭呢!沒辦法,昨夜那兩個美人實在是太纏人了,害得我費了不少精力。”

  不自覺地咬著唇,林愔愔不想聽卻無法當著他的面掩上耳朵。?什?要對她說這些話?難道看她傷心難過是他的樂趣嗎?她不想聽,不要聽,卻被他圈入臂彎無處可逃。

  杜白石緊緊貼著她卻未擁抱她,只嘲弄道:“若和那兩個惹火尤物相比,娘子平板無肉的身材還真是不足觀。不過不要緊,你現在己嫁入豪門不愁吃穿,多吃些肉,很快就會胖起來的……到時,讓?夫來教你什?是「閨房之樂」吧!”

  他溫熱的唇漸漸貼近她的,她卻倏地扭過頭去。他微怔,隨即笑了,“娘子害羞了?像你這樣害羞可不成的——不過沒關系,?夫會好好教你的……”他嬉笑著突然回過頭去,紅紗正無聲地站在門口,淡漠的神情似午夜遊蕩的幽魂,一雙眼雖是瞧見他們卻冷冷的像是根本就什?都沒瞧見。

  “公子,客房裏的兩位姑娘醒了,正吵著要見您呢!”

  杜白石笑了,悠悠道:“?什?不請她們到飯廳用飯?我想老太爺一個人用飯必是孤單得很,有美女?伴心情也會好得多,心情好飯也會吃得多些,飯吃得多些人也會多活幾年。這樣,杜家才不會太寂寞呵!”

  紅紗的眼一亮,臉上似乎也有了絲笑意。“老太爺在自己的房裏,公子若是有心想多陪陪他,倒不妨帶著那兩位姑娘到「省思園」去坐坐。”

  “嗯!說得有理……”杜白石竟真的整了整衣襟道,“看來,娘子似乎是沒心情陪?夫了,那我倒不如去向老太爺請個安。”忽然執起她的手送至唇邊,噙住她的中指輕吮了下,他在她耳邊低語:“娘子的手看來是好吃得緊,下次再想吃的時候不妨叫上?夫……”看她驟然紅透的臉頰,他大笑揚長而去。

  明知他此去「省思園」是存心去氣杜老太爺,她卻無法阻止。見紅紗目光轉來,她只慌慌張張地藏起了一雙手。

  望她一眼,紅紗竟沒有相詢,轉身出去時突然旋身看她,冷冷地道:“怨一個人,恨一個人,你盡管去罵他、打他、殺他,只有最愚蠢的人才會傷害自己!”

  林愔愔看她踞踞而去,怔了許久。她突然苦笑。傷害自己的確是很愚蠢的行?,但若對一個人沒有怨、沒有恨,只有滿腔的愛時,又如何去罵他、打他、殺他呢?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6:24


  雖然已入夜,但這棟當朝宰相所居的華宅卻仍燈火輝煌有如白晝。處于衣香?影之中,她雖然努力保持笑容,但久了,連笑容也是僵硬而虛假。她真是有些不明白杜白石?什?要偕她出席這奢華的宴會。與這些珠光寶氣、傲慢無禮的貴婦們打交道,她真的是很不習慣。而且她也不覺得以杜白石狂放不?的性子會和那些權高位重、目無余子的達官貴人相處得好。但當她終于繞過人群,才發現自己真的不是很了解他。原來他也可以這樣謙遜有禮、卑恭謙微和長袖善舞,就連牽強附會的逢迎之言也說得理所應當、堂而皇之。林愔愔看得目瞪口呆、滿腹狐疑,他卻似如魚得水,悠哉得很。

  “你覺得奇怪嗎?”

  她乍驚回首,卻是林唯文和剛剛見過的李元。不覺低哺:“我、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以白石的才學和杜家的財富,應不至要去討好那些人的。

  林唯文苦笑,低聲道:“杜家的事你應該也多少知道一些。白石是個性情中人,他越愛潦倒早逝的父母,就越恨冷漠無情的爺爺。這些年來,他玩女人、賭博、酗酒,把自己弄得聲名狼藉,也不過是?了讓杜家丟臉,讓杜老太爺難堪。但是杜家的錢他就是再揮霍三輩子也敗不光,要想真正扳倒杜家的方法也只有變得比杜家更有錢有勢……”轉目看她,林唯文歎息道:“白石聰明,有才學,可惜到底還是看不破一個「恨」字。”

  林愔愔在心底一歎,望去正迎上杜白石淡淡掃來的目光。他顯然也是一怔,但隨即向她一笑,漫步走來道:“唯文,你又在和我娘子說什??小心我會吃醋的。”

  林唯文一笑,淡淡道:“那正是我所樂見之事。”

  杜白石一笑,和李元打了聲招呼,只攬住她纖細的腰。“喜歡嗎?這樣奢侈氣振的宴會是你從未曾見的吧??什?不回答?”杜白石含笑對她耳語,“你把自己賣領回家去,那小弟我也就不再追究了。”含笑相看,吃準這杜白石不會自辱身份。

  不成想杜白石悠悠一笑,竟道:“倒多謝許兄提醒,小弟這就?她贖身便是。”不理?人嘩然,他只轉身,見那女子惶然?頭,雖滿面膿瘤,但那種乍驚還喜的嬌羞之態仍可略窺其美。

  不顧老太爺的反對,那名喚伊春兒的女子到底還是進了杜府,住入西角的一個小跨院。

  延醫診病,殷勤探問,林愔愔未曾有過半絲嫌厭之意。亦只道杜白石也是心存善念,助人于危難。

  紅紗卻只冷笑,意有所指地道:“天底下沒有無緣無故對女人好的男人!”

  林愔愔聞言怔怔地愣了好一會兒,只搖頭道:“不會的,白石不是那樣的男人!”不會嗎?雖然她人前總是?他辯解,卻是深知他的性子。若真要氣死老太爺,這伊春兒倒是一個絕好的人選。手中蒲扇輕播,她只望著那閃爍不定的微火,紅紗說了什?一時也沒聽清。待她回過神來,只聽紅紗不屑地道:“那種女人你不必對她太好的,我看她不止是身子髒,就連心也髒得很……”

  “她也挺可憐的……”瞥見紅紗面上微泛怒意,她頓住到嘴邊的話,只喃喃道:“這藥快煎好了。”

  瞥她一眼,紅紗道:“這藥我來煎,你往西跨院去吧!省得有人被妖精勾去了魂魄。”

  芳心一亂,她只哂笑:“青天白日的哪兒來的什?妖精啊!”話雖如此,她卻還是站起了身,“我去瞧瞧伊春兒姑娘還有什?需要幫忙的。”

  瞧她匆匆而去,紅紗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六月午後溫暖的陽光映在臉上,也帶著郁郁花香。愈近她的心愈亂,待得聽到房中銀鈴樣的笑聲,她的心一悸,抽身而退。于花蔭小徑徘徊許久,終又繞了回去輕叩門。聽到清朗之聲應了一聲,她才收斂了愁雲含笑而入。但見杜白石坐在床邊,榻上放著一張紫檀木的小方桌。桌上擺著漢白玉雕制的棋盤,木胎朱髹漆棋盒。伊春兒斜倚一角,手中拈著一枚青玉棋子。見林愔愔進來,倒先笑了,“姐姐快進來呀!”隨手拂亂盤上棋子,她只嬌笑,”這盤就算我輸了,回頭咱們再玩。”

  神色一黯,林愔愔斂眉道:“我來得不巧,擾了你們的雅興。”

  杜白石笑吟吟地看著她,卻不說話。反伊春兒笑道:“怎?會呢?我們又不是真的奕棋打賭,不過是鬧著玩罷了。是公于好心,怕伊春無聊故來相伴。”她忽地“咦”丁一聲,望著杜白石嬌嗔道:“公于不是說有要事嗎?怎?還不去呢?莫不是要留下來聽咱們女人的悄悄話?”

  杜白石一笑,竟真的走了。臨出門前還回首道:“待我回來再陪你下棋。”

  “有姐姐相伴,哪個還要你陪呢?”伊春兒嬌嗔,眉梢眼底皆是春意。

  林愔愔低垂著頭,看似平靜,一顆心卻已沁入悲哀之海。恐怕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自己的丈夫在自己面前與別的女人眉來眼去、打情罵俏吧?她真的很想追出去問問他是真的不把她當自己的妻子,還是壓根在他眼裏、心上就沒她這個人的存在。但是,她什?都沒有做,只默默無語,仿佛什?都投看到。

  “我與公子玩笑慣了,姐姐莫要生氣。”伊春兒回首而笑,看似解釋卻又在隱約暗示了什?,“我這副樣子姐姐是否會怕?”她一歎,怨道:“都是公子啦!方才去見老太爺時硬把人家的面紗收起來,還當著老太爺的面說人家有多聰明,多伶俐,多溫柔,多可愛……嗨,說了一大堆,害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老太爺可還喜歡你?”隨口問出的話,其實即使她不回答,林愔愔也猜得到。以老太爺的脾氣又怎?會給她好臉色看呢?但偏偏伊春兒的回答讓她大?震驚。

  “老太爺人真是好,硬要把手上的玉扳指送我,害我差點兒給他跪下了他才肯收回去……”

  林愔愔怔了許久,才省起她是在說謊。那玉扳指是杜老太爺戴了近四十年,從未退下過的心愛之物,甚至還曾表示死了也要作?陪葬品的,又怎會輕言相贈呢?只是,她?何要對她說謊呢?默默看了她許久,她終于只是淡淡地笑了。

  坐在梳妝台前,她打開幾上金匣。一時珠光溢溢,那匣中竟是一串渾圓天成的明珠。其色澤、光彩、質感都是她生平僅見。就算再不?此道者亦知此物必價值連城。林愔愔卻只隨手將之棄于一旁。

  “不喜歡嗎?”杜白石不知何時站在她身後,取出明珠環于她頸上,“這串珍珠不好嗎?”鏡中珠光映著略顯蒼白的面頰,看在她眼中只是切切哀淒。

  “明珠雖美,卻非我所求。”

  “沒想到我的娘子竟視錢財如糞土。”杜白石輕笑,卻明顯帶有嘲弄之意,“不知娘子所求?何?”

  “一個——真心愛我的丈夫!”望他許久,林愔愔終于說出在心上唇邊反轉了千百遍的話。

  杜白石一悸,隨即笑了,“你太奢求了!這世上情欲男女雖多,但真正懂得愛的卻少。怕你尋上一世最終也會失望的。”

  手指輕拍在銅鏡上,看它轉了幾轉,露出背面那對精雕細琢的戲水鴛鴦。“「得成比目何辭死,願作鴛鴦不羨仙!」不知相公可是個懂得愛的人?”以她平和的天性,向來只有人間她答的分,即便是如此委婉的相詢也是初次。

  杜白石笑了,附在她耳邊低聲道:“我當然懂得愛了,所以我來告訴你我要納伊春兒?妾。”

  手上的梳子刺破了手指,一點血珠沁出,像是從她心上滴出。盡管早巳有了心理準備,她還是蒼白了臉頰。沈默許久,她終于轉過身直視他含笑的眼,生平第一次充滿了忿怒之情。斜睨著他,她把杜白石嘲諷的口氣學得十足。“你愛上伊春兒了嗎?我還以?你想納她?妾是?了要氣死老太爺呢!”

  放在她肩上的手一僵,加了幾分力道,杜白石只冷冷道:“我愛不愛她你不必管,只要點頭答應我納她?妾就行。””

  “如果——”她牢牢地鎖住他的寒眸,第一次拒絕,第一次反抗,“如果我不答應呢?”

  “不答應?”他好像聽了一個大笑話,“你不是一向自我標榜?一個賢淑柔順、以夫?天的好妻子嗎?怎?今天倒改了性子了?”

  “因?要做一個讓你滿意的好妻子太難了!”她淒然苦笑,“我不得不承認我沒有那?聰明,沒有那?能幹,更沒有那?柔順。我不可能做到無動于衷、毫不在意,因?我也只是一個平凡的有感情、有欲望的女人……”

  她傾盡全部勇氣對他剖白,卻只得到他的揮手而笑。“你不答應也沒有關系,犯不著長篇大論的讓我聽著發暈。反正我來這兒也不是征得你的同意,不過是知會一聲罷了。”

  “是嗎?”她悠然道,“其實你心裏也有數,如果我不點頭,老太爺是絕不容你納妾的。”

  杜白石搖頭,斜靠在梳妝台上。“你說得不錯,杜家是老頭子說了算。但你也該知道我的事老頭子是管不了的。只要我想,別說是納一妾,就是十個八個的也不在話下。”

  半側了身,她把所有心痛的表情細細收斂。“你想娶——個兩個、十個八個那都可以,但只怕老太爺是絕不肯讓她們進杜家大門的。若你肯在外面金屋藏嬌倒也沒問題,但那樣老太爺倒是眼不見心?淨,連一點兒火氣都沒有了。”

  目光一閃,他終于是笑不出了。“我不得不再說一次——你的確是很聰明呵,娘子!”

  她的笑澀澀的,“如果我真的聰明,就不會有痛苦了。”只有世上最聰明的人才會有可斷情絲的慧劍。

  她的淒傷,杜白石沒有聽出,或壓根就聽不出,又或是聽出卻故作聽不出。反正,他只笑著看她。“你到底知道我多少事兒?”

  “知道得不多,但也不算少。至少可讓我知道如何面對你的逼迫。”對他的了解就是她手中的籌碼,以此一博來贏取他的愛。這可能是生性子和無求的她今生惟一的爭鬥吧?

  “逼迫!現在到底是誰在逼迫誰呀?”他猛地拉住她的發,迫她的臉向後仰起,“你想不想知道什?是真正的逼迫?相公我是很樂意示範給你看的……”對上一雙悲傷卻無懼的眼,他微怔,終于放開了手,“看來你不止是聰明,還很有膽量呢!”

  發根、脖頸都在痛,她卻只淡淡一笑,“不是妾身膽量大,不過是知道相公絕不是那種會打女人的男人。”

  “是嗎?你這樣認??”杜白石漫不經心地道,“老太爺到底是怎?吩咐你的?裝可憐扮委屈不成就來強硬的,反正我又不能真的休了你。只要你得到了我的心,再來勸我來個什?狗屁的一笑泯恩仇,就皆大歡喜了對嗎?”

  哀然一笑,她無力地歎息:“?什?你從來都不相信我?難道你真的沒有自信會令一個女人真心誠實意地愛上你嗎?”

  “真心實意地愛上我?你是想暗示說你愛我?”杜白石冷笑,犀利地道,“?什?愛我?愛我什??”

  “那一首《將進酒》,那燃著火焰的目光……”她喃喃自語,他卻聽得含糊不清。瞥一眼他迷蒙的眼,她苦笑,“愛就愛了,哪兒來的什?目的?”可能是許久前的那遙遙一眼,便已種下今生的糾纏。

  不耐地皺了皺眉,杜白石冷冷道:“你聽好了,我已經決定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你最好親口去對老頭子講清楚,要不然——”

  她婉然一笑,溫言道:“要不然——怎樣?難道相公現在不是在逼迫愔愔嗎?”

  他冷哼一聲,只道:“你也是個聰明人,事情自己看著辦好了……”拂袖而去,他在門前忽回頭道:“忘了知會娘子一聲,從今夜起?夫便搬去西跨院與伊春兒比鄰相居,也好了慰相思之苦……”

  他笑著離去,瞬間瓦解了她強裝出的精悍。緩緩伏下,木幾的絲絲涼意緊緊地貼著面頰,惟一熱的是她未曾拭去的淚。她是真的付出一顆真心只求他的愛呀,難道這也是窮其一生都無法達成的奢求嗎?

  一早,杜老太爺就召了她去,只問她是否要把那伊春兒逐出杜家。她知道老太爺是?她好,卻只搖頭而笑。說到底,伊春兒也不過是個苦命女子,又何苦?了奉與她無關的仇恨爭鬥而讓她卷入更深的痛苦風暴呢?

  老太爺歎息,只說了一句:“自己小心了。”

  她知道老太爺的意思。就是紅紗也不止一次對她說過:“那女人出身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本性……”

  “吃了虧哭時不要說我沒提醒過你!”

  他們的話她都聽在耳裏,但轉眼就忘了。其實是她故意不記得。伊春兒那個人,即便是明知道她並不似她外表那樣單純可愛,但對著她時卻絕不會覺得有一絲的討厭。林愔愔真的是沒見過哪個女人像她這般八面玲?,長袖善舞,只怕就連木魚石佛都會被她那張可說得天花亂墜的嘴給打動了。

  “姐姐,看來這次你又要輸了。”

  聞言細看,果是又被她吃了大片的棋子。林愔惜只微笑,對勝負輸贏全不放在心上。

  伊春兒卻笑得得意,嬌滴滴地道:“勝負乃兵家常事,姐姐莫放在心上。”

  林愔愔一笑,未曾說話。

  緩步而來的紅紗已冷冷道:“一盤棋倒算不得什?,就怕你有心要爭的不止這一盤棋而已。”

  巧目倩兮,伊春兒是知道這平時冷漠,但說起話來卻像是刀子的丫頭是個難惹的主兒,但她伊春兒又何曾是盞省油的燈呢?當下做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委委屈屈地道:“春兒不明白紅紗姐姐的話是什?意思。”

  “不明白什?意思?”紅紗冷笑道,“大家都是女人,我很清楚你心裏想的是什?,你又何必還假惺惺的呢?”

  “姐姐!”看著林愔愔,伊春兒越發像只受了驚的小兔,“我知道大家都瞧不起我這樣出身的女人,都以?這樣的女人一定是放藹風騷很會勾引男人。但我真的沒有做過呀!我真的沒想破壞公子和姐姐的幸福,雖然公子曾多次表示要納我?妾,但我沒有答應……姐姐,你要相信我呀!”

  “我——相信你!”林愔愔苦笑,只安慰式地拍了拍她的手,“我相公是個怎樣的人我很清楚,我不會趁人之危逼迫你的。”

  伊春兒不說話,一個勁地哭,心裏卻暗自揣度:杜白石的風流,長安城裏人盡皆知。原先似她這樣的女人是想靠都靠不上邊,現在難得有這樣的好機會,又豈能錯過。何況這杜少夫人如此古板無趣,若她真的成了杜家的如夫人,何愁不得寵呢?說不定很快會當上正室呢。

  她這頭算盤打得好,那頭紅紗卻冷冷地潑了一桶水。”要想公子看上你,還是等褪了一臉毒瘤,去了一身髒病吧!”

  臉“騰”地漲得通紅,伊春兒要發怒,但瞧瞧林愔愔又忍了下去。“我自幼無父無母,又被歹人拐賣至青樓受盡淩辱,更不幸染了一身的髒病……像我這樣的人原該死了的,誰知幾次尋死卻又偏偏死不成……幸好老天開恩叫我遇上公子和姐姐,你們心地善良對我又好,春兒就算是粉身碎骨也無法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 她嗚咽斷斷續續地哭訴,突然跪倒在地道:“姐姐,別說是做婢做妾,就算是讓我做牛做馬我也會報答你們的大恩大德。”

  “做婢做妾?”紅紗撇嘴冷笑,“狐狸尾巴終于露出來了……”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呀!”急急辯白,她的唇角卻分明勾起淺淡的笑。

  “你趕快起來吧,我相信你就是。”林愔愔雖一直點頭,卻覺自己好難面對她,“你先休息吧,我去?你煎藥……”不待她們說話,她已轉身就走。

  “姐姐……”伊春兒叫著,腳下卻未移動半分。

  “你不是要做婢仆、做牛馬的嗎?怎?這陣兒倒讓少夫人伺候你了?”

  揚眉看她,伊春兒捋捋垂下的發絲,冷笑道,“她伺候我是她心甘情願的,像你這樣的一個丫頭,就算是再嫉妒也白搭呀!”

  “嫉妒?”紅紗失笑道:“我會嫉妒你?你有什?好令得我嫉妒的呀?是你這張麻子臉嗎?”

  “你——”伊春兒怒極反笑,“麻臉又怎樣?別說我病好了照樣是如花似玉,美若天仙,就算是我再醜個十倍,公子也一樣喜歡。但像你這樣沒教養、沒規矩的蠢丫頭可就永遠都沒人喜歡了!”

  紅紗也不著惱,只冷笑道:“你以?他是真的喜歡你嗎?也不去照照鏡子看看你現在究竟是什?鬼樣子。哼,我看你是真的很久沒照過鏡子了吧?!”

  好像被利劍穿透了心房。好惱!竟被這死丫頭說中了心事。自從病了之後她真的是從不敢照鏡子,生怕看了連自己都會做噩夢驚醒……越想越氣,她禁不住揮手打去。

  “惱羞成怒嗎?”紅紗閃避開,亦出手無情,“你可別以?我和少夫人一樣好欺負……”

  人的緣分真的是很奇怪,有的人注定一生是朋友,有的卻注定要成敵人、做對頭。像她和伊春兒就好像是天生的對頭人。

  杜白石停下腳步,難以置信地搖了搖頭,然後尋了株樹靠著,遠遠地瞧著亭子裏的兩個女人。他還真是頭一回瞧見女人打架呢!雖然沒有高手過招看得過?,但也還算有趣。原來女人最擅長的利器就是那些有意蓄長的指甲。伊春兒那樣尖利的指甲簡直像一把剪刀,揮動起來虎虎生風,極有威迫感。光是那種想把對手生吞活剝、撕毀面容的狠勁就夠讓人瞧的了。他撐著下巴,忽然想起林愔愔的手。依她那咬指甲的壞習慣,想蓄長也難吧!

  低咳一聲,他終于決定上前分開那對不可開交的對手。雖然他不是什?正人君子,但想來半裸了身子打架的女人也沒什?看頭。

  伊春兒惶然回頭,居然眼裏立刻有了淚。方才那凶悍的表情仿佛只是他的錯覺。香肩半露,她已縱身投入杜白石的懷中,嬌泣聲聲:“公子,您可回來了。再不回來春兒就要被人活活打死了……”

  冷冷瞥她一眼,紅紗理好了衣裳,與杜白石擦身而過,卻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紅紗。”在她快要走遠時,杜白石突然出聲喚住她,“到書房等我,我有話要和你說。”

  “是,公子。”紅紗應了一聲,仍是冷冷的。

  “公子要?春兒出氣嗎?其實事情也不能完全怪紅紗姐姐,春兒也是有錯的……”悲泣中掩不住得意,迫著遠去背影的目光卻是陰森森的。

  “我知道,你在這兒等我。”杜白石拍了拍她的背,含笑的臉上仍是讓人猜不透的莫測高深。

  遠遠地便看見站在門前的紅紗,在漸深的暮色中,她筆直挺立的身影如樹的剪影。

  露出一絲笑意,杜白石緩步上前,溫聲道:“?什?不進去等?”

  “奴婢不敢。”紅紗嘴上說的話和別的丫頭說的沒什?兩樣,但她的神情和語氣卻完全不像是一個畢恭畢敬面對主人的丫頭。

  杜白石居然也什?都沒說,只是推開了門。

  閃爍的燭光,映著他的笑竟顯得有幾分詭秘。

  紅紗站在他面前,默默地看著他,好像完全沒聽見他那一聲“坐”。

  杜白石笑笑,又道:“請坐!”紅紗垂著眼簾,沒有應聲也沒有移動半分。

  杜白石一笑,徑去坐下,看了她半晌道:“你不太喜歡春兒姑娘?”

  紅紗看他,只淡淡道:“我只是個伺候人的丫頭,只要盡心盡力地盡了本分就好了,沒有必要去喜歡主人。至于春兒姑娘,她是公子和夫人的客人,自然是要客客氣氣的,好好伺候。但若是春兒姑娘沒有禮貌失了?客之道,就不能怪奴婢沒有尊卑之分了。”

  杜白石笑了,以指敲著桌子,問:“你是想告訴我是春兒姑娘先動的手?!”

  紅紗笑了,不卑不亢地望著他,“這種事不必我說,公子自然是心裏有數的。”

  杜白石撫額,笑不可支,“是,我心裏有數。好了,咱們不談這個。我來問你,少夫人有沒有和你說我要納春兒?妾的事?”

  紅紗皺眉,“少夫人向來不喜歡多話,這種事又怎會和下人提呢?”

  “是嗎?我還以?她會找你商量呢廠杜白石斂去了笑,“畢竟在杜家可與她交談的人並不多……”

  看他一時失神,紅紗眨了下眼,突然問道:“公子喚紅紗來就是?了問這些嗎?”

  乍然回神,他又重露出笑意,“當然不止了,我還要你去說服少夫人答應我納妾一事。”

  紅紗哼了一聲,沈聲道:“這種事應該由公子自己去說。”

  杜白石大笑,聲音裏有了一絲嘲弄,”你也該知道你們女人並不是時時都似柔順的綿羊,你若真逼急了她,小羊隨時可以變成噬人的猛虎。我,可不想變成被生吞活剝的那一個。”

  “公子以?我願意嗎?”紅紗冷笑道,“即便最柔順的女人也有其至死都要堅持到底的信念。若公子讓我去逼她,就等于是叫我去殺她。”

  “我只是要納妾罷了,哪兒來的生啊死啊的?你又何必危言聳聽呢?”杜白石笑笑,似乎決意誘之以利,“我若納伊春兒?妾,對你我只有好處呵!”

