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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24:29

于晴 - 浪龍戲鳳(戲鳳四部曲之一)

「皇帝」?這行業好像還不賴!  
別瞧他一副玩世不恭、吊兒啷噹的浪蕩樣,扮起皇帝來,還真像個樣呢!  
只是怎麼大夥兒都深怕他娶不到老婆似的,  
後宮佳麗一個個往他身邊推嫌不夠,  
還在外宮招來一干子佳顏慫恿他蹧蹋,  
尤其是這個長得細皮嫩肉、眉清目秀的小喜子,  
唯恐他玷汙了他一代小太監之名似的,說啥也要找個女人教他嘗嘗葷……  
喝!真是愛說笑!他,浪是浪了點,對於女人嘛……可也挑得很!就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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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24:48

楔曲   

「……小聲點。要是驚動了聖駕,就算你有幾條小命也得去見閻王爺了。」緲緲香氣摻混著低斥聲,飄散在興慶宮內,躺在龍鳳長椅上的男子連身子也未動一下,被褥半滑下地。

「喜公公,皇上今兒個睡得可真熟,您瞧!咱們要不要為皇上拉上被?」侍衣的宮女玉翠低低詢問,卻遭來一頓白眼。

「敢情你是新來的?」小喜子瞠目,差點吐血身亡。「不拉上被,萬一皇上龍體犯恙,你們這群丫頭誰來頂這個罪?」他嘀嘀咕咕的輕步移向龍鳳長椅旁:「??是一些進宮白吃食的!」動作小心地輕抽起壓住的被褥,生怕驚動躺在椅上的男子。

「喜公公,都快五更天了,該不該叫醒皇上爺啦?」另名宮女蓉兒搭上了腔。她是剛進來的宮女,才十五歲,也是專服侍皇上更衣的。

剛進宮時,原以為皇帝老爺應是六、七十歲的年紀,沒想到新登基的主子才年近三十,相貌爾雅非凡、斯文沈穩,人品容貌皆萬中選一,難有匹敵之輩,就合該像是命中注定,該當上金壁皇朝的九五之尊,但──

人哪有十全十美的啊?這皇上他──壓根就是斷袖……宮女蓉兒掩住小嘴憋住差點溢出的哀怨歎息。

小喜子小心扶起男人壓住被褥的手臂,嘴裡依舊咕咕噥噥的:

「成天就會麻煩我這個小公公,早納嬪妃不就好了,何須成天待在興慶宮裡?又不是像我這假男人,我要是有那能力啊,早玩遍……啊!」他一抬眼,驚叫一聲就連滾帶爬的退了好幾步遠。

原先躺在龍鳳椅上的男子斯文地打了個哈欠,黑眸隨意地瞅了小喜子一眼。

「你當朕是鬼魅魍魎,嚇失魂了嗎?」他坐起身來,將被褥拋給小喜子。

「皇上爺……您早就醒了?」小喜子顫抖地問。

「嗯。」男子示意宮女上前更衣,垂下的眼閃著詭異的光彩。「朕不過才合合眼,就老聽見有蟲在耳邊叫。小喜子!你是對朕不滿?」

「不不不……奴才不敢。」小喜子五體投地全身打顫的蜷縮起來。「奴才只是………昨兒個夜裡碰上伺候太后的章公公,聽他提起了皇后的人選,太后心裡已有數了,除了皇親貴族外,也擬旨準備下召天下,擢選各地紅顏秀女入宮候著,奴才……奴才是為皇上高興啊……」

「哦!」男子的語氣不甚熱絡。侍衣的宮女玉翠悄悄瞟了一眼他的側顏,不由的紅煞了俏臉。明明就是個俊美無儔的皇帝爺,怎麼一點也不對美色動心呢?

見男子對這選妃的事似乎不怎麼感興趣,小喜子的臉有些泛起冷汗了。昨晚章公公言外之意要他在望駕前不經意的提起選妃這事,希望能引起皇上興趣,要是沒有………

他小喜子雖然對皇上有莫名的膽寒,但兩相權衡之下,還是鼓起勇氣豁出去了。「皇上登基為王不過半年,奴才跟著皇上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但從沒見皇上賜哪個宮女伺寢過……」他嚥了嚥口水,汗珠一顆一顆的落在地上,繼續囁嚅道:「這著實詭異的很,金壁皇朝一向傾漢化,漢人的皇帝常說「母儀天下」,國不可一日無母,然而皇上的後宮別說是皇后了,連個貴人、妃子都沒有,不得不教奴才打心底的……擔心。」差點衝口說「懷疑」了。其實他早就懷疑皇上的性向了。

「哦──」男子拖長音調,懶懶揚起眉頭。「聽你的口吻,倒是對漢人文化頗有研究。抬起頭來,朕想聽聽你還懂些什麼?」

小喜子畏畏縮縮地抬起汗濕的臉來,偷偷瞧了皇上一眼,見他神色自然,膽子就愈發的鼓脹了起來。說正格的,跟在皇上身旁半年,倒也沒見過他橫眉豎眼發起怒來的樣兒。

他的舌熱切擺動起來。「皇上,打我從章公公那裡聽來,這次擢選各地紅顏秀女共三千人尚只是初步預估數字;就算您一夜睡一個,十年也才輪過這麼一回。您有所不知,以前有位漢人皇帝後宮嬪妃五萬餘人,每每都不知該召誰伺寢,只好托付在羊車上頭,羊走到哪位嬪妃的門口,皇帝就陪著那妃子睡上一夜。這兩相比較之下,皇上您這還算小巫呢!」

男子含著笑意聽著,斥開了更衣的宮女。

「你倒懂的不少嘛。」

「這是當然!皇上喜歡漢人文化。當奴才的不多學著點,怎能伺候您呢?」小喜子喜孜孜地傻笑著。

「嗯。」男子勾了勾手指頭指著小喜子。「你過來。」

小喜子連忙匍伏前進是有賞賜嗎?

「朕賜你起身。」男子閒閒地注視小喜子起身後又恭退幾步。「不不,再上前點,你當朕是毒蛇猛獸嗎?叫你站過來就站過來。」

小喜子依言愈站愈近。近到眼看就要撞上皇上爺了。

「啊──」忽地,天旋地轉,只見小喜子已落在男人的懷裡;他彎著身子教皇上給抱著,銅鈴的眼瞪著皇上認真俯下的眼。

「皇上……」小喜子氣若遊絲,連動也不敢動。

「小喜子,您對漢人文化是認識的不少。你一定聽說過漢人皇帝裡也有斷袖之癖,喜好同美貌宦官親近的事?」

「啊──」小喜子啞然無聲,耳裡淨是宮女的低呼。

完了──他死定了,而且會死的很慘!

「瞧你這模樣,面紅齒白、杏眼小嘴,當個男子委實可惜了。你猜!朕覬覦你多久了?」

「呀──」小喜子傻眼了。兩腿抖如秋風。

「讓我想想……不如今晚就由你伺寢吧!」男子溫吞吞地微笑。

「皇上……奴才……是……太監……」他大概活不過今晚了,如果讓大後發現皇上對女人沒興趣的原因是他,鐵定今晚被毒啞毒瞎,然後扔到宮外餵狗!

男人的眼微瞇,鬆開猿臂,教小喜子直挺挺的跌在地上。「你是太監!?我倒覺得你是太后派來的內應奸細。」一旋身,坐回龍鳳長椅上。「清白女子五萬盡為一人給糟蹋;小喜子,若是你親人,你作何感想?」

「沒……沒什麼不好啊。」小喜子結結巴巴道:「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別說是我妹子了。就算有朝一日我娘親入了宮。我也會放鞭炮慶祝。」

男子雖面無怒色,但笑容收斂了些,揮了揮手。「沒你的事,出去吧。要再想討章公公的賞,朕就讓你伺寢。」

小喜子連滾帶爬的打開宮門,這時外頭飛快跌撞進一個人影。

章公公年有五十餘歲,動作還算矯捷,一進興慶宮,即刻伏拜了下來。

「皇上聖安。太后有令,請皇上立刻移駕昭陽宮。」章公公神色慌張的抬起頭。看著男子精光半射的眼。「皇上爺。金壁龍運圖史給賊……盜了去啦!」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0:25


  長安城──

  夕下時分,東四巷裡的長安百姓稀稀疏疏地,難得有人走進巷子裡。

  一名女子年近二十,從背影看來個頭中等,身穿深藍素色的棉織衣裙,款式不怎麼流行,像是普通人家的裝扮。她這時,正從馬車上下來,走進巷子裡。

  東四巷裡的店舖不多,約莫四、五家,大多是賣布、賣藥的。她匆匆略過較大的店面。走至巷底;巷底的右邊有小小的一扇木門──挺破舊的。她輕輕敲了敲,未久,乾巴巴的中年男子探出他那張小頭銳面的瘦臉。

  「是紅螺書房的許老闆麼?」女子開口問。

  中年男子朝她上下溜了一圈。「十二姑娘?」見女人點了頭,他才讓她進屋,隨即在門邊掛上綠色的帕子,輕輕的合上了門。

  屋內,堆積著如山高的舊書、舊畫,上頭佈滿蛛網灰塵,女子輕拍了拍堆在身旁書籍上的灰塵,惹來一陣輕嗆。

  「許老闆,您說的大秦版畫呢?」女子嘴裡迫不及待地問,手指像上了癮似地習慣的動了動,終是忍不住,埋在舊書堆裡翻找入眼的文書畫軸。

  長安城什麼行業都有,但販賣舊書的店卻是少之又少,一般賣不出去的書大多是拿去當草紙,要不就包東西去了,哪還能完整的保留下來?

  中年男子默不作聲的離開屋內,想必是去拿大秦版畫。

  女子使勁拍淨舊書上的灰塵,想挖寶書卻叫汙濁的空氣再度給薰嗆住;暖暖蜜色的臉頰沾了不少黑塵。她的容顏不若蓮萼,肌膚不比凝雪,算是平庸之姿,加上她的棉衣寬大更探不出身子的玲瓏曲線。

  總言之──她不是美女,自然也未搭上今年各地紅顏秀女入宮的名單上。

  「啊!」一聲驚叫溢出唇畔,只因太過沈迷翻找書畫,而沒發現一雙猿臂纏上了她的蠻腰,將她整個身子提抱了起來。

  濃郁的男性香味蓋過腐朽味兒,飄進她的嗅覺裡。

  「別怕,」她耳邊響起黏呼呼的媚音。「十二妹子,我是你錢哥哥……哎唷!」俐落的腳跟狠狠的踹中他的命根子,他痛呼一聲,顧不得懷裡抱著佳人,直接捧著下體跳來跳去。

  她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裙上塵埃。

  「你、你、你……想謀害我嗎?」錢奉堯顫抖的指著她,另一隻手還撫著痛處。混賬!該死!這個醜八怪想害他絕子絕孫嗎?

  「你是錢奉堯?」彎彎黑眸沈思了會,「就是那個登了三十二次門,我卻沒空搭理的錢家公子?」

  他暗地裡咬牙,深吸好幾口氣,才收起不雅的姿態,擠出輕浮的笑容。他原就細皮白肉的,俊逸的顏貌如宋玉再世,今兒個為了能生米煮成熟飯,特地換上瀟灑的絲織長衫,使自己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來都屬翩翩俊郎。

  這醜女是眼瞎了嗎?

