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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13:11


德碩跟墨湖之間似乎有種隱形的張力。

這張力隨著德碩傷勢的好轉,也日益加大。

墨湖發現有時候德碩會偷偷凝視著她,這發現教她內心十分激動,但她一句話都不說。眼前就是她所想要的朝朝暮暮,至於能否在這朝暮相處中重新得到他的心,就不是她能精心安排的了。

有時候她感覺德碩看她的眼神是那般熾熱,那種身上因著他的注視而發熱的感覺,仿佛又回到幾年前,他又像那個四哥了。

可他總是按捺不動,只是偶爾抱抱她,除此之外,雖夜夜共枕,他也沒有逾矩的動作,他們依然是沒有婚姻之實的夫妻。

“小姐,天氣愈來愈冷了,你還是泡泡這溫泉,可以活血。”今天得空,如喜就建議小姐來泡泡王府裏的溫泉,這泉水質很好,是小姐寒日裏最喜愛去的地方之一。

幾個月前趁著整修之便,墨湖找人把這個溫泉池翻修過,今年冬天可就不怕冷了。

“我自己來就行了,你到外面幫我守著。”墨湖實在不習慣被服侍入浴,她差退如喜。

“其實只要外面的門關上,沒人敢進來的。”王府會用這溫泉池的也只有小姐一人。“不過小姐擔心,我去守著便是,小姐慢慢洗,池子邊的暖榻旁我也點好炭火,天氣都冷了,可能過不久就會開始下雪了。”

“如喜,你好像變囉唆了!”墨湖看到那一池氤氳的溫泉,就覺得整個人都舒服了起來,恨不得趕緊置身其中。

“小姐現在有王爺,當然嫌如喜囉唆了,不然如喜找爺來陪小姐……”

“你胡說什麼?!”墨湖紅著臉斥道,一把將如喜推出門外。“去去去。”

墨湖還聽得到門外如喜的竊笑聲,她的臉更紅了。

輕緩地褪去衣物,墨湖連同長髮都解了下來,先費了番心思洗淨了發與身子,這才緩緩步入池中。當溫暖的泉水包圍住她時,她滿足地歎了口氣。

靠在玉石砌成的池子中,享受溫暖泉水的浸潤,她忍不住昏昏欲睡了起來。

剛剛德碩在她的堅持下睡了,她這才溜出來泡泡暖呼呼的泉水,等他醒來,他們說好要去聽戲的。

想到這,她的唇邊就忍不住綻開一朵笑靨。“要是再來杯好茶,那就更好了。”她輕喃著,馬上開口喚:“如喜,你請人泡壺茶過來好不好?”

誰想到她才張開眼,就看見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子站在池邊,手裏拿著一壺茶跟一個杯子。“當然好啊,茶這就來了,福晉。”

“啊!你怎麼來了?你剛剛不是睡了?”墨湖在看到德碩目光變沈的同時,才意識到自己現下是赤裸裸地泡在泉水中。“啊!”她蹲低身子,雙手環胸遮住自己。

德碩似乎很樂,哈哈笑著享受她的困窘。“這溫泉這麼棒,你居然把我騙去睡覺,自己跑來獨享,你真是壞心哪,墨湖。”

“爺……爺想泡等墨湖起來後再……再泡吧!只要爺出去坐會兒,墨湖保證很快就好了。”她羞窘得想鑽進水裏了,光溜溜地站在一個衣著整齊的人面前,雖然此人是她夫君,但這也實在……太刺激了。

“何必那麼麻煩?我都來了。”德碩說著就開始解領子的扣子,三兩下就剝光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緩緩朝她走來,然後踏入池中,靠近她……

墨湖的腦中一片空白,她那雙杏眼瞪得大大的,似乎只看得到他健碩的胸膛跟偉岸的身子,只覺腦門一熱,什麼也無法想。

“怎麼了?要來幫我沐浴嗎?”他笑著遞給她一條沐浴用的絲巾,毫不客氣地轉過身子背對著她。

墨湖呆呆地拿起絲巾往他寬闊的背上擦著,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從胸口跳出來了。

“你……傷口可以沾水了嗎?”她終於回復了一點理智。

“你自己確認看看嘍!”他忽然轉身,拉起她的手貼在他已經結痂的傷口上。

墨湖的手小心翼翼地撫著傷口旁的肌膚,心疼地說:“那時候一定很痛吧?”那疤痕現在看來還是相當猙獰,讓她不禁一陣顫抖。

“都過去了。”他低頭看她,眼神十分溫柔。那隱含深意的眼神好似在說,過去了的不僅是他受傷的痛,還有他們之間那些爭執與敵對。

“爺……”她抬眼迎向他溫柔的目光,整顆心都融了。能得到他這樣溫柔的眼神,是她走過多少的路換來的,她的四哥終於回到她身邊了。

“噓。”他的手捧住她的臉蛋,指腹摩挲著她細嫩飽滿的紅唇,再也忍不住內心的渴求,低頭覆上她那甜美無比的唇瓣。

這一接觸,宛若勾動岩石下偷偷流動的岩漿,頃刻間釋放出那壓抑已久的熱情。

他的手霸道地環住她纖細的腰,那手中柔嫩的肌膚觸感讓他渾身火熱了起來。他的另外一手穿過她柔美的發絲,把住她小小的腦袋,好讓自己的唇能夠更盡情地享受著她唇中的芳甜。

“我想這樣摸你的發很久了。”他注視著她的眼神這般火熱,那眼底的渴望讓她軟了腿。

他承接住她的身子,垂眸落在她纖細的頸項間,順著視線直逼她胸前綻放的兩朵紅梅。“你真美。”

墨湖被他赤裸的眼神弄得慌亂,臉早就紅得不像話了。她忍不住想環起自己的胸,卻被他一雙大手給阻止了。他一手捉住她欲遮掩的小手,將她的手把在身後,這個動作讓她整個胸壑完全地開敞在他眼前。

“德碩。”她羞得閉上了眼,覺得自己快昏過去了。

他絲毫不打算就此罷手,握住她纖細的腰肢將她扶躺在浴池邊,讓他更能好好地吻遍她雪白柔細的肌膚。

“再喚一次我的名字。”

“德……德碩。”她的眼神迷離,羞赧地注視著他,玉手扶在他結實的肩膀上,深刻地察覺出兩人體型的差異。

他的肌膚緊實而富彈性,她的手忍不住在他肩膀上來回遊動,完全不知道這無心的動作勾惹起他已然蠢動的渴望。

他聽到她的聲音,滿意地拂去她頰邊的發絲。“熱嗎?”她的臉蛋紅暈暈的,異常美麗。

她無助地點了點頭。“很熱……”她怎麼不記得這溫泉有這麼熱哪?

“那我們上去。”他一把橫抱起她,惹來她一聲驚呼。

“你的肩膀!”她可沒忘記他的傷,尤其一被抱離溫水中,那降低的溫度讓她清醒了些。

“不礙事。”他煩躁地回應,拿起如喜原本預備好的布巾將兩人擦幹,他這才將她放在池子旁邊的軟榻上。“這是誰的主意,在這邊弄個軟榻,簡直是太聰明了。”他可等不了回房了。

“這……這這軟榻是沐浴後稍事休息用的,可不是用來睡……睡覺。”她軟弱地解釋。

“我現在也沒有要睡覺啊!”他哈哈笑著將她壓回去,堅硬的身子整個覆上來。

“我……我們還是快點穿衣服吧,會著涼。”她雙手抵著他的胸膛,慌亂地說。

“你冷嗎?”他皺起眉頭。“那是我不好了,讓我溫暖你吧!”他低頭開始吻她……

墨湖只能驚呼,接著就是陣陣的驚喘了。

當他的唇來到她白皙的腰際,一陣陣酥麻感讓她宛若一團軟泥無法使力,只能輕輕地顫抖著。

“還顫著,冷嗎?”他低聲說著,溫暖的氣息吹拂過她的肚臍眼,引來她更多的顫慄。

“爺。”她無力地喊著,發絲披散在榻上,完全不若平日的精明。她羞得想攏起腿兒,卻發現他堅實的身子卡在其間,她這一攏就將他勁瘦的身子給緊緊勾住了,她羞得臉更紅了。

蠕動著身子想要從他硬實的身子下爬出來,好結束她這羞人的姿勢。

“別動。”他惱得低喊一聲,覺得自己的自製力居然如此快速地抵達崩潰 邊緣。

他原本想要冷靜地、緩慢地愛她,誰想到她這一動,讓他完完全全無法再等下去了。

“我……”她張大無辜的眼睛看著他似乎難過得緊的臉,那抵著他胸膛的手也停在他身上,渾身僵硬。

“墨湖。”他低聲喚,宛若歎息。

“我讓你不舒服了嗎?”她一點也不明白,雖然她知道他對她做的正是一個丈夫會對妻子做的事情,但她卻毫無頭緒。

他笑了,那笑意帶著滾動的欲望。他低頭吻住她小嘴。“沒有,你讓我舒服極了,別怕。”

“可我……”她感覺到覆在她身上的身子熾熱異常。“你會不會發燒了?”

沒想到德碩卻低頭笑了起來。“我是發燒了,為你發燒了。”

“看,你也為我發燒著。”他的指宛若點燃最燦爛的花火,閃爍得她眼底全是光亮,那一刻,她的滿心滿眼都是他。

“爺……”嬌弱的呼喊聲讓他再也忍不住奔騰的渴望,堅實地一沈,將自己沈入她的溫柔之中。

她驚呼,她驚喘,她低回,她震撼。

他以她所想像不到的方式與她緊緊結合。那個震撼減低了她的痛楚,她只知道,自己這一生都會深刻地愛著他,心裏完全充滿著他!

這溫泉池旁,春意滿室,誰都沒發現冬天的初雪已經悄然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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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個下午說好要去聽的戲沒聽到,德碩跟墨湖兩個人窩在房裏一整個下午。等到天都黑了,這房門才打了開來。

“你看,說要聽戲,天都黑了。”墨湖穿著套毛的坎肩推開房門,一邊抱怨著。“雪是下了,可也沒那麼冷,你偏要我穿這件這麼厚的。”她發現那個愛管她的德碩又回來了,不知道是要高興還是嫌他囉唆呢!

“不穿這件不成,你總不想讓人見著你脖子上的痕跡吧?”他從後面環住她,仿佛這麼做是天經地義的,那種熟悉的感覺再度回來了。

“什麼痕跡?”墨湖慌張地摸了摸自己的頸子。

“是我粗魯,抱歉。”他靠在她頸項間汲取屬於她的馨香,但語氣裏可半點沒有抱歉的意思。

“討厭。”墨湖看到他曖昧的眼神會過意來,推了他一把。

德碩臉上痛楚乍現。

“啊,弄傷你了嗎?肩膀又痛了嗎?”早跟他說過傷剛好不能這樣使力的,偏偏他整個下午都當自己肩膀沒傷似的,她緊張地繞著他轉。

德碩一把抓住她,得意的說:“就知道你捨不得。”

墨湖愣住,知道自己被要了,嘴巴嘟了起來。

“生氣啦?”德碩靠過去巴住她。

“對,不原諒你了。”墨湖跺了跺腳,撇過頭去。

“啊,那可怎麼辦哪?!”德碩故作苦惱地說。“看來請你喝茶吃奶黃包子也沒用了?”

“我自己有茶喝,要吃包子還不簡單。”她故意不看他。

“那陪你去湖邊玩,你說怎麼樣?”他緩慢地說。

“真的?”她眼睛一亮,很久不曾與他一起遊湖了。“還有還有,我還想騎馬出城,還想去禮香園聽戲,還想去……”

“嘻,那我豈不是賠大了?”他誇張地頹喪著臉。

“怎麼?你不願意?”她眯起眼問道。

“願意、願意,求之不得。”他一把抱住她,低頭就要吻。

“唉呀,等等被看到了多不好意思。”她那蔥白小手抵在他唇上,附近確實有幾個下人在做事。

“在我府裏做事,要是連這等回避的智慧都沒有,我還留他做什麼?”德碩故意朗聲說道。

結果下一刻,一堆掃把、剪子落地的聲音傳來,下人跑得一個不剩。

墨湖看了看四周,氣惱地瞪著他。“你是愁人家不知道是不?”簡直與昭告天下無異。

德碩聳聳肩,厚顏地拉過她的人,一把吻住她還待抗議的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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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冬的早上,開始飄著棉花般的雪,一陣一陣的,將整個京城都刷白了。

湖邊一對璧人不畏寒冷,沿著湖邊的石路散步。

“你說剛剛那個小生唱得好不好?我聽說這是京城裏面最受歡迎的戲班子了。”墨湖開心得很,唇邊一直掛著笑容。

兩人並肩而行的背影看在後面跟著的如喜的眼中,真是欣慰得不得了。

“我以為你是去湊熱鬧,沒想到聽得這麼認真。”德碩看著她紅通通的臉蛋,有時候覺得她像個孩子,會為單純的事情開心半天,有時候又覺得她是個成熟的女子,看來那樣沈穩大度,無論是哪樣的她都深深地吸引著他。

若不是他逃往東北打仗,恐怕更早就淪陷了吧?

這段時間的相處讓他剛硬的心跟著軟化了。正如王府裏老老小小被她收服得服服貼貼,他也被她不同的風采所迷倒了。

“什麼湊熱鬧?”墨湖偏著頭想了一想。“可他們那個點心實在太難吃了,還是如喜做的好吃。”

“你喜歡吃點心,下次皇上辦宗親宴,你就多吃點,說不定宮裏頭的口味你也會喜歡。”德碩向來討厭參加那些宴會,不過若是她想嘗鮮,他不介意帶她出席。

“真的嗎?”墨湖開心地挽著他的手臂,他這麼說等於承認了他們的婚事。“爺,我們過年來放煙火好不好?”

“煙火?那不是小孩玩的?”德碩好多年不曾在京城過年了,都要忘了年味了。

“什麼小孩玩的?我說的是那種大的、很漂亮的那種,我們請人來放,那時候湖都結冰了,然後王府大大小小都搬椅子到湖中間看煙火,那感覺一定很熱鬧,很棒!”她說著說著眼底都綻放著光亮。

“瞧你,說得像個大孩子,將來要當了人家的額娘,還這麼愛玩嗎?”他摸了摸她頭頂,順便為她拂去雪花。

“當額娘?”她想到自己腹中說不定很快地就會有德碩的孩子,心裏一陣暖。“那我就帶孩子一起玩啊!爺,你說好不好?”

“你不是什麼都能作主的嗎?現在府裏上上下下,哪件事情不是你說了算?”想起家裏挖的那個大湖,還有他被妝點得毫無男子氣概的書房,他不禁有點英雄氣短。

“唉呀,我只是執行的人,爺說了算的。爺若是嫌墨湖太自作主張,以後府裏的大小事情墨湖都不過問就是。”她這下只好放軟聲調,聽起來好似有無限委屈。

“喔?那你不是會很無聊嗎?”他有趣地看著她裝可憐。

“會嗎?”她聳了聳肩。“我可以剌刺繡阿彈彈琴阿畫畫山水畫、作作詩什麼的,日子很容易過的。”

“刺繡?彈琴?畫畫?作詩?”他只差沒噗哧一聲笑出來。

墨湖抬起頭來用力瞪他。“不行嗎?好,明天開始我就只做這些事情……”她賭氣地說。

德碩忍住笑,捏了捏她臉頰。“你饒了我吧!府裏的事情還是請你幫襯,我這幾天都得進宮去,恐怕皇上要給我新差事了。”

“新差事?”她的臉上笑靨盡失。“你又要去打仗?”

“哪那麼多仗好打?”他捏了捏她的手,化解掉她的憂慮。“了不起是管管兵部的一些事情,你就別擔心了,我保證再也不會不告而別。”她眼底的憂慮刺痛了他,深刻地體悟到自己過去真是個衝動的莽夫。

“那就好。”她相信他的承諾。“那麼煙火還放不放?爺要不給放,我可不敢讓人張羅。”以免說她不讓他作主。

“放,怎麼能不放?湖面結冰,坐在湖中間看煙火,這是多麼棒的事情哪!”

他笑著說。

墨湖抿著嘴笑了。“這可是你說的喔!”

“是的。”他轉身拉起她被凍得冰冷的手,垂眸說:“我們回去吧,天冷了。”

墨湖點了點頭,雙雙回到馬車,讓阿巴勒駕車送他們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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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王府門口,德碩扶她下馬車。

“進去休息吧,我進宮面聖,晚上回來陪你用晚膳。”他看著她說。

墨湖點了點頭。“嗯,你去吧!”

送走了德碩,墨湖這才緩緩地走進府中。

“小姐,王爺現在對你真好,小姐的堅持終於有了好結果。雖然爺忘了對小姐的承諾,但畢竟你們還是共結連理了。”如喜開心地說。

墨湖只是淡淡地笑,並沒有搭話。

只是兩人才踏進大廳,徐總管就迎了上來。“福晉,你有客人來訪,奴才作主讓她在偏廳等。”

“客人?”她會有什麼客人?墨湖納悶著。

“她說她是福晉的妹妹。”徐總管說明著。

“若煙?!”墨湖的臉色一僵。

“小姐,若煙小姐怎麼會來?”如喜臉色也跟著一沈,憂心地問。

“我去看看。”墨湖遣退了下人,直接帶著如喜往偏廳去。

一走進偏廳,果然見到若煙端坐在裏頭。

“若煙。”墨湖喚了一聲。

若煙轉過頭來,她的臉色不是很好,原本就蒼白的臉上,現在更是多了兩分失意。“姊姊,或許我該稱福晉。”

“你是我妹妹,稱姊姊即可。”墨湖聽得出來她語氣中的怨懟,心下一涼。“如喜,讓人再沏壺茶,還有再拿些點心上來。”

“小姐……”如喜猶豫著不肯走開,生怕小姐被欺負了。雖然小姐的性子爽朗,但跟柔弱的若煙小姐比起來,大家都會比較同情弱者,所以小姐從沒討到好處過。

“我讓你去,還不快去?”墨湖難得嚴厲地說。

“是,小姐。”如喜再不甘願也得離開。

墨湖這才面對若煙。“妹妹找我是來作客,還是有事情同我說呢?你看來氣色不大好,我乾脆讓如喜給你換號號參茶──”

“姊姊過得如何?應該很不錯吧!”若煙忽然截斷她的話,抬頭看她的目光中含著哀怨。

若煙打從一進王府的門,就感覺到這府中上下對墨湖的尊重與喜愛。墨湖過得好不好,看她泛著紅光的嬌嫩臉龐就知道了。若煙心中滿是苦澀與嫉妒。

“我現在過得不錯。”墨湖大方地承認。

“我聽說……”若煙欲言又止,但是咬了咬牙又說了下去。“姊姊知道我與王爺曾有一面之緣嗎?當時我還以為自己跟王爺說不定有機會……”

她原本是想死心的,但聽到娘咬牙切齒地說王爺原本要娶的人是她,就讓她再也無法按捺下那份想望,她無法克制地嫉妒著擁有這一切的姊姊。

“你想說什麼呢?”墨湖歎了口氣。“若煙,這之中的錯綜複雜不是一時能解釋清楚的,但我對德碩的感情是沒得退讓的。在這件事情中你是無辜的,我實在很抱歉讓你失望,但我跟德碩的感情從很久以前就開始了……”她知道這件事情對若煙並不公平,但她無法放棄德碩。

“可是……”若煙說著眼眶都紅了。“我對王爺也是早已傾心,若是爹當天有問我,我就會跟爹說我認得王爺,那麼今天嫁進王府的人……”

墨湖臉色一白。“你都清楚了?是爹告訴你的?”

“娘聽到了一些消息,之後逼問爹,爹才把事情說出來的。姊姊,我知道皇上聖旨已下,不能更改,我也不求做王爺的正室,只求能待在王爺身邊……”

“你……”墨湖蒼白著臉往後退了兩步,眼睛睜得大大的,怔愕得說不出話來。

驀地,墨湖的眼底湧起了舊有的傷痛,她不知道德碩若知道了會怎麼抉擇。她不知道德碩對她的情意究竟有多深,他對她的感情已經可以教他不在意當初娶錯人的這事嗎?

她沒有把握。

更且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無論如何是無法與他人共享一夫的。如果德碩要留下若煙,那麼她只能另作打算。

一想到那個可能性,她渾身一顫,覺得身子凍寒了起來。

她能夠承受失去德碩的痛苦嗎?在她再次擁抱了幸福之後?

“爹是一品大官,你的人品相貌又屬一流,應該有好的婚配才是,做側室你不覺委屈?”墨湖忍住悲痛沈聲問。

“我也曾試著接受這個事實,但來求親的人我都無法喜歡上,我心裏只有王爺一個人。”她原本也想好好嫁了的,但偏偏沒有一個條件比甯郡王好,更沒人比甯郡王英挺颯爽,那些男子教她如何看得上眼?

更何況現下甯郡王又再度凱旋歸來,這前途可說是不可限量,娘也覺得她應該嫁入王府。就算只是個側福晉,憑王爺的勢力,也強過許許多多的官家子弟。

“姊姊,我求求你了。”若煙哀求著。

墨湖卻說不出話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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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13:56


王府的晚膳一直都有很好的氣氛,尤其是王爺從東北回來之後,隨著傷勢的好轉,不時可以看出王爺與福晉的感情日益在加深。

但今天晚上用膳的氣氛卻相當的詭譎。

餐桌上多了個客人,說是福晉的妹妹來王府作客。 怪的是學士府又不遠,哪個娘家的人會就這樣住了下來?

下人間紛紛交換著疑惑的目光,但因為素來被墨湖訓練得好,倒是不敢亂嚼舌根。

“若煙,這府中的菜色還合你胃口嗎?”無論心中多麼慌亂,墨湖還是要做好女主人的角色,再說不管怎樣,若煙也是她的妹妹。

“嗯,王府的廚子果然廚藝精湛,這些菜肴十分美味。”若煙看來柔柔弱弱,吃起東西來也是慢吞吞的,一塊雞肉吃了半天都還沒吃一半。她說著,目光又怯怯地移往看不出表情的德碩身上。

墨湖的目光也跟著落在德碩身上,心裏的感覺相當複雜。今日德碩回府看到若煙時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情緒,他的模樣就像對待一般的客人一樣,不特別冷淡,也不特別熱絡。

看見他的反應,墨湖的心終於稍稍安定了。但一瞧見若煙那癡戀的眼神,她不禁又頭痛了起來。

若煙滿懷希望的眼神落在冷冷淡淡的德碩身上,心裏不禁一陣氣餒。王爺不說話的模樣好嚇人,聽說他帶兵上陣驍勇無敵,教人望之生畏,但不知他平日是否都這等表情,看得她不由得膽怯。

“若煙厚著臉皮留在王府作客,希望王爺別見怪。”夏若煙試探地間,

德碩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府上房間很多,墨湖留你過夜,你就好好休息,明日讓墨湖多陪陪你。”

“小姐哪有留她過夜?”站在後面伺候著的如喜忍不住低聲碎碎念。直到墨湖橫了她一眼,才不甘不願地閉嘴。

晚膳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結束。

“墨湖,我到書房給皇上寫奏章,你先進房休息。今天早上在湖邊吹了那麼久的風,讓如喜幫你弄點姜湯祛寒。”德碩起身離開飯桌前,體貼地對墨湖說。

“我沒事,你別弄得太晚,天氣冷,我讓人給你在書房裏添炭火。”墨湖關心地替他張羅。

“不用了,這點寒冷我還經得起。我只寫個奏章,用不了太久的。”德碩朝若煙點了點頭致意。“你們慢用。”說完就邁步離開。

墨湖正待起身送若煙回房間,若煙卻早她一步起身。“我用完了,先告退了。”說完就走了出去,那腳步顯得急切匆促。

“小姐!二小姐去找王爺了。”如喜追出去,正巧看到若煙在回廊上追上德碩。“你快點過去啊!”

墨湖卻還是端坐在那邊,緩緩地起身斂了斂衣袖,卻絲毫沒有要跟上去的意願。

“小姐,你真的放心啊?”如喜可是急得不得了。萬一王爺就是喜歡二小姐那種柔弱的女子,那小姐怎麼辦?小姐能夠忍耐與他人共事一夫嗎?

“有什麼好不放心?”墨湖往外走去,不是跟上德碩與若煙,而是往自己的房裏走去。外面的天氣果然冷,冬天是真正來臨了。她抬頭望一望天上的明月,看著雪花緩緩地飄落,她的心裏不無擔憂,但這件事不是她使得上力的。

“可是……”如喜不知道小姐怎麼能這麼鎮定,真是急死人了。

“如喜,我當初堅持要這門親事,為的是想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德碩曾經為我動心,那麼他或許也能夠再度喜歡我,可這不代表我能夠勉強他。一個女子所能為自己抉擇的並不多,我已經做了我的抉擇,現在到了爺要做抉擇的時候了。”

“可是王爺說不定還認為是你跟大人故意設計的,你怎麼不跟爺說以前的事情呢?這是王爺對你的承諾,如喜可以做證人的。”王爺對小姐有承諾在先,是他自己忘記的,怎麼能怪罪給小姐?

“如喜,有承諾又如何?就算當初我拿出玉扳指說明那段過往,爺接納了我,可他的心呢?我要的不是一個福晉的頭銜,我要的是一個真心待我的夫君。這一點難道你還沒看清楚?”

“好吧,是如喜多事,但願王爺不會讓小姐失望。”如喜見墨湖如此堅定,知道再說什麼也無法改變小姐的心意,何況依小姐的個性,是不可能會拒絕二小姐留下來過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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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碩走在回廊上,還來不及走到書房就被若煙叫住了。

“王爺請留步。”若煙鼓起勇氣地喊。

德碩停了下來,疑惑地轉頭看她。

“有事嗎?”他趕著要快點弄完公事,好回房抱他心愛的妻子。

“若煙有事想跟王爺說,能否請王爺撥冗一談。”夏若煙被他略微不耐的口氣弄得有點害怕,但最終她還是開口了。

德碩沈默了一下,就在她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才開口:“到書房談吧!”說著跨步直直地往前走去。

若煙辛苦地追了上去,覺得德碩的腳步實在太快了,但又不敢開口要他等她。

來到書房,德碩點起了燈火,指了指旁邊的椅子。“坐,有什麼事情直說吧!”他不愛與人應酬,說話向來直接且簡短。

“王爺,若煙都知道了。”夏若煙忽然落淚了。

德碩濃眉一蹙。“知道什麼?”為什麼好好的說哭就哭?要哭也得無把話說完出去再哭吧?

德碩按捺下心中的不耐煩,忽然發現自己曾經想娶這女子當福晉,簡直是自掘墳墓。十五格格固然讓他避之唯恐不及,但眼前嬌嬌弱弱、哭哭啼啼的女子卻也讓他頭痛。

“一切都是命運的捉弄哪!王爺娶錯了人,心中一定也相當懊惱吧?”若煙一雙眼底盈滿了希冀。“若煙為了王爺,願意委曲求全,只求待在爺的身邊。”

她好歹也是個一品官員的千金,若是王爺收下她,總不會委屈她只做個侍妾,好歹也會有個側福晉的位置。要是她能比姊姊早生下兒子,說不定也有機會扶正。

“你說什麼?”德碩震驚地看著她。他沒想到外表柔弱、教養良好的她會說出這種話。

“若煙對王爺一片癡心,只求能與王爺相伴。若煙不會與姊姊爭的,為了王爺我可以……”

“等等。”德碩舉起手阻止了她。

“王爺……”夏若煙訝異地停止了眼淚,抬頭看他。

“我與墨湖的婚事當初是如何造成的,這是我與她的事情,我不希望任何人過問。”他不喜歡旁人來評論這段姻緣,就算他自己當初也是憤怒異常。“至於你,老實說,當初為了避開皇上的指婚,怕皇上將十五格格許配于我,所以隨口說了一個人選,而那天我正好救了你,所以腦子也正巧想到的是你罷了。”

“王爺的意思是對若煙沒有感情?”夏若煙震驚地看著德碩,她這段時間幻想的可不是這樣的答案。她以為德碩必然傾心於她,才會見一次面就向皇上請求指婚,還以為他會跟她一樣的惋惜、痛苦跟不舍,可是看著眼前神情淡漠的他,似乎並不是這麼回事。

“是的。”德碩毫不遲疑地回答。

“王爺真的不願接受我的感情?”若煙飽受打擊。

“感情?”德碩挑了挑眉。“你真的覺得對我有感情?單憑一次的見面?我不以為然,這只是你的幻想罷了。我本是對感情淡漠的人,也沒想過要三妻四妾,當初要是按我的意思,我是不想娶妻的。”

“可是你卻接受了姊姊。”若煙哀愁地說。

“墨湖真是個特別的女子。”說起她,德碩嘴角竟有藏不住的笑意。普通女子要是被他那樣羞辱,恐怕早就逃了吧?但墨湖卻有勇氣面對他的怒意,光這一點,他就被她吸引了。

只是當初成親非出於他意願,這有違他的原則,不過這個他會想辦法解決的。

看見他眼底滿溢的感情,若煙絕望了,她嚶嚀一聲,哭著跑了出去。

美人的淚水絲毫沒有打動德碩,他無關痛癢地拿出奏章,開始寫他的奏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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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湖在房裏點著燈看書,但心裏頭卻怎樣都靜不下來。

如喜早被她遣去休息了,因為這丫頭實在太吵,讓她的心思更是紊亂。

“唉!”吐了口氣,她站起身來,索性放棄了書本,打開窗戶任那銀色的月光成片落進房裏來。

她駐足在窗邊,望著王府內的一景一物,這些都是她細心打造的家,可是如果德碩的心不在,再完美的府邸都只是空殼。

認識他這麼多年來,他們可說是聚少離多,偏偏德碩的腦子裏還遺失了一大部分的記憶,她沒有把握他會選擇自己。

並不是故意要表現大方的,而是她可以做的都做了。若要經過苦苦地哀求,她才能守在他身邊,那麼她寧可放棄這一切,她也有她的驕傲。

“我叫你喝姜湯沒喝,居然還敞著窗子吹冷風?”

身後響起的嗓音,教墨湖猛地回頭。

“你……回來了?”她不敢奔向他,不能確定他還是不是她的。

“這麼冷淡?我可是拚了命把奏章寫完,寫得字都醜得要命呢!皇上要是怪罪下來,你可得陪我受罰。”他過來把窗子關了,將她納入他的懷抱中。

直到身在他的擁抱裏,她的心才慢慢踏實了。

她伸手環抱住他的腰,閉上眼埋進他胸膛裏,感覺到自己的眼裏熱熱的,鼻尖酸酸的。

“我看你不僅忙著寫奏章,還忙著……”她酸酸地說,倏然住了嘴。

“還忙著什麼?”德碩好笑地問,勾起她的下巴,發覺她眼底盛著兩汪水,只差沒掉下來。“忙著拒絕不該有的幻想?”

“你真拒絕了?”墨湖訝異地問。

“你好像很失望?”德碩的眉不悅地兜在一起。

“可是你……難道不覺得遺憾?畢竟你當初想娶的人是若煙。”說這話時,她的心酸得不得了。

她從不知道自己也是個小心眼的人,想起這件事情還讓她揪了心。

“遺憾?不會。”他聳聳肩。“其實當時我根本不想成親的,皇上要把十五格格指給我,我只好隨口說了個人。”

“十五格格?原來還有個十五格格?”她的嘴巴又嘟起來了。“或者你現在真正想要的是十五格格?後悔了吧……啊!”

她的下巴一把被他捏住,那力道讓她痛呼出聲。她委屈地抬眼看他,卻看到他眼底的怒意。

“做我的女人要懂得相信我。”他說著低頭吻住她,狠狠地、懲罰似地吻著,宛若要昭告什麼似地,讓她喘不過氣來。看來他需要趕緊把兩人之間這樁烏龍的婚事給處理好,他心底已經有了打算。

“爺……”她覺得自己心又跳得太快了,每次他這樣吻她,她就覺得快窒息了。

有時候她會被自己胸口滿溢出來的情意給嚇到,她從不知自己會如此喜歡一個人。

“我要罰你做一件事情。”他咬住她細緻的頸子,聲音聽來一點威脅性也沒有。

“做……什麼事?”她心跳得飛快,神智已經開始模糊了。真想跟他說改天再罰,現在他這樣抱著她、吻著她,她一點都無法專心哪!

“陪我泡溫泉,幫我刷背。”他的手已經解開她的坎肩了。

“啊,可是我洗過澡了。”還說要泡溫泉,他竟然在房裏就脫起她的衣服來了。她笑著躲過他的魔掌,拒絕他想脫她長袍的手。

“既然是懲罰,還容得你拒絕嗎?”他一把扯過她,繼續把唇黏在她身上。

“可……可這裏離溫泉還有段距離,哪有人在這邊脫……衣服的?”她被他罩住峰巒的手給搞得心亂亂。

“那就等等再懲罰。”他說著將她按進床褥間,一把將床上的簾幕拉了下來。

簾幕後傳來陣陣的討饒聲,還有男人低聲的喘息。

雪花依然飄著,室內的溫度卻日益升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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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因為天氣變冷的關係,墨湖醒過來時居然天已經大亮了。

摸了摸身旁的床鋪,德碩早已不見人影,恐怕已經上朝去了。

她起身才穿好衣服,如喜就在門外敲門了。“小姐,你醒了嗎?”

墨湖欠動一下酸疼的身子,翻了個白眼。如喜這大嗓門,就算不醒也醒了。她跟著打開門,如喜開心地跳了進來。

“你不是打水來給我洗臉的嗎?”墨湖訝異地看著雙手空空的如喜。

“小姐,洗臉等等再洗,我要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情。”如喜的聲音帶著雀躍,簡直快樂翻了似的。

“什麼事情,瞧你樂的?難道你有意中人,要我把你嫁了啊?”墨湖整了整領子,取笑地說。

“小姐,我是認真的,幹麼尋我開心?!”如喜抗議地跺了跺腳,不過馬上奔了過來。“我跟你說,爺把二小姐送回去了。”

“送回去?”墨湖訝異地問,她是沒想到德碩會把若煙送回去。“你怎麼會知道?”

“阿巴勒告訴我的,這事是爺要他去辦的。”如喜神秘兮兮地說。“據說用早膳時二小姐還纏著王爺,王爺受不了就讓阿巴勒駕車送她回學士府了。”

“德碩當真這麼做?”墨湖不該訝異的,畢竟德碩做事自有他一套標準,按的向來不是世俗的尺寸,而是他大老爺的原則。

若煙可能根本想像不到德碩那麼難搞,也沒想到他的耐性跟脾氣都那麼差。

“是啊,真是大快人心哪!”如喜開心地說,她昨天看二小姐望著王爺的眼神就看得滿肚子火,好歹現下小姐也是福晉,居然一點也不忌諱。

“如喜!”墨湖斥責地瞪了她一眼。“說話不可如此不厚道,若煙也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我們要為她想想。”

“小姐,她要跟你搶王爺……”如喜的標準才不是這樣的。

“我說的話你都不聽了嗎?”墨湖沈下臉。“我想請爺幫若煙留意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對象。”不過以若煙的性格,要嫁入權貴之家挑起當家主母的擔子,恐怕有些困難。但總要試看看,她希望若煙也能有個好歸宿。

“如果王爺肯,那當然沒問題。”如喜偷偷吐舌頭。“小姐,我去幫你端水讓你洗臉。”說完一溜煙跑掉。

墨湖只能對著如喜的背影歎氣。

沒多久,墨湖已經梳洗過了。由於已經過了早膳時間,所以乾脆就讓如喜把早膳端到她房中。

簡單吃點東西,墨湖就到書房去了。

現在書房是德碩跟墨湖共用的,裏面擺了兩張桌子,還有一張可以休息的軟榻。有時候他若執意要墨湖陪著,墨湖就窩在暖榻中翻書看,等德碩辦好公事再一起回房。

此時書房的桌上已經擺著幾本帳冊,顯然徐總管來過了。

“如喜,你要是沒事就去休息,不用陪著我了。”墨湖翻開帳本開始看,一邊淡淡地說。

“小姐,如喜想待在這繡點東西,最近爺讓人送了好多很漂亮的布,有的已經請人做衣服了,有的我拿來繡花樣。”如喜想到最近主子的感情融洽,也跟著開心起來。

“衣服夠穿就好了,你幫我設計幾個花樣,改天幫爺做件大氅。”墨湖說。

“那有什麼問題。”如喜一口承諾下來。“啊,小姐,阿巴勒過來了,難道是爺下早朝了?”

“這麼快嗎?”墨湖跟著站起來,果然看到門外阿巴勒大踏步地走來,但並沒有瞧見德碩的身影。

“福晉。”阿巴勒一見到墨湖就打揖。

“別這麼多禮了,有事找我嗎?”墨湖看到阿巴勒緊皺著眉頭的模樣,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她沒見過阿巴勒臉色這麼難看過,或許是跟在德碩身邊多年,阿巴勒做事情向來嚴謹,臉上也少有情緒反應。但今天,他的臉色真的很不好看。

“福晉……是爺要我來,給、給你……”阿巴勒脹紅了臉,說話結結巴巴的。

墨湖心又一沈,她看到他手中握著一封書信。“信是給我的嗎?”她朝他伸出手。

阿巴勒遲遲不肯把信交到她手中,反倒是捏得死緊。

他的反應讓墨湖的唇色褪了,她眼睛睜得大大的,緩緩地問:“拿來吧,不然你怎麼交差?”

“福晉,爺或許馬上就想通,事情說不定……”阿巴勒看到她堅強的模樣,那慘白的小臉上是不認輸的堅強,她沒哭,阿巴勒都快哭了。

“發生什麼事了?”如喜還不明白,緊張地看著墨湖與阿巴勒。

墨湖走過去抽出阿巴勒手裏的信封,然後鎮定地抽出信來看。沒多久,如喜就驚叫了起來。

“休書?有沒有搞錯?”如喜不敢置信地看著墨湖手裏的書信。“怎麼會呢?這一定是弄錯了!”

“既然是阿巴勒送來的,一定沒錯。”墨湖抓著休書的手指泛白,一抹寒意從內心深處透了出來。

還是不行嗎?

他仍舊決定捨棄她嗎?

“怎麼可能會這樣?”如喜急得扯著阿巴勒的衣服。“爺明明都把二小姐送走了,你說的,不是嗎?”

阿巴勒僵硬地點了點頭。

他將信送來之前已勸過王爺,但王爺卻疾言厲色地叫他別管,王爺鮮少如此的。

他實在不明白爺心裏在想什麼,明明喜歡福晉喜歡得要命,誰都看得出來爺是把福晉擺在心底疼的,怎可能把她休離呢?

“屬下也不明白,我一直覺得爺對福晉的感情是很深的,雖然爺失去了部分記憶,但是我看得出來他深深被福晉吸引了。”阿巴勒跟如喜一樣不解。

墨湖雙手冰冷,她直直盯著阿巴勒。“他在哪里?我要見他。”不問清楚、不說明白,她哪可能就這樣走開?

“爺要我轉告福晉……”阿巴勒欲言又止。

“他不見我?”墨湖已經發現德碩不打算見她了。“你說吧,不用顧慮我的感受了。”她心裏的火燒得益發旺了。

“爺說……”阿巴勒低下頭,不敢直視墨湖的眼睛。“說他早說過早晚要休離福晉的,沒有人能強迫他。”真是該死了,這種要命的話居然要由他來傳?

墨湖緊咬著牙關,雙眼瞪得大大的。“因為我們的婚姻開始於他所謂的強迫,或者該說是圈套、設計,所以他堅持要休離我?”

“爺的意思……應該就是這樣。”阿巴勒硬著頭皮說。

“阿巴勒,你這王八蛋說那什麼渾話?!”如喜撲過去猛打阿巴勒,也不管他只是個無辜的傳話者。

墨湖已經懶得阻止如喜了。

“他就說這些?”看來他是不可能見她了。

這算什麼?

意外的驚喜嗎?

喝,真是好大的驚嚇!昨夜還抱著她溫存的那個男人,今天給了她休書一紙。只為了貫徹他個人該死的原則。

好,很好。

他有原則,難道她夏墨湖沒有自尊嗎?