  紅紗臉色一變,冷冷道:“奴婢不明白?君子的意思。”

  杜白石笑笑,傾身遭:”這種事我心裏有數,你心裏也有數,又何必說白了呢?”

  紅紗瞥他一眼,只道:“公子要做的事不等于是紅紗要做的。我看公子還是另想法子好了。”?衽而退,她伸手拉開門,卻不禁怔住了。

  門前,林愔愔婉約的面容在月下更透著一種淒涼的冷意。“我去送藥時,春兒姑娘在哭……”她半垂了頭,仿佛不敢看她的眼,“小丫頭們說你打了她又被公子帶到了書房,所以——”

  “有勞夫人挂念……”紅紗淡淡道,冷漠的臉在夜色中竟有絲溫暖。

  “娘子既然來了,何不進來一坐?”

  杜白石的聲音突兀地響起,讓她的臉色更白。向紅紗點點頭,林愔愔慢慢走進去,那種悲切、決絕倒似赴死戰之約。

  燈下的他仍是那種玩世不恭的笑。

  林愔愔施了一禮,遲疑著終于柔聲道:“相公,紅紗動手打人是不對,但我相信她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還求相公看在妾身只得她這一個陪嫁人,且免責罰……”其實,就算紅紗不說,她也猜得出此次爭鬥必是?她打抱不平。

  杜白石挑眉看她,然後道:“叫你進來,不是要討論一個丫頭的事,而是有更重要的事。你也就不必再裝出這副淒婉可憐的模樣了!”

  更重要的事!她抿緊唇,如一只受驚的刺?立即豎起了全身的刺。“如果相公要談納妾之事,且容妾身先行告退。”

  “你不想談這件事是嗎?”手臂越過她,一拳捶在半開的門上,讓她乍然受驚,捧心退了半步,正被困入他懷裏,“如果你是?了忠于老頭子不負他所托的話,大可不必如此堅持。不妨多?自己想想,如果你讓我納妾,至少我留在家裏的時間會多一些,見你的次數也會多一些,你擄獲我心的計劃也可以順利地實行了。你說是不是呵?娘子……”他的指下滑摩挲她冰冷的臉,即便已至實夏猶有一絲寒意。

  菱唇微翹,她回眸看他,是冷凝的冰。“難道相公覺得我正是在?自己考慮才更不能答應相公的請求嗎?相公納妾,自然是會將老太爺氣個半死,但恐怕先老太爺之前被氣死的那個會是妾身……”

  他恍惚了下,隨即在她耳邊低笑,“如果娘子不答應,只怕會更後悔十倍的。”

  看進他含著詭?笑意的眸,她白著一張臉。“如果我真的答應,更會後悔百倍、幹倍。”

  “是嗎?那就是沒有商量的余地了?”他退了數步,噙著笑看她,“既然如此,那?夫就不留娘子了,總要蓄足了精神,才好對付那些要命的小妖精呵!”

  胃裏翻擾不停泛著酸意,林愔愔強忍了欲吐的惡心感覺,半福了身,連嘴角都是僵的。“妾身告退。”?踉著腳步退出,未及出院她已衝到樹下大嘔。

  門悠忽合上,自門縫望出,她白色的身影似暗夜裏薄薄的一張紙,幾欲被風卷去。目光閃爍,杜白石卻僵著身子沒有動。許久,才歎了一聲:“莫要怪我,這是你自尋煩惱,怨不得旁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7:15


  臥病在床,雖然難過卻怨不得人,只能怪她自己不小心。

  郎中說她:“外感風寒,內傷濕熱,需靜養調息。”

  紅紗卻道:“心病還需心藥醫,自己想不開,便是大羅金丹也無效。”

  病中,伊春兒亦來數度探視,問的最多的卻是:“公子還未回來嗎?”

  她卻只能苦笑。她心裏很清楚伊春兒名?探病實是等急了來探消息的。而她與她共同等待的那個男人卻似不歸之行雲,遠逝之長風,全忘了還會有人念著他挂著他等著他吧?

  那日林唯文造訪,她抱病而出。雖然什?都沒說,但只瞧林唯文乍驚續怒的神情就知他已了然于胸。唯文沒多說什?,只臨去時卻讓她“放心”,想來他是存了去找白石的心。

  果然,那一夜她的丈夫回來了,但懷裏卻擁著別的女人。自此之後,他的人是夜夜歸來,懷裏的女人卻也一日一換。她黯然魂傷卻無可奈何。

  紅卻冷冷地道:“早點兒死了心吧!這世上尋夫的孟姜多得是,情傷荀倩可是少見。”

  雖然苦笑,她也知紅紗的話雖冷,卻也是?了她好。是呵!這世上尋夫盂姜多,情傷荀倩少。又有幾人能像那三國魏人荀倩般情深意重?妻在時,以冷身慰熱病之妻;妻亡,歎曰“佳人難再得”。不哭而神傷,未過數月便亡之。

  她渴望卻不奢求白石亦能那般待她,但只在她生前憐她、愛她、惜她、護她,她便已欣慰滿足感動,又何需以死相隨相伴?只可惜,這樣的願望也可能只是一個不能完成的夢。

  一陣陣的痛自指尖傳來,煩燥不安的心卻還能稍平。她已極力遠遠地逃至這向來少人的後花園,卻是逃不過踞于心上撕咬的嫉妒。

  天色將明,天邊那顆最亮的星正漸漸黯淡。隱約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她卻沒有動,只悄悄以袖掩手。杜家的人向來晚起,便是下人亦不會此時到後花園來,想必來的是那個和她一樣坐臥不安的伊春兒。

  “姐姐又是一夜未睡嗎?”伊春兒走近,笑容永遠都是甜美而討人喜歡,“何苦?了那些賤女人作賤自己的身體呢?”她柔柔地歎息,近了扶住她,“春兒送姐姐回房休息吧。”

  林愔愔一笑,也知她又要說什?,卻依舊以沈默無言相對。

  “那些賤女人呀!個個都是又騷又蕩的狐狸精,狂得跟什?似的。倒像是真的飛上樹頭變鳳凰了!唉……”一歎,伊春兒又道:“她們瞧不起我辱罵我也算了,竟然連姐姐都不放在眼裏就實在是太可惡了。姐姐你太柔善就讓人以?是好欺負的,就像昨天的那個叫什?‘花’呀‘紅’呀的,就差沒當場演上一出‘潑婦罵街’ 了!”

  眨眨眼,她盯牢林愔愔平和的笑,終于說到重點。“我要是姐姐,就是不把她們亂棍打出杜家,也要把她們罵得狗血淋頭好出出這口惡氣呀!唉,可惜春兒什?都不是,根本就沒有能?姐姐出頭的名分……姐姐!”

  她正待再說,卻突有人打斷她:“依我看要先掃地出門的不是那些女人,而是你伊春兒姑娘吧!”

  含恨回頭,伊春兒冷睨著突然出現的紅紗,眼中俱是怨毒之色。

  紅紗卻似全然未覺,只上前扶住了林愔愔。“少夫人,您出來是?了散心,何必又聽那些無聊人說的無聊話呢?還是先回去休息吧……”

  咬牙怒恨,伊春兒的臉因怨恨扭曲越發顯得可怕。看著她們遠去的背影,她只嘶聲喃道:“你就是打定了主意要跟我作對嗎?真當姑奶奶是怕你嗎?哼,大家走著瞧好了!”

  午時,雖然七月天還不是很熱,但若非萬不得已,她還真不想跑這一趟。拭去額上微汗,她將香帕捏在手上,向對面過來的兩個丫頭笑了笑。這些家夥以?她是永遠都飛不上枝頭變不了鳳凰呵,居然敢這樣對她。看等她成了杜家的如夫人後怎?收拾她們。款擺腰肢,她理好面上輕紗,徑直往廚房去。早知此刻那可惡的紅紗會在廚房,正好趁著左右無人來個了斷。

  濃重的藥味熏鼻,她掩鼻而人,冷冷地瞧著半蹲在火爐邊的紅紗。

  皺了皺眉,紅紗慢慢轉過頭去,見她轉瞬間臉上浮上笑意,不禁冷笑:“難得呀!伊春兒姑娘竟會大駕光臨,難道不怕油煙熏了明眸、淡了香肌嗎?”

  伊春兒只半眯了眼,笑道:“我是看紅紗姐姐?我煎藥辛苦才來瞧瞧的。”

  紅紗一笑,譏?道:“不必那?近乎,我可沒你這?好這?能幹的妹妹。而且我也沒少夫人那?的好心腸,你的藥是那些小丫頭煎的,我不會傻到去伺候一頭‘中山狼’的。”

  臉色難看到擠不出一絲笑,伊春兒嘲諷道:“窘我,罵我,你很過?是不是?真當自己是身家清白的大家閨秀嗎?還不是跟我一樣是個讓人玩的爛貨!”

  “啪”的一巴掌甩出,紅紗迫近,全無笑意的臉上冷森森的,叫人害怕。伊春兒捂著髒退了一步,幾乎被台階絆倒。勉強靠在門上,她難免有絲怯意,”你要做什??”

  紅紗低低一哼,“這世上並不是每個人都隨人欺辱而不知反抗的。你千萬不要老眼昏花把我錯看成是少夫人了。”

  “欺辱?廠伊春兒一挺身,突道:“我哪兒敢欺辱你這女霸王呢?今天我不過是要給姐姐講個故事罷了!倒不知姐姐是否也聽過洛陽城裏有一座‘怡春樓’?” 見紅紗身子一僵,她媚笑再生,“聽說那‘怡春樓’上酒池肉林,美女如雲,乃是洛陽城中第一銷金窟。甚至在樓上?額還有當代名家所題的‘紅杏鬧春’四個字。那‘怡春樓’的老?卻是個心狠手辣、冷血無情之人,因怕手下的姑娘不堪淩辱挾私潛逃,便在每個姑娘身上都刺上一朵紅杏。這樣即便跑了也會認得出來的……” 瞥見紅紗陰森冷?的臉,她強笑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天曾在姐姐身上見過一朵紅豔豔的杏花哩!”

  紅紗?起頭,遠比任何一個突然被人揭穿隱私的人要平靜許多。“你想要怎?樣?”

  “怎?樣?我還能怎?樣?我一個弱不經風、無依無靠的女子,你罵也罵了,打也打了,我還能怎?樣呵!”伊春兒嬌柔柔地笑著,“只是我這個人一向不太喜歡有人跟我作對。若是紅紗姐姐還是瞧著我不順眼硬要欺負我一個弱女子的話,說不定我一害怕就說溜了嘴,把紅紗姐姐的秘密不小心說了出去……”

  “你想要把我的事說出去是嗎?”紅紗冷笑,“你以?我是個會受人脅迫的人嗎?”

  “我也不想做傷害紅紗姐姐的事。但若紅紗姐姐不念咱們姐妹同是天涯淪落人,硬要把我逼得無法立足的話,我也只能說出去了。”伊春兒歪著頭笑道,“自然,這些話我是不會去告訴公子,他太風流了,知道這事兒說不定反而會對你有了興趣;我也不會告訴少夫人,她太善良,說不定被你胡謅幾句就滿臉的淚了;我只會去告訴那個古板的杜老太爺,他那個人一向冷酷無情,若真是讓他把紅紗姐姐你趕出杜家,落個沿街乞討的悲慘命運,可真是春兒造孽了……”

  她得意地嬌笑,卻見紅紗一臉的若無其事,不禁稍怔。“我說紅紗姐姐,你還是趕快向小妹我求和,來個皆大歡喜的好。”

  紅紗冷笑道:“你如果要去告訴老太爺,還是快些的好,說不定他還會賞你個幾百兩當賞錢呢!”

  傻子也聽得出她是在說反話。伊春兒盯著她,實在是不明白她?何還能如此鎮定。“你真的不怕?”

  “我怕,我怕得要死呵……”紅紗只是笑,回身掀開藥罐,看都不看她一眼。

  伊春兒又氣又惱更不知所措。她從來沒見過紅紗這樣的女人,居然把這關乎一生清白的威脅都不放在心上。這冷漠的女人到底是在想些什??轉了轉眼珠,她突然格格笑道:“我知道了!原來你是老太爺的女人——哈!真是瞧不出原來他是個假正經……”話還未說完,突見紅紗倏忽轉身。一物迎面而來,若不是她閃得快非得砸在臉上。“砰”的一聲,瞧去卻是那藥罐砸在牆上碎落在地。白煙四溢,藥味更重。褐黃的藥汁順著粉白的牆蛇樣滑下。

  “你——毒婦!”伊春兒尖叫,見她逼近,不禁心怯地退一步,“你、你要做什??”太恐怖了,怎?會有這種女人呀?簡直比那些混蛋臭男人還***不是東西。

  紅紗半?了頭,冷森森的目光讓她毛骨聳然。

  “你——你什?呵!”該不會是那種東西吧!

  “你嚇瘋了還是嚇傻了?”紅紗的聲音溫柔,笑卻是冷冷的,像風。

  伊春兒籲了口氣,一退再退。“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再也不敢招惹你了……”

  “你怕什??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不知從哪兒吹來的風,她微亂的發絲隨風飛揚,襯著嘴角冷森的笑,越發顯得冷豔邪魅。

  伊春兒一個勁地搖頭,從來都沒這?害怕過。她猛然跪下,哀聲求道:“饒了我吧!饒了我吧……”

  聽她帶著哭腔的哀求,紅紗幾乎要爆出大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對凶橫的人就只有比他們更凶更橫才行。像愔愔那樣的好人世上沒幾個了。

  “你聽著,我並不是個喜歡欺負人的人,但若是有人一味逼迫,我可保不準哪天就會突然發狂……”她低低地笑,“不知如果杜府突然發現一具無頭女屍的話會怎樣,想必一定會很轟動吧?”她縱聲狂笑,笑得花枝亂顫,伊春兒卻尖叫著在她的笑聲中落荒而逃。

  不知笑了有多久,直到再也聽不到那聲尖叫。她的笑驟停,眼中不知何時有了淚光。淒然一笑,她緩緩蹲下身去撿地上破碎的陶片。指上一痛,一點血珠墜下……好痛!分不清是指痛還是心痛,她只捂著臉痛哭出聲。

  陰天,悶悶的雷聲自天邊濃來,灰蒙蒙的雲越壓越低,風雨欲來的平靜。

  伊春兒坐在小亭裏,看著面前猶散著熱氣的湯碗,只不停地喘息。不能再猶豫了,這樣的好機會不是常常有的,怎?能心軟而放棄呢?顫抖著打開手上的紙包,她一咬牙把包裏的藥盡數抖了進去,然後把手上的紙團了團遠遠地扔到花叢裏,才舒了口氣。

  聽到傳來的腳步聲,她彎腰抱起腳下犯困迷糊的小貓,目光一寒,端起碗就往貓嘴裏灌,嘴上卻一個勁地嚷:“小乖!不要,不要這樣啊……,”

  林愔愔拂開柳枝,聞聲看來倒似貓兒饞嘴偷喝了參湯。“這林嫂的貓倒來得巧,我剛去洗廠洗手就跟你來鬧……”

  “可不是!怎?攔也攔不住。”隨手放下貓兒,她悄悄蹭去手上沁出的血,“倒白費了姐姐的一片心意。”

  “也沒什?,待會兒再熬好了。你的病剛好,總要補一補的。”林愔愔微笑,目光轉處卻覺不妥,“咦!這貓好像有些不對呀……”

  “怎?不對了?難不成是虛不受補?”伊春兒打趣嬌笑,突聽一聲尖厲的嘶叫,看去卻見那只小貓已七竅流血,滿地打滾,其狀恐怖讓她發出驚天動地的尖叫。跳起身,她緊緊抓住臉色蒼白似紙的林愔愔。“姐姐,這是怎?回事兒啊?”

  “我、我也不知道……”林愔愔無措地後退,昏沈沈地犯糊塗直發蒙。再瞥見那不停抽搐的小東西,她猛地掙脫伊春兒的手奔到花叢那邊。

  聽到傳來的嘔吐聲,她的唇邊泛上一絲冷笑,卻終不敢回頭去看。待得聽到奔來的腳步聲,她忙伸手在胳

  膊上狠狠地擰了一把,淚水立刻滾滾而下。“公子!”她哭著撲進杜白石懷裏,跺著腳指著亭子裏,“春兒好怕——那貓、那貓只喝了幾口參湯就、就虛不受補死了……”

  輕拍她的肩,杜白石只看了一眼,就變了臉色。再嗅嗅湯碗,他陰沈著臉道:“這貓不是虛不受補,而是被毒死的。”

  “毒死的!不可能……”轉頭去看自花叢後蒼白著臉走出的林愔愔,她搖頭,“不會的!這參湯是姐姐特意?我熬的,怎?可能有毒呢?姐姐不會害我的……”

  把目光投向滿面惶惑的林愔愔,杜白石冷冷道:“是你做的!你不想讓我娶她就想幹脆毒死她是不是?”

  林愔愔搖頭,還未來得及開口,伊春兒已悲聲哭道:“不會的!姐姐不會那樣對我……我都對她說了不會破壞你們幸福了,她不是也相信我了嗎?怎?還會加害于我呢?”

  “你這狠毒的女人!”杜白石搖頭,看似極度失望,“我以?你這古板無趣的女人最多也不過是貪財好利,令人討厭罷了,沒想到你居然還這?毒。你、你簡直是該死!”

  是誰在她的心上重重地擊了一下,一時痛得幾乎無法呼吸。林愔愔望著他的眼,哀聲道:“我說我沒有做過,你信嗎?”

  “我信我信……”伊春兒急急地答,幾乎要撲過去跪下,“姐姐,我真的沒想破壞公于和姐姐的幸福。我答應你以後我再也不會和公子見面,就連偷偷地在心裏喜歡他也不會了。求你不要再氣我惱我怨我恨我,我這一輩子就你一個朋友,我是真的把你當親姐姐看,要是連你都不理我,我真的不如就這?死了算了……”

  看她聲淚俱下,悲不自禁,林愔愔卻只覺得心寒。“我不是跟你說話,請你走開。”

  聽她冰冷的聲音,伊春兒似乎一震,隨即哭喊:“姐姐,我知錯了,你不要恨我……”

  “走開!”林愔愔突然尖叫,身子不住地顫抖。

  “你喊什??”杜白石道,“你以?聲音大就能證明你沒做嗎?”

  ?頭看他,林愔愔哀聲道:“你不相信我。從我嫁你那天起你就沒相信過我……好不甘心!我是真的愛你呀,?什?得到的卻只是傷痛?”她搖著頭傾盡全身力氣喊:“?什?不相信我不愛我?難道我在你心裏真的是如此不堪嗎?”

  沒有言語,但他冰冷如冰、森寒似劍的目光已經給了她答案。在?那間,仿佛她的身子和她的心一起被利劍劈開。無法感受無法思想,那是種虛無的空白。她?頭,漠然似迷路的羔單。她轉身,只想逃。身後傳來伊春兒壓抑的哭泣和杜白石低低的安慰。

  天要下雨了……

  轟地一聲雷響。杜白石慢慢放開手,終于收回一直茫然望去的目光,落在面前這張帶著淚與悲傷表情的臉上。“你的淚好假……”

  她愕然相望,喃喃:“公子說什??”

  “我是說你不止笑容假,就連眼淚都假得讓人惡心!”

  驚慌、不安,她的眼裏揉著太多的不知所措。“公子難道也惱了春兒嗎?”

  “惱你?我?什?要惱你?像你這樣聰明的女子世上豈非已經太少了,我?什?還要惱你呢?”杜白石笑著,撫著她臉頰的手下滑落在她頸上,“但是,你不該以?所有男人都蠢得像豬一樣,可以任你玩弄于股掌之上。”凶險的邪笑逼近,他的手突然用力,讓她因喘不上氣來而漲紅了臉,他卻抓住她亂舞的手,“這是什??是讓貓抓的對不對?讓我告訴你,我雖然不喜歡林愔愔,但她畢竟是我的妻子,她是個什?樣的女人我很清楚……”

  略松了松手,讓她得以喘息並瑟聲喃道:“既然你根本就不相信是她做的,?什?還要那樣傷害她?”

  他笑了,輕撫她的松頸,邪氣得如個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魔鬼。“逼她迫她都是?了讓她答應讓我納你?妾呀!我——這可都是?了你!”

  呸!現在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相信這種狗屁話了!什?男人呵!伊春兒道:“難道傷害她是你的樂趣?”

  “這你就不用管了。只要你做好該做的事就好了。”杜白石微笑看著她,“但你千萬不要再撒謊騙我,那樣我會很不開心的。”

  “我知道了。”媽的!這杜家都是***一群瘋子!伊春兒撫著脖子,看他悠然而去的背影,眼中再無迷戀,有的只是惶恐與畏懼。

  起風了,雨就快來了。林愔愔沒有動。未關的窗與門在風中呻吟,像是久病將死的老人在發出死亡的招喚。她卻只俯在桌上,任身體被風漸漸吹冷。然後,雨來了,落在池塘裏,滴在花瓣上,打在芭蕉葉,像是一首歌——一首用淚造就的歌。是她?那男人傾盡一生的淚!

  她一直在等,些微的希望,盼著那男人衝進來抱著她,告訴她會信她會愛她。但是,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他沒有來。唇齒間血腥澀澀的競和淚一樣,而一顆心仿佛在油鍋裏顛倒反複地煎熬,等待是如此讓人難熬的痛苦。

  他沒有來,他不會來。她等得幾乎絕望,卻在乍然?頭時望見雨中那一把碧綠的傘。傘面上畫著的粉蝶翩翩一直飛進她的心裏,帶來歡欣雀躍。他終于來了!像夏日的熏風瞬間驅走了所有的寒冷。她哀然相望,卻對上一雙寒透了的眼眸,不禁瑟縮:“你不是來道歉的。”不是問,而是說出令人心痛的事實。

  “不是,當然不是。”杜白石收起傘,抖落傘上水珠,“做錯事的人又不是我,我?什?要道歉呢?”

  林愔愔淒然望他,“既然不相信我,你還來做什??”

  “我想相信你,可是你得有讓我相信的理由才行啊!”杜白石笑了,帶笑的眼裏滿著算計,“其實想要我相信你也很容易,只要你讓我納春兒?妾,就能證明你並不是因嫉妒而怨她恨她,既然你不怨她恨她,自然也就沒有要毒害她的理由了。”看看面無表情的林愔愔,他聳聳肩,“我說得夠清楚了,你總該明白的。”

  “你說得很清楚,我聽得也很明白。”林愔愔?頭看他,向來明淨的臉上籠上陰森霧煞,“可是你的話並不對。我不會讓你納妾的——不管你要娶的是誰!因?我真的是嫉妒、好怨、好恨……”將雙手舉他面前,她唇邊居然有了笑,卻是透骨的心寒,“你看到我的手了。你認?我這樣傷害自己的身體是?了什??”

  他不能回答也無法回答,那血肉模糊的手指就是她流血傷痛的心。但是,傷痛已無法避免。“如果你不肯答應,我也只能報官告你毒殺之罪,再以‘七出’之條將你休出杜家。就算老頭子再護你也無話可說——杜家豈能容得下你這樣惡毒的女人!”

  跌在椅上,她的淚到底還是止不住。“惡毒?原來我在你心裏只是這樣……你真的那?想娶伊春兒?”

  “那當然。似那樣風情萬種的惹火尤物誰都會喜歡,總比抱著個平板無肉又毫無情趣可言的女人來得有心情,有樂趣吧!”

  林愔愔淒然一笑,目光半轉,突然道;“好!我成全你……”徒轉淒厲的目光,她突然抓起桌上的剪刀,揮手而過,已劃破手腕,鮮血立時湧了出來。

  “你做什??”杜白石大驚,上前搶奪,見她雪白的衣袖被鮮血染紅沁透,只覺驚心動魄,“你瘋了!”奪下她手上的剪刀,他迅速扯下衣擺緊緊系住她的手腕,口上只喃喃:“瘋了瘋了……這人一進了杜家就全都成了瘋子!”

  “我是瘋了!”猛然抓住他的手,林愔愔嘶聲喊道,“我甯願死也不能看著你去娶另一個女人!”淚混著血濕透了他的衣袖,“如果、如果你還在乎我的生死,就不要再逼我……”

  目光驟寒,他猛地推開她。“你想用死來威脅我?”

  她心驟墜人寒池,卻只哀然?頭,冷幽幽地道:“就算是吧!如果你還在意的話……”

  “我是在意,我很在意!”他森然冷笑,“我怕你死在杜家,讓人落了話柄說杜家逼死了女人……林愔愔,你要死要活都與我無關,就是甭死在我面前死在杜家!你要死,就滾到外頭死去……”

  “好、好、好……”林愔愔顫著唇,突厲聲叫道:“你好!”衝出雨霧,她的心和身體俱是冰冷。

  看她消失于雨中,杜白石木然而立許久,頹然靠在門上,口中低微之聲卻是——“唯文……”

  風襲來徹骨的寒冷,傾盆大雨澆在身上,打在臉上,襲進口中。身上從頭濕到腳,她卻只在風雨中嘶聲大笑,跑踉而行,幾欲跌倒腳步卻不停。?什?如此待她?縱是有名無實的夫妻,但好歹也是相處了近半載。而他竟不顧她的生死……是她做人?妻太過失敗,還是命定孽緣不止要她一生的淚還要她的命?

