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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35:02


秋意情纏【戲水精靈7】作者:煓梓

  她究竟愛他多久了?她不記得了。打有記憶以來就認定他是此生唯一的寄托,努力不懈、全力以赴是她的追夫座右銘。縱使成為全京城入口中的花癡她也不在乎,看他鎮日流連花叢中,她差點被醋意嗆死。不過她仍堅信他一定是愛著她的,直到他說未曾愛她這才戳破她的美夢,而他一臉的嫌惡模樣更是傷透她的心,她不懂,愛一個人為何會如此困難......

  真不知他上輩子是殺人放火還是劫財越貨?否則這輩子怎會遇到她這惡魔轉世的小蠻女!讓他處於女追男跑全京城人看戲的噩夢中。但何時這張精靈般的臉逐漸占領他的思緒?看到她純美的笑容,他的心就跟飛揚,可是見她和別的男人談笑他就氣憤不已。好友的話終於讓他正視早已愛上她的事實啥?她居然說她的真命天子另有其人!皇太子算什麼東西?即使是天皇老子他也不怕哼!任何膽敢染指她的男人他絕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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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35:23

閒聊 湍梓

  各位,我又來了。原本當由湍梓姊出場的序,在我的苦苦哀求之下,她終於心不甘情不願地點頭答應退場,讓我有發聲的機會而不至於被踹到本文後面寫後記。(沒辦法,她的序太受歡迎了,甚至有讀者寫信給她。)

  湍梓呢,是個電腦白癡。所以目前還以最古老的方式寫稿(爬格子),常被作者ABCD勸我要跟得上時代。而我也非常從善如流地努力學習,以期能登上網路的殿堂,跟最時髦的網友聊天。

  "其實你不上網也好,最近網路已儼然成為人身攻擊的最佳地點。"作者A語重心長的歎道,因為她最近的表現太精彩了,早已成為鏢靶的紅心。怎麼會這樣?我最向往的時髦玩意居然變了色,那我還需要努力學習上網嗎?

  由於我一向用筆耕,不知道網路上出現了一只美美的瘋狗(暫且稱之),而且這只天外瘋狗幾乎是逢人必咬--只要是有點知名度和寫情色的作者無一幸免。想當然耳,被列為情欲派的湍梓當然也免不了被咬上幾口。偶爾被咬,我是不介意啦,只是有點佩服它的毅力,市面上的作者哪個不或多或少寫點情欲加料,照這樣發展下去,這只美美的瘋狗可得要有媲美不銹鋼的牙齒才行(因為專挑鐵板咬嘛)。被咬得最慘的作者A拍拍我的肩膀要我別生氣,因為被它咬過的作者必留下痕跡,痕愈深表示你的作品愈受歡迎。這麼說來,它才咬我幾口意思是我道行不夠囉?我得再努力才行,加油!

  廢話完了接著是道歉。這本《戲水精靈》是整個系列的完結篇,卻是表現最不精彩的一本--我個人認為。袁姊一直要我放輕松,別對自己太苛責。她知道我這個人不怎麼能承受壓力,怕還沒接受讀者的批評之前就先把自己壓死了。在此感謝袁姊及作者ABCD的關心,謝謝你們。

  再來,就是有關之前提過的圈選活動。這次活動內容非常簡單,只有十個題目而已,其中有幾項名目稍稍奇怪了點,比如最佳體力獎和最佳忍耐獎。最佳體力獎呢,內容請自己想象,上山下海追個不停也是要靠體力的,而被纏得快發瘋的人也得要有過人的忍耐力才行,不是嗎?至於最佳激情獎和最佳情侶獎算是大獎了。綜合兩者的得票數後所產生的"最佳激情情侶",湍梓將請我的漫畫家好友劉昭伶小姐重現書中最香艷、刺激的鏡頭,親繪"彩稿"贈予讀者,而且上頭會有鄙人和昭伶小姐的親筆簽名。

  說到"最佳激情獎"這一項,咱們昭伶小姐就有滿肚子牢騷了。她一向偏愛李少儒和麗清那一對(因為她不是喜歡瘋子就是像少儒兄這種有潔癖的男人),所以早就想好要畫什麼了。然而,當任意情和敏兒的支持者愈來愈多,而我也滿頭大汗的告訴她這個訊息時,她果然惡狠狠的質詢我--"什麼?有可能是任意情那一對?"我立刻點下我沈重的頭顱,心想那一對沒什麼不好呀。"那他們最刺激的鏡頭發生在哪個地點?"因為那時她尚未看過《秋意情纏》,根本不知道書中內容。"呃......"我支吾了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詳加敘述。"算了,畫任意情解敏兒的肚兜好了。"昭伶斬釘截鐵地決定道。肚兜,哪來的肚兜?敏兒的肚兜早就被任瘋子給撕破了,哪還能留到山洞和瀑布?於是我吞吞吐吐地自首。"沒......沒有肚兜......""沒有肚兜?"只見昭伶小姐二話不說直接拿起我書架上的《秋意情纏》K了K。

  一個鍾頭後--"我拜托你好嗎?你就不能挑些‘正常'的地點做那件事嗎?又是柱子又是湖泊又是樹下又是瀑布又是帳房,你筆下的主角們也未免太辛苦了點吧?"面對她的抗議我無言以對,心裡想的是下次或許可以試試看倒吊在樹上--呃,純粹想象,請勿見怪。

  抱歉,又是一堆廢話,正事卻還未提。是這樣的,這次圈選,凡參加者統統有獎,圈選之外再添原因的讀者獎品愈豐富。至於之前提過的"彩稿"則是復制畫(原稿當然掛在我家),只有五張,將從有買齊我全套作品的讀者挑出來(我的古代作品即可)。"你怎麼知道誰有買齊你的全套作品?"詹姊清脆的聲音中充滿疑問。對哦,怎麼區分?"請他們將書箋剪下寄給我簽名蓋章不就知道了。"我天真地回話。"那怎麼可能!"詹姊仿佛聽見笑話。"你要人家破壞書籍也未免太過分了吧。"一句話驚醒夢中人,我的確沒考慮到。現在該怎麼辦?我已經說了。"先試試看。"詹姊面帶同情的建議道。"但是我認為可能性不大。"也只好試試看了,誰教我沒幾兩大腦,顧前不顧後呢?所以現在的遊戲規則是--有參與圈選的讀者即有贈品(十題都得圈哦--),而剪下書箋寄給我的辛苦讀者除了獎品之外,還有得到復制畫的機會。

  另外,出版社很講義氣的提供了五張由陳淑芬小姐親筆簽名的海報,亦是有買齊我整套古代作品的讀者方可參加的部分,所以共有十張復制畫(五張昭伶親繪,五張陳淑芬小姐親繪),皆為肯剪下書箋的大方讀友準備。當然,書箋我會寄還給你們,請不必擔心。而最大的獎--請注意!只有一個人可得,那就是湍梓鎮邪保平安的相片一張......唉喲!友人一頓毒打外加一句"你想嚇死人啊!"當場讓我打消念頭--沒必要嚇人嘛,我的長相只會嚇到人,連鬼都不屑看,慘啊!從沒寫過這麼長的序,囉唆之處,敬請原諒!問卷的題目就在內文後,期待各位讀者的參與,請努力圈選。無限感激!拜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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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35:54

前言

  話說整座長安城此刻正陷入一股前所未有的悲淒中。

  自從"京城第一美男子"李少允被京城首富"掄莊"的掄語蘭擒走以後,號稱"京城第二美男子"的李少儒又拜倒在雪恥成功的"吳將軍府"唯一幸存者--吳麗清的裙下之後,唯一屹立不搖的偶像就只剩尹律楓--"京城第三美男子"了。

  偏偏尹律楓的個性風流倜儻,說起話來又滿嘴是蜜,不知甜死了多少純潔的少女心。京城的饒舌之徒戲稱他為"流水",意思就是--走到哪兒,風流到哪兒。

  他愛上妓院,嫖妓這方面的聲名也是響遍大街小巷。整座京城裡還算有點名聲的青樓,他全留下了足跡,儼然就是"種馬協會"的會長。

  如此的一位男人卻令全京城的姑娘又愛又恨,想接近卻又怕受傷害,正所謂:男人不壞,女人不愛。

  "錢家莊"盡出美女,艷名滿天下,甚至連遠在邊關之外的胡人都打她們的主意。此書的女主角正出自這個素有優良血統的家族。

  錢雅築,"錢家莊"的麼女,長得靈秀可愛,像極了誤闖凡塵的精靈。她從小到大的志願沒別的,就只有嫁給尹律楓這個壞蛋。自她懂事開始,就跟著他的屁股跑,跑過了春夏秋冬,也跑過了年少無知的歲月。

  如今,她年屆十五,正值大唐朝眼中的適婚年齡。雖然歲月不停的流轉,但她決心嫁給尹律楓的心意卻未曾變過一絲一毫。而這段令全京城的好事之徒拿來當茶余飯後閒談的可笑追逐,亦不曾停止過。

  到底是錢雅築鋼鐵般的決心會戰勝,或是尹律楓同樣堅持的脫逃會成功,誰也不敢斷言。

  就讓咱們拭目以待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36:35


  這幾乎已成了她的拿手絕活,錢雅築一邊爬上樹干,一邊這樣想著。要知道,既要手腳靈敏,又要將隨身行李安全送上枝干,這可是高難度。

  拿出一塊長布條綰住長及腰部的頭發之後,錢雅築俐落地將藍色包袱甩向肩後,然後運用長期訓練下來的攀爬功夫,一舉躍上樹梢,動作之敏捷,恐怕連夜賊都自歎弗如。

  又是百花樓!錢雅築不屑地想,同時小心的移動身子就定位。

  律楓哥真是一點長進也沒有,老往這個叫詩詩的妓女房裡跑,百花樓又不是沒別的姑娘。依她看,這個叫詩詩的女人長得也不怎麼樣,比起她來還差得遠呢,真搞不懂律楓哥是看上她哪一點?錢雅築邊納悶邊調整好位置。

  幸好這個叫詩詩的狐狸精房間就處於大樹的正前方,否則她還不知道該如何把自己弄進妓院。上次她假扮嫖客闖進百花樓,差點被沒見過幾個俊男的妓院姑娘生吞活剝,最後還是律楓哥解的圍,只不過她的下場慘了點,被罰關在房裡不準出門,外帶律楓哥的咆哮和她老爹的狂吼。但她才不怕呢,為了得到律楓哥的注意,再狂的咆哮,再多的恥笑,她都能忍受。

  她究竟愛他愛多久了呢?她自己也不記得了,似乎從有記憶以來,她就認定律楓哥是此生唯一的寄托,而且從不曾懷疑過。

  她知道她很傻,也知道全京城的人都把她的癡心當笑話看,但她不在乎,只要他一日不成親,她就一日不放棄,即使讓天下人恥笑,她也甘之如飴。

  "你這是何苦呢?築兒。"她想起她大哥的歎息。"律楓那個人風流成性,要他定下來,你還不如拿根繩子絞死他算了,就算你追他追一百年,結果仍然相同,你這麼做只是浪費時間罷了。"

  即使錢衛然再駑鈍、再喜愛他的結拜兄弟,他仍是苦口婆心地勸著麼妹,他作夢也沒想到,築兒竟會如此執著,死追著尹律楓不放,他還以為這只是小孩子的迷戀罷了,怎知追著追著,一追就是十五年。再追下去,男女主角沒追著,看戲的人也會變老,更何況這場追逐已經追掉了很多好事之徒的大牙了,他老爹都快沒臉見人了。

  "我知道,大哥。"錢雅築比誰都清楚,畢竟她就是故事中的主角,外頭流傳的笑話。"但我就是無法停止愛他。"她何嘗不苦呢?只是這苦她無法任意吐訴,因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聽我一句勸,築兒。"錢衛然的聲音裡充滿了惋惜,因為他比誰都清楚他麼妹的本事。他小妹或許在感情上是個想不開的大傻瓜,但在其他方面卻有傲人的天賦,尤其是繪畫及舞蹈,放眼全京城,幾乎沒人能及得上築兒。只可惜她太執著於感情,對於自身的才能根本不當回事。也許就像她自己常說的,她這些才能在世人眼裡猶如糞土,她只是一介女流,就算有天分那又怎樣?誰會注意到她的不凡?

  "放棄律楓吧,那小子不值得你如此深情對待。"憑築兒的美貌,要幾個尹律楓都有。

  "我知道,大哥。"她自己也十分清楚,但感情的事豈能說放就放。"但我就是做不到。"

  她要是做得到的話,哪還需要像彌猴一樣,趁著夜色爬到樹上嚇人?

  不是她自誇,她會的東西可多著呢,除了繪畫和舞蹈之外,她最會的就是爬樹。沒辦法,為了阻止"尹氏河水"過於泛濫,她只好責無旁貸地負起正義使者的使命,把他的風流韻事畫下來,為他的後代子孫留點史跡。只不過他的史跡也大多了吧,她前前後後算了算,哇!他換過的女伴和"姿勢"少說也有幾十種,都快能出版春宮畫冊了。

  "尹公子......"由房裡傳來的嬌喘聲拉回錢雅築的思緒。她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放下包袱,取出筆墨和一疊厚厚的白紙,準備為他的畫冊再添一張。

  不過她有點懷疑今晚是否能畫成,因為最近幾個月來,律楓哥特別謹慎,大概是被她盯出來的警覺心,老是衣服只脫了一半就逮到尚在磨墨的她,害得她只好硯台一個接著一個換--因為全被他氣得砸壞了。但她不怕,因為每砸壞一個就代表他失敗一次,屈指一算,他這幾個月來一次妓女也沒嫖到,全是拜她之賜。但今晚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而且表情充滿了決心,錢雅築懷疑這是被她氣出來的成果,聽說欲求不滿的男人就像是餓狼,難怪他今天這麼猴急,檢查都不檢查就直接摟著那個叫詩詩的妓女往大床上倒,八成是肝火上升,欲火焚身的關系。

  "尹公子,你今兒個的性子真急。"詩詩柔情的聲音就像是根勾魂索,勾得尹律楓的欲火高張,幾乎把持不住。拜築兒之賜,他已經好幾個月沒"真正"碰過女人了,每一次都是在緊要關頭發現自己成了春宮畫中的男主角,差點教他氣得吐血。

  該死的築兒,老跟在他身後鬧笑話還不夠,現在竟敢進一步插手他的房事,不,應該說是偷窺他的私生活才對。這看也就算了,她竟然還將他的香艷事跡畫下來,說是為他的後代子孫著想,留點生動的"教材",簡直是想氣死人。

  就為了她無聊的惡作劇,現在只要是被她畫過的女人見了他就跟見到鬼似的,一個個躲得不見人影,就怕自個兒會成為畫中的女主角,害得他這些日子一個女人也沒碰到。好不容易今晚詩詩願意接受他這個客人,他不急才有鬼。現在最怕的是築兒那鬼靈精跟到這兒來,天知道她突然間跑出來嚇人的功夫有多強。上回"聚香閣"的小紅就當場嚇暈,最後還是他拉著築兒趕緊逃命,才免去一場浩劫。

  他是倒了什麼黴,為何築兒什麼人不好追,偏偏追他?原本他以為這只是少女的迷戀遊戲罷了,沒想到她一追就是十五年,還愈追愈凶,愈追愈瘋。仗著她繪畫的天分硬是以"筆"趕跑了他身旁所有女人,弄得他灰頭土臉,只是沒當場遁地,簡直丟臉透了。

  老實說,丟了十五年的臉,他倒也習慣了。只是他漸漸覺得厭煩,或許還加入些心焦,因為他發現自己竟對日漸成熟美麗的雅築產生超乎大哥以外的感覺,這才是教他焦慮不安的主因。他和築兒相差了十歲,並且從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認識她,怎麼可以有手足之情以外的感情?但該死的!他真的有。這也是他逐漸失去耐心的原因,因為他自己不知道該如何應付這種感覺,雅築就像是一個可愛的妹妹,也像是他從小抱到大的女兒,他或許風流,但絕不下流,更不會無恥到去勾引好友的親妹妹,單憑他和錢衛然的交情,就足以讓他退避三捨,更何況他和築兒相差了整整十歲。

  但築兒顯然一點都不在乎,否則也不會成天追著他跑,堅持幫他的艷遇做完整的"記錄"。

  "尹公子......"被壓入床褥的詩詩很明顯的也是欲火難耐。干她們這一行的,最喜歡的就是碰見英俊的客人,尹律楓的相貌當然沒話說,錢也給得大方干脆,是整個京城最受姑娘們歡迎的客人。但最近他卻變得不再那麼受歡迎,原因就出在錢雅築身上。據說只要跟他有過一腿的姑娘們全成了春宮畫中的女主角,而且還受到錢雅築的威脅,搞得每家妓院驚叫連連,再也沒有人敢接受尹律楓的點召,也因為如此,她才有這個機會上他的床,否則憑她的中等姿色,媲美後宮佳麗三千的百花樓哪輪得到她。

  不過,竊喜歸竊喜。其實她也很擔心錢家莊那可怕的鬼靈精會跟來,她可不想成為春宮畫中的女主角。

  "尹公子,你別急嘛。"正在剝她衣服的尹律楓顯然是禁欲多時,行動之間完全沒了平日的戲謔優雅,就跟一般的尋芳客沒兩樣。

  "我可愛的詩詩,面對你柔若無骨的美麗身子,我怎能不急呢?"身為京城第三美男子的尹律楓最擅長的就是拐女人。這會兒他正露出一個炫惑的笑容,兩頰上的酒窩若隱若現,一副迷死人不償命的瀟灑樣,看得名叫詩詩的青樓女子血脈噴張,不待尹律楓邀請就一個勁兒的扒他衣服,一雙光溜溜的玉腿也像是蛇般纏繞在他的腰際,眼看著一場好戲就要上演。

  真有夠刺激!

  錢雅築邊沾墨邊翻閱先前的"作品",驚愕的發現到她的記錄裡居然沒這種"姿勢",顯然這次這位叫詩詩的天賦異稟,要不然就是律楓哥體力過人,瞧瞧那雙腿!哇,根本纏得比籐還緊嘛,就連刑場裡的絞繩也沒她這麼厲害。乖乖,這已經是她畫過第二十三種姿勢了,看來律楓哥這幾年的功夫沒白練,一點也不愧對他"種馬協會"會長的美譽。

  正在熱頭上的兩人一點也不知道自己成了畫中的男女主角,錢雅築俐落的揮動著手中的毛筆,沒三兩下就勾勒出房中的一切,唯一美中不足的一點是樹枝頭離廂房大遠了,女主角的臉看不清楚,而這卻是最重要的一環。少了女主角的臉孔這張畫等於是毫無意義,因為這正是她為何冒險前來的目的。

  嘿嘿,她就不信這位叫詩詩的姑娘不怕她的房事出現在長安城裡的大街小巷中,憑她錢雅築的繪畫技巧,要百分之百的畫出她的容顏根本是小事一樁,誰教她敢跟律楓哥親熱,羞死活該!

  調整好姿勢,再一次沾墨並咬住毛筆之後,錢雅築小心翼翼的朝枝頭潛行。一來是怕會掉下樹干,二來是怕房中的男女會發現。上次被律楓哥發現的時候,她被吼得幾成聾子,這次可得小心點。最近他的脾氣愈來愈壞,大有一拳捶死她以絕後患之勢,她還想當尹夫人呢,不想死在親夫的手裡。

  偏偏她的運氣又背得可以,這樹枝細得過火,恐怕很難支撐她的體重。不過,幸好她平日勤於練舞,所以身段還算不錯。一個輕盈的轉身,她不但瞄到女主角的長相,還瞄到男主角興奮的表情。

  怕就怕他的興奮維持不久,錢雅築惡作劇地想。明兒個她就拿這畫上百花樓威脅這位叫詩詩的姑娘,不把她嚇暈才怪。

  她愈想愈興奮,下筆的力道也愈來愈猛。怎知一個不小心--可憐!畫是畫好了,但她也差點摔下枝頭,幸虧她眼明手快,勾住細細的樹枝,才沒一失足成千古恨。不過......也快差不多了。因為尹律楓難以置信的表情和憤然漲紅的俊臉正掛在她的面前,教隨風飄蕩的錢雅築不知該做何反應,只好趕緊陪笑臉。

  "嗨,律楓哥。"尹律楓難看的臉色擺明了要殺人,她只得再補上一句。"今兒個的天氣真不錯,還能看得到月亮。"

  尹律楓想殺人,非常想。

  原本他以為今晚一定會平安無事,怎知消息竟會走漏,築兒又跑來攪局?他今天要是不打得她屁服開花他就不叫尹律楓,他已經受夠了這個不知輕重的鬼靈精。

  "你這麼飄來蕩去是想扮女鬼嚇人嗎?"緊捉著樹枝不放的錢雅築正巧穿著白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撞見鬼了呢。

  "還是你覺得掉下屋簷不夠刺激,玩蕩秋千遊戲會更有趣?"尹律楓說得是咬牙切齒,只差沒拆了錢雅築的骨頭。上回這死小鬼為了阻止他獵艷竟爬上迎春閣的屋頂,弄掉人家幾塊瓦片,又好死不死的掉到別人的床上,結果她人沒阻止到,闖錯房間差點教人給宰了,最後還是身在隔壁的他出來解的圍,只不過從此以後尹律楓三個字被列為拒絕往來戶,再也沒他進門的份。

  他沒扒了她的皮已經算是天大的恩惠了,這不知死活的小鬼竟敢再來一次,今天他絕饒不了她。

  "別生氣嘛,律楓哥。"號稱永不變形的俊臉似乎稍微扭曲了點。"你不必擔心我,我挺得住的。"她邊說邊用力晃,極力證明自個兒身輕如燕,無奈被她折騰了好一會兒的樹枝硬是不賞臉,"拍"的一聲便應聲而斷。

  "律楓哥--"

  輕得就跟燕子一樣的身子旋即落入尹律楓早已準備好的雙臂。錢雅築發現自己正面對著一張鐵青的臉和衣冠不整,看起來搖搖欲墜的青樓女子。

  "詩詩姑娘,你好,我叫錢雅築,初次見面。"錢雅築面帶同情之色地看著顯然快不支倒地的詩詩,她看起來一副快掛了的樣子,怪可憐的。

  "你......你就是錢雅築?"詩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位長相靈秀,美得引人側目的女孩就是傳說中的調皮鬼。跟她一比,她們這些青樓姑娘根本就不必混了,為何尹律楓會視她如蛇蠍,避之唯恐不及?

  "我是錢雅築沒錯,詩詩姑娘叫我雅築就行了。"她故意甜甜的說道,準備氣死尹律楓。因為她知道他就跟天下所有虛偽的男人一樣,說是一套,做是一套。他自己可以嫖妓,但嚴禁她跟青樓女子交朋友,因為她們的身份低下,不配同她說話。

  天曉得男人腦中裝得是什麼,八成是自私加自大,只不過這套社會道德規范她也不得不從,這就是身為女子的悲裒。

  果然尹大公子的臉色就如同她預料般難看。活該,氣死他最好,誰教他敢無視她的一片真心,故意和她唱反調。

  "錢姑娘,這裡好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顯然名喚詩詩的姑娘不領她的情,擺出一副驕傲的姿態,惹得錢雅築十分不快。

  "抱歉打擾你了。"她漾出一個愉快的笑容,為她的美麗更添一筆。"但我發現詩詩姑娘真的很漂亮,本人比畫還美麗,不信你看。"

  驀地,一張春意盎然的水墨畫攤在她的眼前,畫中的女主角不是別人,正是妒意橫生的詩詩。畫中的她彷若一條水蛇,緊纏住尹律楓的腰不放,敞開的中衣忽隱忽現,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在做啥,更別提那放蕩的表情,簡直孟浪到極點。

  "我想,一定有人對詩詩姑娘這麼迷人的表情感到興趣,或許我該沿街發放,如此一來,你的客人一定會增加不少,你覺得呢?

  差點被畫中身影嚇暈的詩詩,這下子也不得不暈了。一陣暈眩後她整個人往後傾,剛好倒在正要過來教訓人的尹律楓手上。

  混蛋,今晚的獵艷又泡湯了,他要殺了錢雅築這小鬼!

  "錢、雅、築!"震耳欲聾的叫囂聲傳遍整個百花樓,錢雅築只好捂上耳朵。

  這次可不是她的錯,她只負責書畫而已,可沒要他吼,他喜歡吼是他的事,不過他愈吼愈沒有青樓敢要他,也不失為好事一樁。

  "你以為這樣很好玩是嗎?"尹律楓冷笑,看著懷中的中等美女露出一個無法再忍耐下去的表情。這是昏倒在他懷裡的第十個女人,而且一個比一個丑,全是因為這小鬼的關系。

  真他媽的。他忍不住詛咒,為自己的黴運哀悼,恨自己為什麼會被這小鬼看上,躲也躲不掉。

  "我沒這麼想啊,律楓哥。"錢雅築趕緊拿出系在腰間的畫冊以表明自個兒的清白。"你瞧,我一直很努力......為你的年輕歲月做記錄,很用心在畫哦。"

  畫冊?面對著厚厚一疊白紙的尹律楓不禁愕了一下。他知道築兒偷畫他的事,但聚成畫冊?這太誇張了吧,他的風流帳真有那麼多嗎?

  他眉頭緊蹙的一頁接一頁看著的畫作,臉色也跟著一頁一頁漲紅。這......實在太過分了!從第一頁開始,他的"姿勢"就不停在變,各種姿勢,千奇百怪。

  混帳!他真有那麼下流嗎?還是在她眼裡,他就跟野獸無異?

  "畫得很棒吧。"錢雅築的語調好不得意。要不是她生為女兒身,早該改行賣字畫去。

  "告訴你哦,前些日子‘亦然館'想出版幾本春宮畫,還問過我賣不賣?並且說主角若是你的話,鐵定轟動京城。"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她倒想知道風流了一輩子的京城第三美男子,臉皮能有多厚。

  "你敢?"尹律楓一把攫住錢雅築的雙手,惡狠狠的瞪她。即使是在盛怒中,他仍沒忘記這是打從她滿十五歲以來第一次直視她的臉。

  什麼時候開始,這張精靈似的臉逐漸占領他的視線呢?更糟糕的是,這張原本只是可愛、靈秀的俏臉正悄悄轉變成絕美的容顏,除了原本的靈秀之氣外,更增添了嫵媚,就像是搖曳在微風中的芙蓉花,教過往的行人忍不住駐足觀望。

  然而,這朵芙蓉卻不是他該碰的。他應該做的事是守護她,直到另一個適合她的人出現為止。即使她一直努力的表現出她的迷戀,這也只是少女的崇拜罷了,他絕不能動心。

  "律楓哥?"被攫住雙手的錢雅築反倒不解了。為何明明氣得想殺人的尹律楓會失神的望著她,一臉彷徨的模樣。

  "下次你要敢再這麼做,我一定扒了你的皮。"他故意親熱地捏捏她的臉頰,就像她小時候每次調皮做錯事的慣例,這教她生氣。

  她已經長大了,究竟要到何時他才會正視這個事實?

  "這畫冊沒收。"他趕緊趁她百思不解時將丟死人的春宮畫藏起來,這要是流傳出去,那他的一世英名可得毀了。天曉得就算不被笑死也會被李少儒那討厭的家夥諷刺死。那混帳不但娶走了他心儀的女人,還連本帶利的生了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兒子,真有夠嘔人的。

  "我還會再畫。"錢雅築愈挫愈勇的回嘴道。最近律楓哥愈來愈會躲,一會兒躲到揚州,一會兒跑去洛陽,追得她累死了。

  "你盡量畫。"他絲毫不以為意,因為他準備明天就蹺頭,一路蹺到揚州去遊山玩水,看她怎麼畫。錢雅築滿臉懷疑的看著他過於放松的臉,心中納悶不已。不過她沒能納悶多久,從床榻上傳來的呻吟聲立刻引起兩人的側目。

  "啊--"

  被嚇得暈厥的詩詩姑娘一看見罪魁禍首仍杵在房間裡,忍不住放聲尖叫。尹律楓立刻明白自己又被列為拒絕往來戶。

  該死,又有一家妓院掛了。

  "快走!"他二話不說抄起錢雅築就跑,幾乎成了慣例。

  忍耐,他告訴自己。一旦到了揚州,他就可以逍遙自在,玩他個夠本!他邊跑邊安慰自己。



  坐臥在私人畫舫中的尹律楓總算松了一口氣,一想起錢雅築那丫頭片子他就心有余悸,最近她的追逐行動日趨大膽,只差爬進他的房間考驗他的耐力。他不知道自己能夠忍受多久,更不知道如何讓自己搖擺的心歸定位。

  他同時也明白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畢竟他們都不是小孩了,滿城的謠言遲早有一天會淹沒他倆,到那時就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以前,當她還年幼時尚不怕謠言,反正笑話都落在他一個人身上,但隨著時光的流逝,青澀的少女已成長為艷冠群芳的大美人。於是眾人的眼光不單單是落在"笑話"這兩個字上頭,更期待能看見完美結局。但他們如何能夠了解他的心情?他怎能擷取築兒這朵嬌嫩的花朵,就在她剛萌芽的時候?

  這一切都亂透了。現在不單是妓院不歡迎他,就連一向視他如子的錢伯父也當他是畏途。在經過一整晚的責罵之後,最後他語重心長的告訴他,或許該是他成親的時候,唯有讓一切塵埃落定,築兒才會死心,他的日子才可能過得安穩。

  他也知道啊。看著窗外搖擺不已的水波,恍若他搖擺的心情。

  若他能說服自己放棄自由,他老早就成親了,哪需要人催?

  "其實你早該成親了。"他想起麗清那雙精明的眼睛,美得像晨霧的雙眸隱約透露出了解的訊息。"你一直遲遲不肯成親,是不是為了誰啊?"

  為了誰?笑話!他尹律楓會為某人不肯成親,簡直是無稽之談,他不過是熱愛自由罷了。只是,相當不幸的,遇上築兒那有理說不清的小蠻子,他的自由竟成了空談。為了躲避她的追逐,這已經是他自成年禮以來第十二次下揚州。拜她之賜,揚州該看的他都看了,成了道道地地的"揚州通"。他唯一慶幸的是那丫頭沒法跟來,這也是他選擇走水路的原因。他可不想成天向後轉,只為了總是有辦法溜進他棚車的小麻煩。

  走水路就萬無一失了。他得意的輕笑,一點也不想理會頸後突然豎起的雞皮疙瘩。

  總算成功了!坐在另一艘畫舫跟著尹律楓一路南下的錢雅築露出一個跟尹律楓一模一樣的笑容。

  她不知道試了多少次跟蹤他走水路,每一次都失敗。因為過去她太年幼,船夫們不肯載,即使她有再多的銀兩也一樣。經過了多年的等待,她總算等到這一天,算是熬出頭。

  她一方面抱緊隨身包袱,一方面瀏覽水上風光。她這一生從未踏出過京城一步,早就想看看其他地方的景色。

  她想起昨日她爹爹的咆哮和駭人的眼神,直覺得離她的大去之日不遠矣。她老爹突然轉強的神色擺明了要把她嫁掉,以維持錢家莊所剩不多的顏面。這迫使她不得不收拾包袱,順便"借"了幾百兩銀子連夜逃出錢家莊。她一點也不想嫁給別人,她從小到大的志願就是當尹夫人。俗話說得好,烈女不二嫁,她怎麼可以被迫改嫁?於是她將包袱背在身後,像個逃難的小孤女般潛行到"尹氏苑"的門口,怎知剛好看到她立志要嫁的對象也像逃難般,偷偷摸摸的摸到大門口,正好給她逮著。

  她立刻二話不說的跟蹤他到渡口,接著便以令人難以拒絕的價錢教船夫硬是連夜出港,追蹤他的畫舫。看樣子他是打算先將船駛向洛陽,再從那兒換大船下揚州。

  揚州!錢雅築愈想愈興奮。聽說那兒的風光秀麗,景色怡人,總算有機會開開眼界。不過興奮歸興奮,她一想到律楓哥看見她時可能會有的反應,不禁擔心起來。最近他的情緒好怪,一會兒是暴怒的陌生人,一會兒又恢復成戲謔的大哥哥,而這兩者,都不是她樂於見到的。

  她想見到的是......是什麼?她自己也不甚清楚,只知道不能停止追逐,因為這是她從小到大的志願啊。

  錢、雅、築!