  「十二妹子,前幾回登門不是拜訪,而是求親。」他露出憐憫的笑,輕搖手中紈扇。「瞧瞧你,都過了論及婚嫁的年歲,還成天埋在雕版裡。雕刻只能賺銀子,可不能在你獨守空閨的時候給你溫暖;等你嫁進我錢家門,你愛怎麼刻就怎麼刻,憑著我肚裡文采加上你雕版技術,必能冠於長安之首……」忽然,他住了口,見到她似笑非笑的神色。

  錢奉堯低低哼了一聲,他討厭醜女,尤其是那種捉摸不定的醜女。可惡!要不是為了她的雕版手藝,憑他堂堂錢家雕版第十二代傳人,沒事吃飽撐著娶個醜八怪回家成天對望嗎?

  可惡!可惡!馮府無子,但卻有二十個女兒,馮無鹽排行第十二,是二十個女兒裡唯一的醜女,適巧又過了婚嫁年齡,原以為登門向馮老頭求親是輕而易舉的事,哪裡知道那怪老頭死都不肯放手──

  「你要求親?行!聘金聘禮比照一般貴戶人家。除了十二不嫁,十三到二十你要哪個?」當初,馮老頭眼眨巴眨巴的望著他,像要他趕緊隨便娶一個回家,也好少吃馮府一口飯。

  天啊!他誰都想娶,就是不想娶這個「無鹽」回家!

  馮家女子個個容顏若芙蓉,尤其十六女,傳說是九天玄女下凡的美人兒,連西施見了她都會降格成東施,他早想一親肌膚;他閉了閉眼,忍住胸口上的心猿意馬。無所謂!等他今兒個先跟十二生米煮成熟飯.將來再把小姨子佔為己有──

  他嚥了嚥口水,一睜開眼是無鹽的臉蛋,他的視線移到她的身子,除去長相不談,方才抱住她的纖腰時,還真看不出她挺有曲線的,不如待會行動時手拿扇蓋住她的臉,眼不見為淨。腦袋瓜裡想著那九天玄女的十六妹子……他的眼濃濃濁濁的,陶醉起來,比起屋內的空氣還噁心,馮無??見他步步進逼,連忙警覺的退後。

  「錢公子,你想做啥?」

  「十二妹子,我可等不及啦!我這第三十三回登門求親可以等明兒個,現在讓我抱抱你,可別躲啊,這種地方你能躲哪兒去?」他一把抓了個空,馮無鹽拎起長裙跑到另一個死角去,大聲呼叫許老闆。

  「嘿嘿!你愛叫,我不阻止你,這是死巷,你愛叫多久就叫多久,反正待會兒你會叫的更厲害。我沒玩過良家婦女,但既然你就要是我娘子了,早破瓜晚破瓜都是由我來,不如現在破……」他瞪大了銅鈴。

  馮無鹽爬上了書堆最上頭,長裙下露出一截蜜色小腿肚。他向來愛女人凝雪肌膚,而她不是,她的膚色呈蜂蜜顏色,但細看之下,她的小腿肌細膩骨肉均勻,就連昨兒個夜裡睡過的煙花女也沒她的肌膚細緻。他抬起頭,瞇起眼看看她的臉蛋,是不怎麼好看,眼睛大了些,臉又偏小了些,但她的肌膚細膩又凝脂,不知摸起來是不是當真滑嫩銷魂?不自覺地,他伸出手探向她的小腿肚。

  馮無鹽見狀,一腳飛踢過去,卻教他給抓得正著,他面露奇怪的神色,她還來不及思索下一步,就驚叫出聲,整個人讓他給扯了下去。

  錢奉堯慾火焚身、血脈僨張。銷魂!真是銷魂!光是這麼一摸她滑膩細緻的小腿,酥癢就打從心頭鑽起,如萬頭蟻咬著他的心窩。他的喉間不住上下吞嚥,到目前為止,還沒哪個艷妓能教他巴不得立刻騎上去。只有她──

  「放開我!」馮無鹽斥道。

  「嘿嘿。你說放我便放,那還有得玩嗎?」也許,這丫頭對男人是個寶。人長得不好看,但一身骨肉卻足以撩起男人慾火。他俯近身,伸手欲扯開她的衣領。

  「錢公子!你不放我,是自找苦吃。」

  「嘿,就算吃黃蓮我都甘願,待會兒包你喊哥哥叫弟弟的,說不得還高興的昏死過去……呵呵!」話沒說完,伸向她的手臂卻引爆劇烈的疼痛,還來不及反映發生了何事?他細白的頸項就頂上了一把小刀子。

  「你……你哪兒冒出來的刀子?」他的眼珠暴睜。隨著她逼近的臉龐,傳來一陣她的體香,分不出是哪種花香──等等,生死關頭,他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他的眼斜睨著那把小刀,把柄是碧綠色的,上頭刻著馮字。

  「碧玉刀?」

  「錢公子認得這把刀?」馮無鹽輕蹙眉。

  「廢話!雕版者豈有不識馮派碧玉刀之理?」他沒好氣地說,不是捧她,而是實話實說。那把碧玉刀是馮家祖傳之寶,由它經手的版畫不下千件,傳到馮十二手裡,更是發揚光大起來。

  「你既然也是雕版師傅,怎會做出這種下流行徑?」她責備的瞪著他。

  幹嘛啊,難不成她還當雕版師傅合該個個都是吃齋念佛的單純人家嗎?他咬牙,細聲細氣的好言勸道:

  「好妹子,再下流的行徑也是為了你,你若當上我的妻子,憑著咱們二家的雕版技術,別說是區區長安了,就算是中原、邊疆,咱們都有法子打進去啊!」

  「哦?」她沈思了會,錢奉堯嚥了嚥口水,將頸子小心移開刀鋒,卻發現刀側隨著遊走方向移動。

  他恨恨地瞪了她一眼。「你要多想想,十二妹子!縱使你雕版技術高超,但沒人提供你圖式文采,雕出來的畫不過是死樣。我肚裡文采直逼詩聖仙,揮毫即畫四美圖,咱們是最好的搭配,我畫你雕,同心同力,這樣的作品才是活靈活現的。」他忍住滿腔怒火。誘之以利。

  一般來說,畫師與雕版匠能否溝通,是版畫成功的關鍵,沒錯,她雕出來的畫是長安城最出色的,但誰知道馮府的畫師哪時候會被挖角?

  馮無鹽無心地笑了笑:「我已逾婚嫁年歲,錢公子想娶妻,儘管另覓他人,我沒打算在馮姓之上冠上其他姓氏。」她偏著頭想了想,又說道:「至於馮府的畫師與雕版師傅能否溝通,就不勞錢公子費心了,現在;你必須承諾我,別丟雕版業的臉。」

  「什麼?」刀鋒微微滑進他的頸子,他痛得叫了起來。拜託,他丟不丟臉干她屁事啊?

  無鹽不耐地揮了揮手,嚇得錢奉堯冷汗直流。

  「我要你口頭承諾,只要你雕刻版畫的一日,就不能欺負良家婦女、不得行下三濫的勾當。」

  *        *         *

  馮老爺一生迎娶十房妻妾,雖膝下無子,卻有二十個女兒。打從去年十一嫁與鄰縣少康之家後,馮無鹽便成了馮家年齡最大卻仍待字閨中的黃花閨女。

  是沒人要嗎?

  舉個前年登門求親的趙姓公子──他在求親第十一回被拒後,狼狽的爬進馮家外牆,本想先強迫馮十二來個洞房之實,再行俗禮迎娶,哪裡知道還沒見到馮十二,就誤闖了馮九的閨房,在色慾熏心之下,佔了半推半就的馮九身子。

  隔日一早,他這個摧花大盜被架到馮老爺面前被迫娶了馮九。那時馮家尚未出閣的女兒一字排開守在馮老頭身旁,馮十二的在場使馮家其餘女兒的美貌平均值暴跌。

  她不醜,真的不醜,最多算是中人之姿。平凡的很,只怪送子娘娘將她送錯了地方。

  然而,馮十二醜不醜並不打緊,即使到了二十歲,依舊有人登門求親,就連迎娶了馮九的趙姓男子也數度欲染指這中人之姿的小姨子。

  原因只有一個──

  登門求親如趙錢等人,皆是從事雕版事業之後代。在長安城,雕版師不下上百,但出色的只有一個,是女性、是天才、是長安城諸多佛寺指明要的雕版女師,如今她年方二十,雕版出的版畫作品卻早已流出了長安城。

  以雕版事業而論,在漢人朝代還不算盛行,多由手抄。至金壁皇朝初時,佛教發揚光大,而雕版也逐漸盛行,有錢的人家供佛,抄寫經文已不再手抄,而雇雕版師刻印經文及插圖,其他如刻印肖章、單幅圖案也一一掀起了熱潮。

  在長安城中,上百雕版師僅靠接經文的刻印就足以維持生計,然而教人眼紅的是,佛寺將千佛圖、菩薩圖等單幅皆指定交給馮十二雕版。真他媽的王八羔子,馮老頭死不肯嫁馮十二,因為她是家中唯一的生計、唯一懂得理財的女兒,放了她就等於白白送人一棵搖錢樹,賠本生意馮老頭還是懂的。

  每天,馮老頭吃香喝辣睡大覺,不必理會生活是否困窘,只須每日一早睜眼喊聲:「十二!」馮無鹽便供給了他天堂般的生活。

  她要嫁,可以!除非等馮老頭二腿一蹬,升天去也。不過數數日子,大概還得等個二十來年,因為打從馮老頭發掘了自個女兒是雕版天才後,他就把自己身子養得健健康康、肥肥胖胖的。

  於是,馮府內,人人心知肚明,外頭的男人再怎麼卯足勁想追求馮十二都是疑心妄想,馮十二這一輩子只能守著冰冷的版畫過活──直到終老。

  可憐嗎?

  才不!