“爺說福晉可以帶走王府任何的東西,爺還要我備馬車送福晉回學士府。”他還堅持阿巴勒要把人妥妥當當安全送達,這簡直讓阿巴勒不解到極點。

“好!”墨湖一拍桌子,將桌上的帳本都拍得震了震。“你到王府大門等我,我很快的。”

如喜還想說什麼,阿巴勒趕緊低著頭退了出去。

阿巴勒不敢看向福晉那張蒼白的臉,他覺得自己就像個行刑的劊子手。

他急急地從書房出來,沒多遠,阿巴勒就被一個強壯的手臂扯進樹叢中。

“爺!”阿巴勒驚訝地發現動手的人是德碩。

“事情辦妥了?”德碩低聲問。

“爺,恕屬下說句實在話,爺這樣做實在太不聰明了。”阿巴勒跟在德碩身邊多年,不曾對德碩說過一句違逆的話,今天倒是破例了。

“哦?怎樣不聰明?”德碩似乎很感興趣地看著他氣憤的表情。

“福晉才德兼備,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更何況福晉對爺真是一往情深,爺這麼做實在像……”

“負心漢?”德碩好心地提供詞彙。


阿巴勒深吸了口氣,勇敢地說:“是的。”呼!終於說出口了。

“所以就算我接著準備上學士府提親,再把墨湖給娶回來,還是不能免除這罪名?”德碩似乎胸有成竹地問。

阿巴勒愣了愣,不解地問:“阿巴勒不明白,爺把福晉休了,然後又要上學士府提親?”

“我說過,沒人能這樣要弄我,還說過,總有一天要把墨湖休離,所以我做了啊!但沒人規定我不能再把她娶回來──真正出於我的意願。”

“啊!”阿巴勒終於懂了。

爺真是個固執的人哪!為了他個人的原則問題,硬要把福晉休離,然後依著自己的意願,再把人給娶回來。

“那爺怎麼不跟阿巴勒說清楚,這樣我就可以跟福晉說,福晉也不用那麼傷心了!”他絕對不能夠得罪爺,居然這樣整人,想想真可怕。

“說了怎麼就叫做驚喜呢?我有我的打算,你把人送到府,記住,一句話不可多說。”德碩勒令道。

“唉,是的。”阿巴勒歎息又歎息,恐怕爺沒算到福晉的脾氣吧?

他說休就休,說娶就娶,福晉是那種順服的女人嗎?

看來爺得自求多福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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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14:40


墨湖當天就帶著如喜離開王府了。

德碩原本還頗得意自己的算計,但才到了晚上,他就開始後悔了。

房裏少了墨湖的身影顯得空空蕩蕩的,他每個轉身都想到了她。而這個夜晚居然冷得教他無法承受,雖然今天已經停雪了,他卻怎麼樣也暖不起來。

他一整個晚上都翻來覆去,甚至跑去泡了溫泉,可怎麼泡怎麼無趣,直想要她在他身邊。

“墨湖呐墨湖,我不知你侵入我心魂竟是這樣深。”這晚他舉著酒杯空對明月,伴著他的是一聲又一聲的歎息,外加無盡的懊悔。

現在想來,那個點子簡直是太蠢了。他把人送回學士府去,無論他提親的手腳再快,總免不了一段時間的分離。

他完全沒有算到自己膨脹的思念會如此快速地淹沒他。

經過無眠的一夜,天才剛亮他就出門採買提親的禮品,沒想到才剛回府就被皇上召入宮中,這一去就忙了三、四天。

“爺今天還入宮嗎?”阿巴勒忍不住替德碩捏把冷汗哪0福晉不在,王府好冷清。”

王府上上下下幾乎都沈溺在一股頹喪的氣氛中,德碩簡直是引起眾怒了。

這些天,他早晨沒溫水洗臉,早膳沒溫熱的食物可吃,他要什麼沒什麼,不時還有僕人遠遠怨懟地看著他。

原本就因為思念而沒了耐性的德碩,這幾天更顯暴躁。

“不去了,那兵部的事情終於搞定了,皇上要是再來召,就說我病了,沒法入宮。”再不去把墨湖接回來,他恐怕真的會生玻

此時徐總管從外面領著幾個僕人進來,僕人手裏拿的都是禮品。這會兒徐總管總算露出笑容,一臉開心地望著德碩。

“爺,禮品都已經備齊,只等爺上學士府提親。”自從知道他們的爺打算再把福晉娶回來,徐總管只差沒有拜天拜地狂謝一番。

“既然如此,馬上就出發。”德碩已經等不及了,他甚至考慮請墨湖把休書還他,直接回王府來。

墨湖這些天想必是既傷心又生氣吧!他已經有心理準備要去道歉了。

“爺,阿巴勒陪您去。”終於哪!

“走吧!”德碩邁開腳步,急切地想要見到墨湖。

沒多久,德碩帶著幾個下人與阿巴勒,一起抵達學士府。

“甯郡王爺德碩求見夏居庸夏大人。”阿巴勒上前叩門。

學士府的僕人愣了一下。“可老爺說不見任何寧郡王府來的人,你們請回吧!”

不見?

阿巴勒跟德碩對視一眼。

“懇請再去通報一聲,就請跟夏大人說德碩是誠心誠意,還望大人見德碩一面。”德碩的姿態壓得夠低了,他連“本王”都不自稱了。

“那我再去問問我們老爺好了。”僕人見他說話誠懇,便答應再去。

“爺,情況恐怕並不樂觀。夏大人似乎很生氣,否則以夏大人的為人,怎會拒爺于門外呢?還是說,這是福晉的意思?”阿巴勒憂心地說。

德碩一雙眉老早就鎖緊了。“墨湖生氣也是應該,岳父生氣也是合乎情理的。”問題是現在如何收拾殘局哪!

無論如何,他都要把墨湖再娶回去。

德碩跟阿巴勒還有幾個僕人,統統晾在學士府門口。說話間,夏二娘倒是出現了。

“我聽說甯郡王大駕光臨,快請進。”夏二娘熱絡地招呼,真不懂老爺在想什麼,像甯郡王這種親戚能不要嗎?

雖然若煙無法嫁入王府,但有個王爺當親戚也不錯,這下連墨湖都給休了,這名聲一敗壞可就會累及若煙哪!

“謝夫人。”阿巴勒說。

德碩主仆才進到大廳,夏居庸就走了出來。

“誰讓你們進來的?”夏居庸沈著臉。

“夏大人,德碩是誠心誠意來向大人提親的。”德碩趕緊表明來意,眼睛還不忘四處搜索著墨湖的蹤影。

“提什麼親?!”夏居庸神色一變。

“夏大人,之前我與墨湖的姻緣實在是出於一場誤會,我有我的處事原則,我也說過不會任人耍弄,所以會這麼做乃是為了要把這件事情做個了結。”德碩說明著,盼望能先說服他的岳父大人。

“因為你當初不甘不願娶了墨湖,所以你就非得把她休離不可?”夏居庸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知道甯郡王的行事風格與一般世俗標準不大相同,但從未想過他是這樣看待這樁婚事。難道女兒的幸福就該犧牲在他的原則之下?

“大人請諒解德碩的衝動。德碩在這件事情上確實過於莽撞,當初是想隔天就要上府來提親,再度把墨湖娶回,沒想到近日皇上找我找得急,兵部的事情一直處理到現在才告一段落。希望大人能讓我見墨湖一面,好讓我當面跟她道歉。”

阿巴勒訝異地看了他的爺一眼,爺很少道歉的,看來他真的是很想挽回福晉,否則從未看過他把姿態壓得這般低哪!

“你說休離就休離、說娶就娶,我夏居庸的女兒豈是你可以踢來踢去的?甯郡王,即便尊貴如王爺也不能這樣做事!”哪有人把人休了才娶回,那受的傷害可以彌補得回嗎?

“夏大人說得有理。但夏大人也別忘記當初要不是大人從中設計,德碩又怎會與墨湖有這種不好的開始呢?我承認這些日子我被墨湖吸引,我是真的願意也希望她成為我的福晉。其實墨湖心中也難免為這些所苦,所以我才想不如讓一切歸零,我們從頭來過。”

“你說從頭來就從頭來?!”夏居庸氣惱地說。“圈套?設計?你以為老夫真的有那心神設計於你?這一切不過是場誤會,偏偏那丫頭死心眼,若按我意思,當初就讓墨湖回來,也省得她現在這麼傷心!”

“誤會?此話怎講?”夏居庸的話讓德碩渾身一震,難道這其中還有他所不知道的事嗎?

“唉!”夏居庸沈沈歎了口氣,從懷裏掏出一個玉扳指放到桌上。“這是墨湖要我還給王爺的。”

那玉扳指通體碧綠,內側還雕有飛龍,作工精細。

“是皇上御賜的玉扳指,爺。”阿巴勒瞪大了眼。這玉扳指是爺第一次陪皇上在圍場打獵時皇上賜的。爺若是當真把玉扳指送給福晉作信物,足見福晉在爺心裏的分量。

德碩仿佛腦門被敲了一記,他拿起桌上的玉扳指,頭開始痛了起來。眼前似乎有很多影像在飛動著,他看到那個急切跳牆卻跳不上去的小姑娘,看到那個對著他猛喊“四哥”的鬼靈精……

“爺,你怎麼了?不舒服嗎?”阿巴勒見到德碩抱著頭,臉色蒼白得非常的嚇人。

“我……這玉扳指……”他握著扳指,心緒翻騰。

“終於記起來了嗎?”夏居庸歎了口氣。“當初我問墨湖是否認得你,墨湖以為你終於要實現承諾來娶她了,她開心地答應了這樁婚事,沒想到你想娶的根本不是她。”

“我忘了……”德碩苦惱地抱著頭,那些剛歸位的記憶直擊得他頭昏眼花。“天哪,墨湖!”是他辜負了她!德碩覺得心痛如絞。

“墨湖新婚之夜被你羞辱一番,但她還不放棄你,她跟我說她要給自己一個機會去重新贏得你的感情,她是如此堅定,所以才說服了我。我真不該答應的,瞧你今日又幹了什麼好事!”夏居庸沈痛地說。

“墨湖呢?我要見她!我要見她!”他想跟她懺悔,跟她道歉。他忘了他們的承諾,是他負了她。

他有什麼資格說原則?

這一切最大的受害者,最最委屈的都是她呀!

“她離開了,你不必再找她。”夏居庸看到他痛苦的模樣,心終於軟化了一點。

“離開?!她去哪了?沒說嗎?”德碩失態地抓住他的手。

“你從沒想過你一個衝動的休妻,會對墨湖造成什麼樣的傷害嗎?你視世俗禮教如糞土,但在世俗的眼光中,受傷害的都是女子。”

夏居庸的話像個巴掌直接呼到德碩臉上,他慘白著臉退了兩步。

阿巴勒趕緊上前,問道:“福晉真的走了?沒說去哪里嗎?夏大人,多少有點線索吧?拜託大人了。”

“我是真的不知道,她只留書說要到外地生活,老夫也派人去找了,京城裏完全沒有消息,這麼多天了,肯定是出城了。”夏居庸眼裏的難過是很真實的。

真實得讓德碩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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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冬的黑夜裏,雖然沒有飄雪,但天氣既濕又冷,那風是刺骨的寒。

學士府外的梧桐樹後,站著兩個高大的身影。

“爺,這麼晚了,會有消息嗎?”阿巴勒搓了搓手,擔心地看著幾乎守了一夜的德碩。

那天從學士府無功而返之後,德碩足足醉了一整夜,差點沒把王府的酒窖清乾淨。

阿巴勒看著王爺痛苦的模樣,自己也跟著難受。好在隔天爺終於醒了,他開始苦思找回福晉的方法。

這兩天他爺倆都偷偷守在學士府附近觀察信差的活動,他們想截下每一個可能的訊息。

“應該快有消息了,墨湖若是往南走,這幾日也該安定好了。以她的孝順,應該會給她爹捎信息來。”

“爺,來了!”阿巴勒提醒德碩,說話間,一個信差敲著學士府大門,沒多久就被迎入府了。

“我們走。”德碩話未完,足下一點就翻進牆內,幾個點踏就上了學士府屋頂。

跟著下方信差被帶去的方向,德碩小心翼翼地在屋頂上移動,當信差被請入偏廳,德碩也找好位置掀開屋瓦。

阿巴勒站在他身後幫他守著,心裏卻一陣同情。

王爺為了找回福晉,連夜探學士府這種不光明磊落的下三濫手段都使出來了,

實在難為他了。不過福晉也真果斷,這樣走得無消無息,這兩天他們幾乎用盡了方法,好在眼前似乎出現了幾分生機。

沒多久,信差退了出來,德碩也抬起頭來,他的眼中第一次閃現希望的光芒。

“她在杭州。”德碩一拍阿巴勒的肩膀。“走吧,準備出發。”

“現在?”不會吧?又濕又冷耶,好歹回家睡一下吧!

“不馬上出發,幾時才到得了杭州啊?”德碩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似的,飛也似地離開學士府。

苦命的阿巴勒只好趕緊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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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的天氣真的比京城好多了,至少風不那麼刺骨,氣候也穩定許多。

“如喜,我們帶來的那些茶葉都賣光了嗎?我打算再進一批貨,寄放在商行裏面賣,用不了多久又可以賺一筆銀子了。”墨湖在院子裏種東西,一邊翻土還一邊說。

“小姐,我們帶的銀兩很夠用了,小姐又何必跟人家做生意呢?”如喜心疼地看著小姐。

那天小姐帶著她從學士府出來,身上帶著小姐的積蓄,還有她們當初離開王府時所帶走的一大疊銀票,很夠用了,根本用不著那麼拚命賺錢。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我現在頂著寡婦的身分出去,真的方便多了。身為福晉總有許多不便,需要談生意時還不能自己出去,還要徐總管把人找到王府中。現在可好了,我愛跟誰做生意就去,反正我是寡婦。”墨湖挖掘著院子裏的土,那下手實在略嫌過重。

“小姐難道不傷心嗎?王爺這樣對待小姐,真是狼心狗肺。”如喜為了這個,不知道已經在背後罵了德碩多久了。

她原本就愛叨念,這段日子要不是怕小姐難過,她早就盡情念到王爺耳朵癢死了。

“他已經與我無關。”墨湖沈下臉。“要不是那個湖挖不走,我一定要差人把湖也挖走。德碩那王八蛋,說我可以帶走王府任何東西,哼!我就把一整疊的銀票都帶走,氣死他。”

墨湖也知道自己賭氣的成分大,但她不這樣做又怎麼能吞得下這口氣。

“王府那些生意都是小姐在出力,按理說所有銀兩都該屬於小姐。”如喜是完全倒向小姐這一邊的。

當初她還不肯相信王爺會這麼絕,以為沒多久爺一定會到學士府把小姐接回去的,但她錯了!王爺好幾天都沒出現,小姐也跟著絕望了。

於是主仆兩人就一起南下,小姐說想到熱鬧的杭州,所以兩人就到杭州來落腳了。

要不是小姐偶爾會露出那種出神的樣子,她還以為小姐真的堅強到能不在乎呢!

這倔強的小姐可真是苦了自己哪!

如喜站直身子,正打算進屋給小姐泡杯熱茶,卻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走進她們院子。

“小姐,爺……來了。”如喜小小聲地說。

墨湖猛地拾起頭,果然看到德碩跟阿巴勒跨進她新租的這個小三合院。

“墨湖!”德碩幾個跨步過來,臉上的表情簡直是既喜悅又痛苦。他一把拉起她來,緊緊地將她抱在懷裏。“我終於找到你了!終於……”他的歎息是那樣深沈,仿佛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一樣,一時間教她竟忘了推開他。

但是她被迷惑只是那麼一瞬間,很快地她用力將他推開,而他那銅牆鐵壁般的胸膛害她推得好痛。“放開我!”墨湖順手又打了他一下。“你來幹什麼?!”

“墨湖,別這樣。”他忍不住又去握她的手,他滿腹的思念都還來不及紓解一下,她就不肯讓他抱了,這簡直是酷刑。

“走開。”她重重甩開他的手,退了開去。

“對,別以為你是王爺就可以這樣,我們……現在是善良老百姓,你別仗勢欺人!”如喜護在墨湖身前,但實在太緊張了,所說的話還真是一點也沒條理。

德碩確實也不把如喜放在眼裏,他閃過她,又追到了墨湖面前。

“墨湖,你聽我說,這一切都是我不好。是我混帳,我當初以為將你休了再到學士府提親,重新把你娶回會是一個好方法,我以為讓我們之間那個衝突的開始歸零,這樣對我們的關係才好。我完全不知道自己早就做了負心漢,辜負你一片深情。”德碩痛苦地說。

“重新娶回?你是這樣打算的?因為那是你當初不要的婚姻,所以你把我休離,好讓你能再次娶我?”墨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他有如此荒謬的打算。

這根本是一件蠢事。

“我當初是真的以為這是個好方法。”德碩艱難地坦承。“不過我很快就知道我錯了,才沒幾個時辰,我已經想念你想念得要命了,墨湖,我沒有辦法離開你。”

他眼底的深情打動了她,害得她差點又讓他握住自己的手了。

“胡說八道!”她罵著又退了一步。“我在學士府等你好幾天,你人呢?好個‘我早說過早晚會休離你’,你說這話多威風哪!自己不敢來遞休書,還讓阿巴勒來,你連見我一面敷衍我都不願意,你狠!你帶種!那你來這裏做什麼?!”墨湖生氣地對著他大罵。

德碩苦笑。“你罵得都對,我是個徹頭徹尾的傻子,根本就沒有圈套,也沒有設計。好在老天爺憐憫我,否則我今天就得娶個不愛的女人了,然後每天都在那邊後悔。幸好當時的陰錯陽差,否則我真的要完全失去你了!”

“你……記起來了?”她詫異地看著他。

“是的,我記起來了。”他拿出玉扳指,將它套進她拇指中。“我記得當我把這扳指套進一個可愛的姑娘手裏,那時我就準備付出我一生的情愛了。怎料到我這麼沒用,竟然忘了這些,當時真該再摔一次馬,說不定就不會忘了這麼多年。”

墨湖看著手裏的玉扳指,這扳指勾動了她隱忍了多日的淚水。 悲傷與痛苦排山倒海而至,霎時將她淹沒……

她的淚水狂流,心痛得難以忍受。.

“是我不好,讓你受這許多苦。墨湖,我這個當四哥的是個不守信用的小人,你罰我罵我踢我打我都可以,別哭,你哭得我心痛。”他將她摟進懷中,聲音益發溫柔了。

墨湖挨在他懷中,哭得好不傷心。“你是壞蛋!人家這麼努力,就算你忘了我,我還是忍住悲傷,告訴自己還有希望……你以為我為什麼這麼堅持繼續那段婚姻,我相信你就算忘了,但對我還是有感情的,你終究會找回對我的感情的……可你呢?為了躲我索性躲到東北去了,要是你就那樣戰死了,我該怎麼辦?你可曾想過我的感受?”

她的控訴聲聲句句都撕裂著他。想起她所受過的委屈,他就恨不得將自己千刀萬剮。

他只能抱著她,痛苦地閉上眼睛,任那痛楚在身體裏竄走。

“好不容易我們終於找到幸福,就在我滿心以為我們能如此廝守的時候……”她抽抽噎噎地說。“你為了你那該死的原則……休了我。”

“墨湖……”他的聲音中有痛苦,也有哀求。

墨湖推開他,拭去臉頰的淚。“你走吧!從此以後我倆再無瓜葛。”她毅然決然地將他推開,帶著如喜進屋,很快地將屋子落了閂。

“墨湖──”

任憑德碩再如何痛苦地呼喊,也喊不開那緊閉著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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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杭州雖然沒有京城寒冷,但一入了夜還是會凍死人的。

屋子裏,主仆倆點著燈火,墨湖看來像是在看書,但其實只是瞪著書發愣。而如喜則一直爬起來走動,那繡了一半的荷花怎麼也繡不下去。

“小姐,外面好冷,你要不要添一件披風?”如喜又倒了杯熱茶給墨湖。

墨湖只是發呆。

“小姐!”如喜忍不住推了推她。唉,明明愛王爺愛得要命,卻要這樣逞強。

門外那個也是,早知道痛苦成這樣,當初別幹那種傻事不就得了。

自從從阿巴勒那邊知道爺最近受的苦之後,如喜也跟著心軟了。偏偏小姐還是不肯原諒王爺。

這幾天王爺跟阿巴勒都不肯去鎮上的客棧投宿,晚上就睡在她們的前簷下,餐風宿露的。

“啊,你幹麼嚇我?”墨湖被如喜這一推,嚇得差點跳起來。

“小姐,你在發呆喔!”如喜偷笑著。“我是說今天天氣變冷了,我幫你加披風吧!唉,可憐的阿巴勒,還要照顧王爺,我看王爺喝得醉醺醺,這幾天又吹了這麼多冷風,就算是個將軍,大概很快就會病倒了。阿巴勒真無辜,還得照顧個病人。”

墨湖聽她這麼一說,整個人忐忑不安了起來。

地沒想到德碩居然真的在她門前睡了幾晚。今天夜裏是真的此前幾夜都還冷了許多,而德碩老是喝酒,肯定很傷身。

“不如我把他們趕走好了,不然萬一王爺病倒在這邊,我們還要請人把他搬走,那多麻煩。”如喜眼看方法奏效,趕緊加足火力。

“你那麼多事幹麼?我若連屋簷也不給他們棲息,人家會說我夏墨湖一點氣度都沒有。”

“是這樣喔,好吧,那就等他病倒再請人把王爺搬走吧!”如喜聳了聳肩說。

墨湖終於受不了地站起身來。“我要去睡了。”說完往房裏走去。

“就不信你忍得祝”如喜偷笑著,打開窗戶跟窗外的阿巴勒打了個暗號。

果然,睡下不到半個時辰,如喜就發現小姐披著外衣起身,偷偷地開門出去,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墨湖踏出門去,看到阿巴勒端坐在她門廊下閉目養神,似乎是睡著了。

德碩則是歪倒在一旁,手裏還抱著酒瓶。

“喝這麼多!”墨湖被迎面而來的酒味給醺得蹙起眉頭,柔細的手貼上他滾燙的額際。“天哪,真的發燒了。”

額頭上傳來的一陣冰涼將德碩給弄醒了,他張開眼睛看見蹲在他面前的墨湖,激動地一把抱住她。“墨湖、墨湖、墨湖!我在作夢嗎?”

墨湖歎了口氣。“早知道這樣,幹麼要做出惹我傷心的事?”她無奈地說,發現德碩的身子真的在發燙,並且他的神智也不是很清醒。

“慘了。”墨湖暗呼一聲,她發現德碩居然失去了意識,原本死命抱緊她的手鬆鬆垮垮地垂在身旁。“阿巴勒,你快醒醒!爺昏過去了,你快來幫我!”她差點被德碩沈重的身子壓倒在地了。

一直在裝睡的阿巴勒也顧不得裝了,趕緊彈跳而起,躲在暗處偷看的如喜也趕緊跑了出來。

“你們……”原來都在裝睡!墨湖氣結地瞪了他們兩眼。“下次再跟你們算帳。”

如喜朝阿巴勒吐了吐舌頭,兩人趕緊上前幫忙。

阿巴勒幫忙把德碩抬上墨湖的床,墨湖急著喊:“如喜,你趕緊去弄盆冷水來。還有阿巴勒,你進城去找個大夫……”

“小姐,這麼晚了去哪找大夫?我們離鎮上還有一段距離哪!不如先幫王爺降溫,天亮了再讓阿巴勒找大夫去。”如喜勸著,她原本還以為王爺是裝的,但後來才發現王爺是真的發燒了。

“這……好吧!”墨湖擰著眉頭。

如喜弄來了冷水,墨湖親自照料,沒多久德碩終於又張開眼睛了。

“墨湖!墨湖!”德碩緊張地抓握住她的手,將她手裏的布都給弄掉了。

墨湖無奈地歎了口氣。“我在這裏,你在發燒,讓我幫你。”她說著要彎腰去撿被弄掉的布。

德碩一把抱住她的腰,讓她根本無法動彈。“別離開我!”他的擁抱緊得讓她感到有些痛了。

從沒見過他這麼緊張惶恐的模樣,她的心也跟著軟了。

德碩見狀,乾脆整個人將她提上床,全身緊緊纏抱著她,不讓她離開。

“你這樣抱著我,我怎麼幫你……”墨湖猶豫著看著旁邊,發現阿巴勒跟如喜早就閃得不見人影了,離開時甚至幫他們把門都關好了,她的臉不禁紅了起來。

德碩卻只是把她抱得更緊,將她整個人都納入他的懷抱中,直到確認她再也無法從他身邊逃開,這才緩緩地睡去。

墨湖躺臥在他身邊,看著他脆弱的模樣,深深一歎,清楚地明白,這下她是真的走不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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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15:21

尾聲

大年初一。

連著幾日京城大雪,湖面都結了厚厚一層冰了。

今天的寧郡王府非常的熱鬧,哪怕天氣冷得讓人牙齒打顫,也不管天還飄著雪,府裏頭每個人都興奮極了。

“小姐,快點、快點!”

如喜手裏端著剛從廚房出爐的熱湯跟點心,一邊催促著跟在身後的德碩與墨湖。

“你小心點,別滑倒了。”墨湖說著,忍不住勾住德碩的手臂輕跳著走路。

“你才要小心別滑倒了。”德碩一把扶住她。“我覺得你穿得太少了,我們回房再添一件衣服,你那件貂皮做的暖氅呢?”

“你別大驚小怪了,我的身體好得很呢!”墨湖不耐煩地拖著德碩直往湖的中心走。

自從她一時心軟原諒了他,被他一路從杭州帶回來之後,他就變得非常囉唆。那時他連學士府都不肯讓她回去,好像怕她一進了學士府,又會消失無蹤似的。

“好吧!”德碩只好妥協。

“你快點來,大家都把瓜果、甜品跟熱湯搬出來了,另外還備上好幾種好茶,當然也有不時為爺準備的春茶啦!”墨湖像個孩子似地往前直走。

結冰的湖面上擺設了桌椅,桌上已經擺滿了食物,當然還擠滿了人。

所有王府的僕人統統可以把家眷帶進來參加這個盛會,這是他們最敬愛的福晉特許的,大夥兒早為了今天開心死了。

“你別糗我了,還記恨著春茶的事情?”他苦笑著。

“怎麼?說不得?”墨湖抿起嘴笑了。

“當然可以,是我不對嘛!”德碩趕緊投降,現在在他這個聰明的福晉面前,他是半點威嚴也沒有的。“快坐好,煙火要開始放下。”

墨湖任他拉著坐到早已佈置好的椅子上。

沒多久,果然湖那端特別請來施放煙火的人就開始動作了。

滿天燦爛的煙火讓大家驚呼出聲。

“你看、你看,那個是頭牛耶!”墨湖直扯著德碩的袖子,開心得差點跌下了椅子。

德碩趕緊圈住她,將她圈在手臂中保護好。

她忙著看煙火,臉上紅撲撲的;他則忙著看她,眼裏有著感恩。

他實在覺得自己是個幸運的男子,能有如此聰慧的女子傾心於他,甚至在他錯誤地相待之後還願意給他機會彌補,他真的是個被老天疼愛的人。

“你做什麼一直看著我?在想什麼?”墨湖終於發現他的心不在“煙”了。

“因為你比煙火好看太多。”德碩溫柔地一笑。

“貧嘴。”她笑著推他。

德碩乘勢吻住了她。

細雪飄在他們臉上,滿天煙火在頭頂飛舞,但他們卻沈浸在這片刻的纏綿之中難以自拔。

“謝謝你讓我辦這煙火大會,讓我任性地邀了大家同樂。”墨湖小小聲地在他耳邊說。

“那麼我可不可以拜託你一件事,只要你答應,往後要辦多少次煙火大會都可以。”德碩開始遊說她。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把那紙休書還給我。”當初所寫的那封休書,現在可成了他的罩門。

雖然墨湖在他努力地勸慰下願意回到王府,把她接到休書這件事情當成沒發生過,也萬分感激她沒要他真的再娶一次,否則瘋掉的人絕對會是他。

他可受不了再跟她分開。

可是墨湖人雖回來了,那封休書卻是怎樣也不肯還他,這讓德碩很緊張。

“那怎麼成?能得到王爺的休書一封,這是多麼難得的事,我要好好保存。”墨湖搖頭拒絕。

這可苦了德碩。

“是我不好,是我的錯,墨湖,你還我吧?”只要他一拿到那封該死的休書,絕對馬上把它燒得化成灰燼。

“不要。若你哪天對我不好,我就拿出來用。到時候你也不用再寫一封,我們當下就可以一拍兩散。”墨湖故意這麼說著,可沒打算輕易饒過他。

“我才不要跟你分開!”他怕的就是這一招,簡直要他的命哪!

“你會對我不好嗎?”她甜笑著間。

“當然不會,我捨得嗎?”這是實話,他待她可是極盡寵愛之能事啊!

“那不就得了,你怕什麼?”墨湖塞了個乾果進他嘴裏。“吃東西吧,爺。”

德碩只好苦著臉吞下墨湖喂給他的食物,看來他要拿回那紙休書,恐怕還有得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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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15:49

後記

各位想不到吧?

清說了半天要寫古代稿,結果忽然出現在清朝主題書的名單中,恐怕很多人會嚇一跳吧?

不過在大家嚇一跳之前,阿清自己就先被嚇一跳了。

“瞎密?!你們架大膽,敢找我寫古裝主題書,還清朝喔!”阿清接到電話,首先彈開半尺有餘,雙眼大睜,還隱隱露出眼白中的血絲。

“是啊,我們就這麼大膽,那你怕啥?答應吧,答應吧……”阿編大人的聲音回蕩在我的腦門中,喝,原來是話筒靠在耳邊的關係……

直到掛掉那通電話,清才忽然醒過來,抱著頭死命哀嚎:“看我答應了什麼?天哪……哪……哪……”(聲聲哀嚎再次回蕩在我這三十幾坪的空間中)

於是,為了跟幾位令人景仰的作者大人一起寫主題書,阿清不自量力地接下這樁不可能的任務。完全忘記自己八百年前就發誓不寫有確切朝代的古裝稿。問我為什麼?嗚嗚,因為人家跟歷史犯沖!(嘟嘴,裝委屈ing)

於是乎阿清可憐兮兮地扛起布袋上書店搜括書籍,先把自己埋死在書海中。那頭可憐的編正在苦苦追問:“要開稿了沒?要開稿了沒?”阿清在這頭已昏死在書堆中。

結果看了一山的書,最後開始寫才發現,那些資料能用到的似乎很少。原來是看來心安的,嗚嗚,終於瞭解書的作用了。

不過這麼多年沒寫古代稿,沒想到這次的寫作經驗滿愉快的。

因為阿清一直想到那北京皚皚的白雪,蒼茫茫的一片,還有一整排枯樹上覆滿了白雪的情景。當然,趕稿到半夜,還幻想自己在吃著如喜做的豌豆黃、一口酥,口水都快流下來了。

清是在很冷很冷的時候去北京的,那種蒼茫的美感真是令人難忘。還有那數不清的美食,讓阿清每天都撐死在涮羊肉、一品鍋,還有一堆美味的宮廷點心當中。

於是稿子寫到一半,清終於受不了,把清妹挖起,在寒流中直奔……

北京?

當然不可能!是去吃酸菜白肉鍋啦!呵呵,寒冬中吃火鍋,真是美妙,酸到剛剛好的酸白菜,配上凍豆腐、金針菇、河粉絲,還涮了那白花花的白肉,沾上特製的醬料,喔喔,好吃到不行。

記得清去北京之前看了不少清朝背景的小說,尤其二月河那一整套作品,真是讓人跌進書堆中爬不出來。清一看完書,馬上租來改編的電視劇“雍正王朝”,四十集一口氣看到昏天暗地,豈一個爽字了得!所以當清一進到紫禁城,就只會指著軍機處直喊:“這個跟電視劇裏的一模一樣耶!”

啊,果然“聳”得不得了,那出劇本來就是在紫禁城拍的,當然一模一樣。

我在那紫禁城玩得好樂,完全不知道自己日後居然要寫一部這樣的小說。看電視、看小說當然是很快樂啊,快樂得不得了,但自己寫……啊,緊張得不得了呐!

不過幸好小說是寫出來了,看完有何批評指教也歡迎跟阿清說說。在這之前,囉嗦的阿清還要說一說北京聽戲這事。

上北京一定要去聽聽戲,感染一下電視劇、小說中的氛圍。記得那時我們去的是老舍茶館,那邊每天晚上有表演,是由很多種戲曲、口技、雜耍等串起的,看得人眼睛瞪得大大的。

在茶館裏聽戲,坐的是傳統的方桌,桌上都會有點心,瓜子、糖葫蘆、一口酥……吃得好不開心!當然一人一杯蓋杯,看你要喝碧螺春還是春茶都可以。(呃,春茶是咱們甯郡王爺專用的,不外賣^^b)

總之,那一晚真的滿足到不行。

北京真是一個好玩的地方,有空一定要去玩一玩,順便幫阿清多吃一點涮羊肉、豌豆黃、糖葫蘆,還有王府井夜市的各樣小吃?好啦,別說了,人家口水快流出來了~><~

寫這本稿子的時候,寒流一波一波來,凍得我兩隻爪子差點沒變雞爪凍!偏偏半夜寫稿,兩隻貓躺在我溫暖的棉被中間,呼呼大睡,同樣的姿勢、同樣的呼嚕嚕,蛋捲打打呼,妮妮嘴裏還會一張一合,像是夢到吃了啥山珍海味似的,看得我這可憐的主人嫉妒不已。

然後等到我終於寫完一天的進度,爬上床要喔喔困,兩隻貓就睡飽了,開始繞著我的床上下追逐,玩起她們的躲貓貓遊戲,把我的床震得砰砰響。嗚嗚,我是可憐的、沒尊嚴的主人哪!

好了,寫完這個,清要先去玩樂一下。接著要準備新系列跟大家見面,希望來年大家繼續支持阿清,清含淚感謝。(揮揮手帕)

在此先跟大家拜個年,希望大家新年快樂,事事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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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2:52

天子耍浪漫【大清有喜03】作者:齊晏

絳彩真真沒想到,才入宮第二天,   
就能惹出天大的事來!  
全怪她沒長眼,   
連身分尊貴的天子都看不出來,     
還當他是個太監,大膽地跟他閒扯,   
過分地質問他有沒有做錯事……     
這下子罪可重了!嗐~就說嘛,   
哪有太監會生得這副迷死人的模樣?!     
她該不會還來不及對他“別有所圖”、“不懷好意”,     
一條小命就這樣玩完了吧……     
這個小宮女美得像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娃娃,     
美則美矣,但宮裏的規矩她沒一樣合格的。     
侍膳不會,問話不答,他一靠近,她就閃躲。     
對她調情挑逗,就算身分貴為天子的他也得挨耳光,     
所有女人想要的恩寵,她竟然請他自重,拒絕召幸!     
看來她真忘了自己是個小小宮女,更忘了他是皇上,     
偏偏他就愛她的犯上無禮,   
對她就是要命地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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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3:16

楔子

曙色微曦,整座紫禁城籠罩在薄紗般的晨霧中。

面容清竣氣質雍容的愛新覺羅?韞恬,獨坐在鋪有明黃軟緞坐墊的椅子上,他的身上只穿著一件素色單衣,一雙似笑非笑的含情目,此刻正犀利地、靜靜地、久久地凝視著懸掛在眼前的兩件龍袍。

龍袍其中一件簇新,另一件略舊且尺寸較小,兩件都繡有翻騰行坐、首尾相繞的金色龍紋,張牙舞爪、雙目眥裂、怒發紛披的金龍佈滿袍服全身,喻示著皇權天授,神聖不可動搖的天子地位。

天色漸漸亮了,微黃的晨光斜斜地、柔和地從端凝殿大紅的窗櫺中透進來,灑落了一地照得深淺不一的凸鏤雕飾,朝陽緩慢上移,投瀉在用撚金線繡的四十四條金龍和十二章紋的龍袍上,將兩件新舊龍袍映襯得金碧輝煌,五彩燦然。

日照龍鱗萬點金!