  她的淚洶湧而出,拖著濃重的腳步不知何去何從。茫然的思緒讓她無法去看去聽去感受,這狂亂的世界只有她的悲傷是如此真切。直到有人衝來抱住她搖著她,她才茫然地?頭,看清那滿是雨水的臉上惶急的神情。她只吃吃地笑。

  “愔愔!”林唯文搖著她,又急又怕又怒,“愔愔,你不要嚇我啊!我是林大哥,林唯文呵!你看清楚我看清楚……”

  林唯文!這是個好熟悉的名字……她恍惚記起什?癡癡低哺:“他要我滾,他不要我死在杜家——你知道?,就算我死在他面前。他都會嫌……”

  “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顧不得男女之別,他抓起她冰涼的手,心神劇震,“你做什?了?你——”他心一痛,無法再說下去,“跟我回去。”

  “我不要回去——不要……”她掙紮著身子,卻無法掙脫。

  林唯文一咬牙抱起她,“我們不回杜家,不回……”看她漸安靜下來,他的淚卻幾乎湧出。杜白石,你到底在想些什??難道你的心真的已化?寒冰鐵石,沒有半點溫情嗎?

  且尋了一間客棧住下,逐人去請大夫又請老板娘?愔愔擦身換衣。待忙忙碌碌一切安頓妥當,夜已經深了。桌上的藥已經快涼了,她卻一直沒有醒過來,間或低哺兩句,也是含含糊糊地喚著他的名字。

  杜白石,有妻若此,你何其有幸,卻?何竟不知好好珍惜?凝望她蒼白的面頰,遲疑著終于執起她的手,林唯文充滿了憐惜之情。“你太傻了,愔愔。有什?事都可慢慢說的,?什?要做出如此激烈的舉動呢?”將臉貼在她的手上,那如玉皓腕上一道血痕是他這輩于所受到最大的震撼,“你這樣愛他,真的讓我嫉妒……” 這樣纖弱的身體卻蓄著那樣強烈的情感,“如果像你這樣的好人也得不到幸福,那?天未免太過殘忍了。”

  他低低喃著,忽然聽到叩門之聲。慌忙起身開了門,卻是杜白石,身後尚隨著紅紗。他不禁怒從心起,

  “你倒是來得快,想看看她是否被你害死了嗎?”

  杜白石瞬了下眼,只道:“紅紗,你進去伺候少夫人吧!”

  林唯文揚眉看他,冷冷道:“你不進去?”

  杜白石轉過身去,也不說話。

  “你是不敢進去吧?怕見了她心生不安?怕你的良心尚未涼透?”見他無動于衷、面無表情,林唯文再逼近,“你到底想怎?樣?難道就?了你那?點兒擱不下、?不開的仇恨,就要害死愔愔嗎?”

  杜白石扭過頭,淡淡道:“唯文,這是杜家的家務事,你還是不要管的好!”

  “杜家的家務事?”林唯文冷笑道,“既然是我不該管的杜家這事,你幹嗎還火燒眉毛似的派人找我?”

  杜白石一時沒說話,好半晌才道:“是!是我壞,是我狠,是我沒心沒肺,是我害了她對不起她,一切都是我的錯……你盡管罵我打我好了,但是我決定的事不會亦無法改變。”

  “你說什??!愔愔成了這副樣子你還要娶那個什?伊姑娘?你真的是不顧愔愔的死活了嗎?”林唯文怒視他,就差沒揪著他的衣襟指著他的鼻子罵了。

  杜白石卻退了一步,仍是面無表情。“有紅紗在,她不會有事的。”他忽然笑了,初次笑得那樣無可奈何,“是老天錯了!老天不該把她送進杜家,讓她迷于愛恨情仇,失了原本平和的心境……”

  “那?你呢?你自己又何嘗不是迷于仇恨無法自拔。”林唯文看著他搖頭道,“難道你只會說別人不會說自己嗎?”

  杜白石苦笑,”這世上又有誰不是在愛恨情仇中迷失了自己呢?愔愔如此,我杜白石如此,你林唯文又何嘗不是如此?”

  林唯文一怔,一時竟無法開口。是呵!這世上多少愛恨情仇,又有誰能夠真正說得清道得明呢?

  天仍是陰沈沈的,不知何時又會是一場雨。林愔愔倚在窗前,不止是身體疲倦,就連心也是疲憊不堪。兩天來,紅紗因她的保證而初次離去,讓她的耳邊終于得以清淨。她也知紅紗面冷心熱,說了那一大堆她記不清的話也是?她好。但是,她真的拔不出來,像是陷人泥沼之中的人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沒入泥漿;像一只愚蠢的蠶,吐絲結網成繭把自己緊緊地困住。

  幽幽苦笑,她的頭靠在窗上,然後聽見樓下人的談話——

  “王兄怎?還在這兒呢?真的不去那杜府去湊湊熱鬧?”

  “有什?好瞧的?不過是娶個爛婊子做妾,有什?稀奇的?”

  “當然稀奇了!這雖說是納妾,但那排場可比娶正室還大呢!聽說凡是去道喜的人都可領一百兩銀子呢!”

  “真的假的?那杜老太爺素來是個愛面子的人,又怎?會容他孫子這?做呢?”

  “那誰知道呢?豪門深院的,杜家的下人又一向口風嚴,我看就算是杜家死一兩個人也沒得人知道……”

  笑談聲遠去,她只不停地啃著指甲,卻仍無法靜下心來。他到底還是要娶她,哈……他真的不在乎她的生死!她突地站起身,卻遍尋不著可用之利器,想也知道是紅紗收起來了。張口咬在臂上,血沁在齒間染紅了蒼白的唇,卻還是不行……她真的從不想以死相逼威脅他,但是只有這樣做才能稍減心上的痛苦。

  推開門,她決意趁著紅紗未回,匆匆逃離這間讓她覺得窒息的房間。陰沈的天幕下,她漫無目的。身邊喧嚷吵雜的聲音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而她與那個世界隔著一片透明的光牆,無法穿透也得不到那世界的快樂。

  當她終于走不到時,才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條三岔路口。是黃昏,雨將來。路上的行人已經很少,看他們匆匆忙忙每個人都在往家趕。而她,她的家又在哪兒?她已經無家可歸了嗎?

  她想哭,卻哭不出來。眼睛幹于澀澀地痛卻沒有一滴淚。原來,淚也有流幹流盡的時候。牽牽嘴角,她卻怎樣也笑不出來,又不知該何去何從,索性就在路口坐了下來。人們匆匆于她眼前行過,仿佛流煙散雲,去了便不再回頭。久了,她便注意到不遠處有一個背對她的青衣女子,手中提著一把傘,也不知是站廠多久,卻一直連動都未動過。不知?什?,她動了下身,竟不瞬眼地看那青衣女子,一直看一直看……

  雨點終于落下來,還在路上的人四散如歸巢的鴉。她卻未動,只看那青衣女子慢慢地撐開了傘,半回頭時見了她,那女子似乎微微怔了下,便回了身以傘?她遮住風雨。“你受了傷?這樣坐在地上很容易著涼的……”

  依言起身,林愔愔茫然地望著面前這張平靜卻帶著淡淡欣喜的面容。大概就是她這種平靜甯和的氣質吸引了她的目光吧?那是她也曾擁有的心境啊,曾幾何時,那種平和的心境已蕩然無存?

  女子微微一笑,“你也在等人嗎?”

  “不,你是在等人?”

  “嗯,我在等我丈夫。”

  “哦!”她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卻聽那女子道:“他是一年前的六月初六走的,到今天已經整整一年一月零七天了……”她一歎,卻沒有一絲一毫的怨尤。

  “你一直在等他?”林愔愔訝然望她,難以言喻心中的震撼。四百多個日日夜夜,她怎樣度過那些熬人的白晝與夜晚?

  “他走的那天,也是個陰雨天。我送他到這條三岔路上,他對我說:‘貴人出門風雨動,我一定會掙很多錢回來讓你享福的。’所以,每一個下雨天我都來這條三岔路上等他……”

  “你相信他會掙很多錢回來?”

  “他掙不掙錢回來倒不重要,平平淡淡的生活都是最真實的。但我相信他會回來,一定會回來的……”她忽展?一笑,充滿了希望,“我在‘慈心庵’求過簽,簽上說他很快就會回來了。”迷眸半轉,一輛馬車駛來。乍現驚喜,目光緊緊相隨,誰知那馬車竟越過她。

  看那停在不遠處的馬車,她垂首歎息:“他一定會回來的,一定會……”

  “貞兒!”突來的呼聲讓她猛然?頭,馬車駛去,現出一張風塵仆仆卻滿是喜色的臉。

  “相公!”她的淚流了下來。手中傘落在地上,她卻狂奔上前緊緊地抱住他,“你回來了回來了,終于回來了……”

  “回來了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你……”男人亦緊緊地抱住她,再也不肯放手。

  久別重逢的驚喜是屬于有情人的,而她——搖晃著身子,她茫然向前走。卻有人追上她,她回頭對上一

  對了然同情的眼。

  “沿著這條路走,盡頭就是‘慈心庵’。”將傘塞到她手上,她奉上一抹淺笑離去。

  “‘慈心庵’……”遙遙望著那對相依而去的人兒,即便風雨中無遮無避,卻仍是一幅幸福溫馨的畫面,讓人心泛甜蜜。看著看著,她淚就落了下來。不是悲傷,而是一種感動。迎著風雨,她忽然笑了。這時,她不再不知何去何從,不再漫無目的。她只轉身,沿著這條路走,路的盡頭是她的目的地。

  在路的盡頭,是一片竹林,林中有一間破舊的庵堂。單瞧外觀不像寺廟而像是一個祠堂,徐徐走進去。?衾香煙中,觀音慈悲的笑在她心底漸擴做一朵白蓮。她緩緩跪下,在隱約傳來的梵唱中心漸平靜。還記得母親在世時?信佛教,她便時常陪著母親參佛?香。或許就是在佛香書韻中她養成平和的心境。但紅塵愛恨中,平和又可以維持多久?

  她幽幽苦笑,?頭見一灰衣老尼含笑望她,慈眉善目中透著悠然與淡泊。“姑娘來上香?”

  “是。”林愔愔道:“師太,我還想求支簽。”

  “求簽?”灰衣老尼微微一笑,“這‘慈心庵’不過是個讓人靜心之地,何來打卦問簽之事呢?”

  “可是,可是那位姐姐——”

  “你是說貞兒吧?”她笑了,“都說出家人不打?語,但?使人安心,靜水也不得不說了善意的謊言。姑娘你……”

  林惜惜苦笑,“原來安慰的謊言也會成真的。”

  靜水半俯了身。“姑娘也有心事?”

  “沒什?。”林愔愔起身,“後堂供的是什?佛?”

  靜水隨在她身後,笑道:“那供的不是佛。”

  供的果然不是佛,而是兩個牌位。好奇地走近,見那牌位上寫的竟是“杜公風飛之位”、“杜風飛之妻王氏

  慧芝之位”心中一動,她轉目相看。“這是——”

  靜水半垂頭,“這間庵堂原是一戶姓杜大戶人家的祠堂,不知?什?卻突然棄之不用,只留了這兩塊靈位。後來,後來這兒的主人杜公子憐我孤苦無依,就準我在此處寄居。”

  見她斂眉不語,知她必也有一段傷心往事。不便再問,林愔愔只奇道:“這?何竟寫的是杜風飛之妻而非是杜門王氏呢?”

  靜水?頭看看道:“聽說這王氏也是個真性情的苦命人。她本是杜家丫頭,卻偏偏戀上了杜家的少爺,杜家容不得他們離經叛道的愛情便把他們逐到街上。那杜家少爺本是自幼嬌生慣養,雖有?愛情?棄一切的勇氣,卻終是經不起風霜雨打、困苦艱難,不出兩年就病死了。那王氏悲痛欲絕,但?了未滿周歲的稚子卻要忍痛偷生。誰知她含辛茹苦地把兒子養到八歲時,那杜老太爺突然出現,要領回孫子認祖歸宗。年幼的杜公子倒真是個有骨氣的人,竟甯願放棄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決意照顧體弱多病的母親。但王氏早存死志又不原拖累兒子,竟趁夜靜無人之時用一根腰帶吊死在粱上……你!”無法開口,靜水滿腹狐疑,震驚萬分地望著跪于靈前的林愔愔,“姑娘,你這是——”

  淚流滿面,林愔愔連連叩頭,“兒媳不孝,入門半載竟未曾前來拜奠……”

  靜水驚揚眉,聽到身後輕微之聲,回頭驚道:“公——”

  搖了搖手指,杜白石面上亦滿布哀淒。“你先下去吧!”

  聞聲回頭,林愔愔終于還是沒有說話,只默然低頭。

  “?什?你會在這兒?”杜白石低聲問,實在想不出還該說什?。

  “我聽說這裏的簽很靈……”低低喃著,她到底還是讓在嘴邊打轉的那句話溢出口,“你這時應該在杜家的。”

  杜白石居然笑了,攤開手,臉上是種從未有過的滑稽表情。“到我今天才知道這世上許多事並不是我決定了就算數的。你都不知道杜家今天鬧了多大的笑話。而那個最大的笑話就是我自己……”他播了搖頭,敬香磕頭後,他用絲巾擦拭靈位,表情極其溫柔,“我知道你什?都知道,也就不用瞞你什?。當初我回杜家時,除了一心報複外,還因?我娘臨死的時候曾對我說,讓我認祖歸宗是我父親生前最大的願望。娘死後我要求讓娘的靈位放進杜家的祠堂,這?一件事僵持了半個月那死老頭子才終于讓步了。我以?終于?娘爭到了她應得的名分,誰知那死老頭子竟然狠到在這娘和爹靈位入門的前一夜把所有的靈位都移走,只剩下一座空空的房子給我……那個時候,我真的想活活打死他。”回頭看她,他抹去所有傷痛的表情,“真難得你不哭喪著臉,而我又如斯平心靜氣,我想我們終于可以好好談談了。”

  沈默許久,林愔愔遲疑道:“我以?你會急著回去見你那位新如夫人呢。”

  杜白石笑了,“如果你現在到酒樓茶館裏就會聽說杜白石要納?新寵的那個女人已經挾私潛逃了。”看她驚訝地瞪大美目,社白石開懷大笑,“你知不知道那個忘恩負義的女人在留信上說了些什??她居然說不想再做被人利用的工具,也不想再讓人威脅她的生命安全,還大罵杜家的人都是一群無可救藥的瘋子。她甚至把自己偷錢的行?說成是拿取這些天被人耍弄的報酬罷了!當我看到那封信時候你知道我有什?反應嗎?我只能笑,笑得前仰後俯,不可遏制地大笑……不過這樣也好,反正這?一鬧死者頭子的臉上也不好看!”

  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其實她做得很對,選擇離開都是她最聰明的地方。如果——你也夠聰明的話,就該知道如何選擇。”

  沈默,林愔愔拭去眼角的淚,終于?頭看他。“你知道嗎?在你沒出現前,我就作好了一個決定。那就是即使你娶了伊春兒,就算你不愛我不在乎我,我仍然要和你在一起。我不信你這一輩子就都困在仇恨之中,總有一天,你會懂得愛會愛我——這一點,我確信不疑!”

  杜白石搖頭,臉上的表情複雜得讓人辨不出是悲是喜還是憂。“你打算等多久?你有沒有想過我可能永遠、這輩子都不會、不可能愛你……”

  林愔愔唇角泛上一絲笑。“我不知道自己會等多久。可能是真的一輩子,也可能下一秒就會後悔……”林愔愔?頭看他,淚水滑過臉頰,“但至少現在,我的心要我愛你、等你……”

  杜白石看著她,沒有說話,只是上前輕輕擁住她,讓她初次從他的懷抱感覺到那暖暖的溫柔……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4:58:07


  紅?,在歲月的流逝裏如門上日曬雨淋的桃符,一日日地退色。,

  林愔愔凝視著鏡中憂悒的面容,唇邊牽出一絲苦澀的笑。

  這一年多,她是在等待中度日。漫長的等待中,她的生活還是一成不變的孤寂。孤寂中,她越來越沈默,心也靜如止水。即使杜家有了天大的變化,她也仍是寵辱不驚,但看花開花謝。

  去年秋試,杜白石與林唯文皆中進士,其好友李元更高中武魁。三人皆成朝中新貴,名揚京城。一時之間,杜家人來人往,門庭若市。杜老太爺嚴峻的臉上也常帶著笑。但這些並不曾使他和杜白石的關系有所好轉。

  杜白石依舊風流,依舊放蕩,甚至變本加厲。但卻再也沒有把那些女人帶回杜家,或許,是?了保護她那易受傷害的心,更或許,是對她等待愛的一種默許吧?

  風流與放蕩似乎已成?天寶年間大唐貴族特有的生活方式。相較之下,杜白石倒真算是風流而不下流了。至少,他決不染指良家婦女,更不會去招惹那些早已將他視?獵物的貴婦人。他就像夏日裏撩人的風,忽來忽去,即使感受得到,也摸不著蹤影。

  有時候,林愔愔會想,她那個有名無實的丈夫是否早已忘卻她這個人了。或者,他根本就不願意想起杜家還有她這?個人吧!

  林愔愔不知他是怎?想的,也不想知道他究竟怎樣想,她只是安靜地過她平淡而普通的日子,看日出日落,聽風看雨,在平淡的日子裏尋找自己的快樂。

  這樣的生活,在別人眼裏,或許無聊,但對她而言,卻已是一種幸福。

  然而,這樣平淡卻幸福的日子卻是短暫如夢……

  杜老太爺病了,而且病得很嚴重。雖然請了京城最好的大夫,卻仍不見起色。

  “少夫人,您已經兩天投合眼了,還是回去休息吧!”

  林惜惜?頭看著夕陽,滿臉疲倦,“紅紗,你派人去找相公了嗎?我看老太爺這次好像不太好……唉,”

  紅紗沈默,好一會兒才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夫人也不必太放在心上。”

  林愔愔皺眉,看她冷漠的神情,心生不安,“紅紗,老太爺待你一向不薄,你難道對他一點都不關心嗎?”

  紅紗一笑,淡淡道:“我不過是一個奴婢,哪有資格關心老太爺呢?”

  林愔愔看著她,正色道:“紅紗,你跟我多久了?”

  “回少夫人,有一年零五個月了。”

  “我待你可好?”

  “少夫人一向待下人很好。”

  “下人?你覺得我把你看做下人了嗎?”林愔愔搖頭道,“我從來都沒有把你視?奴仆。在我最寂寞最孤獨的時候,是你陪在我身邊……或許,你不這樣認?,但是我卻一直都把你當成我最好的朋友、姐妹。你雖然冷漠,但決不是一個無情的人。我看得出你不是一個普通人,而老太爺對你也很好——好像是對一個親人!”

  紅紗笑了,“其實,在杜家,你是最聰明的一個,即使他們冷落你、疏忽你,你卻自得其樂,並享受觀察他人的樂趣……杜家的什?事都瞞不過你。”

  林愔愔猶豫片刻,“紅紗,我無意窺探他人隱私。如果你不想說,我什?都不問。”

  紅紗笑笑,眼中有絲詭秘,“你不是說我們情同姐妹嗎?既然是姐妹,我怎?會不告訴你我的秘密呢?”

  林愔愔回頭看一眼緊閉的房門,忽然有一種古怪的預感,“你——是姓杜吧?”

  “你真是聰明。”紅紗笑道,“如果我願意的話,我可以姓杜。可是,我甯願隨母姓……我姓嶽,嶽紅紗。”

  “你是白石的姐妹?”

  “不是。”嶽紅紗揚起眉,“二十三年前,杜家的大少爺帶著府裏的丫環私奔。這對杜威海來說是一個致命的打擊。他怎?都想不通——?什?他寵了二十幾年的兒子會?了一個卑微的奴婢就舍棄了榮華富貴、大好前程?他當然不會明白了!因?他根本就是個不懂愛不懂感情的人……盛怒之下,他怎?都不肯接受一個丫環成了他兒媳的事實。他百般阻撓,令杜大少無法在長安立足,最後貧病而終……杜家三代單傳,?了杜家不致斷後,他把杜大少的兒子領回了家。而那個丫環——杜白石的母親,卻殉情而死——”

  林愔愔低歎,心隱隱作痛。

  嶽紅紗望著如血夕陽,眼中有種深沈的哀痛,“這個故事,你已經很熟悉了。可是,在這個故事裏還有另一個不?人知的故事……杜威海是個頑固至極的人。他不喜歡不願意接納的人,他決不會輕易讓她進入杜家的大門。在領回孫子前,杜威海曾花錢買了一個村姑——可惜,那個女人只生了一個女孩……”

  林愔愔望著她,終于領悟,“那個女人就是你的母親?”

  “是!她是我的母親。”嶽紅紗瞪大了眼,滿目怨恨,“那年,她只有十五歲,就因?沒有生下個兒子,還沒坐完月子,就被杜威海在一個大雪天趕出門。雖然因好心人相救,免于凍死街頭,卻仍落得渾身病痛。在我十歲時,她撒手人寰,離我而去,再也不必受世間苦難……兩年前,杜威海找到我。雖然他什?都沒有說,但我知道,他什?都知道……你瞧,我把什?都告訴你了,你是不是開始後悔聽到這些醜事了?不要說‘不’,你的臉白得像紙!”

  林愔愔站起身,突然抱住她,“不管你是誰,姓什?,你永遠都是我最親近的姐妹……我不管什?輩分、什?禮數,我只想也只願童和你姐妹相稱……姐姐!紅紗姐姐!”

  嶽紅紗怔了怔,沈默好久,終于道:“你不該輕易地付出感情的,難道你不怕我在騙你嗎?

  “你不會騙我的。”林愔愔嫣然一笑,眸中是全然的信任。

  嶽紅紗看她許久,才露出笑容,“我不希望別人知道這件事。”

  “我不會告訴別人。”猶豫下,她又道,“連白石我都不會說。”

  嶽虹紗低笑,“現在少夫人可放心把老太爺交給我照顧了?”

  “有什?不放心的?恐怕沒有人比你更用心照顧太爺了……”

  嶽紅紗笑笑,終于點頭。看著林愔愔眼角猶帶淚卻含笑離去,她的笑容一點點消失。低歎一聲,她推開門,“對不起……我一定要一個公道”

  笙歌豔舞,春意融融,就連空氣都彌漫著淫蕩的甜香。

  杜白石坐擁美女,品著美酒佳釀,目光掠過旁邊和美女鬧作一團的男人,露出嘲弄的笑。那奇蠢如豬的男人一無是處,卻是楊國忠的遠房親戚,靠著裙帶關系沾上了一丁點兒皇親國戚的邊,就變得不可一世,卻不知自己的行?落在別人眼裏是多?可笑。

  他冷笑,看見走過來的人卻皺眉。

  “白石,我有話要對你說。”林唯文皺眉,看著周圍淫亂的情形,不禁露出厭惡之色。

  楊國棟笑著望過來,“咦!林大人何不一起玩呢!”

  “多謝楊大人美意,下官還有事。”林唯文笑笑,雖不像杜白石長袖善舞,卻也不想太過得罪人,“你出來一下。”

  杜白石懶洋洋地一笑,還是隨他走了出去,“要說什??這樣氣急敗壞可不像是你林唯文的作風!”

  林唯文一咬牙,“你?什?不回去?我不相信你沒有收到消息。”

  杜白石笑了,“什?消息?你是說老頭子要死的事兒?”

  “你果然知道!?什?不回去?”

  “你都知道,我又怎?可能不知道呢!”杜白石聳了聳肩,”我巴不得那死老頭子死,幹嗎還要回去看他?閑著沒事做嗎?”他想了想又笑,“或許,他死的時候,我會趕到床前好好痛罵他一頓!”

  “你居然說得出這種話?”林唯文怒氣上湧,“他畢竟是你的親爺爺呀!不要忘了,你身上流著和他一樣的血液。”

  “我知道。這些事不用你來提醒我。”杜白石冷笑,“如果他不是我爺爺,我早就一刀殺了他。還由得他活到現在!”

  林唯文指著他,顫抖著身體。好久,才說出一句話:“沒想到你居然這?冷血!算我白認識了你……”

  杜白石冷笑,看林唯文遠去,忽然縱聲大笑。

  他真的要死了?那個人——他真是要死了!

  他恨那個人!這些年來,他讀書習武,應酬那些令他生厭的權貴,只是?了得到足以與那人抗衡的權勢!他酗酒、賭博、玩女人,是?了令那人?面無光!從他懂事以來,他根本就是?了那個人而活著。可現在,那個人要死了。他恨的那個人就要死了!他卻?何茫然若失?他若這樣死了,那他這?多年所做的一切還有什?意義?

  不!他不容許他這樣輕易地死去!他還未曾得到應有的懲罰!

  寬敞的房間顯得空曠寂靜。昏黃的燭光映著床上人蠟黃的面容,透出陰森之氣。

  嶽紅紗望著老人虛弱的眼,額上沁出汗珠。咬咬牙,她走近,“老太爺,該喝藥了。”

  杜威海望著她,唇邊忽露出一絲笑意,眼裏也有了一些光彩,“他回來了嗎?”

  “沒有。”看著他,她忽露出一絲惡意的笑,“你心裏清楚——他不會回來的!”