  駭人的狂吼聲猶在耳際,她可以想象當律楓哥發現她這次竟跟蹤成功時的表情。

  管他的!她做了個鬼臉。生命的危險可以等到達了目的地再擔憂,現在最重要的是跟上律楓哥,千萬不能跟丟。

  揚州,我來了!

  錢雅築清麗的臉孔就跟剛升起的朝陽一樣燦爛,和尹律楓頸後的陰森恰成強烈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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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38:56


  "你的解釋呢?"柔柔的男中音隱隱透露出殺機,聽得錢雅築混身起雞皮疙瘩。

  "我知道你很生氣,但我--"

  "我正在等。"

  她敢發誓她看到了暴起的青筋和清晰的磨牙聲。不妙,律楓哥的情緒比她想像中還糟,她最好說實話。

  "這是意外,我發誓。"她的表情無辜的一如往常闖禍時的表情。

  尹律楓一點也不意外,她每次都是用這張臉打混過關,這次他絕不縱容。

  "當然囉。"這小妮子擺明了欠人修理。"就我記憶所及,你所闖的禍沒有一次不叫‘意外'。踢壞了人家豬欄叫意外,拔光了別人的菜園也叫意外,現在你害得人家戲棚子關門大吉又叫意外,請問你還有什麼不叫意外的?"他愈說愈生氣,也愈覺得悲哀。

  這小混蛋為了阻止他和農家女約會,居然故意弄壞人家的豬欄,只見圓滾滾的小豬滿地跑,他還得幫忙捉回流竄的豬只,差點累壞那一家子。而後又為了阻斷他認識菜農女兒的念頭,拔光了人家剛萌芽的蔬菜,搞得人家一季都沒收成,最後還是由他賠錢了事。

  幾年下來,他都快練就邊跑邊撒錢的非人功夫,全靠這小鬼磨出來的本領。原本以為避到揚州就沒事,沒想到她居然一路跟了過來,還弄垮了原本就快倒的舞踏團,他不生氣才有鬼!

  "可是,這次真的是意外!"她辯解,滿腹的委屈訴不盡。"我怎麼知道揚州的人有隨便拉人跑的習慣?我也是身不由己,就跟昨天的木偶--"她連忙閉嘴。糟了,怎麼說著說著就洩底了。

  "木偶?"尹律楓豁然開朗,他早該想到除了她之外,沒人有這種本事鬧得大夥疲於奔命,應該早一點相信自己的直覺才是。

  "恭喜你又闖禍成功。"他微笑,深凹的酒窩就跟他沮喪的心情一樣陷落,只要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平靜可言。"昨天那一場謀殺親夫的戲演得不錯,那支劍還真架對了對方。"他的脾氣也跟那支可憐的劍一樣,只想架在她的脖子上求求她放了他。

  "你也這麼認為嗎?"她也滿佩服自己的天才。"其實那是湊巧,我只是隨便拉一拉,木偶就自個兒拔劍了。"剛把劍抽出來時她自己也嚇了一跳,而後架上男偶脖子更是偶然,至今她仍百思不解。

  "你相不相信此刻我的心情也和那木偶差不多?"他氣得頭頂生煙,闖了大禍居然還有臉自誇。

  "這你不必擔心。"她拍胸脯保證,照例曲解他的意思。"我不會謀殺親夫的。"

  "築兒!"他大吼,快被她的回答氣死。

  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為何總是他說東,她卻回答西。他該如何讓她明了,他們之間根本不可能在一起?

  "聽我說,築兒。"他的語氣中有著深深的無奈,對她的一廂情願完全沒轍。"我要你立刻回京城。"

  回京城?她呆了一會兒,眨巴著一雙精靈似的大眼直直的望著他,半天無法說話。

  她知道她這次闖的禍是大了點,但這個懲罰未免太重了些。她還以為賴一賴,低聲下氣賠不是就能混過,反正以往都是這樣,為何這次會這麼嚴重?

  仔細想想,其實這並不值得意外。最近他的態度愈來愈不耐煩,並且想盡辦法和她保持距離。雖然外表同樣戲謔,同樣吊兒郎當,但她可以感覺到他的改變,那是一種既刻意又不捨的矛盾情結。

  "我不要。"她毫不猶豫的拒絕。她不明白以往頂多拍她兩下屁股就饒過她的尹律楓,為何突然變得如此堅決。

  "我不要回京城。"尹律楓倏然沈下的表情教她不得不改用懷柔政策,平日嘻嘻哈哈的律楓哥發起飆來可不得了。"讓我跟著你嘛,律楓哥,我保證我會很乖的。"她邊說邊眨巴著一雙精靈似的大眼,表情動人。

  她會很乖?這保證就跟貓對老鼠說"我保證不會吃你"是相同道理,當他是白癡呀。

  "不行。"這口他決定不再心軟,天曉得她還要拆了揚州多少戲台才甘心。"你給我乖乖回去,今天就走。"

  她才不要,她好不容易才跟來,說什麼也要留下來。

  "我一定要留在揚州,我一定要!"她索性耍賴,不怕他不投降。

  "好。"他的答案出人意表,教錢雅築愣了一下。"既然你堅持留下來,那麼我走,揚州就留給你了。"他邊說邊起身,不給她發呆的時間。

  怎麼會是這樣?看著他即將離去的身影,錢雅築猛然清醒。這是她未曾見過的尹律楓,不再充滿耐心,不再溫柔,冰冷得就跟陌生人一樣,這令她感到害怕。

  "別丟下我!"她猛地由背後抱住他的腰,就跟小時候一模一樣。只是小時候的她從未曾遭到拒絕,這一次她卻被甩開。

  "不要再做出相同的舉動,築兒。"他出聲警告,忘不了由背後傳來的感覺。她柔軟的身軀就像是流動的絲綢,牽引起他忽而轉快的心跳。而這是危險的訊號,是動心前的征兆,他必須逃避它。

  "你已經不再是小孩了,應該懂得‘男女授受不親'這句話。"說這話時,他甚至不敢轉頭看她,只忙著鞏固自個兒腦中的思緒--築兒是個小妹妹,他不該有兄長以外的感覺。

  "對,我已經不是個小孩了,可是你卻從來不肯正視這個事實。"錢雅築的聲音充滿了悲傷,完全沒了平日的調皮。

  "看著我,律楓哥。"她走到他的前面,捉住他兩手的袖子要求他的注意力。"看看我!我已經十五歲了,是可以出嫁的年齡,為何你從未曾注意?你知道我一直--"

  "住口!"他截斷她的表白,害怕從她口中聽到他逃避了十年的話題。"不要說出會令我們兩人後悔的話。"他怕一旦她說出口,這一場微妙的追逐也將隨之終止。

  "我若不說我才會後悔。"她激動地否認,不想他們的關系永遠停留在"兄妹"兩個字上頭。

  "築兒--"

  "不要叫我築兒!"她真恨透了這兩個字。這樣的暱稱代表距離,代表他們之間永不可能。"叫我雅築。我已經長大,早已長成一個可以戀愛,懂得愛情是什麼的大女孩。你若能明白這一點的話,我會很感激。"她已經厭倦成天跟著他跑卻被他當笑話看待,她要他正視她的愛。

  "我什麼都不明白。"他故意忽略她的話、她的眼。在那其中反映出太多感情,令他承受不起。

  "我只知道你還是個小女孩,而且是個頑皮的小女孩。"他邊說邊作勢要掐她的臉,卻教她給閃過。

  "原來我又變回‘小女孩'了?"她特別在小女孩三個字上加重音,語帶苦澀。"看著我,律楓哥!請你認真地看我,然後告訴我你看見了什麼?"

  他看見了什麼?望著她微仰的臉,他看見了年輕,看見一張清新、沾滿朝露的芙蓉容顏,更看見了專注的崇拜。這張曾經童稚,曾經沾滿灰塵的小臉正以驚人的速度轉變為絕世麗顏。精靈似的氣韻混合著落世的嫵媚,使她出落成比她二姊更具魅惑的女子,早已取代錢雅蓉的寶座,成為新一代的"京城第一美人"。

  他應該覺得高興,因為這麼美的一張容顏只鍾情於他,然而他卻無法接受。不只是因為年齡上的差距,更是因為心智上的不成熟。她口口聲聲說喜歡他,但她恐怕連喜歡和愛都分不清,只會一味地追逐。

  但他該如何拒絕她?他說得出口嗎?

  "我看見了一位美麗的小女孩,僅此而已。"猶豫了半天,他仍然選擇逃避,這教錢雅築大失所望。

  "是嗎?"為何律楓哥仍當她是小女孩,她已經長大了啊。"但是這個小女孩愛你,你知道嗎?"她決定豁出去,反正她本來就是個笑話。

  "築兒!"突如其來的表白讓他措手不及,只能瞪著她發呆。

  "我愛你,律楓哥,我已經愛你好久了。"她深吸一口氣,一鼓作氣的把埋藏在心中的話一吐為快,然後等待他的反應。

  他該做何反應?苦笑或是欣喜?她真的懂得愛嗎?還是以為她追著他跑的行為就叫愛?他不介意幫她收拾爛攤子,卻不知道該如何接受她似是而非的愛人法。也或許,他自己都分不清,他對築兒的感覺到底是什麼。是純粹的關愛呢,還是更進一步的感情?這一團混亂教他頭痛得想大叫,卻還得面對她前所未有的認真。除了苦笑之外,剩下的,恐怕只有理清彼此的關系。

  "是你‘追'我好久了,不是‘愛'我好久了。"唯今之計只有將楚河漢界劃清楚,以斷卻她的謬念。

  "不是這樣的!"錢雅築連聲否認,不明白為何他一直將她往外推。"我追你但我也同時愛你,你應該明白才對。"

  "我不明白。"他是真的不懂。"你從不了解我又要如何愛我?"與其說她愛他,不如說她是愛上她幻想中的人物。對她來說,他只是她的理想罷了,如何能談得上愛?

  "誰說我不了解?"她疾聲否認,律楓哥這麼說未免太不厚道,她可是對他的喜惡了如指掌,清楚得很。

  "我很了解你,真的!"在他懷疑的目光之下,她的聲音逐漸變小,自信心也開始動搖。

  "你了解我?"他雙手抱胸,準備聽聽她有什麼高論。"你倒說說看,你了解我什麼?"

  她了解他什麼?什麼都了解啊。比如說他喜歡吃鮑魚人參,喜歡吃雪花糕,喜歡穿白色的衣服,喜歡......

  "說啊。"他揚眉打量她猶豫的表情,早算準了她除了他的日常喜好之外,其余的一概不知。

  "我......我正在想嘛。"糟糕,怎麼除了吃、喝、穿的以外,她對他的熟悉程度還不如她哥哥?看來她得回去向他好好討教討教,下次再來繼續這個問答遊戲。

  "別想了,再想一百年也不會把‘了解'想出來的。"他歎口氣,不知該對這個結果感到悲傷或慶幸。

  "聽我的話回京城去,我不想莫名其妙背上‘誘拐良家婦女'的罪名。"雖然他們之間的追逐是個公開的笑話,但現在情形已不同,築兒已經十五歲了,禁不起任何一點流言。

  "我不在乎。"她老早就想被誘拐了,只是苦無機會而已。

  "我在乎。"他真想掐死她,這小蠻子擺明了不講理。"你再不乖乖聽話,這輩子別想再見到我。"他只好撂下狠話,用她最怕的一招威脅她。

  在怕見不到她心愛的律楓哥的陰影下,她只好乖乖認栽。

  錢雅築邊走邊自鳴得意的想。不是她自誇,她之所以會被人稱為"精靈"自然是有她的一套。除了長相之外,敏捷的反應也是一大因素,她要不聰明,早就讓律楓哥給跑了,哪還能追他十年。

  為了能順利開溜,她只得裝出一臉懺悔相,雙眼紅透的在他的押解之下登上駛往洛陽的大船,無限惋惜的揮動著雙手與他道別。尹律楓萬萬沒想到,上一秒她還淚眼婆娑哩,下一秒就繞到船的另一邊,趁著登船時的一團混亂悄悄溜下船潛逃,完全不著痕跡。

  這就是她厲害的地方,她愈想愈得意。努力不懈、全力以赴即是她的追夫座右銘,她發誓非追到尹律楓不可,否則,過去那十年光陰豈不白費?

  只不過,眼下有個難題需要解決,經過了昨日的折騰,她好不容易才打聽來的消息全給泡湯了,就算要盯稍也找不著對象,所以只得閒逛。

  也罷。她試著放松心情,盡量不去想家中爹爹的面孔。一面認為自己是造孽才會生他們的老爹,這回恐怕得氣到天上去。沒辦法嘛,誰教他的臉色那麼難看,害她不跑都不行。她實在很怕,害怕自己在律楓哥未能從揚州回來之前就被嫁掉,聽說上門求親的人並不少,而且她老爹也答應要慎重考慮。

  所謂的"慎重考慮"就是看誰的家世好、誰家的銀兩多。她老爹那一套她還不清楚嗎?只可惜家世好又銀兩多的律楓哥動也不動,自動放棄兼拱手讓賢,逼得她只好連夜逃亡,以免淪為"金權婚姻"之下的犧牲品。

  說實在的,她也很無奈。難道生為女子就注定一生必須被人牽著鼻子走才行?她不想當牛,只想當自己的主人,決定自己的未來,這也錯了嗎?為何男人能做的事,換到女人身上就變成驚世駭俗?莫非,這就是所謂的命運?

  命運這東西是很奇妙的,築兒。該你的絕對跑不掉。不該你的,也同樣無法強求。錢雅蓉的聲音回蕩在她的腦海裡。

  她在強求嗎?或許是吧。輕觸著袖內的年生,她不禁拈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然而那其中的酸澀,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二姊屈服於命運之下,卻換來令人欣羨的幸福,嫁給土匪頭子聽起來或許不甚光彩,但襲人珍惜她的程度卻令人嫉妒。

  而她呢?勉強自己的結果是否也能換來相同的幸福?她不知道,但她祈求上蒼,祈求上蒼別對她如此殘忍,只要她的一片癡心有開花結果的一天,她就心滿意足了。

  "小姑娘,算算命如何?我可以算你便宜點。"

  突然間冒出來的聲音驚擾了她的思緒,嚇了她一跳。猛一抬頭,錢雅築赫然發現一個算命攤子恰好擺在她身邊,坐在木椅上的老翁正微笑的看著她,一副仙風道骨的模樣。

  "我......我不知道該算些什麼。"說不上來的沖動下,她當真依言坐下,滿臉困惑的望向算命先生。

  "什麼都行。八字、婚姻--"

  "八字?!"她突然想起袖子裡頭的年生,那是她好不容易才弄來的,費了她好一番手腳呢。

  她連忙拿出兩張紅紙遞給算命先生,一雙美眸晶亮得出奇。"這裡有兩張年生,麻煩先生合合看,看他們的八字是否合得來。"阿彌陀佛,可千萬要合呀,否則她和律楓哥就沒戲唱了。

  算命先生一手接過兩張紅紙,另一手則忙著掐指合算。在等待的期間,錢雅築覺得自個兒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一直堅信自己和尹律楓是天生一對,而且從不曾懷疑過,她要自己決定未來,而她的未來就是尹律楓。

  "這......"算命先生的語氣明顯猶豫,教錢雅築脆弱的心髒重捶了一下。

  "怎麼樣?合不合?"

  "這......"算命先生頓了頓,低頭再看一次他們的年生。不過,他對準的焦點卻是錢雅築,而非尹律楓。

  "姑娘,可否伸出右手讓老夫瞧瞧?"他邊說邊打量錢雅築的長相,愈看眉頭愈顯糾結。

  她立即將右手伸給算命先生,有點害怕聽到答案。

  算命先生先是認真的盯著她的手心,仔細查看掌中的玄機,然後再抬頭觀看她的面相,最後才是她的生辰八字。

  "有什麼不對嗎?"她緊張萬分的吞下口水,因為算命先生的神情太奇怪了,眼中的精光教人害怕。

  "姑娘,你聽好了。"算命先生攤開她的手掌,指向感情線,語重心長的開口道:"你這一生中有三段姻緣,換句話說就是有三個選擇。首先,是西北方。再來,便是你生長的地方。最後,是西南方。而這三段姻緣中又以西北方最好,最為顯貴。"

  西北方?那不就是京城嗎?原來她跟律楓哥最相配,這真是太好了。等等!她愈想愈不對勁,她生長的地方也有一段姻緣......那不也是京城嗎?怎麼會這樣?至於西南方,那就更離譜了,那是蠻夷之地啊。

  "先生,可否請你明示,你所謂的最好是不是就是年生上的這位男子?"她幾乎是憋住氣等待,盼望能從算命先生的口中聽到好消息。

  "不是。"算命先生的鐵口直斷戳破了她的夢想,教她差點承受不住。"事實上這位男子和你最不相配。"

  不相配?難道是......"我們八字不合?"

  "倒也不是。"算命先生俐落的接口,十分同情她的臉色,她看起來快昏倒了,但該說的又不能不說。

  "你們不至於八字不合,但著實論起來,卻是三人之中最差的一個。我勸姑娘還是選其他兩人好,他們之中隨便一個都比他來得強。"

  真有那麼差嗎?律楓哥是風流了點,但還不至於品格低下啊,為何算命先生會這麼說?

  "若是......我堅持要和他在一起呢?"她已經有最壞打算。

  "那麼,姑娘就必須有承受磨難的心理準備,因為他並不是你命定的姻緣。"

  "磨難?"她的臉更顯蒼白,不懂愛一個人為何會如此困難。

  "這是無法避免的。"算命先生歎口氣,將滴滿淚水的兩張年生交還給她。"任何一個想逆天行事的舉動都必須付出代價。有時候是性命,有時候是靈魂,而磨難,更是在所難免。"白發老翁十分遺憾自己無法告訴她更多,因為這是天機,他已經洩漏大多。這位姑娘並非尋常人,原本就不該陷入凡人的情愛之中。她的命格太貴也太重,只有最不平凡的人才有資格擁有她,恐怕她所中意的對象承受不了她的超凡命格。她若執意要嫁,顛沛流離是在所難免,沒有人能逆天行事。

  "可有破解的方法?"她不放棄希望,畢竟她已經奮斗了這麼久,沒有理由不戰而敗。

  "沒有人可以跟天斗,除非你願意拋棄一切。"

  拋棄一切,這是什麼意思?"先生,你可否--"

  "老夫言盡於此。"算命先生的臉色擺明了他不會再往下說,她只得默默合上嘴巴,放下一錠五兩銀子走人。

  她的真命天子居然另有其人,怎麼會呢?她記得京城的算命先生都說她和律楓哥很合啊,而且每一位都這麼說。

  鐵定不準的,她安慰自己。京城裡的算命先生她少說也相遇十來個,從來沒有一個說她有三段姻緣的,每一位都說她和律楓哥相配極了。但話說回來......那些算命先生從未看過她的掌紋、觀察過她的面相。她究竟該信誰才好?莫非她和律楓哥真的八字不合?

  "姑娘,你走路都不看人的呀?地上有黃金嗎?"明顯打趣的聲音從她的頭頂上方飄過,錢雅築這才發現她擋到了別人的路。

  "對不起,礙著你了。"她連忙抬頭道歉。當她一看見來人時,立刻在心中大喊不妙。

  任意竹!怎麼會這麼巧?她決定趁他發愣的時候腳底抹油--先溜再說。雖沒有把握他是否會認出她,但為求謹慎起見,早早走人才是上策。

  "踏、搖、娘!"笑得像什麼一樣的任意竹一把攫住欲開溜的錢雅築,在她尚未來得及逃生之前阻斷她的去路。"你臉上的芝麻呢?怎麼沒瞧見你帶出來?全賣光啦?"他賊兮兮的調侃她。要是尹兄知道拆了揚州兩處戲台的鬼靈精仍留在揚州,不知道會怎麼說?

  "昨天就賣光了啦。"她拚命掙脫,任意竹的手腕卻強得跟竹子似的,又直又難纏,搖都搖不動。"拜托你放開我啦。"她可憐兮兮的請求,無奈跟她一樣頑皮的任意竹硬是無動於衷。

  "好啊。"他改捉住她的衣領,像只貓似的逗著錢雅築這只老鼠玩。

  只見一個在前面跑,一個在後面拉,但無論她怎麼跑也只能在原地踏步,樂壞了拎著她玩的任意竹。這小姑娘真有意思,他想,身為老麼的他總算找到一個志同道合的玩伴,不鬧就可惜了。

  "你說要放開我的。"她邊跑邊喘邊抗議。這人也未免太壞了吧,明明說要放她走的,竟然仗著身長欺負人,實在過分。

  "我答應要松開我的手,可沒答應不提著你的領子。你腿短跑不快又能怪誰?"他一面說一面加強腕力,輕如燕子的錢雅築立刻像只被活逮的免子,兩只腳騰蕩在半空中,樣子可憐極了。

  "你欺負人。"她邊掙扎邊喊,對他的印象完全改觀。這人簡直是惡魔嘛,專靠長相騙人。"我要告訴律楓哥!"她威脅道,完全忘了她才是有生命危險的那個人。

  "啊--哈!說到重點了。"逮著小辮子的任意竹這回笑得更賊。這小笨蛋,也不想想自個兒現在的處境。

  "你還想告狀?你知道尹兄此刻最想做的事是什麼嗎?"

  "扒了我的皮。"不用猜也想得到。要是讓律楓哥知道她竟然沒按照他的"旨意"回家,恐怕會將她的骨頭拆得一根不剩。她完了啦。

  "你......你不會那麼狠心將我推入火坑之中吧。"好不容易才重獲自由的錢雅築臉色蒼白的看向任意竹,看得出來她是真的很怕被尹律楓發現。

  任意竹愈來愈覺得有趣,錢雅築就跟他想象中一模一樣。活潑、好動、古靈精怪。他懷疑只懂得寵女人的尹律楓管得了她。她就像一朵出水芙蓉,只有懂得欣賞的人才知道如何保持她的鮮嫩,不教花瓣上的水滴流失。他並不認為尹律楓有這個智慧,看來這位小姑娘的愛情路可辛苦了。也許他該拉她一把,順便打發無聊的生活。

  "想不想知道尹兄的去向?"他故意避而不答。反正她遲早要往火坑跳嘛,誰教她那麼想不開,只愛尹律楓一人。

  錢雅築立刻落入陷阱,一個勁兒的點頭。"想!"

  "那好。"他面帶微笑的勾起她的手肘,表情親切極了,但她總覺得毛毛的。"看在你賞我一顆頭的份上,我就幫你一次。"

  原來那具女偶的頭飛到了他身上,難怪她找不到。

  "律楓哥究竟在哪兒?"該不會又上妓院去吧?

  "我家。"他笑得燦爛,一副等著她踢館的模樣。

  瀟湘莊。

  

  "爹,有消息了。"錢衛然帶著由渡口探得的消息,一腳踏進錢家莊。記憶中他老是在找人,上回是被山賊搶了的大妹,這次輪到跟人跑了的麼妹,他都快變成尋人專家了。

  和他感到一樣羞恥的錢紹裘心情也好不到哪裡去。五年前那場風波還沒完全平息呢,僅剩的麼女也緊跟著鬧笑話。雖說蓉兒最終嫁得好歸宿,但襲人終歸是山賊,說什麼也配不上錢家莊的二小姐。

  唉,想想他也該覺得滿足了。至少襲人還追到京城來,築兒卻是相反的追著人家到揚州去,說有多丟臉,就有多丟臉。

  但真丟臉的事恐怕還在後頭。這件事要是給宣揚出去,不要說是上門提親,恐怕連築兒的名節也得付諸流水,不可不謹慎處理。

  他是造了什麼孽,為何會生出這堆亂七八糟的兒女?

  "說吧。築兒是不是真的跟著人家跑啦?"錢老爺問得有氣無力,連激動的力氣都省了。

  "沒錯。"錢衛然點頭,一點也不意外他老爹的表情,他自己也快差不多。"根據船夫形容的模樣,那女孩鐵定是築兒錯不了。"

  "荒唐。"錢老爺悲憤的搖頭,哀歎自己教女無方。"一個黃花大閨女居然跟著人家屁股跑,到底還要不要臉?"傳出去能聽嗎?

  "可能不要吧。"錢衛然理所當然的接口,差點氣壞他老爹。

  "你倒接得順口,想氣死我嗎?"他發誓遲早有一天他這條老命要給這幾個兒女買去。驕縱的驕縱,發癡的發癡,就連唯一的獨子也以駑鈍出名,瞧瞧他說的是什麼話?簡直荒謬至極。

  "爹,築兒追律楓的事早就不是什麼新鮮事了,您何必如此著急?"反正笑話已鬧了十年,不差這一件。

  "你說什麼鬼話來著?用用腦袋行嗎?"這白癡!除了死讀書、讀死書之外幾乎不會別的,虧他還是他兒子,造孽哪。

  "以前築兒尚還年幼,傳言自然不會太難聽,頂多當作笑話便罷。但現在築兒已經十五歲了,再也不是小孩,更何況她愈追愈瘋,現在竟還追到揚州去。揚州哪!要是出了什麼岔子,教咱們上哪兒去找人?"錢老爺愈想愈嘔,巴不得他麼女現在就出現在他面前讓他教訓。

  "不會的,爹。"錢衛然倒是一點兒也不擔心。"有律楓在,築兒出不了什麼岔子的啦,您盡管放心便是。"他的拜把兄弟武功高強,又疼築兒疼得要命,有什麼好擔心的?

  "笨蛋!"錢老爺這下子不得不吼了,他這個獨子的駑鈍真會氣壞人。"就是因為律楓也在那兒我才會擔心,誰曉得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萬一真發生了什麼事,築兒鐵定沒人要了!"所以必須趁著還來得及之前未雨綢繆,晚了就來不及。

  他們會發生什麼事?不可能吧。老爹的意思該不會是?

  "爹,您是說律楓會對築兒出手?"這怎麼可能?律楓躲都來不及了,老爹一定弄錯了。

  "就怕是那樣。"錢老爺語重心長的歎道,語調中有著深深的無奈。倒不是律楓不好,只是他太花了點,不是塊當好丈夫的料,比他好的對象還很多,他不希望築兒的下半生浪費在擔憂上頭。憑她的條件,要進入王公貴族之門,並不是什麼難事,怕就怕她自個兒想不開,白白糟蹋掉百年難得一見的美貌。

  "不可能會有那種事情發生,我敢用頸上人頭保證。"錢衛然對他的結拜兄弟信心滿滿,大夥都知道他躲築兒躲得比瘟疫還勤,哪可能會對她下手。

  "要相信你那一顆腦袋我還不如相信猴子的。"錢老爺冷冷的回話,懶得再跟他兒子講道理。他想不透的事,就算是跟他爭論個一千年也是白搭,蓉兒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到底是像誰呢?錢老爺頭痛的想。為何連律楓逐漸對築兒動心這事他也看不出來?

  他早就發覺律楓的態度愈來愈不對勁,盯著築兒看的時間也愈來愈長,一向溫和戲謔的神情也逐漸消失,暴躁渴望的眼神卻逐日增強,這些危險的征兆,迫使他不得不對他嚴厲。再加上築兒日漸瘋狂大膽的行徑,難保他不會一時克制不住讓情況失控,到時一切都完了。

  錯就錯在兩家交情太深,衛然又和他走得太近,當然他自己也要負一點責任,要不是他太縱容,又怎麼會讓事情發展至此呢?如今唯一的法子只有讓衛然火速趕往揚州將築兒帶回,否則一旦事情傳了出去,築兒的名譽必毀無疑。

  "爹,孩兒還是覺得--"

  "少囉唆,立刻給我起程上揚州去。"錢老爺嚴厲的表情教錢衛然也稍稍感到事態嚴重,也許他爹的顧忌並非全無道理。

  "去給我將築兒拎回來,她要是真跟律楓做了什麼好事,我非要尹家負責不可。"

  尹家?有這麼嚴重?看來這回爹是吃了秤砣鐵了心,只希望律楓不會一時沖動,栽在築兒日漸難掩的絕容中才好。

  錢衛然邊整理行李邊向上蒼祈禱,他一點也不想扮壞人。

  初夏的揚州一片蔚然,然而,喧鬧的故事才剛要揭幕。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0:06


  號稱天下第一莊的瀟湘莊幅員遼闊,占地寬廣,全園采復廊式建築。穿插於其中的假山、湖泊、回廊及涼亭更是不計其數,其中甚至包含了一座馬球場。

  馬球堪稱是大唐最盛行的一種休閒活動,由於需要廣大的土地建立球場,因此只有皇親國戚、達官貴人或是藩鎮守將才玩得起。

  瀟湘莊雖稱不上達官,但絕對是貴人無疑。貴為大唐第一富豪的身分,使得任老爺在朝中人脈熱絡,來往於莊內的達官顯貴更是絡繹不絕。尤其瀟湘莊又建有江南最大的馬球場,舒適豪華的設施和優秀的馬匹更傳為大唐皇室的熱門話題。據說,就連皇帝老爺也想上瀟湘莊試試身手呢。

  唐朝皇室熱愛馬球遊戲人盡皆知。上行下效的結果是人人瘋狂,唯恐自個兒的球技不佳丟了官爵。當然這些都是坊間流轉的謠言,不過其中倒也有幾分正確性,大唐皇室幾乎沒有人不愛打馬球的,據說,其中又以太子最瘋,最熱愛這項運動。

  太子不但年輕,而且英俊瀟灑,是許多官員們心中的偶像。最重要的是,他還沒立太子妃,這更教所有官員瘋狂,人人莫不卯足勁、想盡辦法接近太子,盼能有朝一日飛上枝頭當鳳凰。只可惜,幾年下來還不曾見他對誰動心過,反倒成了宮中最槍手的"單身漢"。

  錢雅築倒背如流的背誦著昨日聽來的傳聞,對於僕人們的舌多嘴雜佩服得五體投地。他們怎麼連皇宮內院的事也知道得一清二楚?一般人連聽都沒聽過呢,頂多知道現在是誰當家。至於太子?似乎離他們太遙遠了點吧。他們這些個小老百姓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哪來的空閒作夢?

  不過,她也沒資格發牢騷就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她說穿了也是米蟲一只,只不過這只米蟲無聊到快發瘋。她到瀟湘莊少說也有三天了,不見律楓哥也就算了,就連帶她來的任意竹也消失得不見人影,只看見一批又一批的馬車和馬匹,外帶幾乎要撐破莊園的人潮。

  看來瀟湘莊即將舉行一場盛大的馬球比賽,否則不會突然間湧入這麼一大票人和馬。

  她無聊地大打呵欠,撐起手肘來凝視向窗外。瀟湘莊是很美沒錯啦,但她來這兒的目的可不是為了觀賞風景,律楓哥究竟在哪兒?任意竹八成是誆她。

  任意竹不愧是任家兄弟最頑皮滑溜的一個,難怪會負責最需要口才的珠寶、陶瓷生意。至於任意首,則是她所見過最不苟言笑的男人,永遠毫無變化的表情和從不揚起的嘴角讓人聯想到市場擺著賣的陶俑,只不過這具陶俑鐵定賣不出去就是。

  她再度打了一個大呵欠,無聊到快數窗外低垂的枝葉過日子,同時回想任老爺滑稽的表情。比起任意竹的頑皮,她只能算小意思。

  "爹,孩兒給您介紹我的未婚妻。"他拉著錢雅築進門劈頭就來這麼一句,嚇得任老爺剛就口的茶,噗地一聲噴出來。

  "未、未婚妻?"任老爺驚魂未定的看著他的麼兒,再看看笑得甜美可人的錢雅築。這女孩長得可真標致,而且日後恐怕會更美。意竹不愧是挑珠寶的好手,連挑女孩子的眼光也是一流。

  "這位姑娘是哪一家的千金,咱們可曾照會過?"看她的儀容穿著,應該是大戶人家的掌上明珠吧。

  "當然不曾,我剛剛才認識她。"任意竹隨意的回答教任老爺又是噗一聲,照例茶水灑滿地。

  "你......"