在燦亮耀眼的光輝中,韞恬依稀看見十五年前的自己,穿著那件小龍袍坐上太和殿寶座舉行登基大典,那一年沒有子嗣的先帝崩殂了,皇后選上他這位旁支皇親入繼大統,當時的他只有五歲,不能理政,而由母后及兩位輔政大臣掌朝,年復一年過去,他已長大成人,但是權欲薰心的太后和囂張跋扈的兩位輔臣,卻仍然遲遲不願舉行他的親政大典,一直到他過了二十歲,再拖下去恐朝中大臣生疑,才不得不歸政於他。

當了十五年穿著龍袍的傀儡,終於等到他正式親政的日子了,穿上這身龍袍也才真正顯現出意義來。

牆上的自鳴鐘響了。

“皇上,吉時已到,懇請皇上讓奴才侍候更衣。”

殿外說話的人是打從韞恬入宮那日起,便服侍他至今的貼身太監王康。

“進來吧。”韞恬緩緩站起來,微轉過身,朝陽拂上他的側臉,鷹般的利眸透成淡淡的琥珀色,眉目間自然流露出唯我獨尊的王者風範。

王康推門而入,身後跟著一名小太監,兩人恭謹地跪了安,一同取下簇新的龍袍托展開來。

“韞驍、韞麒、百鳳和百猊他們都來了嗎?”韞恬展開雙臂,在王康和小太監的侍候下穿上龍袍。

“回皇上,貝勒爺都已在殿外候著了。”王康輕聲回話。

“把他們四個人叫進來。”他自己系上披領上的扣子。

“嗯。”

王康走出端凝殿,不一會兒便領著四名俊雅飄逸的貴公子入殿。

“臣等恭請皇上聖安。”

不等四個人跪下,韞恬便擺了擺手制止。

“這裏沒有外人,用不著這些虛禮了,朕不是說過,居無常禮嗎?”面對著四位自幼便進毓慶宮陪他讀書的皇族兄弟,他直接拒絕這些繁複而虛假的禮儀。

自從他入宮嗣立大統後,除了宣召親弟弟韞麒入宮伴讀之外,也挑選了承親王的四阿哥韞驍,與東親王的六阿哥百鳳和七阿哥百猊一同入宮伴讀,十五年來一起讀書、一起玩鬧,培養出親密的關係和良好的默契,彼此既是君臣,也是兄弟,更是可以傾心相談的朋友。

“今日可是皇上正式親政的大日子,比不得平時,禮多人不怪。”韞驍微微一笑說。

“等到了太和殿上,鐵定會跪得讓你叫煩。”韞恬挑眉淡笑,轉身坐上寶座,讓捧著朝冠的王康小心翼翼地替他戴上。

“這身囉嗦的袍服就夠叫我煩的了。”年紀最輕,平時也懶散慣了的韞麒,生性不喜受縛,對身上沈重繁複的衣袍很有意見。

“不過一件衣服就教你煩,那你真該慶倖當年皇太后沒有挑中你當皇帝,朕從五歲入宮以來,能叫朕不煩的事還真是寥寥無幾。”韞恬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俊眸斜睨著他的親弟弟。

待王康和小太監躬身退出殿外,韞驍便低聲說道:“今日過後情勢便不同了,那些讓皇上心煩的事會少一點了。”他眼中閃著幽邃難測的光芒。

百鳳和百猊慵懶地互望一眼,在上書房陪著天子韞恬讀了那麼多年的書,豈會不知令韞恬煩心的是什麼事,他們都知道他是個沈穩、堅韌、滿腹經綸的治國之才,日日夜讀晨習,一心要做個天上攬月、滄海捉鯨的明君,但是在他身前擋著三顆絆腳石,那就是兩位頑固守舊的輔政大臣和權欲薰心的太后。

“皇上,昨日裕賢府大擺宴席,請的都是十省督撫和朝中大臣,顯然對皇上親政之事有恃無恐。”百鳳壓低聲音說道,所說的裕賢便是韞恬跟前最無禮跋扈的一顆絆腳石。

韞恬冷冷一笑。

“朕知道他多年來利用手中的權柄,網羅了朝野之中難以計數的親信,他以為挾持朝廷內外的勢力就可以繼續把持朝政,繼續在背後操控我。”韞恬的目光驟然變得沈闇深邃。“他未免太小覷了朕,待朕親政之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殺了他。”

“罪名恐怕不容易定。”韞驍沈吟地。

“而且裕賢的女兒甯貴妃還是皇上您的寵妃,這層關係恐怕更不容易定罪名了。”百鳳淡然自若地把玩著拇指上的綠玉扳指。

“薩爾特的女兒穎貴妃不也是皇上的寵妃嗎?”百猊支著下顎狀似沈思地說道,點出另一顆目中無人的絆腳石。

“皇上的寵妃不只這兩個吧,我看只要是模樣漂亮的妃子,皇上沒有一個不寵的,簡直都快成了古往今來最……浪漫多情的君王了。”韞麒原想說最“好色”的君王,不過硬是轉成了浪漫多情,他可沒因為自己是皇上的親弟弟就比較不怕死。

韞恬回了他們一個深不可測的冷魅笑容。

“朕的後宮是座大花園,內務府把明媚鮮妍的妃子隨意栽植在花園裏,她們是因為朕而存在的,朕有責任照顧她們開花結果,若讓她們成為枯枝殘花自生自滅,豈不可憐?”他微微漾開一抹溫柔的淺笑。

這四大貝勒一見素來憐香惜玉的天子露出慣有的多情魅笑,一個個無力地對望著,他們這位尊貴的天子,總是用他那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和令人難以抗拒的柔情,把後宮大花園裏的每一朵花迷得神魂顛倒,也因為他的溫柔親切,讓每一朵花開得更加繽紛燦爛。

“請皇上切記,太漂亮的花有些是有毒刺的。”韞驍沈聲警告。

“朕一直很小心,也很清楚長有毒刺的是哪幾朵花,你們不用太操心。”韞恬懶洋洋地笑開來。

“但願那些毒花不會對皇上構成太大的威脅。”百鳳接口說。

“後宮那些妃子我並不擔心,我只擔心今天舉行的會是一場有名無實的親政大典。”韞恬眼中閃爍著嘲謔的光芒。

“這個……皇上就用不著擔心了,有我們四大貝勒在,自然會讓這場親政大典名副其實。”韞驍縹緲一笑,其他三個人也跟著悠哉地笑了。

“朝野中朕只信得過你們四個人,少時去到太和殿后,要留心裕賢和薩爾特。”

“皇上,吉時已到。”王康在殿外揚聲提醒。

韞恬緩緩起身,扶正朝冠。

“走吧。”他踏著沈穩的步伐走出端凝殿。

四大貝勒舉步跟隨。

陽光從殿門瀉進來,將韞恬那身龍袍映得金光透亮,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龍仿佛就要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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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3:48


元羲十五年正月開始,自正式親政的韞恬手中頒佈出去的聖諭如雪片紛飛,絕大多數是罷黜親太后和裕賢、薩爾特黨羽的吏部堂官,大舉起用四大貝勒推薦的能人幹才,徹底整頓官場貪瀆風氣。

韞恬雷厲風行的整頓行動,揪出了裕賢攬權索賄的二十大罪狀,明正言順地殺了他,並抄沒了他的全部家產。

此舉嚇住了薩爾特,激怒了太后,朝中於是分裂成了水火不容的帝、後兩黨,也使得韞恬和養母皇太后之間形同陌路。

即便如此,韞恬表面上還是會到慈甯宮去向皇太后請安,每日晨昏兩次,風雨無阻,但皇太后往往對他視若無睹,甚至常常讓他跪在正殿外半個時辰也不傳喚,這景象慈甯宮內的宮女太監們早已看習慣了,除非皇太后應聲,否則沒有人敢去理會韞恬,也不敢在跪著的韞恬周遭胡亂遛達。

才剛入宮第二天的絳彩,從禦茶房提著一壺熱水走進慈甯宮來,一抬眼便看見韞恬跪在前庭,膝下墊著明黃綢墊,他身上穿著寶藍色的暗花常服,因此絳彩沒有立刻辨認出他的天子身分。

她心下奇怪,為什麼前庭空無一人?這男子跪在那兒為什麼無人理會?她怎麼也想不到堂堂天子之尊,竟然會跪在這兒。

不曾見過韞恬的絳彩,好奇地走到他身邊蹲下來,看清他的容貌後,不禁愣傻住,她從沒有見過如此晶燦耀人、含情帶魅的眼瞳,也不敢置信人間竟有如此俊美清貴的男子。

韞恬愕然發現一張雪白俏臉俯首偷望著他,甜美的娃娃臉上,嵌著一對清澈燦亮的眸子。

敢這樣大剌剌看著他,還毫無顧忌地蹲在跪著的他面前,肯定是新進宮的宮女,若是知道了他的身分,怕要嚇破她的膽了。

“你是什麼人?怎麼跪在這兒?榮公公替你通報過太后了嗎?”絳彩眨了眨又圓又大的眸子,好奇地打量他。

韞恬那雙含情目微微一揚,似笑非笑地盯住她,這小宮女不只冰肌似玉,連聲音都清脆得恍若銀鈴。
“通報過了,但是太后不肯見。”他勾唇笑說。

絳彩發現這男人笑起來好看得令人著迷,她從沒見過像他這樣的男人,渾身散放著難以言喻的魅惑力。

可惜這俊美的男子竟然是……

她惋惜地歎了口氣。

“太后不見你?還罰你在這兒跪?你是不是差事沒辦好?還是做了什麼錯事惹惱了太后?”絳彩白玉般的手指輕點著紅唇思索,純粹把他當成了一個做錯事受罰的太監。

韞恬覺得這小宮女雙眉微蹙的模樣真是可愛極了,這樣一個晶瑩剔透的玉娃娃竟然是個小宮女,未免太暴殄天物了。

“我沒見過你,你叫什麼名字?”看到漂亮的女人,他總忍不住要逗上一逗,而這個認不出他的小美人更讓他覺得有趣,在宮裏,沒有一個女人敢與他雙目平視的。

“我叫絳彩,昨兒個才入宮的,除了榮公公以外,這般和氣親切與我說話的人,你還是頭一個呢。”她甜甜一笑,大眼燦燦發光。

“是嗎?這裏的人對你很凶?”他溫柔笑問,這麼跪著跟人說話,對他而言是前所未有的新鮮事。

“老太后好伺候,倒是太監宮女們……”她頓了頓,不敢多說,隨即轉開了話題。“你叫什麼名字?是哪個宮裏的?”

“我叫韞恬,養心殿的。”說完,他忍不住輕笑起來。

“你在養心殿當差呀,是侍候皇上的嗎?”絳彩雙眼閃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也能這麼說。”他注意到她眸心驀然綻放出一抹異常的光亮,暗暗猜測令她驚異的真正原因是什麼。

“韞恬……這名兒我好像在哪里聽過。”絳彩愣愣地發了一會兒呆,人們都慣常用元羲帝稱呼韞恬,沒人有膽亂提他的禦諱,因此她一時之間竟沒有想起來。

“你是哪一旗的?”他不讓她多想,起碼跪在這兒還有人陪著解悶。

“正白旗,本姓郭布羅。你呢?你姓什麼?”她把他當成了太監,便以為他是個漢人。

韞恬笑而不語,在這座皇宮裏,沒幾個人能姓愛新覺羅,說了便沒趣了,不過……

裕賢也姓郭布羅氏,在裕賢被處死後她入了宮,不免令他生疑,這玉娃兒會是裕賢的什麼人?

“你為何入宮?”他輕鬆自若地笑問。

“我原是入宮選秀的,但是剛過了第一關就被淘汰了,於是被內務府指派到慈甯宮侍候皇太后。”她的頭微微偏向一邊,恍然撫摩著鞋上繡的淺碎花。

韞恬臉上的笑意斂去,她是正白旗人,姿容嬌豔遠勝過入選的三名秀女,為何在第一關就被淘汰?

“你是上三旗,模樣又生得美,應該有機會可以選上秀女,怎會被淘汰?”內務府此舉有違常理,是怕她爭了誰的寵嗎?

絳彩咬唇不語,猶疑地看著他,她發現他臉上沒了迷人的笑容以後,眉目間竟隱隱透出不怒而威的氣勢。

“韞恬,你真的在養心殿侍候皇上嗎?”她怔怔地眨了眨眼。

“是,也不是。”他笑眯了琥珀色的雙瞳。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麼叫是也不是?”她嬌嗔地斜睨著他。

韞恬不禁怔了怔,心口掠過一陣悸動。

如果每天都能見得到這張甜美嬌嗔的俏臉蛋也不壞,就不知道她是不是一朵毒花了。

“你想不想到養心殿侍候皇上?”他直勾勾地瞅著她問,笑容多了幾分邪氣。

“我是太后身邊的人……”

絳彩話還未完,身後便傳來榮公公驚恐的喝斥聲。

“大膽絳彩,你怎麼這樣跟皇上說話,還不快跪下!”

皇上!

絳彩嚇得魂飛魄散,想跪下卻雙膝一軟,整個人往後栽倒。

“奴才沒把下人管束好,請皇上恕罪!”榮公公嚇得臉色青白,跪在地下連連磕頭。

絳彩整個人嚇懵了,驚愕的雙眼呆視著韞恬那張俊美懾人的臉孔,連眨也不眨一下。

“朕都不惱了,你急個什麼勁。”韞恬沈下臉,不悅地瞪視著榮公公,方才的好心情全部一掃而空了。

“是、是,奴才知錯了。”榮公公磕頭如搗蒜。

“絳彩,不必害怕,朕不會拿你怎麼樣。”看到她嚇白了的驚恐臉蛋,韞恬就忍不住覺得心疼。

絳彩仍呆滯地望著他,漸漸的,眸中的驚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幽沈冷冽的眼神,她緩緩挪動雙腿,恭謹地跪伏在地。

韞恬若有所思地盯住絳彩,得知他真正的身分,她的反應明顯異于常人,在驚懼的那一瞬間過了之後,原本靈動活潑的眼神不見了,變得清冷而且漠然,不尋常的反應讓他感到奇怪不解,也心生警戒。

“皇上,太后有口諭,她老人家已歇下了,請皇上先回宮。”榮公公趴在地上說道。

“知道了。”韞恬深吸口氣站起來,這是他早已料到的結果。“絳彩,朕明日再來看你。”他俯下身,輕輕拍了拍她的頭。

絳彩跪伏著靜靜不語,她仿佛失去了說話的能力,指尖拚命抖顫著。

韞恬轉過身,大步走出去。

這玉娃兒究竟是誰?看來要叫韞驍去查個清楚了。

腳步聲遠到聽不見後,榮公公這才緩緩站起來,對著靜伏在地的絳彩低聲罵道:“剛才差點沒把我給嚇死了,你也真是大意,居然沒認出皇上的身分來,幸虧皇上沒動怒,否則咱們就前功盡棄了。”

“榮叔不是說身上穿著明黃色繡龍紋衣袍的人才是皇上嗎?我以為是做錯事的太監公公才會這麼被罰 跪著。”絳彩呆呆盯著眼前的明黃綢墊。

“你好歹也是裕賢府出來的人,怎麼連這點眼力也沒有,皇上那身上好的緞料是普通太監能穿的嗎?”榮公公訓斥著。

“我沒多想。”正確的說,是韞恬冠絕塵寰的俊容和微笑迷得她心魂不屬,連最基本的判斷力都喪失了。

“我看皇上挺鍾意你,你要記著,皇上好美色,千萬要把握住機會。”

“我知道。”絳彩喃喃低語。

“進殿去吧,太后有話對你說。”

“是。”絳彩站起身,隨著榮公公進殿。

她仍然不敢相信,這個面如瑩玉、雙眸多情、溫柔可親的韞恬,竟然會是傳聞中殘酷、好色,並且抄了她主母全家的元羲皇帝。

方才跪在地上與她談笑風生的俊魅男子,怎麼看也不像是冷酷無情、貪好美色的元羲帝。
她很困惑,哪一張才是他真正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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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將近,內廷照例掛滿各色花燈,將各宮各院妝點得燈影輝煌。

養心殿已是掌燈時分,韞恬坐在禦案前批閱奏摺。

王康捧著託盤進來,託盤上整齊排列著五支綠頭牌簽。

韞恬看一眼,淡淡問道:“還是沒有甯貴妃的牌子?”

“回萬歲爺的話,長春宮那邊傳話過來,說甯貴妃身體欠安,不能侍候皇上。”王康躬身回話。

“都已過了三個月,她的心病還沒好嗎?”他沈著臉問。

“這心箔…怕是要萬歲爺親自去醫了。”王康謹慎地答道。

韞恬放下朱筆,自從他處死了甯貴妃的父親裕賢,她便日日託病,自請撤下牌子,不願接受宣召。

他並不想傷害她,也不想成為她的殺父仇人,但是在激烈殘酷的宮廷爭鬥中,天子之尊的他是不容許失敗的,若不是她的父親裕賢太過跋扈,公然威脅挑戰他的帝位,也不會逼他不得不處死裕賢以穩定政局。

“朝野政爭太過於複雜,不是她能夠明白的,朕要如何勸慰她?因為顧忌她的身分,朕只處死裕賢一個人,而且也只抄沒他的家產,對他所有親人和家奴動也沒動一個,朕這麼做還不能令她滿意嗎?”韞恬沈著臉說,由於他對王康的感情較親,所以情緒也較為真實和直接。

“依奴才看,甯貴妃為了裕賢被皇上處死之事,硬著性子拒絕皇上的宣召,恐怕也只是想藉喪父之痛多分得一些皇上的寵愛罷了。”王康平和地說道,他七歲淨身入宮,服侍過先帝不少嬪妃,深知後宮嬪妃想盡千奇百怪的法子,為的就只是要爭皇上的寵而已。

“又是爭寵,朕對所有的妃子還不夠公平對待嗎?”他冷冷輕哼。

自己後宮的六名嬪妃全是王公大臣之女,這是朝野為了鞏固、攀升權力的手段之一,他從不專寵任何一個妃子,該有的賞賜和關懷他都儘量公平地做到,就為了讓朝野和內廷人人滿意。

“萬歲爺,恕奴才直言,六宮主子真正要的不是公平的賞賜,而是皇上的愛,她們希望自己是皇上的愛人,而不只是宮裏一件漂亮的擺飾。”王康清清楚楚地說,他覺得韞恬把六宮嬪妃看成是朝臣敬獻的花瓶、玉花
朵這類的東西,純粹止於欣賞,並沒有在任何一個妃子身上投注一絲情愛。

韞恬支著下顎,淡然眺望遠方,皇宮內制式的男女關係讓他覺得乏味至極,在這種關係底下,他不知道愛要從何而生?

“奴才這麼說吧,甯貴妃並不是不知道利害輕重的人,她心中最想得到的應該是皇上的勸慰。”

韞恬蹙眉低歎。

“好吧,朕去看看她。”他緩緩起身戴上暖帽。

王康慌忙朝殿外大聲喊:“備轎,皇上移駕長春宮……”

“朕想走走散散心,不必備轎了。”他披上貂袍,逕自走出正殿。

王康打著燈籠,緊追在韞恬身後小步跑著。

剛剛穿過隆宗門,韞恬就聽見不遠處傳來熱鬧的嘻笑聲,他驀然止步,側耳細聽。

王康嚇得變了臉色,低聲說道:“萬歲爺,聲音像是慈甯宮那邊傳過來的,大概是下人們在懸掛花燈,真是該死的奴才,規矩都不懂,竟敢在宮裏大聲喧鬧。”

韞恬想起了慈甯宮中甜美嬌豔、白皙透明的玉人兒,在那些歡喜的笑語中,仿佛也有她清嫩脆亮的笑聲。

自從那日見過絳彩,接連幾天再到慈甯宮給皇太后請安時總是來去匆匆,不再有機會見到她了。

“小心點,別摔著了!”

他忽然聽到榮公公發出了驚呼,接著便聽見笑若銀鈴的聲音。

“榮叔別緊張,我小時候最會爬樹了。”

是她,絳彩。

韞恬微微一笑,朝慈寧門漫不經心地走過去,看見絳彩站在高高的梯子上掛著一盞琉璃彩穗燈,底下一群宮女圍著她。

“絳彩,你摔壞了不打緊,別把燈給摔碎了,那燈呀可比你貴重!”一名小宮女促狹地呵呵笑說。

“好玫兒,這麼消遣我,等會兒下來有你瞧的。”絳彩垂眸似嗔似笑地嬌斥著。

這面帶薄嗔的俏臉,不禁又勾起韞恬心底一陣悸動。

“哎呀,是皇上!”一名宮女發現了韞恬,嚇得大喊出聲。

頓時間,一群宮女慌慌張張地跪了一地,口裏喊著:“皇上吉祥!”

“你們別鬧了行嗎?這麼晚了皇上怎麼會來慈甯宮,你們才騙不倒我。”絳彩站得太高又背對著眾人,不知道真的是韞恬來了,還以為又是宮女和她開玩笑。

韞恬把食指放在唇上,示意眾人不要出聲,忍著笑走到木梯旁,悠閒地欣賞絳彩輕盈纖瘦的背影。

“嘿,你們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是不是又在想什麼法子捉弄我呀?”絳彩掛好了燈,邊說邊笑地轉過身來。

木梯下的景象令她怔呆住,榮公公和姐妹們全都跪了一地,而韞恬帶著溫柔和煦的微笑,閑閒散散地仰頭看著她。

她頓時目瞪口呆,整個人傻成了一尊石像。

“啊!”失神半晌的絳彩忽然發出一聲低呼,一時忘了自己身在何處,竟放開雙手捂住嘴。

“危險!”韞恬臉色驟變,失聲重喝。

待絳彩回過神,情急地想攀住木梯時已經來不及了,一陣慌亂,便失手往下墜落,她嚇得閉上雙眼,不
敢目睹即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慘劇!

“矮~”拔尖的眾女聲響徹雲霄。

韞恬眼明手快,在絳彩墜地前兜住了她的身子,讓她穩穩落進他的懷裏。

絳彩早已嚇壞了,一攀到東西就不顧矜持地抱住,兩隻懸空的小腳因踩不到地面,慌得她死命摟著他的頸子慘叫連連。

“好了,沒事了,別再叫了。”韞恬把臉仰高,耳朵已經被她的魔音傳腦弄得嗡嗡作響。

絳彩很快恢復了神智,這才發覺自己摔進了韞恬懷裏,渾身好端端的毫髮無傷,冷靜下來之後,她立即感受到從韞恬結實寬厚的胸膛傳來熾熱的溫度,還有他呼吸間散發出來的男性氣息,令她心神一陣蕩漾。

老天爺,她竟然被堂堂的天之子抱在懷裏!

絳彩迅速縮回環抱住他的雙手,交握在胸前一動也不敢動,心跳突然變得混亂無法控制。

“下回見到朕別嚇成這樣,當心把小命送掉了,花燈摔碎了不要緊,嬌滴滴的美人兒摔壞了,可找不著第二個了。”韞恬俯下臉貼近她的耳際,輕柔地說。

調情似的話語令絳彩心魂俱蕩,這是她這輩子頭一回和陌生男子靠得這麼近,兩人之間只隔著薄薄的衣衫,明顯感覺得到他的體溫和心跳,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靠她那麼近,說話的聲調溫柔得近似耳語,這親匿曖昧的感覺讓絳彩的一顆心跳得愈加急劇,臉紅到了耳根,腦中昏眩得無法思考,全成了一片空白。

“你剛才話還挺多的,怎麼現在一聲也不吭?”見她的臉脹得像顆紅蘋果,他就忍不住想笑,如果不是這兒閒雜人等太多,他真想好好的親上一口。

絳彩雙頰一片通紅,心臟都快從喉嚨口跳出來了,此時此刻,她的腦袋早已糊成一團,哪還“閒聊”得起來呀!

“多、多謝皇上救命之恩,懇請皇上放下奴才,奴才好叩謝恩典。”她眼觀鼻、鼻觀心,好不容易擠出這麼些話來。

韞恬忍不住放聲大笑,輕輕將她放下地。

“你好好想想,該如何報答朕的救命之恩。”他止不住愉悅的笑聲,修長的指尖親匿地在她紅豔豔的頰畔輕柔撫過。

絳彩睜圓了水漾明眸,身上的力氣仿佛都被他的指尖帶走了,渾身發軟得幾乎站不祝

韞恬凝睇著像丟了魂似的玉娃兒,虛恍的神情萬分惹人心憐。

“不如這樣吧……”他輕輕吹了吹她濃翹的長睫,沙啞地低語。“朕向太后要了你,讓你到養心殿服侍朕。”
此言一出,在滿地跪著的太監宮女中引起了一陣輕微的騷動。

榮公公眼中露出驚詫、得意的神色,但是在那些比絳彩早入宮的宮女臉上,則顯得神情黯然。

絳彩不知所措地呆望著韞恬,從來沒有一個男人對她說出如此溫存勾誘的話,深邃的眼瞳似有若無地挑逗著她,將她迷惑得仿佛天地都在旋轉了。

“你願不願意?”韞恬躬著高大頎長的身軀,慵懶愜意地笑問。

她雙頰發燙,腦門發脹,明明進宮最終的目的就是希望能貼身侍候他,但是眼見目的就要達到了,她卻連一句“願意”都答不出來。

“我、我……”

“放肆!”榮公公突然一聲斷喝。“在皇上面前膽敢自稱﹃我”,絳彩你可別太得意忘形了!”

榮公公嚴厲的斥喝聲倏地將絳彩從浪漫迷思中驚醒過來,她詫異自己竟然被韞恬的魅力懾倒,差點忘了接近他的真正目的。

老天,榮公公一句話點醒了她,他是處死她主子和主母的殘酷皇帝,她居然被他迷得理智全失,如果不能在他面前保持清醒冷靜,她如何能替主母報仇,進宮也就失去意義,頂多是讓自己為他的後宮增添一名爭寵奪愛的嬪妃罷了。

韞恬注意到榮公公睜眉怒目地朝絳彩使眼色,在他威示的眼神下,絳彩霎時變了一個人,她雙頰的紅潮疾速褪去,眉眼驀然轉冷了,方才的嬌柔羞怯頃刻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敏銳地感覺到榮公公的態度詭異,絳彩的反應也不尋常,這其中必然大有玄機,他暗暗起了戒心,看來絳彩的身分和進宮的動機並不單純了。

“榮公公,在絳彩未進養心殿之前,朕先將她留給你照看,你要好生待她,萬一不小心把她嚇壞了,朕唯你是問。”他漾開一抹醉人的淺笑。

“奴才謹遵聖命。”榮公公恭敬地磕了一個頭。

“皇上。”王康低聲提醒。“夜深了,皇上不是要上長春宮去嗎?再不走怕宮門要下鑰了。”

絳彩微微一震,長春宮,那是甯貴妃的寢宮。

“那就走吧。”韞恬深深看了絳彩一眼,不再多說什麼,轉身飄逸地離去。

絳彩呆望著他的背影,心口仿佛被無形的手緊緊揪祝

元羲皇帝果真如傳言所說的是個好色的男人,在召幸甯貴妃之前還這般輕薄地調戲她。

她咬著下唇,抑不住心中的幽悶,明知道皇帝寵倖三宮六院是天經地義的事,哪一朝代的皇帝不是如此,
但是她卻為何感到異常煩躁不悅?

怎麼回事?她是替主母討公道來的,管他後宮有多少嬪妃,那些都不幹她的事呀,有什麼好在意的?

她只覺得甯貴妃好可憐,元羲帝處死了她的親阿瑪,她還得虛與委蛇,以身侍君,想必甯貴妃被他抱在懷裏時一定感到萬分委屈難過吧?

一定要想個法子到長春宮偷偷見一見甯貴妃,也許兩人聯手,殺掉元羲皇帝會更快也更容易多了。

沒錯,她要殺掉他,這是她進宮的唯一目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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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4:24


“哦,你說皇帝連提了兩回?”

躺在繡炕上悠悠吸著水煙的皇太后,微訝地放下了白銅水煙袋。

“是,皇上說,要向太后討絳彩去養心殿侍候,連說了兩回。”榮公公清清楚楚地回稟。

站在太后右側的絳彩,垂眸望著青磚地出神。

“呦,這真是新鮮事兒了。”笑意淡淡浮上太后嘴角。“咱們元羲皇帝待後宮嬪妃溫柔多情那是眾所周知的事,但是這麼調戲宮女我可從來沒有聽說過,榮恩,你聽過嗎?”

絳彩不自在地咽下口水,她這輩子也不曾被男人這般調情過,回想起那夜元羲帝調戲她的模樣,心中就湧起一股難以解釋的奇妙悸動。

“回太后的話,就奴才知道的,皇上甚少和宮女說話談笑,開口要宮女近身服侍也是奴才破天荒頭一遭聽見,皇上對絳彩的喜愛可想而知了。”

皇太后轉過頭來,仔仔細細地將絳彩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遏。

絳彩尷尬地抿緊雙唇。

“絕色姿容確實不輸給皇帝那些妃子,但是站在那兒不動時還真像漢白玉雕的娃娃兒,漂亮是漂亮,不過卻也冷冷硬硬的,全沒半點兒柔媚風情,真不知皇帝是喜愛你哪一處?”

絳彩努力表現漠然,兩頰卻一片嫣紅,洩漏了小女兒的嬌態。

“依奴才看,似乎就是絳彩的‘冷硬’,才引起了萬歲爺的興趣。”榮公公陪笑著說。

“怎麼說?”太后輕撇嘴角。

“萬歲爺身邊的女人都是呼之則來,揮之即去的,後宮那些主子一見到萬歲爺誰不使出渾身解數來,好多分得一點兒萬歲爺的寵愛,各宮各院的宮女們又有誰不想引萬歲爺注意的,絳彩沒這份心思,反倒讓萬歲爺覺得新鮮了,萬歲爺畢竟年輕,凡事都喜歡新鮮,對女人自然也不例外。”

“你說的也有理,不過……”太后斜眼瞅著榮公公。“這可能只是皇帝注意到絳彩的一部分原因,我懷疑皇帝已經知道絳彩是什麼人了。”

絳彩驀地一驚,怔然失措地望向榮公公。

“裕賢府的門人和家奴名單裏沒有絳彩的名字,皇上應該不會知道才是。”榮公公低垂著頭,嘴裏雖這麼說,但心裏並不是那麼有把握。
“那可說不定。”太后吸了口煙,慢悠悠地說道:“皇帝聰明機靈得很,還有他那些個神通廣大的四大貝勒,要查出絳彩的身分不是難事。”

絳彩臉上幾乎沒了血色。

在入宮之前,她的名字不叫絳彩,雖然是裕賢府裏的人,但是她都只陪著大福晉住在府邸最偏僻的角落,除了陪伴大福晉,她很少與外人接觸,她和大福晉幾乎是被遺忘的兩個人,這樣也能讓元義皇帝查出她的身分來嗎?

他真有這般神通廣大?

榮公公一直靜默著沒有答話,額前一道冷汗劃破他內心的恐懼,他怕的是一旦絳彩的身分暴露了,自己的項上人頭肯定不保。

“絳彩,你想替大福晉報仇是你對她的一片孝心,但是面對元羲皇帝你還太稚嫩了,說不定一交手,你就會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去。”太后陰冷地一笑。

現在的她千萬分後悔十五年前不該挑上韞恬當皇帚,當年,從怡親王府將謐恬接入宮即位,僅僅五歲的他竟能將繁褥的宮廷禮儀自如進行,毫無失態,當時便十分驚訝他的天資聰穎。

登基大典那日,韞恬穿上龍袍坐在太和殿寶座接受群臣叩拜時,神情自然流露出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儀,仿彿天生就該坐在這張龍椅上接受臣民朝拜,即使見到自己的親阿瑪跪在群臣中朝他行三跪九叩之禮,小小年紀的他竟能忍耐著不哭喊出來,那時候,她就該從韞恬不尋常的表現看出他的將來了。

韞恬太聰明睿智,不會是個可以受制於人的皇帝,可惜,當她明白時已經太晚了,他大刀闊斧地斬斷了等同她右翼的裕賢,重用四大貝勒剪去裕賢的黨羽,正式宣告他的臣民,他才是大清國真正的皇帝。

被他反咬的那一口太痛了,她豈會甘心。

“絳彩呀,你別小看他了。”太后幽幽冷笑。“表面上他似乎風流得很,可是仔細瞧清楚,你才會發現他把每個女人迷得團團轉,然而卻沒有一個女人影響左右得了他。”

絳彩呆怔地聽著,臉上的神情一片迷惘。

“別把韞恬當成了庸君,絳彩,要不了多久,他就會把你裏裏外外都看穿了。”太后冷冷地盯著她。

絳彩怔忡良久,眸心閃過一道冷光。

“太后,絳彩是抱著必死的決心進宮的,在皇上看穿我之前,我就會與他同歸於盡了。”

“若沒有必死的決心,你也絕對暗殺不了他。”皇太后沈著臉冷哼一聲。“總之,在皇帝面前你的戲要演得像樣一些,無論如何都要在他察覺之前得手,否則不只你們這些人要去見閻王,就連我這個皇太后也會有事,你的身上可是牽著幾條人命,聽明白了嗎?”

“奴才聽明白了。”絳彩低聲應著。

“機靈點兒,別一看見皇帝就忘了自個兒是誰,要是讓我知道你起了背叛之心,定將你淩遲處死。”太后的聲調冷如冰鋒。

“奴才明白。”絳彩冷冷地打了個寒顫,木然僵立著,仿彿隻身孤立在懸崖峭壁上,陷入一個進也是死,退也是死的絕境。

這是她的選擇,她沒法後悔,也不能後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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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東暖閣內,韞恬專注審閱著禦案上的名單,詛驍坐在下首喝著香馥馥的熱茶。

“這名單上有裕賢的兩個側福晉,卻為何不見大福晉?”韞恬奇怪地問。

“臣聽說裕賢死的那日,她也跟著自縊身亡了。”規驍說道。

韞恬聞言怔祝
“大福晉沒有子女?”他神色古怪地蹙眉審視名單,似乎在確定什麼。

“沒有。”韞驍微微聳肩。“這位大福晉命運坎坷,一生育有一子兩女,但是都在六歲之前就夭折了,沒有一個存活下來,她悲痛異常,後來哭瞎了雙眼,從此獨居佛堂,她與裕賢情深意篤,在得知他被處死後,她也追隨他而去了。”

韞恬眼中流露出黯然的神色,這是一個失去子女的可憐母親,就像他的額娘,在他五歲入宮當了真龍天子那一年,她便徹徹底底失去了他,即使在宮中朝宴上,見了也不能喚一聲額娘,只能稱她怡親王福晉,額娘見了他,也只能遠遠地跪在地上叩見皇上。

為何人世間總要不停上演這種生離死別的悲劇?

“她是獨居的嗎?”他垂眸深思,淡淡地問道。“雙目失明的人日常生活一定需要人照料,可知道服侍她的人是誰?”

“是一個小姑娘,裕賢府的下人說大福晉都喚她仙兒。”

“仙兒?”韞恬微眯雙眸。“這個仙兒如今在哪里?”

“行蹤不明。”

韞恬蹙眉斜睨喂驍一眼,他要聽的可不是“行蹤不明”四個字。

“皇上別惱。”媼驍淺笑道。“自從裕賢死後,府裏近百名的下人逃的逃、跑的跑了,根本沒有人知道仙兒究竟跑到哪里去,麻煩的是,仙兒這個小姑娘是在繈褓中被丟棄在裕賢府門口,由大福晉扶養長大的,所以除了裕賢府,沒有人知道她能跑到哪里去。”

詛恬怔然盯著名單上的“仙兒”兩個字。

她是個棄兒?

大福晉代替她的父母將她扶養長大,而她也撫慰了大福晉失去子女的傷痛,兩人彼此依賴、分享生活、共度寂寞的日子,感情必然深刻無法割捨,但是他卻間接害死了大福晉,奪走了她生命中唯一的親人。
她一定恨他!


“臣已經派人暗地尋查,過些時日或許就能找到人了。”韞驍接著說。

韞恬怔仲良久。

“不用找了。”他忽地開口。

韞驍不解地看著他。

“朕知道她在哪里。”他深深歎息。

韞驍沈思片刻,眼神一凜。

“皇上認為絳彩就是仙兒?”

“八九不離十。”他點點頭。

“皇上,絳彩被皇太后留在慈甯宮當宮女,這麼做是何企圖?”

“怕是要將絳彩栽養成一朵最毒的花吧。”韞恬悵然地低喃。

這句話令韞驍不由得警戒起來,他深知韞恬的性格和脾氣,對女人他分外溫柔體貼,美女的撒嬌更讓他沒轍,如果絳彩就是仙兒,那麼她將是宮中最可怕的一朵毒花,很有可能危害韞恬的性命。

“皇上!”韞驍霍地站起身。“絳彩此人萬萬不可留在宮中。”

韞恬寂然深思,交搭著十指緩緩靠入椅背。

“不,朕有意讓她進養心殿侍候。”

“皇上!”詛驍不敢置信。

“絳彩的事你們都別插手,朕要自己處理。”

他無奈歎息,視線落在殿前一盞琉璃宮燈上,凝睇著系在宮燈底下隨風搖曳的彩穗。

絳彩啊絳彩,你真是仙兒嗎?

若你真是仙兒,你接近我想得得到的是什麼呢?

我能令你如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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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臺上正在演出“坐宮”。

皇太后端坐在對面觀戲樓的大迎榻上悠閒地看戲,身邊坐了一排盛妝的美麗女子,陪著皇太后談話說笑。

絳彩和玫兒分別侍立在皇太后身側。

從這些女子的言談中,絳彩多少猜出了她們的身分,原來她們都是元羲皇帝的妃子。

這些妃子們一個個美若天人,令絳彩感到奇怪的是,她們互相不都是對方的情敵嗎?怎會相處起來的氣氛如此融洽和樂?

從前,裕老爺身邊只有兩個側福晉,就已經把府裏搞得雞飛狗跳、烏煙瘴氣,彼此見著了面也都像是見到了仇人般分外眼紅,尤其是二福晉的女兒入宮封了甯貴妃之後,在府裏更是氯焰高漲,別說把三福晉給踩在腳下,就連大福晉她也不放在眼裏,怎麼元羲皇帝身邊有六個妃子卻還能一團和氣?她實在弄不明白。

戲臺上的鐵鏡公主努力猜著駙馬爺的心事,站在台下的絳彩也偷偷猜著,坐在最外側一直不說話的美麗主子,是不是就是甯貴妃呢?

“皇上駕到!”

遠遠傳來了王康的一聲傳呼,眾嬪妃們一一起身,目光全都神魂不屬地飄往觀戲樓外,等待著俊逸的修長身影出現,唯獨皇太后無動于哀,面無表情地逕自看戲。

韞恬瀟灑地走進來,朝上座屈膝行禮。

“給皇額娘請安。”

“起來吧。”皇太后正眼沒瞧他一眼,不冷不熱地說:“皇帝政務繁忙,今兒怎有閒情雅興到這兒來看戲?”
“兒臣已有許久不曾陪皇額娘看戲了,今天得空,便來湊湊熱鬧。”謐恬悠然一笑,眼角餘光瞥見了低首斂眉的絳彩。

一看見韞恬,又聽見他說話的聲音,絳彩的心臟莫名地亂跳起來。

“那就坐會兒,一道看看戲吧。”皇太后眼睛望著戲臺,漫不經心地說。

“是。”

韞恬一落坐,眾嬪妃輕盈地步上前蹲身施禮。

“奴才請皇上安。”

“你們也坐吧。”

“謝皇上。”妃子們紛紛坐下。

“絳彩,你去把我那小米白果粥給皇上盛一碗過來。”皇太后忽然說。

“是。”絳彩微微一驚,慌忙回身解開黃雲緞包裹著的食盒,舀上一碗熱騰騰的小米白果粥,小心翼翼地捧到韞恬面前。

“謝皇額娘。”韞恬從絳彩手中接過來,深深瞅她一眼。

絳彩不敢回望,慢慢退回到皇太后身後。

“趁熱暍,喝完了粥身子就暖了。”皇太后難得親切。

“是。”?恬慢條斯理地喝起白果粥。

“今兒天冷,皇帝身上的衣服未免單薄了些。”皇太后眼神冷厲地瞪向養心殿掌宮太監王康。“王康,你是怎麼侍候皇上的?怎麼連服侍皇上穿衣這點小事都做不好!”

韞恬不動聲色地喝粥,他知道自己今天這身袍服並沒有問題,問題出在皇太后有心為難王康,似乎意圖將王康調離養心殿。

“奴才知錯了。”王康哪里敢辯駁,直接認錯。

“沒把皇上侍候好,你難逃被裁撤出宮的命運,可聽清了?”皇太后語帶威脅地警告。
“奴才聽清了。”王康顫兢兢地答話,心中暗暗哀歎,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真想把他從皇上身邊攆走,還怕沒有理由嗎?

謐恬強壓下不悅的情緒,隨口問道“今天演什麼?”

“坐宮。”生性活潑的儀貴妃搶先答了。

“這鐵鏡公主嗓音清亮,唱得還真不錯。”穎貴妃柔聲笑說。

“聽戲我可不在行了。”只對繪畫有興趣的愉貴妃搖著頭淺笑。

“我也是,誰唱得好誰唱得不好,我實在一點也聽不出來。”慎貴妃嬌滴滴地接口。

“雅致的戲曲令人百聽不厭,即使聽不懂音律,也可看看戲文,有些戲文確實寫得極妙。”忻貴妃是家世顯赫的保和殿大學士之女,自幼熟讀詩書,相當聰慧。

“是呀,鐵鏡公主唱著『莫不是夫妻們冷落少歡、莫不是思遊玩秦樓楚館、莫不是抱琵琶另想別彈’……”穎貴妃低低地、淒然地念道。“哎,鐵鏡公王猜駙馬爺的心事猜得真辛苦。”

韞恬轉頭看了穎貴妃一眼,他聽得出她的弦外之音,裕賢死後,她的父親薩爾特也跟著失勢,她害怕接下來便是她自己要失寵了。

“朕這碗粥還有一半吃不了,要不要幫朕一起吃完?”他望著她微微一笑。

穎貴妃愕然注視著他,抿緊了嬌羞的雙唇,一雙眼激動得淚水汪汪。

“還熱的,快吃吧。”他溫柔地把碗遞向她。

“謝皇上賞。”穎貴妃雙手接過來,感動莫名,她明白韞恬此舉的用意是在告訴她,他不會虧待她。

“皇上這麼做,不怕咱們幾個吃味嗎?”儀貴妃不服地扁起小嘴,旁邊幾個妃子都抿著嘴笑了。

“朕一向公平,想討什麼賞儘管說吧。”他淺淺揚著令人意亂情迷的笑。

眾妃登時嬌聲討起賞來,有的要韞恬在她的牡丹畫上御筆親題,有的要書,有的要韞恬賞臉吃她做的菜,韞恬有求必應,一時間,格格笑聲交織成一片。

絳彩不可思議地看著皇宮中帝妃之間的互動,傳聞元羲帝好色,眼前這幅眾星拱月的景象倒是印證了傳聞,最令她驚奇的是這群妃子們,得到了討賞的機會,討的不是金銀珠寶,竟是些尋常之物,在她們身上只看見儀態高雅大方,看不見爭風吃醋的醜態。

她注意到甯貴妃始終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跟著討賞,心中直覺認為甯貴妃必然和她一樣恨透了他。

“寧妃,見了朕為何一直不說話?”謐恬沒有忽略她,親切地看著她笑問。“告訴朕,你想討什麼賞?”

甯貴妃臉上掛著淡淡的笑容,思索了半天,才慢慢開口,用極輕極輕的語調說:“皇上,奴婢想在養心殿過夜,天明再走。”

此言一出,所有嬪妃都被震懾住了,面面相覷,不敢相信甯貴妃敢討這個賞,嬪妃不得在養心殿過夜是宮中規矩,除非她是皇后。

甯貴妃討這個賞,心思不言而喻了。

斜靠在暖炕上看戲吃乾果的皇太后,此刻也不禁正了正身子,想聽聽始終不願立後的韞恬會怎麼回答。

韞恬瞳中掃過一陣不悅的冷光,靜默了半晌,然後緩緩露出一個傷透腦筋的笑容。

“寧妃,你想要的朕暫時給不了,何況在皇太后面前討這個賞未免太失儀了。”

眾嬪妃臉上神色一變,韞恬甚少對妃子們說出重話,當他這麼說時,顯然已經發怒了。

“奴婢知錯了。”甯貴妃神情黯然地垂下頭。

絳彩全然不知甯貴妃討這個賞有何深意,只是不明白為什麼每個人的表情都變了,連皇太后也不例外。

觀戲樓內的氣氛突然凝結住,所有人大氣不敢吭一聲。

忽然間,韞恬漾開一抹淺笑,緩緩起身朝皇太后單膝跪下。

“皇額娘,兒臣也想向皇額娘討個賞。”

“哦,你想要什麼?”皇太后不動聲色,拈起乾果送進嘴裏。

“兒臣想要皇額娘身邊的小宮女。”他深瞅著皇太后身旁局促不安的玉人兒。

“皇帝要哪個?”皇太后明知故問。“玫兒聰明伶俐,乖巧得很,把她賞給你如何?”