  馮無鹽行色匆匆地從東四巷走出來,橫在巷口是久候的馬車,樣式有些破舊,她朝車伕點了點頭,忙拉開車後市幔跳上去。

  「繞個圈子,再到市集。」她朝前方花色布幔後的車伕說道,確定馬車動了起來,才鬆了口氣,傾靠在車板子上。

  「怎麼啦?」車內尚有另一名女子,神態嬌憨,是人稱九天玄女下凡塵的馮十六。「瞧你渾身上下髒兮兮的,要是不知情的人還當你在地上滾過一圈,跟男人野去了。」

  馮無鹽難以置信地抬首。「這話你哪學來的?」

  「這還用學嗎?看也知道,要不是明白你迷版畫迷得緊,我還真以為你跟七姐一樣,同男人幽會斯混。」事實上,十二是有那本錢的。從這角度望去,十二的黑眼大大地、水汪汪地,深褐色的外衫撐著渾圓秀小的乳房,從沒人發現十二的腰比其他馮家女兒的腰還纖細。

  沒錯,十二是長得不漂亮,然而全身骨架生得好;馮九首次歸寧那日,趙姐夫也跟著回馮府,對十二依舊不死心,趁著十二回木屋,想再來當次摧花淫魔,但是沒得逞──因為沒料到十二雕版的刀子不離身,不過摸了她滑膩的肌膚一把後,便念念不忘那教他打從心底引起遐思的身子。染指十二,是趙姐夫三年來唯一的信念,氣得馮九打歸寧那日後就沒再回過馮府了。

  然,人終究沒十全十美的,十二再有才氣、再有教男人慾火焚身的胴體,但沒有西施貌,她這塊寶就像是和氏璧,沒有遇到慧眼識她的男人,她就永遠只算是個石頭。

  「若我憑著你幫我畫的畫像,進宮讓皇上爺選上了妃,討了他的歡心,你就不必再守著老爹,守著那棟大宅子,你愛嫁誰都行!」十六脫口而出。再過幾年,只怕連皇上下旨,都沒人願娶十二了。

  馮無鹽輕快地微笑:「我沒打算嫁人。」

  「不嫁人,你怎麼活得下去?」十六不可思議地望著無鹽。

  「不能活嗎?我都活過二十年了,怎會活不下去?」馮無鹽頗有興致地從車窗望著外頭晃眼即過的店舖。「你以為我沒盤算嗎?都算好啦!等爹百年之後,那時你們都已成親,我也該近五十歲,憑著日常存下的銀子,從長安到山東,應該足夠用了。」

  「山東?你去山東做啥?哪裡有你喜歡的人嗎?」

  馮無鹽眨眨眼,回過臉看她:「沒喜歡的人,但那兒有畫像石刻。」那是她畢生的心願。如果能再賺多一些,她還想踏遍全中原的足跡,尋找不同刻法的版畫;山東、四川、河南、山西都是畫像石的分佈區,也是版畫的一種,能一睹先人遺留下的版畫,是她一生的願望啊—

  旁人都以為她逾二十不嫁,全因親爹拒絕所有親事;以為她日夜雕刻版畫。是為馮家生計,但她從不覺辛苦,那是她的興趣。男子或是婚事在她心裡佔不了空間,她喜歡雕版、沈迷版畫的歷史之中,旁人一直以為她是受難者,她是嗎?只有她自個兒心裡明白。

  「等你到五十歲,那還會有人願意娶你嗎?」十六迷惑地問。

  價值觀不同無法溝通,無鹽輕歎口氣。拿起備好的獸面,那是元夜準備上市集用的,若不是十六執意逛市集,此刻她尚在木屋裡畫草圖。

  是的,她不僅會雕版,還會畫圖,是長安城各雕版師傅極欲挖角的畫師。他們都不知馮府的畫師身兼雕版、印刷,總以為馮十二雕刻出來的版畫,全是靠馮府畫師原圖的功勞。

  她的目光調向車窗外的遠方。何時,她才能償其心願踏上山東的土地呢?

  黑夜,湖光粼粼映著天上的圓月,一陣吵雜聲驚動了剛駛進湖面上的一艘樓船;船上甲板的前後約莫有十條漢子。有的盤腿而坐,有的前後巡邏,聞聲大夥不約同地全防備起來,警覺的環視湖面四周—

  在樓船的前方,零零落落地停了十來艘小船、畫舫,間以繩索連繫,上頭燈火通明,每艘船上起碼掛了四、五隻燈籠;而載有娼妓的花舫則末以繩索連接,獨立湯於湖面之上,鶯鶯燕燕個個提了小燈籠擠在甲板上,朝小船上的遊客拋眼使媚調戲。

  湖的右邊靠近岸邊,岸上人群更多,半空上懸著紅色的燈籠燦爛耀眼的光采由頭沒入另一端,其中擺攤子的、賣燈籠的、遊客、攤販全擠在一塊,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梭其間,說不出的熱鬧—

  「是元夜!」漢子中有名年輕的忽然開了口:「今兒個不正就是正月十五嗎?」

  另名漢子領了領首,笑道:「真的是元夜!許久未過元節,差點忘了這節慶日。」他躍上了樓船的二樓。二樓有五扇門,他走向中間那扇門,輕喚:「爺?」

  「進來。」

  漢子推開門,房裡極盡奢華之能。珍珠、寶石、象牙簪裝飾交織,滿地光輝;床上鋪著大紅氈、繡花被,床帳頭掛著各式精美的香囊、荷包,香料、香草味瀰漫全室,香氣襲人;床旁尚有紫檀木櫃,上頭刻有精雕雲龍,櫃上擺著玻璃水銀鏡子。

  坐在船房裡唯一椅子上的高大男子,一身華服。面容俊雅而含笑,笑容裡顯得有些孤傲。有些玩世不恭,有些……無害。

  漢子的眼光移至僵硬立在男人面前的男孩,只見他秀氣的臉正脹著通紅。顯然方纔他是不巧打擾了爺的「好事」。

  「有話就說。」龍天運詭笑,斜靠椅背,托腮睨著他,不可一世的神態盡表露於狂放的肢體之間。

  漢子張口欲言,卻教男孩狐假虎威搶了先機:「鄉野粗夫不知宮中禮儀,見著了皇上爺不先行跪拜之禮是要砍頭的!」

  漢子莫名其妙地瞧了男孩一眼。

  「小喜子,」龍天運懶洋洋地叫著他的名,讓他起了一陣顫。「朕時時刻刻都愛瞧著你的容貌,才帶你出宮的,出宮前朕同你說過些什麼啊?」

  小喜子呆了呆。「皇上……啊,不不不,爺!爺!」雙腿一軟,不由自主地跪了下來。「是小喜子一時不察喊錯了,請皇……爺恕罪,恕罪!」他五體投地伏在地上,瘦小的身子劇烈抖動。

  其實,皇上一點也不冷也不愛同屬下耍威嚴,但,莫名地,他就是怕這笑臉迎人的皇帝爺!

  皇上爺是一隻笑裡藏刀的笑面虎。

  初登基之時,他被派來服侍皇上爺,那時不瞭解皇上爺,老覺得他愛笑,除了笑還是笑,整個人給屬下的感覺是懶懶地、像是燒不開的溫吞水,說話也老愛用玩笑語氣,教人摸不透是真是假,反正橫看豎看就是沒皇帝天生該有的淩厲氣度威嚴。

  畢竟,龍天運原就不是以皇太子的身份養大的。

  半年前,先帝駕崩,依旨皇太子龍天煌登基為王,然而尚未坐穩王位,七日後竟在皇家苑囿,因狩獵摔馬而死,倘不及立儲,便由次子寧王天運繼位。

  坦白說,在太子未死之前,金壁皇朝皇子共有十二人、公主八人,先帝獨寵太子一人,其餘皇子、公主皆長年難得見上一面。他小喜子入宮才十年,也只見過幾位皇子數面,至於次子寧王則壓根不見蹤影;非但如此。寧王繼位後,他才知這皇帝爺連個王妃都沒有,身邊僅從寧王府裡帶來個女官服侍。

  原以為貓見頂虎位。遲早會露出馬腳來,哪裡知是眾人將虎錯當貓。

  皇上爺登基之後雖老擺著溫吞吞的笑容,像是和善可親的鄰家男子。偏這半年治理朝政時。笑裡總藏著把銳利的刀;聽不出是玩笑或是諷刺。在短短時間裡踢掉了貪官、換上了忠臣,改了宮內歪掉的上梁,糾正了宮裡太監收受好處的惡習。皇上爺始終浮著那無害的微笑,像在不經意間收拾淨金壁皇朝經年累月積下的垢病。他小喜子是打心裡的欽佩這皇上爺,但——

  就是一點奇怪。登基半年裡別說想立皇后,就連後宮妃子也沒見到個影兒。他怕,真的很怕!怕皇上爺對他這小太監起了興趣——

  「外頭何以熱鬧如斯?」龍天運泰若自然地,似乎不打算賜小喜子起身。

  「今兒個是上元節,城裡解禁三夜。爺可要停船一看?」漢子回答。

  「哦?」龍天運沈思了會,又是那抹詭笑對著小喜子。「小喜子,把窗打開給我瞧瞧。」

  「奴才領旨……遵命。」小喜子忠心耿耿一路爬行到牆旁,推開雕著龍形圖的窗子,因為位於樓船的二樓,所以從窗外望去顯得有點居高臨下。

  龍天運懶懶地注視窗外,「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唯唯諾諾的。

  伴君如伴虎一點也不假。

  「想不想上小船去玩玩?」

  「咦?」小喜子呆了呆,眼角又瞟到皇上那抹無害的笑,背脊忽然一陣涼。

  「起來吧!你進宮十年,想必很久不曾見過外頭花花世界。這可叫我心疼了;去弄張獸面過來,我帶你這心肝寶貝好好一遊元夜市集。」

  小喜子啞然失聲。皇上爺是不是又無聊了,怎麼成天就想玩他啊?是玩笑話或是真話,他可一點也看不出來……

  他美好的太監生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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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0:56


  「無鹽妹子,這兒龍蛇混雜,沒個人跟在身旁保護你,我可不安啊——別走那麼快啊,等等我,無鹽妹子啊——」摧人心肝的呼喚點點滴滴打進了船上正在聽曲的老百姓們;只見掛著蝴蝶燈籠藍色小船上的眾人,眼光拋棄了那正拉著二胡掙小錢的盲目老頭兒,有致一同的轉首改看從他們面前匆匆跑過的年輕姑娘,雖然這姑娘戴著獸面,但憑著她的身形,不難猜出她的身份。

  「那可不是馮家十二小姐嗎?」小船上一名剛從鄉下進城當學徒的小夥子開了口,話還沒說完,三年前娶進馮九的趙公子便緊隨而至,急急忙忙地踏上連接二艘小船的跳板。直追無鹽而去。

  「那……不是九小姐的夫婿嗎?」小夥子是錢家雕版小分店的學徒。打他靠人引薦進城學雕版後,每夜必捶胸頓足的後悔自個兒當初怎麼沒進馮派門下!

  馮派雕印技巧雖冠於長安城,但教他傾心的可不是技巧高下,而是十二小姐。十二小姐貌雖不美,可待人親切又有禮,他只是個錢派小小的學徒,但曾有幸同十二小姐談過一、二句話;沒法形容當時他的興奮之情,由於十二小姐的溫柔談吐在年少的心裡烙下了傾慕之心。

  他的濃眉皺了起來,忽然聽見身旁的師傅鐵口直斷:

  「緊跟著啊,一定是趙夫人不徐不緩的尾隨而來。」

  咦?小夥子睜圓了眼,果真瞧見大腹便便的貌美婦人像閒跺腳步似地從他們眼前晃過。

  「再下來,就是錢公子在前頭攔堵啦。」那小夥子又聽見船上人發表先知的能力「老套戲碼天天都在上演,重複重複再重複,他們玩不膩,咱們可看煩了。」有人又插了嘴。

  話雖如此,那小夥子卻發現小船上的眾人個個引頸翹盼,他順眼望去,看見十二小姐才逃到賣布的小船上,忽然冒出個穿金戴銀的輕佻男子,雙臂一環,就要將她抱個滿懷——

  小夥子瞪眼,正要衝上前救人,卻發現十二小姐像是早訓練有素似的,偏了身子一閃,躍上畫舫,撩起裙角奔進笙歌酒舞的群眾裡。

  「可惜!」眾人大為惋惜。

  「可惜什麼?」小夥子鬆了口氣,問道。

  「呵,小甲剛進城自然不懂,這碼戲起碼上演了五、六年,打十二姑娘及笄之後,凡舉城裡雕版師傅趙錢范王之後,哪個男人不想得到十二?就連趙公子也想染指自個兒的小姨子。」

  那年輕小夥子的眼裡噴出火焰。「那姓趙的想霸王硬上弓?」呸,他還不配得到十二小姐,那淫蟲!