  "孩兒告退了。"

  咻一聲,任意竹立即拉著快笑僵的錢雅築離去,留下狀若癡呆的任老爺張大著嘴巴瞪著他們的背影。火速離去的兩人則是笑倒在廂房,差點沒笑岔了氣。

  要是有比整人大賽,任意竹鐵定是狀元郎,錢雅築想。只不過整人狀元這會兒不見人影,不知跑到哪兒逍遙去了,而她這個"未婚妻"則無聊到快長蟲子。

  就在她準備打第三個呵欠的時候,她的廂房突然被開啟,原來是她的"未婚夫"來了。

  "意竹哥!"她高興到快親吻他的額頭,她已經三天沒跟人說過話了。

  "有好玩的你玩不玩?"身著紅衣的任意竹揚起一邊的眉毛,笑得像個大男孩,十分開心的望著她。

  "好玩的?"她懷疑地打量著他的穿著。他穿得不像是要去玩耍,反倒像是打仗,看起來就像是兩軍對壘時的打扮,但又不那麼嚴重......"你們要比馬球對不對?"她興奮的大叫,她這輩子還沒親眼目睹過馬球賽呢。

  "答對了。"他眨貶眼,表情神氣巴拉。"我是紅隊的隊長,你瞧。"他晃晃胸前的紅色領中,上頭掛著一只黃金打造的巨鷹,看起來耀眼極了。

  "哇,好棒哦。"她真希望自個兒是男兒身,也能跟著上場玩個夠。

  "尹兄跟我同一隊喲,你有沒有興趣參一腳?"他笑得賊兮兮,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模樣。

  參一腳?他的意思是......"你......你要我上場打球?"她的兩眼閃閃發亮,亮得就跟任意竹胸前的巨鷹一般晶燦。

  "又答對了。"他笑得更賊了,對於自個兒的聰明簡直沒轍。有了築兒這顆棋子,他就不信藍隊不會輸。老是輸球的二哥這回不知上哪兒弄來個神秘人物,據說球技好得不得了,為了保持他"不敗將軍"的美譽,他只好卑鄙點,使點小手段以求勝羅。

  錢雅築果然不疑有他地猛點頭。她老想玩馬球了,只是苦無機會。更何況能和她最崇拜的律楓哥一同騁馳於球場上,更是像作夢一樣,怎麼能放棄這大好良機。

  "那麼你就分配到藍隊。記住,只要球一到你的手裡,就把它傳給尹兄,這樣他才有機會表現。"

  她又是一陣猛點頭,搖得跟博浪鼓似的。平時她是沒有這麼笨啦。但只要一關系到尹律楓,她的理智就飛到九霄雲外,剛好給任意竹利用的機會。

  二哥,你等著瞧吧。

  任意竹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同時想像球場亂成一團的景象,不禁一陣狂笑。



  馬球是一種騎在馬上用球杖擊球的遊戲,所用的球狀小如拳,用質輕而堅韌的木材制成,中間掏空,外面再塗上顏色,又稱彩球或七寶球。場上設置球門,兩端對立,互相擊排至自家的球門方可得分,每人一球即得一籌,能首先將球擊入網或擊出門的,使稱為"頭籌"。而能拔得頭籌者往往能得到主辦者的額外禮遇,通常是獎金或賞禮,擊球者莫不視為最高榮譽。

  身穿藍衣,蒙著藍布的錢雅築快緊張死了。她用力咽下口水,同時費力控制身下的馬匹。這些馬匹都是上等好馬,來自不同的產地。她雖不算矮,但比起其他的騎士簡直是小巫見大巫。任意竹特地挑了一匹溫馴的母馬供她駕馭,玩歸玩,他可沒打算玩出人命。

  不過,任意桐那雙清明的大眼正不解地猛往她身上瞟,害她緊張到快忘了呼吸。她偷偷打量其他隊員,怎知其他的隊員也在打量她,她趕緊轉頭,假裝做事前檢查。

  "意桐兄,咱們隊伍裡何時多了個小毛頭?"揚州刺史的獨子--鍾雲翔百思不解的盯著錢雅築的背影瞧,十分納悶任意桐為何找來這麼瘦的小毛頭。依他這種身材,贏得了比賽才怪。

  "我也不知道。"任意桐也莫名其妙。他根本搞不清楚他究竟打哪來的,又為何會出現在球場上。更離譜的是,他干嘛蒙上布條,只露出一雙眼睛?

  "咱們輸定了。"鍾雲翔道,一點也不相信他們能夠贏球。"你四弟已經很不好惹了,再加上意首和臨時插隊的尹律楓,我看咱們沒戲唱了。"他干脆先舉白旗投降,就他記憶所及,他們根本沒贏過球,老是敗在任意竹手下。

  "你這麼說未免太看不起我囉。"一個低沈悅耳的聲音悄悄在他們的耳邊響起。任意桐和鍾雲翔立即正色,態度恭敬起來。

  "太--一

  "請稱我為明擎。"來人立刻打斷他倆的恭敬態度,並對他們使眼色。

  "明擎兄。"任意桐笑了笑,隨即放松態度。他差點忘了他曾交代過不可洩漏他的身分。

  "咱們正在討論戰術,並納悶咱們隊上何時多了個營養不良的小子。"鍾雲翔指向錢雅築的背影,對於她的身材完全沒轍。

  李明擎早就發覺到這一點,並良觀察了許久。這小子不但打扮怪異,而且身影纖細得過分,就跟女子無異。

  女子?不會吧。他微微的揚起嘴角,認真觀察她的背影,發覺她的肩膀細得可疑,而且塞進帽子內的發量也多得過火,讓人不生疑都不行。

  "要不要干脆叫他下場算了?"鍾雲翔請示,實在不想再輸一次。

  "不必。"李明擎斷然否決,他倒想看看這"小子"能變出什麼把戲。"比賽快開始了,咱們沒時間再找遞補的隊友。而且,單憑人家身子骨弱就說人家不行,見識也未免太淺薄了些。"

  "是,您說得有理。"鍾雲翔沒敢多言,只能閃到一邊納悶去。

  經過了一陣喧嘩之後,比賽終於要開始。

  但見身著紅衣的杖陣和身穿藍衣的六人六馬一字排開,霎時該聲四起,宛若真的戰爭。

  從來沒打過馬球的錢雅築不禁心手冒汗,想盡辦法壓低臉以避過和她正面交鋒的尹律楓。

  怎麼會這麼巧?誰不好排偏偏和他排對面?她緊張的直冒汁,和她面對面的尹律楓則是一臉茫然。藍隊輸定了!他想。弄了這麼個既小又怪的小毛頭上陣,教他們不贏都難。

  正該三聲,表示比賽正式開始。任意竹立刻一馬當先的揮動著球桿,將球傳給另一個隊友,然而隊友的反應稍嫌慢了點,只見漆著藍漆的球杖一揮,七寶球立刻滾到任意桐的杖下,直赴藍隊的球門。

  這怎麼成呢?任意竹心有不甘,硬是追了上去。只見紅色的桿子一揮,彩球立刻滾往尹律楓的方向,尹律楓左手執韁,右手則揮動著偃月形球杖,做了一個漂亮的回身反手擊球動作,引起滿堂采。

  律楓哥真棒。錢雅築眼裡立刻升起崇拜的星星,連跑馬也給忘了,更甭提是追球,差點氣壞了被她擋在後頭的鍾雲翔。

  "喂,小子,你在干嘛啊?"他邊策馬邊罵,只差沒用手中的球杖敲她。"還不快追!"完了,對方快擊球入網了,他們輸定了。

  "哦。"她急急忙忙的跟上去,但見原本快應聲入網的小彩球方向一轉,竟轉到她跟前,她立刻毫不猶豫的將球掃向尹律楓,來個漂亮的傳球。

  搞......什麼啊?!

  坐在場外的男男女女莫不約而同的站起來看向場內的奇觀,個個睜大眼睛。

  同樣睜大眼睛的尹律楓則是莫名其妙的接住來球,極端困惑地往球門奔去,只當是自己走狗運撿到便宜。

  快得失心瘋的鍾雲翔險些跌下馬去,就連任意桐也不置可否的張大嘴巴,唯一能掌握大局的只剩拚命追球的李明擎。但見他一個錯身反擊,終於力挽狂攔阻擋住尹律楓的攻勢,只不過這彩球好像和錢雅築結仇似的又滾到她前面,逼得她只好揮動球桿帶球跑,樣子危險極了。

  律楓哥、律楓哥人在哪裡?錢雅築邊跑邊找,並直直地將球帶往敵方陣營,一路上叱院風雲,無人阻礙。

  事實上雙方人馬都呆住了,因為從沒有這麼荒謬的事情發生過。尤其是尹律楓,他這輩子還沒見過有人追著敵隊跑,硬要把球傳給他的荒唐事。這種情節只有在說書堂裡才會上演,或是築兒......

  築兒?不會吧。

  猛一抬頭,七彩絢麗的彩球竟騰空飛來,尹律楓立刻伏下身子以躲避這飛來橫禍。躲是給躲過了,但追在他身後的鍾雲翔可沒那麼走運。只見如拳頭般大小的彩球,"砰"一聲的砸在他身上,害得他險些落馬。

  但最恐怖的事還在後頭。失去準頭的錢雅築意外的發現大夥搶成一團的彩球又滾回到她眼前。她的腦中倏然浮起任意竹的交代--要給律楓哥表現的機會。於是她又二話不說的奮起直追,照例又是跟著尹律楓跑。

  "尹兄,球在這兒。"她故意壓低聲音,就怕尹律楓會認出她。

  這下子尹律楓更確定這個跟在他後頭跑的小毛頭便是錢雅築。

  這小混蛋!霎時他的怒意高張,一張臉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擺,只得驅馬向前,假裝不認識她。

  錢雅築一看他竟然跑了,只好追得更勤。一路拐著球追在他後頭,還一路高喊:"尹兄,球在這兒!"

  霎時只見羞得幾乎遁地的紅衣騎士策馬狂奔,而死追著他的藍色身影則邊追邊喊:"尹律楓,球在這兒。"

  於是場內場外的所有人全部停止了動作,唯一動的只剩他們的眼睛,一會兒場東、一會兒場西的瞟個不停。

  "這......這場球......"鍾雲翔已經說不出話來,而杵在一旁半天不說話的任意首臉已經綠了一半。

  "咱們輸定了。"李明擎巧妙的接完話,同時仰頭大笑。有意思,他的預感果然沒有錯,那"毛頭小子"果真是個女娃兒。

  "請殿下恕罪。"任意桐悄悄的附耳賠罪,對於這一團混亂無話可說。

  "無妨。"他隨意揮一揮手,眼睛緊盯著場內的可笑追逐。

  有趣的女娃兒!他勾起嘴角,眼中閃爍著奇異的光芒。他下江南的決定果然是正確的,看來揚州不只是風光秀麗,就連居住的人兒也別有風情。

  只不過,她也太辛苦了些吧?如此追著一個男人跑,不嫌累嗎?瞧瞧她都快落馬了,然而流水卻依然無情,唉。這女孩八成是長得其貌不揚,否則怎麼會......突然間掉落的藍布立刻改變他的想法,也讓他的眼睛更亮。

  "是意竹的未婚妻!"

  任老爺的大叫立刻引來全場喧嘩。霎時議論紛紛、吵鬧聲、驚歎聲滿天飛,搞得整座馬球場好不熱鬧。

  追著人跑的可人兒是別人的未婚妻,被人追著跑的帥哥卻又是"未婚妻"的好友。此情此景,教李明擎忍不住又是一陣大笑。

  他決定了。既然江南這麼有趣,他不妨多留些時日,也好加入這一團混亂。



  她要殺了任意竹,錢雅築發誓。

  左手抱著畫冊,嘴上叼著毛筆,右手奮力磨墨的錢雅築氣憤難當的發著毒誓,對於他的惡作劇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想起昨日的一團混亂,霎時感到羞愧不已。原本已經夠亂的局面再加上任意竹的攪局,可以說是猶如雪上加霜,寒氣結成千年。

  "雅築是我的未婚妻,誰也別想動她。"他邊說邊用雙手圈住她,教她逃不是,否認也不是的僵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瞪著尹律楓的臉發呆。

  若是這一團混亂之中還有任何可取之處,便是律楓哥一閃而逝的錯愕神情。原本等著捉人的他一聽見這宣誓,立刻丟下淡淡的一句"恭喜"而後轉頭離去,留下同樣錯愕的她和緊箍住她並低聲勸她的任意竹。

  "忍耐點。不這麼做他永遠不知道他將會錯失什麼。"

  就是這句話教她仍忍辱負重,死賴在這座全揚州最美的莊園。為了逮到律楓哥,她可說是卯盡全力,只希望她的宏願不會落空,一切都靠意竹哥了。

  她歎了口氣後繼續磨墨,同時將白紙攤平,準備捕捉瀟湘莊最美的景觀。

  忽地,一道人影閃入她預設好的風景,為初夏的瀟湘莊更添風采。

  這人......怎麼說呢?她畫過許多景致,其中不乏教人欽羨的美貌,但眼前這位男子卻有她所見過最奇異的氣質。不是因為長相,而是一種特殊的風范,就好似他是天生的王者。即使只是普通的站立姿態,都帶有一股不可侵犯的存在感,強烈且炫目,教人無法忽視。

  在畫師的本能之下,錢雅築像著魔似的沾墨描繪陌生男子的英姿,沒三兩下就勾勒出他的側臉。挺直的鼻梁、微揚的嘴角和帶笑的眼神,都在說明了他早發現有其他人在場,而且正偷偷描繪著他的影像。

  "還滿意你所看到的一切嗎?"

  畫中的人兒突然開口,嚇得錢雅築魂不附體,握在手中的毛筆也直往前飛。

  "你有到處丟東西的習慣嗎?"陌生男子不慌不亂的接住毛筆,還順便對她眨眨眼,眨得她一陣臉紅心跳。

  她終於認出這位玉樹臨風的英俊男子,就是昨日奮勇追球的同隊隊友,難怪她覺得眼熟。昨兒個她遮遮掩掩的,害怕被人發現她是個女的,所以沒有細看。沒想到他竟然就是昨日唯一大笑的男子,真是丟死人了。

  "對不起。"她立刻道歉,並伸出手要回毛筆。怪的是陌生男子對於她的請求視若無睹,只是一味地盯著畫瞧。

  "你有天分。"他頗感意外,沒想到她除了鬧場之外還會別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之內,將我的模樣捕捉得如此真切,你算是第一人。"原本以為她只是隨便畫畫而已,誰能料得到她居然頗具天分。

  "謝謝你的贊美。"陌生男子的眼神教她渾身不自在,她第一次看見眼神如此銳利的人。如虹的氣勢教人不寒而栗。

  "能不能將筆還給我?"她再度請求,只想趕快走人。這位男子雖然迷人,但總給人一股說不出來的壓力,教她直覺地想溜。

  "當然。"他答應得干脆,將筆遞過去的同時卻也拐了她一記。她一個不穩,整個人往前倒去,正巧倒在他已然落地的懷中。她尷尬地發現到,她竟好死不死的跌在他的兩腿之間。而對方,正以一種難測的神情望著她。

  "你要回東西的方式真特別。"他收緊圈著她的手臂,語氣親密而沙啞。錢雅築雖感到生氣,同時卻也感到一股奇異的熟悉感,就好似她生來本就應該待在他的臂彎之中。

  她搖頭,試圖搖掉這感覺,然而愈來愈強烈的歸屬感就像塊磁石,教她的靈魂不由自主的追隨他的腳步。

  她感覺到愈來愈近的鼻息,那代表他正逐漸壓低頭接近她,但她卻不由自主的向他靠近,仿佛他倆的氣息早該融在一塊兒。

  這是怎麼回事?為何她會產生這樣的反應?誰來救救她......

  "放開築兒!"

  一聲巨吼伴隨著強大的力道迫使他們分開。錢雅築面色蒼白的看向臉色也好不到哪裡的尹律楓。他額上暴起的青筋說明了他的憤怒,那是夾帶著嫉妒與震驚的雙重力量,顯得特別可怕。

  "原來是昨日被追著跑的公子。"李明擎懶懶的起身,眼神莫測高深的打量著尹律楓,語帶譏誚。"我想,以你的身分還沒有資格跟我說這句話吧?錢姑娘的‘未婚夫'都不管了,你又有什麼資格管?"

  "憑我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大哥。"他也不客氣的回諷,忘不了剛才所受到的驚嚇。

  "可笑。"李明擎笑得陰森,對他的謬論不屑一顧。"只是因為看著人長大就可以插手管人家的私事?這我還是第一遭聽說。"他那副德行分明是妒火中燒,居然還有臉搬出青梅竹馬這套大道理,真笑掉人大牙。

  "你盡管笑,但別想打築兒的主意。"尹律楓冷冷的放話,不把眼前這位氣勢不凡的男子放在眼裡。

  "是嗎?"李明擎的語氣中滿是調侃,接著說了一句教大夥摸不著頭緒的話。

  "我要是想打錢姑娘的主意,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的話意難懂,但尹律楓已經決定不再和他耗下去,他有更重要的事要辦。

  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下,他一把抄起錢雅築,運功飛身,在對方還來不及阻止前飛身離去,留下咬牙切齒的李明擎,也就是當朝皇太子。

  另一方面,被他抱著跑的錢雅築則是覺得好幸福,一直到她被甩上床板為止。

  "你非得到處勾引男人不可嗎?"無法解釋自己為什麼震怒的尹律楓,雙眼著火的狂吼,吼得錢雅築一陣心慌。她看得出來他很生氣,卻不知道他在氣什麼。

  "我沒有啊。"她辯解,不懂得他的狂怒所為何來。

  "沒有?"他猛地捉住她的手腕,她痛得幾乎叫出來。"你就這麼需要男人?不管是意竹或是其他人,只要有男人向你示好就行?"一想起剛才的畫面他就怒火中燒。她怎能任人摟住她柔美的身子,怎麼能?

  "我才沒有--"

  "是嗎?"他截斷她的辯解,並擒住她的雙手將她自床上拉起,殘忍的微笑。"你當我是瞎子,看不見你方才的行為?"

  她的行為?她的行為有什麼不對?沒錯!她是差點和人接吻了,但他又有什麼資格指責她?她對他一片真心,結果卻被他當笑話看。

  她豁出去了,一點也不想再當傻子,不想再當人們眼中的花癡。

  "你本來就是瞎子。"她的眼中閃爍著決心,決定吼出多年的積郁。"至少他們看得見我、知道我的存在。而你呢?你為什麼不抬頭看看我?為什麼一直把我甩在身後?"她抬起絕美的容顏望入他的眼底,也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他並不是瞎子,一點也不是,但他卻必須勉強自己當個瞎子,因為她太真、太甜,不是他能掬取的對象,所以他只好不斷的告訴自己,她是個小妹妹,保護她是他的責任。

  然而,該死的。要挽救自己日漸崩裂的決心又談何容易?昨日當他聽見意竹的宣誓時,他的靈魂好似被強行抽離肉體一般難受。他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有這種感覺,意竹和她可說是天生一對,同樣古靈精怪,同樣樂觀進取,同時又門當戶對。

  但他卻嫉妒得快要發瘋。

  當他視眼目睹意竹將手放在她身上時,他幾乎是費盡了全身的力量,才沒當場給他一拳。在如遭電極的當時,他甚至強迫自己丟下一句"恭喜"。他忘不了她那時的眼神--驚愕、不信,但他又何嘗不是呢?

  這應該是最完美的結局,畢竟被纏了十年後,他終於可以重獲自由。按理說他應該沿街燃放鞭炮,普天同慶才是,但他卻不。相反地,他想盡各種理由,準備說服意竹打消念頭。築兒年紀還小,才十五歲,而且又太野,他應該還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經過了一夜失眠,反復難安的思考後。他告訴自己,他應該阻止悲劇發生,他不能害他的好友從此迷失在築兒的純真裡且胡亂過了一生。

  於是他快馬加鞭的趕至瀟湘莊,準備將築兒拎回京城--那才是她所屬的地方。盡管心裡頭有個聲音在嘲笑他,嘲弄他充滿矛盾的歪理,他仍舊選擇捉回他的戲水精靈。

  一路上,他不停的說服自己,他這麼做是為大家好,直到他看見她倒在另一個男人的懷裡,他才恍然大悟,他根本在自欺欺人。

  他早就對她充滿欲望,因此才會選擇逃避。在她日趨認真的眼神之下,他的心也同時日趨狂野,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拒絕她的靠近。

  然而,如果拒絕的結果是將她推往另一個男人的擁抱,那麼,他又何需控制已然洶湧翻騰的欲望?

  她要他看她,要他正視她的存在,為什麼不呢?反正她本來就是個不甘寂寞的女孩。他決定自己再也不要當傻子。俗話說得好,君子永遠是吃鱉的一方,他已經忍耐夠了。

  "你希望我怎麼看你?"他突然露出一個絢麗的微笑,兩頰上的酒窩也跟著顯現。

  錢雅築的心重捶了一下,呼吸也跟著急促。她夢想看見這個笑容已經好久了,他從不這麼對她笑。他這種魅惑人心的笑容只保留給其他女人,從來就不是對她。

  "我......我不知道。"她十分緊張的潤潤嘴,粉紅色的舌尖猶如最銷魂的繩索,勾纏著他的視線。

  "就從你的唇好嗎?"冰涼的大手忽地來到她的兩頰邊,捧起她臉龐的力道出奇的溫柔,完全不同於以往的戲謔。

  錢雅築被這個完全陌生的尹律楓迷惑住了。只懂得隨他的語調點頭,完全忘了思考。

  "你的唇真美。"他的大拇指毫無預警的扣上她的唇沿,嚇了她一大跳。"不要再說我是瞎子,我早就發現到你有最嬌艷的櫻唇。而且,我已經渴望它好久。"他慢慢地靠近,粗急的氣息也慢慢的融入她同樣急促的呼吸。她本能的獻上她的唇,在四唇交會的瞬間,感覺到身體深處湧進一股暖流。

  "真甜,一如我的想象。"他笑得亂不正經,完全是平日浪蕩子的模樣。錢雅築一點也不覺得他的樣子有什麼奇怪,只覺得迷人極了。

  "我很好奇,你這兩片甜美的唇曾為誰開啟過?"他的大手再度回到她的唇上,並殘忍的玩弄它。"意竹?方才的男子?還是更多人?"

  他殘酷的話語點醒了她短暫迷失的理智。她無法置信的望著他,看他眼裡的輕蔑,看他滿是惡意的唇形。

  他一定是誤會了。她急於解釋,但尹律楓不給她任何開口的機會便再度吻上她的唇。

  這一吻既深且綿長,帶有些許的懲罰意味,但其中包含了更多渴望。

  錢雅築發現自己正迷失在一股陌生的情潮裡。她夢想過他的親吻,但萬萬沒想過他竟會以最狂野的方式擾亂她的心跳。他的舌更像帶有魔力似的引她跟隨,她立刻毫不猶豫的跟進,與他的舌一同嬉戲。

  "你真的懂怎麼吻人!"說不出的失望之下,他緊扣她的肩膀,雙眼著火的瞪著她,一臉的難以置信。

  他守護了將近一輩子的精靈居然早已嘗過接吻的滋味,究竟是誰教她的?是意竹,還是那位俊帥得令人想送上一拳的陌生男子?

  倏地,一股難以克制的怒火湧上他的心頭,使他盲目到看不清她的痛楚,她被他掐得好痛。她不明白她的反應哪裡出錯?她只是跟著她的感覺走而已啊。

  "你弄痛我了!"她掙扎,不懂為什麼一向對女人溫柔呵護的尹律楓,突然間只得猶如野獸,仿佛欲將她撕裂。

  "現在談痛未免太早了一點。"他的笑容殘忍,就跟他的動作一樣。"我保證等一下你會更痛。"失去理智的尹律楓早已經忘了憐惜兩個字該怎麼寫,腦中唯一存在的念頭只有報復和欲望。

  看著一件又一件的羅衫被他解下。錢雅築愕然到無口開口。她從不知道他有如此殘忍的一面,記憶中的律楓哥不該是這個樣子的,不該是如野獸般撕裂她的衣物,他應該是溫和,滿嘴甜言蜜語,而不是像現在一樣!

  這不是律楓哥,不是她想象中的情人!

  "住手,律楓哥!"僅剩一件肚兜的她終於回神,奮力掙脫他的鉗制,然而她的力氣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唯一能打動他的只剩她的淚。

  "求求你住手......"沙啞的請求聲和淚水一起流過他的胸前,也一並流過他的心。

  雅築在哭?他錯愕的拭干她的眼淚,袖上的痕跡告訴他這是淚沒錯--是精靈之淚。

  他的精靈從來不哭的。她只會笑,只會玩耍,只會惡作劇,而他也希望只看到這樣的她。

  他守護她,縱容她卻也容易傷害她。

  "原諒我。"他將她抱緊在胸瞠,濡濕的衣衫卻遠不及他心中滴下的血。

  他到底怎麼了?為何會突然間亂了陣腳?經過了這一次,他又該以何種面貌面對築兒?

  然而上天自有安排,在他倆尚未能從彼此的迷惘中回魂時,錢衛然像一陣風似的闖進來。

  "律楓,雅築那丫頭--"錢衛然的話再也說不下去了,只能張大眼睛,像個白癡似的盯著床上的一男一女。

  噩夢成真,他老爹的預言居然應驗了!現在他該怎麼辦?

  "衛然。"尹律楓也呆了,只能反射性的抱緊胸前的錢雅築,而被他按住的錢雅築更是一動也不敢動,更不敢想像她大哥的臉色。

  男女授受不親,他們不但抱在一起,而且還衣冠不整。這下可真的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

  "你真的......"錢衛然的驚愕不下於他們倆,原本就不甚靈光的腦筋更顯糾結。事到如今啥話也甭提了,唯一能做的事就是遵從老爹的指示,要他的拜把兄弟負責到底。

  "我們什麼事都沒發生!"錢雅築自告奮勇的起身辯解,殊不知那根本是愈描愈黑。

  尹律楓連忙將她壓回胸前,心中叫苦連天。她簡直是幫倒忙。果然,錢衛然一看見她赤裸的手臂,貫徹旨意的決心更為堅強。

  "事到如今,只有一個辦法可以解決眼前的狀況。"錢衛然破斧沈舟的說出決定,天曉得他有多不願意將這話說出口,他們倆並不適合,至少不是現在。

  "說吧。"尹律楓的口氣倏然轉沈,心中早已猜出七、八分。

  "你們成親。"



  尹律楓即將迎娶錢雅築的消息立刻傳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為京城裡最熱門的話題。

  這樣的結果並不令人意外,因為這早在大夥兒的意料之中。畢竟錢雅築是錢家莊的麼女,人又長得美麗非凡,唯一受議論的是他們的倉促成婚,兩家不約而同的看中最近的吉日,沒給這對準新人太多準備的時間。

  另一個受議論的,則是準新郎倌的行為。尹律楓原本就風流,這事眾所皆知。但他一向是個懂得節制的花花公子,最近卻無端的反常,婚期愈近玩得愈瘋,幾乎是日夜笙歌的和青樓姑娘混在一塊兒,擺明了要給錢家莊難堪。

  有人說這是垂死前的掙扎,更有人說種馬協會會長從此玩完,沒戲唱了。反正眾說紛雲,大夥也只能臆測。

  誰也不了解內幕,唯一了解的是新郎倌不願意被套上婚姻的枷鎖,整日臭著一張臉,教人替新娘子捏一把冷汗。

  他是該感到不快,為什麼不呢?他即將為他的欲望付出代價,而他甚至連讓他付出代價的身軀都沒碰到。

  蹺著二郎腿,坐在窗前的尹律楓無聊地看著窗外的景象。月色正美,然而他的心情卻正差。回想起他和築兒的點點滴滴,往事就像燭火一般,一點一滴,滴在他心頭。

  流著鼻涕的她,死抱住他大腿的她,拿青蛙嚇他的她。他就要娶她了嗎?為何他一點成親的喜悅也沒有,反倒像是要領養小孩般無奈?

  不可否認,她美極了。她的美動人心魄,美得不屬於凡世。而他也該死地對她心動,一頭栽進她無以倫比的美貌之中。

  他對欲望投降,對自己可笑的占有欲稱臣的結果就是失去自由。他會得到他渴望的軀體,但必須以自由做為代價。他苦笑,不確定哪一樣比較糟糕。他一向喜愛築兒,但從未想過娶她。自從被衛然撞見他和築兒摟抱至今,他的心意亦未曾改變過。

  天殺的!為何事情會變成一團糟?為何老天爺要如此安排,為何非要奪去他對築兒僅存的一點感情不可?現在他心中只有恨意,要不是築兒的苦苦相逼,他也不會逃到揚州去,更不會有之後的事情發生。

  他發現自己是真的恨錢雅築,恨得毫無道理,卻千真萬確。

  "律楓哥。"

  一個細細柔柔的聲音出現在他的窗欞下方。他打開窗子一看,竟是錢雅築。

  這小混蛋,他才剛恨不得扒了她的皮,她竟自動送上門受死。

  "你來干嘛?"他雙手抱胸的看著她和窗台搏斗,一點幫忙的意思也沒有。

  不好,律楓哥的心情很壞。錢雅築萬分緊張的看著他一臉的陰郁,心中大感不妙。

  "我知道你很生氣,特地來道歉的。"根據家中丫環探聽的結果,她知道尹律楓對於被迫成婚的事十分不快,並且以最瘋狂的方式宣洩。

  "道歉?你有什麼需要道歉的?"他一點也不相信她有那麼好心,搞不好這早在她的算計之中。

  好恐怖的語氣。錢雅築深深吸入一口氣,藉以平復自己的情緒。她雖然希望嫁給尹律楓,但絕不是以逼迫的方式,不過,她懷疑他能聽得下她的解釋。

  "我很抱歉事情變成這樣,但請你相信我,我也和你一樣不願意。"沒有人想陷入一樁沒有愛的婚姻,特別是她。

  "哦?"這倒有趣了,追了他十年的小娃兒居然還能說大話。"你是在告訴我,你一點也不希望嫁給我,一點也不想當尹夫人?"

  "當然不是。"她連忙否認,不想他誤會她。"我當然想嫁給你,但是在你心甘情願的情況之下。"她不願意他有絲毫勉強。

  "心甘情願?"再過兩天就要大婚了,這四個字聽起來就像笑話。"我是心甘情願啊,我心甘情願成為你的俘虜,因為你有我所見過最美麗的身體。"

  身體?這和他們的婚事有何關系?

  "別說你對我一點感覺也沒有,那太打擊我的自尊。"他捧起她滿是困惑的臉,邪邪地看著她。就是這張容顏教他亂了分寸,導致今日的下場。

  "我當然對你很有感覺。"她誠實的回答,半是興奮半是迷惘的看著他前所未有的邪媚神情。這表情她看過無數次,但只限於自個兒的幻想中。

  "那好。"他的手指挑逗性的滑下她的臉頰,在她的衣襟間遊移,而後慢慢的拉開交叉的領口,眼睛不曾離開過她半步。

  "讓咱們瞧瞧你多有感覺。"他不但用他的眼神勾她,同時更以手指引領她進入情欲的殿堂。錢雅築發現她根本忘了冒險前來的目的,只是一味地陷入他所編出來的情網,像只無力掙扎的獵物,等待著他的吞噬。

  "你想嫁給我,那我就娶你。我早該想到想得到美麗的東西本來就需要付出代價。"濃厚的氣息籠罩著挺立的蓓蕾,錢雅築困窘地發現到自己的外衣已被他拉開,隔著中衣的溫熱氣息正像火一般地燎原。而原本撫摸著她的巨掌也猛然移至她的柔臀並拱住它,她被這陌生的接觸嚇了一跳,只能眨巴著一雙大眼瞪著他的一舉一動。

  "你果然值得這代價。"漸漸裸露的胴體就像是芙蓉花瓣,柔白細嫩卻泛著粉桃,教碰觸她的人深深著迷。

  "如果能擁有你的唯一方式就是婚姻,那麼我願意付,我不介意和你美麗的身軀耗上一輩子。"

  代價?身軀?他到底在說什麼?他的意思是......他願意娶她只是因為他要她?不會的!律楓哥不會這樣對她。他必定對她存有一點點愛意,絕不會是她想的那樣,絕不會!