“兒臣想要絳彩。”韞恬直接點明,不想陪著皇太后玩拐彎抹角的遊戲。

絳彩渾身猛地竄過雷殛一般的顫慄。

他真的開口了!

這個名字連聽都沒聽過的小宮女,立刻在眾嬪圮之間引發一陣議論紛紛,一雙雙眼睛全投在絳彩身上,盯得她無處可逃。

“你要她做什麼?”皇太后閑閑啜了一口香茶。

“皇額娘適才也責駡過王康侍候兒臣不周,兒臣覺得王康年紀大了,有些時候難免忘事,女兒家的心思比較細膩,所以兒臣想討皇額娘身邊的人,到養心殿幫著王康處理養心殿大小瑣事。”他隨便找了個理由,反正用什麼理由皇太后都不見得會相信。

“皇帝怕是看上絳彩了吧?”皇太后淡淡一笑。

絳彩微微一震,一股燥熱感沖上了臉,直紅到耳根。

韞恬閒散地笑起來。

“皇額娘,兒臣喜愛美物,尤其是女人,看起來一定要賞心悅目才行,兒臣可不要一個蠢笨的宮女來服侍兒臣。”

皇太后呵呵笑起來。
“你要絳彩也行,不過皇帝身邊的妃子也夠多了,可別又沾惹上她才好。”

“兒臣自有分寸,謝皇額娘賞。”韞恬揚起醉人的笑容,滿足地凝視著雙頰嫣紅的玉人兒。

“絳彩,回頭去收拾東西,一會兒就跟著王康到養心殿當差。”皇太后的注意力繼續回到戲臺上。

“是。”絳彩心神不定地呆視著地面,整個人幾乎被來自前方的灼熱目光給燒融了。

“記住,好生侍候皇上。”

“是。”

絳彩茫然失神地輕瞥韞恬一眼,她知道自己該如何侍候他,榮公公教過她幾種方法,每一種都能輕而易舉奪走他的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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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5:02


拎了一個小包袱,絳彩忐忑不安地跟著王康走進養心殿垂花門,她知道前面的路非常兇險,不管能不能成功暗殺韞恬,她都很有可能命喪在此。

她自嘲地苦笑著,有什麼可怕的呢?唯一憐愛她的大福晉已經被他給害死,她什麼都沒有了,還有什麼好怕的?

王康瞅著她那副魂不守舍、不知所措的表情,便溫和地安慰她。

“你別怕,咱們萬歲爺性情好,從不對奴才疾言厲色,更不會打罵奴才,萬歲爺是個體恤人的好皇帝。”

真的嗎?她在心底疑惑地問。

“我是侍候過先帝爺的人,咱們大清宮規甚嚴,對待奴才們很不講情面,但是萬歲爺很不同,是我認為最有人味兒的一個皇帝。”

絳彩冷然不語,不管他是怎麼樣的一個皇帝,她都不會原諒他,是他害死了她親如額娘的大福晉,是他害她又變成了孤苦無依的一個人。

他是君臨天下的帝王,永遠不會瞭解當她失去大福晉時的悲傷和哀痛,她絕不原諒他!

進了養心殿后,絳彩有些吃驚,這座宮殿比起其他宮院規模小一些,甚至比裕賢府都小,但奇異的是,一踏進養心殿便有種莊嚴之感,令人不由得肅敬起來,不敢放肆隨便。

“姑娘腳下步子放輕些,萬歲爺正在東暖閣裏召見大臣,千萬不可攪擾。”王康輕聲叮嚀。

“是。”絳彩連回話都不敢大聲。

王康領著她從西側進去,她看見殿下幾個掃地的小太監,個個用一種古怪的目光盯著她看。

“王總管,這兒可有其他宮女?”她壓低著聲音問。

“沒有,前幾年是有幾個宮女侍候過萬歲爺,不過後來萬歲爺將她們指婚給御前侍衛,她們嫁出宮以後,萬歲爺就不再添宮女進來了。”

“為什麼?”絳彩微怔,這元羲帝不是挺喜歡身陷溫柔脂粉鄉嗎?

“萬歲爺說,好不容易習慣一個人的服侍,卻過不了幾年就得讓她們出宮嫁人,再讓自己去習慣另一批新的人,未免太麻煩了,我們太監則不同,除非犯錯或是年老體衰,否則是不會離開的,所以萬歲爺後來只用小太監,其實呀,萬歲爺是個念舊的人,身邊舊人離去,他總會感傷好一陣子。”
絳彩迷惘了,愈接近元羲帝,就愈發現他與自己在裕賢府中聽來的不像同一個人。

王康緩緩推開一扇門。

“姑娘,你以後就住這屋,進去吧,裏頭都已經打掃乾淨了。”他笑著說。

“這裏?”絳彩吃了一驚,這屋的陳設一點也不像是給下人住的,比她在慈甯宮和玫兒七、八個宮女一起擠著住的西配房要好上太多太多了。

“這是燕喜堂西圍房,往常是給嬪妃臨幸時休息的地方。”

絳彩渾身一震。

“我不要。”她當下立即反應。

“皇上的恩寵你不要?”王康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

“我又不是皇上的妃子,住這兒不是挺奇怪的。”她的兩頰迅速燥熱了起來。

“昨兒你人也在觀戲樓,應該聽見甯貴妃向萬歲爺討什麼賞吧?”王康搖頭歎口氣說。“真不知該說你笨還是蠢,如今整座皇宮裏最接近萬歲爺的人就是你了,你還不要這天大的恩寵?說不定將來我得喊你一聲主子呢,後宮那麼多主子求都求不來的恩寵,你竟然說不要?”

就是不要嘛!絳彩倔強地站在門外不肯進去,她是來殺他的,又不是進宮當他的妃子,要這恩寵做什麼,又怎麼能讓身子給了仇人!

“杵在那兒幹麼,你倒是快進來呀,你不住進來我怎麼向萬歲爺交差?”王康急著跺腳。

“我是宮女,宮女該住哪兒我就住哪兒。”她咬住下唇,緊抱著小包袱,硬是不從。明知道靠元羲帝愈近,她愈能成功殺掉他,可是……少女本能的嬌羞,讓她下意識地抵抗著心底莫名湧出的慌亂情緒。

“我的小祖宗,你別給我找麻煩行嗎?難不成你想跟我們這些太監們擠在一條炕上?就是你願意,萬歲爺會答應嗎?你行行好,快進來吧,別害我了。”王康又氣又急地喊。

絳彩怔站了半晌,鎮靜一想,早在進宮之前,她就已經打定主意什麼都得豁出去了,現在又何苦在這裏為了住所爭執不休。

她不情願地進屋,默默放下小包袱。

“絳彩姑娘,按宮裏規矩,我得先搜查你的包袱,還得搜一搜身,望你別見怪。”王康客氣地說著。

絳彩知道這個規矩,她順從地打開包袱讓他檢查,也讓他搜了身,不過她身上私密的女性禁地王康碰也不敢碰。

“王總管,我該做些什麼?”她一邊收拾包袱,淡淡問道。

“萬歲爺要你當近侍宮女,總之萬歲爺走到哪兒你就得跟到哪兒,沏茶、遞毛巾、更衣、沐浴,聽候隨時召喚……”不知何處傳來細微的搖鈴聲,王康忙邁步出去,一面催促著。“傳膳了,快,跟我到西配殿去。”

絳彩不由得緊張起來,慢慢跟了上去。

到了西配殿外,透著窗,她看見韞恬坐在八仙桌前,漫不經心地看著一本書,四個戴白手套的太監,將裹在黃雲緞內的食盒一一開啟,輪流取出熱騰騰的飯菜擺上桌,然後安安靜靜地退出去。

看見謐恬用膳的排場,絳彩便想起榮公公的告誡。

皇帝的膳食管制得很嚴格,哪一道菜是哪個人做的都很清楚,得到讚賞或是出了問題,直接就能找到人賞罰,而且一道菜從做出來到送進皇帝口中都有十幾雙眼睛盯著,因此要從飯菜中下毒是件很困難的事。

她聽榮公公說,從“茶”裏頭下毒是比較簡單的事,但是皇上身邊總有王康隨侍在側,下毒的時機並不容易掌握,她必須小心謹慎。

王康躬身走進西配殿,輕聲說道:“皇上,奴才已將絳彩安置妥當了,她人現在殿外,要不要今天就讓她當值侍膳?”
韞恬放下書卷,抬眼望向窗外,便看到了粉雕玉琢、甜美靈巧的玉娃娃。

“把她叫進來。”他唇邊慵懶的笑容悠悠漾開來。

“喳。”

王康躬身退後幾步,走近絳彩,低聲說道:“萬歲爺要你侍膳,你侍候過皇太后,應該就會知道怎麼侍候萬歲爺了,快進去吧。”

絳彩點點頭,默默進殿站在八仙桌一側,殿內只有她跟韞恬兩個人,在他目不轉睛的注視下,她緊張得捏住自己的衣角,不知道該看哪里才好,一雙眼睛只好盯著桌上豐盛的菜肴,一動也不動。

王康在殿外拚命向她使眼色,要她給韞恬布菜,她故意沒看見王康的暗示,一來是不知該如何侍膳,二來是心底恨他,不甘服侍。

“你不是太后身邊的近侍宮女?怎麼榮公公沒有教過你如何侍候主子用膳嗎?”韞恬支著下顎笑問。

沒有,只教過她要如何在膳食裏下毒。她在心裏回答,臉上什麼表情也沒有。

“那你在太后身邊都做些什麼?”他審析著她臉上的神情。

“送茶、遞水,侍膳不是絳彩的事。”她低聲回答。

“那你現在要學著點了,以後朕用膳時都要你侍候。”

“是。”她仍然盯著桌面動也不動。

“這裏有你喜歡吃的菜嗎?”他拿起象牙鑲金筷,柔聲問。

絳彩猶豫了一會兒,輕輕點頭。

“哪一道?”

她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一道燒鵝上。

韞恬一派悠閒地起身,夾起一塊燒鵝放進一隻空碗裏,然後移到她面前。

“吃吧。”

絳彩微愕地望向他。
“眼睛總算肯看著朕了。”他懶懶一笑。

她慌亂地移開視線,一顆心怦怦亂跳。

“還想吃哪道菜?”他又開口問。

她的視線猶疑地在桌面上溜了一圈,然後落在醬肘子那道菜上。

謐恬伸出筷子,夾起醬肘子放進她碗裏。

“這就是侍膳。”他輕笑了笑。“如果你一直不看著朕,你怎麼會知道我想吃什麼?”

絳彩微顫了一下,目光艱難地移向他和煦的笑臉。

這個元羲帝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竟然親自教她如何侍膳,她只是個小宮女,他為何待她這般親切溫柔?

“陪朕一起吃吧。”他逕自夾菜吃起來。

“可……奴才只是宮女,怎能和皇上同桌吃飯。”她不安地咬著唇。

“喔,原來你也知道你‘只是宮女’。”他呵呵一笑。

絳彩聽得出來他這句話比較像是開她玩笑,而非故意嘲諷她。

她怔然凝望著他溫和迷人的笑臉,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韞恬對待她的態度十分縱容,即使她的表現不合規矩,即使她回話的方式異常冷淡,他卻始終不曾動怒。

為什麼?真像榮公公說的,他喜歡上她的美色,所以對她百般親切溫柔?

王康這時捧著綠頭牌子銀盤進殿,不等王康走近,謐恬便伸手一揮。

“朕今天不翻牌子,下去吧。”

王康愣了一下,目光詭異地在絳彩臉上轉了轉。

“好生侍候著。”他用無聲的唇語對她說。

絳彩先是不解,在瞥見韞恬眼中一抹極淡的邪笑時,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渾身著火似地發燙起來。
韞恬一手托著臉頰,一手慢條斯理地夾菜,凝視著她的眼神深幽莫測,帶著奇異的魅惑力。

不會吧--

她的膝蓋發軟,指尖無法控制地輕顫著。

萬一元羲帝真要她侍寢,她該怎麼辦?

榮公公曾對她說過,皇上在召幸嬪妃時是最脆弱的時候,要殺他是最好的時機,可是……她不想把身子給了仇人。

該怎麼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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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漸漸暗了,絳彩看著滿桌豐盛的菜肴,卻提不起半點胃口來。

“我的小祖宗,你一直看著菜就飽了嗎?我還有很多差事要做,你倒是快著點兒吃呀,菜都涼了。”王康站在她對面急躁地喊。

他奉了韞恬之命要盯著絳彩吃飽,可她偏偏大半天才夾口菜吃,從傍晚吃到了天黑還沒把她碗中的菜吃完,急都快把他給急死了。

“我不餓,不吃了,哪有這樣逼著人吃飯的。”她賭氣地放下筷子,是皇帝就可以這麼整著人玩嗎?

剛才在韞恬面前,她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才好了,哪里還有心情吃飯,他見她一口飯菜都沒吃,乾脆先行離開,然後把整桌膳食全賞給她,要王康進來盯著她吃飽。

“能和萬歲爺同桌吃飯是天大的福氣,萬歲爺怕你餓著,特地把禦膳賞給你吃,你能不能別這麼不識抬舉呀!”王康火得很,不懂韞恬怎麼會對這個臭脾氣的丫頭另眼相看。

“我不習慣站著吃飯。”她沒好氣地回嘴,一個人站在這兒吃著陌生珍奇的菜肴,即便是山珍海味,在她吃起來也味如嚼蠟。

“你--”王康氣得只差沒去捶牆。“我可是侍候萬歲爺的人,現在卻要來侍候你這個丫頭片子,你真不知道你的面子有多大?我在宮裏當差快三十年了,這回走的是什麼運哪,連個小宮女都得侍候!”

絳彩忍不住噗哧一聲笑出來,她進宮之後見過王康不少回,每回看見他都是規矩莊重,安安閒閑的樣子,從未有過如此失態的舉動,頭一回見到他這麼氣急敗壞的模樣,便不禁笑了起來。

“你還笑,敢情存心欺負我老人家嗎?”他氣呼呼地罵道。

絳彩笑著搖了搖頭。

“好嘛,王總管,你別氣了,我把這碗菜吃完,好讓你交差總行了吧。”絳彩的心情輕鬆了不少,胃口也開了,她很快地把碗裏的飯菜吃完,笑嘻嘻地朝他亮了亮空碗。

原本焦躁的王康見了她頑皮的笑臉,也忍不住輕聲一笑。

“你呀,是我見過最不認分的宮女了,要知道,伴君如伴虎,別仗著萬歲爺寵就蹬鼻子上臉,要是招來了旁人妒恨,可有你受的了。”

“我才沒仗著萬歲爺寵。”她連忙否認。

“有沒有你自個兒心裏最清楚。”王康深深看她一眼。

她有嗎?細細深思,似乎真有一點仗著韞恬喜歡她而放縱自己任性起來的感覺,要不是沖著他喜歡她這點,她如何敢在他面前冷著一張臉,如果韞恬一開始就表現得對她不感興趣時,她還能任性得起來嗎?只怕為了接近他,再不堪的事都得逼著自己去做了,還管什麼身子清不清白?

“別愣在這兒了,還不快去侍候萬歲爺?”王康走到殿門拍了拍手,立即走進兩個小太監,安安靜靜、簡潔俐落地撤膳。

“我……該去哪兒?”她囁嚅地問。
“這會兒萬歲爺通常會在後殿讀讀書、寫寫字,你趕緊到禦茶房提壺熱水過去,隨時記得給萬歲爺倒水沏茶,你是在太后身邊侍候茶水的,這就用不著我再教你了吧。”

“是。”絳彩慢慢走了出去。

王康瞅著她的背影歎了口氣,絳彩聰明靈秀的模樣很討人喜歡,可惜她待人處事、世俗應對上都太過於生嫩了。

皇宮裏人人都像包著一層蠟,不管心裏有多麼悲傷難過的事,也絕不能哭喪著臉,還要笑吟吟的讓人看不出來,誰也難以看見對方的真心。

剛入宮不久的絳彩,尚未在皇宮這座大染缸裏浸染太久,仍擁有她真實單純的心性,不管是喜怒哀樂都清清楚楚寫在臉上,瞞不了人,但是這又真又直的性子,在皇宮裏肯定要受苦的。

“動作快著點兒!”王康在她身後催促著。

“喔。”她咬著唇,加快了腳步。

經過養心殿前的庭院,院中栽種的杏樹和桃樹都開花了,淡雅的清香撲鼻而來,她怔然立在院中欣賞著花苞綻放的美景。

這麼快,春天已經來了。

如果日子都能過得像這一刻的悠然靜謐,該有多好。

她幽幽歎息,緩緩走進禦茶房提起裝滿熱水的銅壺,在小太監的帶領下經過穿堂到了後殿,然後看到了韞恬。

他在半啟的窗前獨坐,提著筆專注地寫字,窗外淡淡的月色輕泄在他的身上,使他整個人看起來像籠罩在一層輕煙薄霧中,俊雅飄逸得宛若天人,令人屏息。

她像掉進了縹緲的夢境般失魂怔忡。

這男人不僅僅擁有一國之君的尊貴身分,還有一顆聰明睿智的頭腦,更有令女人癡迷傾醉的魔力,他的存在簡直是一種罪惡。
可怕的男人哪,絳彩在心底無助地嘲問自己,在未進宮之前,她對他的恨是深到了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的,可進宮第二日無預警遇見他之後,濃烈的恨意竟教他勾魂攝魄的笑給一絲一縷地勾去了。

這男人可是女人的魔?竟能將原本恨透了他的自己,變得忘記了該怎麼去恨他,連要追憶起那股滔天的怒恨都無比費力了,還如何下得了手?

她好害怕真如皇太后所言,自己面對聰明敏銳的元羲帝太過於稚嫩了,說不定一交手就給他生吞活剝了去。

她想不明白原先對元羲帝那股烈火般的恨意到哪里去了?為何怎麼就是找不回來?就算他有奪人心神的魔力,她也不該因此而神魂顛倒,忘記將她視如己出、撫養成人的大福晉的恩德?

她不能忘記,她進宮是來報仇的,如果下不了手,她要如何報答大福晉對她的養育之恩?

忽然間,韞恬微轉過頭,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她登時渾身僵住,腦中的胡思亂想都給他的輕輕一瞥嚇得無影無蹤了。

她急忙提著銅壺輕聲碎步地進殿,屈膝請安後,小心翼翼地走到禦案前把茶水沏上。

殿內燈燭明亮,在倒茶水的同時,她也看見了韞恬剛剛寫好的兩句詩--

初生欲缺虛惆悵
未必圓時即有情

倒完水,她默默地退到隔間,將銅壺放在炭盆上,再慢慢走回來,站在殿側垂眸望著地面,不言不動。

“認得字嗎?”韞恬親切笑問。

“認得。”從前陪伴大福晉時,她會念詩、念佛經給大福晉聽。

“念念這兩句詩。”

“初生欲缺虛惆悵,未必圓時即有情。”她盯著地面背誦,仍站得遠遠的沒有走近。

韞有些驚奇地看著她。

“你會背,那就應該明白這兩句詩的意思了。”

“明白,詩的意思是說人們看著殘月時總是為了月的殘缺而惆悵不已,但卻只是空惆悵罷了,即使月亮在最盈圓的時候,也未必就會對人有情。”大福晉曾經解釋給她聽過,還有很多很多的詩,大福晉也都教她背過,大福晉常常說,要她多讀書,多長些學問,將來可以求老爺給她找個好一點的婆家。

但是……大福晉死了,再也不會有人將她當成心上的寶貝了。

想到這裏,她感到一陣淒涼悲切,情不自禁地抬眸,飛快地恨恨瞪他一眼。

“看樣子你讀過不少書。”看見她眼中掠過的一絲恨意,韞恬的眼眸變得異常深邃。

“只讀過一點。”她冷下了聲調。

“那很好,朕喜歡讀過書的女子。”他起身,緩步走向她。“那兩句詩,朕就賜給你。”

韞恬一靠近,絳彩便嗅到一股幽幽冷香,她猛然斂住呼吸,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跳。

“謝皇上賞。”她蜷緊小手蹲了蹲身,努力抗拒他懾人心魂的魅力。

對女人太有經驗的韞恬,早已透析了絳彩微妙的心思和單純的少女情懷,雖然她面無表情地力持鎮定,但是嫣紅似血的耳朵卻洩漏了心情,他的唇角不禁揚起自傲的淺笑。

“喜歡我嗎?”他盯著她火紅的耳珠子悠悠輕問。

這句話如一把轟天火炬,燒得絳彩面紅耳赤,渾身燥熱。

她從來不敢想這個問題,一直把自己看見他時失神、恍惚、迷亂的反應歸咎于他卓然絕俊的形貌和骨子裏透出來的魅惑力上頭,從來沒有想到過,原來自己根本就早已經喜歡上他了。

不行,她不能喜歡他,她怎麼能讓自己喜歡上他!


“你喜歡我,對嗎?”他俯下臉更貼近她,溫熱的吐息暖暖刺激著她耳際敏感的神經。

她的心跳擂鼓般地又快又急,難堪羞慚地說不出話來。

“朕問你話,你竟敢不答?”他魅惑地在她耳畔呢喃。

絳彩固執地盯住地面,情況不應該這樣發展的,她不應該對他發生了感情,不應該喜歡上他,這些話她該如何回答?

韞恬低沈一笑,張口輕咬住她珠玉般的耳垂,恣意吮弄。

絳彩如遭電殛,陌生的顫慄迅速傳遞全身,她駭然失聲驚叫,本能地撇頭閃躲,推拒抵抗著他的侵犯。

啪!

絳彩在驚慌的推打中,猛然一個又急又重的耳光擊中他俊美無瑕的臉,兩人同時錯愕地怔祝

死定了!她一回過神,驚駭地察覺到自己闖下了的滔天大禍,登時嚇得魂飛魄散。

韞恬詫異地挑高了眉,從出生到現在,第一次嘗到挨打的滋味,他偏著臉,舌頭在口中舔著被她打中的那一側臉頰,微蹙眉心,似乎在確認右臉是不是真的挨了一巴掌。

生平第一次挨耳光就已經夠令他震撼了,拒絕他的調情挑逗更讓他覺得受辱。

“你打我?!”他似惱非惱地冷睇著她的恐慌。

他生氣了!

絳彩第一次看見他臉上出現了惱怒的神情,她駭然抽息,驚恐的感覺霎時間席捲了她的意識。
她打了他!老天爺,她居然打了他!她甚至還看見他頸側有兩條微紅的抓痕,顯然也是自己在剛才那一陣推打中的傑作。

絳彩軟軟滑癱在地上,整個蜷成一小團,她驚恐地搗著自己的雙唇,無法控制渾身劇烈地顫抖。

她死定了,仇還沒報,居然一時失手打了皇上,她這下子死定了!

看絳彩嚇成那樣,本有些惱火的韞恬也不禁心軟了。

在他的周遭環境中,沒有人敢在他面前露出率直的情緒,他也從來沒有想過,這個世上居然會有人敢動手打他,因此在他調情遭拒,還被甩一耳光的那一瞬間,直覺天子尊嚴受到了挑釁,而忍不住動怒起來。

但是看見她嚇得臉色蒼白,渾身哆嗉的楚楚可憐模樣,他的怒氣頃刻間便煙消雲散了。

多麼難得的玉娃娃,心裏想什麼,由臉上即可一目了然,個性單純得藏不了半點心思,這樣的人,根本不能成為一個工於心機巧計的人。

“絳彩呀絳彩,別忘了這裏是什麼地方,你是什麼人,而朕是什麼人,一失手是極有可能招來殺身之禍的。”他溫和地譴責她。“幸好剛才這裏只有我們兩個人,朕可以饒恕你無心之舉,但是萬一有旁人在,即使朕能饒恕你,旁人也不一定能,你懂嗎?”

絳彩艱困地咽著喉頭,無助地怯怯發顫。

他微彎下腰,輕輕撥開她覆在額前的發絲。

“才打了朕一巴掌就嚇成這樣,以後還怎麼幹大事?”他溫柔和煦地低吟。

好奇怪的話,什麼意思?

絳彩的魂早已嚇飛了,根本聽不懂他的弦外之音。

韞恬修長的手指緩緩撫摩著她柔滑的臉蛋,意味深長地一笑。

“朕要更衣沐浴,你過來侍候吧。”他直起身,緩緩走出殿門。
絳彩的腦子一片混沌。

她打了他,他不懲罰她嗎?

為什麼?

為什麼他不追究?

她不懂、真的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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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5:52


“除了絳彩,任何人都不許進來。”

韞恬背對著倒熱水的小太監,低聲下令。

“喳。”小太監倒完了熱水,彎著腰退出去。

絳彩手捧著放置黃綢中衣的紅木託盤,尷尬不安地站在巨大的銀澡盆旁,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看著一個貴為天子的男人洗澡,而這個男人還是個曠世美男子,光這麼一想,她就覺得自己要窒息而死了。
“你過來。”

韞恬一句短促的命令,嚇得她差點震翻手中的紅木託盤。

她放下託盤,低著頭走到他面前,眼睛盯著他腳上的明黃朝靴。

“把臉抬起來。”

絳彩猶豫了一下,緩緩抬高目光平視前方,正前方是他寬厚的胸膛,她不敢再往上瞧,就怕一看見他那雙勾魂眼,她又要忘記自己名叫絳彩了。

“把臉抬高,看著朕。”

他醇厚低沈的嗓音令她的心猛然一跳,她的視線極緩慢地往上移,然後,先是看見了他頸邊的兩條抓痕,接著看見他的右頰上明顯印著三道她留下的指痕。

她驀然低下頭,一顆心慌亂無措。

“你的力氣倒不校”他的長指撫揉著自己微紅的右臉,嘲弄地一笑。

“奴才不是有意的,請皇上恕罪。”她真的不知道自己那一掌居然會打得那重。

“朕若是想懲治你,又何必替你掩飾罪行。”

絳彩困惑地輕瞥他一眼,又迅速低下頭。

“朕臉上的紅印子和抓痕一時三刻是消不了了,你想若是被王康看見朕這副模樣,你縱是有一百顆腦袋也得掉光了。”他笑說。

絳彩重重一震。是啊,要是被人發現尊貴無比的元羲皇帝居然被個放肆的小宮女甩耳光,就算他不追究,她的腦袋照樣得搬家。

“下回學聰明點,別挑朕的臉打,要打也得打在不容易被人發現的地方。”他深深瞅著她,那雙晶燦詭黠的眼,瞪得她心慌意亂,無所遁形。

“不、不會有下回,奴才怎麼敢。”他說那些話是什麼意思?是捉弄她?調侃她?還是一種警告?

“這世上只有你敢動手打我,只有你把我當成一個普通男人,這種感覺很特別,也很新鮮。”他雙臂環胸,淺淺地笑。

絳彩好茫然,似懂非懂地輕瞟他一眼,為什麼他喜歡被她打的感覺?有人喜歡被人打嗎?他真是奇怪。

“給朕寬衣。”他柔聲下令。

“是。”絳彩拾起手笨拙地解他的領扣,但是他個子太高了,而她嬌小得還不到他的肩頭,她舉得兩手發酸,才好不容易解開他的領扣,喘了口氣,繼續解側身的一排扣子。

韞恬微低著頭,欣賞她臉上專注的神情,當她的纖纖十指費力地與一排衣扣奮鬥時,總會不經意地觸碰到他,漸漸喚醒他蟄伏的欲望。

他微微往前傾身,一點一滴地彎下腰,偷偷嗅聞著她發際間幽幽散發的甜美氣息,小巧晶瑩的翠玉耳墜子在她的粉頰邊輕盈晃蕩著,將他的心湖撩撥起一陣陣漣漪。

“等你解完扣子,水都涼了。”他情不自禁地在她粉頰上親了一下。

絳彩霎時紅透了臉,慌亂得手指差點打結,纏鬥了半天,終於解完了馬褂上仿彿永遠解不完的衣扣。

他展著雙臂,讓絳彩方便脫卸他身上的衣物,一直脫到了他身上最後一件白綢單衣,接著在看見他赤裸胸膛的那一瞬,她紅著臉飛快地移開視線,這是她打出生以來,第一次見到男人的身子,羞澀得一雙眼睛不知道該看哪里才好。

韞恬眼中笑意閃爍,愛極她不解人事的嬌羞模樣,他優雅地跨進澡盆,全身舒展地浸入熱水裏。

“過來替朕擦背。”他背對著她,忍著笑下令。

看著他的背,絳彩一顆怦怦亂跳的心這才靜定了下來。

她小心翼翼地在澡盆旁蹲下來,拿起繡有金龍的毛巾浸了浸熱水,平鋪在手掌上輕緩地替他擦背。
這一刻,她和他之間的距離太接近了,近到他的裸身可以在她眼中一覽無遺,她可以肆無忌憚地看著他,不必擔心窘態無處可藏。

她微有羞怯又忍不住好奇地欣賞他的裸身,她驚奇地發現,浸在氤氳熱水下的肩背泛著牙骨般的柔白,閒散展開在銀盆上的雙臂看上去全無膚疵,指甲仿彿像透明的冰片,結在雪也似的指端,好似隨時會在熱霧中化去,在微亮的燭光中,他好看得恍若夜月之魂。

她看得癡怔了,這男人天生就是來迷惑眾生的嗎?

韞恬忽然轉過頭,接住她癡癡的凝望,她倏地倒抽一口氣,慌忙低下頭假裝擰毛巾。

聳立誘人的胸脯就在他眼前,隨著她急亂氣息而輕顫著,他的眼瞳變得迷離深沈,氤氳的水氣下覺更加熾熱澎湃。

“想洗澡嗎?”他眼中儘是邪氣的笑謔。

“謝皇上關心,奴才一會兒回房再洗。”她不安地回答。

“不如現在就和朕一起洗好了。”他忽然玩心大起,伸長手臂一把將她勾進澡盆裏。

韞恬突如其來的舉動令絳彩大驚失色,她羞窘地想爬出去,卻被韞恬用力一扯,順勢拉入懷裏緊緊抱祝

原本只能容納韞恬一個人的澡盆,加進了她就擠得動彈不得了,即使想退也無處可退。

“皇上,您別這樣,請放手……”被他牢牢抱在懷裏,她只能雙手環胸,蜷著濕透的身子動也不敢動。

“當我的女人,絳彩。”他箍緊她的腰,低首攫住她微啟的朱唇。

絳彩徹底驚傻住,沒有足夠的神智反抗,全無經驗的她,只能瞠著大眼無助地任他吻噬吮嘗。
他暖熱的氣息、他的體溫,還有熾熱的水,都讓她熱得快融了似的,虛軟地癱化在他懷裏,恍恍惚惚地不知身在何處。

“你的味道比我想像的更甜。”他滿意地低啞吟歎,唇舌探索、侵略著她脆弱而青澀的意志。

頭好昏,她無力抵禦他纏綿吮吻的魔力,陷溺在暈眩的意亂情迷中,任其擺佈,心神飄蕩之際,不知何時,他已從容地分開她的腿,讓她跨坐在他身上,一隻手悠悠緩緩地解開她胸前的襟扣,一層層地剝下她濕濡的衣衫。

他優閑地在水中撫摩她柔滑的同體,她的肌膚細嫩得令人歎息,就如她臉蛋給人的感覺一樣甜美,他一手隔著緊裏住她酥胸的肚兜,恣意享受掌中的飽滿觸感,另一手滑到她背後,摸索著肚兜的系帶。

“小丫頭,朕還是第一次看見綁帶如此繁複的肚兜,得花多少功夫才解得開,還真是守身如玉。”極度傾近的竊竊笑語宛如一道響雷,徹底震回了絳彩的魂魄。

她腦中疾速閃過一個恐怖的念頭,想起了藏在胸前的巨大秘密,最令她恐慌的是,他的一隻手正按在這個秘密上頭!

“啊--走開!不要碰我!”她嚇得拍開他的手尖聲大喊,雙手死命地環在胸前。

“你說什麼?”他眯起雙眸,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聽見了什麼,居然有人膽敢對他說出“走開”、“不要碰我”這樣犯上無禮的話。

“皇上,奴才只是宮女,不是您的嬪妃,您請自重!”她雙手緊抱著前胸,狼狽地掙扎起身。

“你膽敢再說一遍!”他猛然抓住她的手臂往後一扯,她再度跌回他的懷裏。

“皇上……”他冷傲的眼神嚇住她了。

“手拿開。”他盯著被她死命護住的胸脯,眼神深邃得令她顫慄。

“不要!”秘密一旦曝光,她必死無疑,寧可衝撞他,她也要護祝
絳彩三番兩次的拒絕,激起了韞恬心中一股連自己也說不清的傲怒。

“朕的命令,你竟敢說不要!”

他猝不及防格開她的手腕,悍然揪住她的肚兜,意圖撕扯開來,她嚇得差點昏厥過去,強烈的衝擊與恐懼潰散了她的意志力。

“住手!”她像被判了極刑的死刑犯,恐懼蓋過了驚慌,憤怒又蓋過了恐懼,她的情緒赫然爆發,失控地放聲大叫。“我又不是你不可或缺的女人,你有那麼多的妃子,還不夠你享用的嗎?為什麼非要招惹我不可!”

她的怒喊挫得他無言以對,從來沒有一個女人敢出言頂撞他,更不可能說出這種足以死上一百次的話來,他生平頭一遭在女人面前嘗到挫敗感,心中的煩躁和混亂令他更形惱怒。

“你瘋了?竟敢說出如此犯上無禮的話,你是活得不耐煩了嗎?”他的雙手轉而捏住她的下巴,睥睨的雙眸充滿威嚇。

絳彩冷然一顫,她豈會不知觸怒天顏是怎樣的下場,只是萬沒想到才進養心殿不到一日就前功盡毀了,也讓她明白了殺他根本不是她心中所想像的那麼容易,事已至此,反正橫豎都是一個死,痛駡他一場之後再死,也算對得起九泉之下的大福晉了。

“人命在皇上眼裏有如螻蟻般輕賤,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宮女,皇上處死我不過就像踩死了一隻螞蟻,你是皇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何曾想過在你殺了一個人之後,那人的親人們會是怎樣的痛不欲生?”她的臉上掠過一抹痛楚,嘴唇微微顫慄著。

她一直設法忘記大福晉在聽見裕老爺被賜死後悲慟哭號的模樣,也一直不敢去想起突然看見大福晉吊死在屋樑的慘狀,但在此時此刻忽然地想了起來,哀痛的淚水倏地溢出眼眶,她想保持鎮定,但卻抹不盡泉湧的眼淚。

“還想說什麼,繼續說完。”韞恬垂眸凝視著她憤恨的淚水,也看見她眼中盛滿了深深的怨痛。

“皇上手握生殺大權,可以輕易讓人生、讓人死,你擁有天下,擁有朝拜你的億萬臣民,你所擁有的一切都是最好的,你如何能明白小小螻蟻為了活下來而費盡的千辛萬苦,你一道聖旨可以讓人死、可以奪人快樂、毀人幸福……”她使勁抹著淚水,無法控制變了嗓的哽咽。“你不會瞭解,被你摧毀人生的人,接獲你的聖旨……還得磕頭謝恩……”猝湧的淚勢讓她再也說不下去了。

韞恬深瞅著她悲傷脆弱的淚顏,他確實是毀了她的快樂和幸福沒錯,但是他所面對的詭譎人生複雜得又豈是單純的她所能明瞭的?

他無奈低歎,起身跨出澡盆。

“水冷了,你最好快點起來,以免著涼。”他拿著幹毛巾擦拭身上的水滴,然後逕自拿起紅木託盤上的綢衣穿上。

絳彩怔然呆望著他優雅穿衣的動作,不敢相信在她說完了那一大堆欺君犯上的話之後,他居然沒有叫人把她拖出宮去亂棍打死,而只是關心她會不會著涼?

“回屋去換上幹衣裳,好好睡一覺,明早再到東暖閣當差。”他拿起幹毛巾丟向她的腦袋,蓋住了她的視線。

等她扯下毛巾時,他已經走出隔間,只看得見他的悠悠背影了。

絳彩怔怔呆坐著,好半晌都回不了神。

她一再衝撞他,又說了許多犯上的話,為什麼他還願意放了她?她不懂他心裏想什麼?

王康快步走進來,猛一見絳彩衣衫不整、渾身濕濡地坐在澡盆裏,驚訝地瞪圓了眼。

“你這是怎麼回事?瞧你這模樣……難不成萬歲爺臨幸了你?”王康瞠目結舌地指著她驚喊。

“沒有的事,王總管別胡說。”絳彩急忙搖頭,俏臉脹得通紅。
“沒有?”王康一臉詭異。

絳彩匆匆起身,抓起濕淋淋的衣衫疾步飛奔出去,頭也不回地沖回房裏。

她小心翼翼地解下肚兜系帶,從柔軟豐盈的乳溝間取出她方才誓死捍衛的巨大秘密。

那是一柄打得短小輕薄的匕首和一小瓶劇毒的藥粉。

這兩樣東西都是用來取元羲帝性命的!

她當初費了多大的功夫才得到這兩件東西,但是此刻閃動著冷光的匕首,看起來竟然那麼礙眼。

她是怎麼了?

他的溫柔惹得她好心煩,寵溺的眼神讓她好反感,熾烈的熱吻令她好排斥,他對她所做的一切根本都是在摧毀她想殺他的念頭。

一想到他,她就煩躁得無法忍受,痛恨自己為什麼要被他迷惑?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事不宜遲,她必須儘快殺了他,否則身心都終將淪陷。

突然,她聽見門板上響起兩下輕叩聲,她迅捷地將匕首和毒藥藏在枕頭底下,急忙披上外衣前去開門。

“是誰?”她在門內提心吊膽地問。

門外沒有人應聲。

她疑惑地慢慢打開門--

驀然間,一枝枝開滿了杏花的枝條從高高的門縫間飄落下來。

她詫然呆住,怔愕地呆視著灑落一地的霏霏紅雨,隱約覺得有道目光凝視著她,她乍然抬眸,看見韞恬佇立在廊下,望著她淺淺一笑後,轉身消失在夜色裏。

他怎麼可以這麼待她?她是要殺他的呀!

杏花香氣撲鼻而來,催動了她的淚意。
她緩緩彎下身撿拾杏花枝,眼淚悄悄順頰而下。

完了,全完了……

她的心陷落在何方?她已尋不到了。

仿彿聽見幼年的自己,用童稚的聲音天真爛漫地吟唱著--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少年?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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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正時刻,天色未曙。

韞恬比平時更早起身,他下床用力深呼吸,想到昨夜絳彩看見杏花時的詫然神情,他的臉上微露出一個孩子氣的笑容。

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覺得自己就像個孤單很久的孩子,忽然問找著了玩伴,心中有股滿足與喜悅莫名激蕩著,一整夜,他的心情都有如騰雲駕霧般愉悅。

值夜的太監們一見韞恬下床,連忙打開寢宮的門,捧著銀盆熱水和毛巾進來侍候他梳洗。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

“叫王康進來。”他伸展雙臂,讓太監替他更衣。

“喳。”

值夜太監趕忙傳話出去,下一會兒,便見王康悄無聲息地走進來。

“奴才給萬歲爺請安。”王康叩頭。

“不必去把絳彩叫起來,就讓她睡到自然醒,誰都不許吵醒她。”他一邊梳洗,一邊說道。

“是。”王康已然明白了絳彩在養心殿裏的特殊地位了。但是久居宮中的他,不免擔心起來,一旦有女人在皇上心裏有了特殊的地位,怕的是後宮不會再有如此的安詳寧靜了。

韞恬梳洗完畢,穿戴好衣服,走出寢宮,逕自走向西配殿。

養心殿內所有的燈一一被點亮了,一群禦膳房的太監提著食盒魚貫而入。

用完早膳後,他召見了軍機處大臣,擬議了幾件政務,散朝時太陽已升得極高了。

“皇上,臣弟已經聽說了。”待軍機處大臣離去後,韞麒忍不住開口說道。

“聽說什麼?”韞恬低頭閱看著河南巡撫的奏摺。

“韞驍懷疑不久前進宮的小宮女絳彩很可能就是裕賢府侍候大福晉的仙兒。”

“嗯。”他眉也不抬,提著朱筆批折。

“皇上,‘嗯’是什麼意思?”韞麒對他的態度大感詫異。“那個絳彩進宮分明有鬼,皇上居然還把她討到養心殿當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韞恬百般無聊地放下朱筆,終於抬起視線看向韞麒。

“朕不是告訴過韞驍,絳彩的事情朕自會處理,誰都不許插手的嗎?”