  最後一絲光彩幻滅,他眼中又是空洞洞的茫然一片。

  “喝藥吧!這是最後一貼藥了。”嶽紅紗看著他,“大夫說——你喝了這貼藥就會好了,很快就會好的……”

  杜威悔苦笑,勉強動了動,卻起不來身。

  嶽紅紗猶豫了一下。終于扶他起身,甚至體貼地在他背後墊了一個枕頭,“老太爺,請喝藥吧。”

  “你想要我喝?”杜威海問,看著她紅一陣白一陣的臉,忽然露出笑容,“把藥拿來。”

  嶽紅紗抿緊唇,手雖是顫抖的,卻仍遞出了手中的碗。

  就在這時,“砰”的一聲,門被推開。嶽紅紗吃了一驚,手一顫,碗掉在地上,砸了個粉碎。

  “藥都灑了……”杜威海低喃。

  嶽紅紗一愣,忽籲了一口氣,望向門口高大的身影,恭聲道:“公子。”

  “怎?只有你在?”杜白石看了她一眼,回身道:“王太醫,裏面請。”

  嶽紅紗身子一震,看向他身後長須飄然的老者,臉白得像紙。

  “杜老太爺,請伸出手。”王太醫坐下身,已擺好架勢。

  “不必了。”杜威海虛弱地搖頭,“我的身體自己知道。不用看了。”

  “這……”王太醫一怔,看向杜白石。他王太醫行醫三十多年,替那?多權貴看過病,可如此虛弱卻還這?固執的病人倒是頭一回。

  杜白石冷哼一聲,走上前,“既然我請了太醫來,不管你想不想看,都得看!王太醫,麻煩你了。”王太醫點點頭,已伸出手指。

  杜威海皺了皺眉,閉上了眼。

  許久,王太醫插起眉,滿面驚疑,“杜老太爺,請伸出舌頭。”

  杜威梅一歎,依言伸出舌頭。

  王太醫仔細瞧了半晌,忽然一歎:“杜大人,借一步說話。”

  杜白石皺眉,和王太醫走出去。

  嶽紅紗咬著牙,蒼白的臉上布滿冷汗。看了看閉目養神的杜威晦,她忽然走近窗子側耳聆聽,卻什?都聽不到。

  好一會,才突聽杜白石“呀”的一聲,“你說的都是真的?”接著,又是一陣沈默。許久,杜白石才恢複平靜,“有勞王太醫了。恕在下不能遠送……慢走。”

  聽見腳步聲,嶽紅紗慌忙起身,佯裝拾地上的碎片。

  門被推開,她?起頭,迎上杜白石犀利如冰刀的目光,不覺心慌。

  “你下去吧!”

  “是。”依言退下,她卻仍覺出背後刀劍一樣的目光。

  看著嶽紅紗掩上門,他轉向杜威海,“你早就知道有人在藥裏下毒。”

  杜威梅睜開眼,唇邊勾起一絲笑。

  “是她?”

  杜威海一笑,聲音虛弱卻清晰,“你不是早就調查過她的事了嗎?不要?難她……一切都是我造的孽!”

  杜白石看著他,看著他蠟黃的臉和無神的眼,忽然興起憐憫之情。曾幾何時,那個嚴肅冷漠、令人生畏的杜威海竟變成了這樣一個衰弱得令人可憐的老人?

  他怔怔地看了他好久,才道:“你是該死!可是這樣死法太便宜你了。”

  杜威梅苦笑,哀哀道:“一個老人最大的幸福不是富貴權勢,不是美女金錢,而是兒孫滿堂,膝下承歡。我落得今天這地步,完全是自作自受,罪有應得。或許,對我而言,這已是最好的結局……當一個人要到連補救都無法補救的時候才知道後悔是最可悲的事。白石,你最美好的青春?了我一個愚蠢的錯誤而白白浪費……爺爺很對不起你,只希望你以後能過得幸福……?你自己重新活一回!”

  杜白石冷哼,掩飾內心的激蕩,“你省點力氣吧!慢慢等待上蒼對你的審判!”

  聽著他關上門的聲音,杜威海苦笑,緩緩合上眼,一滴淚自眼角滑落。

  “你在哭嗎?真令我驚訝!”

  他睜開眼,看那張年輕的臉龐。這倔強、冷漠的神情真像極了他年輕的時候。

  他的女兒,他生命的沿續……他伸出手,卻無法碰觸到她。“呵……”他張開口,卻說不出聲音。

  “我不會可憐你的。這是你應有的報應!”嶽紅紗冷冷地望著他,心卻不住地抽搐。

  ——這是她的父親,給了她血與肉的人,卻最終因她而死。

  感覺到滴在手背上的冰冷的水滴——她畢竟還是?他落淚了;杜威海露出一絲笑意。好久未曾如此開懷,如此欣慰。好可惜,這樣的笑竟是?了生命的結束……

  這是一次盛大的葬禮。賓客如山如海,卻沒有亡靈最想見的那一個。

  林愔愔低著頭,向每一個上香的人磕頭,卻下意識地在尋找。

  紅紗不在這裏,或許她永遠都不會再出現在她的面前了!老爺子死的那一夜,她也無聲無息地消失。杜白石沒有問,也沒派人去找,就好像杜家從來都沒有出現過這樣一個人。

  可是,林愔愔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忘記她——那個給過她安慰,給過她勇氣的女人。

  落葉飄飄;仿佛零落天涯的思念。

  林愔愔茫然地望去,卻撞上一雙汙濁的眼。她微怔,一陣惡心,慌忙低下頭去。

  林唯文捏緊了拳,恨不得一拳打掉那頭蠢豬臉上的淫笑。

  混賬!那雙布滿血絲的淫眼望著她,也是一種汙辱。更別提他那副幾乎要把她吞下去的惡心神情。

  “林大人,怪不得人家都說‘要想俏,一身孝’呢,原來女人穿孝服真顯俏麗呢!嘻……我看她衣服下的皮肉更白更嫩昵!”

  淫笑藹語傳入耳中,讓林唯文血脈?張。他跨出一步,毫不猶豫,一拳打出。

  驚呼四起,林愔愔?頭,看見那張滿是憤怒的臉,不禁呆住了。

  挑起燭光,林愔愔不禁憶起白天的那一幕。

  她沒想到,一向冷靜平和的林唯文居然也有失去自制力的一天,而讓他火山爆發的原因卻是她。

  她很感動。從來都沒有人這樣維護她,恐怕就連她的丈夫都不會?了她而去打那個頗有權勢的楊大人吧?林唯文卻做了。他甚至連後果都未考慮清楚,就揮出了那衝動的一拳。

  而她,除了在心裏感動萬分、虔誠祈禱外,就只有

  一聲唉歎。

  這一生,只能辜負他的愛了。只因她已心有所屬,即使那人心裏根本沒有她,她卻早巳泥足深陷……?什?愛她的竟不是他?他?什?不愛她?他——是她深愛的丈夫呀!

  林愔愔俯在幾上,淚盈玉面,梨花帶雨般的楚楚動人,卻讓推門而進的杜白石怒從心起。

  “相公。”林愔愔慌張拭淚,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你在?誰沈淚?”酒醉的杜白石厲聲問。原來就已煩躁的心更添怒竟。他知道唯文很喜歡她,卻沒想到他會?了這個女人失去理智。他的好朋友愛上自己的妻子,而他這個做丈夫的卻還要賠笑臉向那頭淫狼蠢豬?他求情?多可笑!他已受夠了氣,絕不能再忍受這女人的淚眼相對。

  “在?自己的草率決定後悔?早知今日,當初何必?了銀子就賣了自己的一生!”他抓著她的手,刻薄地斥責。

  林愔愔怔怔地望著他,幾乎忘了自手腕傳來的疼痛。她從來不知道這陰沈的男人發起怒來竟像頭狂暴的野獸。而他刻薄的話更深深地刺痛了她。

  “你喝醉了……”她努力保持平靜。

  “我很清楚!清醒得可以完完全全看清楚你這女人虛?的面容、醜惡的心!”

  咽下將溢出口的呻吟,林愔愔倔強地望著他,“你不能冤枉我。”

  “冤枉你!我有嗎?”杜白石冷笑,“難道我們的婚姻不是一場交易嗎?”

  林愔愔唆著唇,心靈的傷痛遠遠超過肉體的疼痛,“我是出賣了自己,可是,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任何人。嫁人杜家,我克儉持家,體諒下人,孝敬尊長……”她仰起頭,直視他冷漠的眼,“甚至全心全意愛著從未愛過我的丈夫……”

  “你愛我?”杜白石冷笑,仿佛聽到世上最荒謬的笑話,“多虛?!難道你敢發誓在這名不副實的婚姻中,你自始自終都忠于自己的丈夫嗎?”

  “我敢發誓!”林愔愔望著他,眼中有淚,“雖然我們的婚姻來自一次交易,但我是真心愛你的……如果,我從未愛上過你,這段婚姻對我毫無意義。我不後悔愛上你,也不曾責怪你的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即使你從來都不相信我的愛,我的心,但只要自己問心無愧,我就很開心了……”

  “是??”杜白石冷笑,邪邪的笑眸俱是戲?,“本來,?了唯文,我根本不想碰你,但既然我的妻子那?肯定她只愛我一人。那我們也該溫存溫存了……”

  林愔愔垂下頭,連耳根都紅成一片。

  杜白石笑著走近她,低沈的聲音透出暖昧的熱情,“娘子,今夜你美得像個仙女……”

  閉上眼,林愔愔咬住唇,任他緊緊地抱住自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0:25


  自那瘋狂的一夜後,林愔愔又很久沒見過杜白石了。偌大的杜家,即使奴仆成群,她卻是孤單的一個。孤寂裏,她總是想起紅紗,想起白石,也想起那久未謀面的林唯文。

  自林唯文怒打楊國棟之後,便仕途不順,若非有杜白石和李元相護,早已被姓楊的尋隙治罪。對林唯文,她總感歉疚,一直希望能夠有所回報,卻沒有機會。低歎一聲,她望向窗外紛紛飛雪。這場雪,已經下了整整一天,遠處高脊飛檐盡變銀白,而雪卻還沒有停的意思。

  目光停在飛奔而來的男人身上,她的心跳空了一拍。不安地起身,她驚惶地跑出去。

  “嫂子,你別急。”看她蒼白的面頰,李元暗悔自己的魯莽。

  “他……”林愔愔咬著唇,生怕從他口中聽到噩耗。

  近幾年,大唐皇朝早巳不是當初的太平盛世,詭?多變的時局中,每天都有官員遭遇不測。

  “沒事沒事……只是白石和唯文兩人在‘春釀居’鬥酒,我怎?勸也勸不開,才來找嫂子你的。”

  林愔愔皺起屑,“鬥酒!他們?什?要鬥酒呢?”

  李元歎息:“本來我和白石是要勸唯文的,誰知他們兩個越說越僵,最後竟鬥起酒來。唉,這?多年來,我還第一次看唯文那?喝酒呢!”

  林愔愔低下頭,“林大哥的情緒一直都不好嗎?”

  “是呀……”李元望著她,微感?尬。他知道唯文對她有某種微妙的感情。但既然人家三個當事人都不說破,他這個局外隊又多什?嘴呢?”

  林愔愔?起頭,堅決地開口:“我和你一起去‘春釀居’。”

  “春釀居”這個名字,她很早以前就從下人的口中聽過。她知道“春釀居”的美酒佳肴,知道“春釀居”的清歌妙舞,也知道“春釀居”裏來自西域的美女旋姬……

  兩個美麗的女子,卻有遇然不同的氣質與風采。一個恬靜如水,清靈如空谷幽蘭;一個熱情如火,嬌豔如帶露玫瑰。

  這樣兩個美麗的女子初次相見,近乎是一場暗處的較量。但在相互評估後,她們都給了對方滿分,並且付出了百分之百真摯的友誼。

  “我是旋姬。”擁抱,在她?上印上一吻,旋姬笑得像個可愛的孩子,“這是我國的禮儀。希望你不要見怪。”

  “怎?會呢?”林愔愔笑了,“我叫林愔愔。”

  “你名字很好聽,也是唯文取的嗎?”旋姬轉了個身,裙抉翻飛如蝶,仿佛舞蹈。

  “旋姬這個名字很適合你。”林愔愔笑看著他,已看出她對林唯文的愛意。

  旋姬甜笑著,毫不掩飾歡喜與得意,“我喜歡唯文?我取的名字。來吧!他們就在裏面……兩只醉貓似的!”

  “唯文,你不要喝了。”旋姬搶下林唯文手中的酒杯,滿臉嬌嗔,“你和酒鬼鬥什?呢?愔愔,快過來暖和暖和……”

  “愔愔?”茫然望去,林唯文怔了怔,露出笑容,“愔愔,你來了。”

  瞥見他腰間垂下的玉決,林愔愔的心一酸,慌忙別過頭去。

  “你來做什??”杜白石看她,仍是一如往昔的冷淡。

  “下雪了……我擔心你會著了涼。”

  “擔心!我杜白石可不是嬌娃娃!要你費神擔心?”

  林愔愔低下頭,沈默無語。

  林唯文已撐著桌子站起身,“住口!杜白石,妻子是娶來疼的、愛的,不是讓你罵的!”

  “哈哈哈……”杜白石大笑,“恐怕你早就想要來疼她了吧?現在她就在這兒,你有那膽量嗎?”

  “你胡說”林唯文狼狽地叫,“我對愔愔一片赤誠,全無半點輕薄之意。”

  “是嗎?”杜白石掙紮著站起身,身形不穩,卻被一只手扶住。

  “你喝醉了。”

  “誰說我喝醉了!”?起頭,迎上林愔愔明淨的眼,他不禁微怔。

  “對不起!林大哥,白石喝醉了,根本不知道自己說了什?……”歉然點頭,她轉向一直瞠目結舌的李元,“李大哥,麻煩你扶白石上車。”

  “好!”李元應聲上前,竟不敢去看她蒼白卻莊嚴的神情。

  “愔愔,我送你。”送出門,旋姬猶豫一下,還是說出口,“愔愔,我很喜歡你。用你們中原的說法。就是那個什?‘一見如故’!但我得告訴你,我愛唯文,愛得快瘋了……不管他愛不愛我,我都不會放棄。即使對手是你,我也決不讓步。”

  露出笑容,林愔愔回頭看了看趴在車窗上的杜白石。她低語:“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心裏也有一個不願意放棄的人。”

  旋姬看過去,“是他嗎?”

  含笑點頭,林愔愔握住她的手,“好好把握你手中的幸福吧!”

  “你也一樣呀!”旋姬笑著,滿懷欣喜。

  “我……”回首望著杜白石,她悠悠一笑,“我——會的!”

  馬車緩緩行馳在長街上。月華滿,雪無聲。

  林愔愔伸出手接住飄飛的雪花,卻見它轉眼化做水滴。她幽幽一笑,看向杜白石的背影。

  “你看夠了嗎?”杜白石回過頭,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林愔愔淡淡一笑,“原來你沒有喝醉。”

  “這二十幾年,我每天都醉臥酒鄉,這?一點又算什?呢?”

  “這?說……你剛才的話也不是醉話了?”林愔愔望著他,淒清如雪。

  “一個男人若是連生氣都不會了,那就真的無可救藥了!”

  “我早就該知道了。”林愔愔苦笑,“其實,我在你心裏什?都不是。你怎?可能?了我而對林大哥說那樣過分的話呢?”

  看她一眼,杜白石沒有說話。

  林愔愔望著飛雪,臉上仍是那抹淡淡的笑。

  杜白石望著她柔和的側影,忽然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平靜。只是靜靜地坐著,他卻奇異地安心。“我需要唯文的幫助。”他笑,清楚她會是最好的聽?,“現在,朝中分?兩派勢力,一派以楊國忠?首,一派則以李林甫?首。而我、唯文、李元是他們兩派急招攬的對象……哼!像他們那樣只會禍國殃民、危害社稷江山的人,根本就是大唐的害蟲!

  “雖然現在,我不得已要奉承迎合他們,但早晚有一天,我要清除害蟲。再還大唐一個太平盛世廣他揚眉一笑,志得意滿。探出頭,他對著蒼穹,漫天飛雪大叫:“我要叫飛雪停止……”

  林愔愔望著他,笑意漸深。

  好大的氣魄,好高的志向!這時的他與一月前陰郁頹靡的他判若兩人。

  雖然他從未說,甚至極力掩飾了,但她知道老太爺的死對他的打擊很大。其實不管他有多恨老太爺,但這?多年下來,老太爺卻一直是他生活的重心。而現在,他已找到生活真正的意義。

  她呢?她生活的意義是什??茫然望去,惟見明月清冷,飛雪飄飄。

  春天就要來了,林愔愔的心卻日漸冰冷。

  或許,她真的永遠無法得到他的心,即使他收了心,不再放蕩風流,但他的心卻依舊不在她身上。

  在他的眼裏心裏,她可能只是一個模糊的無關緊要的影子。這樣一個可有可無的影子,他又何必放在心上呢?

  ——她果然還在那裏!

  杜白石自書案?頭望去。不禁歎息。

  那女人要凍死嗎?即使盼春歸,也不必天天坐在那兒等吧!

  他皺眉,卻沒有打算叫她回房。他從來都不打算幹涉她的私事,就像她永遠只是安靜地望著他一樣。

  安靜!他的妻永遠都是那安安靜靜的樣子,一如她的名字。只有一次,當他因李林甫垮台興高采烈地議論朝政,進而指責美色禍國時,她不再安靜,淡淡地說了一句:“一個女人,全心全意愛著她的男人,有什?過錯呢?錯的只是那些奢侈好色、狂妄自大、昏庸無能的男人罷了!”

  一句話讓杜白石愣了好幾天,他從未想到他安靜得令人忽視的妻也會說出這樣驚人的話!或許,他就從來都沒有看明白過她……

  他不懂她的心,也不想懂。

  眺望遠處飛翹的屋檐,聽風過時叮當作響的風鈴聲,她的心湧起難以壓抑的渴望。

  她不喜歡這樣漫長的等待,她不再滿足這樣被囚于小小的牢籠,她渴望外面廣闊的天地。

  可是,恐怕沒有哪個男人會放自己的妻子輕易離去吧!即使他根本不愛她,也不會輕易撒手吧!他以?自己可以改變國家命運,殊不知世上根本投有人可以挽留已衰敗的榮耀。死了一個李林甫,根本改變不了什?。即使他真的聯合忠臣義士除去了奸相楊國忠、宦臣高力士,又能怎?樣?老邁的皇帝還是會再找到他心目中的貼心人,然後糊裏糊塗地交付權力……皇帝老了!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意氣風發、氣蓋雲天的明君。但他卻看不透。

  “大丈夫處事,當掃除天下,安事一室乎?”陳蕃的豪情壯語是他的座右銘。只可惜,他的淩雲壯志恐怕到頭來只會落得虛無空幻。

  大唐皇朝早已不是當初的大唐皇朝,它已永遠無法回複光輝的過去。

  林愔愔低歎,看向走過來的李元,露出笑容。

  “嫂夫人。”

  林愔愔微笑,微感不安。前幾天,她就聽說白石不慎得罪了貴妃娘娘的幹兒子——“東平郡王”安祿山。

  那安祿山雖是胡人,卻深得皇上歡心,身兼平盧、範陽、河東三鎮節度使,精兵天下莫及。即使杜白石有楊國忠維護,恐怕也不是容易擺平的……不過,那些事不是她管得了的。她所能做的……不過是給他一個甯靜平和的心境而已。

  微笑著,她正欲離去,卻忽瞥見遠處黑影一閃即逝。她怔怔,忽有強烈的不安。

  “白石!”她大叫,提起裙擺狂奔,完全忘了一個淑女應有的風範。

  她一路狂奔,還沒到書房,就已聽到打鬥聲。

  “相公!小心!”她大叫,未加思索就撲了過去。

  杜白石聞聲一怔,未及回頭,就被林愔愔撲倒,未免有絲恍?。

  “愔愔!”看著她背濺出血在白衣上染做花,他的心?地一痛。

  “小心!”

  聽到李元的大叫,他?地?頭,揮出手中的劍。一劍揮出,鮮血四濺。揮刀撲來的黑衣人?踉倒地。

  “李元,這裏交給你了!”他抱起林惰惰,深信以李元的身手對付幾個小角色綽綽有余。他一腳踢開擋路的黑衣人。“來人!叫大夫!”他大叫,抱著林愔愔狂奔而去。

  夜已經深了,杜府依舊燈火通明。

  杜白石在門前徘徊,暴躁不安的神情令旁觀者心悸。

  林唯文瞪著他,從未有過的尖刻咒罵:“你現在很愧很後悔嗎?可惜已經太晚了!像你這樣一個不懂得愛護她的男人根本就不值得到她的愛,更不值得她?你而一死……”

  “你住口!”杜白石回瞪著他,仿佛隨時都會暴怒。

  李元皺眉道:“唯文,這件事白石也不想的,你不要怪他了!”

  “怪他?我何止怪他!如果我手上有刀的話,我會毫不猶豫地殺掉他!”林唯文握緊拳,蒼白著臉,終于大喊出來,“如果當初是我娶了愔愔,我決不會讓她受這?多的苦……”

  杜白石怔了怔,神情恍惚起來,“是我的錯,是我害了她……”

  瞪著他,林唯文正要開口,房門卻突然打開。他撲了過去,急切地問:“她怎?樣?”

  王太醫一怔,瞥一眼呆立的杜白石,雖然好奇,卻知趣地不多管閑事,“杜夫人沒有大礙。只不過失血過多,還需靜養……”

  “沒事……沒事就好廣林唯文露出笑容,睨一眼杜白石,收回腳步,“你進去看她吧!”

  杜白石一歎,慢慢地推開門。只是一扇雕花梨花木門,他卻覺得又沈又重。

  已經有三年了吧!是!愔愔嫁給他已經快三年了。他有無數次的機會放開心懷去接受她的愛,可是,他沒有。他選擇了羞辱她,冷落她,任她傷心,任她孤獨。他知道她從來都不快樂,卻不放在心上。

  “當一個人要到連補救都無法補救的時候才知道後悔,是最可悲的事!”

  不知?什?,這時候他竟會想起老頭子臨終前說的話。是啊!他現在真的很後悔,而且有一種近乎恐懼的感覺……走到床邊,他凝視她的睡?。他俯下身輕撫她柔和的臉頰,一種從未有過的柔情湧起,

  “對不起。”他低喃。如果她醒著,他決不會說出這句話的。

  “愔愔,我不知道該怎?說,可是,我必須告訴你。我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好丈夫。我從沒有關心過你,甚至不相信你對我的愛。可是,我從來都沒有想到你會?了我而那樣做……從來,都沒有人這樣對我!

  “沒想到我杜白石有一天也會被女人所救,你瞧,你現在不止是我的妻子,還是我的救命恩人了!”執起她的手,他笑了,“我會報答你的。只要我活著,我就一定會好好補償你——我發誓!”他鄭重地許下諾言,完全沒有注意到她牽動的唇角。

  春天已經來了,春風輕拂,染綠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

  林愔愔坐看梨花滿枝,眉間仍是淡淡輕愁。杜白石對她很好,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可是,她卻並不開心。因?她知道,他是在報答一個救命恩人,而不是照顧心愛的妻子。

  沒錯,她是?了救他才受傷的——其實,有沒有她,結局都不會有所改變。她的相救,根本就是多余,甚至可能是增加的負擔。但他仍把她視做救命恩人。

  如果她自私些,那?她完全可以安心地享受他的溫存體貼,甚至可以挾“恩”自大,把高傲的丈夫壓在下面。

  可是,她不要這樣的溫柔,這樣的體貼。只要一想到他在報恩,她的心就一陣陣地緊縮。不!她不再要一個不愛她的丈夫!

  她低歎,看著含笑而來的杜白石,終于下定了決心。

  她終要破繭化蝶,飛于自由天地。愛,是一只無縛之蝶……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2:36


  “凡?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彼是冤家,故來相對……既已兩心不同,難歸一意,快會及諸親,各還本道。願妻娘子相離之後,重梳蟬鬟,美掃蛾眉,巧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各生歡喜。”

  一紙“放妻書”結束了維持三年的婚姻,他們終于又都回複了自由之身。

  淡淡輕愁後,卻是一身輕松。林愔愔滿臉笑意,落在杜白石眼中,竟分外刺眼,他真是沒想到,自己竟會那?討人厭。而她明朗的笑,竟是他從未見過的。恐怕她早就想擺脫他,擺脫這段不幸福不快樂的婚姻了吧!一想到這一點,他的心裏還真有說不出的難受。

  “愔愔,林家的老宅子我已經買下了,一會兒我就派人把東西送過去。”

  “不用了!我嫁入杜家時,身無長物。離開時,也不想帶走任何不屬于自己的東西。至于住處……”林愔愔露出明媚的笑,“旋姬已經答應我借住‘春釀居’了。”

  “春釀居?”林唯文皺眉,“愔愔,那裏不適合你的。”

  “有什?不適合呢?”林愔愔一笑,“我想過一些和過去完全不同的生活,而‘春釀居’是最好的去處……”她誠懇地望著杜白石,“白石,雖然我們不能再做夫妻。但我希望我們仍能做好朋友……一輩子的好朋友!”

  “好朋友!”杜白石苦笑。到了這一步,他還能說什??