  「小甲,你火氣旺啊?」站在他身旁的師傅不以為然的。「不只趙公子,只要城裡的雕版師傅哪個不想得到她啊?坦白說,馮十二已近雙十,若不是憑著一雙巧手,只怕還沒人會要她呢!」又不是什麼天仙國色的,真是!

  「啪」的一聲,那師傅眼瞪著大大地,看看眾人驚詫的神色,再遲疑地望向小甲怒火狂飆的年輕臉龐。

  「你……打我?」震驚過後,是憤怒。「他奶奶的,你這小小學徒也敢揍老子!是不想活了嗎?你有種!明兒個……不不,從現下起,你給我滾出我的店,瞧瞧誰敢收你……」話還沒說完,看見他又飛來一拳——

  「我可不在乎誰收不收我為徒,但誰要敢說十二小姐的不是,就是跟我小甲過不去!」

  在那師傅飛上天時,心頭還猶自納悶;奇了!他只是說說馮十二的閒話,干小甲屁事啊?

  夜過三更,船上市集尚未有收攤的跡象。

  如果有人問今晚最熱鬧的話題是啥?大概眾人會異口同聲的答道是那二柱香前忽然出現停錨在小船旁的樓船主人。

  說起那樓船,自然是極盡所能的華麗,即便只是映著蒙隴燭光,也能隱約瞧出樓船的尊貴,船身以上等木材所製,漆以金紅,船頭是龍像,加以雙層樓,非貴戶即皇族,在眾人的殷殷注目下,船主子不負眾望的出現在甲板上,居高臨下地睨著小船上混雜的市集。

  身約八尺的船主子戴著半張獸面,看不見容貌,但嘴角若有若無的揚起,分不清是諷笑或是輕笑。

  他一身綢緞,上頭以青綠、黃、棕、白等顏色織成花紋,並以白色聯珠及黃色授環節於其間;他的左手掌心裡玩弄著碩大的白色圓珠,色澤光潤而溫暖,頗似珍珠,在他的右手上起碼戴了三隻指環,一隻是罕見的玉石所製,一隻是嵌著紅寶石,另一隻則奇異的像是骨頭製品。

  他的身後立著一男一女—應是一男一女吧,男的高魁冷淡,膚色近乎全黑,而女的,卻是穿著一身的男裝,像是書懂打扮,但她眉目如畫,個兒嬌小,如畫中美人一般,不是女子難道是男人嗎?

  總之,那船主子混身上下擺明了就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金主,讓小販們個個摩拳擦掌,都想把握這一輩子都不見得撞得上的這一號人物,不好好撈上一筆,簡直太對不起自個兒祖宗三代了。

  「小喜子,你想先上哪兒啊?」船主子懶洋洋地詢問。

  「爺,」書僮盡職的開了口,聲音細尖:「這船上市集多是廉價之物。搬不上檯面的,配不上爺的身份。我倒聽說城裡每家青樓紅牌歌妓皆在元夜遊湖,爺不妨上花舫一看。」

  龍天運的黑眸似笑非笑地。「小喜子,你的消息倒是挺靈通的,沒出過大門也能教你挖出這些消息來。」

  「這是奴才該做的。」小喜子的臉垂下,無骨身子微微發顫。笑話!如果再不找一個女人給皇上爺解欲,很有可能今晚他就是那個伺寢的可憐人了!

  他怕?!真的很怕皇上爺喜好男色。綜合這半年來服侍皇上的點點滴滴,包括皇上爺不碰宮女,老是調戲於他;他真的懷疑總有一天,他的處男貞操會送進龍嘴裡。

  坦白說,他一向傾慕漢人王朝裡總有幾個呼風喚雨,爬到皇帝頭上的太監公公,而他的目標就是成為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如果再讓皇上爺玩下去,很快他就真要當九五之尊的枕邊人,他不要啊——

  所以今兒個夜裡必定要皇上爺懂得女人的好處!

  龍天運始終掛著笑意,瞧不出他的喜怒,他開口:

  「那你就帶路吧,小喜子。我倒想瞧瞧你能為本爺安排什麼樣的節目?」

  眾人眼巴巴地看著銀兩遠??而去。

  一個女書僮建議主子喝花酒?

  沒見過,算是開了眼界。

  未久,三更已過,原先獨立的花舫全搭上了小船,市集依舊,然而放浪形骸的氣氛正隨著深夜而逐漸擴散,王老五或是有心尋花的男子逐漸移向了湖上花舫。

  馮無鹽瞇起眼,掃望四周。她的眼力在黑夜裡不太好,本來打算找分散的十六,一時卻教小船上的肖形印給停留下腳步。小船上的肖形印以龍鳳虎為主圖,是外地的雕法,不常見,所以產生興趣。

  肖形即是富有濃厚圖案風味的刻畫,從小她最先接觸的就是肖形印,她擅刻獸類,因為肖形印相當的小,較損她的眼力,非必要已不再雕刻。

  「我就知道你在這裡,十二妹子—」錢奉堯低低柔柔的嗓音從無鹽身後響了起來,來不及反應便叫一雙猿臂給狠狠地抱了起來。

  她倒抽口氣,感覺自個兒懸空起來,還來不及呼救,嘴就教身後的男子給塢了起來。

  「十二妹子,打下午開始我想你想得緊啦,好不容易又逮到機會同你訴相思,這回不到天明我可不會放人啊!」錢奉堯的喉口不住吞嚥。

  軟玉溫香啊!沒想到他這麼好運,在無人注意之處逮到了她;幸虧早就跟老鴇在舫上訂了小房間,空間雖不大,但擠一擠也足夠讓她落紅。嘖嘖!想起來就銷魂,他想死了她渾圓有致的嬌軀,害他腦袋瓜子裡淨塞著她柔軟的身影,對其他鶯燕全失了胃口,今晚再不滿足一下自個兒的慾望,肯定會被慾火燒死。

  無鹽睜圓了眼,叫不出聲,只得用眼神向雕版師傅求救。雕版的小船上僅他一人而已,不向他求救,還能向誰?她的碧玉刀收到腰際的荷包裡頭,錢奉堯已有前車之監,手臂摀住她的嘴,只手緊纏住她的一雙柔夷,痛得她幾乎以為斷了骨頭。

  而後,她的眼睜得更大,眼巴巴望著姓錢的扔了一袋碎銀過去,跟那雕版師傅說道:「明兒個你愛怎麼嚼話,隨你去嚼,但今兒個夜裡不成。」他像篤定那雕版師傅不敢胡亂說話似地,開始扯著無鹽往花舫的跳板走去。再待下去,只怕會心癢難耐而在大庭廣眾之下要了她。瞧,光只是捉著她一雙滑不溜丟的小手,就叫他渾身火熱了起來。

  馮無鹽死命踢著腳,仍是站不穩地,一路被他拖著走。她的眼瞪著那雕版師傅收起了錢包,看了看她再默聲低頭,不發一言。

  她,是看錯了人嗎?她一向從雕版看人,因為這雕版師傅雕刻手法溫柔細緻,所以她忍不住停下多看了幾眼,以為是同道中人。

  她不屑地撇開臉。這樣的人不配雕版,她將目光移至愈發逼近的花舫,在姓錢的踏上二艘船接連的??板時,反而將這艘花舫裡的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花舫上有男有女,嬉笑怒罵,坦胸露背……花廳裡坐著一名男子,會注意到他是因先前樓船靠近時,她也曾好奇觀望過;那名男子像是窮極無聊的坐在那兒,身旁的鶯燕像褪了顏色,同他搭不上邊,這是瞬間的想法。而後她忽然見他懶洋洋的撇首,目光剛好對上她,像有半晌時間,他的唇畔浮起詭異的笑意。她眼一眨,才覺得他身後有抹黑影一晃即逝,下一刻她雙手得了空,整個身子重心不穩的撲跌在地上。

  「啊!」她低呼,發現她的跟前不知何時,佇立一名高大男子,一身黑衣,吐出的字言冷如冰。

  「滾。」

  「什、什麼?」錢奉堯尚怔怔地,他的臉脹紅,混合著未褪的慾望與憤怒。

  「你是打嘟兒殺來的程咬金?老子享樂干你屁事?」

  「滾。」這會兒聲音更沈了。「她不願,你不能強迫。」

  「你說啥我可不懂!」錢奉堯咬牙切齒。混帳東西:這黑臉漢子也是男人,理當明白男人欲頭上升卻殺出程咬金的痛苦。只差幾步。他便可財色兼得,沒理由在花了數兩銀子後無功而返。

  他的眼瞟到跌在黑臉漠子身後的無鹽。她面露驚恐而裙撩至小腿,他喉口又不住上下滾動。色慾火辣辣的曝光在他斯文的臉龐上。

  呸,今兒個夜裡要不到馮十二,他的名字倒過來寫。

  「你地想要女人?行!」錢奉堯從腰袋裡掏出碎銀掛在黑臉男子身上。「別跟我搶同一個,往後看。你要多少美人都成,去去去,別來打擾我!」銀光一閃,他啞然失聲的瞪著自己身上被削落的綬環。

  「接下來,就是頭。」黑臉男子簡潔地說,冷眼望著錢奉堯茫然的神色。

  「你還不快走?」馮無鹽的聲調抽緊。「再不走,這位英雄只怕要摘了你的頭顱,吊掛在樓船上。」

  錢奉堯遲緩地眨了眨眼,僵滯的腦袋瓜在如海棉吸收她話下之意後,目光調至不知何時爬起的無鹽身上。她臉戴半張獸面,衫裙沾泥,髻上的髮絲淩亂地落了好幾撮,緊抿的唇卻奇異地流露出性感,他再度嚥了嚥口水,在生死與慾望之間,選擇了前者。

  「在這長安城裡,還沒有我錢奉堯要不到的女人」他撂下狠話「你有種,敢跟老子搶女人!現下你有刀有劍,我奈何不了你,下回……啊」他驚叫一聲,連狠話也不及說完,便撐著被劃成十二條破布的長衫,狼狽而倉惶的逃走了。

  這黑臉男子算是她首次瞧見持劍的俠客。她一向難得出門一趟,就算出門,也多流連在書房或是雕版師傅那兒,如果說在她雕刻的技術中有什麼遺憾,就是對於人物的表達略嫌死氣沈沈,不是沒特別視察過人,但總覺得人人皆一模子印出,沒有其特殊之處。