“皇上。”韞麒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這個小宮女關係到你的性命安危,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們幾個怎麼能置之不理。”

“別擔心,不會有事。”他提筆繼續批折,神態怡然雍容。“她若是真想報仇,朕就如她所願。”

韞麒差點沒從椅子上栽倒。

“皇上,您的命可只有一條啊!”他失聲大喊。

“這個我知道,我還沒把自己當成神,用不著你刻意提醒。”韞恬皺眉斜睨著他。

“那你說‘如她所願’是什麼意思?”韞麒實在聽不懂他這位皇帝哥哥的玄妙回答。

“她既然恨我,我就讓她有機會洩恨,只要能讓她發洩恨意,也許不一定要送上我的性命。”他閒散地說道,面對同胞親兄弟,他的態度親切隨便了許多。

韞麒愈聽愈玄,萬分困惑。

“皇上,臣弟有一事不明。”他誇張地拱手詫問。

“說。”韞恬放下筆,悠然換了一個坐姿。

“不知皇上如此犧牲所為何來?”他不解地攤了攤手。

“你可問到重點了,真要命。”韞恬挑眉輕笑,笑得甚是無奈。

“重點是……”韞麒心驚膽跳起來。

“絳彩給我的感覺非常特別。”他微微一笑,神情像是想到了什麼般怔然失魂了一瞬。

聽到這樣的回答,韞麒的直覺是不妙。

“敢問特別之處是……”

“很難說明,不過,她拒絕當我的女人,這點夠特別吧?”

“那的確是夠特別。”韞麒愕呆了,完全無法否認。

在這座皇宮裏,除了皇太后以外,有哪個女人不想剝光他這位皇兄的衣服,突然出現了一個拒絕召幸的女人,也難怪他的皇兄覺得她特別了。

“更特別的是……”韞恬忽然壓低聲音說。“她居然敢打我耳光。”

韞麒一聽,整個人驚得跳起來。

“皇上,她竟敢如此犯上無禮,為何不將她亂棍打死?豈可由她胡來!”

“更要命的是……”他慨然一歎。“我捨不得她死。”

韞麒徹底傻祝不妙,真的不妙了。

“皇上,她的姿色遠勝過你後宮六大美女?”不會吧,他不敢相信。

韞恬沈吟著,似在發怔,又似在沈思。

“在我的眼裏,絳彩是個女人,而她們是六朵絕色鮮花,兩者是無法拿來相比的。”他的唇角漾著迷離悠淡的笑意。

韞麒瞠眼大驚。糟糕,慘劇發生了,他的皇兄愛上了女人,而這個女人還可能是來取他性命的。

“皇上,對絳彩這個女人你千萬不能大意,更不能愛上她,您可別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韞恬不應也不辯,一逕支著下顎眺望窗外盛開的杏花樹。

忽然,他遠遠看見絳彩提著一隻銅壺緩步朝這裏走來。

“朕自會小心,你先回去。”他淡淡地說道。

“是。”韞麒想走,又停步,欲言又止。

“朕再說一次,絳彩的事你們都別插手,真有狀況,我會讓王康急召你們入宮,你先跪安吧。”他不想讓韞麒在這個時候看見絳彩,免得橫生意外。

皇上下令跪安,韞麒不得不帶著擔憂的表情離開正殿。

不多久,韞恬聽見隔間傳來細微的生火聲,知道是絳彩在大白雲銅盆裏生炭火,準備替他燒沏茶用的熱水。

他提起朱筆繼續批折,一邊想像著她生炭火的忙碌身影,突然有種溫馨寧靜的平和感。

批了五、六份奏摺後,絳彩提著銅壺悄悄進來,走到禦案前揭開碗蓋,替他沏上一杯熱茶後,便轉身走開,默默地站在殿側寂然凝視地面。

韞恬奇怪地抬眸望她一眼,察覺到她臉上的神情異常冷淡古怪,而且從她進來到現在,居然連最基本的請安都沒有。

他在心中苦笑,這小宮女簡直是愈來愈離譜了,莫非是在測試他的容忍極限在哪里?想試試看他是不是真的殺不了她嗎?

批完了直隸總督的奏摺,他端起茶碗正要喝茶,突然聽見絳彩低促的驚呼聲。

“皇上!”

韞恬震了震,斜睨她一眼,發現她臉色蒼白,神情駭異,一雙大眼流露出驚慌和痛苦的神色。

他敏銳地調眸盯住手中的茶碗,碗內淡青色的水波看不出絲毫異狀,但是他已經察覺到了--

這杯茶有毒。

她下了毒,然而卻在最後關頭阻止了他,她想殺他,但是臉上的表情和一舉一動都在告訴對方她做了壞事。

最後,還是敗給了不忍心。

是不忍心嗎?還是有其他的原因?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他放下茶碗,慨然笑歎。

絳彩無限驚疑地呆視著他俊美如魅的笑臉。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她惶惑地在心底喃喃地重複著他的話。

驀然間,她腦中狠狠劈下一道猛雷。

他知道她是來報仇的!

難道……他早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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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6:39


“朕,該不該喝這杯茶?”

韞恬把玩著掌中的碧玉茶碗,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微微晃蕩的淡青色水波,神秘地勾起唇角。

絳彩猝然止住了呼吸,眼瞳大而驚呆地盯著他,渾身泛起了冷汗與顫慄,無法動彈,也無法出聲。

“你希望朕喝了它嗎?”他溫柔低吟,猶如情人的款款情語。

“你知道了……”她雙瞳發直,渾身輕顫,瞠視著他那比毒藥還毒的俊魅笑顏,濕冷的小手不自覺地摸得死緊。

“朕知道你另外還有一個名字,叫仙兒對嗎?”他一瞬不瞬地盯住她,眼神銳利得就像狩獵中的猛獅。

絳彩一顆心疾速往下墜落,宛如墜入一口深不見底的水井。

他是什麼時候知道的?

你呀,真不是一塊報仇的好料。

既然已經知道她要殺他,為何還能面色平靜,一派雍容自若的模樣?

一定是因為他早就知道了,所以才能這般若無其事,原來自始至終,她都被他放在掌心玩弄。

說不定一交手,你就會讓他給生吞活剝了去!

皇太后說得一點都沒錯,他正氣定神閑地耍玩著她,悠哉地享受著她的恐懼和篤慌,看戲似地欣賞她愚蠢的復仇小把戲,而她,從頭到尾都像個傻瓜一樣被他耍侍團團轉,調情、送杏花,說不定也只是他用來助興的小遊戲罷了!

韞恬凝睇著冷汗涔涔的蒼白小臉,並不知道自己對她的一番情意已被她嚴重扭曲了。

“絳彩,你始終不回答,是因為捨不得看著朕死嗎?”看著她被冷汗濡濕的鬢髮,他不由得心生憐惜。

絳彩極度畏怯而又憤恨地怒視著他。

這男人太精銳,心機太深沈了,而她太青澀,完全無法招架他令人銷魂的魅力,也無法應付他設下的甜蜜陷阱,仇還未報,就已迷迷糊糊地丟了心。

大福晉,仙兒真是太沒用了!

絳彩挫敗地掩住雙眸,淚水汩汩地湧出,濕透了她冰涼的手指。

她縮起雙肩泣不成聲的模樣,讓韞恬看了既懊惱又心疼。

“絳彩……”他站起身,想上前安撫她。

“你贏了,你贏了行嗎?”她猝然大喊出聲,淚傾如雨。

韞恬呆了呆,突然見她疾奔過來,抓起禦案上的茶碗仰頭就要喝下!

“你做什麼?”他震驚地扯住她的手,悍然擊開她手中緊握的茶碗。

茶碗墜地,發出驚人的碎響。

“你讓我死!我想死!”她啞聲哭喊。

碎裂的聲響引來了殿外當值的太監,雜亂的腳步聲迅捷地朝這裏奔過來。

韞恬抓住她手腕的掌心一片濕冷,如果她意圖毒害他的事情傳了出去,她即使想活也活不成了。

“在我死前,我想知道你送給我的杏花是不是真心的?”她淒涼冷語,幽幽望著他。

韞恬怔住,這句問話充滿了無盡柔情,但是他分心不得,淩亂的腳步聲已奔到了殿門外。

他來不及回答她,猛然將小小的身子捲入懷中,一手箍起她的臉蛋,深深吻住她嬌潤的紅唇。

領著太監們沖進來的王康,抬頭猛一見到眼前的景象,連忙回過頭,揮趕著身後目瞪口呆的小太監們。

“還看什麼!快、快退出去!”

聽見王康躡手躡腳地把殿門關上的聲音後,韞恬一把抱起絳彩,將她放倒在暖炕上,她不及反應,就被他深深吻住,舌尖在她口中吸吮、探索。

“不要!放開我!”她哭泣地推打著他的俊臉。“你怎麼可以還來碰我!我不要再被你玩弄了!”

“我對你從來只有包容,何來玩弄?”他有些慍怒,用力壓制著瘋狂踢打的嬌小身軀。

“你早知道我是來殺你的,為什麼要假惺惺地跟我演戲?這不是玩弄是什麼?你布下陷阱看我一步一步跳下去很好玩嗎?你這個人好殘酷!”她豁出命似地激憤大嚷。

“我憐惜你,難道你感覺不到嗎?”他荒謬地低歎,不懂在她的小腦袋裏究竟把他想成一個怎樣殘佞無情的皇帚?

“我不信!”她含淚怒視著他。“你認為你是至高無上的皇帝,全天下沒有你征服不了的女人,你根本不是憐惜我,只是在征服我罷了,一個原想殺你的女人,最後臣服在你的君威之下,你的帝王尊嚴能不得到充分的滿足嗎?”既然將生死置之度外,她就沒有什麼話是不敢說的了。

“這點你倒是說對了,你的確是我想征服的女人。”他歎口氣,自嘲地苦笑。“但是我想征服你並不是因為我想滿足帝王的欲望,而是因為我打從心底喜歡你,我也希望你能單純地喜歡上我……”

絳彩忽然放肆地冷笑起來。

“你的嬪妃那麼多,用不著再多我一個充盈你的後宮吧?你賜死了老爺,害死了大福晉,我永遠也不可能喜歡上你!”

韞恬深深吸氣,壓抑著怒意,試著用最平穩的語調向她解釋。

“朝廷政爭必然會有一些人頭顱落地,否則爭鬥不會休止,這當中的權力關係你是不會明白的。”

她不看他,嗤之以鼻。

“你可以用言語修飾你的罪行,可是你對我造成的傷害永遠也無法痊癒,你最好下令殺了我,我是不可能被你征服的。”

詛恬氣惱又無奈地重重一歎,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把他的情緒逼到幾近失控的極限。

“你只知道我賜死你的老爺,間接害死你的大福晉,可是你可知道你心目中的裕老爺是甚等樣人?”他扳正她的臉,鎖住她的目光。

絳彩冷然一顫,不安地咽了咽喉頭。

“裕賢目無君王、結黨亂政,在我親政之前,他把持朝政,專權跋扈,貪瀆斂財、攬權索賄……”

“不要,我不要聽!”她痛苦地掩耳閉眸。那些都與她無關,她不想知道,她的情緒已經夠混亂了,無法承受更多!

“你非聽不可!”韞恬抓開她掩住耳朵的雙手,壓制在她的身側,捺著性子把事實對她說清楚。“你可知道朕所抄沒的裕賢家產裏頭,有多少是從大小官員取來的贓銀嗎?而這些大小官員賄賂裕賢的銀兩從哪里來?你想過沒有?”

他的一番話徹底堵死了她的聲音。

“為了饋送行賄,這些大小官員只能從百姓身上加倍索來,留下裕賢的命,可憐悲慘的是被搜括的百姓,朕是大清國皇帝,你以為我該可憐的是誰?”他咬牙低語。

絳彩被他懾得啞然無語,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了。

“你可以不必懂那些殘酷的政爭,但是別把好人當成了壞人,而把壞人當成了好人。”他緩緩鬆開緊箍在掌心的小手,深沈地望進她的眼底。

絳彩的敵意徹底瓦解,陷入難堪之中,又仿彿走進迷障中走不出來,她一直以為自己是對的,可是現在聽來她似乎錯得離譜。

她做錯了什麼?誰是好人?誰是壞人?她根本分不清楚了。

可是大福晉是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這是一點也不需要懷疑的。

她迷亂怔忡的眼神脆弱得令人心疼。

謐恬情不自禁地輕撫她的臉龐,當他的手觸碰到她的刹那,她猛然一顫,倉皇地起身推開他,遠遠退到了角落。

“即使死的是壞人,可是舉刀殺人的人難道就不殘酷?你就算是個好皇帝,我也當你是殺人兇手。”她以冷漠的態度掩飾挫敗的難堪。

韞恬被她泠冽的言語刺傷,他深深瞅著她漠然閃避的反應,俊美的面容頓時凝結。

他不敢相信這小小的玉人兒所說出來的每句話都鋒利得像刀子,句句能割痛他,他的付出和溫柔一再被拒絕,心高氣傲的性子豈容得了她再三刺激挑釁,向來令他引以為傲的冷靜與鎮定都被她摧毀了。

他猛地逼近她,大掌猝然鉗住她肩頭。

“你要知道什麼是殘酷嗎?”他森幽地低語。“我所處的環境比你所能想像的還要殘酷百倍,你以為我很愛當殺人兇手嗎?皇宮內瀝血爭鬥,難道我就不該自保嗎?你知道我五歲入承大統為嗣皇帝,自入宮那日起,我的阿瑪、額娘從此不敢再認我了嗎?你不會瞭解我的痛苦和悲哀,那種親情被硬生生斬斷的殘酷是你永遠也不會明白的!”

絳彩錯愕怔住,不可置信地凝視著他,忽然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憐惜之情,冰冷的眸心幾乎被深切的同情融化,她怔然望著他失神良久,一顆心亂了方寸。

韞恬從她雙瞳中看見了憐惜與瞭解,也看見了傾心與癡迷,儘管她很快地恢復冷漠,但倔強冷淡之下的真實情緒已被他識破了。

“我該拿你怎麼辦呢?絳彩--”他伸手將她擁進懷中,深深地、愛憐地,幾乎揉碎她的四肢百海

絳彩感覺到他深沈的吐息,感覺到他溫柔輕撫她的手指,感覺到他環繞著她的熾熱體溫,還有令她醺然欲醉的男性氣息。

她的思緒縹緲迷離,感覺著他身上似麝非麝、似檀非檀的香氣親密地穿透她的肌膚毛孔,滲入了四肢百骸,這一刻,她眼裏、心裏除了他不再有任何人,她虛軟地任他摟抱著,柔順地被他捆綁在臂彎中,不自覺地埋首在他的胸懷裏,默默無語,深怕破壞這份微妙的悸動。
她悄悄抬眸,漆黑的眼瞳有如迷霧輕煙般地瞅著他,她發際淡淡的幽香和輕輕蹙聚的眉尖,嬌怯得令他心蕩神馳。

他緩緩支起她的小臉,忘情地吻住她。

絳彩細微的抗拒全被他深深吮噬,他的吻逐漸激切,貪婪地探索她唇中的嬌潤,饑渴地啜飲其中甜蜜。

“絳彩,朕封你為妃好嗎?”他沙啞低柔地夢囈著。

美夢被驚擾了。

絳彩不想這麼快醒來,但是剝扯她襟扣的那雙手逼得她不得不回到現實。

“不要。”她在他緊密的擁吻中軟弱掙扎著。

“你明明喜歡我,也為我著迷,為什麼不要?”他貼在她唇上溫柔輕喃,手上扯褪她衣衫的動作沒有停止過。

當他探入衣衫內隔著肚兜撫揉她豐潤的酥胸,立即引來她驚慌的抵抗,但薄弱的力道遠敵不過他一根手指頭的力量。

“不行、不可以……”她拚命在他身下掙扎蠕動,柔軟溫香的半裸嬌軀反而更撩起他饑渴的烈火。

以往床上的翻雲覆雨,對韞恬只是兩個目的--生下皇子延續皇室宗脈和單純的欲望發洩,在諸多宮規之下,召幸嬪妃成了乏味的例行公事,即使rou體得到了歡愉也覺得空虛。

但是絳彩這令他沒轍、令他憐惜、令他發怒又令他悸動的甜美玉娃兒,全然不需賣弄風情來取悅他,就能將他的欲望完全喚醒,讓他體驗到了什麼叫欲火焚身的痛苦。

“朕明日便傳旨封你為妃。”他的眸子因欲望而蒙矓,熾熱而纏綿的熱吻再度封住她的唇,一手探進她腰際,略微粗暴地撕扯著她的綢褲。

“皇上!不要……”她羞紅了臉,本能地併攏雙膝,將他不規矩遊移的手夾在纖細的雙腿間。

“叫我韞恬,這世上我只準你叫我的名字。”他喑啞地埋首在她雪白的胸前,重重烙上吻痕,掌心來回撫摩著她長腿每一吋柔滑的肌膚,長指漸往上移,探至她的腿間,攫住她纖弱稚嫩的花蕾。

強烈的顫慄席捲了她的意識,她揪緊他的前襟不住地抖顫喘氣,抑制不住難受的嬌吟。

“叫我的名字。”他癡望著她虛喘酡紅的臉龐,長指極柔、極緩地探入柔嫩封閉的處子幽徑。

絳彩不自覺地弓身驚喘,無助失措地攀緊他的頸項,陌生的衝擊仿彿就要將她推入可怕的深淵,她害怕得想逃,但身體卻違背她的意志,反而挺身貼近他,像在乞求他給予更多的折磨。

她緊窒的包圍和嬌柔深處微妙的顫慄,令他進入銷魂的迷眩幻境,欲焰以烈火燎原之勢徹底焚毀他的自製力。

“絳彩,叫我的名字……”他沙啞地低促,長指不斷深入引誘更多的花蜜。

她死命咬著唇狂亂地搖頭,身體對他的愛撫產生強烈反應已夠令她羞愧了,她不能、也不願與他的關係還從仇人變成了情人。

“絳彩!”他充滿濃烈欲火的雙眸閃出慍怒的冷光,他微微抽身,憤然解開自己身上衣物,遇到幾顆解不開的盤扣,他惱怒得奮力撕扯,幾顆鈕扣應聲進落,暴露出赤裸堅實的胸膛。

“為什麼不肯喚我的名字?”他表情陰鬱地凝視著她。

“我……”她茫然地撿拾著意識的碎片。“我不當你的妃子……”

“你說什麼!”他倏地鉗起她的小臉,對她的容忍已被逼到了極限。“朕一道旨意下去,容得了你說不嗎?”

韞恬認真兇狠的表情懾住了她,她慌亂地掙扎起來。

“若我當了你的妃子,死去的大福晉是不會原諒我的。”大福晉若是知道她傾心於他,一定會很失望難過,不行……

他霍地堵住她的雙唇,把急欲掙脫的小身子壓制在床,不準她躲,也不準她逃,他狂暴而迅速地扯掉她身上的肚兜,渾圓豐潤的堅挺酥胸頓時暴露在他灼烈的視線裏,突然一陣冷光掠閃過他的眼,他怔了一怔,疑惑地盯住她美麗雙峰之間的誘人溝壑,當看清楚光影的來源時,驀地瞠大了雙瞳。

絳彩倉皇地想掩住前胸,不經意地觸到貼藏在胸前的匕首,她猛地震回神智,瘋了似地推開他,立刻捏住刀柄直抵在自己的喉頭。

“若你執意封我為妃,那就封我的屍首為妃吧!”她哭喊完,刀子就欲往喉嚨抹去。

說恬倏地撲向她,迅捷地抓開她握住匕首的手,在他搶下匕首時,她拚命掙扎,死也不肯鬆手,就在她翻轉手腕,決定刺向自己心口時,他已先她一步握住銳利的刀身,鋒利的刀刃驀地刺穿他右手掌心的虎口,頓時間血花激濺,鮮血汩汩地順著他的手腕流下來。

絳彩倒抽一口涼氣,駭然失色。

“皇上--”她撲向他,嘶聲驚喊。

“噤聲!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受傷了!”他用沒有受傷的手搗住她的唇,厲聲警告。

“你、你……”她捧著他血流如注的右手,一顆心疼得四分五裂,眼淚不自禁地簌簌落下。

“把你的小衣拿過來包住我的手,別讓血沾在我的衣服和暖炕上。”雖然劇烈的疼痛直沖腦門,他也還沒有志記要替絳彩“掩飾罪行”。

“怎麼辦才好?血一直流不停,怎麼辦?你很疼嗎?”她小心翼翼地用自己的小衣裹住他的手,心憂如焚,淚水瘋狂滾落。

“你不是想殺了我嗎?還管我疼不疼。”他憐惜地拭去她的淚水,沙啞呢喃。

“我……”她脆弱地眨動淚眼,哽咽得無法言語。

“你對朕的恨意可消了嗎?”他懶懶挑眉,掌心的疼痛幾乎麻痹了整只手臂。

她咬著唇低聲啜泣。

“如果還沒消,你可以再補上一刀沒有關係。”他閉眸深深吸氣。

絳彩緩緩搖頭,淚水一滴一滴地墜落,不敢承認對他的愛早已經化解了她心中的恨了。

她抬眸輕瞥他一眼,見他額上沁出薄汗,眉心緊蹙,像在思索些什麼,視線緩緩下栘,發現白色小衣已被鮮血染透了,她慌得無暇再想下去,連忙整理好身上衣衫,跳下暖炕。

“我去請御醫來。”

“慢著!”韞恬低聲重暍,止住她往外疾沖的勢子。“請來御醫,朕受傷的事必然人盡皆知,不許去!”

絳彩愕然呆視著他,她知道他的顧慮,一旦發現她暗中行刺他的計劃,她必死無疑。

他當真如此看重她的存在?寧可自己受苦,也要保全她一條命?

“進宮以後我早巳把性命豁出去了,不管有沒有成功暗殺你,我都一樣得死,沒什麼可怕的!”她激動地泣嚷,滾燙的熱淚滑下她的臉龐。

“我不會讓你死。”他沈下臉色,攢眉瞪視著她。

“我也不會讓你死!”她情不自禁地脫口大喊。

韞恬微怔,旋即露出一個如願以償、志得意滿的笑容來。

“這句話聽來可真是悅耳動聽呀。”他滿意地深瞅著她尷尬窘迫的神情。

“你的血快流幹了,還開玩笑!”她難堪羞慚地紅了臉。

“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兩個都不死。”他勾著嘴角,淺笑道。

絳彩困惑地望著他。

兩個都不用死!她眼中隱隱露出期待的光芒。

“你帶著朕的金牌令箭,讓王康領你到東親王府去,把百鳳貝勒召進宮來,這一路上你都不許向任何人提及朕受了傷之事,就連王康也不許說。”

絳彩不安地看著他那雙似乎隱含著笑意的俊美瞳眸。

“記住,朕受傷之事若是傳了出去,追查下來不知會有多少人頭落地,除非你希望有人陪你共赴黃泉,否則就要緊守秘密。”

絳彩慌忙點頭,要死死她一個人便罷,從來不想把太多無辜的人命牽扯進去,而且--當她發現自己一顆心都被他擄走時,她不僅不希望他死,就連自己原本堅決的死意也消失了。

她不想死了,想活下來服待他一輩子,只求能多看他幾眼。

“那就好,你去吧。”他悠悠一笑,確信自己已將這玲瓏剔透的玉人兒手到擒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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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百鳳伸手接過冷森森黃澄澄的金牌令箭時,詭異的視線緩緩從令箭上鑄著的“如朕親臨”四個字移到了絳彩的臉上。

“你就是絳彩?”

絳彩震了震,僵硬地點點頭。她不過是個小小的宮女罷了,百鳳貝勒怎會一眼就認出她來?

百鳳蹙眉審視著她,原來她就是令皇上覺得特別到捨不得她死的女人,臉蛋十分美麗,是個令人咋舌的嬌豔女娃兒,的確有其動人心處。

不過……

“王總管,你先退下,我有話單獨問她。”他盯視著絳彩略顯蒼白的臉和有些恍惚的眼神,晶冷的雙眸盯得她背脊抽涼。

“是。”王康略一遲疑,便彎著腰退出花廳。

“你做了什麼?”

百鳳陰冷的低語嚇得她渾身一顫,她驀地跪了下來,急切地祈求著。

“百鳳貝勒,求你快些進宮察看皇上的傷勢……”

“你果真傷了皇上?”百鳳愕然瞠目,咬牙低吼。

“皇上要你進宮……他不讓我請御醫……”她被他兇狠的怒視嚇得語無倫次。

“你該死!”百鳳低聲咒駡,氣急敗壞地沖向花廳穿堂,不一會兒,提著一隻黑檀木盒沖了出來。

“你還跪著幹麼!還不快起來!”

震耳的怒吼聲嚇得絳彩手足無措,踉蹌地從地上爬起來,急步跟上他。

“要是皇上有了什麼閃失,我非……”他的嚴厲恐嚇霎時頓住,韞麒說皇上連殺她都捨不得了,就算他非剝了她的皮又怎麼樣。

一個皇上用性命袒護的女人,他們就算急破了頭,也沒有人敢動她一根寒毛。

絳彩六神無主地看著他,那張擔憂的面容是那麼楚楚可憐。

“恭喜你報仇了,高興一點呀,幹麼苦著一張臉,做戲給誰看啊?”百鳳不客氣地譏諷她。

絳彩難堪地垂視地面,嘴唇咬得死緊。

百鳳霍地推開花廳大門,快步走出東親王府,朝皇宮疾行而去。

王康和絳彩氣喘籲籲追在他身後,一路奔到了養心殿東暖閣。

“王康不必進來,在殿外候著。”

暖閣中傳出韞恬低沈的聲音,王康立即止步不敢跨進去。

絳彩緩緩調整急亂的氣息,不安地走進暖閣,看見百鳳貝勒早已坐在暖炕前檢查韞恬的傷勢了。

“把殿門關上。”

她聽見韞恬淡淡的吩咐,轉身輕輕關上殿門。

“幸好沒有傷及筋骨,否則以後就很難提筆寫字了。”百鳳小心謹慎地替韞恬敷上止血藥粉。

“藥布別纏得太明顯,免得讓人發現。”韞恬將受傷的右手攤放在炕桌上,藥粉在傷口上引起的刺痛令他微微蹙起雙眉。

“皇上,宮裏耳目眾多,要不被發現是何等困難的事。”百鳳從容不迫地纏著藥布。

淡淡的馨香悄悄襲來,韞恬知道絳彩靠過來了,一臉惶然擔憂地瞅著他,雙手不安地在心口扭絞著。

“這且先不管,你把藥箱留下,以後就讓絳彩替朕上藥。”他凝視著絳彩憂愁的容顏,薄唇漾起淡淡笑意。

“皇上還信得過她?”百鳳回眸狠睇她一眼。

“你們不必擔心,也不可為難她,她殺不了朕的。”韞恬醇厚悅耳的低吟撩起絳彩臉上的紅暈,羞窘的紅潮迅速蔓延到耳根。

百鳳銳利的雙瞳測透了絳彩俏臉生暈的直接反應,看來這丫頭報仇不成,反倒愛上皇上了。

如果事情發展成這樣,他們自然不用多慮了,但是在絳彩進宮的背後一定還有其他陰謀。

“皇上,當初領絳彩進宮的人是榮公公,慈甯宮那邊不能不防。”他沈聲說道。

“這個朕知道。”韞恬支頤深思。“若是讓慈甯宮那邊知道絳彩行剌膚失敗的消息,皇太后必然饒不了絳彩。”

絳彩渾身的血液瞬時凍住,猛然意識到自己已捲入一個複雜的漩渦中,抽身不得了。

韞恬從背靠著的明黃繡墊後取出沾染著血漬的匕首,放在炕桌上,往前推給百鳳。

“等會兒你出宮時,替朕將這把匕首,還有隔間白雲銅盆上的銅壺,悄悄帶出宮去處理掉。”

百鳳震愕地盯視著這把行刺韞恬的凶刀,心中不禁一悚,無法想像萬一當時絳彩得手了,此時會是什麼景況?

更令他難以想像的是,韞恬明明早巳得知她的意圖,卻仍然放手讓她親近自己,拿自己當肉靶,就為了消解她心中的恨意。

果真是英雄難過美人關嗎?

“皇上,您是一國之君,為了這個小丫頭冒這麼大的風險,實在是……”知道韞恬極喜愛絳彩,百鳳硬生生把“不值得”三個字吞了回去。

韞恬笑了笑,一逕望著眸中閃動異樣流光的絳彩。

“萬一慈甯宮那邊有了動靜……”他悠然翻轉著纏妥藥布的右掌,做著嘗試提筆的動作。“朕命你們四大貝勒務必竭力保護絳彩的安全。”

百鳳微訝,要他們四大貝勒保護一個小丫頭的安全,這也未免太大材小用了一點吧?更何況他對這個看起來不夠精明冷靜,空長一顆漂亮腦袋卻有勇無謀的小丫頭,實在沒甚好感。

“不願意嗎?”韞恬斜睨他一眼。

“臣怎敢不願意。”他無奈聳肩,咬牙說著違心話。

“那就好。”認恬淺淺一笑。

絳彩迷茫地深瞅地面,萬沒想到局面會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旦她靠向元羲帝,就是與慈甯宮敵對了。

她背叛了皇太后,皇太后怎會放過她?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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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7:17


“皇帝整整三日未出養心殿一步?”皇太后斜臥在炕上,目光陰沈地望著殿頂藻井。

“是。”榮公公低聲答道。

“知道是什麼原因嗎?”韞恬整整三天未到慈甯宮向她請安,她就已覺得不對勁了,想不到他竟然連養心殿也不曾離開過。

“奴才不知,只探出皇上每日依舊召見軍機處大臣,也例常傳膳,不過無論是召見臣工或進膳都只在東暖閣裏。”

“這事太古怪了,得去查清楚。”皇太后疑惑地暗忖,這韞恬,究竟在玩什把戲?

“奴才查過太醫院,皇上沒有傳御醫也沒有用藥。”榮公公忐忑不安地回報。

“後宮各院有沒有傳出奇怪的話?”韞恬六個嬪妃身邊都有她安的眼線,稍有動靜都逃不過她的偵查。

“皇上已有六日未曾召幸嬪妃,不過敬事房承幸簿上卻在三日前就記上了絳彩的名字。”

“皇上臨幸了絳彩?”皇太后微挑起眉。

“看起來像是。”榮公公吞咽著口水,小心翼翼地接著說:“奇的是,絳彩的名字只記了承幸時辰,卻未記上離開寢宮的時辰。”

“難不成絳彩整整三日未曾離開過皇帝寢宮?”她的眸心閃過一道寒光。

“正是,奴才今天派人去養心殿想探一探絳彩的口風,才知道絳彩一刻也未曾離開過皇上寢宮,皇上整整三日都是絳彩一個人在侍候著,聽皇上身邊的近侍太監說,皇上吩咐除了遞牌子請見的大臣和皇上傳旨要見的人以外,其餘一概不準任何人進入,就連王總管也進去不得。”

“照此情況絳彩早應得手了,卻為何沒有?”皇太后捏緊的拳頭上浮著緊繃的青筋。

“奴才怕……絳彩已被皇上識破了。”榮公公心底傳上一陣惡寒。

“就算皇上識破了,要打要殺也都該有動靜才對。”她不知道韞恬究竟在玩什麼花樣。

“會不會……絳彩倒向皇上那邊了……”榮公公心中惡寒更甚。

皇太后陰狠地哼笑著。

“果真如此,我會讓她知道背叛我的下常”
“皇上整整三天沒有離開過寢宮?”薩爾特之女穎貴妃詫異地低呼。

把這消息帶來延禧宮的是忻貴妃。

“還有更奇怪的事,你不知道這三天是誰在陪著皇上?”她焦慮不安地望著穎貴妃。

“誰?”

“一個叫絳彩的小宮女。”忻貴妃不屑地輕哼。

“啊,我知道。”穎貴妃想了起來。“是那個在觀戲樓時皇上向太后討去的小宮女。”

“就是她。”忻貴妃咬著牙恨恨地說。“養心殿太監們都在盛傳,皇上將她留在寢宮裏整整寵倖了三日夜,一刻都不放她出來。”

“是真的?”穎貴妃臉色唰地變白。

“皇上待咱們幾個可曾這樣過?”忻貴妃秀美的臉上難掩醋意。

穎貴妃呆住了,在她們六位嬪妃中,自幼飽讀詩書的忻貴妃是最為溫和嫻雅的,連她都不得不為此事焦躁,可見得皇上對那個小宮女確實非同一般了。

她不禁冷然一顫。

“咱們幾個不曾爭風吃醋過,全是因為皇上對待咱們總是力求公平,賞賜之物必然人人都有,寵倖也不會你多我寡,可為何突然對一個小宮女另眼相待起來?”忻貴妃憂心忡仲地說。

“甯貴妃想在皇上寢宮留宿一夜,皇上說她討這個賞太過失儀,可是絳彩那個小宮女卻為何可以獨佔皇上三晝夜?”穎貴妃接口說。

“我只怕皇上的心已被那小宮女給拐走了呀!”

忻貴妃的憂懼給穎貴妃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那可怎麼好?”聽見皇上的心就要被一個女人霸佔了去,她再也無法冷靜了。“儀貴妃她們知道這件事了嗎?”

“知道,儀貴妃一聽說這個消息,便當場撂了狠話,說皇上要真專寵起絳彩那個小宮女,她絕不會放過她。”忻貴妃柳眉深蹙,憂心一場爭寵奪愛的戲碼就要拉開序幕了。

穎貴妃深深吸氣,看樣子每個人的醋罎子都被那個叫絳彩的小宮女給打翻了。

“我們得想法子請見皇上一面。”

“皇上已經下令了,除了遞牌子請見的官員,其他人一概不見,就連王總管也難以見著皇上的面。”忻貴妃歎口氣說。

“不管想什麼法子,咱們都得見皇上,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小宮女鳩占鵲巢吧?”穎貴妃毫不掩飾輕鄙的口氣。

“嗯,皇上遲遲不肯立後,可別到了最後,讓個小宮女飛上枝頭變鳳凰,成了統攝六宮的皇后了。”忻貴妃死也不願見到這種事情發生。

“咱們去找皇太后,皇上誰都可以不見,但總不會不見皇太后吧?”穎貴妃自認找到強而有力的靠山。

“可是……皇上和太后之間……”忻貴妃為難地覷著她。“你不怕咱們去找太后出面,皇上會對咱們生起厭惡之心嗎?”

“當皇上專寵起一個女人之後,咱們姊妹悲慘的日子就要來了,眼下還顧得了這許多嗎?”穎貴妃幽幽一歎。“你知道我和甯貴妃被父親送入宮裏來,謀的就是一個皇后之位,好讓我們兩人的父親能藉由我們的手更輕易操控皇上,但是皇上對我們兩個從來都是不冷不熱的態度,也沒有要立我們為後的心思,如今甯貴妃的父親已被皇上定罪賜死了,我父親怕也不會有多好的下場,我們已不能指望什麼了,還怕什麼皇上心生厭惡。”

忻貴妃萬分同情地握住她的手。

“絳彩那小宮女原是太后身邊的人,你說太后會肯出面嗎?”她總覺得找上太后並非明智之舉。

穎貴妃沈吟著。“先去找太后,看看她老人家的反應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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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苦--”

絳彩勉強喝下一口下明黑水,立即搖手不肯再暍。

“多加一點糖水就會好喝多了。”韞恬慵懶地輕笑著。

“我喝茶就行了,這東西真的太苦。”絳彩無福消受他的賞賜。

“你知不知道這東西得來非常不易,這是百猊貝勒從西華門外的西洋傳教上那兒拿來的,可不是隨處都有,就因為珍貴,所以朕才賞給你喝。”

“奸嘛--”沖著「珍貴”兩個字,絳彩勉為其難地兌進一小杯糖水,再嘗試一次。

“好喝嗎?”望著她皺緊眉心慷慨就義的表情,他忍不住輕聲笑出來。“幹像喝毒藥一樣,沒那麼難喝吧?”

“加糖水以後就好喝多了。”她認真地、細細地品味著,初入口時的苦澀漸漸被香醇的口感取代。

“聽說那傳教士還會做西洋糕餅,朕改日命百猊弄些進來給你嘗新。”他執起她白玉般的小手,溫柔吮著纖纖細指。

絳彩癡癡凝望著他,這三天,她與他單獨相處在這東暖閣裏,沒有外人時,她可以自在地與他對坐,用不著動不動就請安跪倒,他也不許她口口聲聲自稱奴才,有時候,她幾乎會忘了他至尊至貴的身分。

“皇上……”十指連心,她的一顆心都在他纏綿的吻中融化了。“皇上這樣加恩於我,不怕旁人護恨我嗎?”

“怕。”規恬輕撫她的臉龐,無奈苦笑。“在你出現之前,朕從不擔心嬪妃爭寵,但是你出現以後,只怕勃溪爭鬥將免不了要發生了。”

“那……”絳彩的眼神黯了下來。“我便成了罪大惡極的人了。”

“皇宮裏就是這樣,你既然進了宮,自然就能歷練出防衛本領,再大的事有朕替你作主,你用不著害怕。”他不經意瞥見堆成一座小山似的奏摺,歎了口氣,坐正身子,提起朱筆準備批折。

絳彩熟練地拿起炕桌上的一份奏摺,展開來,攤放在韞恬面前,這三天,她最常做的便是這個動作。

韞恬看完穆塔布的奏摺,臉上神情微變,提起筆蘸了蘸朱墨,嚴肅而專注地批起奏摺--

朕曾再三告誡諸王及文武大臣,要以朋黨為戒,你為了一己之私,竟聯名十省督撫參劾剴耿玉,劉耿玉勤慎盡職,是朕玻例拔擢的大員,而你只奮。賣弄文墨,意在批評朕用人失察嗎?

“薩爾特的黨羽太囂張了,竟敢要挾朕!”他冷冷的低語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嚴,微微驚住了絳彩。

這三天,韞恬被薩爾特黨羽聯名參劾他任命的大員、以及手傷延宕了奏摺批閱這兩件事惹得心情煩亂,絳彩總是安安靜靜地在一旁陪伴他,消解不少他心中的焦躁。

批寫完,腕間已因傷處牽扯而抽痛起來,他轉動一下手腕,然後把批好的奏摺推開,拿起一旁雪白的宣紙,繼續艱難地寫下--

傳朕旨意,著即翠去穆塔布禮部六堂官職務,交部議處,劉耿玉著在車機處大臣任上行走,欽此!

丟開筆,他把右手平置在炕桌上,用左手揉著酸疼的右手腕,嘗試著減輕一點痛楚。

“皇上,別寫了,這三天你沒有休息多久,還是歇一下吧。”絳彩跪在他身側,小心翼翼擦拭著他額上沁出的薄汗。

“很多外省官員都在等著朕的旨意辦事,有些事不能拖。”他用左手端起茶碗輕啜幾口茶。

“那我到禦膳房去給你燉一鍋補品……”

“朕不是說了嗎?你不許離開朕身邊一步。”他繼續取下奏摺批閱。

絳彩困惑地望著他。

“你現在只有待在朕的身邊最安全,一旦走出養心殿,朕不知道你還能不能活著回來。”他淡然一笑。

絳彩不勝其寒地打了個冷顫,她若沒有殺掉韞恬,太后就必然會殺了她,何況她知道榮公公和薩爾特勾結的事,大清宮裏有嚴規,太監不許與王公大臣勾結,否則殺無赦,所以榮公公也絕不會讓她活著的。

她愈想愈覺得可怕,這時候終於能體會謐恬說的“皇宮裏詭譎複雜,他不想當殺人兇手,但起碼要自保”這樣的話了。

看著韞恬忍著痛在一份“請旨撥款賑濟山西災民”的奏摺上批下“準爾所奏”四個字,她心中有著深深的懊悔。

他貴為九五之尊,是萬民仰賴的君王,她不知憂國憂民也還罷了,卻為了自己的小仇小恨意圖殺他,他若真死在自己手裏,朝野必會掀起軒然大波,這份請旨撥款賑災的奏摺還能及時發得出去嗎?倘若無法及時得到賑濟而死的災民,又該找誰報仇去?