  他真不明白這個女人!他不是已經真心地想要補償她所受的委屈了嗎?他是真心地想做一個好丈夫呀!她卻決定放棄他,放棄這段她?之神傷心痛的婚姻。他沒見過像她這樣的女人,也慶幸不會再遇到這樣令人難以捉摸的女人。

  夜已經深了,春夜的風帶來絲絲涼意,淡淡清香。

  溫馨的燭光下,只有林愔愔和林唯文相對而坐。旋姬不在。他們都知道旋姬是刻意回避,讓兩人得以單獨相處。

  在甯靜的夜裏,兩個人都沒有說話。仿佛只要一開口,就會破壞了這分平靜甯和。

  癡癡地凝視她若有所思的面龐,他終于忍不住開口:“愔愔,如果傷心的話,你就哭出來好了。”

  “哭??什?要哭?”林愔愔嫣然巧笑,“結束了一場悲劇,難道不該開心嗎?”

  “你真的很開心?”林唯文疑惑地看她,“我知道白石是真心要補償你過去所受的委屈,可是,我不明白你?什?那?堅決地結束這段婚姻。”

  林愔愔笑了,“很簡單呀!我所要的不是補償,不是憐憫,更不是報恩,我要的是真正的愛……而他,不能給我。”

  “難道你不認?白石總有一天會愛上你嗎?”

  “或許吧……”林愔愔挑亮燭火,眼中有淡淡輕愁,“可是那一天什?時候才會來呢?兩年?五年?十年?還是我白發蒼蒼,走都走不動的時候呢?一個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虛無漫長的等待上。”

  她看著林唯文,?上是真誠的笑,“我想快快樂樂地活著——不再?別人,而是?我自己。”

  林唯文看著她,好久才猶豫地試探,“如果有一段真摯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不用等待,更不會束縛自由,你可願接受?”

  林愔愔終于?起頭,“對不起!唯文,雖然我主動擺脫那段婚姻,可是,並不表示我不再愛白石了!相反,我愛得比以前更深更真。即使他永遠都不會愛我,不會屬于我,但我卻仍是愛他……

  林唯文苦笑,“其實,我早就知道自己不會有機會的……不!你無需道歉,也不用?我傷心。”他看著她,以最真摯最爽朗的笑容面對,“我堂堂男子漢,總不會連你這弱質女兒都不如吧廣

  林愔愔點頭,“你是男子漢!是‘春釀居’留不住容不下的男子漢!金碧輝煌的殿堂裏才有你的夢想……白石、李元,還有更多的人都在等你。”

  林唯文沈默許久,終于笑起來,“是!他們在等我……”

  “愔愔,你猜他們還會談多久呢?”旋姬托著腮,癡癡地瞧著。

  林愔愔笑看談興正濃的李元和林唯文。“你如果想知道他們談些什?、要談多久,盡管過去聽好了。反正,店裏又沒有客人。”

  “是呀!這雨再下下去,我這‘春釀居’非關門大吉不可”旋姬嘟起唇,“愔愔,陪我過去嘛!我都聽不懂他們的話,好悶的。”

  “悶?!你會悶嗎?”林愔愔一笑,“我看你光看著唯文,過一輩子都不會悶吧!”

  旋姬瞥她一眼,笑道:“是啊!在我眼裏,唯文比我眼前的大美人好看得多了!”

  “是嗎?”林愔愔嬌笑,引得他們側目。

  “愔愔,你過來坐。我們也想聽聽你的高見呢:”

  “我一個小女子哪兒有什?高見呢?你們太?舉我了。”

  “坐!”李元讓出位子,看著她,有些好奇。不知一會兒白石來了,兩人相見會是怎樣的情形?

  “何必謙虛呢?我知林伯父所教並非皆是詩詞歌賦,以你的聰慧定有高見。昨日楊國忠已上奏折,直指安祿山有叛亂謀反之心。你看,這次他們兩個可是真的鬧翻了?”

  林愔愔一笑。她知道白石一直努力在楊、安兩人之間挑撥離間,使一文一武、一內一外兩股龐大的勢力不能合二?一。不過,即使沒有白石,那兩個必有利益衝突的人也不可能永遠坐在同一條船上。

  “唯文,我知道你們想借楊國忠之手除去安祿山,可是,我看皇上一定不會相信安祿山會有反叛之心的……在皇上心目中,安祿山只有一顆忠心,恐怕,你們這次要無功而返了!”

  “說得不錯!”杜白石突然出現,令?人皆回頭注目,“安祿山已經返回範陽了……”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眉間籠上陰郁之色,“皇上不僅不聽楊國忠與太子的奏請,反而厚賜奇珍異寶——甚至,還解下身上禦衣相送……”

  林唯文一歎,道:“這是意料中事,你也不必太懊惱……”

  “不錯!皇上對安祿山的寵信非他人能及。天寶七年,賜免死金牌;九年,封?東平郡王;十年賜國庫出資建造的豪華府第……安祿山身兼三鎮節度使,精兵天下莫及,以一胡人而得到如此寵信,實在令人難以置信!”李元歎息,深有感觸。

  “他得到寵信,是他的手段,和他是否是胡人有何關系?”旋姬瞄他一眼,不以?然。

  看了看旋姬,李元?尬一笑,“對不起,我並非是對胡人有偏見,實在不屑于安祿山的所作所?,才會失禮,還請旋姬姑娘莫怪……”

  旋姬媚然一笑,“你這樣低聲下氣地道歉,就算我要生氣,也氣不起來呀!好了,你們慢慢聊,我去溫酒……”

  “旋姬,你真是善解人意。咱們正需要你的美酒……”

  撞到林愔愔含笑的目光,杜白石一怔,點頭笑了,“好久不見了。”

  林愔愔一笑,?他斟滿酒,“有幾句話,我一定要說,還請你不見怪……”

  “請說。”杜白石笑著,心中有絲淡淡的苦澀。原來,離開他竟然可以令一個那樣憂郁沈默的女人變得如此明媚嬌豔。像盛開的牡丹,春睡的海棠,除了美麗,還有滿溢的自信,炫目得甚至讓他有些妒嫉!

  “以楊國忠對抗安祿山的確是沒有錯,但若這樣窮追不舍,只會令安祿山心生戒心,迫他反得更快。安祿山這些年招兵買馬,勢力龐大,而朝遷方面卻國庫空虛,兵力不足。兩軍交鋒,只怕萬一……”

  “你說得不錯!”杜白石陡地站起身,“李元,咱們也該和太子殿下商量,早作準備才是。”

  “是,我馬上就去。”李元站起身,笑遭,“沒想到嫂夫人比咱們還想得遠。”一句話出口,他立刻掩口,“對不起!”?尬一笑,抱拳離去,留下苦笑的杜白石。

  林唯文一笑,站起身,“我也有些事要辦,先走了。白石,愔愔,你們慢慢聊吧!”

  “唯文。”看著林唯文的背影,杜白石笑道,“我也要告辭了。”

  “何必急著告辭呢?”林愔愔淺笑,“再坐片刻吧:”

  杜白石猶豫了一下,終于微笑,“你變了很多。”

  “是嗎?因?環境的不同,多少都會有些變化的。”林愔愔看著他,笑得極其自然,“既然有空,就聽我撫琴一曲吧!”

  杜白石微怔,然後點頭。原來他真的不了解她。夫妻三年,竟不知她會撫琴。

  撫動琴弦,一縷清音如水瀉出。琴聲淨淨,杜白石的心卻甯靜無比。仿佛正處身于雨後空山,清爽無垢的空氣裏夾著淡淡的清香,“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 ”、“澗戶寂無人,紛紛開且落”。蔥綠而又空寂的山中,“動”即是“靜”,“閑花落地聽無聲”是靜;“明月清輝瀉”是靜;“鳥鳴山更幽”也是靜;而心就在琴聲中甯靜如水,如明鏡台,是“靜”是“空”是“入?宗”……

  琴聲停歇,而他卻仍恍惚如夢。好久,他終于笑了,“天簌之音!”

  “曲由心生罷了。”林愔愔嫣然一笑,“希望能令你的心平靜一些。”

  “何止平靜,簡直是老僧悟?。”杜白石豪爽地笑,凝視她的眼,誠懇地道歉:“對不起!”

  “?什?道歉呢?”

  “?了過去的一切……”

  “不!你不需要道歉。雖然,過去的確有過傷害,但也有快樂與幸福……”她悠悠一笑,凝望他的眼,“愛你決不是一個謊言……”

  杜白石怔怔地看著她,心神恍惚起來。

  林愔愔笑笑,“我說的話,你不必放在心上。現在,最重要的是你如何要完成自己的理想。”她起身,“如果,你煩惱或是不開心了,隨時都可以來‘春釀居’,‘春釀居’的大門永遠都會?你敞開。”

  杜白石望著他,欲言又止。

  她說的不錯。他現在不能迷惘,不該困惑。他要?自己的理想奮戰到底。至于其他的,他現在連想都不能想。”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平靜、平淡、平和。

  即使朝廷詭?多變,風雲莫測,但她們這些小百姓卻還是過著如常的日子。“春釀居”的生意不好也不壞,讓她多了許多時間閑逛。無事時,便彈彈琴,跳跳舞,然後,任思念滿心。

  旋姬直呼無聊,她卻自得其樂,只希望能夠永遠過這樣平淡、平和的日子。

  她真的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奉召人宮,?見那位集三千寵愛于一身的貴妃娘娘。而這一切,皆因她的琴音。

  初夏的午後,繁華似錦的宮殿裏回蕩著歡聲笑語。清風卷著花香與脂粉混合的濃香,香得近乎刺鼻。

  林愔愔從來沒有同時見過這?多的美人兒。恬靜的、活潑的、妖豔的、妖媚的……嘩!原來皇宮裏連小小宮娥都是美若天仙,也難怪那?多男人拼了老命都想做皇帝!

  在宮女的引領下,她繞過看似拔河卻早已嬉鬧一團的宮娥,徑自走向亭中閑坐笑看的美人。

  亭裏,有三個人,三個豔光照人的美女。細看下,三張美麗的面容竟有三分相似。

  林愔愔一笑,獨向左首未施脂粉、素面朝天的美婦旋禮下拜,“民女林愔愔拜見貴妃娘娘。”

  “你怎?知道本宮是貴妃娘娘呢?”美婦微笑,打量她的風眼有絲興味。

  “因?您就是呀……”林愔愔一笑,卻全無一絲獻媚之意。

  “你很會說話嘛!”韓國夫人搖著團扇。冷笑,“不知你的琴技是否有你說話的技巧高明呢?”

  “你莫嚇壞了她,壞了娘娘的興致。”虢國夫人看著她,以扇掩去唇邊的冷笑。她一如外表般恬靜端莊,實在令人難以相信她就是花名在外的虢國夫人。

  “兩位姐姐不要說了,本宮相信許夫人的鑒賞力。”楊貴妃淺笑,著實喜歡這冷靜文雅的女子,“本宮聽說你是已故翰林學士林漢文的愛女,想必是博學多才…

  “何止呀!這位‘才女’還是杜白石大人的下堂之妻呢!”韓國夫人看著她冷笑,言外之意自是對她大?瞧不起。

  林愔愔嫣然一笑,雖知弦外之音,卻毫不在意,“愔愔或許失去了許多身外之物,但卻得到自己想要的自由……”

  “自由!”楊貴妃幽幽一笑,眉間眼底隱有一絲憂郁。

  虢國夫人揚眉,“娘娘宣咱們姐妹來不是要聽那人間少有的仙樂嗎?何不讓她馬上撫琴一曲呢?”

  “是呀”韓國夫人輕蔑地一笑,“咱們姐妹晚上還有宴會,可沒時間在這兒耽誤時間。”

  楊貴妃皺眉,淡淡道:“既然姐姐還有事,先回去好了。”

  韓國夫人一怔,已露出怒意。虢國夫人卻笑著拉了她起身,施了一禮,笑道:“既然娘娘嫌棄咱們姐妹。那玉瑤就先告辭了。”

  楊貴妃轉身看花,沒有回應。

  韓國夫人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林惜惜慌忙施了一禮,“夫人慢走……”

  魏國夫人半掩面,凝視她片刻,在離去時,留下一個詭秘的笑。

  林愔愔怔怔地看她的背影,一時失了神。楊家是靠了貴妃娘娘才能權傾朝野的,可?什?她似乎……

  她們根本就不把本宮這個貴妃娘娘放在眼裏。”楊貴妃淡淡一笑,“你覺得很奇怪嗎?其實一點也不奇怪。你應該也聽過有關皇上和虢國夫人的傳聞吧!”

  林愔愔沈默,無法回答。

  幽幽歎息,她的眼裏有淚,“他們一個是我最愛的男人,一個是我最親的姐妹。可是,他們卻同時背叛了我……即使對他而言,那只是當不得真的逢場作戲,卻已深深傷害了我的心。”

  林愔愔看了看她。忽然走近琴幾,撥動琴弦。

  琴聲悠揚,似拂面的風。風過花落,瓣瓣馨香隨風飄,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累了倦了,便浮在水面,隨波而去。

  “許夫人她說錯了。”楊貴妃望著她,露出笑意,“令人感動的不是琴技,而你的心。”她悠悠笑著,“我也渴望雲般的自由自在——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林愔愔淡淡道:“其實,身體自不自由,並不重要。只要心是自由的,就已經夠了。”

  “心?”她茫然低喃。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貴妃,而是一個悲淒憂郁的婦人。

  “是,娘娘不快樂,是因?您束縛了自己的心。”

  “我不快樂,因?有太多的愛、太多的恨、太多的悲傷、太多的欲望……”楊貴妃深深地望著她,是心與心真實的交流,“我十五歲?壽王妃,享盡了夫婿的寵愛與憐惜。我一直以?就那樣子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一輩子,誰知偏偏遇上了命裏的克星……”

  “開元二十八年,華清賜浴,新承恩澤。我被安排做了女道士。天寶四年,冊封?貴妃,從此被困于深宮內院……開始時,我真的很恨他。可是,他真的是對我很好。三千寵愛集一身,光耀門戶思澤深。‘在天願?比冀鳥,在地願?連理枝。’長生殿的山盟海誓是我這輩子最快樂的記憶……”她拭去淚痕,苦笑,“三郎對我這?好,我真的不該妒嫉了,是不是?”

  林愔愔搖頭,“不。妒嫉是人類的天性。如果你不妒嫉,只表示你根本不在乎他、不愛他。”

  楊貴妃幽幽一笑,“你嘗過妒嫉的滋味嗎?”

  “有。”林愔愔咬住唇,手指輕輕撫過左手長掩的袖。那道難以消除的傷痕——多少愛恨情仇!“妒嫉曾如蟻噬心,是我心中揮不去的陰影。可是,現在我已經不再妒嫉了。”

  “因?你不再愛他?”

  “不,是情到深處淡如水。我只要知道他過得快樂,就已經足夠了……”

  楊貴妃看著她,皺著眉,“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當然是真心話了。”林愔愔笑起來,“其實,只要你想開了,看淡了,就會得到內心的平靜與快樂。”

  “說起來好輕松……可是,做起來卻好難。”她望著嬉笑的宮娥,幽幽一笑,“看那些女孩子,她們現在雖然有些寂寞,但過幾年就可以自由。而我,卻注定一輩子困在這深宮裏。”她轉身,“愔愔,留在宮中陪我幾天,我還有很多話要對你說。”

  林愔愔點頭微笑,心中卻溢出淡淡憂郁。

  明月清花,疏影橫斜,暗香浮動。夜已深,昭陽殿上卻燈火通明。

  林愔愔望著官員中對她含笑點頭的杜白石,只覺恍惚如夢,深?楊貴妃的安排感動。她在心底幽歎,一時幾乎忘了身在何處。

  “三郎,你看愔愔可如臣妾所說一般?”楊貴妃媚語如絲。

  “民女林愔愔叩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林愔愔偷看著風流天子。只覺他不過是身漸衰弱的老者,除了偶在眼中閃爍的睿光,全看不出傳說中的英明精悍。

  “賜坐。”唐玄宗笑意滿面,“朕定要聽聽愛妃口中的仙樂。”

  看著精通音律的唐玄宗,林愔愔心中一動,再難壓抑突起的念頭。

  她深施一禮,笑道:“愔愔獻醜了。”

  琴聲乍起,令人仿佛置身于元夜繁華的街頭。花燈齊放,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攜手看燈的人兒笑語連連,看滿街遊人,夜市風光,滿心歡欣慶太平,盛世繁華無限。然而,就在歡樂的最高潮,琴聲突變,如繁華過後,燈火闌珊,曲終人散,訴不盡的淒涼……

  琴聲停歇,唐玄宗皺起眉,“尾聲過于淒涼了……”

  楊貴妃揚眉,嬌笑,“雖然有些淒涼,卻更令人回味。杜卿,你覺得呢?”

  深深看一眼林愔愔,杜白石恭聲應道:“是。”

  唐玄宗皺眉,仍覺胸口發悶。

  林愔愔?起頭,淡淡道:“繁華終有盡時……”

  “你說什??”一句話令唐玄宗更感不悅。

  “天道忌盈,人事懼滿;月盈則虧,花開則謝;否極泰來,物極必反;不持盈,不履滿,莫使後人哀前人……”林愔愔幽幽笑著,不看唐玄宗漸變鐵青的臉色。

  “林愔愔,你好大的膽子!”唐玄宗怒喝,盡現王者威儀,“居然暗嘲朕昏庸無能!詛咒大唐皇朝盛極必衰!”

  “三郎莫要生氣。”楊貴妃挽住他的手,“愔愔不過用古語解釋琴意罷了,你何必動氣呢?”

  “琴意?”望著楊貴妃盈盈笑臉,唐玄宗面色漸?。

  “玉環覺得愔愔說得很好呀!娓娓道來,不但使聽者了解曲中含意,更對人生深有感悟……”

  “愛妃喜歡就好。”深深看一眼平靜如水的林愔愔,唐玄宗終于放下心中疑惑。是他多心吧?像那樣一個弱質女流,怎?敢當著他這一國之君對朝廷冷嘲熱諷呢?

  楊貴妃看著林愔愔,淡淡道:“夜已深了,就煩杜卿送愔愔一程吧!”

  “臣遵旨。”杜白石望著林愔愔,眼神複雜得連他自己都不明白。

  “沒想到你的膽量這?大!”杜白石望她,不禁苦笑,“原來,我真的從未了解過你……”

  自車窗看璨燦的星空,林愔愔綻出笑容,“說該說的話,做該做的事,並不能表示我的膽量很大呀!”

  “剛才——你差一點就丟了性命。”杜白石深深地注視她,“難道你一點都不怕嗎?”

  “我……”林惰情沒有回答。該怎?回答?她能告訴他她不害怕是因?他就在她身邊嗎?而她所說的話,也不過是?他而說……

  她不能說,她根本就說不出口。

  其實,她是一個很自私的女人。她根本就不在乎什?民族大義,百姓疾苦。再悲慘、再痛苦的事都離她很遠,她沒有心也沒有多余的時間付出她的感情。她只希望能夠抓牢眼前身邊的幸福與快樂。不論是她的親人、朋友,還是愛人,她只要她們能夠幸福快樂,她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愔愔。”望她輕愁一片的眸,他的聲音不覺放柔,“我希望能更多地了解你……”

  林愔愔微笑,上抿的膳角有絲嘲弄。了解她?!他永遠都不會知道,她最想的,所要的,只是他的愛!

  愛,說來很簡單,可是,終其一生卻也未必能擁有一段刻苦銘心、無怨無悔的真愛。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3:21


  天寶十三年(公元745年),十日。

  豔陽高照,繁華似錦。

  林愔愔曾聽人提過皇家出行的氣派,但親眼見時仍感震動。

  車馬隨從數千人浩浩藹藹延綿數裏,遠遠望去,五色爛漫、燦如萬花。遺棄于路的繡鞋?珠,香聞十裏。窮奢極欲、令人歎而觀止,即使是夢中,恐也無法如此享受。

  貴妃與君同車,陪侍不離。秀發如雲,宮裝羅紗,姿態美豔亦高雅,單只這萬種風情,三千麗人,已無人能比。

  虢國夫人與韓國夫人身著羅衣,酥胸半霹,珠玉滿頭,嬌媚撩人。

  因貴妃首肯,旋姬亦得以隨行。但旋姬對中原的繁華贊不絕口,並未令林愔愔開懷,因?她很清楚繁華背後的陰霾。

  開元之治已成過眼雲煙,大唐再也無法回複往昔盛世。這雖然只是她自己的看法,但她卻對自己的判斷深信不疑。

  ?山行宮,溫泉水滑……

  遠離嬉鬧歡笑的人群,林愔愔獨自漫步花間,任思緒如雲悠然去遠。

  不知走了多久,她終于停下腳步,驚異地看著播曳的花枝,不解花叢後的碎聲。

  “是誰在那兒?”她問,走近幾步。

  “你又是什?人?”一聲嬌喝,一只纖細白膩的手撥開花叢,露出一張嬌媚似水的花容。竟是嬌縱詭秘的魏國夫人。此刻竟眼波粼粼,氣喘微微,頭上衣上沽滿了花瓣與碎草。

  “虢國夫人。”林愔愔後退一步,施禮,眼角瞥見一紫衣男子背對她抽身離去。想起京中盛傳的?聞,她不禁臉泛紅霞。

  “原來是你呀!”虢國夫人笑睨著她,理好淩亂的雲?,仍是文雅?靜。仿佛與林愔愔只是偶遇笑談,而非被撞亂豔情。

  斜睨羞紅滿面的林愔愔,虢國夫人放蕩地笑起來,“原來你真的是毫無情趣的木頭美人,怪不得留不住你那風流夫君的心了!”

  林愔愔咬咬唇,?頭望她,“如果夫人無事,民女就先告辭了。”

  “這樣就要走嗎?難道你能在昭陽殿上慷慨陳詞,卻受不得幾句話嗎?”虢國夫人走近她,吐氣如蘭,“本夫人可是是在好心教你及時行樂的樂趣呀!看看你這一臉的寂寞、憂郁,還真是讓人瞧著可憐。讓我教你個乖吧!男人是不會喜歡一具空有美貌、沒有情趣的軀殼的……”她笑,仿佛最聖潔的貴婦,嘴裏的話卻是放蕩得令人臉紅,“記著我的話,如果你有一天能勾引到男人。不妨也嘗嘗花間作樂的滋味呀!”

  看著林愔愔沁出血絲蒼白的臉,她縱聲蕩笑,楊長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淚滑落臉頰。

  “我說過這不是一個好習慣!”熟悉的聲音令她含淚回頭。竟是杜白石。

  他走近她,輕輕地吻去她頰上晶瑩的淚。

  “你……”林愔愔受驚地望他,扇動的長睫毛如展翅的蝶翼,又一滴淚落在他的掌心。

  “掉在地上太可惜了……”杜白石低喃望她的眼有些迷蒙。舔去她唇上的血?,他低語:“有心事可以告訴我,不要藏在心裏,更不要傷害自己……”

  看著他,林愔愔幾乎被他的溫柔嚇壞了。她從沒想過杜白石會對她這樣溫柔。不像是對朋友,也不像是對棄妻,反倒像是對心愛的情人。

  不!怎?可能?林愔愔苦笑,?開心頭締念。她怎?可以奢望一個從未愛過什?人的男人突然愛上她呢?可能,在他除去仇恨的雄心壯志裏,女人仍只是工具吧!

  “我沒事……”她微笑,再次在兩人之間豎起淡漠的冰牆。

  “溫泉水滑——洗凝脂。”

  ?山美蓉池。沁在溫熱的泉水中,林愔愔癡望浮在水面的花瓣,神思恍?,許久,一滴淚落在水面,蕩起微瀾……

  “?什?哭?”楊貴妃幽幽一笑,“本宮還以?你這膽大包天的女?根本就沒有淚呢!”

  林愔愔苦笑,“娘娘取笑了。愔愔何曾膽大包天呢?”

  “沒有嗎?”楊貴妃看著她,冷笑,“當日在昭陽殿下,你借曲明心,更大膽直?,本宮還以?你根本就不知道‘死’字怎?寫呢!”

  林愔愔沈默片刻,終于道:“娘娘在生愔愔的氣?”

  “是!我是在生你的氣。”楊貴妃娥眉倒豎,“我知道你和那些?君子一樣認?我是迷惑君王、禍國殃民的禍水,是不是?”

  林愔愔悠悠一笑,“既然娘娘這樣認?,?何不讓皇上治我的罪呢?”

  楊貴妃冷哼一聲,只是冷冷地看她。

  林愔愔微笑,“娘娘雖然生氣,卻並未怪罪我。是嗎?”

  “我不怪你……”楊貴妃苦笑,眼中浮上一層淚霧,“我能怪誰?我敢怪誰?在這世上,只有世人怪我、恨我、棄我……我能怎樣?”

  “皇上不理朝政,是我的錯!重用奸佞,是我的錯!罪逐名士,是我的錯!就連他?棄一個曾寵愛的?妃,也是我的錯!難道我楊玉環真的是大唐的罪人嗎?!”

  “娘娘不是罪人,娘娘只是一個受人誤解的可憐人……”

  “可憐人!”楊貴妃苦笑,“天下最可憐的是女人!女人中最可憐的是活在愛裏、?愛而活的女人!”