  坦白說,就算見了錢奉堯二回面,依舊不清晰他的容貌。在她眼裡,只有高矮胖瘦之分、男女之別,其他別談面容是否美醜,就算見過的漢子站在她跟前。也不見得認得出來。

  見救命恩人不吭聲的走進花舫,馮無鹽急急撩起裙擺。跑步至他面前想道謝,卻在見了他的臉容後。呆住了。他的膚色近乎黑,唯一稱得上是白色只有在眼白部份。他的神態相當木然,看不出喜怒哀樂.這樣的長相不好雕───但有型。是個挑戰。

  「讓開。」他的唇幾乎沒掀起。

  「小女子還沒說過恩公的救命大德。」藏在她身後的手指上癮似地動了動,她想雕他,真的很想,她從沒這麼想主動雕刻一個人。她忍不住又道:「恩公可是長安人氏,近日可有工作在身?我願以二分銀子雇你一日……」

  話未完,跟前人影已然消失,如疾風掃過。

  「十二!」來不及尋救命恩公,無鹽循著人聲抬起臉,瞧見脫下獸面的馮十六氣喘籲籲的跑了過來。

  *        *         *

  「爺,若您有意,今兒個夜裡,奴才安排安排,讓月姑娘上樓船服侍您一夜。」小喜子低附在龍天運耳畔建議。

  就不信爺不動心:瞧瞧舫外甲板上儘是些坦胸露背的男女,就連他這小太監也能感覺外頭那股打得火熱勁,皇上爺是正常男子沒理由不生情慾的。

  「哦?」龍天運噙笑,勾了勾手指示意他貼近,見他有所猶豫,道:「你當我會吃了你嗎?附耳過來。」

  小喜子吞了吞口水,依言靠了過去。

  「你以為朕會擇中庸之姿而棄你這絕代佳人嗎?」他低低笑言,像是不知小喜子渾然起了一身寒意。

  「皇……爺……月姑娘可是長安城公認的美人兒,我……我這小奴才哪能比得上她,您饒了我吧,爺。」小喜子哭喪著臉。

  遲早,他會提前活活被皇上爺給嚇死!

  忽地,黑影一閃是燕奔回到皇上爺身後守著了。

  小喜子依舊不死心。「爺若不喜歡,小喜子再多跑跑城裡其它青樓,總會有一個合您眼的。」外頭依稀傳來放浪呻吟。爺會不心癢難耐。他拿頭當球踢!

  龍天運微笑,目光停在花舫外的一點。先前那受難的女子旁多了一名未戴獸面的女子,嬌貌如西施芙蓉,月光映著欺霜癸雪的白皙肌顏,雖然略嫌年輕,但美得不可方物。

  「花舫四周皆是青樓女子?」他忽然問道。

  「是是是。當然是。奴才都已打聽清楚。三更以後,良家女子大多回府。花舫若要生意興隆,下了花舫拉客也是有的……爺,您看上哪個啦?」

  「你同她比起來,是各有千秋。既然今晚有人代了你,你就不必伺寢。」他依舊面露笑意,起身。

  「爺,您還沒說看上哪個?」保證一柱香之前送到皇上爺面前供他玩用。老天:保佑他小喜子安然渡過此夜,感激不盡啊!

  「今兒個夜裡如你的意,就要了那舫外??板上那位沒戴獸面的姑娘吧。」他隨意說道,燕奔開道,先行離去。

  小喜子點頭如搗蒜,差點痛哭流涕起來。

  而隨後,當他轉頭看清是哪位花娘得此恩寵時,他的嘴巴張得大大的。

  他與她各有千秋!就憑那其貌不揚的女人?

  啊!難道……皇上爺半年未近女色,連帶連審美觀也給遺忘了嗎?

  *        *         *

  夜色匆匆。

  在樓船脫離市集擇岸而靠時。一名黑衣人立在岸旁靜靜地候著。

  約莫等了一柱半香時間後,眉目如畫的男孩一拐一拐地從霧中現形,急急跑來。在他的肩上扛著一團毯子。

  「燕將軍,還不快來幫我?」小喜子氣極敗壞叫道。

  黑衣人眉頭微皺,身形閃至小喜子面前,接過那一團毯子。「爺要的女人就在裡頭。差點,我就死在她手裡了」小喜子憤怒地低喊。要不是皇上爺千挑萬選。終於肯要一個女人,早將她千刀萬刮了。痛啊!他的腳丫子!

  「她曾動粗?這麼說,她不是花娘?」

  「唔,啊,」小喜子面露異色。「她怎會不是花娘!」

  燕奔一言不發,掀了毛毯一角。「你找錯人了。」

  「嗄?」

  「不是花娘。」面容端莊而秀麗,雖然平凡。但就是不像青樓女子。她的唇奇異地眼熟。

  是皇上要他救的那名女子:當時她雖戴半張獸面。但從她的唇形可以認出。小喜子吱吱唔唔了一會兒,才肯吐實。「她確實不是花娘,但半夜裡在花舫附近閒晃,也不見得是良家婦女。燕將軍,你也該知道皇上爺半年末近女色,好不容易他瞧上她了,就算是個良家婦女也該痛哭皇上的寵幸。」事實便是如此,天大地大皇上爺最大,她的貞節不算犧牲,能讓皇上爺挑上,是她的幸運。

  「不是她。」

  「對啦,我都承認她不是花娘了,她還敢用刀傷我,待會兒可要記得查看她還有沒啥玩意,小心傷了皇上爺……」小喜子攀上繩梯,見燕奔依然未有上來之勢,只得爬了幾梯便停下。他下望,道:「你還不快扛她上來,要皇上爺久等,誰來擔這罪?」

  「不是她。」

  半晌,小喜子停在那裡,嘴巴尚未合上,湖上的冷風颯颯吹遇,吹涼了他的口心。

  「不是她?」

  他的聲調再度起了頭。「皇上爺要的不是她。」

  「不……不可能!」小喜子叫道:「皇上爺要的是沒戴獸面的姑娘,我瞧去時,就是她啊!她身旁可沒別的人吶!」

  「皇上爺要的是她身邊沒戴獸面的美姑娘。」

  「你在開玩笑,燕將軍」小喜子激烈的反應。笑話,要是找錯人了,現下要他再去哪裡找那美姑娘啊?啊,等等,先前擒這娘們回來時,她身邊是有個十餘歲的姑娘,但那時那小姑娘是戴著獸面的吶,該不會皇上爺要的是她吧?」

  他就說,皇上爺怎會看上此等貨色的女子?

  但,若真找錯了人,今晚極有可能由他來伺侵……。

  「不……」他低語。他這輩子的目標是要當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吶。再者他也沒那癖好,若讓太后知道皇上爺對他有意,只怕他一回宮便暗地賜死。他不要啊!

  「燕將軍,這事你不必管。」他嚥了嚥口水,計劃由他腦袋瓜成形,絕對一舉數得。他瞧了瞧燕奔忠心耿耿的老實臉。大概不太可能跟他同流合汙,不如自己動手還來得快些。他清了清喉嚨,再度開口:

  「皇上爺禁慾太久,說不得會要了這女子,你先將她送進『春宮』裡,待我稟明皇上爺後,再作處置。」

  *        *         *

  濛濛夜色裡,樓船停泊在岸邊。

  在船甲板上幾名漢子依舊交替巡著,不同的是被吩咐下來,今晚不準上二樓打擾皇上爺。

  在樓船二樓有五間房,中央是龍天運獨自一間,在他左手邊的房間名謂春宮,內以腥紅與黑為主色,無多餘的贅物,只有一張釘死的小桌與大床,床可容二人以上,四角烏木床柱上雕著花樣,紅紗床幔低垂,看不清楚裡頭,但隱約像有人躺在內側。

  夜近四更天,龍天運方進了春宮。原本已遺忘在花舫上意外的驚喜,若不是小喜子提醒,倒忘了有這一樁事。

  未至床畔,就聞到了一股異香,香氣沁入骨子,能撩起男女情愁。龍天運原含笑的臉龐稍稍收斂了起來,目光瞧見桌上的薰爐散起裊裊白煙。

  那是勾起淫念的迷香。

  由於春宮向來是密閉式的,窗子不外開,因而迷香薰的愈久,是愈發地濃烈。

  龍天運唇畔恢復了玩世不恭的笑意。顯然是小喜子想的周全,恐他半年未近女色,忘了如何對女人燒起慾念,因而好心的助他一臂之力。

  他褪了上衣,露出赤身。撩開紅紗床幔,瞧見床上內側躺著一名女子,絲綢的被子完全凸顯了她的曲線,僅剩一頭清亮烏絲披於外。

  他依舊微笑,指尖順著她身子上的絲綢??,遊移至她的長相。她的長髮相當的柔順惹憐。撥開它的青絲,露出它的臉蛋

  他的笑容暫時停下。她的臉蛋是陌生的,是其貌不揚的,算不得丑,但貌相平凡,是誰將她放在床上的?

  是小喜子?

  「唔……」她低低呻吟,臉頰異常的通紅,顯然在房裡躺了一段時間,星眸半閉如半夢半醒,想都不用想又是小喜子的傑作。

  這不是他要的女人,小喜子搞些什麼玩意?難怪放了起性慾的迷香,是怕他對這貌凡女子起不了性趣而治罪嗎?

  他再秋了眼這女子的長相。對她是沒什麼興趣,也挺難想像花娘裡有這麼一株不起眼的白萼。

  他自幼曾習過武,迷香對他起不了什麼作用,就可憐她受了迷香之苦。倘若她要多嫌幾分錢,倒是可以讓手底下的人自個兒選擇。

  他本欲起身叫小喜子進門,後念她一身赤裸,便要拍了拍它的臉頰,喚她起身。

  掌心傳來微微抽痛,像麻酥了似地。她的臉頰滑潤而細緻,不由得順著她蜂蜜色的頸子一路滑行,她的肌理極具彈性。嬌軀玲瓏有致,胸小巧而渾圓,那掌心上的刺痛像蟲子鑽進他的膚下,開始了慾念的焚燒。

  他皺起眉,像是上了癮般的不受控制覆上她的乳房,帶笑的黑眸堆積深沈的慾念。

  他,想要她了。

  不是因為迷香.而是她擁有了一副好身子。鮮少有女子如她般,僅僅碰了她,就足以讓男人銷魂。

  「看著我。」他開口.微笑。

  她迷迷濛濛地張開了眼,順著他的話看著他。

  「差點,就錯失了你這塊寶。」他依然笑容滿面。「我無意順了小喜子的詭計。但倘若你取悅了我,就能如你所願得到你該有的報酬。」

  床鋪上的女子想蹙起眉頭,斥問他,卻發免喉嚨出不了聲。她啞了嗎?還是在夢裡?那男人的手怎能放在她身上,異常的熱……他俯下臉貼近她,卻沒靠近她的臉,而是吻上了她的胸!

  不行啊,她的刀呢?她的手臂提也提不起。如何拿刀?她意識模糊不清而恐慌的發現她的身子持續加溫中,是因為他嗎?那種熱氣叫她難受得緊,在被動的意識之下,竟發現她的身子如同飛蛾般緊跟著他的手。這是夢嗎?她甚至不識得這男的!