“糟糕!”韞恬抬起右手腕,輕聲低咒。

絳彩望過去,才發現藥布已被鮮血染透,沾了一小塊印在奏摺上。

“替朕換下乾淨的藥布。”他邊吩咐,邊想著該如何處理掉那塊銅錢大的血櫻

絳彩急忙取來藥箱,小心翼翼地拆下染血的藥布,在深長的傷口上輕輕灑下藥粉。

“都是我不好……害你……”她的眼眶忍不住泛出水意,很氣憤自己犯下的無知愚行。

“別哭,這點傷應該很快就會好了,死不了人的。”謐恬專注深瞅著無聲低泣的淚人兒。

“可是皇上的手執掌天下乾坤,卻為了我傷重如此……”她哽咽地說。

“執掌天下乾坤又如何,朕也和凡人一樣是血肉之軀。”他感慨地淺笑。

“皇上原不該受這個罪,都是我害的。”

她不舍的淚眼凝住了韞恬的視線,也勾亂了他的心緒。

“你根本捨不得我死,對嗎?”雖然早已成功勘破她的心思,但他還是希望聽見她親口說出來。

絳彩脹紅了雙頰,默默垂淚,頑強地不給回應。

“你不說,用點頭的也行,告訴我,你是不是捨不得我死?”他挑眉揚著嘴角,柔聲低哄。

她難堪地垂著頭裹藥布,細聲哽咽了半晌,才悄悄點頭。

“得到你這回應,朕就算被你砍斷手掌也認了。”韞恬愛憐地將她擁入懷裏,癡醉地吮噬她的淚珠。

“我知道我這樣是不對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從見了你第一面之後,我就沒法管住我自己了。”她哽著聲,再也擋不住心底奔湧而出的心情。“雖然每天我都會告誡自己一定要殺了你,可一見了你,又狠不下那份心,那種矛盾掙扎的心情好苦,傷了你的感覺,竟比要我死還難受,我搞不懂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話在韞恬心裏掀起了澎湃狂瀾。

“有你這些話,即使你要我的心,我也會掏出來送給你。”他把她的臉壓在肩窩,深深歎息。
這些低喃一字一句地融進她的靈魂裏,她柔順地伏在他的肩窩,感受著幾乎令她窒息的柔情,完全抵抗不了他的溫柔魔力。

“絳彩。”

她的心神在這句溫柔寵溺的輕喚中縹緲蕩漾,她軟弱地閉上雙眼,感覺著他的雙唇品嘗、逗弄著她的耳珠,也感覺到他的手已緩緩移至她的胸前,罩住她堅挺渾圓的雙峰,當他隔著肚兜撩撥著敏感的尖端時,就仿彿他的掌心與她的酥胸間毫無阻隔,恣意享受著她青澀的顫慄。

“朕會比你的大福晉還要更疼憐你,只要你說得出來的,朕可以辦得到的,什麼都給你。”他在她耳畔輕喃,像發自靈魂深處的歎息。

除了大福晉,沒人這麼寵過她,她怔怔望著他深邃多情的雙眸,被他打動的心湖泛著甜蜜的波瀾,她整個人輕飄飄地偎在他懷裏,任由他的手探索、撫摸著她衣衫內細膩柔滑的同體。

“你好香……”他以鼻尖摩弄著她馨香的頸窩。“朕從來都沒想過,這世上會有求之不可得的女人。”

絳彩從暈眩的輕喘中漸漸抽回神來,難道是因為她不曾順從地給過他身子,所以才讓接受服從慣了的他覺得她新鮮特別?

這是愛嗎?

她沒來由的感到失落,這男人是可以擁有後宮佳麗三千的天子,也許初時他會覺得她夠新鮮,但是一年半載之後,新鮮感沒了,他依然有得是可以與他共度春宵的妃子,而她只會成為第七個等著他寵倖、等著分他情愛的嬪妃罷了。

她想獨佔他的愛,就像她獨佔大福晉的愛一樣,但是,她忘了他的身分,他並不是她能獨佔的男人。

“皇上若是得到了我,是不是就不會再感到新鮮有趣了?”她伸出纖纖小手壓在他的唇上,阻止了足以令她意亂情迷的吻。
韞恬凝睇著她驀然變冷的神情,暗中咒駡自己幹麼選在這時候說出令她誤解的話。

“你別多心。”他苦笑解釋。“我對你的感覺和其他人不一樣……”

“那是因為我還沒把自己獻給皇上。”她悶悶地把臉埋進曲起的膝蓋裏,用自己的方式解答。

“不是你想的這樣,你很特別,至少朕認為你很特別,你很美,還有為養育你長大的大福晉報仇而進宮刺殺朕的孝心和勇氣,都讓朕十分激賞,甚至是你沒有接受過宮廷禮儀訓練的天真和樸實,這些都讓朕覺得你很特別。”韞恬想都沒想過,他竟然要在欲火就要燎原時闡述自己為何喜歡她的心情,在女人面前,他可從未如此“卑微”過。


聽了韞恬的話之後,絳彩並沒有開心起來,反而顯得更加挫折。

“我就快要不特別了。”她原本漸漸被勾起的意亂情迷和浪漫情懷,一下子全降溫到了冰點。“我見過皇上的妃子,我不見得比她們美,報仇的勇氣和孝心此刻也沒了,在宮裏多待一段時日,我必然也會失去進宮前的天真和樸實,我再也不會特別了。”

韞恬傻了眼,想安撫她卻不知如何安撫才對,通常召幸妃子到了這時刻,早已經鳴金收兵了,但是他此刻卻要忍耐著熾熱如火的欲望,和她討論她特不特別這件事,他的妃子哪一個不希望他多“做”一點少說一點,能不能生下龍子才是她們最關心的事,哪像絳彩,就只關心他覺得她特不特別?

“朕明日便傳旨封你為妃,你越過貴人、常在、答應等品級,直接由宮人直擢到妃,朕這樣待你夠特別了吧。”他張開雙臂,自身後環住抱膝埋首的小人兒,將她摟進他分張的長腿間。

“我不要當你的妃子。”她撇頭閃躲他落在耳垂的吻。

“難不成你想當皇后?”他發出低沈的笑聲,熱吻漸漸遊栘到了她雪白的頸背。“想當皇后也得從妃子晉升上來呀,可沒有宮女直接冊封為後的。”

她努力閃躲他的挑逗,很怕他繼續下去,她又會無力反抗。

“我不當妃子,也不當皇后,我當皇上的近侍宮女就行了。”

“為什麼?”他錯愕地捧起她的臉,凝眸審視。

“當皇上的近侍宮女可以時時見到皇上,刻刻見到皇上,不必等著皇上召幸,我喜歡當宮女。”她微微一笑,決定要當一個特別的女人。

“那好吧,朕也喜歡你每天待在養心殿裏陪朕。”他伸手解開她的領扣,順勢拉扯開來。

“皇上,別--”她的聲音遭他的唇舌吞滅,深入而饑渴地吻她。

“別說話,朕已經不能再等了。”他將她壓倒,緊緊覆住她嬌小的身子,讓兩人的身軀緊密地貼合,他一路舔吻向她的鎖骨,然後滑向她紅豔欲滴的乳尖,輕齧吮吻。

“皇上--”她的自尊和醺然迷眩的快感展開一場拉鋸戰。

韞恬已快要被欲望吞噬了,他的吻不再閒適地撩撥、溫柔地挑逗,他火辣熾熱地吻遍她佈滿粉色紅潮的肌膚。

她驚然抽息,理智幾乎粉碎。

“既然皇上允準……”她艱困地在他火熱的炙吻中尋找喘息和說話的機會。“那奴才就要當個稱職的宮女才行……”

此時的韞恬早已被狂烈的欲潮淹沒,他急切地解開她的裙腰,根本無法理會她到底說了什麼。

“我從未如此渴望過一個女人,絳彩,你是第一個……”他扯開褲腰,釋放硬挺灼熱的亢奮,一邊抬起她的雙腿環緊他的腰。

絳彩的意識差點崩解之際,感覺到奇怪的硬挺試著探入她幽秘的腿間,突來的一陣刺痛震回她的神智,將她從粉碎邊緣拉了回來。

“好疼--”她痛得驚叫,全身強烈抗拒著他的入侵。

“絳彩乖,忍一忍……”他緩緩往前推進,碰到了薄薄的阻撓。

撕裂般的疼痛嚇回了她的魂,她駭然驚覺了什麼,使盡全力推開他。

“不行!”她從他熾熱的懷抱中抽身而出,哆哆嗉嗦地穿回身上的衣物。

“又怎麼不行了?”韞恬沙啞地急喘,錯愕地望著遠遠躲開的絳彩,整個人快被欲望不得紆解的痛苦給弄瘋了。

絳彩穩住淩亂的氣息,看見韞恬苦苦壓抑情欲的眸子,心中覺得心疼不忍,險些回到他懷裏依從了他,但她立即告誡自己,既然想當特別的女人就要當到底才算像樣。

“皇上,奴才只想當您的宮女,奴才的身子還是保持清白得好,日後還有機會嫁出宮去,若是身子給了皇上,將來誰還敢要我?”她只敢盯著地面說,不敢瞟向衣袍盡敞、身體仍在亢奮狀態中的韞恬。

“你是朕的人,朕豈會讓你嫁出宮去?”他惱怒地閉眸喘息,胸腔劇烈起伏著。

“奴才不會永遠是個特別的人,皇上也不會永遠憐惜我……”

“你這是在試探朕對你的真心嗎?”他氣惱地打斷她怯怯的柔語。“你分明喜歡朕!朕若要你成為我的人根本不用吹灰之力,朕給你冊封、給你名分,這樣你還嫌下滿足嗎?你究竟在鬧什麼彆扭?”

絳彩無助地扭著衣角,委屈地咬著下唇。

“皇上,您的愛若能給我一人獨佔,不用冊封、不用名分,我的身子、我的心也都會是您的,您若只是圖一時的新鮮有趣而要了我,將來玩膩了再找更新鮮有趣的,那麼我該怎麼辦呢?”她要的是全心全意的愛,她曾被全天下最偉大的母愛拋棄過,除了一份全心全意的愛,再無法彌補得了她心中的缺憾。

“獨佔朕的愛……”他眼瞳漸深,凝睇著她故作平靜卻又惶惶不安的眼眸。

“朕待你如此,你還不知足,好任性的丫頭。”他溫柔地低聲輕斥。

在激情進展到緊要關頭時懸崖勒馬,對男人而言是何等痛苦的折磨,更何況他還是當今天子呢,她還真會給他找罪受,偏偏他還破天荒地順她的意,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絳彩悄悄瞥他一眼,見他臉上儘是無奈的慘然苦笑,不禁又是一陣心疼,差點又要忍不住投入他的懷抱,隨他蹂躪去。

不行,要忍住,想當皇上心中最特別的女人,就要有足夠的定力才行。

“朕會給你的。”他忽地魅然一笑。

絳彩愕然怔了怔。

“你要獨佔朕的愛,朕一定給你,你也要記得,你的身子、你的心都終將會是我的。”他淺淺柔柔地低喃。

絳彩激動得志了該如何呼吸。

他是說真的嗎?

可能嗎?她不敢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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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7:53


絳彩坐在擺滿了膳食的炕桌前,小心謹慎地一匙一匙喂韞恬吃東西。

“皇上,我……能不能去見甯貴妃一面?”她若有所思地舀著燕窩熏鴨絲,一面低聲問道。

“為什麼要見她?”他微微蹙眉。

“甯貴妃是老爺的掌上明珠,老爺死了,甯貴妃一定非常傷心,我進宮這些日子一直想去探望她,還請皇上準允。”她咬著唇淡淡低語。

“你進宮的事她知道嗎?”他不認為她去見甯貴妃對她有何助益。

“不知道。”絳彩陷入了沈思。“從前在府裏,我的身分只是大福晉身邊的服侍丫頭,沒有資格踏進正屋,我也只遠遠地見過甯貴妃一次面而已,我想甯貴妃應該不會記得我。”

“既然如此,你也沒有探她的必要。”他可不想看見絳彩在甯貴妃面前必須卑躬屈膝的模樣。

“可是……”她為難地咬了咬唇。“甯貴妃畢竟曾經是我的主子,我既然進了宮就應該去探望她,讓她知道我如今跟在皇上身邊……”

“你不想她恨你對嗎?”他一針見血地說。

心思被說中了,絳彩幽幽一歎。

“我知道很難,但……”

“你不能去。”韞恬臉上沒有絲毫笑意。

絳彩雙眸低垂,深深歎了口氣,當自己變了心愛上韞恬之後,煩惱似乎比一心想刺殺他時還要多很多。

“宮裏沒有宮女去探望主子這種規炬,從前你在裕賢府時就已經很難見到她一面了,更何況這裏還是皇宮內苑,各宮各院的奴才是不許隨意走動的,除非你的身分與她相等,才有資格探望她。”韞恬輕描淡寫地說道。

絳彩心中的歎息更深,不過是探望一個人罷了,也有這般多的規炬,從前,大福晉常常對她說,如果她嫁的不是裕老爺這樣的大戶人家,而是在後門賣豆腐腦的小老百姓,也許她會幸福很多很多,即使沒有錦衣玉食,可是卻能得到人間最真摯的愛。

在宮裏待的時間愈久,她也就愈能感受大福晉的話了。

“絳彩,朕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封你為妃。”

韞恬的聲音將絳彩遊離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不要。”她一口回絕。

“不要也不行。”他眸色一沈。“朕若是不冊封你,萬一你稍有過失被後宮六個主子逮住把柄,隨便誰都能整死你,我可不想一天到晚擔這個心。”

絳彩何嘗喜歡提心吊膽地過日子,韞恬是不可能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的,誠如他所言,一旦沒有他的庇護,除了已經背叛的皇太后不會放過她,更有不少人想整死她。

從前,和大福晉兩人過的生活很單純,她太不喜歡爾虞我詐的宮廷了,除了韞恬以外,這裏所有的人都令她害怕,甚至連宮裏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她都怕了。

“皇上,我不想受封,你放我出宮好嗎?”她輕輕說出心底隱約成形的想法。

“為什麼想出宮?”韞恬心中燃起不悅。“你在宮外並沒有半個親人,當朕的妃子真那麼不好嗎?”

“一旦當了皇上的把子,就不能不守宮規,每日我得三跪九叩向你請安,還有多到數不清的規矩要守,皇上多見我一面,就免不了會招來護怨,到那時候,我和皇上的關係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自在坦然了,我不要這樣,我想出宮去,當個小小的平民百姓。”她認真地看著他,把心裏想了許久的話坦誠地說出來。

“你捨得離開我?”她的話惹得他心寒又惱火。

“捨不得。”她眼眶一紅,悲哀地瞅著他。“但是皇上有那麼多的嬪妃,我不愛與人爭寵,也不願看人失寵,皇上放我出宮,若有來世,你我再當一對平凡的小夫妻吧。”

韞恬深深凝睇著她,微微震驚,從她眼神中,他明明白白地讀出她的心情,她的想法是真的,並不是隨便說說。

明明早已得到她的心,嬌軀也是唾手可得,為何得到了卻留不住?他擁有天下,擁有世間最好的東西,為何竟擁有不了一個小小的玉人兒?她看來是那麼天真單純的玉娃兒,宛若混沌未鑿的璞玉,但小小一顆心竟如此複雜難解。

“要朕讓你出宮,朕辦不到。”他從未如此焦慮過。

“皇上……”她為難地抿著唇。

“別叫我皇上,為什麼你始終不肯喊我的名字?”他猝然低吼,焦躁不安的感覺讓他失了鎮靜。

“我不敢--”她無奈又無助地低語。

這就是她最悲哀的地方,連自己心愛男人的名字都沒有勇氣叫出口,“韞恬”兩個字好沈好重,不是渺小卑微的她能夠撐得起來的。

“你連行刺我的勇氣都有,叫我的名字有什麼好不敢的?”他忿忿地喊,所有的人都可以在他面前膽怯害怕,但是他偏偏就是不能接受她骨子裏原來也畏懼他天子身分的事實。

“朕在宮裏整日恪守數不勝數的繁文耨節,聽到的是阿諛奉承的言辭,看到的是俗不可耐的假筆,生活周遭充滿了清規戒律、虛偽冷酷,遇見你之後,以為身邊終於有個真情至性、有血有肉的人相伴了,沒想到你也和其他人一樣都是俗人,連朕的名字都沒膽子叫出口。”無可言喻的憤惱掌控了他的情緒,他恨然地抓住她的雙肩,盯視著她的眼睛怒吼。

絳彩被韞恬突來的暴怒嚇住,當看清他臉上落寞受傷的神情後,她的心不自禁地抽痛起來。

他那麼在乎她喊不喊他的名字,為的就只是想找一個貼心的人罷了,他雖然貴為天子,但是身邊卻連一個敢親親熱熱喊他名字的人都沒有,甚至連他的親生阿瑪和額娘都不敢直呼他的名字。

“朕對你如此用心,你卻連領我的這份情都不敢。”他自嘲地苦笑,眼中充滿憤恨和哀傷。“因為朕是天子、是皇帝,可以得到平常人得不到的一切,也因為朕是天子、是皇帝,便得不到平常人可以得到的一切,是嗎?”

絳彩的淚滾了下來,她可以強烈感受到他心中的悲涼,眼中流露出深切的同情與不舍。

“是我不好,我是個俗人,不配得到皇上的感情……”

“不準說什麼配不配!”他一拳怒捶在桌面上,震翻了滿桌子的菜肴。“朕想把自己當成尋常百姓,把你當成平常女子,為何你偏要扯上配不配?”

“皇上,這裏畢竟是皇宮內苑,不是想怎麼樣便能怎麼樣的,這一點皇上應該比我清楚才是。”她淚眼婆娑地望著他。

韞恬眯起凝重的雙眼,忽然冷冷地笑了起來。

“我當然清楚。”他深沈地低語,起身走到窗前,靜默地望著院中迎風飛舞的杏花。“看來我這輩子註定是孤家寡人了。”

絳彩心痛地看著他臉上失落的神情,忽然很後悔自己傷害了他。

“皇上……”她想告訴他,她不要離開他了,她願意用一生來陪伴他。

“你走吧。”

絳彩微微一震,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叫王康進來,讓他領你出宮。”他背對著她,態度冰冷疏離。

絳彩怔祝

他對她失望了嗎?決定不要她了?一聽見他同意了她的請求,她的心宛如刀割一般的痛苦,她好懊悔自己對他說的那些話,好傷心他真的要放她走了……

“你可以投靠四大貝勒,朕會給他們一道手諭,讓他們好好安置你,不會讓你吃苦受罪……”

韞恬淡漠的話語被她難以隱忍的抽泣聲打斷,他轉過身來,靜靜瞅著淚水氾濫的玉人兒。

“朕遂了你的心願,還哭什麼?”一看見她淚眼汪汪的痛苦神情,他差點收回成命,捨不得放她出宮。

“皇上……”她哽咽地輕喚,猝湧的淚水讓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是太高興才流淚的嗎?”他冷冷低語。

絳彩急切地搖頭。

“那到底是……”

他話還未完,便聽見王康在殿外焦急地喊著。

“啟稟萬歲爺,韞麒貝勒有大事要奏陳。”

一聽見“大事”兩個字,韞恬面色一凜。

“叫他進來。”他轉身坐下,眉心凝重地蹙起來。

一旦親王大臣有要事奏陳時,絳彩知道自己不便在旁,就會悄悄地離開,等他們商談完之後再進殿。

就在她低頭擦淚走出殿時,看見韞麒氣急敗壞地沖了進來,臉色灰敗地與她擦身而過,她不曾見過說麒貝勒臉上如此焦慮的神情,不知發生什麼大事,心中隱隱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絳彩,你過來。”王康在廊下壓低聲音叫喚她。

她疾步無聲地走了過去,憂心忡仲地問:“王總管,韞麒貝勒的臉色好難看,你知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王康仰天歎了一口氣。

“怡親王的病怕是不中用了,恐怕大限已到……”

絳彩驚得倒抽一口冷氣,她知道恰親王是韞恬的親生父親,大限將至,必然是想見韞恬最後一面。

“怎麼會……這太突然了……”絳彩喃喃低語著。“現在才捎來消息,皇上怎麼來得及去見怡親王呢?”

“其實怡親王病了將近一年了,但是為了怕皇上惦念,也為了怕皇上為難,所以一直隱瞞病情,沒有讓皇上知道。”王康又長長地歎口氣。

東暖閣殿門突然“啪”地一聲推開來,筆直地沖出一道頎長的身影。

“王康,備轎,起駕怡親王府!”說恬自行披上外褂,臉色憂鬱蒼白。

王康連忙迎上去,戒慎地說道:“萬歲爺,沒有請旨,突然前往怡王府視疾,對皇太后那兒不好交代,若是您去了而皇太后沒去,只怕怡王府也不敢接皇上的駕,萬歲爺要三思呀。”

韞恬怔了怔,如今在名分上,他已經是皇太后的兒子了,若要探視親生父母,也必須經過皇太后的允準,他們父子是不能私下相見的。

“都已經到緊要關頭了,還有什麼比見自己阿瑪一面還重要的。”絳彩堅定而清晰地插口說道。

韞恬微訝地轉過頭來看她一眼,眼中有感動也有深情。

“怡王爺命已垂危,朕再不見他就見不到了,皇太后那兒等朕回宮以後再去請罪。”韞恬平靜地說完,目光轉向神色憂慮的絳彩身上。“王康,你不用跟來,在宮裏替膚看好絳彩,她若有什麼閃失,朕唯你是問。”

“喳。”王康驚疑不已,不明白絳彩好端端的會有什麼閃失?

“韞麒,我們走吧。”他逕自走向明黃軟轎。

王康急忙傳喚四名帶刀侍衛護駕,在韞恬上轎時,不經意瞥見韞恬右掌纏裹的藥布,他怔了一怔,但沒空細想,立即再派上四名太監簇擁而去,直到軟轎出了養心殿垂花門後,他才長長地籲了口氣。

“絳彩,你服侍萬歲爺這幾日,可知道萬歲爺的手是怎麼回事?”他想了起來,疑惑地問道。

“沒怎麼呀,王總管是不是看錯了。”絳彩的心猛地一跳。

“不知怎麼的,我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了。”他又濁又重的嗓音裏漸露擔憂。

絳彩不安地看著他。

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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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康與絳彩各自坐在雕花凳上,仰頭望著天上的明月。

“記得皇上初入宮時,每天哭嚷著要見怡親王和怡王福晉,任我怎麼哄勸都沒用。”

王康苦笑了笑,思緒陷入了回憶裏,想起十幾年前的自己,是如何哄勸成日哇哇大哭的五歲娃兒。

“每回呀,只要怡親王進宮見駕,皇上總是哭著纏抱住怡王爺,拚命吵嚷著要回家,皇太后每回總要疾言厲色地喝斥皇上不可失儀,怡王爺不忍見皇上屢屢遭到皇太后責駡,從此,除非宮中大典,怡王爺不再敢入宮見皇上了。”

絳彩悵然地低歎,恰親王對韞恬的愛好深好深,想到這對父子就要天人永隔,她的心便揪得好痛好痛。

“後來,連怡王福晉也思兒成疾,犯上了瘋病,更加不可能進宮來見見皇上,皇上小時候總是靜靜地坐在窗前出神,每隔一會兒便會問我:‘恰親王和福晉什時候會來看我?’唉,想起來真是可憐呐,每個人都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呀!”王康憶起照料韞恬十五年來的點點滴滴,不禁感到心內一酸,眼角悄悄溢出淚水來。

絳彩整個人溺陷在酸楚悲傷的情緒裏,一時不知身在何方,心在何處,在她腦中不停回蕩著童稚的聲音,天真地問著--“恰親王和福晉什麼時候會來看我?”

她淚如泉湧,心如刀絞。

“別叫我皇上,為什麼你始終不肯喊我的名字?”

“我不敢。”

韞恬要聽的不是“不敢”兩個字,他將她視為身邊最親密的人,她卻如此辜負他。

她怎能辜負他的一片深情。
“絳彩,萬歲爺待你是真的好,我侍候萬歲爺多少年了,看得出來萬歲爺在你面前的笑是真心的笑,發怒也是真心的發怒,我雖然與萬歲爺朝夕相伴,但身分太過懸殊,我有不能逾越的本分,但是你則不同,萬一怡王爺真的走了,你一定要守在萬歲爺的身邊,好好勸慰萬歲爺。”王康拉著衣袖拭淚。

絳彩感動地點點頭,幸好韞恬身邊還有他這個忠心耿耿的老奴,讓她覺得很欣慰。

突然,王康站起身,仿彿在凝神細聽。

漸漸地,她也聽見遠處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皇上回來了。”王康無聲疾行出去接駕。

絳彩緊張地跟隨在後,看見轎子停下,轎簾掀起的那一刹那,她心中隱隱有一種不安的焦慮。

韞恬緩緩下轎,低垂著眼眸,面無表情地走進來,沒有喚起跪在地上的王康,逕自急步疾行,像是什麼人也沒有看見。

絳彩看出他的不對勁,王康也心急地擺手暗示她跟上去。

他漫無目的地走著,她跟在他身後不敢驚擾他,養心殿就這麼點大,她不知道他要走到哪里去?

忽然,他仰頭望天,似乎在確認方位,突然,他跪了下來,重重叩下頭去,久久久久才抬起頭來。

“阿瑪……”

絳彩聽見他輕得幾乎聽不見的低喊,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她跪著膝行到他身前,伸出雙臂抱住他。

“韞恬。”她不自禁地哭喊出聲。

他微微一震,眼中掠過一絲驚顫與錯愕,他捧起她淚痕斑斑的臉,怔怔地凝望著她。
“韞恬,你不要太傷心……”她低泣著。

他努力隱忍的悲痛在她的一句輕喚下決堤,他緊緊抱住她嬌小柔弱的身子,臉頰貼著她的淚顏。

“以後想見我的阿瑪,只能在夢中了。”他低啞地說著,奔騰的淚意被他壓抑在眼底。

“那你要常常夢見他,那樣便能常常看見他,也許在夢裏,你的阿瑪會慈祥地喚你的乳名,也會伸手抱一抱你了。”她淚光盈盈地安慰著他。

韞恬怔仲地看著她。

“你很會安慰人。”他漸漸轉淒苦成笑。

“那是因為我也曾經有過切身的悲痛。”她幽幽然地一笑。

“再喊我一次。”他俯首抵住她的前額,想再聽一次她動人的呼喚。

“韞恬。”她全然順從。

“再一次。”

“韞恬。”

突然,在他們身後傳來一陣森幽的冷笑。

“韞恬是你這個奴才能叫的嗎?是誰給你熊心豹子膽了!”

兩人同時一驚,回頭看去,竟是皇太后!

韞恬的反應更快一步,迅即站起身轉過去,斂下哀傷的神色,恭恭敬敬地屈膝請安。

“兒臣給皇額娘請安。”

他心裏驚疑地暗忖,陪在皇太后身邊的除了榮公公以外,居然還有穎貴妃和忻貴妃,她們無聲無息地走這一趙,必然是有備而來的,偏偏就這麼巧,讓她逮到了絳彩“犯上”的罪證。

皇太后臉若冰霜,眼裏寒光直逼視著絳彩,絳彩跪著不敢動,只覺得一股寒意直鑽進她的骨髓裏,仿佛瞬間落入了千年冰窖。

“你也甭給我請什麼安了,你說說看,你有幾日沒到慈甯宮去看看我安好不安好?你眼中還有我這個皇額娘嗎?聽下邊的人說你帶著這賤丫頭在養心殿裏鬼混了幾日,我一開始還不肯信,現在看來一點也不假。”她咬牙切齒地怒駡,一雙眼睛死盯著背叛她的絳彩,恨不得立刻剝了她的皮。

最令韞恬詫異的是穎貴妃和忻貴妃的目光,她們分站在皇太后身旁,高高睥睨著跪伏在地的絳彩,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看來他栽植在後宮的六朵花已然連成一氣,將絳彩視為唯一的敵人了。

“兒臣……太喜歡絳彩了,所以確實荒唐了好幾日,請皇額娘恕罪。”他悄悄把右手藏到身後,暗暗盤算著該如何保住絳彩沒事。

穎貴妃和忻貴妃一聽見韞恬的話,眸中更是妒意難忍。

“我真不知道這個狐媚妖精是怎樣迷惑你的?”皇太后怒斥,一雙眼睛噴著怒火。“你竟然可以為她壞了祖宗禮法,讓你堂堂天子跪著,讓她直呼你的禦諱,讓你忘記該日日向皇額娘請安,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絳彩兩眼直視地面,驚恐地瑟縮肩頭,牙齒不停地格格打顫,她心裏很清楚,皇太后隨便抓一條罪就能處死她。

“絳彩一切都是聽命于兒臣,與她無干,兒臣願領皇額娘罪責。”韞恬木著臉,他此刻心煩意亂極了,除了一逕將罪行攬在自己身上,他想不出更好的法子保絳彩沒事。

“你這麼做就是要保她嘍!”皇太后冷眸眯起,寒聲低笑。“這樣一個教唆皇上犯上逆倫的狐媚妖精,我豈能再將她留在皇上身邊。”

“絳彩並沒有敦唆兒臣犯上逆倫……”韞恬的表情一片冷然。

“還敢說沒有!”皇太后一聲暗哼。“你方才到哪里去了?不是上怡王府去給恰親王送終嗎?你這麼做可有把我這個皇額娘放在你眼裏?你如今是誰的兒子?你親臨怡王府給怡親王送終,是在告訴天下臣民百姓,怡親王才是大清的太上皇帝嗎?你倒是說清楚!”

韞恬萬般無奈地閉了閉眼,他在奔赴怡王府見生父最後一面時,就已經知道這是犯諱的事了,但是他不後悔,父親是握住他的手以後才咽下最後一口氣的。

“兒臣只想盡人子之禮……”

“你是誰的兒子?我可還沒死呐!”皇太后疾聲厲色地罵道。“你是我擁立的,這個天下可不是怡親王的天下,我將你撫養長大,將這個天下交給你,結果你竟敢如此待我,這樣忤逆不孝的兒,放在尋常百姓家也是罪不可恕,別以為你是皇帝就沒人敢管得了你,可我還沒死呢,你這個不孝兒我偏要管上一管,當初我可以擁立你,現在我也可以廢了你!”

“兒臣沒別的話說,心甘情願領皇額娘責罰。”韞恬心如死灰,懶得再分辯什麼了,更何況他是天下共主,就算她是太后,也無權任意廢黜他,所以他根本不擔心她廢得了他的帝位。

可是絳彩不明白這些,她一聽見皇太后撂下重話要廢了謐恬,一顆心便急亂得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奴才認罪,皇上這幾日所做的荒唐事確實都是奴才教唆的,奴才蒙皇上錯愛,不能再讓皇上替奴才頂罪了。”她趴在地上連連磕頭。

“絳彩,你住口。”韞恬嘶啞怒斥著她。

穎貴妃和忻貴妃兩人也沒料到皇太后竟然會將矛頭從絳彩身上轉向了規恬,兩人也急得跪下替韞恬求情。

“太后,皇上待您一向至孝,每日晨昏定省,從不間斷,都是那狐媚妖精出現以後皇上才變了的,她既已坦承敦唆皇上犯上逆倫之罪,太后斷不可饒了她,皇上那兒,奴婢們懇求太后寬貸了吧。”

皇太后冶睨著韞恬和絳彩,冷笑兩聲。
“皇帝,這狐媚妖精對你倒是重情重義,為了讓我消氣,連命都可以送上,你也不算白疼她了。”她轉過臉對榮公公說道:“把絳彩帶走!”

“喳。”

榮公公跨前幾步,用力把絳彩從地下拉起來。

“皇額娘,絳彩的事讓兒臣自行處置!”他伸手拉住絳彩,不肯鬆手。

榮公公眼睛銳利地瞥見韞恬右掌的藥布,故意失聲驚呼:“皇上,您的手怎了?”

韞恬的心口頓時涼了一半,再想掩飾也來不及了,絳彩更是驚駭得渾身一顫。

“把藥布打開給我瞧瞧。”皇太后眼中陡然閃著寒光。

“不過是小傷罷了,皇額娘用不著大驚小怪。”他咬牙慢慢解開藥布。

“怎麼傷的?”皇太后仔細端視快要結痂的傷口。

“園裏開了杏花,兒臣一時興起折下幾枝,不小心被杏枝劃傷了。”他試著以這個藉口掩飾過去。

“依我看不是。”皇太后冷冷地看著他。“這傷口像是刀子劃傷的,皇帝以為我看不出來嗎?”

韞恬面色平靜,雙眼卻籠著深重的陰影。

“想不到宮裏居然會出了如此犯上作亂的東西,皇帝,是哪個奴才傷了你,你為何不處置?”皇太后深沈陰冷的眼神緊盯住臉色雪白的絳彩。

“皇額娘想怎麼樣?”他眼中燃起不悅的恨意,太后分明死咬著絳彩不放。

“傷你的人是絳彩吧,皇帝,你後宮嬪妃哪個不是美人胚子,怎能把這陰險狡猞的東西留在身邊……”皇太后尖長三寸的金護指筆直地指著他罵。“絳彩犯了此等大罪,依宮規該如何處置,你可知道?”

“知道。”他渾身泛起一陣涼意,與太后四目相對。

“你知道,該賜死的對嗎?”

韞恬痛苦地緊閉上眼,沒有接口。

“我絕不會準許宮裏留著犯上作亂的東西。”皇太后冷冷說道。

他緩緩睜開眼,漠然地看著太后。

“皇帝,你是要我即刻賜死她,還是你自己下令賜死她?由你自己決定。”皇太后的聲音變得又冷又硬。

絳彩震顫地望向他,臉色白得像初雪。

終於,這一刻來了。

韞恬默然不語,腦中已是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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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9:09


絳彩環抱著雙膝,一個人恍惚地坐在沒有燈火的屋子裏,怔怔地望著昏黃的月亮出神。

一個時辰以前,王康將她關進這裏,如果不是親眼看見,她不會相信宏偉華麗的皇宮裏頭,居然會有這樣四面透風的殘破屋子,外面空曠的大院長滿了荒草,淒涼荒蕪得令人感到可怕。

“你別怕,皇上這麼做是為了要救你,只要不死就還有機會。”王康臨走前這麼安慰她。

她明白,當太后下令“傳杖”,要將她活活打死時,她第一次在韞恬臉上看到如此驚駭、惶恐之色,當榮公公趨前捉拿她,他毅然挺身擋在她身前,狠狠甩了榮公公一記耳光,震怒地大吼--

“絳彩是朕身邊的人,要打要殺全由朕作主,誰敢動手打她,就先從朕身上打過去再說!”

她當時被他豁出去的決絕神情給震懾住,完全忘了害怕,一雙眼睛一逕癡傻地呆望著他。

天子之尊以身相護,韞恬的舉動當場也震住了皇太后和穎貴妃、忻貴妃,即使皇太后貴為皇帝之母,對皇帝能訓、能罵,也絕不敢杖打九五之尊。

皇太后氣得渾身發抖,卻一時間也想不出法子來反擊。

情勢眨眼間產生了劇烈變化,神情堅毅的韞恬對上了臉色陰沈的皇太后。

韞恬知道自己已占了上風,決定先發制人。

“王康,把絳彩關起來,聽候發落。”

於是,她在韞恬堅定的目光注視下,跟著王康離開了養心殿。

現在回想起來,絳彩仍感到心有餘悸,背脊一陣陣發冷,若不是韞恬挺身力保,她此刻早已成了杖下亡魂了。

一陣風過,為絳彩添上了深深的寒意,她緊緊抱住自己,眼淚靜悄悄地滑落面頰。

不知道自己將來的命運會如何?韞恬會怎麼處置她?她要在這間冰冷可怕的破屋裏待多久?

落到這樣的處境,她才發現自己在養心殿時有多麼不知足。

她好想念溫暖寧和的養心殿,好想念韞恬柔情熾熱的懷抱,好想念燭光中兩人對坐著吃宵夜的情景,好想念他動情時的肢體糾纏,好想念他深情的擁吻和溫柔的呢喃……

如果那夜成了他的人,她就不會有現在這種遺憾的感覺了,好後悔,那夜該把自己給了他的。

唉,他此刻在做什麼?是不是也和她想他那樣想著自己?

韞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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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麼法子可以把絳彩弄出宮去?”

養心殿暖閣內,詛恬雙眸空洞地凝望遠方,低聲輕問著他最親信的三個人。

四大貝勒中除了韞麒要留在怡王府守喪,其他三個人都到齊了。

韞驍靜靜審視他的表情,眼中有關切。

“皇上不是極喜愛那個宮女嗎?您是皇上,留下她在身邊封妃冊後誰敢有半句話,就算是皇太后也無權干涉皇上愛上了誰。”

韞恬無奈苦笑,笑得好悲涼。

“說得容易,一旦皇太后搬出祖宗家法來扣住我,薩爾特黨羽再一附和,我還能獨行其是嗎?”

四大貝勒無法再說什麼,因為絳彩的出身實在太微賤了,就算皇上能力排眾議封她為妃,也絕無可能立為統攝六宮的皇后,國中後位虛懸太久,百官早已有促請立後的動作,真要立了皇后,這位皇后能放得過絳彩嗎?

“皇位落在朕的手裏,其中原由你們也都清楚,朕若是不及早送絳彩出宮,只怕她遲早難逃皇太后的毒手。”韞恬淒冷地一笑。

四大貝勒當然很清楚宮闈的黑暗可怕,尤其是當今這位皇太后的手段陰狠毒辣是他們早就有耳聞的。

謠傳先帝之所以沒有子嗣,其中原由便是出在這位皇太后身上,她自己遲遲無法受孕,便妒恨受孕的嬪妃,暗中弄手腳讓受孕的嬪妃流產,斷了先帝皇脈。

一旦皇上真的專寵起絳彩來,那也就是她的厄運要來了。

“朕受夠了當這個皇帝了,怡親王病逝,朕不能以人子之禮拜祭,也因為皇太后給王爺封了一個世襲罔替的親王頭銜,讓朕永遠不能追封任何尊號,讓朕永遠只能稱怡親王叔父。”才剛遭受喪父之痛的韞恬,情緒異常激動,但是為了不給怡王府和韞麒帶來麻煩,他連悲痛都必須壓抑掩飾。

“朕已經深陷泥沼裏了,不想再拉著絳彩一起陷進來,我不想讓她受苦,也沒有把握可以永遠保她沒事。”他語氣中滿是無奈。

“老太婆必須除掉。”百猊咬牙說道。

“噓,噤聲,這裏是養心殿,你想害死皇上嗎?”百鳳低聲斥喝。

“別擔心,守在外面的只有王康,沒有別人。”韞恬無力低喃。

先前他極力鞏固自己的勢力,用盡全力與皇太后抗衡,但是現在,他不知道自己所努力的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他愛的人還是會一個一個離開他,最終,他還是這座皇宮內最孤單的人。

“皇上,臣有個法子可以把絳彩弄出去,只不過……”百鳳猶豫地頓了一頓。

“絳彩一旦出宮之後,皇上想要再見她一面便是很難很難的事了,皇上當真要這做嗎?”