  "你這麼說是故意氣我的,對不對?"她的臉色蒼白,雙眸也忍不住泛出淚水,澆息了尹律楓滿腔的欲火。

  "你氣我爹逼你和我成親,所以才故意說這種話激我。"她抱住渾身顫抖的自己,想盡辦法穩住自己的情緒。在她的心底深處,她寧願相信這一切都是氣話,尹律楓必定是愛她的,她不求多,只要一點就好。

  "我沒興趣說謊。"他的直言戳破她僅存的一點希望。"我的確要你。別告訴我你對自己的長相一點知覺也沒有。天底下任何一個男人都會願意為你這張容顏而付出最愚蠢的代價,其中當然也包括我。"一想到即將失去的自由,他的火氣就沖上來,連她的淚水也打動不了他。

  "你費盡心力追著我跑不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嗎?"他露出個殘忍的微笑,決定該是結束這個無聊話題的時候。

  "過來,讓我們完成剛才被打斷的事。"他伸手就要摟她,卻讓她給閃過去。他不解的看著她,仍留著淚痕的臉似乎在一夕間長大,望著他的眼眸也出奇的晶燦。

  "律楓哥,請你認真的回答我這個問題,你曾愛過我嗎?即使只有一點點。"總是天真的表情充滿艱毅,陌生得教他迷惑。

  他該如何回答,他該說謊嗎?回答曾或不曾都教他痛苦,因為連他自己也弄不清楚自己真正的感覺究竟為何。

  但她總是贏--在他的縱容之下。其實他做何回答結果仍然相同,同樣跑不掉必須娶她的命運,他又何需顧慮會不會傷害她?

  "不曾。"他回答的堅決。

  錢雅築自個兒所架構出來的幻想世界瞬間崩裂成一片一片,散落在她的眼前。

  "我明白了。"錢雅築露出一個哀傷的笑容,無限惋惜的看著尹律楓,仿佛第一次看清他的面容。

  "我很抱歉打擾你的生活。"

  瞬間長大的錢雅築只留下這淡淡的一句,隨後消失在清涼的夜色中。

  當晚,錢雅築失蹤。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0:49


  你曾愛過我嗎?即使只有一點點。

  尹律楓倏然睜開雙眼,映入眼簾不是他夢境中的錢雅築,而是冰冷的天花板。

  又來了!數不清多少個難熬的夜,多少個冷寂的清晨,環繞在他耳邊的聲音就像是鬼魅揮之不去,甚至存在於難得的午寐。

  他索性下床凝視窗外。尹氏苑的景色依舊,然而總是無聲無息出現的調皮身影卻已不在。

  自雅築失蹤之後,至今已過了兩年。這兩年來他沒有一天是好好合上眼的,每每在輾轉難眠中度過。有時候,過於寧靜的空氣仿佛在嘲笑他的無知,四季交替的流年也無聲的諷刺他的自大。

  為什麼人總是在失去之後才能體會原先擁有的幸福?他苦笑,無法回答自己的問題。

  築兒究竟在哪兒?是生、或是死?兩年來他一直不斷的尋找,不肯放棄任何一線希望,但無奈伊人芳蹤縹緲,他幾乎翻過了京城附近的土地,卻怎麼也找不著。

  他知道他這種幾近瘋狂的找法早已淪為京城中的笑話,但他不在乎,這是他欠築兒的。

  他忘不了她那晚的眼神,忘不了她所受的傷害。她甚至微笑的對他道歉,說她很抱歉打擾他的生活,而他竟也該死的沒有反應,或者說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原本以為那只是普通的情緒反應,沒想到她卻失蹤。當衛然慌慌張張的沖進尹氏苑告訴他這個消息時,他還不相信,以為那只是她的一個惡作劇罷了。

  然而,當迎親的鑼鼓吹至錢家莊,新娘卻仍未出現時,他才恍然明白,原來這一切都是真的,築兒真的失蹤了。他立刻扯下新郎袍,像瘋了一般找過大街小巷,但曾經留下彼此足跡的街道並未給他任何回應,他的未婚妻就像空氣般消失在微醺的夏風中,留下不知所措的他,不眠不休的找她近兩年。而她,依然杳無音訊。

  這就像是上天給他的懲罰,他只能無悔的接受,直到他閉上雙眼為止。

  他疲倦地揉揉眼睛,繼續他的神遊,任思緒飄回過去的記憶中......

  驀地,一陣敲門聲驚擾斷他的思緒,他隨意應了聲,緊接著走一位佳人。

  "麗清。"尹律楓嚇了跳,他已經有好些日子沒見過她。

  "好久不見。"吳麗清巧笑情兮的走向他,並在他面前站定,一臉莫測高深的看著他。

  "你愈來愈美了。"的確,成了親並生了孩子的麗清反倒像一朵永不調謝的牡丹,時間愈久愈艷麗。

  她但笑不語,如晨霧般的美眸,流露出一股難懂的氣息,仿佛很滿意她所看見的。

  "你則愈來愈憔悴囉。"半似調侃半似諷刺的聲音掠過尹律楓的耳際,聽在他喪氣的耳裡格外難受。

  "原來你光臨寒捨的目的不是為了要安慰我。"他沒好氣地說,差忘了她最厲害的就是落井下石。

  "我倒看不出來你哪裡需要人安慰。比起失蹤的新娘子,你的日子過得似乎還較暢快些。"她笑得香甜,一點也不把他的氣憤當一回事。

  新娘子?莫非--

  "你有築兒的下落?!"他倏地躍起,猛然捉住她的肩頭逼問錢雅築的芳蹤。

  "還是‘築兒'?"麗清輕輕的揮掉他的雙手,對於他過猛的手勁不當回事。就她記憶所及,這欠人修理的混小子,至今還沒打贏過她。

  "既然她在你心中仍是當初的小頑皮,那你何需找她?不如不聞不問就當沒這回事,反倒樂得輕松。"她邊說邊倒茶,優閒的態度教尹律楓一陣火大。

  "你明知道我無法這麼做!在道義上--"

  "省省你那套道義責任的大道理,尹大公子。"她隨手一丟,只見杯子如同飛鏢似的鑲入尹律楓身側的牆壁上,足見內力之深厚。

  "大夥兒都知道錢老爺早已宣取消婚的,你的道義責任早在兩年前事發時就被迫終止。你再怎麼辛苦找錢雅築也沒有用,錢老爺根本不領情,不是嗎?"

  是的,他再怎麼努力找尋也沒有用。對錢家來說,他已經名列最不受歡迎的客人,就連他的拜把兄弟也在知道真相後與他斷交。

  "即使如此,我還是要找下去。"除非他親眼目睹,否則打死他都不相信傳言,築兒必定還活在這世上。

  "為什麼?"麗清可沒打算這麼輕易放過他,幫助人清醒的最佳方法就是在傷口上灑鹽。"為什麼你還要再繼續找下去?反正妹妹到處都是,再認一個就行。"

  "不是這樣的!"他反射性的否認,給了麗清想要的答案。"她不只是個妹妹,她是......她是......"是什麼?心中一閃而逝的字眼教他驚愕到幾乎退怯,然而麗清卻主動提供給他答案。

  "是你最愛的人。"她平靜地說完,等待他必然的反駁。

  "那不是愛。"他果然否認;麗清一點也不意外。

  "是嗎?"她了解地點點頭,丟下淡淡的一句轉身便要離去。

  "既然你說那‘不'是愛,當然也沒有必要知道她的下落。我呢?也懶得多費唇舌。"她邊說邊走,在跨出門檻之前,被一道強勁的掌風阻擋住去向。她慢慢的回頭,發現掌風的主人正以一種前所未見的痛苦神情凝望著她。

  這就是男人。愚蠢、脆弱,卻偏偏喜歡以自大驕傲來包裝自己。真是哦!

  "為什麼不敢向自己承認你愛她呢?年齡上的差距、個性上的不同都不是問題。你為什麼不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如果你敢承認的話,你會看見一位為愛癡狂的男人。你愛她,愛到連你自己都無法承受,愛到只能以最激烈的方式反擊,而且你成功了。"她不能說恭喜他,雖然以同為女性的立場也很想給他一刀,但他畢竟是她的朋友,棒打落水狗也該有個限度。

  他是成功了,只不過他的反擊就像把利刃,在傷害她的同時也劃傷了自己。難道事實就像麗清說的那樣?他真的愛上築兒,而不是只如表面上寵溺?

  "我不知道。"他覺得好迷惘,多年來的信念在一瞬間攪成碎片,在腦海中翻騰不已。

  "築兒口口聲聲說愛我,但她根本不了解我。"沒有了解又如何談得上愛呢?

  "她不了解你,你就了解她?"麗清老實不客氣的回話塞得他啞口無言,半天開不了口。

  "你不覺得你太自私了嗎?"麗清的口吻是嘲弄的,仿佛早想一吐為快。"你享受她的崇拜、她的追逐,卻從來不問她的想法,不問她是否辛苦。表面上你被追得很煩,逃得很累,其實你享受得很,樂到連‘不'字都不想說出口。"

  她的直言無諱再一次射中紅心,尹律楓這才發現自己竟是如此自私的一個人。他的確不曾將"不"字說出口。多年以來,他一直以不忍心傷害築兒為藉口,其實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直到今天他才看清自己的內心,卻是為時已晚。

  "律楓,很多事情是沒有答案的,尤其是愛情。"就因為沒有答案,所以才會顯得余波蕩漾,盈滿了每一對戀人的波心。

  "我了解。"他終於了解了。原來他早就愛上雅築,愛上她的一切,包括那些整死人的惡作劇。

  但現在才了解又有什麼用呢?她已經失蹤,是生是死都還是個未知數。

  "謝天謝地你終於開竅了。"麗清見任務完成,這才有心情再倒一杯茶,補剛才來不及喝的那一杯。"我希望你不會介意我倒光你的茶,這些茶葉真不錯,味道挺特別的。"

  她笑得香甜,但尹律楓卻嚴陣以待,依他對她的了解,她笑得愈甜愈代表背後有鬼。

  "聽說這種茶葉產自西南一個叫大理的王國,那兒的姑娘長得水嫩水嫩的,八成是因為這茶的關系。"

  雲南大理?麗清為何突然提起遠在西南的番國,難道是......

  "我講了半天你還不明白嗎?錢雅築人現就在大理,你還不快去找?"這可是她死拉活拖才求來的天機,本來她老公還不肯說哩。

  "我即刻動身。"他毫不猶豫的起身,難掩心中的焦慮,麗清這才露出滿意的笑容。

  她不知道她這樣做是否就叫"逆天而行",但她就是無法隔岸觀火,看她的好友沈淪而不管。

  但願少儒卜的卦不會出錯。天可明鑒,她為了幫尹律楓費了多少力氣,只差沒有寬衣解帶誘惑她老公。沒辦法,誰教他和律楓是死對頭,而且他的心眼又那麼小,根本不可能主動點破。

  能幫的,她都做了。只希望老天不至於太殘忍,拆散這對剛要開始彼此了解的戀人。

  大理國番王薩德納羅悄悄站在後花園欣賞眼前的美景。在他的視線范圍之內,一位身穿白衣的少女正被成群的蝴蝶包圍,形成一幅難得的絕景。

  這女孩顯然未曾注意到他的存在,仍是自顧自地戲蝶,表情從容。

  她就像一只最高貴的鳳蝶,冷漠、自制,充滿了尊貴氣息,正適合當他的王妃。

  "紜織。"他終於出聲,而被呼喚的人則是保持一貫的冷靜,和她的絕容相互輝映。

  看著日趨成熟的嬌艷面孔,實在很難想像,她就是當日昏倒在長安街頭的女孩。當然,當時她就很美,但比起兩年後的她,仍然有一段很大的距離。

  "你叫什麼名字?"他想起她昏倒前的那一刻,猶如精靈般的俏臉滿是淚痕,教人心疼不已。

  "沒有名字。"她的表情顯示出赤裸裸的痛苦,不知道是真的沒有名字或是不願提起,只是捉住他的袖子,在昏厥的那瞬間要他幫忙。

  "帶我走......"

  就這樣,在不知道對方姓名來歷的情況之下,他將她帶回了大理國,並給她一個新名字。

  他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甚至連她到底幾歲都不知道。但他知道他的心從此失落,一生都會盡全力呵護這位來自中原的女孩。

  起先,她並不知道他就是大理國的年輕國王,只當他是一個普通的生意人,直到馬車直直跑進了皇宮大門,她才猛然發現,原來她的救命恩人竟是大理國的國王。

  但她從未表現出驚慌,仿佛早已習慣了生命中的起落,這點教他好奇不已。但她接下來的表現更令他驚奇,他發現她不但飽讀詩書,而且精於繪畫和舞蹈,這更教他感到驚喜。尤其她的天資過人,任何事一學就會,包括他們難懂的語言。

  很快地,他們不單以漢語交談,同時也可以用大理話溝通。她努力學習,表現得體,和她談話內容可以涵天蓋地,這是宮中其他女子無法做到的一點。最重要的是,她常常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就擺平宮裡面的紛爭,就連母後也對她贊賞有佳。

  他決定要娶她,而且沒有人反對,唯一反對的只剩她自己。他可以強迫她,但他不想這麼做,那不是一個好國王該做的事。

  "參見大王。"她微微行禮,絕美的臉龐上有的只是平靜,完全看不出當日落難的痕跡。

  "考慮過朕的提議嗎?"這是他第五次求婚,再被拒絕,他的大王頭銜可得易主了。

  "小女子認為大王應該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她淡淡的拋出軟釘子,只可惜這回他決定不接。

  "你就是最好的選擇。"薩德納羅不明白她為什麼一直拒絕他,莫非她的芳心早已別屬?

  "我只是一名來歷不明的異邦女子,有什麼資格做大理國的國母?"她試著跟他講道理,試圖提醒他,他倆身份有別。

  "那又如何?"他執起她的手,真誠的看她。"你美麗、高貴又飽讀詩書,有良好的教養又懂得進退。最重要的是我們很談得來,不是嗎?"

  是的,他們的確是很談得來。舉凡國家政事,民生療養,他們的觀點無一不合。但是,單憑這幾點就能決定彼此的未來嗎?愛呢?她知道他喜歡她,但她卻無法回報給他相同的感覺,這對他並不公平。

  "大王,我--"

  "我們有相同的人生觀,又同樣好學。相信我,你我的緣分是天生注定的,否則不會在茫茫人海中相遇。"

  天生注定。

  這四個字猶如閃石,敲開她塵封已久的記憶。

  你有三段姻緣,其中一段在西南方。

  她猛然想起揚州算命師的話,再一次愕然不已。

  大理毫無疑問就在西南方,而眼前的男子便是她命定中的姻緣。

  她曾經為了堅持從小到大的信仰而飽受磨難,差點因心碎而死在長安街頭。但上天救活了她,並要她按他的旨意行事,所以她才會碰見薩德納羅,來到這偏遠的小國。

  他是對的,這原本就是注定好的事,她如何能反抗?上一次她反抗的結果是換來破碎的心,這一次呢?她將付出什麼代價?

  "紜織?"他試探性的輕問,第一次在她眼眶中看到淚痕。她在想什麼?為什麼平靜如水的她會如此激動,展現出難得的愁緒。

  她該作何決定,接受上天的安排?她凝視他真誠的面孔,黑玉色的眼睛滿是擔憂,就如同她清醒的那一天。

  當她最迷惘、最無助的時候,是他陪在她身邊,用最溫柔的眼神,最堅定的語氣告訴她,她可以留在大理一輩子,並供給她最優渥的生活。

  她或許並不愛他,但至少了解他。了解他要什麼,更了解他的求婚是真誠的,沒有絲毫勉強,更毋需擔憂這是樁只有肉體沒有靈魂的婚姻。

  "紜織?"薩德納羅的呼喚聲再次催促她回到現實。她知道,該是她報恩的時候。

  "假如大王不嫌棄的話,我很樂意繼續和大王談論各類話題。"她深深的吸進一口氣,決定順天而行。

  "永遠。"她堅定的回答。

  "永遠。"

  摟著她的薩德納羅像是獲得至寶般笑開懷,而朝中大臣則是忙著選定吉日好辦理大王的婚事。

  薩德納羅即將迎娶他夢想中的女子為妻,這事立刻在大理國的大街小巷內傳開。



  熙攘的人群往來充斥著陽光的大理街頭。漢話、大理話,甚至是鄰邦語言全都摻雜一塊兒,到處都有人停下來互打招呼。剛入大理的尹律楓被這繁榮的景象嚇了一大跳。他知道大理還算富裕,但從沒想過竟是這等景象。

  走在大理的都城街頭,尹律楓一時沒了主意。大理這地方並不算小,他該從何找起?更何況築兒已經失蹤兩年了,就算有人見過恐怕也不記得,誰能有那麼好的記性?

  他重重的歎了口氣,決定先找間客棧住下再說。

  他邊走邊找,發現整座大理城充斥著一片歡欣的氣氛,到處張燈結彩,像是要過年的樣子。

  他聳聳肩,心想可能自個兒正好碰上大理的某個節慶,聽說這地方的節慶最多,甚至還有專為蝴蝶設的節日。

  好不容易,他終於發現一家客棧,店裡頭高棚滿座正熱鬧著,人人口沫橫飛,似乎正在討論什麼大事。

  他一踏進去,店小二立刻上前招呼。

  "客倌,你是住宿還是用膳?"店小二用流利的漢語與他交談,讓他頗感意外。

  "都要。不過先來點吃的。"他挑張桌子坐下,發現人們並未如他想像中用好奇的眼神打量他,仿佛早已見怪不怪。

  "小二哥,你的漢語說得真好。"尹律楓早就發現這一點,這兒的人似乎漢化很深。

  "哪兒的話。"剛放下飯菜的店小二好不得意,表情神氣巴拉。"咱們大王的漢語說得才好呢,尤其現在又要迎娶紜織姑娘,我看啊,再過幾年,恐怕連咱們大理話都給忘了呢。"店小二說雖說,但帶笑的眼神說明了他很滿意現今的主子,包括他將娶的王妃。

  "紜織?"聽起來不像是大理的名字,反倒像漢人的。"這位紜織姑娘可是大理人?"

  聞言,店小二笑得可開心了,就和店裡頭的其他客人一樣。

  "客倌,你是漢人,怎麼會聽不出來紜織這名字是漢名呢?紜織姑娘是漢人,而且長得美麗非凡,咱們都很高興納羅大王能娶她為妻。"

  店小二的一席話立即引來其他人的附和,原本龍蛇混雜的地方語言瞬間全成了漢語發音。

  "是啊,像紜織姑娘那麼美的人,咱還是第一次看見。"

  "可不是嗎?要不是上回大王出巡時也帶著她,咱們哪來的福氣見她?"

  "這你就甭擔心了,今兒個是大王和紜織姑娘的文定大喜之日,皇宮不但辦了一場慶祝會,還開放給一般老百姓參加。我打算喝完了這一壺就去湊熱鬧,你去不去?"

  瞬地,又是一陣猛笑,大夥開心得像是自個兒的婚事一般,看得出這位叫納羅的大理王甚得民心。

  他不禁好奇,為何明明他們的國王要娶外邦人,他們卻那麼開心。

  "請問,這位叫紜織的姑娘,是打什麼地方來的?"一般女子大都深入簡出,怎麼會跑到大理這地方?

  "這你可問倒我了。"店小二自告奮勇的回答。"咱們只知道紜織姑娘是大王從中原帶回來的人,聽說從一個叫長安的地方。"

  "沒錯!"另一個客人像是唱雙簧似的和店小二一搭一唱,唱得好不熱鬧。"聽宮裡的隨從說,當時紜織姑娘昏倒在長安大街。身上僅裡著一件淡粉色的薄袍,哭得像梨花帶雨似的。"

  "沒錯、沒錯。"另一位客倌聞言拚命點頭,因為那護衛正巧是他外甥。"我外甥說啊,紜織姑娘的眼神空洞,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只是要大王帶她走。"

  "要我說,惹紜織姑娘哭的人應當千刀萬剮才對。紜織姑娘美得就跟誤闖人間的精靈一樣,這麼漂亮的姑娘居然有人捨得傷害她,真是哦!"

  客棧內的眾人繼續七嘴八舌,沒人發現呆在一旁的尹律楓早已面色蒼白。

  雅築當晚的確身著淡粉色的夏袍,離去之前臉上滿是淚痕。而且這世上不可能有另一張和她相似的面孔出現,她那張精靈似的俏臉就像是天然印記,深印入每一個見過她的人的記憶中。

  紜織就是雅築!這一點他敢確定。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會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並來到這個陌生的城邦?

  "客倌,你要不要同咱們去皇宮熱鬧熱鬧?"顯然在他發呆的時候大夥已經作出上皇宮的決定。

  皇宮?他猛然清醒,想起他剛剛聽到的消息。

  該死,雅築居然敢丟下他這個"未婚夫"另嫁他人,他絕不允許!

  "皇宮在哪兒?"他一把捉住店小二的領口,嚇得店小二屁滾尿流。

  "往......往前走十裡就到了。"可憐的店小二沒敢說謊,差點讓尹律楓嚇出病來。

  尹律楓立刻躍上馬往皇宮的方向奔去,一路上他拚命的策馬狂奔,害怕自個兒會來不及阻止這場婚約。來大理的途中,他想像過各種再相逢的情景,但從來沒想過會是這種狀況。

  他不怕她恨他或是罵他、打他,因為不管她做何反應他都有辦法應付。他害怕的是他再也沒有機會贏回她的愛,教他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另一個男人的懷抱,那比殺了他還痛苦。

  萬一他搞錯呢?萬一那位叫紜織的女子不是雅築,而是另有其人,他又該上哪兒去尋回他心愛的女人?

  回憶和悔恨瞬間湧起,幾乎沖垮了他心中的海堤。他願為他的愚蠢付出代價,但絕不是以這種方式。他要他的精靈留在他身邊,盡情的捉弄他,不要她的羽翼飛往他處。

  沿路飄揚的彩帶仿佛也感染到歡樂的氣氛,七彩絢爛的絲帶像張多彩的網,網住了皇城,也網住其中的歡樂。

  歡欣雷動的鼓掌聲幾乎要將大理皇宮震垮。尹律楓躍身下馬,連馬都不來及拴便往皇城內沖去。而守衛也不加以阻攔,只當他是另一個急於參加慶典的大理國民。

  他排開如山的人潮,沿途踏壞了好幾雙鞋子,惹來好幾個白眼。但他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只有雅築,他怕人們口中的紜織姑娘就是她,更怕她即將成為大理國的王妃。直到這一刻他才了解到何謂恐懼。失去築兒,他的人生將不再完整,心中永遠都會存有一個缺口,那不是時間或任何人能夠撫平的。

  高高築起的平台上雕梁畫楝,聳立於其後的旗桿上掛滿了彩帶,配合著隆隆的鼓聲和絲竹聲,一場光眩奪人的異邦之舞於焉展開。

  和大夥擠成一堆的尹律楓,眼睛的焦點並未擺在那一群美人舞者身上,他拚命的擠向前,期望能從那些時而近、忽而遠的舞者中找到空隙,好看清楚坐在高椅上的一對男女。

  終於,樂聲停止,眾人的歡呼聲也隨之而起。但見一位英挺淨秀的男子伸出右手將坐在身邊的女子扶起,而後共同走下階梯,最後在欄桿前站定接受眾人的歡呼。

  尹律楓立刻明白,這位威風凜凜的俊秀男子就是薩德鈉羅--大理國的年輕國王,而站在他身旁狀似小鳥依人的美麗女子,便是他遍尋不著的錢雅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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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2:48


  他無法相信他的眼睛。

  尹律楓直直的盯著台上的錢雅築,腦中拒絕接受他所看到的景象。

  這不是雅築,這不是她。他的築兒是精靈,有著靈活的大眼和頑皮的神情,從來就不冷漠。台上的女子只是有著和她相同的一張臉,僅此而已。

  他試圖安慰自己,卻發現到那一點也沒用。那的確是雅築,多了些冷漠,增添了些許的高貴,但千真萬確是她。

  他仔細觀察她的神情,試圖找出往日活潑俏皮的影子,但冰艷的絕容上有的只是微笑,嘴角勾勒出適當的弧度,正是一位莊重的王妃應有的表現。

  這是他的築兒,同時也是別人的王妃!頓時他怒火中燒,整顆心如同大理的烈日般熾熱。他試著排開人群,他必須在一切尚能挽回前奪回築兒,然而身旁的人群猶如浪潮,一波接一波的湧入,將整個皇宮內院擠得水洩不通。

  "築兒!"他急得大叫,但震耳欲聾的歡呼聲輕易地蓋過他的呼喊,他甚至沒辦法阻止自己被人群淹沒。

  "築兒!"他再次狂吼,眼睜睜地看著心愛的女人將手交給另一個男人,微笑地點頭離去,而他卻束手無策。

  不,不要,不要離我而去!

  他在內心狂吼,心中的波濤翻湧不已。然而無論他再怎麼喊,圍繞在四周的人群永遠比他來得大聲。

  他必須想個辦法!他狂亂的想。照這種擠法,就算他有多好的輕功也難以施展。他寧可被亂棒打死,也不願心愛的女人消失在他的視線中。

  忽地,另一波更狂囂的喧鬧聲自四面八方升起,隨著台上的絲竹聲,一個曼妙的身影猶如一縷輕煙,在無聲無息中穿梭於平台的邊緣,這是大理國獨特的南詔舞,既可群舞,亦可獨跳。此時在平台上展現舞姿的不是別人,正是大理國未來的王妃。但見她擺動著纖纖的細腰,揮舞著柔織的手臂,既像水蛇亦像勾魂使者,勾動了所有民眾的心。

  他曾看過這種舞,京城裡的舞妓還告訴他,這套舞是大理國的特有舞蹈,往往只出現在特殊慶典上。若是群舞,則為集體求偶之舞,若是獨跳,則是藉機表明心意。換句話說,築兒正以她柔美的身段,向天下人也向她未來的夫君昭告她的心意!

  驀地,他的眼睛充滿血絲,理智也飛到九霄雲外去。此刻他的腦中能想的只有錢雅築--他的精靈,他要要回他的精靈,他要她的身影只為他駐足,要她的精靈之舞只為他而跳。

  在堅決的意志下,他奮力排開人群。不管人們的叫囂,不管守衛的阻擋,就是要上平台。

  "滾開!"他打倒了一個守衛,但另一個又沖上來,他只得再打倒他。

  "走開,誰也別想阻止我見築兒!"他像瘋了似的邊喊邊打,然而蜂擁的人潮卻像大海般,一直試圖將他淹滅。

  "築兒!"他狂吼,幾乎抵擋不住接二連三的阻礙,但他仍然奮力打上平台,擺平了近一打的侍衛。

  絲竹聲乍然停止,每個人都轉頭看向被打得渾身是傷的尹律楓。午後的陽光照射在七彩的平台上,然而時間卻停止了,靜止在錢雅築和尹律楓的相互凝望之中。

  對錢雅築而言,這是最甜美,也是最殘忍的幻境。

  曾經,她以為她已經忘了這張臉孔,以為她已經忘了他的聲音。他殘酷的話語回蕩在她的每一個夢境裡,輕蔑的眼神總教她淚濕枕邊。

  她拋棄名字,就是想忘懷過去。為何老天對她如此殘忍,讓她在決定和過去說再見的時候再與他相遇?

  "築兒......"

  尹律楓的呼喚聲將她震回現實,她差點忘了他們現正在大理,而且在很荒謬的情況下重逢。

  "紜織,你怎麼了?"薩德納羅摟住她的肩膀,擔心的詢問她。她的眼神空洞,彷佛靈魂被抽空了一般,教他感到恐慌。

  "沒什麼,只是嚇了一跳。"她立刻恢復平日的冷淡,試圖保持平靜。

  這舉動卻令尹律楓大為光火。她怎麼能?她怎麼表現出一副她一點都不在乎他的模樣?昔日跟著他屁股後頭跑的小鬼哪裡去了?

  "她不叫什麼紜織!她叫錢雅築,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給我放開她!"他說著說著就要沖過去,沿途上又遭遇到守衛。兩個守衛立刻趁他不注意的時候鉗制住他,頓時他成了俎上肉,兩只手被分架在身後,動彈不得。

  薩德納羅雖不信他的鬼話,但她剛才失常的表現卻教他牽掛。他不想失去紜織,但他必須弄清楚這個漢人有沒有說謊,紜織真的是他的未婚妻?

  "紜織,你認識他嗎?"他認真的看進她的眼眸,試圖從其中找到任何蛛絲馬跡。他一直相信她的心中存有另一個影子,也一直相信自己能打敗她心中的陰影。如今看來,他這份自信恐怕是言之過早,她分明還忘不了他,忘不了那個曾經傷害過她的男人。

  錢雅築知道他不只是詢問她和尹律楓的關系,同時也是詢問她的內心。她必須小心回答,因為這關系到尹律楓的生命。

  "我不認識。"她盡可能平靜的回答,表情高傲淡然。

  沒想到尹律楓卻像瘋了般不斷地掙扎,兩名守衛幾乎捉不住他。

  "說謊!"他不敢相信他的耳朵,不敢相信他的眼睛。最冷漠的聲音鑲嵌在最高傲的表情上,這真的是築兒嗎?或只是另一個和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

  "你是築兒!你就是築兒!"

  狂亂的嘶吼聲響徹雲霄,台上亂成一團,台下也是一片喧嘩。此情此景讓錢雅築聯想起兩年前的揚州,似乎有她在的地方就沒有平靜。但她只想要平靜,她已經累了,再也沒有多余的力氣掀起另一波混戰。

  "帶下去!"薩德納羅發出一道命令,挾持著尹律楓的守衛立刻領命。

  "帶到天牢關起來,朕要親自審問他。"

  一陣折騰之後,守衛們終於制伏尹律楓將他押入天牢。留下的錢雅築則是表情始終如一。



  我不認識。

  這四個字猶如鐵槌一般,重重敲入尹律楓的心底,要不是因為她眼中赫然閃過的微光,他會以為那是別人。

  在那絲微光中可藏有感情?或者只是純粹感到驚訝而已?他可以確定她就是築兒,因為她有築兒的特殊嗓音,柔得就跟琴上的弦一樣,每每教人因她的求饒而原諒她所有的惡行。

  可是,她真的是築兒嗎?她若真的是築兒的話,為什麼會裝作不認識他?為何會戴上最冰冷的面具,用最無情的目光凝視他?

  這一連串沒有解答的問號盤旋在他心底,能給他答案的人卻正安安穩穩的坐在金殿中當她的王妃。

  天殺的!他詛咒。發誓一定要搶回錢雅築問個明白,她至少欠他這個解釋。他愈想愈氣,卻只能重捶陳舊牢房出氣。回蕩在四周的口音仿佛也在嘲笑他癡人說夢,身處天牢的他如何能逃離得了這層層封鎖,遑論是奪回錢雅築。

  明天,他就要接受審判。搞不好雅築還會坐在那番王身邊拍手叫好呢,他郁悶的想。

  驀地,由天牢門前傳來的嘈雜聲奪去他的注意力。他豎起耳朵聆聽,結果聽到模模糊糊的對話聲。

  "王妃,大王交代過不許任何人進來。"守天牢的警衛極為緊張,怕自己搞砸了任務。

  "我只是替大王送酒來,這麼晚了你們還這麼辛苦守皇城,這是大王的一點心意。"錢雅築笑得就跟仙女一樣,看得守衛一陣目眩。

  "謝謝大王。"守衛連忙接過酒,態度恭敬不已。

  "大王交代過我要和你們干一杯,咱們一起喝一杯吧!"