  隔著微睜的細縫裡,看見他高猛的身軀完全覆蓋上來,她驚恐的想要從喉間發出聲音阻止他,依舊是出不了聲──

  不,不要她的眼不由自主的緊合起來,咬牙忍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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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1:33


  東方灰濛濛的亮了起來……

  「爺……」小喜子在門外叫喚。

  「進來。」

  小喜子戰戰兢競的進了春宮,撲鼻而來的是亂入淫慾的味道,嗆得令人受不了。小喜子雖是太監.心頭也不由自主加快速度。連忙把門大開。

  「關上。」

  「啊?」小喜子這才注意到皇上爺仍在床上,赤著身,漂亮的眼顯得有些心不在焉地。也對.皇上爺尚未穿衣,會受涼的。

  「憐姑娘去端早膳了,奴才去叫她來服侍爺更衣。」他小心翼翼地瞧了床上內側一眼,女人是趴著躺在上頭,絲綢被單謹蓋在她的腰際,膚色是蜂色的,瞧不大清楚,因為她的長髮披散於上。不過確定的是她睡得很熟,那是當然嘛,被皇上爺折騰了近半夜……

  說是折騰,是因為他在門外守了很久的時間,他跟隨皇上爺僅有半年日子,但燕將軍跟女官鍾憐則從王爺時代跟隨至今,當然清楚皇上爺的作習──

  「青樓妓女?皇上爺雖愛美色,但不色淫,沒與相好女子共寢的習慣,你只須在外守著就成。」這是女官鍾憐的建議。換句話說,皇上爺頗有自制能力,不貪戀於肉慾之中,未多久自然會出房來。

  才怪哩!

  小喜子嘀嘀咕咕的抱怨。從三更天至東方魚肚白,這叫時間短啊?他在外頭都快凍死了,還不見門開,肯定是皇上爺太久不近女色了,索求無度,那娘們可憐啊!

  「不必喚她來。小喜子?」

  「奴才在。」眼角一瞄到皇上爺起身,立刻放下托盤.捧上衣杉。

  「你確定她是煙花女子?」

  「啊……她是:奴才確定她是。」小喜子嚇出一身冷汗。昨晚他下的藥應該恰如其分,讓那娘們一天一夜說不出話來是為了確保她能躺在那裡讓皇上爺享用不會多作掙扎,他特地加了少量足以讓腦子昏沈的藥迫她喝下,她應當是完全不會有任何反抗的舉動才是。

  他嚥了嚥口水,邊為皇上爺更衣,一雙眼溜到床上熟睡的女子,她的雙眉微蹙,一臉倦容,沒任何歡愉的模樣。反倒像被搾乾的??葫蘆……他忽然有些同情她了。

  「她尚是處子之身。」

  「嗄?」小喜子收回目光,??愕的張大嘴。

  「我是她第一個男人。」龍天運唇畔是帶著抹笑,但顯得有些不耐煩。「小喜子,我可曾說過我不碰良家婦女?」

  「是是……爺是提過。」完了,他死了,沒料到一個年約二十歲的女人還沒被人開過苞,他算是黴到家了,誰不好抓,偏抓上這等稀世珍寶。

  他的嘴在顫,為皇上更衣的手指更是晃的劇烈。

  「她……她才剛賣到花樓……奴才弄丟了爺想要的姑娘,所以……上花樓找,我瞧她剛進去,沒被人碰過……所以買她下來服侍爺一夜,好過她在花樓裡被人開苞後,還得連接幾位大爺的客……」他結結巴巴地,臉不敢抬。這種謊言不知皇上爺信服嗎?

  「哦?莫怪倒是生嫩得很。」似是信了,但卻又提眉,溫吞吞地說:「小喜子,你抖些什麼?是怕朕對你動起邪念嗎?」

  「不不……奴才怕藥湯要涼了,失了藥效。所以才……才緊張的。」

  「藥?」龍天運的目光教托盤上的藥杯給引了過去,過了會才道:「藥可以重煎,等她自個兒醒了,再送她回去吧。」

  「奴才遵命。」至此,小喜子力鬆了口氣,目送皇上爺出春宮了,他的貞操算逃過了一劫,全仗賴那娘們的「鼎力相助」……

  「皇上?」小喜子眨了眨眼,瞪著皇上爺在春宮門前忽停腳步。

  「你就在旁候著,別對她動手動腳的,等她醒來,多給幾錠銀子吧。」

  顯然,皇上爺是挺滿意那娘們的。「主子滿意是奴才的快樂。」小喜子喃喃道,愈發的認為自個兒是沒做錯。是青樓妓女、良家婦女都行,只要能討皇上爺開心,毀幾名女子的清白都不是問題。

  在春宮裡踱了半刻,依舊不見她醒來。有些不耐煩了,反正皇上爺也不知她究竟何時醒來。藥再煎多麻煩,不如現時就趕她下船吧。

  小喜子先大開房門透了氣,吹來的冷風冷醒了半趴在床上的無鹽.疲累的眼尚未掀起,忽感有人硬是揪起她的一頭長髮,逼她仰起臉來,隨即來人撬開了她的唇,灌進刺鼻的藥汁,她嗆了幾口,也吞了幾口,身子痛苦如同得了傷寒般,乾澀的眼掀了掀。映入眼廉的是眉目如畫的男孩。

  是他!

  就是他偷襲她!原以為十六是目標,所以先找機會讓十六逃走了,卻不料他一拳朝她打了過來!

  「你醒了倒好,省得待會兒還得扛你出船。」見她喝進藥汁,小喜子這才滿意地將瓷杯暫擱在小桌上。那藥汁是確保她的肚裡不會因昨夜而懷了龍種,不是他狠心,而是她的身份容質不配成為金壁皇朝未來的皇儲之母。

  不過應該感激她的,要不是皇上爺肯要了她來洩慾,只怕如今躺在這腥紅床上的就是他小喜子了。

  「瞧不出你倒是挺能媚惑爺的。」小喜子不解的嘀咕。

  他原以為即使下了迷香,多多少少能勾起皇上的情慾,不會怪罪他找錯人,而勉強將他湊合著用,卻沒想到皇上爺索求無度,可憐啊!

  「ㄏ……」無鹽睜大眼,摸著喉間。她發不出聲音來,是啞了嗎?可惡!她一拳打向小喜子,卻因四肢軟弱無力,整個身子因前傾而翻滾落地。

  小喜子跳開,皺起眉頭。「想動武?你有什麼損的?咱們爺可不是白佔你便宜的喲!銀子是少不了你的!」

  她的碧玉刀呢?無鹽喉口抽緊,只能發出「吱吱啊啊」的聲音,說不出連貫的句子。

  昨夜殘存的最後回憶是黑臉俠客救了她之後,十六尋到了她,十六的容貌一向是長安城茶餘飯後的話題。出門必惹登徒子。她不一樣,除了錢奉堯這等不死心的雕版世家之後,她幾乎連被調戲的經驗也不曾有過,所以才會將自己半張的獸面讓十六戴上了,而後回家的路途中卻遇上了這面容姣好的男孩……

  他綁架了她!

  又是一個雕版世家之後嗎?

  她咬牙,合上黑眼。她的嬌顏蒼白似起了病,渾身上下虛脫無力,很難過。他究竟下了什麼樣的藥?回憶雖在被綁架後停格了,但隱隱約約地明白她已非清白之身,在逃過了以往那些如錢王趙李的魔掌後,卻讓她被另一名男子佔有了,很可笑,但既然是無法避免的命運,那被誰侵犯都是一樣。

  「ㄏ……」她從喉間勉強發一音節。

  「放心,我可沒壞心到毒啞你一生,只是下了點藥,到了時辰自然會恢復。」小喜子將昨夜褪下的衫裙還給她。「還不快換上,難道想賴在這裡嗎?」

  老天祐他啊,昨晚一時心血來潮,從花舫裡討來迷香,讓皇上爺對她起了慾念,不然皇上爺怎會飢不擇食到這等地步嗎?他先行退出了房,讓她換上衣物。

  馮無鹽蹙眉,疲累的身子讓她有些頭昏眼花。他不是錢奉堯的人!昨晚若是錢奉堯毀她清白,那麼今早迎接的必定是錢馮二家的喜事。

  她靠著床柱,酸痛的爬起身來,換上皺巴巴的衫裙。昨夜真的沒多大記憶,就像是生了一場病,渾身除了不舒服之外,沒有其他特別的感覺,既然將來她既無成親打算,不必為某個男子守住清白的身子,那麼就不必要有罪惡感。

  先前不讓錢奉堯碰是因為她尚能守護自己,而今既然失去了貞操,再在意也是自鑽牛角尖,這是她的想法,但淡淡的遺憾仍然有……在穿衣的過程中,忽然瞥到小桌上的瓷杯,原本不舒服的病態已減輕了大半。

  「ㄏ……」她狼狽地撲上前,小心的捧起陶瓷杯;杯子的形態普通,但上頭彩繪刻紋,是秘戲圖,一男一女結合的圖貌,重點並不於此,而是上頭圖式刻紋精細,看不出是哪一派的。

  她想要!想要這杯子!想極了!

  她可以在合理範圍裡買下這杯子,而它將是她收藏品中最珍貴的另類小版畫。

  她抬起臉,首次正眼瞧著這「春宮」裡的擺設.她驚詫的低呼;先將小杯子收在原是放碧玉刀的荷包裡。隨即奔至牆旁。牆上立著巨幅木版刻畫,上頭亦屬秘戲圖,但與杯上圖紋不同,更顯放浪形骸,裸體人身雖在交合之中.卻將線條的彈力性表露無遺,相當的動感。在金壁皇朝裡能有這功力的雕版師傅不多,就她所知,幾乎沒有……無鹽輕輕撫過上頭交織的陰、陽刻法,鼻頭有些癢癢酥酥的,一般頗有知名的雕版師傅為了保護自己。多在作品印刷後,毀其木刻原品,換句話說是限量發行,以她來論,她雕印的插畫最多發行一千份,再多便是由他人來雕了,這是她偏執的地方。

  而現下的這幅木版刻晝卻是未經印刷的原版……如果說先前因清白被毀而帶來些許的遺憾,這會兒全教這木版刻畫給彌補了。

  她想要它!

  「喂,好了沒?」小喜子在門外喊道。

  她更想見這原作的師傅。

  「喂!」

  她瘦小的瓜子臉露出微笑,身子骨是有些不適,但無妨。今天所得到的比過去二十年都多,而失去的不過是小小的清白而已。

  「想賴在這裡啊?再不出來,就算你這娘們裸身,我照樣拖你下船。」小喜子在外恐嚇。

  她依依不捨地投了牆上版畫一眼,移步向前,而後推開門……

  *        *         *

  怪了,失貞的女子有必要高興到這地步嗎?小喜子懷疑地瞅著她如璨滿足的笑顏。沒搞錯吧?該不是想銀子想瘋了?