韞恬寂然點點頭,面容平淡得看不出太大的情緒。

“你們還是想辦法把她弄出宮去,代替朕好好照顧她,她留在朕的身邊會令我分心,我不希望她最後成為宮闈爭鬥下的犧牲品。”

“百鳳,你說的法子是什麼?”韞驍低聲問道。

“歸去來兮散。”百鳳聳聳肩說。

“那是……”韞恬怔愕住,韞驍和百猊則是一臉恍然大悟的表情。

“服下去十二個時辰之內會昏迷不醒,與死無異。”百鳳沈聲說道。“皇上讓王康放出消息說絳彩被人下藥毒死了,接著皇上要認真演一場痛不欲生的好戲,把絳彩被毒死的嫌疑嫁禍到慈甯宮那邊去,至於如何把絳彩運出宮的細節,我這裏自會打點安排好。”

韞驍點點頭,接口說道:“東親王府離皇宮最近,絳彩運出宮後就直接送到東王府裏安置妥當,皇上日後若想溜出宮去見她也很方便。”

韞恬若有所思地盤弄著指上的白玉扳指。

“就這麼辦。”他疲 憊地合上眼,深深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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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彩死了!”皇太后從炕上驚坐而起,詫異地盯著榮公公。“是皇上賜死她的嗎?”

“不是。”榮公公臉色慘白地搖著頭。“皇上這會兒已去了北三所,聽說皇上神情悲痛異常,一路上還氣惱地大喊--‘此事與慈甯宮必然脫不了千系’。”

“什麼?”皇太后的臉色變得鐵青。“是你幹的?”

“不、不是奴才幹的!”榮公公的頭搖得像博浪鼓。“奴才確實有計劃暗中毒死絳彩,可奴才還沒來得及動手,竟然就被人搶先一步了!”

“有這種事?”皇太后整個人陷入了深思,突然間,臉色由鐵青“唰”地一下變得煞白。“好厲害的手段,明擺著是對付我來了!”

“太后……”榮公公被嚇懵了。

“走,咱們也去北三所,我要親眼看看皇上究竟在搞什麼鬼!”

皇太后下地趿上鞋,急步走出慈甯宮,坐上軟轎前往北三所。

天就要破曉了,天際東北角泛著一片青白。

太后的鑾轎抬進了長滿荒草的大院,她一下轎,就看見院中站著幾個氣勢非凡的高大身影,而韞恬懷中抱著絳彩,神情僵冷地盯著跪在身前的御醫,雖然天色微暗,她也認得出跪伏在地的御醫叫杜延年。

眾人見皇太后駕到,恭謹地請了安,便又圍到了韞恬身邊。

“看來在當中搞鬼的,還有皇上身邊的四大護法了。”皇太后心中冷語,雖然韞麒不在,但她認定絳彩之死是四大貝勒一手策劃的陰謀。

韞恬忽然抬眸,森寒地冷視著她,當她看見他眸中的悲憤和仇恨時,心中不自禁地掠過一陣寒顫。

“杜延年,她是怎麼死的?”她極力維持面色平靜。

“回稟太后,是讓藥毒死的。”御醫杜延年叩頭答道。

“被毒死的人不是都會臉色發黑、七竅流血嗎?何以她身上不見這些徵象?”皇太后沈聲暍問。

“這……奴才不知……”杜延年顫兢兢地回話。“雖然皇上緊抱著這名猝死的宮女,不讓奴才診脈,但是只有死了的人才能整整六個時辰都沒有喘息。”

皇上不讓杜延年診脈?這不免令皇太后大起疑竇。

“皇額娘。”韞恬邪詭陰沈的眼瞳緊緊盯住她。“禦藥房裏有許多明朝留下來的毒藥,誰能清楚每一種怪毒藥吃下去後會怎麼樣?杜延年不清楚,兒臣也不清楚,不過……皇額娘也許很清楚。”

皇太后駭異地看著韞恬,二十多年前她確實取了不少禦藥房的毒藥,暗中毒害與她爭寵的嬪妃,害死末出世的阿哥,事隔多年,原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的勾當,想不到韞恬都知道!

“皇額娘,絳彩因何入宮?不也就是受皇額娘指使前來行刺兒臣的嗎?”他的聲音冰冷透骨。

“胡說!”皇太后大聲怒叱,雙手無法控制地劇烈抖顫著。

“兒臣有沒有胡說,皇額娘應當比誰都清楚。”他露出一抹冷厲的笑容。“如今事蹟敗露,皇額娘迫不及待殺人滅口,現在絳彩死了,死無對證,皇額娘心裏應該歡喜得很吧?”

這些話明白指出皇太后深藏的心思,如快刀利刃般直刺她的胸臆。

在韞驍、百鳳和百猊貝勒犀冷晶亮的目光注視下,皇太后驚得渾身寒毛根根豎起,大發冷汗。

“我沒有指使絳彩行刺你,更沒有殺人滅口……”皇太后受驚之下矢口否認,但是顫抖的聲音完全洩漏了她的畏懼,倒顯得欲蓋彌彰。

“太后,絳彩行刺皇上的凶刀在微臣的手裏,那上頭還留有皇上的血。”百鳳藉機發揮。“皇上顧念母子情分,命微臣攜出宮去,沒有拿來威逼太后,萬沒想到太后竟然殺了絳彩滅口,簡直傷透皇上的心。”

“你們竟敢誣陷皇太后,誰能證明我指使絳彩行刺皇上?”皇太后橫了心大聲怒喝。反正絳彩已死,死無對證,誰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絳彩已經死了,當然沒有人能證明,除非她活過來。”韞驍冷笑道。

“太后親自移駕到此,該不是來確認絳彩的生死吧?”百猊臉上浮起一絲輕蔑的微笑。

皇太后惶悚地呆站著,她憑著心狠站穩了後宮,憑著辣手奪來了皇太后之位,想不到精明了一生,現在竟落到了羽翼漸豐的韞恬手裏,在這幾個年輕貝勒面前像個被施了法的木偶,僵凝得無法動彈。

韞恬見皇太后面色又青又白的惶惶模樣,心中漸漸生出一絲憐憫。

“皇額娘,絳彩既然已經死了,兒臣就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孝敬皇額娘之心依然不會改變。”他抱著絳彩緩緩站起來,黑眸悠遠地眺望天際,淡漠得恍若看破一切。

皇太后怔了怔,眼中微微露出一絲欣慰,慶倖自己當初沒有挑錯皇帝,如果韞恬的心有她十分之一狠,她這個皇太后的下場就難以想像了。

“請皇額娘回宮歇息,絳彩如何發送,兒臣還要與三位貝勒商議。”他淡淡地說道。

“我沒有殺絳彩。”皇太后歎了口氣,正色地說。“是誰毒死絳彩,皇帝定要查個水落石出。”

“在這皇宮裏,絳彩也不是第一個無端猝死的人,兒臣若是追查下去,說不定追出其他疑案……”說到這裏,他頓住不再往下說。

皇太后立刻聽明白了,渾身不禁又是一陣冷顫。

“兒臣如今只想好好安葬絳彩,不想追查她的死因,即使查出來是誰殺了絳彩,不過是多添一條黃泉路上的孤魂罷了,絳彩也活不過來。”韞恬深深凝望著懷中雙眸緊閉的雪白小臉,一旦將她送出宮後,再要見上一面便很難了,想到這裏,他眼中不禁掠過一絲惆悵和痛楚。

他臉上寂寞淒涼的神情取信了皇太后,她相信絳彩真的死了,否則韞恬的眼神不會這般悲淒落寞。

“我回宮了,你就好好發送絳彩吧。”她回身彎腰坐進鑾轎裏。

“恭送太后。”

看著太后鑾轎走出大院,韞驍、百鳳和百猊迅即互望一眼,暗示時間緊迫,要在絳彩清醒之前將她送出宮去。

“王總管,送杜大夫出宮,這兒就交給三位貝勃爺。”韞恬低聲下令。

“喳。”王康小心攙起跪在地上太久的御醫。

“臣告退。”杜延年彎著腰退了出去。

“皇上,時間不多了,請把絳彩交給臣。”百鳳輕聲催促。

“再等一下。”喂恬將她微冷的身子牢豐地擁在懷裏,靜靜凝視著仿彿安然沈睡在他臂彎中的嬌美臉龐,無比依戀地輕撫她蒼豔的容顏。

自始至終,他沒有讓她知道他的計劃,因為經過了那夜心靈的交融,他知道她永遠不會離開他了,但是自那以後,他的想法卻與她相反,他反而希望她遠遠地離開他,宮廷太黑暗了,一旦她落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境地時,任他是尊貴的帝王也無法及時護得住她。

歸去來兮散是她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喝下去的,當她醒了之後,發現已經離開皇宮時,不知道她會怎麼想?會不會惱他?還是恨他?

“百鳳、百猊,朕把絳彩交給你們了。”他輕輕將她放在藤架上,背轉過身,蒼茫地遠望宮牆上端漸升的朝陽。

百鳳和百猊立即抬起藤架,謐驍拿一塊綢布將絳彩密密實實地蓋祝

“皇上,臣等先行告退了。”

“嗯。”

沈穩的腳步聲漸行漸遠了,媼恬始終沒有回過頭來。

他孤身一人佇立在荒蕪的大院中,沈痛地緊閉上雙眸。

最終,還是只有他一個人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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絳彩昏昏沈沈地睜開眼睛,虛弱遲鈍地環視四周。

這兒……不是關她的那間破敗小屋,她躺在既華麗又繡工精巧的床帳裏,好像宮裏,又好像不是……

“一哥、四哥,她醒了!”一個脆亮的女聲驚喜地叫著。“太好了,身子回暖了,應該是沒事了!”

“你是誰?”絳彩困惑地望向說話的美麗少女。

“我叫寶日,是東親王府裏的七格格。”少女甜甜一笑。

“東親王府?”她訝然坐起身子,一抬眼便看見了百鳳貝勒和百猊貝勒。

“哎哎,你別起來,好好躺著。”少女親切地拉緊她的被子。

“我為什麼會在這裏?”她啞聲問,迷惑不解地望著床前容貌出色絕俗的東王府三兄妹。

“是我們把你弄出來的,以後你就在這裏安心地住下。”百鳳說。

“那……”她突然感到莫名的心慌。“韞恬呢?”

三兄妹同時驚抽一口氣,又同時跳起來嚷嚷。

“你、你你敢隨便叫喚皇上名諱,你想死啊!”

“我要見皇上,我怎麼會在這裏?我應該在宮裏的,不是嗎?”她的心已慌亂成一團,不安的焦慮緊緊攫住了她。

“絳彩,是皇上要我們把你救出宮的,你以後不會有機會再進宮了。”百猊聳肩說道。

絳彩臉上的血色霎時褪荊

“我不懂……什麼意思?”

“皇上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離開皇宮以後,你才能平安無事地活下去。”百鳳勸慰著。

她完全怔住,慢慢拼湊著腦中淩亂的思緒,這才逐漸明白了。

“是皇上把我送出宮的?”她覺得有無數隻看不見的手在揪扯著她的心。

百鳳點點頭,安撫著她說:“皇上目前暫時不好出宮,不過等過些時日,皇上有機會就一定會來看你。”

“不!”絳彩淚如雨下,嘶聲喊著:“我不要這樣!為什麼會這樣?我要陪著他呀……”

“絳彩,你不要這樣,皇上也有他為難的地方。”寶日妤言相勸。

“我不要,百鳳貝勒、百猊貝勒,我求求你們,送我回宮去!我求求你們!”她哭著狂喊。

“要我們送你出宮是皇上的旨意,一旦出了宮,我們就算有通天本領也沒辦法再把你送進宮去了。”百猊受不了地歎口氣。

“是啊,絳彩,皇上是真的很愛你才會出此下策的,你千萬要體諒他的苦心。”寶日輕柔地拍撫著她。

絳彩悽楚地拚命搖頭,想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韞恬一面,她的一顆心就幾乎被擰碎。

“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讓我見他!求求你們--”她哽咽地哭喊著。

寶日握住她冰涼的小手,柔聲細語地勸慰她。

絳彩蜷曲著自己,放聲哭倒在寶日懷裏。

百鳳和百況束手無策,只能無奈地默默離開雅致的廂房,讓時間去平撫她與皇上別離的傷痛。

鎮日裏,小廂房總不時傳出嘶啞的哭泣聲。

“什麼時候我才能見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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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要再忍一忍,現在就去見絳彩實在不妥,萬一傳出風聲,豈不是前功盡棄?”韞驍奉勸著急切想見情人一面的煩躁天子。

“你看那些奏摺,全都是請旨催促朕立後的,甚至連人選都替朕安排好了,真是煩死人!”韞恬整個人被燥火焚身,煩亂地在暖閣內不停來回踱步。

那些奏摺韞驍在軍機處時就已比皇上早一步先閱覽過了,他知道那都是薩爾特的門人和黨羽搞的鬼,全部同聲一氣促請皇上立穎貴圮為後。

“依臣看,穎貴妃不是立為皇后的適當人眩”韞驍淡淡說道。

“朕根本不在乎誰當皇后。”連立個皇后都要扯出這麼多利害關係,怎不令他感到厭煩。

“皇上,只要您一天是皇上,就不能不在乎誰是您的皇后。”韞驍意味深長地輕歎口氣。

韞恬捏住鼻樑閉眸深思,半晌,他走到禦案前,提起朱筆寫下一道諭旨--

……甯貴妃郭布羅氏端麗賢淑,著立為皇后。欽此。

“皇上要立甯貴妃為後?”餛驍吃了一驚。

“沒錯,朕的妃子只有甯貴妃生下阿哥,雖然年僅兩歲,但十分聰明伶俐,用心栽培可成為未來儲君。”韞恬淡漠地說完,立即揮筆寫下另一道諭旨--

著封韞驍貝勒為安親王,韞麒貝勒為毅親王,百鳳貝勒為寶親王,百猊貝勒為端親王,世襲罔替。欽此。

韞驍徹底震傻住了,韞恬給他們四大貝勒加封晉爵得太突然、也太意外了,感覺像極了是在立遺詔似的。

“皇上,為何突然加封臣等為親王?”

“有了親王頭銜,將來你們做起事來也方便。”韞恬慢慢走到殿側書櫃前,打開櫃門取出一卷明黃上諭,回身交給韞驍。

“韞驍,這封密詔是朕單獨給你們四大貝勒的。”他神情嚴肅地說著。“你現在先別拆閱,等立後詔書明發之後再會同四人一起拆閱,到那時候,你們自然就會知道朕要你們做些什麼了。”

“皇上,這是為什麼?”韞驍不安地看著他,總覺得今天的皇上神情十分古怪異常。

“朕要你們怎麼做你們就怎麼做,跪安吧。”韞恬若有所思地擺了擺手。

韞驍將密詔藏進懷裏,帶著滿腹疑團離開了養心殿。

次日,韞恬的立後詔書果然在朝野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看著薩爾特激憤的神情,韞恬唇角不由得勾起一抹笑,感到無限快意。

接下來四大貝勒加封晉爵的明詔,一樣在百官間引起議論紛紛,他毫不理會,獨斷獨行。

當夜,他回到養心殿東暖閣,摒退了王康及身邊所有近侍太監,從書櫃暗格中取出一小包白色粉末。

那是“歸去來兮散”,當初喂給絳彩吃之前,他從百鳳手中取來轉交給王康之間暗中留下的。

他將粉末倒進剛沏好的茶水裏,靜靜地等著藥粉化去。

代管了大清天下十五年,看起來是富有四海的尊貴天子,實則只是一個孤單寂寞的人,他再也不想過這種空虛苦悶的生活了,他想要自由,想要飛出這華麗的囚籠,想任意自在地過完未來的人生。

端起茶碗,他一飲而荊

他已找到可以共度一生的伴侶了,他必須飛出去尋找她。

想到宮殿外遼闊的天地,想像著能與絳彩徜徉天地間的快樂,他的心已開始飛翔了。

四匹快馬沒命地朝皇宮飛馳而來,騎在馬上的正是元羲帝身邊最親信的四大護法。

在看完密詔後,四個人心驚膽戰地沖進宮去。

那密詔上寫著--

朕已服下歸去來兮散,十一個時辰之內,想法子把朕弄出宮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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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39:37

尾聲

“騎馬、騎馬、快著點兒啊!”一個珠圓玉潤的小娃兒,跨騎在健碩的背上,天真地揮舞著雙手。

“皇上,您的馬累了,想喝口水行嗎?”扮演“馬”的男子漢大丈夫一臉想殺人的表情。

“好,賞你喝口水。”兩歲多的娃兒從百鳳背上跳下來,滿臉天真可愛。

百鳳起身,用力伸展筋骨,陰著一張臉走到正嚴肅專注地看著奏摺的百猊面前,端起茶碗一口喝光,然後重重放下。

“別裝了,我當了一天的馬,下回該你了吧!”百鳳咬牙切齒地低吟。

唉,被發現了。百猊苦著臉偷看百鳳一眼。

“哥,我之前已經連當七天的馬了。”你才五天而已就這麼不爽。

“兄長有事,小弟不該服其勞嗎?”百鳳一臉他不接手當馬,就要給他好看的表情。

“孔子才不是這樣說的。”百猊不悅地低聲咕噥。

“少廢話。”他露出兄友弟恭的溫和微笑。

當百鳳臉上出現這種友愛的笑容時,百猊就知道自己最好閉上嘴,否則皇宮裏可能就會上演一出手足相殘的血腥戲碼了。

就在百猊認命地起身,準備當馬給小皇帝騎的時候,抬眼看見韞驍和韞麒朝這兒走來。

“太好了,當阿瑪的人來了,暫時用不著我這匹馬了。”他如獲大赦地笑說。

果然,小娃兒皇帝一看見韞麒,開心地張開雙臂飛奔進他懷裏。

“皇阿瑪!”

“皇上,我不是您的皇阿瑪。”解釋了幾萬次,這小娃娃總是弄不清楚。

“你是皇阿瑪!”小皇帝很固執地攬住韞麒的頸子。

“真要命。”規麒無奈地歎口氣,索性由他抱著,懶得再解釋。

在外貌上,韞恬和韞麒兄弟兩個確實十分相像,小皇帝以前並不常有機會看見韞恬,所以見了韞麒就誤會他是自己的皇阿瑪。

“等皇上長大了自然就會明白,你就好好代替‘先皇’當他的皇阿瑪吧。”說驍輕搖著摺扇微微一笑。

“喂,別把責任統統推到我的頭上來,‘遺詔’上寫得很清楚,‘先帝’把皇上交給咱們四個攝政王,要當皇阿瑪每個都有份。”韞麒把小皇帝單手扛坐在他的臂彎上。

“我們也想當皇阿瑪呀,偏偏皇上就只喜歡我們兄弟當他的坐騎,我們有什辦法。”百猊聳肩一笑。

“誰喜歡當馬,至少當皇阿瑪也還是個人吧。”百鳳哼笑。

韞驍忍不住笑出聲來。

“大家都別爭了,這裏有誰娶過妻生過子,誰知道阿瑪要怎麼當,反正咱們能做的就逗他玩、教他念書、替他理政,給大清培養出一個好皇帝,就算是當好他的阿瑪了。”

“皇阿瑪,我要騎馬。”小皇帝天真稚氣地央求著。

“哦,你要騎馬呀。”韞麒面露慈愛的微笑。“這兒有兩匹健壯的好馬,你要騎哪一匹呢?”

“韞麒!”

那兩匹健壯的好馬很不爽地跳起來,朝他撲打過去。

小娃娃興奮地看著他們從暖炕扭打到青磚地上,格格地拍手大笑著。

這幾個人一天到晚就愛打著玩,韞驍懶得理他們,逕自坐到桌案前,打開奏摺慢慢閱覽。

剛剛才踏進毓慶宮,母以子貴躍升成了太后的甯貴妃,悄悄地躲在殿門側看著這一幕,在童稚的歡笑聲中,她的唇邊漸漸泛起欣慰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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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江南山靈水秀的鄉間大道上,一匹駿馬飛一般地疾馳而過。

“啊--”

淒慘的叫聲劃開樹林的幽靜,驚飛了棲息在林間的鳥兒。

“韞恬,你騎慢點,我快飛出去了!”

絳彩緊緊抱住他拉著韁繩的手臂,風聲自她耳旁“呼呼”吹過,嚇得她花容失色。

“這樣才叫騎馬,多痛快!”他將她的臉蛋按在懷裏,縱聲大笑。

“萬一跌下馬,那才叫痛快呢!”她沒好氣地輕槌他的胸膛。

“放心,我怎麼捨得跌傷我的仙兒。”韞恬溫柔地一笑。

自從他離開皇宮,帶著她往南方走之後,她就堅持要他叫她“仙兒”。

“你慢一點,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緊緊攀住他,怕得要命。

“奸,慢一點就慢一點。”

他輕輕一勒韁繩,馬便放慢速度,緩步徐行。

她甜蜜地埋在他的懷裏,享受這片刻的溫存。

走到了一處幽靜的小湖畔時,他勒住韁繩,先跳下馬,再將她抱下來。

“哇,這裏好美呀!”她忍不住向眼前的美景發出讚歎。

他牽起她的手,慢慢走向湖畔。

“離開京城一個多月了,竟然還沒有把所有的美景都看過。”如果沒有離開皇宮,韞恬不會知道這大得似乎走不完的土地,曾經是他掌管的江山。

江山如此多嬌啊--

“我餓了。”絳彩仰起臉,撒嬌地說。

韞恬摸了摸鼻子,這裏是荒郊野外,可沒有東西能買來吃的。

“那我們走吧,到城裏去吃。”他二話不說,拉著她轉身便走。

“等一下,湖裏好像有魚,我們抓魚來吃好了。”她的雙眼燦燦生光。

“你說什麼?”他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她要他去抓湖裏的魚。

“烤魚很好吃喔,你去嘛,去抓幾條魚上來。”她搖著他的手,孩子氣地嘟著嘴。

“好吧。”韞恬脫下鞋襪,一臉慷慨就義的悲壯神情,奸像那小湖是什麼龍潭虎穴。

一腳剛踩進湖裏,軟稠的湖底讓韞恬有股難言的噁心之感,猶豫了半天,實在很不想讓自己再走第二步。

“唉,嬌貴的身段又來了,當慣了天子的人,還是幹不了這種粗活。”她撐著下顎,搖頭歎氣。

“別瞧不起人,抓條魚有什麼難的……”他的傲氣就在他轉身那一瞬消失了,整個人重心不穩,跌進湖水裏。

“韞恬!”她失聲大叫。

“沒事,湖水不深。”他站起來,湖水只淹到他的前胸。

既然都落水了,他索性想法子抓起魚來,不過湖裏的魚太靈敏了,每回都從他的手中一溜煙逃走。

“算了,別抓了。”她站在湖邊低喊,不忍心見他泡在冰涼的湖水裏太久。

“噓,我漸漸摸索到抓魚的技巧了……”話未落音,他就真的逮住了一條動作稍緩的大魚,迅捷地丟上湖畔邊。

“哇--”她興奮地又叫又跳,不敢相信韞恬真的抓得到魚。

韞恬得意地走上岸,脫下濕淋淋的長袍外褂披在樹枝上。

“被我這個新手抓到,只能說你真的很倒楣了。”他爽颯地笑望地上拚盡氣力扭動的大魚。

“你好了不起!”她抱著他猛親臉頰,崇拜得雙眸都閃亮了起來。

他現在才知道美人熱情感動起來的模樣真是會迷死人,現在她若開口要他去降龍伏虎,他也會粉身碎骨,在所不辭。

“你的身子好冰,我們趕快生火把你的身子烤暖再說。”她的小手拚命在他冰冷的胸膛上摩擦著。

“不用生火了,我知道有一種取暖的方法比生火更快。”他雙臂有力地擁緊柔軟豐盈的小身子,俊魅地一笑。

她的臉驀地燒紅起來。

這男人一旦情欲催動了,任何人、任何事都擋不住他。

“我比較喜歡你親自替我取暖。”他支起她的臉蛋,火熱饑渴地吻吮她柔潤的唇舌。

“我是很樂意……”她不由自主地輕喘,很難抵抗他烈火般的侵襲。“可是那魚……”

“噓,我現在比較想吃你。”他開始剝開她的襟扣,不客氣地享用起柔滑細嫩的白玉同體,舔吻著暖熱馨香的銷魂細膩。

這裏有青山、綠水、流雲,有無拘、無束和自在,還有誰都阻擋不了的狂野烈焰,正在蔓延--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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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15 20:39:56

後記 齊宴

嗨,大家恭喜發財!

新的一年又來了,齊小晏希望讀者看完這套【大清有喜】主題書都會有喜事降臨喔,當然我也希望自己在新的一年能有迎接不完的喜事。

好久沒寫主題書了,一接手就又寫了個皇帝,自己很愛寫清宮題材,這回本來想寫個輕鬆逗趣的故事來陪讀者過個愉快的新年,可是卻沒想到情節愈寫愈沈重起來,寫到了最後,我活像個煉不出丹藥的瘋狂道士,動不動就抱著電腦又哭又叫。

每次煩得像瘋子,跟阿編痛苦大喊--“寫稿好痛苦喔,我不寫了啦!”

阿編總會很冷靜地對付我--“別演了啦,每次都演這出戲是怎樣?”
ㄟ,阿編很厲害,反正不管我怎麼亂瘋,到最後一定會乖乖爬回電腦前繼續煉丹。

說真的,清朝實在是個很迷人的朝代,尤其是北京城這個地方,滿族和漢族相互交融,形成了一種特殊的氣味,這味兒便是獨特的北京味兒,實在是令我深深陶醉不已。

一得知湛清也參與這套主題書時,我們兩個就討論到與清朝有關的事物,說起歷朝歷代的服飾,我們一致認為清朝的服飾最為好看,尤其是皇帝的袍服,比起唐、宋、元、明各個朝代的皇帝服飾好看不知多少倍!所以我在本書一開頭的楔子,便稍稍描寫了一下皇帝龍袍,不知道讀者看了之後有沒有一點金光閃閃的感覺呢?呵呵--

提到湛清,我得在這兒跟她道歉,實在是拖稿拖得太不像話,結果答應給她寫的序根本來不及寫就要出書了,清~~原諒我,下回我一定一定會寫的!

既然揭穿了我和湛清的“堅”情(堅貞的友情喔),乾脆就當是未來那篇序的預告好了。

湛清這本《王爺愛說笑》是她在狗屋的第一本古代稿喔,想必讀者們也和我一樣期待吧?!要知道我們是如何勾搭上?以及湛清是什麼模樣的才女?未來湛清的新作就能看到了,敬請拭目以待,嘿嘿嘿~~

最後,祝大家新春愉快,恭喜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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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15 20:40:39

格格別逗了【大清有喜04】作者:路可可

當年為了和好友對賭,賭這世上的女子經過教養,是否真能成為才女,   
於是心軟地撿了個瘦弱的女娃娃回來,打算好好養著、教著。   
沒想到這個小女娃呀,小時候是個小麻煩,病弱得不象話,粘他粘得緊;   
長大後更成了大麻煩,他怎麼知道自己會養著養著竟養出情愛來了,   
而且,更教他煩心的是,當年他隨便撿的竟撿到個格格,   
嗐!格格啊、身分多尊貴……真是個大麻煩,光想就頭疼……   
對采兒來說,關竣天大哥就是她的天、她的地。   
她喜歡賴在他身上,喜歡巴著他撒嬌,   
喜歡粘著他、要他陪著睡,喜歡到要永遠跟他在一起!   
如果,一個女人跟一個男人要一輩子在一起,   
唯一的方法是嫁給他,那麼她要嫁給他!   
不過,大哥說了,要嫁他先要把他當個男人看,   
這話說得可有意思了,她得好好認真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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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4-15 20:41:14


話說這山西商人縱橫天下,他們在最險惡不易生長穀食的土地上,鑽研出最靈活的商術,各行各業生意無所不包。

更甚之,這些山西商人經營生意時傳賢不傳子,又極重鄉里讀書之風,是故自前代明朝至今兒個大清聖朝,山西商人總歸是最頂尖的商界遊龍。

且看這山西太原城裏街市交易的熱絡哪!且看這山西太原熱鬧大街上,人才濟濟的風光哪!諸位看倌瞧瞧──眼前大街上,不正走來了兩位翩翩公子嗎?

左側男子身著月牙色袍衫,面貌儒雅、風度不凡。

右側身著深藍緞面琵琶馬褂者,身量頎長高人一等,氣勢出眾。冷峻臉孔上鑲著深眸高鼻,光是那雙利眸便要讓人多留心幾分的。

兩位少年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年紀,卻有著讓人不容忽略之權威感。興許是皇族之後,或是豪門之家吧,否則哪來這般驚人的氣勢。

聽聽,那兩位翩翩公子似乎有所爭執──

「女人天生便是無才無德。」關竣天神色冷硬,深黑長靴踩過地上落葉,發出陣陣清脆的撕裂聲。

「關兄此言差矣,女子的蕙質蘭心又豈是粗鄙男子可比。」應少謙對著結拜好友搖頭歎氣道,一派讀書人溫文爾雅的模樣。

「蕙質蘭心?女人見識不多、智明不廣,當然只能專研於針線、雞毛蒜皮的小事。」關竣天一臉不以為然,眉宇間難掩王者之風,那股沈穩的氣勢是穿梭商場歷練而來的。

「關兄啊,虧你出身于聞名天下的『太平幫』,這等輕蔑女子的話語若是讓旁人聽見了,豈不顯得你見識淺保」應少謙嘖嘖有聲地說道。

「我既是身處於聞名天下的商幫,便要有判斷事實的自信。凡事,我說了便是。」

狂狷之氣從關竣天矍鑠的鷹眼裏激射而出,那股子自信,是連大商人都要對之另眼相待的。

應少謙看著好友固執的臉孔,笑著問道:「你當真如此篤定女子天生無才無德?要不要跟我打個賭?」

「怎麼,又要打賭?」關竣天薄長雙唇微揚,眼眸閃過一絲笑意。「上回輸給我一對紅珊瑚寶盒,至今仍不服氣嗎?」

「珊瑚寶盒乃是身外之物,我自然不會放在心上。不過,我倒是真的認為女子的才德不下於男子,她們不過是被束縛久了,這才屈居於劣勢的。」應少謙跟上關竣天的步伐,走入街道上熙來攘往的人潮中。

「所以,你打算和我一賭女子是否天生無才無德?」

關竣天快步走過街上賣藝耍刀的攤位,頎長身軀靈巧地閃過兩個抓著糖葫蘆玩耍之鼻涕小鬼。

「關兄聰明過人,不愧是『太平幫』幫主欽點的下任接班者。」應少謙白晰臉孔上漾著笑。

「你的賭局該如何判定輸贏?難不成你想找個小女娃,讓她打小便與男子受一般的教養、長一樣的見識不成?」關竣天冷硬的眼神底有著不苟同。

「關兄英明,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了。」應少謙拊掌大樂地說道。

「你別白費力氣了,女子天生性格拘泥,成就不了大器的。」關竣天濃眉一挑,對於好友腦子裏這些奇特想法,已經習以為常。「許多青樓女子不也自小便開始讀詩念詞,但你瞧她們的視野寬廣了嗎?」

「青樓女子讀詩念詞之目的,不過就是為了提高身價、撈得更多金銀財寶,怎能拿來比呢?」應少謙說。

「有何不同?尋常女子讀詩念詞的目的,不也經常是為了提高身價,好求得一門好親事。」關竣天看著街邊的年畫攤子,腳步一頓。

又要過年了……爹娘雙亡後,他被「太平幫」的白老爺收養,這一晃眼竟也八年了。

「關兄,不用拿這麼多理由來搪塞我。你只須言明,你敢不敢與我賭這一把?」應少謙追問道。

「有何不敢?橫豎你是輸定了。」關竣天將目光從一幅「百子圖」的吉祥年畫上移開。「賭注是什麼?」

「賭注哪……」應少謙笑眯了一雙眼,促狹地說:「若真有那般才華出眾的女子,你便娶她為妻,如何?」

「胡鬧。」關竣天劍眉一擰,瞪了應少謙一眼。「就算是咱們真賭上了,又有哪一戶人家願意把女兒當成男孩教養?」

「貧戶之家,只求溫飽,女子都能推入青樓賣笑了,假鳳虛凰又有何難?」應少謙長歎了口氣,伸手指向前方一處巷口──

巷口前一名滿臉橫肉、落腮胡面的男子,正使勁地擰著一名小娃兒的臉頰,硬是要娃兒擠出笑容。

「你給我笑!」

「哇……哇……」小娃兒睜著一雙大眼,小小身子縮成一團,連哭聲都顯得幹啞。

賣女葬母──四個畫符一般的大字寫在一塊骯髒布條上,擺在娃兒面前。

賣女葬母?這拐子分明是睜眼說瞎話!

關竣天望著娃兒凍成青紫的臉頰,及一身的破爛衣裳,這娃兒八成被虐待有頗長一段時間,面黃肌瘦到只剩下一雙大眼了。

「無恥哪!哪有親生爹會這樣刻薄自己孩兒的?朝廷不是說嚴禁人口買賣嗎?」應少謙不忍地望著那娃兒的瘦削慘然小臉。

「只要利潤夠多,不怕死的人可多了。」關竣天聲音漠然地說道。這種事,他跟著義父四處奔波,瞧得可多了。

「拐子拐了孩子,不都全送入妓院或戲班嗎?」應少謙加快了腳步,只想著快快走到小娃兒身邊,看看能否幫上忙。

「買賣之事哪有什麼規則可言?有些拐子可能和妓院有過節,也可能是想貪得更高的利潤,便自己做起這種販售人口的勾當。」關竣天語氣淡然,全然不像應少謙那般心急憤慨。

世間苦難繁多,他們又豈能事事干預?雖說如此,但關竣天的目光卻不曾須臾離開過小娃兒身上。娃兒那雙又黑又亮的眼,像極了他那五歲時便夭折的小妹哪!

應少謙在小娃兒面前停下腳步,溫文的臉上儘是心疼。瞧瞧這娃兒額間還有一顆看來貴氣的朱砂紅痣,怎麼竟淪落至此呢?

「二位小爺啊,想我這娃兒年紀小小死了娘,今後日子不知道如何過,二位爺好心幫個忙,把這娃兒──」拐子一見客人上門,立刻開始呼天搶地哭喊地演了起來。

「沒人叫你開口。」

關竣天濃眉一擰,厲眼一瞥,嚇得拐子立刻閉上嘴。

「可憐小娃兒,瘦得只剩把骨頭了。」應少謙蹲下身,想碰觸小娃兒的臉。

小娃兒冷得打哆嗦,因寒意而龜裂的雙唇不停地打著顫。

關竣天雙手環胸,面無表情,居高臨下地盯著小娃兒,唇瓣不自覺地緊抿著。當年他父母雙亡時,若不是義父的收養,他早不知流落到何方了。而今觸景傷情,過去流落街頭的苦楚,便一股腦兒地湧上了胸口。

「走吧。」關竣天粗聲說道,別開眼,不願再回想。

「關兄,我有一事商量。」應少謙生心一計,雙眼發亮地盯著關竣天。「若這小娃兒是名女子,咱們便買下她,依著我們方才計劃的男子方式教養,如何?」

「胡鬧!」關竣天斥喝了一聲,目光卻又移回瘦娃兒身上。

這娃兒的眼睛亮到不正常,明明是凍成青紫的臉色,卻又透著燥紅之氣,這娃兒極可能是病了……關竣天不自覺地擰起眉,嚴峻五官更顯得冷厲。

「在咱倆手下長大,總好過這孩子被這拐子賣到其他不入流之處吧,至於教養費用就由我支付,如何?」應少謙愈說愈興奮了。

「你當真認為我在南北奔波之餘,還有心思去理會一個小娃兒?」關竣天彎下身,緊盯著小娃兒瘦到只能隱約看得出清秀的五官。

小娃兒未察覺到旁人的視線,眼皮緩緩垂下,四肢也開始鬆軟無力了起來。

「我家在南境有棟空宅子『蓮院』,雖稱不上雕樑畫棟,倒還稱得上舒適。我還可以派遣幾個可靠的婢女過去幫忙,屆時,我們便可一併扶養這小娃兒長大成人,如何?」應少謙眉飛色舞地說道。

關竣天蹙了下眉,卻沒作聲。

應少謙一見機不可失,立刻轉頭看向拐子,吆喝道:「這小娃兒是男是女?」

「正是二位爺喜歡的女娃兒埃」拐子捏捏小娃兒的臉,硬是用蠻力把她整個人扯了起來。「瞧瞧她這對眼睛、手長、腳長的,將來肯定可以為爺帶來……」話沒說完,拐子一陣淫笑。

「閉嘴!」關竣天粗聲一喝,伸手接住眼前快跌落地面的小女娃。

「她在發燒。」關竣天冷聲說道,感覺她臉龐的熱度正滲入他的褂衫間,燙著他的胸膛。

應少謙聞言,急忙伸手去探小女娃的額頭。

「她全身燙得像火一樣!」應少謙驚呼出聲,連忙解下身上的毛斗篷,快手把小女娃裹得密密實實。

「她若死了,這條人命便由你擔。」關竣天深眸瞪向拐子,眼神淩厲得似乎能置人於死。

他自腰間掏出一隻十兩的小元寶,砸向拐子的額頭。

「痛咧!」拐子的頭上被砸出了一道血口子,痛得他呼爹喊娘似地大叫著。

「滾!」關竣天毫不留情地說道。

「爺,這娃兒可是塊寶。」拐子一看到手裏整整十兩的銀錠,眼睛一亮,貪婪地想要求更多。

「再囉嗦,咱們衙門見。」

關竣天寒聲一喝,拐子立刻噤聲,抱頭鼠竄而去,連瞧都不敢再瞧小娃兒一眼。

關竣天低頭看著懷裏幾乎沒有重量的女娃,他面頰的肌肉愈益緊繃──見鬼了,他現在可是在「花錢」買麻煩?

「關兄,快幫這女娃兒找大夫啊!」應少謙出聲催促道。

關竣天瞪他一眼,好似在嫌他多事。

只是,關竣天的濃眉雖然深鎖,卻是快手抱起女娃兒,飛步走到離此處最近的「太平客棧」,讓下人們召來了城內最著名的大夫。

幾日之後,小女娃在針灸、湯藥時時不斷的照料下,總算是從高燒不退、四肢痙攣的險境裏,硬是搶回了一條小命。

在小女娃病癒清醒的那一天,她被應少謙命名為「應」采兒,還收了她當義妹。

關竣天對應少謙此舉,只回以一記冷哼,他全副心思都擺在幾天後要隨義父上京城去洽談絲綢生意一事,根本沒什麼閑功夫理會。

不過他的好友應少謙可不一樣,這回可是鐵了心,立志要將小娃兒培訓為兼具才子與佳人的玉人兒。

誰讓應少謙近來無事;誰讓應少謙不小心發現了小女娃其實五官清麗;誰讓應少謙虛長應采兒十歲,他認真地當起兄長來了……

應少謙的如意算盤是這樣打的──日後,倘若關竣天拜倒在應采兒這個玉人兒的石榴裙下,那麼關竣天便成了他的妹婿。

真要有那麼一天,關竣天見了他的面,豈不是該乖乖稱呼他一聲「大哥」嗎?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他有預感,那一天極可能會到來!

☆☆☆

為什麼他要在除夕夜守著一個三天兩頭總在生病的奶娃兒?!

關竣天詛咒了一聲,執起一根銀針挑高了燭芯,瞪著床榻上女娃孱弱的臉龐──

她眉目如畫、她朱顏傾城。

誰會料到他和應少謙三個月前買回的這個女娃,在洗淨滿身髒汙之後,竟長著這樣一張清豔過人的臉龐。

沒人瞧得出小女娃幾歲,只好依著她的體型身高,猜測她約莫是三歲大的孩子。

一個連額心中的朱砂痣,都讓人覺得豔光逼人的三歲女娃兒!

可是,就算她國色天香,這個女娃兒還是不關他的事哪。

應少謙既然把這個女娃兒收為義妹,就該負責到底。應少謙實在不該拿什麼照顧女娃兒的貼身丫鬟秋荷的家人病重,而其他丫鬟又不夠細心、沒人可以陪著女娃兒的這類別腳理由來絆住他。

可是,你卻坐在這裏,陪著這個你僅見過一次面的女娃娃!關竣天嘲諷著自己,不悅地抿直唇角。

或者,是因為他和這個應采兒一樣,沒有家人、無處可去吧。他倏地把手中看了一半的貨殖列傳,往下翻了一頁。

其實,他又怎麼會不知道少謙的真正用意呢?少謙知道他為了閃躲義父有意無意的催婚,總是會在吃完團圓飯之後,獨自一人溜到山上小屋度過新年。

少謙不過是怕他孤單吧。

只不過,一個十五歲的男子守著一個病弱的三歲娃,這樣的守歲夜也夠奇特了。

關竣天的目光再度從書上轉回了女娃娃的臉龐……

少謙把她取名為應采兒──采兒,采兒也。

敢情少謙那傢夥根本是把人當成花草,以為其可隨意采折回家種植哩。自己當初幹麼沒事找事,硬是為了要證明女子的天生無能,因而同意了少謙這種無聊遊戲呢?