  接著她拿出兩個酒杯,從容的態度教守衛不疑有他的立刻接過,灌下摻有迷藥的酒。

  很快地,守衛發現這個決定是錯誤的。喝下酒的守衛沒兩分鍾後就昏倒在地。錢雅築立刻從他身上取下鑰匙,打開尹律楓的牢門。

  "快走。"她淡淡的催促,表情就跟靜止的湖面一般平靜,看得尹律楓一陣光火。

  "需不需要我叩首謝恩,王妃娘娘?"親眼目睹她和別人訂婚就已經夠嘔了,現在居然還擺出這種態度,她真當自己是女王。

  "你若願意的話,我也不反對。"她立刻反擊,不把他的尖銳當一回事。

  他立刻瞇起眼睛,生氣地打量著她。他的精靈變了,身上的透明翅膀全換成惡毒的黑色羽毛。

  "你變了,以前你從不曾對我這樣說話過。"她不是活潑俏皮,就是歎聲耍賴,從來就不敢對他冷言冷語。

  "我是變了。"她想起從前的自己,只覺得一陣悲哀。她一味地追求她的夢想,結果呢?拋棄自尊並未讓她獲得想要的,反倒弄得一身傷。

  "人都會長大。"她試著表現得更淡然,這也是她這兩年來唯一的表情。

  "原來你所謂的‘長大'就是毀婚?"他冷笑,忘不了她對薩德納羅微笑的那一幕。"要是我沒記錯的話,你和我還有婚約在身。"要不是她突然失蹤,他們早就成親了。

  "我明白了,原來這就你來的目的。"她頓時豁然開朗,原本她還想不通。"因為你和我還有婚約在身,無法另行娶妻,所以特地來和我解除婚的,對不對?"她早該想到的,他也老大不小了,就她記憶所及他爹一直催他成親。

  "你自由了,我們解除婚的。"她淡淡地宣布,卻惹來對方激烈的反應。

  "鬼才答應解除婚的!"他冷笑,攫住她的力道仿佛想將她捏碎。"我來,是為了捉回臨陣脫逃的新娘子,沒想到你倒快活,舒舒服服待在這破王宮當你的王妃,難怪你一點消息也沒有,原來是主動和番去了。"他愈想愈氣,他辛辛苦苦找了她兩年,結果她卻過著錦衣玉食、無憂無慮的生活,白操了他兩年心。

  "請你不要隨便辱罵我的未婚夫,他不是什麼番王,是一個明君。"統治的地方雖小,但富裕程度可不輸中原。

  "未婚夫?"他氣得眼睛都花了,那番王是她的未婚夫,那他算什麼?"這是個有意思的說法。"早該知道她的身邊從不缺男人,想想她會追著他跑也算是奇跡。

  "現在你有兩個未婚夫,你打算怎麼解決?切成兩半一人分一邊?我可先說明,我要有頭的那一邊。"他挑眉,恨不得拆了她的骨頭。

  她反倒不解了,兩年前明明是他不要她,現在他反而纏著不放,究竟是為了什麼?

  "你為什麼來?"她深深歎口氣,眼中滿是無奈。"是不是因為我大哥的請求?"

  他為什麼來?這個問題再簡單不過了,卻足足困擾了他兩年。

  兩年前的他或許會說是責任、是道義。但那並不足以解釋為何他會幾近瘋狂的尋找她的蹤跡,從不放棄任何一線希望。

  他找過了京城,找過了揚州,找遍任何一個傳說有她蹤影的地方。他拒絕相信她已死的傳言,想再見她一面的信念支持他像個長途旅行者般的到處行走,幾乎踏穿了大唐的每一寸土地。

  是衛然的請求嗎?不!是他內心深處的請求。渴望再見她一面,擁著她跟她說抱歉的強烈信念促使他到處尋找;找到這他鄉異地。

  然而,面對她異常冷漠,異常平靜的眼眸時,他卻無法將內心的話說出口了。他還在搜尋記憶中的錢雅築,那遠揚的身影正隨著回憶的漩渦倒回到過去,無法和眼前的冷艷女子重疊。

  "回去吧。"她將頭撇向一邊,不看那雙迷惑了她十多年的眼睛,"同時也麻煩你轉告我爹娘及大哥,就說我很好,請他們不必擔心。"

  不必擔心?他們當然不必擔心囉。該擔心的是他!老婆都快被搶了,他可不想當"棄夫"。

  "這些話我建議你自個兒留著對他們說。"他勾起一抹魅惑的微笑,深陷的酒窩就像是陷阱。錢雅築倏地升起警覺心,曾經,她是深陷其中的獵物,相當熟悉那一套。

  "什麼意思?"她開始掙扎,不過為時已晚。

  "很簡單,我要帶你走。"

  "放手!"她邊掙扎邊警告。"我要叫囉。"

  "你盡管叫。"他多得是治她的法寶,根本不怕。

  這混帳,早知道留他在天牢爛死算了,干嘛那麼好心跑來救他。

  "我的未婚夫會砍死你。"她的小臉倏然漲紅,氣得快得腦充血。

  "放心,我不會砍我自己。"他笑得亂不正經,早料定她拿他沒轍。

  "我不要離開!"她索性大叫,尹律楓也干脆以吻封緘,順便點住她的昏穴。

  她立刻掉入黑暗的深淵中,隨著腦中的回憶一起墜落到最初......



  "等等我嘛,律楓哥。"五歲的錢雅築一把鼻涕一把淚,使勁擺動著肥短的小腿,拚命往前追。"律楓哥!""砰"的一聲,肥短的小腿終於抵擋不住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整個人直直的往前倒,跌破了膝蓋。

  "你真煩哪。"十五歲的尹律楓這才停下腳步,回頭將她抱起放在路旁的大石頭上。"你能不能不要再跟著我?我又不是你的保母!"他邊咕噥邊檢查她的膝蓋,語調中充滿了濃濃的嫌惡。

  他一面拿出布塊擦拭她的傷口一面嘮叨,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不耐煩。"我真希望你趕快嫁出去,別老是跟在我後頭,煩都煩死了。"

  在現實與夢的交錯中,錢雅築在黑暗的封鎖下看見了過去的自己,看見了從五歲開始就不停追在他後頭的錢雅築,也看見了從頭到尾就拒絕她的尹律楓。

  驀地,影像一轉,五歲的童稚身軀成長為八歲的小女孩。她已經開始懂事,但追著他跑的舉動卻未間斷過。裊裊的晨霧將往事包圍,透過恍惚的意象,她的靈魂也跟著遊蕩到充滿笑聲的後花園,那兒有著她最愛的律楓哥,而他正被一群妙齡少女包圍。

  "尹公子,今兒個怎麼不見你的小跟班?"一個美艷輕佻的女子笑得有如枝頭亂顫,且眼帶嘲諷。

  "甭提了。"顯然提到錢雅築讓他心情不爽,他好不容易才擺脫她,那小麻煩整天纏他,纏得他快發瘋。

  "就是嘛,干嘛提那小鬼。"另一個長相不怎麼樣的女孩連忙趁勢接話,順便眨眨眼釣他。"要我說呀,我會說尹公子的耐性真是好極了,連那麼討厭的家夥都能忍受。"

  "是啊,是啊。"這會兒竟全體大合唱起來了,所有待嫁少女的惡狠箭頭全指向錢雅築。

  "那小鬼整天跟在你後頭,不但難看又惡心,還到處宣布她將來要嫁給你,真是笑死人了!"

  "一點也沒錯!"緊接著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錢雅築瞬間覺得無地自容。

  她的確就如同那群花癡口中的小跟班,整天只知道盯著尹律楓,深怕他等不及她長大就跟人跑了。但她從未考慮過,他會不會感到厭煩,會不會對她的舉動不屑一顧。以前她一直欺騙自己,告訴自己他必定也喜歡她,否則不會縱容她的一舉一動,不會只有耐心訓誡,不會不對她說"不"。

  但刺耳的嘲笑聲仍舊教人痛苦。她捂住耳朵試圖走開,卻看見一個細瘦的身影,帶著賊兮兮的笑容,偷偷摸摸的潛行到他們的身邊,手上還提著一大籠老鼠。

  她想起來了,那正是八歲的自己,而且正準備展開另一個惡作劇。

  果然童稚的身影就如同她的記憶中一樣,分毫不差的打開木籠子,霎時地上爬滿了老鼠,那些原本滿嘴惡毒的少女們個個全成了武林高手,一個跳得比一個高,尖叫聲直達雲霄。

  原先清雅幽靜的約會聖地頓時成了尖叫大會,女主角們個個嚇得花容失色,而男主角則是綠著一張臉,單身捉住正要潛逃的小人影,忍無可忍的對她咆哮。

  "你為什麼不滾離我身邊?我已經受夠了!"

  是啊,他已經受夠了。

  錢雅築苦澀的看著過去的故事重演,心中不由自主同情起尹律楓,他為什麼不該咆哮?換做是另一個人恐怕早就殺了她。直到這剎那,她才了解她帶給他多少麻煩,然而八歲的小人影並未察覺到這一點,仍是一逕的放聲大哭,逼得原本要揍她的尹律楓,只好又照例抱著她輕搖。"好好好,是我不對,我不該吼得這麼大聲。"

  他總是這樣,明明是她不對,他卻一直原諒她、縱容她,讓她以為他一點都不介意,以為他其實很喜歡她。

  就這樣,她隨著八歲的小人影一路往前,沿途看到的每一幕都教她羞愧得恨不得遁地。

  九歲的她偷偷切斷系著小船的繩子,害得坐在上頭的姑娘喊得呼天搶地,而來不及上船的尹律楓則是拚命劃動著手臂,趕在小船翻復前的那一刻將已經嚇得口吐白沫的姑娘救回,而她又照例偷笑蹺頭,留下快精盡人亡的尹律楓到處找她算帳。

  十歲的她稍微長大了點,但仍舊頑皮。她常聽人家說百花樓,也知道那是家妓院,而且放棄良家婦女(因為全被她趕光了)的律楓哥常往那兒跑,一時好奇之下她也跟了去。結果差點被驚艷的老鴇捉去,最後還是他一路沖下來扛著她跑,才逃過落入火窟的命運。

  她不禁微笑。被扛在身後的小女孩看起來是那麼幸福,仿佛小貓一樣的安穩,只想永遠被她的主人擁抱。

  然而,後來的她卻變本加厲,一次又一次的破壞他的好事,逼得他干脆躲到妓院,或是南下避難,省得整個京城到處充滿你追我跑的影子,淪為萬劫不復的千年笑話。

  對不起。這是她此刻最想講的話。過去她一味追著他跑,卻從沒考慮過會給他帶來多少麻煩。她想跟他道歉,但遠去的身影猛然回轉,轉回到兩年前的夜晚,那是她生命中最冷的夜,在那一夜她由天真的少女倏然長大,成長為一個不再嬉笑,不容易感動的陌生女子。她的記憶不再繽紛,唯一能記得的只剩他的嘲諷眼神和冰冷言語--我不曾愛過你。

  於是她哭了--真正的痛哭。強烈的痛苦使她迷失在熟悉的長安街頭,初夏的涼風吹打著她毫無知覺的身體,抽空的靈魂也漫遊在天際,在那瞬間,她什麼感覺也沒有,連自己即將昏去也渾然不知,直到她落入一雙健臂中,她的靈魂才慢慢回到體內。

  "帶我走......"

  這是她昏倒前一刻唯一能記得的字眼,她想遠離這一切,遠離京城,遠離她愛了一輩子的男人。

  當她醒過來的時候,望進她雙眼的黑玉色眼睛平靜得有如一潭幽深的湖水,柔軟的撫慰聲奇異地鎮定了她的心。她開始變得淡然,不再分心的腦子顯得異常清晰。她重拾書本,盡可能的學習任何她看得見的東西。她甚至在一年之內學會完全陌生的語言,掏空皇宮裡所有用漢字變成的藏書。她喜歡舞蹈,也覺得大理國的舞蹈很美。她和薩德納羅無所不說,聊天的范圍上廣至天文歷法,下達民情農事。她和他就像朋友一樣,能自在地談論任何事,唯獨不談感情,她已經付出過多的情感,再也沒有任何人能打動她已然冰封的心。

  可是,薩德納羅卻是她命中注定的人。在他不屈不撓的第五度求婚之後,她終於向命運投降,決定和他攜手走完人生路。然而,就在她文定的大喜當日,命運之神又再度和她開了一個殘忍的玩笑,占滿了她記憶的男子居然再一次出現在她眼前。霎時,她愣住了,什麼事都不能想,只能任目光飄遊,和她朝思暮想的眼睛在空中交錯。

  那是她最愛的容顏,卻也是傷害她最深的一張臉。她無法在當時表現出內心的激動,只能以最高傲的態度救他的命。在初相見時無法暢流的淚水,卻在這遼闊的夢境幻化為奔流的湧泉,一滴接一滴的滴垂,滴在她完全崩裂的心土上,滴在她無法降溫的臉頰上......

  "雅築,醒醒!你只是作噩夢。"一雙冰涼的大手撫干她的淚水,也撫醒她的殘夢。她睜開眼,尹律楓擔心的眼神在她眼前浮動,透過迷蒙的余光,她幾乎以為這只是夢境。

  但這終究不是夢,她曾經深深愛過的臉確實就在眼前。她猛然想起天牢裡發生的事,立即沈下一張臉,恢復成兩年來的一貫表情。

  "我不叫雅築,我叫紜織。"她早已下定決心忘掉過去的一切,包括她的名字。

  "是嗎?"她高傲的態度令他為之光火,她分明就是雅築,為何要否認。"你可別給我來‘失去記憶'那一套,錢雅築的臉我到死都能記得。"因為她早已深深刻在他的心上,成為他一輩子的負荷。

  "錢雅築已經死了。"死在他的絕情之下。"我現在的名字叫紜織。"

  "我懂了。"他冷笑,無法接受她的轉變。"原來一個人死亡與否全決定在是否更名上頭。"他深吸一口氣,決心找回過去的錢雅築,那個只會賴他、崇拜他的小女孩。

  "你究竟怎麼了?過去的雅築哪裡去了?"他猛然壓住想下床的錢雅築,發誓要將答案問出來。

  "過去的雅築?"她苦笑,酸澀的語氣中隱含有深深的自嘲。"你說的是那個只會跟著你屁股跑,眼神中永遠閃爍著崇拜的小傻瓜吧?"一想到過去的一舉一動,就慚愧得想跳河自盡。

  "那個天真的小女孩已經死了,再也不會回來。"她的眼神雖憤怒,但卻未流淚。對她而言,淚水早已在那晚流盡,從她決定重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決定此生不再為任何男人掉淚。

  "真的?"她的堅決再次刺痛他的心。他的小女孩不見了,而他決定找回來--用任何方式。

  "既然你口口聲聲說她已經死了,那麼我只好多加努力,看看能不能將她救活。"在說這話的同時,壓住她的雙臂和熾熱的雙唇跟著落下,鉗住她的身和心。

  她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無法不對他的碰觸起反應。在拒絕他的同時卻又不由自主地回應她夢中的滋味,那火熱的碰觸常令她在夜半驚醒,就如同現在的情形一般。

  她熱切的回應叫他放心許多。她仍是他的築兒,雖然外表改變了,脾性也不同了,但仍然是愛他的。他有把握只要勤加努力,必能尋回往日的錢雅築。目前,他還不想逼她。她需要時間重新適應他的存在,而且他自己也需要時間認識眼前全新的錢雅築。

  "我想那女孩只是迷路,我有把握能將她找回來。"他笑得迷人,兩頰的酒窩隱隱若現。

  "作夢。"她斷然否定,氣紅的雙頰是她過於羞愧的結果。她還是別人的未婚妻,卻對這個曾經重創她的花花公子有反應,她干脆自殺算了。

  "我不這麼認為。"他笑得好不快樂,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花花公子的本性。過去他一直小心翼翼的維護形象,怕會汙染了她純潔的心靈。在他心中,她始終是個需要呵護的小女孩。雖然和她一樣也愛了她一輩子,卻不曾了解過她,也從未讓她了解他。

  命運讓他們繞了一大圈再找到彼此,或許是要給他們個重新認識對方的機會。過去他一直盲目拒絕它的安排,但這次再也不會了。他不會讓好不容易才到手的機會溜走,差一點失去她的恐懼教會他如何掌握住機會。

  該死的自大狂!她氣得握緊雙拳,咬牙切齒地瞪著他,她從不知道他竟有這麼厚臉皮的時候,她印象中的尹律楓是個有風度的花花公子,而非不要臉的采花賊。

  "我們人在哪裡?"她突然想起他們目前的處境。糟了,薩德納羅一定很擔心她。

  "在一個隱密的地方。"他瞇起眼睛打量她突然慌張的神情,心中老大不爽。"現在外頭到處有官兵在找我們,我想我們只好先躲一陣子再做打算。"

  她失算了。原先她的計劃是先放走他,再謊稱有人劫獄,沒想到他會連一起帶走。這下玩完了,她在酒裡下藥的事一定會被發現。換句話說,她也成逃犯了。

  瞬間,她真想在笑。她的天定姻緣就這麼該死的被破壞掉,全因為眼前這位和她八字不合的邪惡男子,真敗給他了。

  "托你的福,我這個王妃竟成了逃犯。"她涼涼地諷刺,對於命運的巧妙安排,只有投降的份。

  "王妃?你恐怕弄錯了吧。"提起她的另一樁婚事讓他老大不爽,他才是她的正牌老公。

  "在你決定享受榮華富貴之前,先想想怎麼搞定我這‘未婚夫'再說。"他沒好氣地說,一雙眼睛也不客氣的射出憤怒之箭。

  "我們已經沒有婚約。"她也毫不退讓的接箭。他要是以為她仍是過去那個凡事以他為天的小女孩,那他可要大吃一驚。

  "走著瞧。"他再次出招,發誓要將他未過門的小妻子擒回來不可。

  錢雅築的回應是挑眉,一副等他放馬過來的樣子,瞬間火花齊飛,當場在空中打起仗來。

  命運這東西,真的是很奇妙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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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4:10


  過了將近三天錢雅築才搞清楚,原來她們是躲在一處人煙罕至的山腳底下。搖搖欲墜的茅屋從外表看起來就像是鬼屋,難怪官兵不會搜到這兒來。

  錢雅築深深地歎了一口氣,仰望窗外的月色。夜已深,但卻看不到任何燭火,對於不是自願留下來的俘虜而言,真可謂的最佳的心情寫照。

  她拿起擺在床頭的衣服,無可奈何地褪下外衣準備更衣。手中的衣料又粗又厚重,是大理國民平時的穿著,對一向錦衣玉食,穿慣了絲綢的錢雅築來說,實在不甚習慣這類粗布,她已經被薩德納羅寵壞了。

  不對!她更正,她是被大夥兒寵壞了。從小她就是個天之驕女,要什麼有什麼。錢家莊的財力使她在物質上不至匱乏,只會點頭說好的大哥又根本不管她,就連她那些整得人死去活來的惡作劇也有人包容。她不得不承認自己真的很好命,好命到只懂得闖禍撒嬌,好命到不需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直到兩年前的那個夜晚,老天爺決定該是她玩夠、清醒的時候為止。

  她是醒了,這兩年的時間給了她許多思考的空間。她漸漸能看得清自己,漸漸能體會尹律楓的痛苦。她所無法理解的是,他為何執意要她,為何非帶走她不可?他就這麼恨她,恨到非要奪走她眼前的幸福,因為她耽誤了他十年的光陰?

  她邊脫下衣邊思考這個問題,專心到連有人開門都不知道,但尹律楓可沒略過眼前的美景。呈現在他眼底的是光滑柔白的肌膚,是他兩年前就該吞噬的果實。

  若說兩年前的她是朵剛出水的芙蓉,那麼兩年後的她則是艷而不膩的嬰罌。冰艷的外表下潛藏著昔日的天真,就像是嬰罌的花朵,致命的吸引力足以教男人忘了呼吸,甚至掏空靈魂,一如他的情形。

  也難怪薩德納羅會禁不住誘惑跌入她的美貌之中,他自己不也曾是傻瓜嗎?如今,魂牽夢縈了兩年的身軀就擺在眼前,他何不伸手去拿?他已經受夠了夢醒時分的寂寥,消失在空氣中的體溫每每教他發狂。或許,這也是他所一路堅持下來的原因。他必須在事情變得無可挽回之前搶救一些東西,那便是她正遂漸遠揚的心。

  他踢上房門,雙手抱胸地看向錢雅築,勉強稱得上是通知。

  錢雅築就算是被嚇了一跳也沒有表現出來,只是淡淡的丟下一句,"請出去,我正在換衣服。"

  真高傲啊!他嘲諷的撇撇嘴角。看來他的小女孩不但長大,還跟著變得自大,他得找回過去的錢雅築才行。

  "不必害羞,我一點都不介意。"他仍舊我行我素,一副等著看她怎麼接招的拽樣,讓僅著中衣的錢雅築為之氣結。

  "你不介意,我介意。"過去她怎麼會瞎了眼喜歡上這種寡廉鮮恥的小人?居然趁她換衣服的時候挑戰她的定性,她真想吼死他算了。

  "我已經訂婚了,我確信我的未婚夫也會和我一樣介意。"她故意抬出薩德納羅激他,期望他會氣得甩門掉頭離去。

  "原來又是老問題。"他知道她在想什麼,想用激將法?門兒都沒有!反正他早已決定要將最真實的那一面呈現出來,這次她可要失算了。

  他笑得邪惡,直起身來慢慢的走向錢雅築,教她躲也不是,閃也不好的不知該做何反應,只能握緊手中的衣服,能遮多少,就算多少。

  "這種狀況真教人左右為難,不是嗎?"他優閒的在她眼前站定,笑看著她強裝出來的鎮定,兩頰上深陷的酒窩凹得簡直可以溺死人。

  "我想有一種方法可以解決我們目前的困境。"他懶懶的建議道,眼中閃的淨是得意的光彩。

  "我沒興趣聽。"她立刻拒絕。不用猜也想得到絕不是什麼好建議。

  "我卻很有興致講。"他猛然攫住她緊握著衣服的手,一把奪過拋到身後,頓時她優美的身段乍然顯露,在燭火的照耀下一覽無遺。

  "我已經有未婚夫!"她出聲警告,並試著閃避他已然欺近的身體。

  "你當然有,就是我嘛。"他厚臉皮地承認,同時爬上床和她玩起貓捉老鼠的遊戲。

  "才怪!"她邊閃邊罵,訓練了兩年的冷靜全部泡湯。"我的未婚夫是薩德納羅,我三天前才和他訂婚。"她左也閃右也閃,就是閃不過尹律楓龐大的身軀。他有這麼強壯嗎?她納悶,為何記憶中只有他微笑的樣子,而不曾感受過他的威脅?

  "說得好,王妃娘娘。"提到那刺耳的名字教他不得不發火,也懶得再開玩笑。"你三天前才和那番王訂婚,那我能不能請教一下,你打算怎麼處理我這‘兩年前'就該和你拜堂的‘未婚夫'?"他刻意提醒要不是她逃婚,他們早就子孫滿堂了。

  錢雅築聞言為之氣結,也為之迷惑,他干嘛一直強調兩年前的婚約,而且還表現出一副很委屈的模樣?他一向就捨不得放棄他的自由,愛極流連於花叢間的滋味,現在卻反倒回頭要求她束縛他,男人果然犯賤。

  "你已經不算是我的未婚夫。"她極力爭辯,試圖忽略他們早已訂過婚的事實。

  "那可就糟了。"他一把拉過她將她壓入床褥,構造簡單的木床倏地嘎嘎作響,一副隨時會塌下來的模樣,聽得錢雅築膽戰心驚。

  "你想干嘛?"她也和床鋪一樣膽戰心驚的抵抗著尹律楓要命的魅力。若說兩年以前的他是甜得教人忍不住想偷嘗一口的蜂蜜,那麼兩年後的他便是塊磁石。歲月不僅改變他的面容,更增添他的成熟。她不知道他這兩年之中經歷過什麼,但她知道自己非抵抗不可,否則她辛苦建立的自信將被摧毀,她不想再回頭過那種以他為天為地的生活,她要活出自己。

  "造成事實。"他一點也不理會她的叫囂,反而將她困得愈深,壓得更緊。"既然你說我不是你的未婚夫,那我只好先下手為強,免得吃虧。"

  "混帳!"她再也忍不住怒氣,但雙手又被鉗住,只能拚命瞪他。

  "盡管罵。"她愈罵他愈高興,因為那代表過去的雅築已經漸漸回來。"我想拖了兩年,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也該是時候了,你說呢?"說這話的同時,他的右手也一並來到她的腰下,並用左手捉住她極力掙扎的雙手,氣得無法掙脫的錢雅築禁不住又是大罵。

  "作夢!"該死,他好像比記憶中高大?"你休想碰我!"

  "很遺憾,我已經在碰你了。"他也生氣了,兩年前的她巴不得他碰她,兩年後卻掙扎得像烈女一樣。"我記得兩年前你很喜歡我碰你嘛。"事實上,要不是他的意志太堅強,早和她上床了。

  "那時候我是個傻子。"她氣得臉色漲紅,他一定要提醒她曾有多蠢才行嗎?

  "現在的傻瓜卻是我。"他捧起她的臉,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坦率的表情教她愕然。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是暗示現在立場已經倒過來,現在她才是被追逐的人?

  她能相信他嗎?她該相信他嗎?

  她遊移,耳際卻響起過去的聲音。

  你曾愛過我嗎?

  不曾!

  斬釘截鐵的回答至今仍回響於耳際,堅定她原本已經松動的心,她差點忘了尹大公子最擅長的就是拐女人,那張嘴,死人也能給他說活。

  "你這算是報復嗎?報復我耽誤了你十年的光陰?"她直接說出心中的疑問,這是她所能想到最有可能的答案。

  報復?這兩個字就像是天地是倒著開一樣可笑。他懷疑她是否懂得它們的意思,若要說"報復",恐怕他才是真正被報復的人吧。

  經過了兩年夜不成眠,日不能寐的痛苦日子之後,他終於了解看不到、聽不見她是多麼可怕的一件事。他曾經自大的將她推開,也因此付出代價。她人是消失了,可是卻始終存在於他的心。這算是報復嗎?或許是吧。他用言語刺傷她,她卻以行動回諷他。

  這當然是報復。是老天刻意安排,用來懲罰他自私、盲目的報復。

  "我不該報復嗎?"他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想這麼快就表露心意,現在還不是時候。"你害我過了十年的非人生活,我想撈一點本回來並不算過分。"

  非人生活?不必說得這麼難聽吧?她過去是頑皮點,但也不至於像他說的這麼嚴重。

  "只因為那十年,就要我還你一輩子,你的算盤也未打得太精。"她邊說邊掙扎,無奈扣著她的手比鐵條還硬,動也不動。

  "我的算盤一向打得精,而且我向你保證,一輩子絕對沒你想象中來得長。"他眨眨眠,魅惑的眼神暗示明顯。

  "我很懷疑。"她不屑的哼道,再一次懷疑自己過去的眼力。

  "真的?"他笑得邪魅,不把她的拒絕當一回事。"那我只好用實力來證明囉。"跟著話語一起落下的是熾熱的唇,錢雅築眼明手快的偏頭躲過這一吻,害他撲了個空。

  "原來你所謂的實力還是取決於下半身?"錢雅築涼涼的嘲弄,口氣中充滿不屑。"真不愧是種馬協會會長。"她惡意的嘲諷,盼能看見他酩紅的臉頰,結果卻看見他得意的表情。

  "多謝誇獎。"他也笑得惡意,才不中她的計。"我記得以前每當我這匹種馬努力奔馳於青青草原時,總是會看見一張充滿渴望的小臉掛在樹上偷看。那個人好像叫--錢雅築嘛,你還記得嗎?"

  "不記得,也不認識。"她氣得快額暴青筋,這沒風度的死種馬。

  "嘖嘖,我親愛的精靈又迷路了。看來又該是我出場帶路的時候。"他的手指跟著他的話一路勇往直前探向她的領口,她立即明白所謂的"帶路"意欲為何。

  "住手。"她氣得小臉發紅,偏偏自己又掙脫不掉。"我不想失身給一個花花公子。"她說得正氣凜然,尹律楓卻聽得仰頭大笑。

  "太遺憾了,你天生注定要失身給我這個花花公子。"否則也不會追了他十年。

  "誰說的?"他的自大氣亂了她的理智。"我的真命天子是薩德納羅,根本不是你!"對,千萬別輸在他的魔指之下,要記得自己還是別人的未婚妻,她給自己打氣。

  "啊,薩德納羅,你的另一個未婚夫。"他笑得陰冷,玩笑之心全收了起來。"你倒提醒了我應該及時把握住良辰美景,趁你那該死的番王還沒出現前先搞定我的‘名分'!"他邊說邊壓低身體,原本只是戲弄的手指也不客氣地伸入她的中衣內,隔著薄薄的肚兜挑弄她胸前的突起,強迫她加入他所編織出來的感官世界。

  錢雅築拚命的咬緊牙根,以對抗自己敏銳的感官。她才不會服輸,她曾經輸得什麼都不剩,甚至連自尊也一並失去。這一次,她要決定自己的未來,即使她的身體正以要命的速度背叛她的意志也一樣。

  但尹律楓卻不允許她這麼做。

  他猛烈的覆上她的唇,並在她尚未能從驚訝中回復的當時,一舉攻入她的口腔之中。他用最熱烈的方式卷滾舌浪,徹底沖刷她堅定的堤防,攻得她搖搖欲墜。

  她想逃避,然而恍若盤石的巨掌卻堅決的握住她的下顎,要她承認自己的欲望。

  她試著強迫自己不去反應他的索吻,試著讓自己漸漸滾燙的身子冷卻下來,但自身體深處泉湧的熱潮卻教她不由自主拱起身體回應他的愛撫。

  她好氣自己,氣自己的無能,更氣激起她情潮的尹律楓。

  "築兒......"他喃喃的低吟著她的小名,強迫她和他一起重回記憶之谷。"為什麼要抗拒自己的感覺?你知道你的身體好熱嗎......"冰冷的大手忽地移至她光滑平坦的腹部,從肚兜下方一路撫去,直至覆住她的豐胸。她立刻感到一陣燥熬,仿佛一盆火燒在她胸口,熊熊的教人無法忽視。

  "你知道這代表什麼嗎?"他輕輕的搓揉手中的蓓蕾,它們立即變得又挺又硬,而她胸口那把火也愈燒愈旺。

  "我從未曾忘過你的感覺,"他輕嚙她的耳垂,懶懶地將熱氣送進她的耳內,讓她癱瘓個徹底。"我猜你也不曾。"接著他又技巧性的褪下她的肚兜,捧住她的粉臀與他的下身接觸。

  她嚇了一跳,卻無法抗拒愈趨熾熱的欲火。該死!她是怎麼回事?居然會控制不了自個兒的身體。

  "回答我吧,築兒。"他右手解開她的腰帶,左手仍支住她的臀,不讓他的灼熱離開,硬要她正視她自己的熱情。

  錢雅築十分清楚正隔著中衣抵著她下身的突起是怎麼回事。拜過去瘋狂追逐之賜,她也知道男人發起情來有多麼嚇人。但她從沒想過,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她的身體滾燙得仿佛正在燃燒,從身體深處源源流出的情潮亦浸透了衣裳,尤其是她的心口,不但沒有隨著緩緩注入的空氣冷卻,反而在尹律楓挑逗的魔指之下轉成嫣紅。瞬間,她覺得羞愧,她對不起對她一往情深的薩德納羅,更對不起自己的承諾。

  "你的心口好熱,仿佛有一把火正在燃燒。"他得意的微笑,很高興他仍能挑起她的感官,她的感情。

  "那是欲火。"她回答得武斷,恨不得撕下他那張自信的臉。她死也不會讓他知道她仍然愛他。

  "是嗎?"他收斂起笑臉,沒來由的覺得一陣憤怒。這只是欲火,而無關感情?他的精靈變得太多,多到他無法承受。

  "那麼讓我看看,你這把欲火能燒多旺。"他憤怒的覆上她的嘴,不想再從她的小嘴中聽到更多傷害彼此的話。

  過去的小女孩已經變了,變得更懂得傷人,同時也變得更嫵媚。

  他的大手撫上她的雙峰,發現它們比他記憶中成熟許多,握在手中的感覺飽滿而堅實,嫩粉色的乳尖像是小蜜桃似的向他招手,他毫不猶豫的趨前,擺動著靈活的舌尖掬取其芳香,錢雅築顫抖了一下,身上的每一寸肌膚全然復蘇。

  但這接觸對已整整兩年沒碰女人的尹律楓而言卻是不夠的。他發覺自己就如同食毒者,中了身下女人的毒,只想探擷她的毒素,麻痺過一輩子。或許,這也是他多年不斷逃避的原因。

  一個熱愛自由的人最怕染上毒癮,而一朵嬌艷的嬰罌花則需要吞噬嗜毒者以維持她的艷麗--如同他美麗的精靈。

  他輕輕剝下她的衣服,如同花瓣般細致的身軀正為他開放。他不想嚇壞她,她遊移的眼神和害怕的神情在在說明了她的恐懼。

  錢雅築知道自己再也抗拒不了來自胸口和身下的感覺,那是一種包含了身與心的雙重感情,沈重得教她想哭。

  他卻誤會她是因為怕痛而哭泣,連忙彎身抱住她,在她耳邊低語:"我會很小心,你不必怕。"

  笨男人,她不知道該笑還是該哭。為何他們倆的思想總是搭不上邊,兩年前如此,兩年後仍然相同。

  但她還是輸了,輸給自己的感覺。

  她氣憤得想大叫,最後還是選擇臣服於自己的感情,隨著降下的男體一起越過邊際,穿越疼痛,共赴情欲的殿堂......