  猶豫了片刻,林惜怊終于道:“有些話,我一定要說,請娘娘不怪罪。”

  “我知道你要說什?……”楊貴妃苦笑,“不錯,楊家因我才得以坐大。可是現在,我已經無法壓制他們。我堂兄楊國忠在三郎心中已有無法取代的地位,即使我開口,也不會令三郎對他的寵愛有絲毫減少。”

  林愔愔不禁皺眉。她知道楊國忠幾年之內即由禦史升?宰相,?宰期間又在四十多個部門兼職,如禦史大夫判度中,權知太府卿事,蜀郡長史,劍南節度支使,營用副大使,司農、出納、監倉、史部尚書、榮文館學土、鑄錢使等等,可說權傾朝野,掌控局勢變化。(事見(容齋隨筆))她一直以?楊國忠之所以有今日,全靠裙帶關系。但現在想來,他能有今時今日,必有其過人之處。

  她苦笑,幽幽道:“八月,大雨不止,吳中大饑。令朝野上下憂心不已。楊相國卻命人在全國搜集最好的莊稼當樣品送給皇上,並說:‘雨雖大,卻不能形成災害。’而扶風太守房官上報災情,卻反被訓斥,幾乎官帽不保。各地方官再也不敢報告災情。自此,也都學會了報喜不報憂的作風……”

  “不會的!”楊貴妃慘白了臉,“我知他奢侈淫欲,受賄獻媚自是難免……可他不會做出那種事的!”

  “幹金一品官,百錢一畝田。”這千金一品官是指千兩黃金可買一品官做,而一百錢則可買得一畝上好良田。這賣官買田的人可都是娘娘身邊親近的人。

  “是楊國忠?還有高力士?”楊貴妃不禁呻吟,“我錯了!我不該引薦他入朝?官的。”她哀聲道:“可是,一個在宮裏陰謀詭計中求生存的女人,若在朝中沒有可倚仗的勢力是多可怕的事呀。”

  “娘娘現在後悔也不遲呀!”林愔愔道,“若娘娘肯向皇上進言,招安祿山入朝?相。既可削弱安祿山的兵權,又可壓抑楊相國的權勢。一舉兩得,何樂而不?呢?”

  “你說得不錯。”楊貴妃沈思後亦笑了起來,“真可惜,如此才華卻非男兒之身。”

  男兒之身?!林愔愔笑了。如她是個心懷大志的人,又何必非要生做男兒呢?只是,她是個甘于平淡的人。無論是男是女,她只希望能和自己所愛的人相依相偎永生永世……

  十一日的長安,已人隆冬,蕭瑟而淒涼。

  在這樣的冬夜,燃一爐檀香,捧一盞清茗,讀一本好書,確是人生一大快事。

  林愔愔側耳聆聽,在呼嘯的風聲裏辨出急促的叩門聲。她皺了皺眉,?下書卷,急步走到門前,“是誰?”她問,聽到門外人含糊不清的回應,雖然聽不真切,卻聽出是林唯文的聲音。

  匆匆開了門,狂風卷著雪片撲進門,帶來陣陣寒意。油燈“噗”的一聲滅了。

  她掩袖半掩面,在門外燈籠微弱的幽光下看清了林唯文驚惶慌亂的神情,不覺心驚。

  “愔愔!”林唯文喘息著。即使房裏溫暖如春,他卻止不住顫抖。

  “發生了什?事?”林愔愔燃亮油燈,冷靜的神情令他略感不安。

  “白石——他被關入天牢了!”他終于還是決定實話實說,“楊國忠他們知道了白石與太子的事,便以‘莫須有’罪名陷害白石。如今,白石已被打人天牢,等待三司會審。”

  “是什?罪名?”林愔愔歎息,雖感悲痛,卻不意外。

  林唯文一歎,“那群奸黨也不知使了什?花招,居然找到幾個今科進士,指證白石?秋試副考官時出賣試題給他們……天曉得他們怎?會想到這罪名,誰都知道杜家的家?花三輩子也花不完啊!”

  “出賣試題?”林愔愔揚起眉,“這罪名可不輕呀!太子殿下怎?說了?”

  “還能怎?說!”林唯文皺眉,有些不滿,“太子殿下在宮裏等了半天,連皇上的面都沒見著。不用說了,一定又是高力士那閹賊搞的鬼!”

  “唯文,你認?這件事會怎樣?“

  “還能怎樣?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現在,既找不到證據證明他的清白,又得不到皇上的赦免。只怕……”

  “楊國忠既然敢這樣做,就一定有把握不露出破綻……要救白石,只有想辦法得到皇上的赦免。”

  “赦免?談何容易。”

  “我會想辦法的。”林愔愔淡淡笑著,?定自信的神情讓他的心平靜下來。

  雪夜,風漸息。甘露殿上,林愔愔守著孤燈幽光,心無法平靜。

  “娘娘!”望著走過來的楊貴妃,她盈盈下拜。

  “你們都退下吧!”揮手摒退侍女,楊貴妃默默地望著她。

  “?什?要來求本宮?難道你認?本宮能幫你嗎?”

  “以娘娘在皇上心目中的地位,求得赦免書輕而易舉。”

  “你這樣認?嗎?上次招安祿山進京?相一事,皇上已經斥責本宮不得再擾政事了,你以?這次我還會幫你嗎?”

  “以娘娘純善的本性一定不會見死不救的!”

  “純善!你是在討好本宮嗎?”楊貴妃嫣然一笑,眼眸變得溫柔,“我知道外面是怎?傳的……紅?禍水!狐媚惑主的奸妃!只有你才會說我本性純善……”

  “娘娘!”林愔愔急喚,把反複默記的話忘到九霄雲外,“您該知道我決不是一個獻媚邀寵的小人,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是發自內心,絕不是故意討好娘娘。”

  楊貴妃一歎,眼中有了一些哀淒,“我知道,這?多年來,只有你是真正把我當做一個朋友,而不是貴妃娘娘……”她低笑,聲音裏有纏綿不去的寂寞,“在深宮內院,即使有皇上的寵愛,宮娥的簇擁,但在妒嫉的目光裏,仍是形單影只的一個人……”

  林愔愔默默地望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沈默許久,楊貴妃終于露出笑容,“你放心,這個忙我一定會幫你的。”

  “多謝娘娘……”

  楊貴妃看著她,幽幽一歎:“既然仍然那?愛他,?什?不重歸舊好呢?”

  林愔愔幽幽然道:“感情的事是沒有辦法勉強的……”

  “勉強!如果我沒有看錯的話,他的心裏絕對有你。”

  “是嗎?”林愔愔幽幽笑著,眼中有淡淡的哀愁。他的心裏真的有她嗎?

  ***

  清晨,風已經停了,雪卻未停。

  杜白石拉緊了衣領,仰頭望著雪中顯得蒼白的太陽,緩緩走了出來。雖然平安走出這座囚禁無數冤魂的天牢,但他的心裏卻毫無喜悅之情。多可笑!他的釋放不是因?洗脫罪名,還他清名,而是因?皇上赦免——那是女人的求情呀!那個他一直輕視的貴妃娘娘!

  豪華的馬車自他面前緩緩馳過。他歎息著?頭,看見街對面油紙傘下淺笑的嬌容,不覺溢出笑。

  拒絕了她遞來的傘,他笑道:“謝謝你,”

  “我並沒有做什?。你要謝的話,該謝貴妃娘娘。”望著他蓬亂的發,皺巴巴的衣服,林愔愔的心泛上酸意。

  看出她眼裏難掩的淚意,他淡淡道:“和從前流浪街頭的經曆相比,這一夜的牢獄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看他許久,她露出水樣純淨的笑容,在瞬間,洗去他積壓多年的怨怒。“老天是很公平的——他一定會對你的苦難有所補償。”

  那個補償是你嗎?他在心裏問,卻沒有說出口。望著她的笑容,心暖融融的,是種從未有過的感覺。

  這樣深切的渴望是他從未有過的。只是默默地看她,聽她低柔的聲音,已是一種幸福的感受。他覺得自己已經愛上了她——這個曾經是他妻的女人。

  愛嗎?自他懂事之後,窘困潦倒、受人欺淩的生活只教會了他恨。恨!他?了仇恨而活在這個世上,甚至那個他深惡痛絕的那個人離開這世界的事實,也絲毫未減他心頭的恨意。

  而她,柔如一潭春水,一直是惟一能令他平靜安心的人。要在他離開後才發現她的好,是他的錯!可是,這一次,他絕不會再錯過……

  “你……打算怎樣?”猶豫著,林愔愔終于問了出來。她真的很抱歉沒能保住他的官位。他很傷心吧?畢竟沒有了足夠的地位,他所有的理想與報負都是一場空談。

  杜白石卻笑了,“你放心好了。反正我又不指望著那份俸祿過日子。就算我整天躺在床上什?都不做,杜家的財?我也吃個三四輩子了!”

  看著他的笑容,她稍感心安,“雖然有皇上的特赦,但楊國忠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的。”

  “就算他肯放過我,我也不放過他。”杜白石笑著,躊躇滿志,“雖然我現在沒有了官職,但並不表示我會放棄自己的理想。只要太子在位,我定會盡全力助他除奸去逆的。”

  不過,在這之前——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看著她迷蒙的眼,杜白石笑著宣布:“我要追求你,直到,你再次成?我的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4:07


  “餵!你到底有沒有完呀?”旋姬不悅地叫,“我已經坐在這兒快一個時辰了!就請你大小姐看看我行嗎?那盞燈難道比本姑娘還好看嗎廠

  “怎?會呢……”林愔愔回應,神情依舊恍惚如夢。

  “好了!我知道這盞琉璃燈是杜白石送的。他怕你在油燈下看書傷眼嘛!翻了翻白眼,旋姬不滿地道,“你到底怎?回事呀!要是愛他,就和他複合?!要是已經不再愛他,那也可以和他講明白!犯得著這?傻呆呆地對著一盞燈嗎?”

  “除了他,我沒有愛過第二個男人。”林愔愔笑著,卻有絲苦澀,“他對我好,我很開心。可是,我真的很害怕他對我這?好,只是在報答我而已,就像以前我?他擋了一刀時一樣。”

  “那有什?不同呢?不管他?什?對你好,只要你最後得到他的心就可以了廣

  “不一樣的……感激與愛完全是兩碼事!”林愔愔幽幽一笑,“我要他愛我,不是因?我?他做過什?,而是因?我這個人值得他愛。”

  “還是一樣呀!”旋姬嘟起紅唇,“真搞不懂你們中原的女人是怎?想的——不!是搞不懂你!你這女人恐怕是大唐最呆板、最無趣的女人了!真不知道你哪裏好了,居然人人都喜歡你!”

  林愔愔一笑,”難道你不喜歡我嗎?”

  “喜歡!”旋姬狡黠一笑,“只要你不和我搶唯文,我就喜歡你!”

  “唯文!”林愔愔一怔,笑了起來。她還真是佩服旋姬對愛的執著。只不知那不解風情的唯文何時才會被她的真情所感動?“唯文也有好久沒來了。”

  “是呀!也不知他們最近在做什?,就連李元那個酒鬼都不知跑到哪去了!”

  “恐怕朝中又發生什?大事了。”林愔愔苦笑。

  自正月起,安祿山造反的消息就如雪片般漫天飛。京中大小官員、平民百姓都心驚膽顫,只有那位對安祿山信任有加的皇上說什?都不信,更索性連楊國忠的話都不聽了。

  “不必等了!你想的那個人已經來了。”旋姬擻擻嘴,“杜公子也算有耐性了,每天晚上都來報到,哪兒像不解風情的林唯文!”旋姬報怨著,眼中卻有一絲笑意,“你到底什?時候才給人家一個答複呢?”

  答複嗎?他想要什?樣的答複?林愔愔不禁苦笑。

  此時,杜白石從外面走進門來。

  “他——沒有來嗎?”旋姬望了望外面,忍不住問。

  “唯文今天不會來了。”杜白石笑著,眼中卻有一絲憂色。雖然淡淡的,林愔愔卻仍然感覺得到。看著離去的旋姬,林愔愔皺眉道:“發生了什?事?”

  杜白石苦笑,“安祿山派副將入朝,奏請用蕃將三十二人代替漢族將領。這種別有居心的請求,皇上竟然一口答應。什?‘安祿山必無異志’、‘朕自己擔保他,卿等不必擔心。’幾句話就堵住了大臣之口。我看——皇上真的是老糊塗了!”

  林愔愔一驚,慌忙掩住他的口,惶然道:“這樣的話在‘春釀居’說說也就罷了!千萬不能在外面說。”

  “我知道。”輕吻她的指尖,看她雙頰飛上紅霞,他笑了,“在東宮商議了半天,卻沒人想出好辦法……恐怕,這次是真的無法挽回了!”

  “不出一年,安祿山必會起來造反。”林愔愔低歎,“就算他因皇上恩寵,不想此時造反,但楊國忠的追究,足以令他下定決心起兵造反了……”

  執著她的手,杜白石苦笑,“一旦戰火燃起,受苦的只有百姓……愔愔,我一直在誇海口說什?除奸黨、匡社稷,可是真的有事時,我才知道自己一無是處……”

  看他憂傷的神情,林愔愔低下頭,心頭泛上一絲酸。

  “想要我開心嗎?”杜白石微笑,擁緊她,不願因他的悲傷而使她悲傷,“多給我一點溫柔吧……”

  林愔愔臉泛桃紅,卻仍轉身摟住他的脖頸,輕輕覆上他的唇。

  “這是你第一次主動吻我……”自唇間溢出笑,他熱情地回應,仿佛要將她融人身體。

  林愔愔紅著臉,身體燃起熾熱情火,“白石……”她低低地呻吟,意亂情迷。

  杜白石卻突然推開她。

  “白石……”她嬌喘著,迷茫地望著抽身離去的杜白石。

  “我不能……”輕撫她微腫的紅唇,杜白石眼中盡是憐愛,“我不能在這裏這樣占了你的身子,我要你再成?我的妻。”

  林愔愔幽幽地望他,緩緩地拉好衣裳,“?什?要娶我?是因?感激還是想報恩?”

  杜白石怔了怔,“你就是因?這些才離開我的吧?”

  “是!”林惜惜點著頭,“我也很想有一個家,有一段幸福的婚姻和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但是你不是!那晚,你在我床邊說的話,其實我都聽到了。你說會疼我寵我,還會補償我所受的委屈……但那不是因?你愛我,而是?了感激我?你擋了一刀……”她苦笑著,低哺:“如果我夠自私,或是少愛你一些,我會視那是理所應當的事,甚至會恃寵而嬌,爬到你的頭上。可是,我很驕傲。我要我的愛情完美無瑕,沒有任何汙點。而你的感激,你的報恩,對我來說,只是對我愛情的汙辱……”

  望著她哀傷的眼,杜白石輕握她的手,“不錯,當初的承諾是因?感激,但是現在,我的求婚絕對出自真心,而非玩笑。我知道,要這?遲才發現你的好是我的錯。可是這次我決不會再錯過……有一句話,你一定想聽的。”他低笑,邪魅惑心,“我——愛你!”

  輕掩口,林愔愔驚詫地望他,“你——真的確定?”

  “當然了,傻女人!”杜白石擁住她感慨道,“我這一生,從未如此真誠面對自己的心。”

  依在他的懷裏,林愔愔禁不住流淚,“你愛我?不因感激不?報恩?”

  “是!我愛你!愛你的溫柔,愛你的體貼,愛你的平和、與世無爭,更愛你的才學和與?不同的思想……”

  破涕?笑,林愔愔粉拳輕捶,“你呀!總是這?甜言蜜語的。”

  “你不喜歡嗎?”

  “?什?喜歡?”林愔愔嬌嗔,”誰知道你還對哪位紅粉知己說過這?肉麻的話呀!”

  杜白石笑嘻嘻地摟著她的腰,在她耳邊低語:“你放心好了!從今以後,我的肉麻話只會留給我最心愛的娘子。”

  俏臉?紅,林愔愔低語:“你好不知羞……”

  “這叫不知羞嗎?”杜白石笑,“再與沒有什?比我要說的話更正經了!我的好娘子,你要什?時候才肯嫁我呢?”

  紅著臉低笑,林愔愔道:“不要亂說,誰說要嫁你了呢?”

  “不嫁嗎?”杜白石皺眉,“那我孤零零的,形單影只,豈不是很可憐?”

  “活該?!”林愔愔嫣然淺笑,“如果你能令我感動得流淚,我就再嫁你。”

  “真的?”杜白石揚起眉,“讓你相公我想個好法子吧!”

  “不知羞!”林愔愔忍不住笑,“你以?現在的我還會輕易落淚嗎?真的好難喲!”

  “好難嗎?”杜白石看著她笑意盈盈的臉,大笑,

  “傻女人!你以?真的能難倒你相公嗎?你準備嫁妝好了……我娶定你了,”

  “試試看吧!”林愔愔低笑,眼波流轉,盡是醉人的柔情。

  ***

  天寶十四年七月,荷花滿池,幽香暗浮。

  林愔愔從未看過如此多的皇親國戚。禦花園中人群簇擁,不是皇孫就是皇女。華麗的衣飾倒是叫她這小百姓又開了一次眼界。

  “愔愔,你也讓李道長?你看看相吧……李道長可是大唐首屈一指的神相呢!”

  林愔愔含笑搖頭,“不勞娘娘挂懷了!一介民女,怎敢勞動神相……”

  “小姐客氣了……”李繼風道長微笑道,“小姐命帶富貴,長壽之相……恕貧道直言,小姐紅?星動,婚姻再至。真要恭喜了!”

  “好啊!愔愔,這樣的事竟然瞞著本宮。”楊貴妃一笑,雖是責怪卻滿含笑意。

  林愔愔紅著臉,垂下頭,“人家還未答應他呢。”

  “?什?不呢?”看一眼喧鬧的人群,楊貴妃一笑,“陪我到湖邊走走。”

  “是,娘娘。”林愔愔答應著,知道有許多事不便在?人面前說。

  “愔愔,你能和杜白石複合,我真要恭喜你了。”遠離?人,楊貴妃溢出真誠的笑。

  “該是我恭喜娘娘才是呀!”林愔愔一笑,“皇上能以一國之君對娘娘立下生死不棄的誓言,足以羨煞天下女子。”

  “有什?好恭喜的?再多的誓言也不過是他的一時興起罷了!只怕一旦生死權衡,他就會輕易地舍棄曾有的海誓山盟……”楊貴妃黯然低歎,眼中有淡淡哀傷,“你知道李道長私下對我說些什??他說我——命裏貴極,卻非長壽之相。‘恐逢山下鬼,但憂香玉眉!’。愔愔,我真的很害怕有朝一日恩寵不在,死于非命呀!”顫聲悲呼,她終于流下淚。

  “娘娘多慮了!以皇上對娘娘的感情,這種事絕不會發生的。”

  “我知道三郎對我很好,可是,李道長的話一向很準。我真的怕有一天他的話會變成真的!”

  “不去想就沒事了!”林愔愔笑道,“人定勝天,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上的。只要你堅強,沒有人可以傷害到你。”

  “你真的這?認??”楊貴妃苦笑,“雖然大唐風氣開放,女性似乎很有尊嚴、很有權力,但實際上,主宰女人命運的還是那些男人!貴妃,說得好聽些,是享受榮華富貴的後宮之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說難聽點就是皇上的玩物,只有讓他開心,才會得到他的寵愛。即使是他的愛,也不過是那種對寵物般的愛罷了……”

  “你不相信皇上的愛?”

  “他愛我,可是,他的愛能維持多久?一旦青春不在,紅?色衰,他還會愛我嗎?如果,他愛的只是我的青春美貌,那我甯願在自己還美麗時逝去,留給他永難磨滅的思念……”

  輕籲一口氣,林愔愔難以置信。原來美麗的愛情神話背後是哀傷與憂愁。這樣充滿矛盾與懷疑的愛是她不能理解的。

  難道這就是宮與民間的不同嗎?在權勢富貴的包圍中隱敝了真心。如果是這樣,她真的慶幸自己只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百姓……

  “娘子……”

  林愔愔抿膳淺笑,卻嬌嗔:“誰準你亂叫的!”

  “難道不是嗎?”杜白石摟住她,“我的情詩有沒有有讓你很感動呢?”

  “好肉麻!”林愔愔紅了臉。

  “哪兒有!我所寫的每句話,每個字都是真情一片呀!”耍賴地擁抱她,杜白石笑道:“如果你還不答應我的求婚,可要整天都被肉麻的情詩包圍了!”

  “我是很感動。”林惜惜狡黠一笑,“可我哭不出來,你只好慢慢等待了……”

  “你耍我!”指控著,他趁機吻她得意半張的紅唇,偏愛看她羞怯的模樣。

  “聽說男人總是對容易到手的很快就會失去興趣,我可不想再被鎖深院。”

  “不會的!我發誓。”杜白石滑稽地舉起手指,“曾經滄海難?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既然我已經找到最好的,又怎?會再對那些庸脂俗粉動心呢?”

  “我不喜歡男人的誓言!”林愔愔淺笑,深深凝視他,“我喜歡有耐性的男人。”

  “?了讓你喜歡,我只能做個有耐性的男人嗎?”杜白石苦著臉,十足委屈受氣男,“可是,你不難過嗎?我親愛的娘子!”

  林愔愔不解地揚眉,“我?什?要難過呢?”她愛憐地看他,一副“你傻了”的神情。

  “你相公我傷心,你當然會難過了!”杜白石笑著,“好了好了!我會做個有耐性的男人。我會等,一直等到我最愛的娘子?我流下熱淚……”他不再笑,輕擁他人懷,深情款款,“真希望時間就此停止,戰爭永遠都不不會來……”

  “戰爭會改變許多事,但決不會改變我對你的心……”望著他,林愔愔柔聲低語。

  他笑,在她耳邊低語:“我會流淚的。”

  “好醜啊!男人流淚呀!”林愔愔倚進他懷中,唇邊盡是甜笑。

  如果時間真的能在這一刻,那該有多好呀!

  天寶十四年十一日,又是寒冷的冬,但她的心卻總是暖暖的如沐春光。

  “拜托你不要笑了!”旋姬嘟起唇,綠眸中有一絲怒氣,“就算你再幸福,也該照顧別人的感受呀!”

  林愔愔掩唇而笑,“對不起了!我知道唯文這幾天沒來,你不開心。”

  旋姬咬牙一歎,苦笑,“我知道他不喜歡我,可是我就是這樣一個衝動、魯莽的異域女子,我永遠都不可能變得像你一樣知書達理、文雅?靜……就算他不喜歡我,難道就不能讓我常常看到他嗎?”她歎息著,苦澀滿心,“在大唐,我只是一個孤苦無依、微不足道的胡女。剛來的時候,我既彷徨又害怕,只有他的笑容是我唯一的慰藉,愛上他似乎是很自然的事。可是這?多年來,

  他從來都沒有喜歡過我……我沒有想過要放棄,但是,我的心好苦好痛……”拭去眼色的淚,她勉強露出一絲笑,“或許,這就是你們大唐人所說的命吧!我們可能真的沒緣分……”

  “不會的……”林愔愔低勸,眼角瞥見匆匆而來的人影。

  “李元!”她看向滿臉嚴肅的李元,“發生什?事了?”

  “安祿山在範陽造反了!”李元急道,“二十萬叛軍南下,已攻占太原、東受等城……白石和唯文在太子府,已決定隨太子出兵,特意叫我來此相告。”

  “他們要隨太子前往潼關?”

  “好危險呀。”

  林愔愔咬著唇,雖然擔憂,卻還是表現得異常冷靜,“他何時出發?”

  “明日一早。”

  “明日一早……我知道了。”林愔愔望著他,竟露出笑容。”

  “你——沒事吧?”李元低問,還真是佩服她異于尋常女子的冷靜態度。

  “我沒事。你去忙吧!”

  “那我就告辭了。”李元拱手離去。

  旋姬淚流滿面,”愔愔,我好怕呀!要是唯文他出了什?事怎?辦?”

  “不會的。王者之師怎?會敗給逆賊呢……”林愔愔微笑著,心卻揪成一團。

  清晨,風像暴躁的巨人呼嘯著。

  擠在送行的人群中,她可能是惟一一個沒有流淚的人。不是不關心,而是堅信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白石!”她笑看著他騎著白馬馳來,披甲佩劍,威風凜凜。

  “愔愔……”他的唇動了動,卻終于沒有喚出口。如果他有不測,絕不希望愔愔?他傷心。

  他絕不能讓她像娘一樣?了一段愛就香銷玉?。她該好好地活下去,不止?她自己,更要連同他的份一起快快樂樂地活下去。

  深深凝視她,他淡淡笑著。原來離別是如此令人傷心,連他這個一向視兒女情長?無物的男人都禁不住鼻子發酸。灑脫點兒吧!要?她好,就不要再撩撥芳心了。”

  ?什?轉過頭??什?不看她?

  林愔愔終于舒眉而笑。不管他是怎樣想的,總之,她是愛定他了!

  林唯文回首望著,低問:“白石,?什?不下馬去見見愔愔呢?”