他想,是因為這個應采兒,讓他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吧。

但,那又如何?這個應采兒總歸是個女人,長大了之後,也必然和義父的女兒們沒有什麼不同。他見過的女人,幾乎全是一副模樣──她們只會掩著手絹傻笑。

或者,他娘是不一樣的。他娘會摟著他的肩,唱著南方小曲哄他入睡。只是,娘去世多年,娘的容貌甚至已經在他的腦子裏模糊了。

爹娘在他七歲那年因為傷寒病而辭世,義父瞧著他聰明、記憶力過人,將他收為義子,可他始終沒法子把自己當成義父家的一份子。七歲了,畢竟是個大孩子了。

喪父失母的痛苦,讓他變得內斂、變得不習慣對外人噓寒問暖。這樣漠然的孩子是相當不討喜的。是故,他為了不讓義父失望,只好拚了命地學習身在「太平幫」內所需要的一切知識。

他從未讓義父失望過。較之尋常人動輒四、五個時辰的睡眠,他一天最多也只睡上二至三個時辰,因為他需要更多時間來學習。他有天分,他有成功的企圖心,可他更清楚地知道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能如此幸運地攀住一條成功天梯。

當然,他完全瞭解,不會再有人像他娘一樣,在他淘氣時,會掐著他的臉頰,責難著他卻又仍然關愛著他。 關竣天的才能,是他這人存在的最大價值。

至於關竣天身為一個普通人的部分,那並不重要,也不會有人想懂。

「阿……瑪……額……娘……」

床上忽而傳來幾聲啜泣低語,擾亂了關竣天的思緒。

他擰起眉,猛然抬起頭看著這個在枕間輾轉反側的女娃娃,原來這小鬼會說話啊!

聽少謙說,這處「蓮院」裏,從沒有人聽過她開口。

當她生病時,總是緊咬著牙關。當她病情稍愈時,就只是睜著她那雙大眼睛瞅著人。旁人的手若揚高一些,她便抖栗地像秋天的落葉。

關竣天瞪著她因為高燒而泛紅的臉頰,不以為然地挑起眉。真是不可思議,這個女娃娃竟然脆弱到連風吹日曬都可以讓她生玻

他現在何只是對女子的才德有疑問,他就連對她的身子都極有意見!這樣弱不禁風的身子就連拿針線都有問題,更遑論是讀書作學問了。

看來,他可以儘快想想自己和少謙的這場賭注,他想要什麼贏家獎賞了。這座「蓮院」景色宜人、寬廣靜謐,該是個不錯的贏家獎賞哪。

「阿瑪……額娘……阿瑪、額娘……」床榻上的人兒哽咽地說道。

關竣天擰起眉,豎起耳朵,以確定自己沒有聽錯話。什麼阿瑪、額娘的,這小女娃不會是滿人吧?

滿人入關之後,大大小小的人全都一躍為富貴人家。她既身為滿人之女,怎麼會淪落到拐子手中?看來「萬般皆是命」這話著實不假哪。

關竣天撫著下顎,望著床上小女娃仍然緊閉的雙眼。他合上手邊的貨殖列傳,不無好奇地起身走到床榻邊坐下,更近距離地打量著滿族人的長相。

眼前的她,除了眼眸較為細長優雅外,倒是瞧不出和一般漢人小娃有什麼兩樣。

她在發燒嗎?臉紅得像猴子屁股一樣。

關竣天朝她俯近一些,伸手想探探她額上的溫度。

床上的女娃娃卻突然在此時睜大了眼,一雙水眸直勾勾地盯著他瞧。

「呃──」關竣天一口氣嗆進喉嚨裏,猛咳了起來。「咳咳咳!」

「阿瑪……」

女娃娃水汪汪的眼眸直望著他,在他來不及閃躲之際,陡然抓住他的手臂,抱得極緊極緊。

「你搞錯了,我不是你阿瑪。」關竣天板著臉,急忙就想後退。

「阿瑪。」女娃娃堅持地這樣喚道,嗓音嬌嬌軟軟地極是惹人憐愛。

「我說──我不是你阿瑪!」

關竣天掰著她的手指頭,想甩開她。

豈料,這病娃娃也不知從哪生出的力氣,使勁了吃奶力氣也要巴著他。

「阿瑪、阿瑪阿瑪阿瑪……」小女娃的小臉埋入他的臂膀裏,雙手雙腳全都攀到他的身上。

「喂──」關竣天臉上閃過一陣赧然。

男女授受不親,這小女娃怎可輕薄他?!

「你給我起來!」關竣天動了怒,拎起她的衣領,往上一提。

兩人四目於是直勾勾地相望了。

女娃娃被他這麼一吼,雙眸含著淚,眼淚猶如斷線的珍珠般滑下臉龐。

關竣天一陣不自在,倒是噤聲不敢再吼人了。

只是,這麼面對面地瞧著女娃娃,他便清楚知道她現在確實是處於神智不甚清醒的狀態──她黑亮的眸子迷迷濛濛的,像看著人,又像在作夢。

一個人要病到多嚴重,才會把陌生人看成阿瑪?關竣天皺起眉,大掌倏地撫向她的雪額。

好燙手的溫度!

關竣天緊抿著唇,立刻把她塞回了榻上,把榻上的毛皮、大毯全都往她的身子猛蓋。大夫交代過,若出過汗,高燒便可稍退。

「阿瑪……」女娃娃的小手探入他的頸間,凍得他頓起一身寒疙瘩。

她的手怎麼像冰塊一樣!

「我不是你阿瑪,我是關竣天。」他不耐煩地說道,把她的手塞回被褥間。

「阿瑪……」女娃娃眨著眼,仍是一臉的不解。

「我叫關、竣、天。」他索性扳正她的臉,一個字一個字教著她。

「關竣天。」她乖乖地重複了一回,打了個呵欠。

「你應該叫我竣天大哥。」沒道理他該被這樣的女娃娃稱名道姓。

「竣天大哥。」

女娃娃眯起眼睛,給了他一個甜笑。

那笑,像清晨的蓮,緩緩地在她的頰邊綻開。

關竣天怔忡看著她的笑顏,等他回過神時,女娃娃早已安心地枕著他的手臂,進入沈沈睡夢中。

他瞪著她的睡顏,兩道濃眉愈擰愈緊。想抽起自己的手臂,卻發現只要他稍微一動,女娃娃就一副要流淚的模樣。

關竣天盯著她酣甜的睡顏,思緒開始飄回了許久、許久之前──

他的妹子,名叫小兔。小兔也是個愛粘他的奶娃,爹娘下田耕種時,他總是背著小兔在田野邊跑來跳去。

後來,小兔兩歲時就夭折了,娘說小兔和他們家無緣。

「緣」字是個什麼東西,他不懂,他只知道他和爹娘、小兔,都無緣。

無來由地心酸讓關竣天的神色愈益凝重,他半側過身,斜躺在榻邊凝睇著女娃娃,只當是看到了小兔兒長大的模樣。

此時的關竣天,神色愴然。此時的關竣天,不再是那個人人稱許的英雄少年,他只是個孤單無依的孩子,妄想著家人的陪伴哪。

關竣天深吸了一口氣,收緊臂膀,把女娃娃攏在胸臂之間。

那雙偎在他胸膛上的小小手掌,慢慢地變得暖和了。

他和這個女娃娃,現在看來應該挺像一家人的吧。冷峭薄唇邊勾起一抹笑意,那笑容裏有著他自己沒瞧見的期待。

他小心翼翼地攏住女娃娃小小的手,像是在體會久違的家人感覺。

和「綠」相較之下,他比較相信命運;和命運相較之下,他又比較相信自己。那麼,他想不出有什麼原因,他不能創造出一個屬於他的家。

義父對他有恩,但是太平幫內其他的人,並不真心把他當成家人。他們全當他是「太平幫」下任幫主,言行舉止間,總不免有所圖謀埃可這女娃娃還不懂事,他大可在她還沒學會對他另眼相待前,先把她變成「他的」家人。

一念及此,關竣天的唇邊泛出了笑容,大掌也隨之將女娃娃擁得更緊了些。

啪辟砰砰啪辟砰砰!

遠處,隱約傳來炮竹之聲,代表了年初一的到來。

新的一年,已然展開。

☆☆☆

大年初一的清晨,應少謙趁著家人尚未起床時,便溜到「蓮院」裏,想瞧瞧關竣天那個冷面人是如何對待小奶娃的。

他萬萬沒料到,關竣天竟環著采兒在床榻間熟睡著。

他和關竣天當拜把兄弟當了這麼久,從不知道這傢夥居然也會熟睡到旁人推門而入,卻毫不自覺的程度。

應少謙噙著笑,找來了一段紅繩,好興致地想效法月老在關竣天和采兒的小指上系條姻緣線。

只是,紅繩還沒碰到關竣天的指尖,關竣天便皺著眉清醒了過來。

「你鬼鬼祟祟地想做什麼?」關竣天瞪著應少謙,不悅地低吼道。

「今兒個是年初一,你至少說些吉祥話吧。」應少謙沒被關竣天的冷臉嚇著,一徑地笑盈盈。

關竣天白他一眼,翻身從床榻上坐起,身側小小人兒卻在同時緊繃了身子,小手開始尋找著他的體溫。

「竣天大哥……」紅潤小嘴微張地喚道。

關竣天凝視著那張小小臉孔,被需要的感覺頓時盈滿了心頭。應采兒不知道他關竣天有何德何能,她只是純粹地希望著他的陪伴哪。

他脫下貂毛大氅塞到她的枕邊,她翻了個身,抱著他的大氅,便又安心地入睡了。

應少謙目不轉睛地看得嘖嘖稱奇──這是那個不愛人親近的小采兒嗎?這是那個不喜與人熱絡的關竣天嗎?

怪不嚨咚!

「你年初一跑來這裏做什麼?不是說要陪家人過年嗎?」關竣天可沒忘了被硬拉來照顧應采兒的緣由。

「我生怕采兒被你這張大冷臉給嚇著了,特別來探望一下唄。咱采兒睡得可好啊?」應少謙探頭看著采兒微張的櫻唇,還是忍不住為著這張絕色小臉而讚歎。

「她睡得很好,夜裏沒醒來過。」關竣天說。

「夜裏沒醒來過!」應少謙睜大眼,壓低聲音問道。「你剛才說采兒夜裏都沒醒來?」

「你小聲點,別吵著她。」關竣天瞪他一眼。

應少謙摸著自己下顎,上上下下地打量著關竣天。

「看不出來,你照顧孩子倒是挺有一套嘛。我從府裏差來照顧采兒的秋荷,說她最擔心的便是采兒難以入眠、睡眠不沈的毛玻」

「是這樣嗎?」關竣天一挑眉,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是這樣。」應少謙用力點頭,唇邊的笑不無得意。

看來,他收這個小娃當作義妹,還真是收對了。現在,就只待這女娃兒漸漸成長,與關竣天日久生情。

那關竣天喚他一聲「大哥」的日子,便是指日可待啊!

「你為何笑得如此詭怪?」關竣天挑剔地說道。

「過年嘛,誰不笑呢?」

應少謙雙手插腰,於是笑得更加起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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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4-15 20:46:51


一輛雕飾華美的黑檀馬車,在「蓮院」前停了下來。

如今年齡已臻二十八歲的關竣天,頭戴名貴黑貂雪帽、身披黑貂大氅,氣勢尊榮地從馬車上走了下來。

「關爺來了!關爺來了!」

關竣天才走進「蓮院」大門,院裏奴婢們興奮的聲音便爭先恐後地響起。

他微微一頷領,快步踏過外院,走入垂花門內。

「關爺好。」負責照顧應采兒的貼身丫鬟秋荷,笑眯眯地上前向他福了福身後,便回頭跟小丫頭們交代:「你們還不快去通知采主兒,說關爺回來了!」

「且慢。」關竣天伸手阻止了秋荷。「別出聲,我想給采兒一個驚喜,她在哪?」

「今兒個天寒地凍的,采兒主子還能在哪?自然是在暖閣套間裏了哪。」秋荷站到關爺身邊,為他拂去貂毛大氅上的雪漬。

「我離開的這一個月,采兒該進的藥膳全盯著她吃了嗎?」關竣天詢問道,劍眉濃眸上皆漾著明顯的在乎之意。

「爺也知道采主兒一向吃得不多,那藥膳總共送了五回,她才勉強吃上一回。」見關爺眉頭一凜,秋荷連忙補充道:「不過,您上回拿來的人蔘丸,采主兒倒是全給吃了,還討著想照三餐吃呢。」

「那是一日只許吃一顆的東西,豈能由著她胡來!」關竣天微一擰眉,雙眼間便已顯出了一道明顯的皺痕,證明他平素亦是經常皺眉之人。

「關爺請放心,秋荷自然是照爺吩咐,沒讓采主兒胡亂吃藥。」秋荷急忙地補充道。

關竣天點頭,算是對她的稱許。

這秋荷是應少謙從老宅裏調來的機靈丫鬟,辦事伶俐,反應快、口風緊,也是個人才。

「你去讓廚房熬一碗藥膳端來,我盯著采兒吃。」關竣天對秋荷交代道,順手從黑貂大氅裏拿出一隻方正油紙包遞予她。「這是今年最好的蔘片,一盒給采兒補氣,一盒你拿回家讓你娘吃。」

「謝謝爺、謝謝爺。」秋荷感動地低頭以雙手接過蔘盒,不住道謝。

她家境清寒,娘親又體弱,若不是關爺和應爺負擔了她所有的家計與醫費,她不知道自己而今的處境會有多悲涼。

「你做事向來讓人放心,這是你應得的。」他淡淡說道,轉身走上院子右側的雕花遊廊。

雕花遊廊上的燈籠已打亮了幾盞,映照得院內地上的積雪泠泠發光。

關竣天眉心微緩,以一種幾乎悠閒的走路速度朝著暖閣套間走去。

自己是怎麼樣也沒想到,十三年前和應少謙的一場賭約,竟讓這處「蓮院」成了他放鬆心情的地方。

在蓮院裏,他不用時時擺出當家主子的威嚴,也無須去提防那生意場上的爾虞我詐,再加上一個總不懂得要怕他的采兒,要他如何不愈益偏愛這處地方。

采兒與世隔絕在這處別館裏,反應靈巧、心思單純,她也從不多求他什麼,最多求的就是他多陪她一些時間哪。

太平幫內,不時有人傳言,說他關竣天在南邊城郊養了個小妾,不過,倒是從來沒人敢當面向他詢問,只是繪聲繪影地說道,他異常偏愛小妾,以致至今未娶──這些流言蜚語還全都是應少謙告知他的。

關竣天舉起手,讓一群正在長廊上,點燃燈籠的仆傭們噤了聲。

他放輕了腳步,走向暖閣套間門口,修長薄唇此時已往上微揚。

還沒推開門,便聽見裏頭傳來采兒搖頭歎氣的聲音。

「唉……」一口氣歎得千萬愁緒般悠長。

關竣天一挑眉,唇邊已噙著笑意。

他無聲地推開門,無聲地關上門,暖閣套間裏的暖意及采兒身上特有的中藥香氣,全朝著他的臉面直撲而來。

「唉。」又是一聲嬌歎。

嬌小的采兒裹在一件蜜色棉襖裏,手裏摟著一件白狐大氅,偎坐于炕桌邊的坐褥上,對著書本搖頭晃腦,及腰的長辮隨之搖晃著。

「唉,竣天哥哥怎麼還不來?」采兒自言自語地說道,一雙纖白十指猛戳著書頁。

「我這不就來了嗎?」

關竣天褪下黑貂雪帽、斗篷,往門邊的檀木幾案上一擺。

「竣天哥哥!」

應采兒驀然回過頭,現出一張清豔絕倫的小臉。

關竣天眉頭一擰,一時半刻間仍有片刻的恍神。雖說這恍神不過只教他的眼神一滯,卻也讓他懊惱起自己的失態。

采兒是愈來愈美了,面如桃瓣、眸光瑩潤,像個粉雕玉琢的人兒,旁人一個不留心,便要被這樣的美麗勾魂攝魄的。

「竣天哥哥!」

應采兒的水眸笑漾成兩彎新月,她丟下了書本,急忙忙地就要下炕。無奈被白狐皮大氅絆住了雙腿,嬌小身子便整個兒往榻邊滾落而下──

「小心。」關竣天飛快地上前一步,恰好穩住采兒差點跌落地面的身子。

「竣天哥哥!」應采兒的冰冷柔荑直接摟住他的頸子,小臉興奮地直在他的胸膛上磨蹭著。

「已經快十六歲了,怎麼還像個頑皮猴兒一樣?」

關竣天摟著她在炕邊坐下,口氣是嚴厲的,大掌卻穩穩地托著采兒的身子,讓這小丫頭把他當成了人形大椅,堂而皇之地蜷窩於其間。

「不管,我就偏要當小娃兒。」應采兒仰起雪白小臉,眼也不眨地望著他。

已經一個月沒見到竣天哥哥了啊!好想他啊!

「怎麼又瘦了?」關竣天拎起她細弱如骨的玉白手臂,不滿意地說道。

這丫頭當年因為拐子的迫害,身體底子全給毀了。即便經過了這些年的調養,她的身子骨卻始終孱弱,甚至連太滋補的食物也進不了口。他和少謙不知為這事費了多少心思哪,說采兒是用金銀藥材養大的金枝玉葉,實在是不為過埃

「哪里又瘦了?采兒有努力在吃東西埃」應采兒瞅著他,菱紅小唇禁不住就是想笑。

關竣天盯著她如花似玉的嬌顏,心口一動!采兒額心中的那點朱砂痣,更襯得她的膚若凝脂、眼如秋水哪。

他擰著眉,強迫自己別開眼。他自認不是貪好美色之人,可是近來卻為何頻頻因為貪看她而失神?

「竣天哥哥,你有沒有發現我最近的氣色好多了?秋荷有沒有告訴你,我已經七日不曾染風寒了噢。」應采兒倚著他,喳喳呼呼地說道。

「七日不曾染風寒這事也值得說嘴?」關竣天濃眉一揚,伸出修長食指刮了刮她的軟頰,毫不客氣地嘲笑著她。「哪天等到你像我一樣,七個月都不曾染風寒時,再來向我炫耀吧!」

「竣天大哥最討厭了。」應采兒嘟起嘴,用手指頭撥開他的手指,卻貪暖地把自己冰涼的臉頰全偎到他的蒲扇大掌間。「大哥的手,好溫暖哪。」

關竣天輕握著采兒的柔絲長辮,一股如蘭似桂的熏香氣息,隨著她發絲的輕揚而播散於空氣之間。

「那大哥有沒有發現我長高了呢?」她抬起頭,剪水秋眸眨巴眨巴地望著他。「你要是老是這麼久都不來看采兒,你可能很快就要不認得我了。」

「怎麼可能不認得你,像這般乾癟癟而不長肉的孩子,全山西八成也就只得你一個了。」關竣天笑著說道,輕撫著她絲緞般的烏絲。

采兒身子骨不佳,平日除了讀書求學問,跟著他們學商、記帳之外,她已沒有太多精力妄想外面的天地。幸而這座蓮院裏的精緻,實在足可比擬親王、郡王府了,各式的新鮮玩意只會多不會少。蓮院裏甚至還引水繞宅,建了座可以讓采兒湖上蕩舟的蓮湖。

他和應少謙是費了心,要讓采兒即使在這裏終老一生,也不會疲乏的。只要是采兒想要的東西,他不會不給。

十三年了哪!一向對人漠不關心的自己,打從陰錯陽差地收養了這個丫頭片子後,他盡心盡力的程度,連應少謙都覺得咋舌不已。

「大哥為什麼不說話?」應采兒偏著頭對關竣天一笑,扯著他的手臂追問道。

「我留些時間給你這個磨人精問話,不好嗎?」關竣天眯起精明的眸,盯住她額間的朱砂痣深思著──在他的心中,采兒究竟是占什麼樣的地位?

「那我要問話了喔,大哥接招喔!」應采兒笑彎了眼眸,纖纖十指作勢欲掐上他的脖子。「大哥這回為什麼隔了二十八日才來看采兒?說啊──」

「京城有些事要處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拉下她的小手。

她的手怎麼還是冷涼如水?

「遇上麻煩了?」應采兒眉心間的朱砂痣,隨著主人的蹙眉而更顯殷紅。

「小傢夥無須擔心這些。」食指若有似無地撫過她額間赤紅的朱砂痣,明白了自己似乎是心動了。

「什麼叫做無須擔心這些,大哥的事便是采兒的事!」應采兒用力一拍胸脯,卻險些嗆了氣,小手摀住唇不住地輕咳了起來。

關竣天仰頭笑了,唇邊的笑紋讓他的臉孔頓時年輕了數歲不止。饒是她性子單純,才敢肆無忌憚地對著他說這些挖心掏肺的話。

他伸長臂膀摟過她的肩,一手輕拍著她的後背,一手拿過矮幾上的鎏金銀碗。

「采兒讀書讀得這麼認真……」應采兒輕咳了兩聲,就著大哥的手喝了一口溫水。「便是為了有朝一日能幫上竣天哥哥埃你不告訴我發生了什麼問題,我怎麼幫你嘛。」

「上個月送入宮裏的一批上好絲帛被人攔了下來,說是品質不良。」關竣天沒瞞她,因為早已習慣向她說些商嘗官場之事。

「又是那些官吏的規禮、茶儀沒打點好?」應采兒忍不住犯著嘀咕,巴掌小臉皺成一團。「這些人真怪,明明就是要收銀子,還硬是要加上一些奇奇怪怪的名詞。」

「采兒怎麼別的理由不猜,就偏猜是官吏的規禮、茶儀沒打點好?」他問。

「大哥所挑選的絲帛必然是極品,所以品質不良的問題鐵定是出在驗貨官吏的身上嘛。這些官吏怎恁地貪得無厭啊,咱們每年的三節兩壽禮金可從沒少送過。」

應采兒激動地睜大雙眼,嬌軟嗓音在揚高了音調時,直像是蜜麻花點心被咬了一口般地清脆悅耳。

「看來采兒這些年的書沒少念。」他贊許地拍拍她的頭頂。知道她信任他,而且擁有自我判斷的能力,實在讓人心喜。采兒是真的長大了……

「采兒跟在大哥身邊,聽多了這些官場醜態,總是也要長幾分見識的嘛。」應采兒開心地抿著唇笑著,笑意如蓮般清雅宜人。「那大哥何時帶采兒出去長見識?」她一臉期待地瞅著他。

「等采兒身子骨養壯了,不會動不動就染上風寒,急得別人像熱鍋螞蟻的時候,我自然就會帶你出去了。」

去年年初,他和應少謙原本打算帶著采兒出門看看城裏的梅花展。誰知道這丫頭興奮過了頭,前一天竟雀躍到無法成眠,隔天還沒出門,身子便發了高燒,連大門都沒踏出一步。

「唉呀,年初是年初嘛,采兒近來可是身強體健了不少呢。」應采兒不服氣地握緊拳頭,嘟起唇抱怨道。

「好一句『身強體健了不少』。我聽說有人連藥膳都沒吃,還敢誇口自己身強體健?」關竣天拉下臉,冷冷望著她幾乎與白狐大氅同色的雪白嬌顏。

要到什麼時候,她這身子骨才能轉好一些?

她過了年便算是滿十六歲了,他和應少謙有過約定,一待采兒滿十六歲後,便要幫她找個好人家,讓她風風光光地出嫁。

關竣天一念及此,胸口便莫名一窒,心情立刻變得極端不快。

去他奶奶的,他就是沒法子想像這小丫頭膩在別人身邊撒嬌耍賴的模樣。更可惡的是,他還不清楚他究竟是想把她嫁出去,還是留在他的身邊。

日積月累的相處之中,有些情感已經失控了嗎?否則,他何以愈來愈渴望回到蓮院呢?關竣天抿緊唇,一臉沈重。

應采兒一見大哥臉色鐵青,以為他在惱火她偷懶不吃藥膳之事,便心虛地囁嚅了兩下小嘴,小手不安地直揪著身上的白狐長裘。

自己打小便愛粘著竣天大哥,明知道他看起來就是比少謙大哥兇惡,可自己仍然偏愛待在他身邊。也許在她的心裏清楚地知道,少謙大哥是對每個人都好,竣天大哥卻是只對她采兒一人好吧。

所以,采兒也要對竣天大哥最好──她在心裏總是這般告訴自己的。

「大哥哪,我天天吃同樣的藥膳,也會膩的嘛。」半晌後,應采兒扯扯他的衣袖,小聲地說道。

「秋荷心細,知你嘴刁,豈會讓你天天吃同樣的東西?你哄大哥認識你才兩天光景嗎?秋荷準備的藥膳必然是天天不同樣式,常人喝個一年半載也喝不膩的。」他看著身邊撒嬌的小人兒,他捏緊了拳頭,不得不承認他在意她的程度,早越過了兄妹的分際!

他幾時注意過誰的飲食起居哪?只有這個讓他掛心的采兒哪。

「唉呀,藥膳雖是每日不同,不過總歸是換湯不換藥嘛。」應采兒長喟了口氣,一語雙關地說道。

「你這鬼靈精丫頭!」

關竣天賞了她的頭頂一記爆栗,低笑出聲。

「大哥笑了,就是表示同意采兒的看法了,我看那藥膳就省了吧。」應采兒完全依著大哥平素的教導──局勢看好時,便要乘勝追擊!

「藥膳不許省,在你身子骨沒有完全轉好之前,你天天都得吃。」一看到她靈動水眸再度滴溜溜地轉著念頭,他立刻先下手為強。「以後你每少吃一盅藥膳,我便從秋荷的身上扣月俸。」

「你不能耍這種陰招啦!」

應采兒小臉苦哈哈地皺成一團,小小身子直接拽住大哥的臂膀,拉著扯著,便要求情。

「乖乖聽話吧,大哥能逼你的次數也有限了。」關竣天捧起她的臉龐,利眸變得沈闃不已。

他無法再自欺欺人了,采兒確實已經長成了一個大姑娘了。這樣的她,不該由他來決定她將來的去留。

「大哥是什麼意思?」

應采兒只覺心頭一酸,心慌地感到事情不對勁,她跳離大哥的懷抱,急亂地在榻上半跪起身。

她伸出雙手,也學起大哥的動作,捧著他的臉龐仔細端詳著。

「大哥難道不要采兒了嗎?」一汪水氣已然在明眸裏打著轉。

「大哥怎麼可能不要你呢?」生意場的廝殺之外,唯一能讓他有些生活樂趣的,除了應少謙這個好友之外,便是采兒了。

「那……那打勾勾兒,大哥不可以不要采兒喔,采兒是要陪著你一輩子的。」應采兒拉過他的大掌,硬是要掰開他的手掌。

關竣天握手成拳,緊睨著她水亮眸子,並未回答她的話。

應采兒胸口一慟,一顆淚水滑出了眼眶。

此時,前來敲門的秋荷正巧解了圍。

「關爺,采兒的藥膳好了。」秋荷在門外輕喚道。

「拿進來。」關竣天命令道。

應采兒聞言睜大了眼,立刻就要從關竣天身上跳下來,可惜關竣天的反應永遠快人一步。

應采兒扁著唇,被一隻鐵掌拎著坐到了暖炕的石桌邊,不情不願地與那盛在陶碗裏的藥膳面面相覷。

「炕上的火還要再燒熱一些嗎?」秋荷伸手探探石桌的溫度。

這間炕房裏的榻座及石桌底下焚燃的全是最好的暖炭,一室的熱暖卻不會嗆得人難受。

「這樣很好。」關竣天把采兒壓在身側,探出一掌平貼在石桌上,滿意地點頭。「秋荷,你去沏壺茶過來給我。」他舟車勞頓了幾天,現在是有些累了。

「是。」秋荷看著這一大一小相倚偎的模樣,她淺淺一笑。

采兒的年齡,早該論及婚嫁了埃 關爺對采兒的好,采兒對關爺的依賴,任誰都看得出來絕不只是兄妹之情而已。

秋荷輕輕闔上門,炕房內的兩人再度獨處。

「大哥請用藥膳。」應采兒諂媚地把細白瓷匙送到大哥手邊。

「你把這碗排骨藥膳全給我吞進去,一滴也不許剩!」

關竣天瞪著她,瞪到她撅起了嘴,卻又不得不乖乖握著瓷匙,舀起一口藥膳湯放到菱紅唇邊。

「怎麼就沒有好吃一點的藥礙…」應采兒嘀咕著,柔軟小手和瓷匙的顏色幾乎是同一色的嫩白。

關竣天好笑又好氣地看著采兒每喝一口,便要吐出舌頭,把藥味全都散盡了,才有勇氣再喝第二口。

「你乖乖吃完了這盅藥膳,我便讓人再去幫你調製人蔘丸,如何?」他記得秋荷說過采兒愛吃那玩意兒。

「好!」應采兒眼睛一亮,猛點著頭,捏著鼻子猛喝藥膳。

「好燙!好燙!」她粗心地被燙著了舌頭,屋內又沒有冰水,急得她只好吐著舌頭猛吹氣。

她的怪模 怪樣逗得關竣天哈哈大笑出聲,平素嚴肅形象在此時早已全然卸去。

這樣的她,多像個孩子啊!他方才因為憶起她「可能」要出嫁而不開心,其實是種不舍吧?養了幾年的寵物要送人,都會有感情了,況且是人呢?

當真如此嗎?是吧?!

「你就那麼愛吃人蔘丸?」他揉著她的發,完全沒流露出此時內心的天人交戰。

「我……我……人家是想讓身子變好,所以才拚命地吃那人蔘丸嘛。」應采兒吞吞吐吐地說道。

關竣天聞言,再度縱聲大笑了起來,笑到髮辮全甩到了身前,笑得他向來穩重的臉龐映出了幾分年輕。

應采兒瞧著大哥笑出眼淚的開心模樣,看著他微亂著發絲、斜倚在榻邊的自在模樣,瞧著、看著、瞧著、看著……應采兒咬著唇,揪住胸前的棉襖,不明白自己心跳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劇烈。

「想讓身子變好?你的這等別腳笑話想騙誰啊──」關竣天深睿的眸似笑非笑地睨著她,伸手擰了下她的粉頰。「說實話,你為何拚了命似地吃人蔘丸?」

「唉呀……那……養氣丸好吃嘛!」應采兒想起那糖的滋味,不覺便咽了口口水。「摻了糖蜜和甘草,吃了整個人都暖烘烘地、甜滋滋的。」

「你這幾年不是不嗜甜食了嗎?」他怎麼從不知情?

「噓,別告訴別人哪。」小手蒙上他的唇,眼睛還小心翼翼地往門邊飄去。

「為何不能告訴別人?」

應采兒半側過頭,臉頰正好偎在他的頰邊,一對長長睫毛還逗人地搧啊搧地。

關竣天屏住呼吸,不讓她的過於貼近影響到他的思緒。他狂亂的心跳是怎麼一回事,義父之女白月棠,不也總是找盡理由想挨近他,可他從不曾如此……

如此意亂情迷過啊!

「大哥還記得幾年前,我吃了一整盒的桂花奶油粉糕,所以蓮院裏的姊姊們全笑我是個長不大的小娃兒嗎?」應采兒未察覺大哥神色有異,她雙手插腰,氣鼓了雙頰。「我最不喜歡別人說我像小娃兒了!」

「當小娃兒有什麼不好?」他挑眉問道,故作不經意地往後拉開了彼此的距離。

「當小娃兒當然不好,小娃兒可不能陪著大哥四處去經商歷險哪!」應采兒不服氣地大聲喊道,卻因為肚子的不適,而微擰了下眉。

她不愛當小娃兒,可也不大喜歡長大。長大了,身子變化了,她每回葵水來潮時,肚子總要悶悶地難受個一、兩天。

「小采兒,乖乖待在家裏當個溫良恭儉的女子,等著大哥回來,有何不好?」他撫開她額間的愁結,根本捨不得她到外頭受一點苦。

「我不管,你親口答應過我──如果我的身子好了,你要帶我一塊出門談生意的!」她睜大眸子,氣鼓鼓地瞪著他。

「那只是戲言。」他一怔,沒想到采兒當真在期待。

「君子無戲言!」

應采兒氣紅了雙頰,激動地就要撲到他身上和他理論一番。

關竣天伸手抵住采兒的額頭,不讓她再靠近。

於是,她的身子被困在一臂之外,只能對著他咆哮低叫著──

「你說過要帶我走遍天下的。」應采兒奮力地用頭頂著大哥的手掌,卻怎麼樣也沖不到他身邊。

「何必一定要走遍天下?女子只要在家繡花、彈琴,日子就可以無憂無慮了。」他並不希望采兒到外頭抛頭露面,去接觸那些醜惡的現實。

對他而言,女子是否天生無才無德一事,早就不重要了,采兒就是采兒!

「大哥說的輕鬆!那是因為你不像我和蓮院裏的姊姊們那麼親近,你自然不知道身為女子的痛苦。什麼妻以夫為天,如果那個丈夫是個混帳傢夥呢?廚房管柴火的柳姊姊因為生不出兒子,就被丈夫打個半死扔進池塘,要不是少謙大哥救了她,她早就死了。女子只能依附著男子而活,我真討厭當個女子!」

應采兒抱著自己的雙臂,卻控制不住那股從骨子裏冒出的冷意。蓮院裏的姊姊們都有著一些讓人鼻酸的身世,所以才會賣身至這裏做事的。

「大哥教過我,在聽到別人的過往時,要用腦子去想想自己若設身處地時,該如何處理。我認真地想過,卻無法替姊姊們想出更好的解決之道。我不是神,改變不了天下所有人的想法……」應采兒苦惱地扯著髮辮,一頭髮辮全扯鬆開來。

幾縷長髮披落在肩頭,襯得她一張明豔小臉愈發地柔媚動人。

「不是每個女子都會遭遇到如此悲慘的命運。」關竣天的大掌握住她顫抖的肩膀,心疼地將她往懷裏一帶。

他和少謙的教養方式,矯枉過正了嗎?采兒竟連女人都不想當!

「不不不──」應采兒使勁地搖著頭,恍若「女人」二字正是蛇蠍。「我聽著打掃的小翠姊姊說,外頭女子還時興把腳裹成什麼三寸金蓮、四寸銀蓮的,說什麼那樣方能覓得好夫婿。那要嫁不出去呢?踩著一雙被折斷的小腳怎麼種田、過日子?要是嫁得差勁之人,那樣的腳又沒法子逃走,難道就只能由著別人折磨嗎?」

她揪著他的袍衫,只覺得平日聽到的女子悲慘故事全湧上心頭,悶得她胸口難受。

「姑娘家裹腳乃是漢人的陋習,滿人就不時興這一套。」關竣天低頭望著她小臉上的驚慌失措,不舍地拍拍她的背。

「我是漢人,不是嗎?」應采兒擰著眉,神色一怔。

「不。」關竣天凝望著她蘊愁的水眸,低聲地說道:「你也許是滿人。」

采兒幼時發高燒之時,口裏喊的全是阿瑪、額娘,她也許是滿人之後吧。

「滿人或漢人都一樣!反正,我不想待在家中當什麼女子!反正,你答應了要帶我走遍天下的!」應采兒大聲說道,任性地揪著他的手,要求他的承諾。

「你說什麼便是什麼,總之先把身子骨養好便是。」關竣天長歎了一口氣,揉著她的發絲,無奈地說道。

「每次都敷衍我。」應采兒嘟起嘴抱怨道,只覺得肚腹間又開始隱隱作痛了。

關竣天意有所指地看著她。「大哥倒挺希望你一直當個愛吃糖的小娃兒。」如此一來,他便不用費心猜測自己的情愫是為哪樁了。

「大哥欺負人,你明知道我最討厭當小娃兒!」應采兒兩丸黑眸突然間變得濕潤,斷線淚水玉珠似地一顆顆滑下她的臉龐。

關竣天看著她那雙璀亮秋眸,望著她臉上那哀怨若嗔的表情。他臉頰肌肉一緊,雙唇緊抿成一直線。

「怎麼這麼愛掉眼淚?」他冷不防地將她推遠在一臂之外,不敢再靠近她。

他一向只待采兒是妹妹啊!也應該只待她是妹妹啊!

「還不都是大哥亂說話。」應采兒身子一傾,耍賴地偎到他身上,把淚水全都糊到他的衣襟上。

「還說不想當小娃兒?大人豈會像你這樣動不動就哭?」關竣天拿過石桌上一條溫熱的手絹,挑起她的臉龐,細細擦拭著她的淚痕。

「我也不願意啊,誰讓我每回葵水來時,就偏愛掉眼淚,而且肚子好疼噢!」應采兒吸了吸鼻子,在大哥的胸膛上找了個舒服的位置,拉過他的手擱在肚子上,隨興撒起嬌來。「肚子疼,大哥幫我揉揉。」

「你已經長大了,大哥不宜再幫你揉……」關竣天邊說邊深呼吸著,就怕自己當真臉紅了起來。

采兒打小便沒出過這處院子,所以什麼男女之別,在她的腦子裏是完全不存在的。她只知道不舒服時,便要粘著他撒嬌。

「這裏又沒有其他人。」應采兒嘟著嘴說道,乾脆閉上了眼睛。

關竣天盯著她紅豔的櫻唇,他索性也閉上了眼,來個眼不見為淨。

「大哥,我肚子痛……」應采兒咕噥著。

「聽見了。」

關竣天閉著眼,讓她背靠在他肩臂上,大掌則分毫無誤地撫上她的肚腹之間,用他手掌的熱度溫暖著她的不適。

應采兒偷偷睜開眼,瞄了大哥一眼──大哥是不是有點臉紅啊?

她抿著唇一徑笑著,就這麼仰頭望著他,開心到心臟幾乎都快迸出來了。

「大哥啊,你這次要在這裏待幾天呢?下個月就快過年了呢!」她問。

「我明天就得回幫內處理事情。」他緩聲說道,仍然沒有睜開眼。

「不要!」應采兒鼓起腮幫子,緊緊地摟著他的臂膀不放。「我不要讓你走!」

「別任性,我還有『太平幫』的事要處理。」

關竣天慵懶地睜開眼,心情一鬆散之下,幾乎快進入睡鄉之中。為了早點回來看到她,他昨晚才睡了兩個時辰。

「可我是你的家人,我比生意重要哪。」應采兒雙手插腰,俏頰生煙地瞪著他。

「我哪次一回城,沒有先來見你?」

關竣天拉過她的身子,把她安置在他的身側。 閉上眼,他用下顎頂住她的發頂,感覺倦意開始襲上眼皮。「放心吧,待我回去處理完幫內事務後,很快便會過來找你了。」

「你這回會在『太平幫』待幾天?」一見到大哥疲 憊的神態,應采兒馬上放輕了聲音,小聲地問道。

「至少得讓我待個三、五天吧!」他的指尖無意識地卷著她的發梢。

在采兒身邊,他總是可以放心休息的。

「就三天!只準你在『太平幫』待三天噢。」應采兒揪著他的手臂,固執地說道。

「是。」看來他接下來又得日夜趕工處理公事了。 關竣天長喟了口氣,揉了揉她的發絲。「現在你可以讓大哥安靜地休息了吧。」

「好。」

應采兒滿意地微笑著,自然而然地擁著大哥的手臂當成了枕頭,也打了個呵欠,好想睡喔……

好想睡喔……

秋荷送茶進來時,看到的便是采兒主子偎在關爺臂膀上打盹的景象。

她躡手躡腳地把關爺要的茶,放在石桌之上,噙著笑退出了房外。

依她看來,關爺迎娶采兒主子過門,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吧!

而關於他們關爺為了報恩,即將要迎娶義父之女白月棠一事,八成只是傳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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