  "你還是回去吧,我不會跟你走的。"

  倚在窗口的錢雅築丟下淡淡一句,頭也不回的凝視著窗外一片漆黑,柔美的背影美得就像夢幻。

  "為什麼?"仍赤裸著上半身的尹律楓瞇起眼睛打量她的背影,太過纖柔的身體卻寫滿堅定的拒絕。

  "你可別告訴我你不肯走是因為那該死的番王。"一想起那張過分逸秀的臉他就有氣,番人的長相不是都該黝黑凶悍嗎?怎麼那番王硬是不同。

  "他叫薩德納羅,是個明君,不是什麼該死的番王。"她的口氣也好不到哪兒去,她雖不愛他,但也容不得人汙蔑他。

  "我管他什麼鑼,只要別來跟我搶你就行。"他賭氣的表情就像玩具必須分人一半的小男孩一樣,既不甘心亦看不出成熟。

  "為什麼?"她轉過身回望他,反將問題丟給他。"為什麼你突然間變得這麼在乎我?兩年前你不在乎,兩年後更不應該在乎。"她平靜的詢問,內心卻是波濤洶湧。兩年前的記憶又湧上心頭,她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忘懷。

  他不在乎她?這真是笑話。他當然在乎她,在乎到令自己害怕,所以才會選擇逃開。只是他有勇氣誠實面對她嗎?過去太過於寵溺她的結果是造成她的不知節制。如今她長大了,要的比以前更多,不但要他照顧她的人,更要他坦白自己的靈魂。

  坦白自己的靈魂......這太陌生了。他向來習慣握有主動權,不想被人逼迫坦白心事,尤其是築兒。

  他知道這是一種很傻、很莫名其妙的情結,但他卻擺脫不了,或許再過一陣子吧,到那時他就能整理出頭緒來。

  "我關心你。"這是他目前想到最貼切的形容詞,卻教錢雅築一陣失望。

  關心?是啊,只是關心,從來就不是愛。

  他關心她、疼她、寵她甚至要她,卻從不愛她。但她要的只是愛而非關心。難道他不知道只關心她而不愛她,對她而言才是最殘忍的事?她在期待什麼呢?算了吧。

  她再次轉身背對他並苦笑,笑自己的癡,亦笑自己的傻。"謝謝你的關心,你可以看得出來我日子過得很好,薩德納羅很寵我。"

  言下之意就是請他滾蛋囉。

  他氣得想攫住她搖醒她,讓她知道他才是最愛她的人。但或許是她過於平靜的語氣太挑動人心,他發現自己無法發脾氣,只能選擇和她理智地討論。

  這是一種嶄新的經驗,過去他們兩人從不曾站在對等的位置上談話過。他總是訓人的一方,而她永遠站在調皮做錯事挨訓的位置,從來就不曾像成熟的大人般對談。

  他驚愕的發現到這個事實,並察覺到自己過去並不公平。他享受她的崇拜,卻老是打斷她的辯解,因為他早已對她的所有行為下定論,並將一切過失都算在她頭上,但她都忍耐下來了,只因為她愛他。

  如今,那位捉住他衣袖要他看她的女孩可還存在?還是純粹只是一個飄忽的影子?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機會贏回她的愛,但他必須試試看,絕不能不戰而敗。

  目前,他只能和她講道理,因為過去那位他說什麼一律點頭的小女孩已經不在了,此刻站在他眼前的錢雅築是一個獨立自主的大人,再也不能恣意駕馭她的靈魂。

  "他過去寵你是因為他視你為妃,把你當作未來的妻子,但現在呢?現在你的身份是逃犯,你以為他還會像以前一樣寵你、愛你嗎?"

  他的一番話問得她啞口無言。

  的確,過去薩德納羅寵她、愛她皆是因為他早已將她視為大理國的王妃。如今她不但背叛了他的信任,還進一步跟別的男人跑了,即使他有天大的度量也不可能原諒她。

  該死!這一團混亂究竟該怪誰呢?要不是自己的意志過於薄弱,也不會發生這些事。如今,她再也不能待在大理了,天下之大,竟沒她容身之地。

  忽地,她想起遠在京城的爹娘。他們一定很擔心她,而且一定還在到處找她。她爹雖勢利,也一直嘮叨他是遭天譴才會生她,其實還是很愛她的。

  但她有勇氣回去嗎?回京城去面對滿城的風雨,和不斷攻擊的流言?過去她因為癡愛而選擇忽略足以淹沒她的批評,如今卻不能不考慮這些流言是否會對她的家人造成傷害。她已經任性夠了,該是長大的時候。

  "跟我回去吧,雅築,讓我們重新開始。"他下床走向她,將她的身體扳正凝視她的眼睛。"過去我們誰也不曾真正認識過對方。我們雖然認識了一輩子,卻從未互相了解,你不認為這很可笑嗎?"

  是很可笑,但這要怪誰呢?過去每當她要他停下來聽她說話的時候,他只會拍拍她的頭叫她別吵,只會不耐煩的叫她閃一邊去,不要妨礙他追別的女人。她從來就是個笑話,不但全京城的人笑她,就連他自己也是,如今卻告訴她他們彼此認識不夠,並要求重新開始。

  她多麼想相信他,並一輩子沈醉在他的懷裡,但她不敢。他的冰冷話語至今猶在耳際--我不曾愛過你。這句教她心碎的回答未曾離開過她的記憶,而且可能永遠存在。

  他話是說的很動聽,眼神也的確誠懇,但她不會上當,不會輕易相信他的鬼話。

  他是個花花公子,千萬不要忘記這一點。她提醒自己,強迫自己拒絕他的提議。

  "我沒興趣和你重新開始,我已經長大,懂得分辨迷戀和愛情的不同。"她盡可能說得冷然,表情亦冷靜得像冬季覆蓋於大地的雪。

  "哦?"她的冰冷深深刺痛了他的心,更輾過他的自尊。"那麼麻煩你解釋一下,你為什麼願意和我上床?"他可不是瞎子,她熱情的反應至今還留在他的體內,讓他意猶未盡。

  他的問話教她臉紅,這該殺的登徒子得了便宜還賣乖,分明是欺人太甚。

  "那是欲望。"說這話的同時她的雙手亦撫上他的裸胸,輕佻的語氣使他不由自主的瞇起雙眼。"你知道我一向對你的性能力感到好奇,而且你又這麼賣力誘惑我,我怎能不給你面子?"她的口氣不但輕佻,而且輕狂,其中明顯的侮辱教尹律楓氣得舉起手來鉗緊她,決心給她一個教訓。

  "原來你已經懂得分辨性和愛的不同。"他熟練的解開的腰帶,將她抵在窗欞邊,瞬間空氣變得異常親密,和狹小的空間融成一體。

  "那麼,教教我吧......"他撥開層層的阻礙,撈起她的裙擺,沿著她的大腿慢慢向上撫去,直達女性的核心。"教我如何抵抗猶如泉湧的思念,告訴我怎樣才能阻止已然泛濫的情潮。"他手中的潮濕說明了她並不如她口中那般無動於衷,猛然豎起的乳尖也不若她抗辯的堅強。他低頭輕嚙它們,並用舌尖帶給她另一波撫慰。

  她顫抖,必須咬緊牙根才能避免自己叫出來。

  他不禁勾起一抹得意的輕笑,女人的身體永遠最誠實。雖然她們口中說得多堅強,但卻無法對抗自己內心真正的渴望。

  "你的心跳動得好厲害,是不是因為愛?"他邊罩住她的豐乳邊凝視她的眼睛,逼她吐實。

  混帳男人,她在心裡開罵。雖然翻騰於她體內的魔指正以磨耗人心志的高超技巧試圖松懈她的心志,但她絕不會敗在他的愛撫之下,絕對不會!

  "我說過,那是欲望。"她毫不松口,不管正吸吮著她胸前的酥麻是多麼誘人。

  "是嗎?"他抬頭生氣的問道,順手拉下她的袍子,將她放在窗欞上。藉由月光的照耀,他看見了一位半裸的女神,正勾起一抹狐媚的笑容,眼神流轉的看著他。

  他的精靈已經成長成一個只懂得魚水之歡,而不懂得愛的邪媚女子了嗎?他不相信!他的戲水精靈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活在眼前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子體內,他一定要找到她;即使要花上一生的時間。

  "你一定還愛我,對不對?"他輕輕的觸碰她的面頰,就像她小時候說謊時,想打她又捨不得打的一貫神情。"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不只是欲望,而是更深一層的感情,你不要自欺欺人。"

  "尹大公子,你恐怕弄錯了吧。"她打掉他的手,不讓他過於溫柔的手影響到她的決心。"欲望就是欲望,請你別胡亂猜測。"她故意說得傲然,不在乎的口氣引燃起尹律楓體內的狂怒。

  欲望就是欲望,這六個涇渭分明的大字說明了昔日的錢雅築早已經遠揚,不復他記憶中的純真。

  但他始終不信。他相信他的精靈仍在,而且決心找出來!

  狂猛的風暴在他眼中形成,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掀起她的裙子,猛然進入她。

  錢雅築不但嚇了一跳,同時也痛得尖叫,剛經歷人事的身體其實對性還陌生,根本無法忍受這突來的侵犯。

  "住手、住手!"她痛得猛捶他的肩頭,眼淚不停的撲簌落下。"我好痛......"她痛得快受不了,就算是第一次也沒這麼痛。

  她的哭叫聲稍稍叫回了他的理智,他真該死,居然因一時氣憤弄痛他的精靈。

  "知道其中的不同了吧?築兒。"他放慢速度,吻干她的淚水。"欲望和愛情絕對不一樣,沒有愛的性只是洩欲,並不包含溫柔。"他在她的唇邊說話,並支起她的身體,引導她攀住他的腰,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他緩慢的律動漸漸撫平她的恐懼,但她還是不會投降。若說之前她只是賭氣,從這一刻起便是意志之爭。

  他想藉性逼她承認自己的感情?不可能的事!她已經輸光自己的人生,絕不可以再屈服於自己的欲望之下。

  "這是欲望。"她矢口否認他的歪理。"誰說洩欲一定要有感情?你以前上青樓時難道都帶著一籮筐愛情?"她捉住他的小辮子將他的大道理甩回他的臉上,甩得他啞口無言,半天開不了口。

  他這叫自做自受。他瞪著她,不知該打她的小屁股或離開她才好。誰讓他以前的風流韻事全教她碰上,而且還熟悉得不得了。

  他若還有點志氣就應該放開她,但該死的他又放不了。包圍著他的柔軟像根勾魂索般圈住他的靈魂,成熟而豐腴的身軀宛如夏風中傳頌的曼陀鈴,飄散著誘人的氣息,教人迷醉。他發現自己根本無法脫身,只能在欲望的趨使之下,愈走愈快,愈來愈深入。

  夜已深,燭火也跟著明滅。然而窗欞邊的人影仍兀自沈浸於彼此的汗水與喘息中,不管未知的明天。

  他們之中誰也不曾再提及欲望,因為他們早已被欲望包圍。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4:38


  在現實的考量下,錢雅築不得不同意他的說法跟他回京城。大理是不能侍了,現在唯一的問題是他們該如何脫身?薩德納羅並未停止他的搜尋,遲早有一天,他會找到他們暫居的小屋,到那時候,他們就算是想逃也逃不了。

  她無奈的歎氣,對於命運之神的安排,只有苦笑的份。只有她才知道薩德納羅是多堅持的人,他是那種凡事認真,一定要找到答案才肯松手的人。在沒有親耳聽她說"不"之前,他是不可能放棄搜尋,任她浪跡天涯的。

  曾經,她以為可以不理會內心的聲音和他攜手共創未來,直到尹律楓出現,她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多傻。她可以順天意走卻無法抵抗內心,這是悲衷,卻也是另一次機會。或許老天爺也知道她根本忘不了尹律楓,才會有這樣的安排吧。

  問題是,這樣的安排對她究竟是好還是壞?她不知道!過多的感情在她心裡盤旋教她不知如何是好。但她知道,她再也不願意當一個成天只知道追著人跑,而不理會周遭眼光的白癡。在大理這兩年中她至少學會了尊重自己,唯有尊重自己,別人才會尊重你,這是她和薩德納羅互相學習的結果。

  她為什麼不能愛薩德納羅呢?她問自己,也問上蒼。既然老天選走他就是她命中注定的人,為何不一道把她的心給他?反而選擇尹律楓?

  你若堅持耍和他在一起,就要有接受磨難的心理準備。

  她突然想起揚州算命先生的話,心中不由得一陣苦澀。她是個笨蛋,幸福明明就在眼前,她卻選擇另一條更崎嶇的路。現在她不只放棄了唾手可得的幸福,更進一步成為逃犯。薩德納羅是個精明的人,他人雖仁慈但並不昏庸,要逃離他的追捕豈是容易的事?她該怎麼做才好呢?或許可以利用即將到來的節慶。

  "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突如其來的男聲著實嚇了她一跳,她還沒來得及抬頭便發現整個人騰空躍起,等她清醒時已經坐在尹律楓的大腿上。

  "放手。"她使勁扳開纏在她腰際的手,但根本沒用,它們仍是穩若泰山。

  "我干嘛放手?"他不但不松手反而更進一步拉開她的領子,透過肚兜愛撫她的胸部,低頭吸取她頸間的芳香,強迫她接受他的存在。

  "反正等我們回京城後就立刻成親,你的抗拒可以留待新婚之夜再做做樣子,我不會介意。"她好甜,柔軟的身體像是塊海綿,他的魂都快被吸走了。

  "誰要嫁給你!"她重復著自和他發生關系後第十次拒絕,無法相信竟有這麼厚顏無恥的人。

  "我不會和你成親。"自大的種馬,當真以為沒有女人可以逃得過他的魅力?

  他立刻停止他的愛撫,無法置信的看著她,她的表情認真得如同每一次拒絕。瞬問他明白她是玩真的,而非女性慣用的嬌嗔。

  "你最好他媽的解釋清楚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冷冷的撂下話,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挫折感。

  "我還以為我已經說得很明白。"她自他的大腿站起來,雙手抱在胸前,擺明了不會輕易妥協。

  "很好。"他深吸了一口氣,極力忍住掐死她的沖動。"你這是在逼我將咱們的關系公開,我一定會敲鑼打鼓,鬧得整個京城都知道。"他威脅,不怕她不投降。

  "你盡管敲。"她用他曾說過的話回敬他,心中早已打定主意大不了上尼姑庵敲木魚。"你若不怕再淪為笑話,我也一定奉陪到底。"

  她的話重重的敲入他的心嵌,教他為之氣結。

  為了他,尹氏苑儼然成了笑話中心,足足被笑了十二年。前十年是因為築兒的死命追逐,後兩年則是因為他的瘋狂尋找和她的失蹤,而成為人們揣測議論的對象。

  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再傷害他們的家庭。她也非常明白這個道理,所以才會被她捉住弱點。

  "該死!築兒!我們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咱們已經有肌膚之親了啊!"他氣得痛捶桌子,可憐的木桌立刻應聲而裂,結束它的多年壽命。

  "那又如何?"她冷靜的反問,聽得尹律楓差點氣得咬斷舌根。"我看不出來‘欲望'和這事有何關聯。"

  "你--"他已經氣到不會說話。兩年不見,她的舌鋒磨利了不少,割得人遍體麟傷。

  活該,氣死最好。

  她悄悄的在心裡做了個鬼臉,優閒地欣賞他額暴青筋的模樣。立場好像完全相反了嘛!記得以前她只有挨罵的份,何時看過他被塞得啞口無言?他雖寵她、縱容她,同時也不尊重她。

  不過,占上風的滋味雖好,正事卻不能不提。他剛才出門的目的就是為了探查目前外頭的情形,不知道是否有收獲。

  "你慢慢氣吧,但先討論正事要緊。"她涼涼的開口,挑眉笑看尹律楓跳腳的窘樣。

  "你進城打聽搜查的情形,結果如何?"她理性的口氣和平靜的表情冷卻了尹律楓煩躁的心情。

  她說得對,成親的事可以留待以後再煩惱,當務之急是想辦法逃離大理。

  "情形不大樂觀。"他歎道。沒想到大理的士兵這麼有效率,不但封鎖了城門,而且正挨家挨戶搜索他倆的行蹤。這個藏身之處,怕是挨不了多久了,他們必須換地方藏匿才行。

  "薩德納羅不但派大批士兵封鎖了城門,還下令漢人不得自由進出,並且逐戶清查。"

  果然。

  錢雅築聽白了一張臉,一點也不意外薩德納羅會封鎖得這麼徹底。他就是這種人,在沒有得到答案之前絕不會輕言放棄,否則也不會等她兩年。

  看來,她已經沒有其他選擇了,她必須趕在他找到他們之前離開大理,唯有如此,才能保住尹律楓的性命。

  她明白自己是個傻子,但她不能眼睜睜任他喪命--不管她此刻的心情為何。

  她咬住下唇認真思考方才想到的計劃。再過三天就是大理最大的節慶"耍海會",屆時會有一大堆大理國民聚集在洱海船上,薩德納羅也會因其國王身份而不得不參加盛會,為了因應這個盛會,大理城門必當會大開以方便遠行的大理國民返國參與盛會。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們必須好好把握才行。

  於是她把她的想法跟尹律楓提了一遍,挨來他頗感意外的挑眉。

  "這個主意不錯,你滿有頭腦的嘛。"他漸漸對她刮目相待,他還以為她只懂得撒嬌任性和鬧別扭。

  "哪兒的話。"她的眼睛也不客氣的瞥向他的下半身,和嘴巴一道出拳攻擊。"比起你思考的方式,我的腦子只能算是小意思而已。"言下之意,就是他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而已。

  她不疾不徐的諷刺,樂於見到紅暈爬上他俊美的雙頰。沒想到這長有兩個酒窩的種馬也懂得臉紅,她還以為他的臉皮就像大理的山峻那麼厚高呢。

  尖牙利嘴的小妮子!瞬間他以為看到年輕了幾歲的麗清;他曾追了她五年,結果還幫忙李少儒那死家夥進了洞房。

  曾經,他非常遺憾白己無法和麗清開花結果,如今卻一點遺憾也沒有。不過他不確定自己喜歡她的改變,她變得大多,抑或這才是真正的她?

  然而從另一方面來看,他又竊喜於她的改變。唉,人真是一種矛盾的動物。

  不過,他可不打算每戰皆輸。打從在天牢和她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沒贏過,雖說好男不跟女斗,但被踩在腳下的男人也不算好男,更何況,他已經想念她的身體想了一天,奔騰於體內的欲望直嚷著要舒解。

  種馬就種馬吧。反正結果也不可能更壞了,他本來就是個花花公子,又何需懼怕她的尖牙?

  心意既定之後,他懶懶的向她踱去,邪惡的眼神擺明了他正打算用下半身思考,錢雅築只得向後退去。

  "你有點志氣行嗎?"她從未想過他竟是如此耐打的無賴,跟她的印象差太多了。"我正在罵你NB462。"

  "我的志氣全被欲望吸光了。"他承認,大手一攬,沒兩下就手到擒來,錢雅築跑都跑不掉。

  "反正我只懂得用下半身思考嘛。"他邊說邊脫掉她的衣服,高超的調情技巧展露無遺。

  她再也無法開口,只能跟隨他的腳步,一起騁馳於欲望的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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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耍海會是大理最大的節慶。每年一到這個時候,大理舉國上下都會處於一片歡騰。大理的國民大都由白族組成,但也有少數其他不同的族群,比如說隴族、彜族。也因此每到這個節日,城中便會充斥著不同的方言和形形色色的衣著,正是魚目混珠的大好時機。

  尹律楓和錢雅築換上大理的傳統服飾,神情緊張的走在大街。為了不引起人的注目,她特地將自己抹黑,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白族姑娘一樣。但她仍然擔心,因為她的臉就像印記一樣教人難忘,更何況大多數的大理國民都見過她。她困難的咽下口水,總覺得每個人的視線都往她這裡集中,教她難以呼吸。

  "放輕松。"尹律楓握緊她的手給她支撐的力量。他明白要一個人面對危險是件多麼困難的事,更何況她只是一個十七歲的少女,不哭就算難得了。

  這瞬間他佩服她的勇氣,除了麗清之外,她是他見過最勇敢的女性。經過這些日子相處下來,他漸漸發現,他對印象中的錢雅築正逐步改觀,正在脫離他多年來認定的模型,帶給他不斷的驚喜。

  她不但冷靜,且懂得利用時機。耍海會的確是一個逃跑的大好良機,節慶的歡愉氣氛往往能有效的沖淡嚴格的把關,但願訓練有素的大理士兵也能沈浸在這一年一度的歡慶節日中而松弛防備,如此一來他們才有可能順利脫逃。

  對於錢雅築來說,通往城門的這條道路仿佛長不見盡頭。當初,她就是順著這條路來到大理的,初至西南邦城的撼動至今猶存,她一直以為自己將會終老在這異邦的街道,和薩德納羅一起看顧這些熱情的子民。

  然而,世事難料。誰能想得到他們熱烈愛戴的王妃竟成了亡命天涯的逃犯?想到這裡,她不由得一陣心酸。她背叛的不只是薩德納德的愛,更是大理國民的信任。他們曾熱情為她戴上花飾,爭先恐後的目睹她的風采,如今她卻和別的男人私奔,徹底侮辱了他們摯愛的國王。

  她欠他的一輩子也還不完。他不但救了她的命,還耐心等候她點頭答應他的求婚,而今她卻以"背叛"來回應他的愛。

  她不禁顫抖了,腳步也逐漸沈重。她怎麼能?她怎麼能如此對待他?然而她真正愛的人卻又堅持非她才走,她該如何取捨?

  "築兒?"尹律楓憂慮的語氣自她頭頂飄過,她抬起眼凝望和她一樣蒼白的臉,他的臉上寫滿擔心。

  "你怎麼了?"為何她的臉色蒼白,表情也充滿猶豫。

  "我不能。"她緩緩的搖頭,感到羞愧的眼淚也簌簌落下。"我不能離開大理,我不能令薩德納德蒙羞!"她哭得柔腸寸斷,尹律楓則聽得一陣火大。

  "別傻了。從你選擇去天牢救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背叛他。"他不是不懂她的感覺,只是一想到她的心裡還時時刻刻掛念著別的男人,就不由得火冒三丈,醋意橫生。

  他殘酷的回答再一次打擊她原本就覺得羞愧的心,也使她的臉色更顯蒼白。

  "築兒,理智點。"他輕輕攬住她的肩頭搖醒她,要她認清他們此刻的處境。"咱們現在是逃犯,不離開大理只有死路一條,我們不可能一直躲下去。現在不走,以後更走不了。"他真想搖掉她心中的疑慮。他知道那是愧疚,一種他曾背負了長達兩年的感覺,那會要命的影響她的決心。

  他說得對,現在不走,以後更走不了。但她如何在這麼沈重的心情下離開大理?她的心好亂。

  "你不走,我也不可能離開,大家耗著好了。"他冷冷的放話,看準了她的弱點。

  她一定是得了失心瘋才會愛上他。她擦干淚痕,面無表情的和他一道往前邁去,卻又在城門前再度哭泣。

  薩德納羅,是他!她忍不住向前邁進一步,卻教站在身旁的尹律楓拉了回來,將她拖往一條幽暗的巷子裡。

  "是薩德納羅......"她邊說邊轉頭看那瘦長的身影。凹陷的面頰和明顯的黑眼圈突顯出他的生理狀況,他必定是不眠不休找了她好久,以至於原本還算健碩的身材急速消瘦,面色也變得蒼黃不已。

  "他變得好憔悴......"她想趨前看個清楚,結果又被尹律楓拉回按在牆上,他眼中倏然升起的狂暴和脆弱交錯成一個和薩德納羅同樣痛苦的眼神,仿佛他也曾經歷過相同時光。

  "不要看他。"他抬起她的臉,用拇指扣住她眼下的肌膚,霸道的要她注視他。"我要你的眼睛只看我一人,不要你的目光流連他方。"

  自私的混蛋。

  他只把她當成所有物,何時問過她的感覺?她不是草木,更無法輕易忘記曾經受過的恩惠,但她懷疑這個自私的混蛋能懂。

  "你不懂!"她試著掙脫他的鉗制,薩德納羅看起來一副快累垮了的樣子。"你不懂過去那兩年我--"她剩下的話忽地沒入兩片寬唇中。她驚訝地發現到在那其中竟含有諒解及溫柔。

  "我懂,我真的懂。"他抱緊她,深怕她會一時心軟,回到薩德納羅的身邊。

  他非常了解薩德納羅的感覺,因為他也曾如此瘋狂尋找過。她的身影猶如世界上最甜美的毒,只要一經淺嘗便終身無法忘懷。

  他不能說佩服對方,因為他是他的情敵。愛情的戰爭中總有一方是失敗者,而他只想贏,不想再經歷一次相同的痛苦。

  若說愛情是自私的,那麼毫無疑問每一個人都有私,在愛情的領域裡只有愛人和被愛兩種選擇。愛人的一方或許可以毫無保留的傾倒個人的愛意,被愛的那方卻無法恣意的揮掉她不想要的愛情,特別是其中若包含了恩情。

  錢雅築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個是愛她摯深的恩人,另一方卻是緊扣住她身心的情人。

  看著城門前那消瘦的背影,再看看緊擁著她不放的身軀,她的心仿佛被撕裂般難受。她多想一輩子融入這溫暖的懷抱,但薩德納羅那焦急的影像也同樣揪緊她的心--他甚至為了找她而放棄主持開船大典。

  為什麼愛情會如此痛苦?又為什麼她不能干脆任性和自私呢?

  她不禁仰頭問蒼天,然而,蒼天也無語。



  薩德納羅的強力封鎖迫使他們不得不改變計劃走更險峻的邊境。他們打算越過和納瓦爾山,繞過大理和瑤族的邊界,再拐彎回中原。

  但是想越過國界豈是這麼容易的事?瑤族人向來不歡迎外賓,更何況到處都充滿著捉拿他們的士兵。

  錢雅築左思右想,最後終於得到一個結論。唯今之計,只有利用三百五十八個朔望日才產生一次交食現象的月蝕逃亡。在大理,這種現象被視為是凶兆,沒有一個國民會在月全蝕時出門,正是逃離大理的大好時機。

  她提出這個建議,再次嚇了尹律楓一跳,他從未想過她竟連天文歷法都懂,跟他記憶中的小女孩大不相同。

  "你懂得真多。"他有點欣喜,又有點不習慣於她的改變。她過去的影子漸漸變得模糊,起而代之的是眼前全新的錢雅築。

  "這兩年我學了不少。"她淡淡的回答,眼神中有股難以解釋的哀愁。

  "我猜是那番王教導的結果。"他沒好氣的諷刺,對於她眼中的愁緒老大不爽。

  "沒錯。"

  確實沒錯。處在一片黑暗中的錢雅築舔著下唇,緊張萬分的跟在尹律楓的身後。

  今晚大地一片漆黑,正是俗稱的"天狗吃月",亦是大理國民最害怕的日子。心兒怦怦跳的錢雅築也一樣害怕,只不過她害怕的理由和大理國民不同,她怕的不是怪異的天文現象,而是薩德納羅。她的天文歷法都是他教的,而且他特別喜歡研究天文的異常現象,難保他不會聯想到這一點。

  她欠他太多,不但沒法還,反而以讓他蒙羞的方式離開他。今天,他要是真的出現並要她的命,她也無怨無悔。她不怕死,死有時反而是一種解脫。強烈的罪惡感和無法背叛自己感情的矛盾情緒往往逼得她快發瘋。她尊敬薩德納羅,視他為這一生中最重要的朋友,卻無法愛他。

  她小心的握緊引導著她的手,心中感慨萬分。這雙大手不但扣住了她的人,更進一步扣住她心的方向。她明白自己是個可悲的傻瓜,即使明知他引導的方向未必是對的,卻仍一個勁兒的跟在他屁股後面,就和小的時候一模一樣。

  愛,有時候是一種習慣,而且是一種難以掙脫的習慣。對她而言,當傻瓜不是什麼新鮮事,重要的是她想傻到什麼地步。在她心中她早已決定,這次她絕不再當毫無保留的完全傻子,在他沒有說出"愛"這個字之前,她絕不會交出自己的心。

  但前提是,他們得逃得出大理才行。她選擇了一條最險峻,同時也是最近的路離開邊界。這條路不但崎嶇,同時必須經過一個山谷,非常的難走。更糟的是,他們無法使用火把照路,只能憑直覺和尹律楓的摸索,行走起來特別艱辛。

  "小心點。"尹律楓連忙扶住頻頻踉蹌的錢雅築。在這一片漆黑中,任何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們離山谷還有多遠?"他很想干脆用抱的,但毫無光線的幽黑使他辨識困難,只好跌跌撞撞的摸索。

  "就在前方。"她抬頭看看天色,擔心地說道。"我們必須在月蝕現象消失前通過山谷,否則就來不及了。"一但月光重新照耀大地,他們到時就算是插翅也難飛。

  尹律楓捏了一下她的手心,表示他聽見了。他對天文之事認識不多,但他知道他們的動作最好快一點,以免被薩德納羅的追兵追上。

  他們行走了好一會兒,接著便聽到淙淙的流水聲,顯示山谷已經到了。

  "前方有個小瀑布,咱們只要順著右邊的小路往前走,便可離開大理。"錢雅築這才放下一顆不安的心,只要通過這片山谷,等於安全了一半。

  "這下你總該放心了吧?"尹律楓笑笑的安慰她,自從她提出這個逃亡計劃以來,心情就不曾放松過。

  "嗯。"她緩緩的吐了口氣,舒解憋了多時的緊張情緒。

  然而,一個陡然而至的輕柔男音卻劃破他們的希望。

  "現在談‘放心'這兩個字,似乎太早了一些。"薩德納羅的聲音和瘦高的身影翩然而至,接著是一大群手執火把的士兵,分別站在山谷的上方,將他們緊緊包圍。

  "大王......"錢雅築驚愕的看著薩德納羅清秀的臉,那上頭只有平靜,而不帶怨恨,為什麼?