  「這一袋銀子你拿回家,馬車在岸旁等著你,別想多敲,快走快走。」小喜子催促她往梯子走下。

  出了門,她才知道這原來是一艘船,很眼熟,但沒什麼記憶,甲板上有幾名漢子,對她視若無睹。主子呢?她想見見這艘船的主子。

  「ㄏ……」她低低押住喉間,希望能說出幾句話來。至少能跟這裡的主子談判一下杯子的價錢及吐露她崇拜的興奮。

  「別吵,我不是說過等晚上你就能說話了。快快快,把銀子拿走吧……喂,把銀子拿走再跑啊……」小喜子忽然頓口,瞧見她拎裙跑向船橋的那幾名漢子前。

  「你想幹嘛?想找碴嗎?」他真是小覷她了,還當好打發哩。呸,她要敢在船上耍潑婦。就丟她下船……咦,她停在燕將軍跟前微笑幹嘛?瞧上那黑不溜丟的男人嗎?

  他疾步跑過去,卻發現幾名漢子擋向前,護著身後的皇上爺……

  完了。他死了!原打算趁著皇上爺還沒見到她之前,乾淨的處理掉她,沒想到皇上爺補眠還補的真快……

  「ㄏ……」無鹽激動地向燕奔比手畫腳的。

  燕奔看著她,再瞧瞧跑來的小喜子,不發一言。皇上爺就在身後,照理來說,她要抗議,應該是要找皇上才是……

  「喂喂!」小喜子扯住了她的藕臂,塞給她銀子。「快滾快滾,想要拉客,免談,滾滾滾。」

  無鹽瞪了他一眼,還給他銀子,同時指指燕奔。要不是他下藥,她怎會說不出話來?今天是失了貞操沒錯,但若能因此一睹雕版大師的風貌,貞操就屬微不足道,尤其又巧遇救命恩人……她不是想謝恩,而是期盼能夠畫他。

  她擅長畫花畫山畫水畫佛祖,就是不擅畫人,她的人物像始終有些死板板的,能完全畫出形態,但難抓神韻,這黑臉恩公的畫形不好畫,是項挑戰,也是唯一能讓她記住的長相。

  她的眉眼輕輕掃過其他漢子,二名面貌凶狠的男子站在前頭,後方的男子一身華服,面相……馬馬虎虎。皆歸一見就忘,沒能在她腦海停留。大師呢?也在其中嗎?

  「你幹嘛啊你?」小喜子愴惶大叫,不敢抬眼對上皇上爺那二道莫測高深的威目。如今驕陽之下,小小的臉。大大的眼是一覽無遺。完全……完全沒有美人相。皇上爺會不會因為他找了名庸姿俗粉的女人來,而判他罪刑?

  小喜子苦著哀怨的臉,想拖她下船,卻見她手肘一撞.狠狠地擊向他的腹部。

  「痛!」沒料到她會來這一招。

  無鹽不悅地抿著唇,瞪了他一眼又將注意力轉回燕奔上頭,她張嘴卻只能發出吱吱啞啞的聲音,她鎖眉,再試上幾回……

  「她不會說話嗎?」幾名的漢子身後忽傳出了懶洋洋的聲調。

  「她是……啞巴!」小喜子顧不得痛,連忙匍伏前進。

  「哦?」漢子恭退於後,龍天運緩緩邁動步伐向前。「照你說來,她被賣入青樓,又是啞女,這身世倒也挺可憐的。」

  「是……是滿可憐的。」小喜子頭不敢抬。感覺身旁那女人詫異地瞪著他。

  龍天運饒有興味的注視她,嘴裡卻再問:

  「燕奔,你識得她?」

  「不,奴才不識。」黑臉男子的嘴幾乎沒掀。

  無鹽輕蹙眉。昨夜是戴著獸面,所以他不識她,那該如何才能請他回馮府當人體像?無法可想之下,她舉臂想拉住這黑臉男子,卻忽教人一把拉住她的手腕。

  她抬首,卻見是個不相識的男人。

  他的唇抹笑,但未達眼底。

  「ㄏ……」主子?

  「可以這麼說。」龍天運微笑,滿意她的注意力終於轉移。她的手腕依舊如昨夜的滑膩銷魂,很難想像她能保持貞操到昨日。

  無鹽抽回手,從荷包裡拿出瓷杯。

  「ㄏ……」賣?

  「不,那不賣。」他看著她的唇形,含笑搖首。「我不缺錢,也不打算賣。」

  「ㄏ……」高價?

  「小喜子,多給她些錢,送她走。」

  「ㄏ……」無觀啞著聲說不出話來,目光盯著那秘戲圖的瓷杯。她捨不得啊,早知如此就偷就搶了,又何必跟他談?

  「走走!你引起爺注意的目的已經達到,還不快拿著你的銀子滾出去。」小喜子滿臉都是冷汗,如果不快快送走她,遲早從他嘴裡說出的謊言會愈滾愈大,壓死他自己。

  無鹽搖首,拒絕二袋銀子塞進她的手裡。她的眼瞇起,又將注意力轉回了燕奔身上。

  「ㄏ……」我的清白?她指指燕奔,再指自己,意謂是他佔了她的清白嗎?還是沒將龍天運放在眼裡。

  龍天運的笑容微收斂起來。他無意與燕奔比較,但首次,在眾目睽睽之下,他被一個女人冷落在旁了。

  「小喜子!」

  「奴才在……」那種懶懶的調子教他心驚。

  「今兒個燕奔是改頭換面了麼?」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詢問,而她的注意力依舊停在燕奔身上,沒將他當回事。是有些不是滋味,與他共赴巫山雲雨才沒幾刻鐘,便轉移了目標,她是第一個這麼做的女人。

  「咦?他還是老樣子啊。」小喜子抬眼看向燕奔,黑膚大眼,有稜有角的,身上的厚衫是舊衣,也沒換新嘛,皇上爺又不是沒長眼睛,自個兒不會看啊,還問他,真是!

  龍天運的目光若有所思地停在她渾圓有致的嬌軀上。

  「小喜子,留下她。」這話終於成功引起她的注意,她轉首,懷疑地??瞪著他。俊美的臉龐勾起微笑,她是長得不怎麼地,但她柔軟銷魂的身子尚停留在他的腦海中。

  可以留,但不會太久。

  「爺?」小喜子的臉垮下地。留下她?不會吧!這麼殘忍的事不會降臨在他身上吧?

  他揚眉閒閒對上她疑惑的黑眸。而後。疑惑轉為震驚不信!

  她明白了!

  昨夜是他佔有她的身軀。

  她還不算太笨。但有必要……這般震驚麼?龍天運的唇雖抹笑。但無疑地,他的自尊心悄悄地被她給打碎某個角落了。

  「不願意?」他面容露笑。「既然我是你第一個男人,就有權為你決定未來的生活。」

  「爺!」小喜子慘叫:「咱們……咱們出來是有其他事的啊!」

  「哦?」他目光停在無鹽身上,漫不經心地。「那今晚就由你服侍我吧。」一句話堵住了小喜子的抗議。

  「ㄏ……」

  「不要?」龍天運的眼懶懶地移至燕奔身上,再轉至她緊捧不放的瓷瓶。「瓷瓶是一對的,你想要?」見她遲疑了會,而後殷切點首,他微笑:「那咱們可以好好談一談。」他揚手,身後的漢子悄悄離去。

  撞牆啊……小喜子苦著臉,瞪著皇上爺!就算想送她下船也來不及啦!

  那是皇上爺下令開船的手勢!

  來不及了!他完了!他死定了!嗚……

  *        *         *

  樓船緩緩地駛離岸旁,因為風平浪靜,所以船房裡的男女幾乎感覺不到移動的跡象。

  男人傾坐在椅上,只手托腮,漂亮的眼注視臨危正坐在床沿的女子。她的雙手交疊在腿上,腰背直挺如木棒,規規矩矩的模樣如同良家婦女的表率。

  「ㄏ……」她的唇形是「談價」。

  一個剛失了貞操的女子不該只有這種反應。龍天運還是笑著。他俊雅溫文的顏貌自始至終浮著溫吞吞的笑意。

  無鹽略嫌不耐地瞅著他,如同在看螻蟻般,而後她蹙眉,想起那副木刻版畫。

  「ㄏ……」

  「我認字嗎?」龍天運揚眉看著她的唇形。他看起來像是不識字的莽夫嗎?這女人顯然是瞧扁了他,而且是瞧得相當的扁。「我雖不才,但還算識得幾個豆大的字。」見她站起身走近,指指桌上毛筆硯台。「哦?你會寫字?那倒難得。」他寬大的讓出椅子,讓她坐下。

  她的身子很香,原本以為是小喜子在「春宮」中放的香氣,原來是她身上帶香。

  墨已磨妥,她神態認真地揮毫……

  「為什麼?」

  他瞧見白紙上娟秀的字體後微笑了起來,總算回歸正題了。幾乎,他以為跟前的女子過度豪放到輕忽她的第一個男人。

  「選擇你,是我手下的失誤,但既然昨夜你取悅了我……」他忽然停口,發現她不耐煩地揮揮手,而後振筆疾飛起來。

  「為什麼你會有這對杯子?」

  他意味深長注視上頭的字,再瞧了她一會兒,才澀澀答道:「我相信只要你出得起價碼,想要多少對杯,都是相當容易的事。」

  她沈思了會,再寫:「那副木刻版畫也是屬於你的?」

  「木刻版畫?一個女人失了貞操後不該提有這種反常的問話。」他再度想拉回正題,卻遭她再度不耐地揮揮手,藉筆流暢的表達出她的意見。

  「我燎解。你的手下找錯了人,而我,不幸就是那個受難者。」

  龍天運沒了微笑,但口吻尚屬和緩。「你的說話挺有自信的。」受難者!這是首次,一個女人用這麼……可笑的說法來形容昨夜的相好。

  「你是雕版世家之後?」

  「不。」

  「你識得我嗎?」

  「我確信我不曾見過你。」他喃喃地說。

  輪到她微笑。

  「那麼,昨夜你的確是找錯人了。我猜得可正確?」

  他挑起眉,雙臂環胸的。「可以這麼說。」她的眼神像是一個容忍孩子頑皮的母親,如果她會開口說話,他會以為時光倒退二十年。而他除了金壁皇朝的太后之外,還多了一個娘親。瞧他為自己招惹來了什麼麻煩?

  她勾起他的注意,指了指紙上黑字。

  「你打哪兒討來那木刻版畫及瓷杯的?我想要它們,你出價,我買。」

  「我可以……考慮送你。」他確定得到完全的注意力,她大大的黑眼流露急切的渴望,不是對他,而是有價的玩意。

  對他而言,的確是受到相當的……侮辱。

  他喜歡女人,但不色淫,在登基之前,幾乎十年的時間他以平民百姓的身份踏遍五湖四海。沒有皇族的高帽壓在他身上,他依舊受人注目,不只出類的貌色、不只沈穩內斂的舉止,尚有與生俱來與渾然天成的氣度。所以不論走在哪兒,總有女子不由自主的鍾情於他。

  但她不一樣……視他為無物。

  他並未膚淺到以紅顏知己的多寡來論斷一名男子的出色與否,但向來習以為常的慣性忽然間遭人給毫不遲疑的鄙夷,任誰也無法輕忽這種……略有不服的心態吧?