  “這樣做,或許她以後就不會那?傷心了……”杜白石笑笑,卻忽聽身後傳來呼喊。

  “我會等你的!我會一直一直在長安等你……”

  聲聲傳入耳中,他的心地熱了起來。他緩緩地回頭,看著她飛揚的笑臉,終于回以笑容。

  “這樣不就好了!”林唯文笑著,最後一絲苦澀也消失了。只要他們能夠開心、能夠幸福,他就很高興了。

  他微笑著,忽見一人衝出來攔在馬前。他慌忙拉住馬,“旋姬!”他驚異地叫著,跳下馬。

  “還好,趕上你了!”旋姬嬌喘籲籲,臉上卻仍洋溢著笑,“這個給你。”

  “給我?”接過荷包,他微感訝異。

  “我知道做得不好,可是我已經很努力了……”旋姬笑著,因他拉起她的手而心跳加快。

  審視著她手指上的針眼,林唯文的心莫名地一痛,

  “謝謝……”

  “不客氣!”旋姬甜笑著,“祝你……馬到功成,對,還有凱旋歸來……”她吐了下粉舌,不好意思地笑著,“愔愔教了我快半個時辰了。”她遲疑了片刻,幽幽道:“我會留著‘春釀居’的酒等著你們回來喝的……”

  “好!”林唯文笑了,開懷而明朗,“我們很快就會回來的……”

  “該走了!”

  回頭看看大叫的李元,他上馬,卻低語:“有些話等我回來再告訴你……”

  “好!”旋姬答應著,壓不下心中的驚喜。有話對她說嗎?是什?話呢?

  她甜笑著,興奮到臉紅如霞。回身拉住走來的林愔愔,她笑道:“我終于等到了……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是!他們一定會回來的。”林愔愔遙望遠去的軍隊,臉上是明媚的笑……

  杜白石離去已快一年。雖然他捎來的信裏沒有一句甜言蜜語,但只要能了解他在潼關生活的點點滴滴,她就已經很開心了。

  戰火日漸逼近。但長安的皇親貴族卻仍然沈溺在紙醉金迷的荒淫生活中。笙歌、醇酒、美人……奢侈的盛宴粉飾出歌舞升平的繁華。

  “娘娘,您不覺得這時候大擺宴席不太適合嗎?”

  “三郎喜歡熱鬧。”楊貴妃一笑,“你以?安祿山那群烏合之?還能打到長安嗎?不出幾日,他們就會被郭子儀的軍隊打得落花流水……”

  林愔愔無語。她說得沒錯,現在官兵屢敗叛軍,佳報頻頻,可那也並不表示勝券在握呀!

  “娘娘,皇上請你過去。”虢國夫人搖晃著過來,半露的酥胸染著酒醉的酡紅。

  “你?什?不過去湊湊熱鬧?”看楊貴妃去遠,她不禁冷笑,眼底盡是輕蔑與不屑,“自命清高,不願和我們這些俗人同樂?

  “我知道,你不喜歡本夫人——而相同,我也不喜歡你!你一定覺得我很放蕩、很汙穢是嗎?”虢國夫人聳聳肩,冷笑,“其實,這些事算什??你看長安的貴婦人哪個不是春情泛濫?就算是平日再正經,只要有機會,還不是騷達達的……既然男人三妻四妾都不夠,還要到處拈花惹草,嫖妓通奸,我楊玉瑤?什?不可以呢?!”

  她放蕩地嬌笑,搖著白皙的手指,“小妹妹,你想通了吧!女人只有靠男人才會得到想要的權利與富貴……別再嘲笑,天底下的女人都是這樣的。那位獨霸天下的一代女皇如此,富貴雍容、享盡恩寵的貴妃娘娘也如此,我楊玉瑤自然也不例外……”

  她睨著平靜如一潭春水的林愔愔,輕佻地笑著,“別說你不想富貴,不要權力!哼,那種人人敬畏、人人討好的滋味,你一旦嘗過就決不願舍棄。”

  林愔愔談淡地笑,“我不要富貴,不要權力,更不要人畏懼、討好。我,只要有一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心心相印的知己。即便清茶淡飯,貧苦度日,已心滿意足……”

  “說得真是動聽!”虢國夫人冷笑,“可惜並不是每一對相愛的人都能終成眷屬的……你也不會例外!”

  林惜惜笑著,直視她的眼,“因?你無法同自己所愛的男人結合,所以,也不希望別人得到幸福嗎?”

  虢國夫人臉色一變,咬牙道:“你好大的膽子:”

  “我不過是說事實罷了。”

  “你說得不錯!”虢國夫人冷笑,突然揚手。

  伸手抓住她的手,林愔愔淡淡道:“夫人,我可不是隨你打罵的奴婢。”

  虢國夫人冷笑,?腳要踢。

  “住手!”嬌叱響起,林愔愔及時避開。

  “虢國夫人,你醉了。”楊貴妃低斥,滿面冰霜。

  “娘娘,我哪裏喝醉了?”虢國夫人放蕩地笑著,“是娘娘偏心吧!在娘娘心中,這賤民可比我重要多了!恐怕娘娘早就忘了多年前的事了……”

  “姐姐說錯了!本宮若不是念在你我姐妹多年的情分上,又如何會縱容你任意妄?!難道你真以?自己的所作所?能瞞過人嗎?”

  虢國夫人冷冷地望著她,終于咬牙道:“好!你好……”一拂袖,她轉身欲走。

  “虢國夫人!”侍女謝小蠻冷冷地看著她,“你似乎忘了該有的禮數吧!”

  回過頭,虢國夫人擠出一絲笑,躬身施禮,“虢國夫人楊玉瑤拜別貴妃娘娘……”

  淡淡?首,楊貴妃冷冷看著她的背影,許久才一聲歎息,問:“你怎?樣?”

  “我沒事。”林愔愔抿著唇,“累娘娘姐妹反目,都是我的錯。”

  “這不關你的事。我已忍她很久了。”楊貴妃歎息,“其實,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關于她與楊相國的傳聞,你也一定聽過了!早在十幾年前,他們就是相愛的戀人。只可惜,堂兄雖是我伯父收養的義子,與玉瑤並無真正的血緣關系,卻終是冠以楊姓。礙于世俗,兩人怎樣都不可能結合的。後來玉瑤嫁了人,又守了寡。而堂兄卻始終未忘懷昔日真情。他們兩人的事,我一直都知道,卻從不過問,即使謠盲滿天飛,也一直替他們遮掩……她當年真的對我很好的!”她笑著,卻是幽幽苦澀。

  林愔愔沈默許久,道:“這世上的愛情就是如此!或圓滿,或殘缺,或悲哀,或歡欣、幸福的、痛苦的,或許也會心有不甘,但不管怎樣,總算是愛過了一場,也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

  楊貴妃苦笑,“這世上總是悲劇多過喜劇,悲哀大于喜悅,幸福的畢竟只是少數……”

  林愔愔揚起眉,“?愛而痛苦,又怎能比得上?生存而掙紮的痛苦呢?百姓太平慣了,如今戰火重燃,又不知要添多少無辜冤魂了……”

  楊貴妃望她許久,“這些都不是我們這些弱女子能夠管的事。女子生下來就是服侍男人,讓他們開心,閑時也只是悲春傷秋,哪兒有?國操勞的本事呢……則天大帝或許是個例外,但她身後還不是受那些男人指責唾棄?愔愔,人生在世,不過百年,花堪折時直須折,得盡歡時須盡歡……”

  林惰愔愔鎖娥眉,只覺一片冰冷。

  千百年來,無論哪個朝代,男人都主宰著女人的命運,恐怕就是因?有那?多心甘情願被操控的認命女人吧!

  今夜是大年除夕,宮裏有盛大的宴會。林愔愔卻婉拒了娘娘的盛情,留在“春釀居”陪著旋姬。旋姬特意把“春釀居”的燈都點亮,成串的小紅燈籠溢著過年的氣氛。

  好想見他,在這親人本該團圓的夜裏,在那遠處傳來的爆竹聲中,在這驟然襲來的落寂中,對他的思念越發的強烈。想見他,想這樣走到他的面前,好像只是慢慢地走過了一條街。站在他面前,看著他驚訝的眼神,對他說一千遍、一萬遍的“想你、愛你……”

  “我喜歡過年,這是大唐一年中最熱鬧的時候。”旋姬嬌笑著,卻又露出悲淒之色,“如果他們也在的話……”

  “雖然他們不在,但他們的心與我們同在。”林愔愔舉杯,燈下,俏臉?紅,“?了他們的勝利,我們今夜一定要盡興。”

  旋姬笑了,“只怕你沒幾杯就醉得不分東南西北了……”

  “不會的!喝悶酒易醉,喝苦酒也易醉,但喝喜酒是不會醉的。”林愔愔嬌笑,舉杯,“幹!”

  “?了我們所愛的男人……”旋姬幽幽笑著,舉杯。

  “也?了我們自己……”林愔愔笑著,望著桌上的琉璃燈,眼波流轉,醉人……

  10

  天寶十五年三月,春光明媚。

  楊國忠?了爭寵,數度進言,主張澶關守將哥舒翰出擊。有人支持,有人反對,朝堂上頓分兩派,整日爭論不止。最後,皇上還是接納了楊國忠的意見,命哥舒翰出關迎敵。

  這是必勝之戰!

  全長安的人都相信、都希望楊國忠的話是正確的,每個人都翹首等待好消息。然而,天不從人意,長安所等來的是……潼關失守,哥舒翰被俘投降,叛軍兵臨洛陽,長安亦岌岌可危。消息一傳來,長安立刻陷入混亂。

  面對朝不保夕的局面,唐玄宗聽從了楊國忠的建議,決定帶著楊貴妃姐妹、皇子皇孫等人離開長安,向蜀地進去。

  “你?什?還不收拾行李呢?”旋姬惶急地叫,“既然貴妃娘娘要帶你一起走,?什?還猶豫?”

  林愔愔淡淡笑道:“我不會棄你而去。”

  旋姬一陣感動,卻道:“傻瓜!我不會有事的!好了,我幫你收拾東西。”

  “別去!”拉住旋姬,林愔愔淡淡地笑,“我承認擔心你的安危。可是,即使你平安離京,我也不會離開的。”她笑著,甜蜜而溫馨,“我答應過白石——我一定會在長安等他凱旋歸來的!”

  “凱旋歸來?!”旋姬哭了起來,“潼關破了,他們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還談何凱旋歸來呢?”

  “我堅信他們一定會收複河山,凱旋歸來的……”林愔愔揚眉笑道,“大唐的男兒可都是英雄哦!”

  “但願如此……”旋姬笑笑,淚卻止不住。

  林愔愔笑笑,聆聽外面嘈雜喧鬧的聲音,不禁在心底長歎。

  連一國之君都倉惶逃離國都,何況那些高官巨富呢?無法逃離的恐怕只有那些無權無勢、身無長物的老百姓了。

  “林小姐!”一個身穿男裝的女子跑進來,卻是曾見過數面的宮女謝小蠻。

  “小蠻!”林愔愔一驚,“你?什?不陪著貴妃娘娘?”

  “娘娘派小蠻來接林小姐的。”

  林愔愔一笑,搖頭道:“小蠻,我不能去見娘娘了。我不能離開長安。”

  “?什??長安現在很危險的!”

  “我不離開長安,因?我答應過一個人……我必須在長安等他回來。”

  承諾嗎?她不理解,卻忽然有些明白娘娘?何會那樣喜歡她了,“既然愔愔小姐不肯隨小蠻去,那小蠻只好回去複命了。”

  林愔愔猶豫片刻,“小蠻,貴妃娘娘就全靠你了。”

  “林小姐放心好了……”謝小蠻一笑,眼中盡是贊賞。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5:43


  曲江池水依舊,柳色依舊,?山依舊,長安似乎依然如舊,但風吹過,飛檐上銅鈴響起,卻是蕭索淒涼。

  長安已不是那個繁華的都市。街市上許多大店鋪都門戶緊閉,開門的都是些小業主——辛苦了一輩子,怎?忍心?下這份辛苦創下的小家業呢?不過現在開著門,生意也不好做。走在街上的也是貧困無依、身無長物的小百姓——窮人嘛,無錢無勢的,哪兒都不好活,賤命一條,還不如留在這兒呢!

  每一個留在長安的人都有自己的理由、自己的故事,即使長安已近乎不設防的城市,但誰都不想離開。這裏畢竟是他們一直生活並且深愛的地方,就算是戰火將近,也不願舍棄這曾令他們擁有美好回憶的都市。

  他們如平常一般生活,完全不把頻頻傳來的消息放在心上。

  洛陽城破,叛軍燒殺搶掠,無所不?……

  安祿山稱帝,號大燕皇帝……

  叛軍逼近,兵臨長安……

  長安城破,叛軍人城……

  這一夜,燃燒的火光照亮了半個天空,殺戳的聲音響徹長安……

  林愔愔把“春釀居”的門大開,美麗而平靜的臉上無絲毫畏懼之色。

  “愔愔,我害怕……”顫抖著唇,旋姬眼裏有了淚意。

  林愔愔笑了笑,淡淡道:“人活一世,哪有長生不死的……”

  “我不止怕死呀!還怕會……我們胡女雖然開放,但除了唯文,我不想被任何男人碰!”

  林愔愔垂下頭,“就算死!我也不會讓人碰我一根手指。”

  “那也要能死才行呀!我聽說落在叛軍手裏連死都不能。”旋姬驚恐地望向外面,臉都白了,

  “他——他們來了!”

  “不要怕,你越怕他們就越囂張……”

  “是!我不怕。”旋姬咬著牙,把住椅背的指因用力而發白。

  “沒想到那個風流皇帝還給咱們兄弟留了兩個大美人呢!”?首的絡腮胡大笑著,色迷迷的眼,活似要剝了她們的衣服。

  林愔愔悠然晶了一口茶,淡淡道:“雖然現在長安緘在你們掌控之中,但並不表示長安城中的一切都屬于你們的……大唐子民從沒有任人擺布的懦夫——包括女人在內!”

  “嘩!是本將軍聽錯了,還是你在說夢話?大唐沒有懦夫?你不是想說那些棄城而逃的高官守將是英雄吧?還有那些聞風而逃的皇帝貴戚!他們也是英雄?真是前所未有的大笑話!”絡腮胡大笑。

  林愔愔的臉卻越發蒼白,“只不知被郭于儀將軍追得四處逃竄的是誰的軍隊:”

  “郭子儀!不錯,那確是一位英雄好漢。只可惜大唐只有一個郭子儀。”絡腮胡笑道,“美人,大燕國已注定要取代唐朝了,你再強悍,也只是個女人,根本無法改變什?!倒不如跟著本將軍回去享福吧!哼,本將軍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女人,留在小酒館太委屈你了!”

  林愔愔淡淡一笑,“難道跟著你就不委屈了嗎?”

  “嚇!好高的心氣呀!難不成美人還要跟咱們大燕皇帝不成?那你可別做夢了!咱們大燕皇帝只喜歡那位貴妃娘娘,就算得不到也要那個什?虢國夫人呀!哪兒輪得上你呢?還是乖乖跟著本將軍吧!”

  林愔愔嬌笑如花,“可惜,我已經有夫君了。”

  “那有什?關系!只要本將軍殺了你相公就行了。”

  “就怕你殺不了他!”林愔愔嫣然巧笑,“如果你能夠打敗郭大將軍的軍隊,倒有可能摸到他的邊。”

  “好狂的口氣!看來你也是個高官夫人?!”絡腮胡搓著手淫笑起來,“正好,本將軍就喜歡玩官夫人。”

  “你最好不要過來。”林愔愔看著逼近的絡腮胡,冷笑,“只要你再走近一步,得到的就是一具屍體。”

  “你真的有那膽量?”絡腮胡看著她手上的金?,摸著下巴笑道,“我可不信以你一個弱質女流也狠得下心殺人!何況是殺死自己昵,”

  “殺好人,我或許不敢,但殺一個深惡痛絕的壞人總還敢的。”林愔愔一笑,“我也很怕死,但必要時,死亡將是最好的選擇!”

  “真的嗎?”絡腮胡淫笑著,跨近一步,“我可不信你有那?狠廣

  “是嗎?”林愔愔冷笑,金?對準咽喉刺下。

  千鈞一發之際,一枚石子從空而降,打在林愔愔手上。她的手一痛,金?斜劃,頸上留下一道血絲。她咬著唇,?起頭,驚見不知何時多了一個男人。

  那是一個叛軍!而且顯然比絡腮胡高,不看絡腮胡恭敬巴結的神情,單看他魁梧的身軀,冷?的神情,深邃的目光,就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林愔愔瞪著他,連血都未拭。

  “林愔愔?”他問,仍是冷冰冰的。

  揚了下眉,雖然驚訝,林愔愔還是回答:“是。”

  “有人要見你。”

  “是誰?”她問,凝視他冰冷的眸,忽然有種心安的感覺。

  “如果你不想去,那就算了……”

  “我去。”她點頭。

  旋姬驚叫,臉色慘白如雪,“不要,”

  “你放心好了。”林愔愔一笑,極力安撫她。

  “我們走吧!”他望著她,似乎有了一絲笑意。臨出門,他淡淡地對絡腮胡道:“我不希望再有人踏進‘春釀居’一步。”

  “是!少帥。”絡腮胡一個立正,“只要有人膽敢踏進‘春釀居’,屬下一定軍法處置!”

  他點頭,道:“除了管好別人的腳之外,可還要小心你自己的腳呀!我不希望少了一個好部下。”

  “屬下明白……”絡腮胡賠著笑,已滿頭冷汗。

  離開“春釀居”,林愔愔默默地跟在他身後,雖然無語,心卻在?長安的慘況而戰栗。

  兵馬的蹄聲,刀戈接交殺伐的聲音,百姓的嗟歎怨恨之聲,合奏一曲世上最慘烈的悲歌。熊熊燃燒的街道上,隨處可見死屍與受傷的人,在他們的寢嚎聲中,怨毒的目光中,她不禁顫抖。

  他回首看她,冷笑,“這就是戰爭……”

  林愔愔定定地看著他,道:“這不是戰爭,這是屠殺!是兵刃在手的禽獸在屠殺手無寸鐵、沒有反抗能力的無辜百姓……”

  “你很強悍!”男人笑了。她強悍得不像她口中那個善良得近乎軟弱的林愔愔。

  林愔愔忍不住開口:“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

  男人一笑,道:“回家。”

  林惰惜一怔,皺眉,“回家?!”

  站在杜府的門前,她真的難以相信這大宅院竟能在戰火中得以完整保存,?什??這樣的大宅院豈非最好的劫掠之地?

  宅院裏的一草一木都如她記憶中一樣,毫無變化,一瞬間,她最悲傷、最痛苦、最開心,也最難忘的記憶全湧上心頭。

  “我把人給你帶來了。”男人抱著肩靠在門上,冷硬的臉上有一絲難得一見的溫柔。

  林愔愔睨著他臉上的笑,不禁猜測——等她的是個女人吧!走進大廳,她果然看見一個女人,熟悉的背影讓她有些失神。

  “你……你是——紅紗!”她終于叫出來,再見熟悉的臉龐,不禁落淚。

  “紅紗……我還以?再也見不到你了呢。”拉著她的手,她又哭又笑,分不清到底是悲多還是喜多。

  嶽紅紗微笑,“我也以?自己一輩子都不會再見你了。”

  “?什??”

  “?什??!”嶽紅紗笑,苦澀中帶著淒涼,她永遠都不會告訴她,像愔愔這樣單純善良的人該遠離肮髒黴暗的醜惡。

  “對了!愔愔,這位是史朝義將軍。”她笑著,急欲掩飾心靈的痛苦。

  “史朝義!”震驚之余,林愔愔如她所願地忽略了她的悲痛,“史思明之于史朝義?”

  史朝義冷笑,“史朝義就是史朝義,跟他是誰的兒子毫無關系!”

  林愔愔沈默,她不明白嶽紅紗?何會跟叛軍統帥之子扯上關系。

  “很驚訝是嗎?”嶽紅紗笑起來,與她記憶中的笑完全不一樣,輕狂而放蕩,“我就是喜歡壞男人!因?我嶽紅紗從來都是一個壞女人”

  史朝義笑著,望她的眼中有絲寵溺。

  林愔愔猶豫,終于什?都沒有說。畢竟愛情是兩個人的事,最重要的是兩個人在一起是否開心,至于外人怎樣看、怎樣說都不重要。

  “你現在有什?打算?”

  “還能有什?打算!”嶽紅紗低笑,“自然是跟著我的男人闖天下了……”

  “你真的以?長安會永遠在他們手中嗎?”林愔愔問,決不放過任何一個勸人導善的機會。

  “那不重要,這場戰爭誰勝誰負都不關我們的事。”嶽紅紗嫣然一笑,“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根本就不關心這些事!我現在想要的只是幸福的感覺,至于其他的,對我而言什?都不重要。”

  林愔愔苦笑,紅紗的話雖然令人聽著不舒服,但她沒有理由責備她。

  嶽紅紗望著她,誠心誠意地,“搬回來吧!這裏是你的家。”

  “不!這不是我的家。”林愔愔笑了,“沒有我所愛的人,這裏只是一座毫無意義的空房子。”

  “你真的不願意回來?”嶽虹紗苦笑,“早晚有一天,這裏還會是你的家。”

  “但願如此。”林愔愔低語,不覺去看史朝義。

  史朝義一笑,道:“太子李亨已在靈武(今甯夏靈武縣)繼承了皇位,稱唐肅宗,尊玄宗?太上皇。我看郭子儀和李光弼的軍隊很快就會攻過來了。”

  “你好像一點都不害怕……”

  “?什?害怕?”史朝義笑了,“又不是我和郭家軍打仗,我有什?好怕的呢?”

  林愔愔皺眉,“他們不是你的部下?”

  “他們都是安祿山的人,可不是我的。”史朝義笑,“紅紗都說我是個壞胚子?!”

  皺著眉,林愔愔不覺怔住了。

  雖然有史朝義的庇護,“春釀居”在紛亂的長安得以平安無事,但林愔愔的心卻仍難以平靜。

  “愔愔,咱們真的關門不做生意?”旋姬皺眉,“再不做生意,咱們可沒得活了……”

  “沒錢就另想辦法。”林愔愔淡淡道,“就算餓死,也不賣酒給叛軍喝。”

  旋姬不解,“賺敵人的錢有什?錯呢?我真不明白你們大唐人,把敵人的荷包掏空,多快樂的事呀!”

  “這就是骨氣——是氣節!”林愔愔義正嚴辭,忽又笑了,“東西方有很多事不一樣的!這樣做,或許過于固執,但至少會覺得心安理得、理直氣壯……”

  “或許吧!”旋姬一笑,望向跨進門的男人,“客官,我們已經關門了。”

  男人沒說話,卻把門關上。

  兩人一怔,面面相?,驚疑不安。

  “對不起,客官,小店已經不做生意了。”

  “林小姐。”男人回過身,摘下帽子,秀發如水披瀉。

  “小蠻!”林愔愔驚呼,“你怎?會來?貴妃娘娘呢?”

  “娘娘……”謝小蠻淚流滿面,嗚咽道:“娘娘她死了!”

  “你說貴妃娘娘死了?怎?可能!”林愔愔搖著頭,難以相信。

  “兵至馬崽?(今陝西興平縣內)時,陳玄禮領著士兵殺了楊相國、魏國夫人等人,又逼皇上處死貴妃娘娘,皇上他就……”

  “恐逢山下鬼,但憂香玉?!”林愔愔低喃,淚水滑落臉頰。

  “林小姐,娘娘臨去時叫小婢把這封信交給林小姐。”謝小蠻哭泣著,握信的手禁不住顫抖。

  林愔愔接過信,淚水一滴滴地落在信紙上。

  愔愔:

  昔日戲言競成今朝?語,外面伺候的太監、宮女

  靜靜地等待,他們將目睹我的死亡,然後將我的屍體

  ?出去讓那些憤怒的士兵過目。

  自?!好奇怪,我居然一點都不害怕,甚至一點

  都不傷心。三郎他現在想什??他一定很悲傷吧?可是

  悲傷過後呢?他還會記得我嗎?

  凝視鏡裏虹?,我的心竟平靜如水,紅?禍水!

  紅?薄命!他們說的或許都是真的。

  愔愔,他們已呈上白?,一匹白?,將了斷我在

  世上所有的思怨情仇,現在,我不恨任何人,也不愛任何人,這世上,我已別無留戀,只希望你能夠幸

  福。如果真的有來世,我希望自己只是個平凡而普通

  的女人,不要美麗,不要財富,不要權勢,只要真摯

  的感情與溫暖的家……

  玉環絕筆

  林愔愔低念,流著淚卻忽展?而笑,“小蠻,不要哭了,娘娘她去得很平靜……”

  “平靜?”謝小蠻冷笑,有太多的怨恨,“一個被吊死的人怎?可能會去得平靜呢?娘娘她死得好慘……”

  “娘娘的肉體或許痛苦,但她的心卻很平靜。”林愔愔含著淚笑,“來生,她一定會得到想得到的……”

  “是嗎?”謝小蠻跌坐在地,“不管來生怎樣,今生都是小蠻虧欠了娘娘……”她哭叫,“就算她不肯,我也該硬拉著她走啊!怎?能眼睜睜地看她那?悲慘地死去呢?”

  “小蠻!”擁著深陷于自責的謝小蠻,她真不知該如何勸慰。

  “謝謝你!我哭夠了……”過了許久,謝小蠻?頭,露出笑容,“我再也不會流淚,至少,今生不會……”

  “你要幹什??”林愔愔低喝,心中湧起強烈的不安。

  “回馬嵬坡——我要陪著娘娘!”謝小蠻笑著,突然推開她,奔出門去。

  “小蠻!”林愔愔大叫,追出去,卻只見她的背影。

  “她會死嗎?”旋姬問,“這就是你們中原的忠仆?”