  "你似乎很訝異看見我。"他慢慢的踱向她,尹律楓立刻擋在她面前,目光凶很的和他對峙。

  "讓開。"薩德納羅的眼睛也溫柔不到哪裡去,只是身為一國之君的風度使他不至於提起情敵的領子粗野的干架而已。

  "如果你不想嘗試被萬箭穿心的滋味,我建議你最好讓開。"他的語氣陰柔得就跟談天沒兩樣,但杵在山谷兩側的弓箭手卻已經就定位,每一支箭都指向尹律楓。

  "別殺他!"錢雅築連忙站出來保護尹律楓,看在薩德納羅的眼裡,顯得分外傷心。

  "原來你真的愛他。"他的眼裡有淡淡的憂愁,卻沒有她想像中的暴怒。"我還以為你只是因為一時心軟才放走他,結果......"這也是用來安慰自己的理由。

  她是!可是她同時也愛他。

  錢雅築只覺得抱歉,覺得羞愧。他給她一切,她卻這樣對待他。

  "我跟你回去,只求你別殺他。"她捉住薩德納羅的手,眼神驚慌的懇求他,薩德納羅也同樣回望她。

  這是她第一次主動求他、碰他,卻是因為別的男人。他應該覺得憤怒,畢竟他給她最好的一切,又耐心等了她兩年。

  但這並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他可以強行帶走她,但他不想。留住人卻留不住心,留下的只會是彼此的感傷和隨之而來的嫉妒和猜疑。

  "你不能跟他走!"

  尹律楓同樣激動的叫囂聲和錢雅築驚慌的懇求聲一起灌入他的耳根,他立刻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如果我放了他,你就願意留下?"他認真的觀察她的表情,無法再隱藏情緒的嬌顏教他安慰,也教他心痛。或許,這才是原來的她。

  "我願意。"只要能救尹律楓一命。

  "不行!"被救的人情願死也不願意失去他的愛人。

  "我明白了。"薩德納羅抬起右手輕撫她掛著淚痕的小臉,滴繞於他手指的淚珠透露出她的心意。

  曾經,他以為他撿到了一個精靈,但他忽略了一件事--這精靈的心並不屬於他。

  是該放手的時候。精靈本來就長有翅膀,他如何能關得住一顆想飛的心?

  "為什麼呢?紜織。"他說得感傷。"你不讓懂你的人愛你,卻寧可選擇一個傷害你的人?"

  她也不知道,對於他的問題,她無法給他答案。他懂她、愛她、寵她,了解她的每一個想法,所以才會出現在這月全食的夜,因為他懂得她的心思運作,了解她會以哪一種方式逃離他。

  "我不知道,大王。"她痛苦的搖頭,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他的一往情深。

  "我不知道......"她撲進他的懷裡大哭,第一次在他面前表露出真感情。

  這才是原來的紜織。薩德納羅摟緊她,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接觸她的身軀。

  他知道,這就是答案。她正以另一種方式說出她的拒絕。

  他輸得太徹底,也愛得太深。真正的愛並非占有,身為天子的天職教會他如何寬容的待人。

  "你們走吧。"他輕輕的推開她,撫干她的淚痕。他多麼希望這猶如珍珠般的晶瑩是因他而起的,結果還是奢求。

  "大王?"錢雅築的表情就和尹律楓一般難以置信,就連月亮也漸漸顯露表示它的不滿。

  "這月光就算是我送給你們的最後禮物吧。"他微笑的道別,神情中有著濃濃的不捨。"再見了,我美麗的精靈。"

  再見了。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不但為他們的未來畫下句點,也為錢雅築的第二段姻緣留下注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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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47:37


  平息了兩年的流言又再一次充斥於長安城內。原本被公認已經香消玉殞的錢雅築再一次出現在人們的面前,而以往老是被迫到躲得不見人影的尹律楓則是拚命造訪錢家莊,盼望能見伊人一面,無奈老是吃閉門羹。此一劇烈的轉變立刻傳遍大街小巷,京城裡的好事之徒莫不爭大眼睛紛紛臆測,這其中必定藏有玄機,否則也不會立場顛倒。原本追著人跑的換上一張冷漠的面孔,而被人追得到處躲的卻反過來急得滿頭大汗,就怕自己會被摒除於求親的候選名單之外。

  尹律楓煩燥的來回踱步,對於錢雅築模稜兩可的態度完全沒轍。他不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為什麼一直拒絕他的求親?

  他知道自己又再一次成為京城裡的笑話。自他們從大理回京城以來,築兒就不斷在逃避他,不但拒絕他的提親,更進一步拒絕他的造訪,逼得他不得不像個該死的小偷,趁夜偷溜進錢家莊,只求見她一面。

  "你怎麼進來的?"

  他想起她那張美得教人想咬上一口的臉,其上的表情同樣也冷漠得令人可恨。

  "偷溜。"他沒好氣的回答,腦中浮現起兩年多前的那個夜,不由得一陣苦笑。

  "何必那麼麻煩,你只要通報一聲,我爹自然就會答應我們見面。"她說得雲淡風清,但只有尹律楓才知道其中蹊蹺。

  "他會答應才怪!"他大手一攬,錢雅築立刻被掃進他的懷抱中,她也不掙扎,只是張大一雙美眸,無辜的瞅著他。

  "別以為我不知道這其實是你的主意。"他支起她的下巴,看進她冷靜的眼。"為什麼?築兒,為什麼?為什麼你要拒絕我的提親?咱們早已是夫妻了呀。"他不懂,既然她肯將身子給他,又為了他懇求薩德納羅,都在說明了她的心意,為何還要拒絕他的求婚。

  "那是你個人的想法,我可不這麼認為。"她笑得輕松,表情嫵媚得像是引人墜入地獄的妖精。莫怪乎搶著求親的人幾乎擠破錢家莊的大門,沒有任何一個男人能對這張麗顏免疫。

  但該死的,她是他的!他倆的姻緣早在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便注定日後的糾纏。他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才體認到這一點,任何人都休想妨礙他的決心,包括她自己。

  "你可別告訴我,你不喜歡我們之間所分享的一切。"他輕嚙她的頸側,企圖以酥軟的鼻息瓦解她的冷漠。

  "我當然喜歡。"她的回答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撫上他胸膛的小手更是教他吃驚。"我怎麼可能忘得掉你的味道?尤其你做愛的技巧又這麼高超。"她反過來輕舔他的下唇,舔得他一愣一愣的。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他氣得捉緊她意欲下探的手,面紅耳赤的逼問。"你這是在告訴我,我除了當種馬之外就沒別的長處?"她若口答是,他絕對要揍得她無法再坐椅子。

  "你真難伺候NB462。"她避過不答,只是勾起一個妖惑的眼神擾亂他的心志,徹底瓦解他的神經。

  "你若沒有其他提議,我可要道晚安NB462。"說著她起身離開他的懷抱,跟著又被卷回尹律楓的懷中。

  "休想我會放開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他低頭吻上她的頸項,剝掉她的衣服將她帶入另一波無言的情欲中......

  混帳!

  剛從回憶中回神的尹律楓不由得出聲詛咒。他不了解築兒,一點都不了解。若說她在拒絕他,又不完全是那麼回事。沒有一個女人會情願貢獻出身體而不求回報,她根本是在懲罰他,懲罰他兩年前所犯的錯誤。

  他是該殺,但他已經盡全力彌補他的錯誤了呀,為何她就是不能忘記所受的傷,與他攜手共同走完人生?

  坐在錢家莊的錢雅築也在思考著同樣的問題。

  她明白自己又再一次掀起話題,成為京城裡的焦點人物。屢次拒絕尹律楓提親的結果,竟使自個兒的身價一下子水漲船高,整個京城未婚的公子哥兒莫不拜倒在她的裙下,個個搶著提親,聘金一個比一個疊得還高,差點樂壞她老爹。

  她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否正確,但她知道昔日只懂得全然付出的小女孩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個懂得追求真心的靈魂。

  你還愛我嗎?

  她想起尹律楓絕望的呢喃充斥在每一個激情的夜,在汗水淋漓的當頭她仍舊沒忘記她的堅持。

  "我愛你的味道,更愛你的感覺。"她在他身下熱情的反應他的沖刺,緊扣住他頸子的雙臂更像白蛇一般將他圍繞。

  "當然,還有欲望。"她嬌喘的回應,就是不給他想要的答案。

  每當那時候,她就會看見狂怒的風暴在他眼中形成,接著便是更深刻、更絕望的侵入。

  "該死的你,該死的欲望......"

  然而他還是捨不得退出她的身子、她的人生,這也是問題的所在。

  她從不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愚笨至此,笨到看不清自己的心。過去她可以欺騙自己這樣的男人才可愛,但事實呢?

  她走到窗口凝視著初春的景色。微涼的春風告訴她春天已經到了,她即將滿十八歲。今天是三月三日,也就是拔楔日,是舉國上下、文人雅士最期待的節日,她卻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感覺上自己像個八十歲的老嫗,只等著進棺材。

  砰砰砰!

  簡單扼要的敲門聲宣告來人的身份,她不用回頭看也知道一定是她大哥。

  "請進。"

  走進房的果然是錢衛然那一張俊秀卻駑鈍的臉,那上面正寫滿關心。

  "干什麼把自己關在房裡?"他邊說邊拉起椅子坐下,還順手倒了一杯茶。"你何不到大廳坐坐,也好陪爹說說話。"自從她被尹律楓尋獲至今已有半年,這半年來她甚少出門,也懶得開口。

  "爹哪需要我陪?"她也拉起椅子坐下,兄妹倆就這麼喝起茶來。"他忙著陪笑臉,應付那些上門求親的紈褲子弟都來不及了,哪來的空閒理我。"

  "那倒是。"錢衛然也十分佩服那些屢打不死的蟑螂,明明被拒絕了還是再接再厲,就跟尹律楓一個模樣。

  提起尹律楓,他不禁對他刮目相侍。原本他們就是好友,要不是為了築兒的事他們也不可能翻臉。如今,築兒回來了,而且他也充分表現出懺悔的誠意,比任何一只蟑螂都爬得勤快,就連老爹也快招架不住而考慮原諒他以前的過失。

  他愛她的心連瞎子也看得出來。為何他們倆明明彼此相愛,卻又彼此傷害?愛情這玩意兒,真是費疑猜呀。不過,尹律楓是他的好朋友,他得幫幫忙才行。

  "築兒,你不快下個決定也是不行,那些個公子哥兒快把家裡鬧翻了。"每天至少有十批以上的人馬踏入錢家莊,想不被夷平也難。

  "我還不想嫁。"她避重就輕的回答,不敢看她大哥的眼睛。

  "是不想嫁還是在等某人表白?"錢衛然難得尖銳的問話教錢雅築不由得抬眼,目瞪口呆的看向她大哥。

  "築兒,有時候愛不一定要說出口,行動反而更重要。"

  "大哥......"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從沒想過一向只懂得念書的錢衛然也懂得感情的事。

  "律楓那混蛋的確該死,但他是真的愛你,否則也不會不眠不休找了你兩年。"

  "他找了我兩年。"她愣住,第一次得知這個訊息。心中頓時五味雜陳,所有的情緒一起翻滾。

  "他不但找了你兩年,而且這兩年內未曾碰過任何女人,妓院一次也沒去過。"這幾乎成了大唐開國以來最值得大書特書的奇跡,足以名留青史。

  沒碰過任何女人,這怎麼可能?他向來以風流著稱,外頭還傳說他不能一天沒有女人呢。

  "築兒,縱容也是一種愛。過去他包容你的行為,雖然也曾傷害過你,但你就不能忘記傷害,再給一次機會嗎?"他替尹律楓求情,因為他看得出來,這次雅築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不可能輕易原諒他。

  "我......"她不知道。對她來說,原諒不是重點。她要的並不是諒解,而是簡單的愛。

  她不懂為何愛一個人會這麼困難,只是簡簡單單一句"我愛你"也算是奢求嗎?她或許是個膽小鬼,她承認。被傷害過的心等待著另一顆心填平因愛留下的傷口,而能填滿那缺口的也只有愛而已。

  "別再想了。"不忍於她彷徨的表情,錢衛然主動結束話題,並提出另一個建議。

  "今兒個是撥楔日,浣水園那兒正熱鬧著,你何不出去走走,也好順道畫些風景回來?"他提醒她以往的習慣,不願見到她郁郁寡歡。

  "我不想去。"她一點勁兒也提不起來。

  "不能不去。"錢衛然展現難得的霸氣,硬是要把她踢出門。"我已經命蕭總管備妥馬車了,你現在就給我上浣水園去。"家裡已經夠悶了,他可不想再看見一張毫無生氣的臉。

  就這樣,她硬是被踢出門,展開她生命中第三段奇遇。



  上已娛春楔,芳辰喜月離。

  隋朝江總的"三日侍宴宣猷堂曲水詩"最能表現出此節日的氣氛。在隋朝以前,撥楔是皇室的盛事,經常官修遊船畫舫以助遊興,但自從入唐以後,此項風俗不再只限於皇族宗親,一般老百姓也能參與其中玩個盡興,所以每年一到這個時候,浣水園就會擠滿吟詩賞景的人潮,把平日素雅幽靜的莊園擠得水洩不通,就連湖上也到處漂滿了形形色色的畫舫,一時之間好不熱鬧。

  被錢衛然硬趕出門的錢雅築帶著紙墨,選定一處人煙較為稀少的地方坐下,無聊的揮動著手中的筆。她懷疑是不是全京城的人都跑來浣水園了,怎麼淨是一些黑壓壓的人頭,遮得人連風景都看不見。

  她不禁回想起過去的時光,以前的她活潑俏皮,整死人不償命。而今,那個只懂得開懷大笑的小女孩再也不會回來,她為愛情改變了大多大多,多到她自己都無法承受。

  開心點!她該勵自己。原本她就是個容易看開的女孩,沒有理由調適不了心情。

  她放下筆墨,歪著頭打量自個兒的作品。不壞!她一向精於字畫,尤其是山水。聽說"成王府"的二公子李少儒也精於此道,而且人又長得俊逸非凡。

  要是律楓哥知道她腦中此刻的想法,非掐死她不可。他們倆是死對頭,他不但在英俊程度上輸給李少儒,就連他苦追了五年的女子也被李少儒娶走,成了道道地地的"天敵"。

  她一面脫下鞋子走向湖邊,一面回想吳麗清的面容。她這輩子還沒見過比她更美的女人,就連她二姊也沒她來得漂亮,莫怪乎律楓哥會鍥而不捨的追了她五年,最後才敗在李少儒的手下鳴金收兵。

  她將腳放進冰涼的湖水中,並撩高裙擺開心的戲水,彷若一個初見清水的精靈。遠遠傳來的弦樂聲更增添了她的興致,她決定令兒個要玩個盡興,把煩人的感情問題拋到腦後。

  登時,她像個頑皮的孩子,和時而快時而慢的弦鼓融為一體,愉快地扭動著身子,和腳下的湖水玩起遊戲來,一點也不在意四處飛濺的水花是否會打濕她的裙擺,只是一味的和著水玩,毫不關心她這個舉動是否會有人瞧見。

  李明擎倒是沒略過眼前的美景,原先覺得無聊的心情也一掃而光。他從沒想過會再遇見她--一個他遍尋不著的女孩。

  他知道她是錢家莊的麼女,也知道她和尹律楓訂婚的事。原本他以為憑他太子之尊和一個區區平民搶女人,未免有失身份,而且那時他也不真的那麼喜歡她,只是覺得她很活潑、很有趣,可能是一個好玩伴而已。

  直到她失蹤的消息在京城散開,他才又重新燃起追逐她的念豉。他跟著派人找,試圖搶在尹律楓的前面找到她。只不過,她就像縷輕煙般消失無蹤,在找了三個月之後他便放棄了,從此淡忘她的身影--直到這一刻為止。

  她變得更美了。除了保有原先的精靈氣息外,還帶有一股淡淡的哀怨,那是兩年前她所沒有的。他不知道在這段期間她究竟經歷了哪些事,但他知道,他必須把握住現下的良機。據說她一直拒絕尹律楓的求婚,那不就意味著人人都有機會?

  想到這裡,他不禁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雙手抱胸欣賞錢雅築的身影。

  他總覺得似乎有一道無形的力量牽引著他和錢雅築,那種感覺一時間很難說清楚。就仿佛他們天生注定要彼此相屬,兩年前他就有這種感覺,而且她也是,否則不會在心有所屬的情況之下忘了拒絕他的碰觸。

  那種強烈的感覺就像根繩子緊緊系住彼此,也系出尹律楓的緊張,所以他才會像瘋了一般流露出本意,也算是意外發展。

  但這次他決定要控制事情的發展。他們之間的感覺太強烈,強烈到他竟會不由自主的往這個方向走來,仿佛早就知道會有什麼在這兒等他一樣。

  "殿下。"

  跟他一同前來的男子挑高眉毛的看著李明擎充滿興味的表情,一點也不意外他會對錢雅築燃起興趣。

  "噓。"李明擎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要他別打擾他偷窺佳人。

  李少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篤定的笑容似乎早已料到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你覺不覺得她很像某種不屬於凡塵的稀世珍寶?"李明擎斜視正打開摺扇的李少儒,像是考試般睥睨著他。他們倆是堂兄弟,雖然身份稍有懸殊,但感情甚篤。少儒狡滑得就像只狐狸,永遠帶笑的嘴角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連他這個堂哥,也弄不清楚他葫蘆裡賣得是哈玩意,除非他自己願意說。

  "精靈。"李少儒毫不猶豫的接口,接得他又是一陣挑眉。

  "你認為本宮有可能捕捉到精靈嗎?"他問得興致勃勃,李少儒卻答得撲朔迷離。

  "殿下有能力擁有任何東西,只要是屬於凡塵俗世,沒有一樣不屬於你。"李少儒仍是一味的微笑,莫測高深的回話。

  "你這算是機智問答,還是元宵節猜燈謎?"李明擎又好氣又好笑的睨視他堂弟,對於僅小他三天的狐狸堂弟一點辦法也沒有。

  "不敢。"李少儒勾起一記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淺笑,若有所思的凝視李明擎線條分明的側臉。

  李明擎決定不理他的堂弟,捕捉精靈才是要緊事。他向前跨了一步,蟋唆的雜草聲引起錢雅築的注意力。猛一抬頭,她發現一張既熟悉又陌生的俊臉正朝她的方向走來,一雙明燦的眼睛還直直盯著她的裸腿瞧。

  她連忙放下裙擺,一張瓜子臉迅速泛起紅暈,並在李明擎興趣濃厚的目光之下亂了陣腳,不但沒能離開湖邊,反而因腳下的淤泥而跌倒,眼看著就要跌落湖底--

  "小心。"低沈的呢喃隨著刺入的異息一起灌進錢雅築的耳朵裡。

  "對不起。"她面紅耳赤的回答,同時試著掙脫尚圈住她腰際的手。"我可以自己站立,謝謝你。"見他沒有松手的意思,她干脆主動提出要求。

  "我倒不介意就這樣抱著你一輩子。"既低沈又輕柔的聲音再次回繞在她的耳際,勾起她潛藏於腦中的記憶。

  這個聲音她似乎聽過。同樣低沈,同樣親密,甜膩得教人無法抗拒......是他!兩年半以前在揚州遇見過的人。

  她不可思議的瞪著他,他卻笑得更開心,一點也不以為杵,反而很享受佳人在抱的感覺。這就對了!他的直覺一點也沒錯。她天生注定要和他在一起,在他懷裡翩翩起舞。

  錢雅築知道自己應該推開他,更應該賞他兩巴掌,可是她發現自己做不到,因為兩年多以前的感覺又回來了。那時的她也一樣想掙脫,卻相反的挨得更近,仿佛她天生就該待在這雙臂彎中,猶如海鷗必須要有港口。

  "這幅山水畫得不錯,是姑娘你的傑作嗎?"李少儒輕柔的聲音打破這神奇的一刻。

  錢雅築立即清醒,並尷尬的看向他,半天無法開口。

  這個人一定是李少儒。她雖未曾見過他,但單憑他那一雙如貓的眼睛和陰柔俊逸的面孔就不難判定,他必定是京城第二美男子李少儒--律楓哥的死對頭。

  "是我畫的。"她急急忙忙掙開李明擎的懷抱,對於李少儒淡然的眼光畏懼不已。這人的嘴上雖然一直掛著微笑,但他那雙淡透到像是琥珀的眼睛卻令人不安,仿佛識盡天機,教人無法遁形。

  李明擎可一點也不怕李少儒並相反的死命瞪著他,用眼神警告他別破壞他的好事。李少儒倒也不介意,反而張開摺扇一味地訕笑,差點氣壞他堂哥。

  "姑娘頗有天分,不但取景好,色墨也調得均勻。"李少儒難得的贊賞,成功的挑起錢雅築臉上的紅暈,同時也挑起了李明擎的濃眉。

  這小子怎麼回事?他不甚愉快的想。要不是他知道他這個陰陽怪氣的堂弟只鍾情於他的妻子,還會以為他想納妾呢。

  "謝謝李公子的贊賞。"她好高興,畢竟能被京城著名的畫師贊美可不是天天有的事。

  "姑娘知道我是誰?"這回換李少儒吃驚了,他們並未照過面。

  "你的大名無人不曉,尤其是你那雙眼睛。"還有怪裡怪氣的氣質,不過她沒膽說。

  "哦?"邪媚的雙眼勾起一抹難以理解的訊息,瞬間閃過的精光仿佛在算計些什麼。

  "你可別攪局。"李明擎悄悄在他耳際撂下很話,最怕他這個愛玩的堂弟突發奇想,破壞他的好事。

  李少儒但笑不語,只是一味地盯著桌上的畫作,不著痕跡的改變話題。

  "姑娘的著墨雖好,只可惜......"

  "可惜怎麼樣?"錢雅築納悶的盯著畫瞧,怎麼也瞧不出哪兒不對勁。

  "只可惜你使用的紙張不夠好,用的筆也不對。"

  紙、筆?錢雅築聽得一頭霧水,不知道他在說啥。

  "若姑娘能改用蜀紙或宣紙,必定更能表現出其色澤,吸水性也較佳。至於筆呢?若能使用紫毫筆那當然是最好了。正所謂紫毫筆,尖如錐兮利如刃,其中又以諸葛氏所制的紫毫筆為佳。"

  蜀紙、宣紙、紫毫筆。

  錢雅築默默復誦李少儒口中的上等文房用寶,對於這些只曾聽過而不曾見過的珍品唏籲不已。他所說的這些東西,平民老百姓根本買不起。尤其是諸葛氏所制的紫毫筆,一般人碰都碰不到,那是皇帝老爺才拿得動的珍品啊。只要是會畫畫的人哪一個不想擁有,只可惜他說的這些都是貢品,就算有錢也不一定買得到。

  "謝謝李公子的建議。"她苦笑,對於那些個珍品只有欽羨的份。"你提的那些確實對作畫很有幫助,但那些都是朝廷的貢品,一般老百姓很難買到。"更何況一枝諸葛氏制筆叫價十金,誰有那麼大手筆。

  "這姑娘大可放心。"李少儒用摺扇點點李明擎的肩膀,表示一切交給他打點即可。"我這位兄弟很樂意幫你這個忙。"他說得雲淡風清,巧妙的制造機會給李明擎。

  "就交給我了。"他從善如流的接下李少儒的美意,帶有磁力的雙眸緊扣住錢雅築又是不解又捨不得抗拒的眼睛,兩個人再一次陷入那股難以解釋的吸力之中。

  站在一旁的李少儒則是仰望天際,悄悄的歎了一口氣,無奈的搖頭。

  沒有人能左右上天的決定,該遇見的雙方自會相逢,任誰也改變不了。



  當大批的宣紙、蜀紙、松墨和鑲有紫玉的宣城紫毫筆送至錢家莊時,整個錢家莊都呆了。尤其是錢衛然呆得最厲害。他是不若錢雅築來得有天賦,但喜歡揮筆寫大字的他卻愛死了那些只曾聽過而不曾看過的紫毫筆。尤其其中又有不少用象牙管套制的珍奇異品,更是一舉擄獲了他原本就容易傾倒的心,氣壞了不得其門而入的尹律楓。

  沒有人知道送筆人的來頭,只知道他排場不小,勢力大到可一手遮天,就連尹氏苑也拿他沒轍。

  他不但送筆、送珍奇的文房四寶,還進一步送金銀財寶、古董字畫,將尹律楓的勢力阻絕於錢家莊的莊門之外。就連偌大的莊園也派人團團圍住,表面上說是保護錢家莊的安全,其實是阻擋尹律楓的侵入。而原先已有軟化趨向的錢老爺也跟著轉變態度,拒絕尹律楓的所有拜帖,甚至只要他一接近錢家莊,立即遭數十個武裝警衛驅逐,每每打得他渾身是傷,更遑論是見錢雅築一面。

  他不知道那個神秘人物是誰,但很顯然地他絕非一般角色,否則也不可能有如此龐大的勢力,大到連他都無法抵抗。

  他曾拜托他姊姊調查此事,因為那些守衛個個身手不凡,一點也不輸給皇宮中的禁衛軍。但這次卻非常意外的,身為皇上寵妃的大姊竟意外的沈默,只是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如果沒有緣分就不要強求。換句話說,她也幫不上忙!

  他究竟是誰?為何能自由自在的呼風喚雨,並讓每個人都聽命於他?

  他不斷思索這個問題,對於排山倒海而來的阻力感到恐慌。現在他已經見不到築兒,那麼往後呢?"旦這位勢力大到不像話的神秘男子決定收網,他還能有機會握住她的手,告訴她,他愛她嗎?

  他愛她。

  這三個字恍若巨石般敲入他的心底,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早就愛上她,卻固執得不敢承認自己的心意,不敢把這三個字說出口,怕會給她控制他的力量。

  其實地早就控制住他--從他雙手捧著她,小心翼翼哄她入睡,害怕他的精靈會不高興而大哭的那一刻起。十歲大的他早已對手中的漂亮女娃著迷,並決定了日後必須形影相隨的命運。

  只是那時候的他不知道,長大後的他更是拚命逃避,直到再也逃不了,決心落入她的精靈之網為止。

  如今,他還有機會說出這三個字嗎?他一直以為他有足夠的時間掙扎,更確定築兒的未來必屬於他。直到這剎那,他才知道自己的自信心有多可笑。

  他曾經擊退過薩德納羅,但卻無力阻擋眼前這道狂風巨浪。

  他究竟是誰?

  錢雅築也不約而同的和尹律楓思考同樣的問題,那就是--他到底是誰?

  她看看窗外那些嚴陣以待的侍衛不由得一陣納悶,這麼多帶刀帶槍的武裝侍衛擺明了就是要圍堵尹律楓。現在不只是求親的人跑得不見人影,就連能飛簷走壁的尹律楓也照樣被擋在錢家莊的外頭,根本闖不進來。

  她不知道該如何看待自己的心情,一向只對尹律楓起反應的身體,竟會不由自主受李明擎吸引,就仿佛是天生注定。這種莫名的情愫教她驚慌且不知如何是好,尤其是在見不到尹律楓的情況之下,更是加深其恐慌。

  他究竟是誰?她只知道他出手大方,又能任意地調動京城內的士兵,甚至還和李少儒稱兄道弟,對她也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但除此之外就沒別的。

  他老是神秘兮兮,笑著說時候到了她自然就能明白,並要她耐心等候。但一點都不想等,她被這一切煩透了!她真想逃離這一切,逃離這一團迷霧。

  "小姐,有訪客。"僕人的隔門呼喚調回了她的思緒,她抬起一雙困惑的眼,隨意應了一聲,表示她聽見了。

  訪客?會是誰?

  拜李明擎之賜,原本擠得水洩不通的人潮全像退潮般盡退了去,哪來的訪客?

  "李公子。"

  李少懦帶笑的面孔倏然出現在她的眼前,教她大吃一驚。

  "抱歉突然造訪。"瘦削優雅的身影跟著打躬作揖,一雙微揚的眼眼晶燦閃爍,彷佛將揭穿什麼一般。

  "哪兒的話。"錢雅築緊張到快不能呼吸。不知怎麼地,她很怕李少儒,大概是因為他的眼睛吧。

  "李公子突然造訪,是否有事傳達?"否則也不會突然出現嚇人。

  "確實有些事,不過跟傳達無關。"他笑得淡然,表情難懂。"在下會突然前來貴府拜訪,是因為曾看過錢姑娘的畫作,對於你精湛的畫技留下深刻的印象,恰巧我的一位好友需要一名畫師為他作畫,所以我就向他推薦錢姑娘,今日特來詢問錢姑娘的意願,不知你是否願意為我的好友作畫?"

  他這一長串話教錢雅築半天無法開口,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但是......我是一名女子。"過了半晌她總算會意過來,很難相信竟有人肯推薦女子為人作畫。

  "是男是女跟畫技沒有關聯。"李少儒一點都不覺得那有何重要。

  "但是......"

  "但是我自己可以為他作畫,何必麻煩外人?"李少儒彷若看穿她的心思般接口,接得她不由得點頭。

  "我目前忙於應付另一個人所托付的畫作,沒有空為我的好友作畫,所以才來麻煩錢姑娘,還望錢姑娘答應。"他的口氣雖溫和,嘴角也帶笑,但銳利光燦的眼神可不是那麼回事,磅礡的氣勢教錢雅築只有點頭的份。

  "承蒙李公子不嫌棄,小女子自當盡力而為。"她爽快的答應,心裡想的只有"逃之夭夭"四個大字,她真希望他趕快走人。

  可惜事與願違。看穿她心思的李少懦反倒露出一個更迷人的笑容,促狹的看著她。

  "擇日不如撞日,咱們這就立刻出發。"

  出發?不......不會吧?

  錢雅築呆若木雞的望著他,在還來不及開口抗議之前就被他架了出去,登上早已候著的馬車。

  "李公子朋友的住所......很近嗎?"她試探性的詢問,李少儒則悠悠哉哉的回答。

  "不遠,就在西北方。"

  西方北。這三個字像是閃電般快速閃過錢雅築的記憶。她連忙抬頭看向窗外,馬車正以飛快的速度奔馳,目標則是越離越近的皇城。

  "李公子。"她緊張的咽下口水,無法理解為什麼馬車會朝皇宮的方向奔去。"你口中所提的朋友是?"

  "當朝皇太子李延。"李少儒直接稱呼李明擎的名,而不提他的字,因為至今錢雅築還無緣得知他的身份。

  不過,也快了。這也是他為什麼帶錢雅築入宮的原因。

  "你......你要我為太子作畫?"她愣了一下,萬萬沒想到他口中的朋友竟是當今的太子--李延。

  "別擔心,他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只是一個普通人。"而且是一個準備娶她的人。

  "我......"她直覺的想拒絕,但李少儒的動作比她更快,早已幫她接口。

  "拒絕的話請自個兒留著對他說,現在就說出口根本於事無補。"只怕她就算說了,也一樣於事無補。

  他的神秘高深搞得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只能瞪大眼睛看著馬車飛越一排又一排的房屋和整齊的街道,直達皇宮的大門。

  她曾在大理的皇宮住過兩年,對於皇室並不陌生。但唐室的皇城著實大得嚇人,三宮六院分在深不見底的偌大土地上,中間又隔著無數的林園造景,單是東宮就大得教人眼花。

  錢雅築跟在李少儒的身後等候通報,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她從沒想過自己竟會有踏入皇宮的一天,更別提是會見東宮太子。

  不行,她一定畫不出來。她試著尋回在大理時的冷靜,卻一點用也沒有。身處大理時的冷靜與淡漠全是逼出來的--被尹律楓殘酷的行為逼出來的結果。現在的她又漸漸回到往日那個懂得笑、懂得感動的錢雅築,教她如何能忽略快跳出心口的緊張?

  更糟的是,一被帶入太子的宮殿,李少儒就不見了,仿佛刻意消失一般。

  她深吸一口氣,等待東宮太子的來臨。傳說中他為人爽快,應該不會太刁難她才是。

  "太子到。"

  簡簡單單三個字卻足以讓她的體溫驟然升高。她連忙低下頭,不敢直視正走向她的身影,只敢看他繡滿了橫字紋的宮袍下擺。

  "抬頭看本宮。"

  又低沈又親密的語氣倏然飄進她耳裡。她不敢置信的緩緩抬頭,拒絕相信映入眼底的瀟灑身影。

  李明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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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8 18:50:04


  李明擎竟然就是東宮太子?

  錢雅築先是驚愕,接著驚慌,最後才是生氣。莫怪乎他有這麼大的本事,原來普天下之除了當今皇上之外,沒有人能超越他的權力,怪不得他調得動皇宮中的禁衛軍,她早該想到那些訓練有素、刻意將自己打扮成鏢局鏢師的侍衛就是皇家大軍,她真笨。

  "嚇著了?"李明擎帶笑調侃她的癡呆,未料伸出去的手會遭拍開。

  "你以為這樣戲弄我很有趣嗎?"她氣得咬牙切齒,快速漲紅的雙頰毫無保留的顯示出她的怒氣。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捉弄她,她還為自己的三心二意煩惱不已,真是個呆子。

  "我並沒有戲弄你的意思。"他微微蹙眉,料不到她會如此生氣。

  "當然,你的一舉一動都是好意。"她帶剌的回諷,極力忍住奪眶的淚水。

  "雅築......"他再一次將手伸出去想碰她的臉頰,結果又被打掉。

  "請不要喊得如此親密,殿下。"她真恨透了自己的駑飩。"小女子區區賤名,豈敢勞您開金口。"全怪自己後知後覺,忘了只有皇室公卿才有可能擁有那麼一堆名貴的文房四寶,她竟還欣喜若狂,真像個白癡。

  "我若是將你視為區區賤民,單憑你此刻的無禮態度,就足以關進大牢了。"李明擎究竟貴為太子,無法想象一介平民女子也敢用這種態度對他說話,口氣自然也就不甚愉快。

  "我不介意被關入大牢。"她倔強的回答,心中還巴不得他真的采取行動,最好把她關到腐爛為止,省得看見自己愚笨的臉。

  "我知道你不介意。"經過這陣子的相處,他發覺到一件事--那就是千萬別對她用強的。她是那種外柔內剛的女孩,必要時會做出一些令人驚訝的舉動,得小心勸服才是。

  "但我卻不能如此對待我未來的皇妃。"他將手背在身後,悠悠哉哉的等待她必然的驚愕。

  "皇......皇妃?"她幾乎說不出話來,瞪大的眼睛亦有如銅鈴。她早已猜出他的意圖,並為了如何拒絕他而煩惱不已。但那是在得知他真正身份之前的事,她根本料不到堂堂一個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會想娶一介平民女子為妻。何況,她也沒興趣和多到像山的女子輪流搶丈夫,她必須拒絕。

  "如果王妃的位置還是不能令你滿意,那麼太子妃如何?我相信那已經是最尊貴的位子了。"他在她尚能拒絕前先撂話,塞得她啞口無言。

  太子妃?這怎麼可能!

  錢雅築的耳朵嗡嗡作響,一時無法消化這個訊息。他不但想娶她,還想把她擺在人人羨嫉的位子上?

  她看著他的臉,腦中倏然浮起尹律楓的面容。在這一刻她了解到--她究竟是愛尹律楓。不管他曾如何傷害過她,她的心情始終如一。

  "謝謝殿下的美意。"她決心拒絕。"我只是一介平民女子,沒有這麼貴重的命格可承受太子妃的位子。"她和薩德納羅就是最好的例子。

  "可是你有。"他自官袍的袖子中拿出一張年生,上頭正是她的生辰八字和一堆密密麻麻的批字。

  "你知道你生來就必須成為本宮的妃子嗎?你天生鳳格,只有即將成為一國之君的人才具備擁有你的資格,而那個人便是我。"這也是他們會再度相逢的原因。

  "我天生鳳格?"不可能吧。她所遇過的算命師沒一個提過這一點,他是不是在誆她?

  "你我的姻緣是天生注定,否則也不會一再相遇。"

  天生注定。

  這四個字再次閃過她的腦際,她錯愕的發覺到,那個揚州算命先生的話居然一一應驗。

  你會有三段姻緣。第一段在西方北,第二段在西南方,最後才是你生長的地方。

  算命先生的話語猶在耳際,當時她還無法理解他的意思,現在卻懂了。

  因為李明擎是她命定中的真命天子,所以理當排在第一位;而薩德納羅則注定要成為照顧她的人,所以出現在她生命裡的另一段旅程;至於尹律楓則是因為他們天生無緣,所以才會互相折磨--包括身和心。

  她終於懂了。現在她終於明白為何他們之間會有一股莫名的吸引力,原來他們倆的配對乃是上天安排,身為凡塵俗子的她又如何能抗拒得了來自上天的旨意?

  但她並不愛他。

  她可以忽視外在的壓力,卻無法背叛自己的心。她若是能強迫自己忘記尹律楓,強迫自己不去愛他,早就嫁給薩德納羅為妃。然而她萬萬想不到,人生轉了個大彎的結果還是逃離不了上天的安排,讓她掉入這張難以掙脫的命運之網中。

  她掙脫得掉嗎?

  "殿下,你不明白--"

  "本宮的心意已決,你不必再多言。"李明擎雖開朗,但畢竟還有皇族的霸氣,無法承受被拒絕的難堪。況且這是天定的姻緣,他不想也不願逆天而行。

  錢雅築只能白著一張臉,看著他堅定的表情。她知道,無論她再說什麼也是枉然。

  她一定得接受進宮的命運嗎?她不知道,卻只能歎息。

  

  錢雅築即將成為太子妃的消息立刻傳遍大街小巷,成了那年最轟動的熱門話題。

  眾人莫不羨慕她的好運道,同時也紛紛為已經改邪歸正的尹律楓哀悼,枉費他努力了大半年,結果還是白搭。

  就在錢雅築即將奉旨進宮的前兩天,成王府"聽雨居"的大門被一個不請自來的人影踹破,怒氣沖沖二話不說便提起李少儒的領子狂吼,嚇壞了整票阻擋不力的僕人。

  "姓李的,我到底哪一點得罪你了?"尹律楓咬牙切齒地瞪著手中的人影,然而被提的對象仍是一貫的優閒。

  "你憑什麼拆散我和築兒?你這麼做有何居心?"要不是外頭傳說他是這樁"天賜良緣"的媒人,他還真捉不到凶手呢。

  "你恐怕搞錯對象了吧?"李少懦甩下胸前的憤怒,斜睨的瞪視他。"棒打鴛鴦的人可不是我,你有本事去找太子報仇好了。你不是最有辦法?我記得你大姊好像是聖上的寵妃嘛。"他涼涼的削他,看準了他這次無力回天,他一向就瞧不起靠裙帶關系的蠢蛋,更別提兩人又是京城裡有名的死對頭。

  尹律楓縱然氣到恨不得宰了他,卻無力反駁他的調侃。

  他說得對,他應該報復的對象是太子--一個他動不了的人。

  李少儒坐下來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的啜了一口,接著噴出更淬毒的話。

  "我勸你忘了錢姑娘,她不是你應該碰的人。"怕是這話說得太晚,依照他的性子,恐怕早早把人家吃掉了。真是造孽。

  要他忘記她,他怎麼可能做得到?他要是做得到的話也不會喪失理智的跑來成王府搗亂找李少儒算帳。就是因為他不知道該如何舒解多日來的愁緒,所以才會像只失去方向的馬匹,瘋狂的奔馳於大街小巷,盼望能找到一個可供發洩或能告訴他該何去何從的對象。

  他的人生從未像此刻這般混亂過,無力挽回的恐慌教他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我會奪回她。"他無意識的喃喃自語,模糊到幾乎語不可辨。"我一定要奪回她。"他連萬箭穿心都不怕,搶婚又算得了什麼。

  "你憑什麼奪回錢姑娘?"李少儒不客氣地截破他的幻想,將現實灌入他已然混沌的腦袋。"現在錢家莊有大批禁衛軍罩著,別說是人,就算是螞蟻也爬不進去,更何況憑你那三腳貓功夫?算了吧。"他邊說邊喝茶,削得好不快活。

  "我是三腳貓,你又好上多少?還不是照樣被砍得慘兮兮。"尹律楓不甘心的反諷,提醒他半斤別笑八兩。

  "說得好。"李少儒面不改色和他過招,一如多年前的下午。"至少我這只三腳貓沒丟了命,而且還有美人可抱。"

  是啊,他不但沒受傷,還讓護夫心切的麗清幫他擋了一箭。陳年往事歷歷在目,不變的是--他仍是失敗者。

  "我要是你的話,才不會浪費時間在抬槓上,趁早回去準備賀禮才是上策。畢竟,你和太子也勉強算得上是姻親,不送點禮過去,未免太失禮了。"

  李少儒的毒箭一支接著一支,射得原本就心慌意亂的尹律楓更覺窩囊。

  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想到來找李少儒算帳。

  "打擾了。"他丟下恨恨的一句,頭也不回的離開成王府,結束他自取其辱的拜訪。

  "何必把話說得這麼刻薄呢?他已經夠灰頭土臉了。"

  麗清高挑柔美的身段自內房逸入大廳,顯示他們方才的對話她全聽見了。

  "話不說重一點兒,他怎麼能清醒?"莫測高深的丹鳳眼卯上同樣莫測高深的霧眸,一般精明的兩人彼此心照不宣,仿佛在比誰比較高桿。

  "我可不覺得你哪裡在勸人,只看見兩個不成熟的小孩在斗氣。"真不愧是小心眼的人,連勸人都不忘削上一筆。

  "幫幫他吧。"麗清懇求道。"你也瞧見他那副德行,根本像個活死人。"一個失心的人跟行屍走肉沒兩樣,只會到處亂闖。

  "我幫不了。"他拒絕的斷然。天意如此,他也幫不上忙。

  "胡說。"麗清再接再厲,想盡辦法說服她老公。"人稱‘玉狐'的你最擅長的就是想辦法,而且你和太子又是堂兄弟,哪可能沒法子。"她死命的灌迷湯,只可惜她老公沒興趣喝。

  "別把你相公說得像是諸葛孔明再世,我沒那麼偉大。"他拒絕跳入陷阱。"上回我洩漏天機已經是逆天而行,這次我絕不再插手。"他拒絕得鏗鏘有力,可惜麗清也不是省油的燈。

  "真的不插手?"她笑笑的詢問,李少儒立刻升起警覺心。

  "你做了什麼?"知妻莫若夫。他有預感,他這個心思縝密,武藝又高強的老婆八成先斬後奏闖了大禍。

  "也沒什麼。"她笑得就跟仙子似的。"只是捎了封信給襲人哥,要他們找到任意情帶律楓他們走而已。"畢竟錢雅築是錢雅蓉的妹妹,襲人不可能不管。

  這還叫"而已"?抗旨逃婚是誅九族的大事啊,他老婆瘋了嗎?

  "你知道你這麼做後果有多嚴重?"他難得大吼,不敢相信他一向理智的老婆竟會做出這種糊塗事。"先不說潛逃的男女雙方會有什麼下場,他們的家族也會跟著受連累。"他搖搖頭,語重心長的吐了口氣,不知該拿他這個倔強的老婆怎麼辦。

  "麗清,錢雅築和太子的姻緣本來就是天生注定,你又何需強加改變,強出頭呢?"他不懂她為何突然想不開,非幫這個忙不可。

  "我不懂什麼叫‘天生注定',我只懂愛情。"她圈住他老公的腰,深情的注視他。"我只知道相愛的雙方不該因外力而分開,身為他們的朋友更是應該盡力幫忙。"

  李少儒無法答話,只能看著他老婆的霧眸,墜入她充滿感情的躍動中。

  "我猜你也懂,否則你不會透露消息給我,幫助律楓將錢雅築帶回。"她老公雖然嘴上不說,但她知道,他也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

  "才怪,我是敗在你的誘惑之下。"他哼道,死不肯承認他違背命理相學的告誡,故意將卜卦的結果輸給麗清以成全尹律楓。

  麗清微笑,不想揭穿他的口是心非。

  "你曾說過,錢雅築的命盤是隱藏式命盤,沒有道行的算命師根本看不出來。"

  "那又如何。"李少儒覺得自己的心正漸漸軟化,迷失在他老婆的霧林中。

  "那就表示,她應該有自由選擇的權利,不該受限於命運的控制。要不然,上天又何需給她這麼神奇的命盤,明明白白告訴她不就行了嗎?"

  "謬論。"他無可奈何的接受她的歪理,心中開始盤算該如何救人。

  "或許吧。"她貼進她老公的懷裡,從他漸趨穩定的心跳中找到希望。"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不同。女人寧願被傷害,只求傷痛後的呵護。男人卻自大的不肯承認他們的錯誤,也不懂得說愛,只懂得失去後的恐慌。"這也是尹律楓的最佳寫照。

  "我親愛的老婆,請你別一竿子打翻整船人。"李少儒抗議,拒絕承認自己曾是那群蠢蛋之一。

  "想要你老公幫忙嘴巴最好甜一點。"他歎氣,算是敗給麗清的堅持。

  他該如何救他們呢?

  真教人頭痛啊。



  錢雅築呆坐床頭之前,對於圓桌上擺著的揄翟視而不見。青織成,紋為搖翟的華麗服飾是皇太子妃才能穿的朝服,亦是身份的表征。但她不希罕,她只想要自由,只想自行選擇她想要的生活。

  她不禁想起揚州那個女孩,那個偷偷跟蹤她的偶像,發誓要掌握自己的命運,忠於自己信仰的女孩。

  然而命運就像是一首諷刺的詩歌,她不但沒能得到她夢想中的情人,反而弄得渾身是傷,並像只戰敗的公雞般屈服於命運的安排之下。

  為什麼事情非得如此發展不可?又為什麼她一定要敗給命運?

  這三段姻緣中又以西北方最好。

  揚州算命師的批字準得就跟詛咒似的,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她恨自己特殊的命盤,更恨李明擎。天下的女子多如過江之鯽,他為什麼執意非她不可?

  去他的命運!

  她發出一聲極不文雅的咒罵,恨不得撕碎擺在桌上的朝服。明天,明天她就要進宮了,而她甚至沒有權利說"不"。

  這算是報應嗎?過去她纏了尹律楓整整十年,搞得他生不如死,連說"不"的機會也沒有,只是一味地蹺頭逃命。

  現在他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她了吧?畢竟他生性風流,就算熱情也只是一時。

  瞬間她沮喪得想大叫,不明白命運為何要這樣捉弄她。她恨李明擎、恨尹律楓,恨所有限制住她的人,更恨自己仍舊渴望的心。

  從頭到尾她就是個傻子,明兒個她就要嫁給別人了,心中卻還存在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雅築。"

  心中的影子化為真實的身影。她猛然抬頭,映入眼簾的竟是她既愛又恨的容顏--尹律楓。

  "你來做什麼?"極度的沮喪使她口不擇言,無法抑制的挫折感更是快逼瘋她。"如果你是來恭賀我新婚快樂,那就不必了,我沒心情。"

  "雅築。"他向前跨了一步,不明白她為什麼突然變得這麼焦躁。

  "你一定很高興終於可以擺脫我吧?畢竟你得到了我的身體又可以不必負責任,天下還有比這更好的事嗎?"她繼續噴出淬毒的話,聽得尹律楓心痛不已。

  "我從未這麼想。"他再一步,高大的身影且即遮去大半燭光,只反映出錢雅築絕望的麗顏。

  "鬼才會相信你的話!"她掄起一雙小拳頭,拼命的捶打他的胸膛,捶痛了他的心。

  "把你的甜言蜜語留給其他女人,我不希罕,"她幾乎是失去理智的捶打,逼得尹律楓不得不捉住她的雙手,搖醒她的理智。

  "我愛你,雅築,我愛你。"他痛苦的看著她已然呆愕的臉,害怕會看見不相信的表情。他已經傷害她太多次,沒有把握她會相信他的告白。

  他愛她,這是真的嗎?

  數不清多少次,在她微醺的夢境果,總是不斷回響著這三個短暫的單音,然而每當一睜開眼,冰冷的現實便會打擊她的夢境,笑她的癡人說夢。

  如今這句她夢寐以求的告白就回響在耳際,她卻沒有狂喜的心情,只有絕望的分離。

  "該死的你,該死的你。"她的淚不禁奪眶而出,猛捶他的胸膛。"你知道我等你這句話多久了嗎?幾乎有一輩子那麼長......"她再也無力掙扎,疲倦使她使她像只倦鳥埋入他的胸膛。"來不及了,你現在才說這句話已經太晚,我明天就要進宮......"她哭得像個淚人兒,看得尹律楓心疼不已。

  "原諒我那該死的驕傲。"他捧起她的臉,吻干她的淚痕。"我早就愛上你,從你張大一雙清徹的瞳眸,好奇的看著這世界開始,我的心就失落了。"

  她也是。她依稀記得她的視線中老是出現一張帶有酒窩的笑臉,開心的逗著她玩,即使她只有一歲大,仍辨認得那人就是她日後的信仰。

  人會為了他所認定的信仰而終身追尋,至少她就是這種人。

  然而,她輸給了命運,輸給了時間,也輸給了他的驕傲。

  "抱著我,請你用力抱著我,就仿佛永不離開。"她抬頭凝視他的眼,將她從小愛到大的容顏刻入心版。"如果這是我們所能擁有的最後一晚。那麼,讓我們相擁直到天明。將我的名字刻入你的心底,永遠不要忘記。"

  他會的。愛就像胎記擦不掉亦揮不去,他至死都會記得她的容顏、她的名。

  "我們可以現在就離開。"即將失去她的恐懼使他不顧尹氏苑的安全,腦中想的只有如何保有她,。

  "再當一次逃犯?"她搖頭苦笑,表情和他一樣痛苦。"你明知道我無法如此自私,抗旨是條滔天大罪,我不能害錢家莊被滿門抄斬,而且你也是。"這裡不是大理,而是中原。在天子腳下生活的人們,每一個人都必須遵從大唐的戒律,除非太子願意收回成命。

  她是對的。他不能害尹氏苑走向滅絕的命運。他該怎麼辦?為何他不能早點清醒,非得等到手中的鳥兒飛走才知道恐慌,為什麼?

  "我真希望明天永遠不會到來。"她勾住他的脖子,主動獻上她的唇,馨香的氣味如同夏夜裡的花香,燃燒在這最後的夜。"愛我吧,讓我的記憶保有你身體的味道,不教黎明的陰影沖淡彼此的感覺。"握在手中的才是真實,那是一種近乎絕望的激情。

  顫抖的手指挑起顫動的欲望,不同的是,這次不是意志的輸贏之爭,而是更深刻的情感描繪。緩緩降下的雙唇勾起的不只是情欲狂潮,更是體內相融的血液。

  尹律楓從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可以像錢雅築一樣嵌入另一個人的靈魂。他曾以為身體就是身體,直到這剎那他才明白,原來有愛的接觸才是最美的接觸,才可能碰觸到潛藏於其下的靈魂。

  他們的愛欲是猛烈的,是絕望的。交錯的臂膀仿佛永不放手般緊緊纏繞在彼此的裸背,胸與胸之前亦沒有空隙,幾乎連成一線。

  在狂猛情潮的席卷下他們融入彼此的呼吸,喃喃的訴說著愛語,沒有謊言,亦不再堅持,只剩最真實的心情,回蕩在這最後的夜晚,共赴激情之路......

  事後他們靜靜相擁,直到一個尷尬的咳嗽聲提醒他們有人在場,他們才驚訝的分開。

  "麗清?"尹律楓先是錯愕,後是尷尬的連忙快速拉起絲被蓋住錢雅築裸露的上半身。

  "該死,你怎麼進來的?"要不是靠衛然幫忙,他根本突破不了重重的防線,守在外頭的禁衛軍最起碼有上百個。

  "直接走進來。"她回答得干脆,再次發現成王府二媳婦的頭銜非常好用。

  "你......"他已經說不出話來,再一次慶幸當年沒追求成功,否則難保沒有被嚇死的一天。

  "放心,我算好時間才進來的。"她嘿嘿的悶笑,笑得床上的兩人一陣尷尬,恨不得有地洞可鑽。

  "這是送你的禮物。"她順手丟了一個紅色錦囊給他,丟得他一愣一愣的。

  "這是什麼?"他蹙起眉頭看向手中的紅色錦囊,無法理解麗清的用意。

  "回去拆開來看就知道了,現在請你離開,我有些話要同錢姑娘說。"她的口氣雖溫和,但天生的英氣卻教人不得不從。不只錢雅築怕,就連尹律楓也怕她三分。

  但他知道麗清絕對不會傷害錢雅築,她的嘴巴雖利,心地卻很善良。

  不過他發現心地很"善良"的大美女正不懷好意的盯著他的裸胸看,擺明了不給他台階下。

  "麗清!"他只好狂吼,她這才甘心轉身讓他起床著衣。他敢發誓,他看見笑得發顫的肩膀。

  "別欺負她。"雖然明知她不會,尹律楓還是不放心的交代麗清,就怕錢雅築的身上會被她的利嘴給打穿個洞。

  "先擔心你自己吧。"她語重心長的警告著他的背影,明天勢必會有一場混戰發生。

  無奈地,她轉身走向床鋪,在錢雅築面前站定,帶給她一股無形的壓力。

  "用不著害羞,兩情相悅是很美的事。"她的霧眸和柔美的聲音奇異的穩定了錢雅築忐忑的心。

  她抬頭看向麗清,發現她真的很美,莫怪乎律楓哥會拚命追了她五年。

  "你真的決定進宮嗎?"她在錢雅築的床頭坐下,用下領指指圓桌上的揄翟。

  "我沒有別的選擇。"她也不想啊,但皇命難違,她又有什麼辦法呢。

  "若是有呢?"麗清果決的回答燃起了一線希望,錢雅築不敢置信的眨眨眼,呆呆的看著她。

  "若是有的話,你可願意拋棄現有的一切和眼前的榮華富貴,隨律楓浪跡天涯?"

  "願意。"她立刻沖口而出。

  "先別回答得太快,你不知道你即將失去的是什麼。"她毫不猶豫的回答教麗猜不由得搖頭。

  "不管會失去什麼,都沒有失去律楓哥來得苦。"

  最笨的回答,卻是至理名言,也是男人跟女人最大的不同。

  "律楓是個不學無術的家夥,你跟著他會吃很多苦哦。"說穿了他根本是個紈褲子弟。

  "我不怕。"又是一句蠢得可以的回答,一樣教麗清禁不住搖頭。

  "你們可能必須離開大唐,到一個陌生的國土重新開始,這樣也行嗎?"而這將會是磨難的開始。

  "行。"只要能和律楓哥在一起,任何地方都是天堂。

  "再也沒有錦衣玉食,再也沒有靠山,有的只剩粗茶淡飯,這也無所謂嗎?"

  "無所謂。"只要能和他相守一輩子,她什麼都可以忍受。

  幾句簡單的問答卻表明了她的心意。律楓真是好福氣,但願那混小子懂得珍惜。

  "只要能跟律楓哥長相廝守,再苦的日子我都願意過。"錢雅築堅定的雙眼流露出她的意願,麗清這才放下心。

  在愛情的領域裡,女人永遠比男人來得堅強,也來得癡傻。

  "我明白了,一切都交給我吧。"她接著在錢雅築的耳際丟下輕輕幾句,錢雅築的瞳孔倏然放大,欣喜若狂的望著她。

  她淡淡的微笑點頭,一雙霧眸寫滿了保證。



  江邊晨霧彌漫,猶如麗清平靜的眼眸。

  此時站在江邊的,不只是麗清一人,還有等待揚帆出發的巨大沙船及其主人。

  尹律楓不敢置信的望著江邊的大隊人馬,似乎每一個人都到齊了--除了要與她私奔的女主角外。

  一刻鍾之後,錢雅築在錢衛然的護送之下到達江邊,並且淚眼婆娑的與送行的人惜別。

  "二姊......"她哽咽的望向好久不見的錢雅蓉,為了替她踐行,她二姊和襲人不遠千裡從益州山區趕來,目的只是為了跟地說一聲:"保重。"

  "三小姐。"唐秋纏平靜的聲音引起她的注意。她看著她,幾乎認不出她就是昔日的跟班丫環。她記憶中的敏兒聰慧尖銳,跟眼前的女子大不相同。

  事實上,兩個人都變了--為愛情而改變。

  刁蠻驕縱的二姊因襲人而收斂其任性,尖銳又得理不饒人的敏兒則因任意情而變得沈靜。

  她不也變了嗎?愛情曾使她像個傻瓜般死追在尹律楓後頭,而後又在命運的捉弄下看清彼此的面容--那是隱含著縱容與矛盾的雙重愛戀。

  每個人都不懂愛情,卻又同時陷入愛情。

  "該出發了。"任意情輕聲的催促,要他們趁著漲潮時走人。

  "保重。"

  所有在場的人均不約而同說出同樣一句話,像是為他們的愛情下注腳--只有一個人例外。

  "沒有說再見就想逃嗎?"李明擎的聲音飄然而至,旁邊站著的正是缺席的李少儒。

  "李少儒,你--"這告密的小人!

  "住手,休得無禮!"李明擎威嚴的聲音有效的阻止了尹律楓沖動的拳頭,外帶狠毒的瞪視。"要不是少儒的求情,尹氏苑早就完蛋了,哪還有你叫囂的份?"

  與其說是求情不如說是斗智大賽。要不是少儒的歪理太厲害,他早就派人踏平尹氏苑和錢家莊。

  他想起昨日--

  "殿下,明君之道究竟為何?"李少儒沒頭沒腦就來這麼一句,教他一頭霧水。

  "以德服人。"他小心的回答,以免栽在他似是而非的道理上頭。他這個堂弟無事不登三寶殿,背後必定有鬼。

  "答得好。"李少儒擊扇,跟著又提出另一個問題。"倘若有一個人失蹤,而尋找她的雙方人馬,一個是不眠不休的找了她兩年,另一個則是草草找了三個月就了事,殿下認為哪一方可能比較有誠意?"

  "找了兩年的那一方。"李明擎僵硬的回答。

  "又如果這一個找了兩年的可憐蟲情願被關進地牢,還願意讓萬箭射死。您說這個被救的對象會不會感動?"

  "一定會。"李明擎答得咬牙切齒,恨不得拆了他堂弟狡滑的骨頭。

  "這個可憐蟲都已經這麼可憐了,還得被迫和他的心上人分開。您說,這還有天理嗎?"

  "放肆!"李明擎痛捶桌面,惱羞成怒的喝斥李少儒。

  "微臣不敢,微臣只是替殿下擔心,怕殿下遭天下人暗地恥笑而已。"他連忙打躬作揖,把責任推得干干淨淨。

  "誰敢取笑本宮?"找死嗎?

  "表面上是不敢,但公道自在人心,殿下不會不懂這個道理。"

  這只死狐狸,每一句話塞得他啞口無言。

  "你的意思是,本宮比不上尹律楓?"他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有理,但沒打算這麼快投降。

  "以殿下的條件,尹律楓根本連‘比'都談不上,但若以對錢姑娘的在意程度,恐怕......"

  "恐怕要比我強上好幾倍?"他帶刺的接話,恨死了他堂弟那張帶笑的臉。

  "殿下,君子有成人之美。更何況您一向自認為明君,普天之下具有鳳格的女子不乏其人,但對尹律楓來說,錢雅築卻是他今生唯一的依靠,即使是為她深陷囹圄也在所不辭。"

  "瞧你把他說得像個情癡似的,我就不信他肯為她赴湯蹈火。"李明擎哼道,一點也不相信風流成性的尹律楓會做這麼大的改變。

  "這您可要大大吃驚了,據我所知他們正打算私奔。"李少儒干脆出狠招,來個敗中求勝。

  "他們可真自私,不怕本宮下旨抄家?"李明擎勾起一個陰郁的笑容並眼帶凶光。

  "他們的確自私。"這兩個字正是他需要的開場白,他立刻把握住機會。"就因為他們自私,所以更能顯現出殿下的寬宏大量。我相信只要殿下肯放他們一馬,殿下的仁義之名必會不脛而走,這才是真正的以德服人。"

  說得可真好聽,他差點忘了少儒以詭辯著稱,除了他老婆之外,根本沒有人能講得過他,正所謂一物克一物。

  罷了,既然錢雅築堅持追隨尹律楓,就隨她去吧。留不住的女人只是徒增傷感而已,他堂堂一個東宮太子還怕找不到繼任人選嗎?

  只是他昨日的決定,在看到錢雅築那張精靈似的容顏時又忍不住動搖了。

  她真像個落入凡塵的精靈,只可惜她不屬於天上人間,只屬於她想待的地方--尹律楓的懷裡。

  "殿下。"錢雅築蒼白的臉猶如十二月的飄雪,她不敢想像錢家莊會遭到什麼命運。

  "不必擔心,我不至於對老弱婦孺下手,錢家莊很安全。"他歎口氣,語重心長的瞄了在場所有人一眼。連傳說中失蹤的任意情也出場了,看來不給大夥一個快樂結局還真不行。

  "我真不懂女人,更不懂你們所謂的愛情。幸福明明唾手可得,你們卻寧願為愛放棄一切,甚至遠走他鄉。"他邊說邊向李少儒打了個手勢,要他把手上的東西呈上來。

  "我相信有一天殿下必定會遇見一個真正愛你的女孩,告訴你那是什麼樣的感覺。"她興奮的淚眼婆娑,因為她知道最壞的一刻已經過去,至少她不必再為錢家莊擔心。

  "或許吧。"他將手上的東西轉交給錢雅築,算是最後的祝福。"

  "我的心胸不至於寬廣到可以容下情敵的臉,所以你們必須離開京城、離開大唐。"其實是聖旨已下,他也沒轍,更多要聖上不要再懲處他們的家眷,這已是最大恩惠。

  "打開來看看。"他要錢雅築打開畫軸,在卷軸完全攤開的一剎那,大夥全倒吸了一口氣。

  圖上的女孩正撩高裙擺,柳腰輕移的和湖水嬉戲,精靈似的俏臉寫滿了輕松愜意,正是三月三日拔楔當日的她!

  "殿下......"她噙著淚水,咬住下唇以免自己放聲大哭。她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如此的寵待?

  "這幅由少儒親繪的精靈戲水圖可算是我最後的祝福。保重了,我的戲水精靈。"就算是短暫的夢幻也好,至少他曾真正遇見過精靈。

  "你一定會後悔。"他輕捏她的面頰,要她別哭。

  "我已經後悔了。"說歸說,她還是將身體靠向尹律楓,待在她渴望的臂彎之中。

  他笑笑,隨後轉身消失在晨霧之中,臨行前還瀟灑的向背後揮手,揮別他短暫的夢幻。

  尹律楓不禁佩服起李明擎的寬宏大量。曾經他也和他一樣瀟灑,做過相同的揮別動作。如今,他再也無法如此瀟灑,對錢雅築的愛使他認清了自己,認清他的信仰。

  他和她一樣忠於彼此、忠於自己的信仰,所以才會等了她十七年而不自知。

  "最完美的結局,不是嗎?"

  麗清甜美的聲音飄過每一對愛侶的耳際,不同的個體卻有相同的感受。

  每一對戀人相愛的方式和過程或許不盡相同,但追求完美結局的心情卻是一模一樣。

  你問愛情究竟是什麼?恐怕沒有人能給你答案。

  因為愛,本來就沒有答案。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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