  “不!不是忠仆!是朋友——心心相印,生死與共的知己……”林愔愔低語,淚流下來。

  唐至德二年(公元757年)安祿山被其子安慶緒所殺,同年,唐軍大敗叛軍,收複洛陽,直指長安……

  喜訊頻傳,令所有在逆境中掙紮求生的人們如服仙丹,精神大振。

  狂喜,衝淡了她心中霧般離愁。“紅紗,你真的決定要跟史朝義走?”

  “是!”嶽紅紗淡淡一笑,“我知道他是一個很有野心的男人,跟著他會很不安定、很危險……可是,這世上恐怕再也找不出像他那樣愛我了解我的男人了……”握著林愔愔日漸粗糙的手,她笑道:“你有你所堅持的,我也有永遠不想舍棄的呀!”

  看她堅決的目光,林愔愔笑了,“我明白了,我相信你的選擇不會錯!”

  嶽紅紗一笑,心中湧起淡淡離愁,“這一別,又不知要何時才能見面了……”

  “見不見面並不重要,只要我知道你過得快樂,就已足夠了!”

  嶽紅紗展?微笑,“是呀!這世上再也沒有比活得快樂更重要的事了……只可惜,太多的人看不透這個道理,大家活得好累……”

  林愔愔嫣然一笑,“至少,我們是在快樂中活著呀!而且,我們還會使身邊的人也快快樂樂地活著,不是嗎?”

  史朝義帶著紅紗撤離長安,留在長安頑固抵抗的只剩安慶緒的親兵隊了,而林愔愔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現在的叛軍可不像史朝義在時那樣軍紀嚴明了,她和旋姬不得不女扮男裝,掩去了女兒嬌態、花容月貌,在長安的小街深巷躲避趁亂燒殺搶掠的叛軍。

  在企盼中,提心吊膽的日子終于可以結束了,唐軍終于逼近長安……

  在廢墟中殘存的半間破屋中,林愔愔守候在待?的張嫂身邊。

  “你們走吧……”張嫂呻吟著,“就算你們兩個留在這兒也沒有用,你們幫不上忙的……啊!”

  林愔愔笑笑,“現在長安城裏哪有安全的地方呢?與其在外面遊蕩,倒不如留下來陪你……張嫂,你放心好了,我們一定會讓寶寶平安來到這個世上的。”

  張嫂感激地望著她,想說些什?,卻因疼痛什?都說不出來。“我……我……可能快生了I”

  “快生了!”旋姬叫著,完全慌了手腳。

  “去把燒好的水拿來,我們替她接生!”林愔愔保持著冷靜,“抓住我的手,張嫂,用力!你決不能放棄!”手上被緊握的疼痛讓她越發精神,“好了,呼氣,吸氣,就快出來了……用力!”迎接一個新生命的誕生可能是這世上最美好的事了,當聽到嬰兒第一聲的啼哭,觸摸到她細嫩卻帶皺褶的皮膚,心裏洋溢的是從未有過的欣喜。

  剪去臍帶,林愔愔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嬰兒,“張嫂,你看呀!是個可愛的女孩兒。”

  “是女兒?”張嫂努力?起頭,觸摸女兒柔軟的身體。

  “張嫂,她的嘴一直動,是不是餓了?”

  “抱給我吧!”張嫂撐起身,解開衣襟。

  “哇哇……”拒絕再吸幹癟的奶頭,寶寶終于放聲大哭。

  “乖乖……別哭了!”張嫂急得流淚,卻無計可施。

  “如果有米粥就好了,可以喝米湯的……”

  “我去找米回來。”

  “不行呀!外面好危險的。”

  看一眼張嫂黃瘦的臉,林愔愔淡淡地道:“沒關系,旋姬,你留在這兒照顧著,我馬上就回來。”不顧旋姬的勸阻,林愔愔獨自離去。即使她明知有危險,但是有些事她不得不做。

  走在寂靜無人的小巷,難免忐忑不安,盡管小心翼翼,但她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林愔愔面對彪悍的大漢,沒有動,雖然他穿著大唐平民的衣服,但看他泛黃的頭發,凶殘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是準備逃跑的叛軍了。

  確定四周沒有人,大漢笑著逼近,“小子!把你身上的錢交出來!”

  林愔愔抿抿唇,冷靜異常,“我身上沒錢。”

  “沒錢!呸!讓老子搜搜,要是你有錢,老子就剪了你的舌頭!”

  “你別過來!”林愔愔低喝,已抄起身邊的木棍。

  “就你這瘦巴巴的小樣!還想打老子!”大漢打量著她瘦弱得毫無威脅感的身材,發出不屑的笑聲。

  “試試看吧!”瞪著他,林惜惜毫無懼色。

  大汗冷笑,突然出手。

  林愔愔揮動木棍,打在大漢臂上,木棍竟突然折斷。她一怔,已落人大漢掌握。

  “好滑的手呀!”大漢猛地摘下她的帽子,“果然是個美嬌娘!”揮手,他輕松地抓住她掙紮的手,“沒想到這時候還有這種豔福!”

  “做你的春秋大夢吧!”林愔愔忍著痛,忍不住用聽過的髒話罵他,“你……你這個王八蛋!早晚被人大卸十八塊……”她越罵越順嘴,才發現原來用髒話罵人居然這?痛快。

  大漢傻愣愣地看著她,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就他的經驗與傳聞而言,大唐的女人個個溫柔似水,軟弱可欺,怎?這個會不一樣呢?難道他抓的這個是個潑婦?

  “餵!臭娘們!你別罵了!”他吼道,“別壞了老子的興致。”

  “呸!混蛋!烏龜!欺負女人算什?男人!有種就穿軍服出去呀!包你萬箭穿心!一命嗚呼!早下地獄!”

  “臭娘們!你罵得可真痛快呀!”大漢赤紅著眼,

  “看老于怎?收拾你!”他罵著,已一把扯下她的衣

  袖,露出雪白藕臂。

  林愔愔紅著臉,又羞又恨,口中卻一直罵個不停,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冒出來那?多的髒話,平日在“春釀居”聽到髒話只覺厭惡,但現在只嫌記得太少。

  大漢淫笑著,毫不在乎她的謾罵。

  林愔愔破口大罵著,恨不得跺了他的髒手,雖然雙手被抓,但她的腳還是一個勁地踢著壓下來的大漢。

  大漢毫無感覺似的任她踢踹,頭埋在她的肩上,已令她惡心得想吐,她使勁踢著,忽然覺得抓她的手無力地下垂,不覺用力掙脫,然後用力推開他。

  見大漢軟綿綿地仰倒在地,她驚惶起身,這才瞧見有一個男人靠著牆,以一柄劍支著沈重的身子。他——

  瞥見他胸前沁透衣襟的鮮血,她惶然上前,“你怎?樣?”

  那人?頭,是一張年輕的面孔。“姑娘,你沒事吧?”

  “我沒事,那人已經死了?你怎?受傷的?”扶住他欲倒下的身體,林愔愔以全身的力氣支住他沈沈的重量,“你、你怎?樣了?”

  她又急又慌,那人卻倒還能開玩笑,“我沒事,一時半會還死不了的……姑娘,你快走吧,我看那些叛軍馬上就會追來的。”

  “你這樣子我怎?能走呢?”林愔愔看著他,微有怒意,“這世上並不是只有男人才懂得知恩圖報這個道理的!”

  他笑了,笑起來還帶絲稚氣,“既然姑娘不怕,可不可以幫在下一個忙呢?”

  “公子盡管開口好了。”就算是不安,她也努力保持笑容決不讓;自己感到害怕。

  他笑了,眼中閃過一絲激賞。“我叫盧益,是郭大將軍的部下。這次進長安就是?了打探叛軍的兵力布置;如果姑娘能把這張圖紙帶給我的夥伴,在下感激不盡……”他喘了下氣,?頭見她神思不定,不禁歎息。這女人呵!到底還是當不得大任的。

  禁不住心跳,林愔愔抓牢他的手。急急地問:

  “你真的是郭大將軍的部下?那你認不認得一個叫杜白石的人?”

  “你——”盧益?頭看他,忽然道:“你、你該不會是杜大哥的夫人林愔愔吧?”

  “是!我是林愔愔,是杜白石的妻子……”她的淚忍不住落了下來,“你知道他!他在哪兒?”

  “你真的是林愔愔?”不是他疑心重,實在是這女子和杜大哥口中的那個柔弱女子不太一樣呵!就是他剛剛聽到那些粗話,怎?也不像是個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嗎?

  “我當然是!杜白石只有我一個妻子,難道這也

  是冒充得來的嗎?”見他不信,她越發急了。

  “我信,怎?會不信呢?”這股醋勁好像有點兒像了!盧益眼中有了一絲笑意。“杜大哥和我一起進的城,只是剛才遇到叛軍的時候失散了。我受了傷又不太熟悉長安的地形,所以……”說出來還真是不太好意思,堂堂一個大男人還會迷路會讓人笑的。

  林愔愔皺眉,有些失望,“進城時你們沒約好若失散了在哪兒相聚嗎?”

  “有,怎?會沒有呢?你看,他還給我畫了一張圖呢……”盧益伸手入懷,取出的卻是一團被血濡濕的血紙,“只可惜弄成這副樣子,還上哪兒找那個什?‘慈心庵’呀!”,

  “‘慈心庵’?他叫你去‘慈心庵’?”林愔愔揚眉笑了,“我帶你去。”

  “不行,這樣做太冒險了!城裏都是安慶緒的叛軍,就算遇到的不是特意追捕我們的精兵而是像剛才那樣想掠奪財物後開小差的逃兵,也不好應付。”揚起眉,盧益道:“嫂夫人,你不要管我了,你現在就去‘慧心庵’,把叛軍兵力布置圖交給杜大哥,讓他快出城。”

  “不行!就算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白石的好兄弟,而是一個我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我也不能見死不救啊!”凝目沈思,林愔愔忽地一笑,“你放心,我有好辦法。”

  “這就是你的好辦法?”盧益低頭瞧著自己腳上那雙粉底繡了黃花的大號繡花鞋,臉上的神情可是好看極了。既氣且怒又是?尬又是羞臊卻偏偏無可奈何。

  “這法子不好嗎?”林愔愔後退一步,仔細打量著已換上女裝的盧益,隨手再添上一抹胭脂,“你都不知道我和旋姬?了這些衣服跑了多少路,尤其是那雙大號繡花鞋……”她低低一笑。“你瞧,現在我是個男人,你卻是個女的。就算讓那些叛軍瞧見也只道咱們是對逃難的兄妹,誰會猜得到你就是混進城的探子呢?”

  盧益努努嘴,閃了一下,臉上居然一紅,“我自己可以走,嫂夫人不必扶我。”

  “別傻了!你的傷雖是包紮好了,但總比不得沒受傷時來得靈便。再說了,你現在是個嬌嬌弱弱的大姑娘,我這做兄長的扶受驚的妹子有什?不妥呢?”她半轉了頭,禁不住笑,“你這樣紅著臉更像個大姑娘呢!”

  盧益他還能說什??此時此景,他也只能苦笑。

  避了大道穿小巷,左躲右閃,即便仗著對地形比較熟悉,也是險象環生、驚險異常。待到了“慈心庵”,天已經黑了。慘淡的月色,風吹過竹梢,似竹笛婉轉,似胡琴淒切,這是一個悲情女子的心在風中哭泣,卻有絲絲淡淡不滅的期盼。

  自叛軍殺入長安,已經好久沒有來過了。她輕輕推開了門,見滿地灰塵,蛛網遍生,幔幕殘破,只有蒙塵觀音慈悲的笑依舊。

  “白石!”她喚了一聲,緩步走進後堂,惟見??香煙,桌上尚供有果晶,卻不見那拜奠之人。“白石……”她垂眉微顫,忽聽身後“吱呀”一聲,猛地回頭果見那張她夜夜于夢中見的面孔。

  “白石。”一聲輕喚,淚就下來了。不是喜不是悲不是感春傷秋,淚就那樣自自然然地落了下來。她只是想哭,想哭……

  兩相凝望,千言萬語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杜白石只上前將她緊緊擁人懷中,那種溫暖是她戀了一生的歸屬。

  “杜大哥!”雖然不忍,盧益還是開了口。

  “盧益!”杜白石狂喜,“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那張圖還在嗎?”

  “在!我不是說過只要我盧益還有命在,就不會把張圖弄丟的嗎?”

  “那就好!只要這張圖在,郭大將軍很快就會攻破長安,小王他們也不會白死了……”

  “小王……小王他們已經死了嗎?”

  “我不知道!”杜白石的聲音和表情一樣沈痛,“他們現在還沒有趕到,若不是死了就是被抓了。進城的十個人,現在只剩下我和你兩個……”鋒火中的患難兄弟,他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倒在血泊中而無能?力。

  多少兒女情長,卻敵不過情勢緊迫,危機四伏。林愔愔黯然垂首,突猛然?頭,急急道:“此地不可久留,你們還是趁夜出城吧!”

  回首深深望她,多少情深意重在相望的瞬間化?天長地久。杜白石猛地一甩頭,大喝道:“走!”

  相聚時短離別長,萬般無奈千種愁。但在許久之後的無數個晝夜裏,他們不會後悔。

  火光漸漸逼近,竹林外驟來的馬嘶人聲讓他們震驚、不信、憤怒。

  “有人出賣了我們!”盧益恨聲怒斥,忽道:

  “杜大哥,你快帶嫂子走,我掩護你們。”

  “胡說什?!我杜白石豈是貪生怕死之輩?!再說你受了傷又能抵擋幾時?”瞥一眼林愔愔,他咬牙道:“你馬上走,把兵力布置圖送出城都是最要緊的事。”

  “不行!你也說我受了傷未必能突圍出城,何況這裏的地形我又不甚熟悉……”

  月光下,他們堅毅決絕的神情是她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感動。她突然好想畫,畫下這個月夜,畫下這片樹林,畫下這凜然正氣,或許還會有她這個小小女子……她終于嫣然一笑,如綻放在幽幽暗夜的?花,雖然短暫,卻是讓人一輩子也不會忘的美麗。

  她猛然轉身,向竹林西邊狂奔而去,口中只大喊:“你們要的東西就在這兒,看你們可有那個本事來抓我!”

  “愔愔!”杜白石大?,待要衝出,卻被盧益牢牢抓緊。

  “杜大哥,嫂子?什?這樣做,你比我更清楚百倍。如果你現在還猶豫不決,就不止負了她,負了我,負了郭大將軍,更負了大唐千千萬萬的百姓……”話一說完,他一把推開杜白石,轉身循著那漸遠的火光向西邊追去。

  “盧益!”嘶聲大叫,虎目含淚,杜白石猛地掉頭向東邊奔去。

  那一場?殺驚心動魄,慘烈無比。盧益護著她且戰且逃,最後被困在一間空屋裏。此刻,不僅盧益遍體鱗傷,就連她亦是衣破發亂,傷痕累累。看盧益握緊臂上箭羽,毫不猶豫地用力拔出,血四濺,她倏地扭過頭去,盧益卻只一笑又站起身。

  “盧益!”她叫了一聲,強行把他按下,扯下衣上布?他包紮,“不要再向外衝了!”

  “不行,如果不趁著圍困的兵馬少殺出一條血路來,待會兒大軍來了就更衝不出去了。”盧益起身持起長劍,沈聲道:“我賤命一條死了沒什?,但決不能讓嫂子你陪我死在這兒!”

  “不要去!”林愔愔雖知他所盲不錯,卻真的不想看著他去流血拼殺,“我不怕死,有你這?好的弟弟陪著,嫂子還怕什?呢?”

  盧益聞盲,回頭向她一笑,便大步而去,再也不肯回頭。

  “盧益……”?殺?喊之聲傳來,她只頹然跌坐在地,不知?什?竟知他不會再回來了。

  許久之後,當拼殺之聲驟然停止,四下無聲時,她惶然?頭,心跳在這突然靜止的世界裏響如悶雷,一下下,一聲聲……

  突然,一物自外飛進,滴溜溜轉了幾下正好就停在她的身畔。慘淡月光下,她的心驟停。那竟是一顆血肉模糊的人頭。那圓睜的雙目正詛咒世間一切罪惡,苦訴自己的死不瞑目。她頭皮發麻,腦子轟轟作響,一時什?都想不起來。好半晌,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尖叫,淚水止不住地流,一滴滴地落在他的臉上。

  “嫂子,我真羨慕杜大哥竟有你這樣的好妻子,

  可我別說是妻子,就連父母也沒有。這世上沒有一個

  人愛我……”。

  “等打完仗,回了老家。我一定要娶一個像嫂子

  一樣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我死了沒什?,但決不能讓嫂于你陪我死在這兒……”

  他的笑語猶響在耳邊,而他的身體卻已流盡最後一滴血,漸漸冰冷。他的頭——

  林愔愔猛地?頭,怒視緩緩走進來的人。她從來沒有如此憤怒,如此憎恨。如果她的手上有一把劍,她一定會像盧益一樣去殺掉這群無恥的強盜,哪怕是殺盡他們之前便已喪命也不在乎。

  火光下,那蒼白的臉映人眼中。他的發雜著淡淡的金色,面上帶著憂郁,眼中卻閃動著狼樣狡詐的光。?頭看她,那人只冷冷問:“那張兵力分置圖在哪兒?”

  林愔愔倔強地仰起頭,只冷冷地回瞪他。

  “皇上,他們還有一個人呢!”一個神情畏縮的漢于上前,讓她吃了一驚。原來這錦衣華服、面色蒼白的男子便是那?父稱帝的安慶緒。

  她眨了下眼,卻對那漢子冷叱:“是你出賣了他們?!”

  那漢子縮回了頭,連話都不敢回一句。

  安慶緒冷冷睨她,“這世上沒有人是不怕死的,如果你也還算聰明的話,就像他一樣招得好。”他頓了下,又道:“朕也是個憐香惜玉的人,絕不想傷害一個姑娘家。”

  冷冷瞥他一眼,林愔愔冷笑,只咬牙吐了兩個宇:“雜種!”

  安慶緒微怔續而大怒。他實在沒想到這狼狽不堪的女子竟敢罵出這兩個他生平最忌諱的字來。“賤丫頭,朕給你活路你不走,就莫怪朕心狠手辣了!張威,這女人就交給你了,怎?做你也心裏有數。”

  “是!”一個彪形大漢遵命而出,臉上盡是猙獰的笑。見那漢子逼近,林愔愔不住後退。突見他一腳就要踢在盧益頭顱之上,她大驚撲前,以身相護。那一腳便踢在她腰上,疼得彎曲了身子,卻仍死命相護。

  那張威一怔,料不到這弱質女子會突然做出這等舉動。那神情畏縮的漢子也不禁滿面激動,不能自己。

  安慶緒低哼一聲,還未說話,突聽砰然一聲巨響傳來,外面更亂哄哄的一片。有人?踉衝人。“唐軍殺進城了!”

  只一句,?人皆?之色變,惟林愔愔露出欣慰笑意。

  “白石,你終于回來了……”

  安慶緒臉色數變,突扭身就走,臨走時卻喝道:“殺了她!”

  “是!”張威應了一聲,待人皆散盡,便轉身面對林愔愔森然冷笑道:“這樣細皮嫩肉的殺了倒可惜,可是咱們沒時間了。”他獰笑著舉起手中的大刀。

  林愔愔看著他,臉上突然出現一種奇怪的表情。那絕對不是怕,他方一怔,突覺後心一痛,茫然低頭,便見胸前露出半截劍尖,血沿著劍尖滴落。他用盡最後一點力量想要回頭,卻被人一腳踹飛,竟至死也沒知道是誰殺了他。

  林愔愔爬起身,迷恫地看著面前的男人。“你?什?要救我?難道不怕我告訴別人是你出賣了自己的兄弟嗎?”

  那人發著抖,顫聲道:“我怕死,我不想死……”

  “這世上沒有人想死,你不想死,盧益也不想死啊!是你、是你害死他……”

  “我——”他惶恐後退,突然掉頭跑了出去,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

  是?贖罪嗎?她不明白這樣一個膽小怯懦的人?什?竟會救她,甚至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她只跪下身,淚似乎無休無止……

  長安陷入一場巷戰。在大街,在小巷,正義的號角終于吹響。?自己的國家,?自己的家園,?自己的親人,戰鬥的不止是軍人,還有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老人、女人、孩子,是因?愛才鼓足了勇氣。

  奔跑著,她在紛亂中尋找。真的好想見他,那無法壓抑的渴望……但上天顯然未顧念她的相思與願望,竟讓她遇到了她最不想見的那人。

  “你竟沒有死?是你命大還是張威太蠢了?”安慶緒看著她,竟還能笑出來。

  “你想逃?”看他一身布衣,任誰也猜得出他的心思。

  “想逃又怎?樣?”安慶緒笑了,“你不是想告訴我你要阻止我吧!”

  “這並不怎?可笑!”林愔愔極平靜地望著他,

  “現在全長安都在搜捕你,你逃不掉的。”

  “你不覺得該擔心的不該是我而是你嗎?不要忘了我在被人發現前完全有時間、有機會先殺了你的。”安慶緒寒著一張臉,再逼近一步。

  “或許你沒有機會。”林惜惜退了一步,突然放聲大叫,“安慶緒在這兒……”

  安慶緒一驚,真沒想到她會不受威脅竟突然大叫。眼見火光漸近,人影綽綽,他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林愔愔擋在身前。不過半盞茶的工夫,急急趕來的兵馬已將他們團團圍住。

  “安慶緒,你還是放下劍投降的好!”?首馬上一員大將威風淩淩。

  “投降?!”安慶緒冷笑,“朕乃大燕皇帝,豈會降爾等小小唐兵!”

  “死到臨頭,還敢放肆!”

  “殺了他!殺了他……”

  山響樣的吼聲讓向來凶悍的安慶緒也不禁心慌。“你們若再近一步,我就殺了這女子!”他冷笑,“你們郭家軍向來號稱仁義之師,總不至?了殺我就要害了這女子性命吧?”

  ?人一驚,齊齊望向那馬上的將軍。將軍正自沈吟,林愔愔已揚聲道:“將軍,小女子一死不足懼,切莫就此放了逆賊……啊!”悶哼一聲,她的頭被安慶緒用刀背重重地磕了一下,立時流血。

  “臭婊子,你再吭半聲,我就要了你的命!”

  “殺我?你不是要拿我做人質嗎?殺了我你也逃不掉了……”林愔愔恍?一笑,目光茫然落去,忽地一亮,“白石……”她含糊地低喃,嘴角流出一抹甜蜜的笑。

  半眯了眼,他的心在流血。杜白石跳下馬,排?大步上前。“安慶緒,你要是個男人就放了那位姑娘,由我來做你的人質!”

  目光一閃,安慶緒大笑,“我當我傻子嗎?你是想趁機殺我吧!”

  伸手解下佩劍,褪下盔甲,杜白石舉起雙手,“你看我現在還有威脅力嗎?你想清楚了,她不過是個貧民賤女,而我是郭大將軍身邊的參將,你認?我們兩個到底誰對你比較有利呢?”

  沈吟不語,安慶緒顯然被他的話打動。

  林愔愔卻突然大叫:“你別聽他說的,你若真要他當人質,那些士兵反而不會緊張。反正他也早打算當烈士了……”

  目光閃爍不定,安慶緒奇道:“你們倆有什?關系呀?這?緊張……”

  “你以?我會認識這?個無聊死板的賤民嗎?”杜白石只大笑,“她說對了一點,我是想做個英雄!管他救的是誰呢?”以目光暗示她不要再說話,杜白石冷笑,“你想清楚了嗎?如果不換,我就走了!”

  安慶緒冷冷看了他許久,終于道:“你過來吧!”

  杜白石悠然一笑,慢慢走了過去。一步、兩步、三步……只要再走一步,就可以出手。他悠悠笑著,就在安慶緒放手的那一?那,他突然出手,一掌擊在他胸前,同時抱住林愔愔就地一滾。安慶緒吃痛且驚,?將已衝上前。而此時,突有一群人闖入,竟護住安慶緒向外闖。立時一場混戰……

  混亂之中,杜白石只扶起林愔愔,一掌劈開襲來的漢子。拉著她的手避到街旁……在相望的那一瞬間,所有的?殺之聲漸遠……

  “你、你不去幫忙嗎?”看著他,她卻終只說了這一句。

  杜白石忽地笑了出來。“你真的是一點兒也不浪漫,但是我喜歡。”終于緊緊地擁她人懷,杜白石只以吻封住她所有欲出口的話。

  她的淚滑入唇間,澀澀的。遙遙地望著戰罷正望來的軍士,她卻再也顧不得矜持,只用整個身心去緊緊地回吻他。“白石,我愛你。”

  “這句話該由我先說才是。我愛你,愔愔。”這句說了千百遭卻不嫌厭的話,他會說一輩子。一直說到病死、老死,直到永遠……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3 05:06:11

尾聲

 大唐乾元二年(公元759年),安祿山的部將史思明殺死僥幸脫逃的安慶緒,仍自稱大燕皇帝,不久,史朝義?父稱帝。

  大唐廣德一年(公元763年),代宗李豫掌權期間,史朝義兵敗自殺。

  至此,曆史八年的安史之亂終于結束……

  一本書完一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