  因此,興起了征服她的慾念。她是未破過身的女子,但有副得天獨厚的銷魂嬌身,今早以前壓根沒想留下她,昨夜她也確實是個好床伴,即使她的反應相當被動生澀;甚至幾近半昏睡狀態,從她身上得到的歡愉卻出乎意料之外。一向,他沒有留戀任何東西的習性,但現在他要留下她,直到……他厭煩為止。

  送我?她再度用那雙發亮的黑眸引起他的側目。

  「有何不可?」他自信的含笑,漂亮的眼染起春色。「很遺憾你不會說話,在某種時刻,女人發出的聲調相當的……悅耳。」

  「ㄏ……」她跳起來,推翻了桌側的卷軸,避開他探過來的魔掌。

  你想做什麼?她想從喉間發出憤怒的斥責聲,卻是連串的單音字!

  「在這房裡。你可以要任何東西,寶石、珍珠、瑪瑙,只要你抱得動的東西。你都可以拿走。包括這對秘戲雙杯及任何你想要的東西,它們不賣錢,只送人,而你想要它,就必須付出錢財以外的東西。例如,取悅我。」他從容的開出條件。

  登徒子!她的唇形一張一合,讓他清楚地瞧見。

  他保持耐心的微笑。登徒子總比視而不見好.正欲開口,船身卻微微動搖了起來,她瞠目,急急推開房裡唯一的窗。

  她倒抽口氣。

  船在動。青山綠山遙遙在望,卻有段距離。

  馮無鹽轉過身來,憤怒地握緊拳。

  她何時說要留下了?

  「爺!爺,不好啦!」小喜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

  「誰準你進來?」龍天運懶懶地說,瞧不出他的喜怒哀樂。

  小喜子顧不得那女人半趴在窗子上頭,急急請皇上爺出房。

  「不得了啦!」在船房外,他悄悄低語:「方纔我聽昨夜上岸玩樂的水手談起聖駕在早朝上頒旨廣徵天下紅顏秀女即日進宮,皇后娘娘正是太后那系的貴族之女!」

  「哦?」龍天運淡淡地曳長調子,像是事不關己。他的眼停在門內那個女子,瞧見她原本怒眼相對,而後像有什麼玩意吸引了她的注意。

  是掉落地上的畫軸。那是地圖。

  小喜子恐慌地爭取他的主意。「爺!您可知這代表什麼?有人篡位!有人趁著皇上爺您不在的時候篡位啦!咱們得立刻回宮。把那傢夥給揪出來。誰知道太后是不是給軟禁起來啦?奴才原以為只有漢人王朝才會出現篡位這檔子事,哪知咱們金壁皇朝竟也會染上漢人惡習!」小喜子激動地口沫橫飛。

  龍天運輕哼了哼,慢吞吞的拭去剛濺上臉龐的口沫,開口:

  「你倒挺忠心,為我擔心起江山來!」

  「那是當然!」小喜子沒法理解皇上爺的無關痛癢。「找龍運圖史可以慢來,但篡位可不是件玩笑事啦!」是誰?會是誰敢篡位?皇上的哪位兄弟?燕王?趙王還是康王?

  「想要篡位還得要有那本錢。」龍天運始終掛著莫測高深的微笑。「小喜子,你的忠心我是明白。你在哪兒找到啞姑娘的?」

  「咦?」小喜子迅速抬下了眼。話題怎麼扯到這上頭來?篡位跟那女人有啥關連?想是如此想,還是倉惶的重複剛開始的說詞:「奴才是從青樓裡找來……」

  「我可提過,不受旁人欺蝙我?」

  小喜子眉清目秀的臉龐立刻流露出恐慌。皇上爺雖然笑著,但不怒而威,那語氣分明已是發現了……

  「奴才罪該萬死!」他忙不叠地旬伏在地,抖著身子。「奴才……是奴才誤以為皇上爺要的是她……所以……所以就……強協她來……」等了半晌,皇上爺依舊沒反應,悄悄抬起眼角

  咦?跟前空無一人,皇上爺去哪兒?

  小喜子順著門靡看去,房裡聲音飄進耳裡。

  「找我?」龍天運微笑,走近她,看她重新生進椅內,不復先前的激動,伏筆寫了幾字,他俯前看了看後搖首:「我可不打算為了一個女人回頭。不不,我不在乎你願意出多少銀兩……」他收口,發現她將地固攤開,指指某處。

  「山東?沒錯。你倒聰明得緊,船是打算停泊在那兒。」龍天運兒她又是高興又是憂慮,大眼裡隱約有那抹狂熱。

  她考慮了會,掙扎再掙扎,從外貌的情緒上來看,似乎像是認了命,但眼角眉梢儘是……興奮?

  他再看她寫上:

  「好。」

  「好?」他挑起眉,喃喃:「我還自以為是地認為你因我而留下?」她聽見了他的自語。而不耐地自了他一眼。

  他不在意的聳肩:「畢竟,對於一個失了清白的女子而言。你該要求合理的

  「報酬!」

  報酬?

  「好比婚嫁?」他微笑。「我確信昨夜之前你不知男歡女愛。」

  她抬首,像要逃避什麼的撇開他的鎖目。

  我是青樓女子。不是嗎?她眼神閃動著反問。

  「你是嗎?」他又笑了。

  「當然是!我並不在乎是誰當了我第一個恩客,重點並不在這裡,你要去山東,我去。」這回她毫不遲疑地疾寫下來。

  龍天運腿起眼。他絕對確信為帝半年間,民間變化極大,他落伍了,真的落伍了。瞧瞧在他的腳下,長安女子毫無貞操觀念,跟前就是個表率,她甚至沒有攀龍附鳳的想法,若沒共同的目的,她一定追不及待的想擺脫他。

  在他擺脫了皇上的頭銜後,連個已逾婚嫁齡的女人都瞧不上他嗎?

  「你叫什麼名字?」首次,有了想要知道這看扁她的女子閨名的慾望。

  她又遲疑了。

  翠花?

  他輕笑:「不,你那俗得可笑的『花名』我並不打算知道。我要你的閨名,」

  面對她的疑惑,他笑容漾得更深。「你知道的,既然咱們必須在船上相處數月,沒有隱藏名字的必要,除非……你是哪家黃花閨女?」他的肩揚得高高的。

  她沈吟了會,贊同了他的看法。她寫下:

  「無鹽。」

  而後,她抬首瞧他,卻見原本浮著笑意的他,忽地收起了吊兒琅當的態度,無害的黑瞳迸出懾人的目光,灼灼地盯著那白紙黑字。

  「無鹽?」他刺人的眼轉而向她。「你叫無鹽?」

  她點頭,挺起纖弱的肩回視於他。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注視她好一會兒,向來帶笑的唇已不再抹笑了。他的眉頭深鎖半晌。如無視於她般,走出船房。

  她叫無鹽──

  原來她就是那個應天命而生的女子。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6:44


  兄帝沒,寧靜王替,天下平,金壁由此興;一女出,謂無鹽,得帝而毀之──

  金壁王朝龍運圖史第三世初卷

  他說,他要召見她。

  在船行數十日之後?

  「咱們爺決定要召見你。」小喜子重複,高傲的用語讓無鹽睫起眉頭,但未使小喜子打退堂鼓。

  「你只有二個選擇,自個兒去見爺或是被人扛著過去。」小喜子難得嚴肅的陳述,同時賞了一眼白眼給敢進「春宮」的首位男子李勇。

  若不是他,皇上爺又怎會爆發積壓多時的燥煩不耐呢?

  「小喜子,說得客氣點。」正幫無鹽磨墨的鍾憐開了口。

  「客氣?跟這不識好歹的娘們客氣什麼?就是對她太客氣了,咱們才會受災。尤其是你!」小喜子瞪著坐在椅凳上的李勇。「是誰準你進來的?」

  「啊?」貌似三十餘歲的李勇征征,脫口:「馮姑娘需要我……」

  「需要你?她需要的是爺!」他奶奶的,打他入宮以來,為了當最出色的公公,已沒再罵起髒話來,但今兒個實在忍不住了!

  一下午,李勇待在「春宮」裡,就好似躲在颱風眼裡,怎會瞭解他們這些在外頭的人是如何的熬過這下午?

  一直以來,他以為皇上爺修身養性已到神仙之境,老是笑笑笑,瞧不出喜怒哀樂,而今天皇上爺依舊是含笑,但卻明顯感受到他的煩躁之情。

  而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這娘們!

  小喜子咬牙,後悔極了當初哪人不好拐,偏偏拐上這奇怪的娘們!說她奇怪,

  是因為她放著出色的皇上爺不理,反而積極地在燕將軍跟前繞轉──

  就舉個例子來說吧。

  打從皇上爺決定留下她之後,就不再碰她,這點是出乎眾人意料之外。原以為皇上爺留下她的原因是為洩慾,他們這當人奴才的自然也很歡喜,畢竟皇上半年不近女色,如今恢復男兒雄風。足證他是正常的男人;至少對他小喜子而言,是件可喜的事,雖然此女貌不出色,性子地無一般閨秀文雅,當皇上的床仲有些……勉強,但皇上爺的品味再差,奴才地該一聲不吭的接受。

  然而,他實在是不明白皇上爺的心思。

  原以為拿來當漫漫長夜裡排遣寂寞的女人,竟然飛上枝頭當鳳凰,皇上沒碰她,卻遣了貼身女官鍾憐當她女僕,派李勇在「春宮」外守護她的安全。

  安全?船上誰敢碰她吶?這點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大夥都知她目前是皇上爺的女人,就算沒再上床,除非皇上爺有這意願將她賞賜給誰。不然誰敢動她!

  也因為無人敢動她,造就了她狂妄的舉止。

  也許她不清楚皇上爺縱容她到何種地步,但他實在瞧不下去了,真的。他是旁觀者清,每回下午她總會上甲板透氣,而皇上爺那時會往船橋上。

  初時,大夥是沒什麼感覺,而後卻不約而同的發現那娘們上甲板透氣必定會到船橋上去

  「爺看上的女子就是她?」當時,有人隅隅私語,不解皇上的眼光是何標準。

  她身上的衫裙略舊,貌色也屬中姿,發澤不錯,但僅此而已,就連她身後跟著的鍾憐也勝她三分。見她原本枉甲板上好奇的東張西望,指指哪兒鍾憐必會上前低聲解說,而後奇怪的事來了。

  她瞧見了船橋上的皇上爺,眼畔一亮,抬起裙疾步走上船橋,沒人攔她,因為她是皇上的女人。

  上了船橋,皇上爺像也注意到她了,旋過身偏頭瞧她。

  她微笑,上前──

  「啊!」觀望的漢子之中忽有人倒抽口氣,下巴有些脫臼。「她……的眼力是不是有問題?」

  她是上前迎向了龍天運,卻是走過了他身邊,對上了黑臉燕奔,朝著他興奮的比手畫腳。

  不敢相信吶!她竟然當著皇上爺的面!皇上呢!只須彈彈手指,這艘船上人可以盡為他而死,她膽敢無視皇上爺的存在!

  雖然皇上爺沒說話,但離他最近的小喜子卻明顯可見皇上爺的臉色有些青了。

  這還不打緊,但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同樣的場景重複上演,皇上爺的臉色一日不如一日.那事態可就大條了。

  私下曾跟皇上小心建言:

  「皇上爺若想要她,奴才立刻備妥一切。」

  「誰告訴你,我想要她了?」龍天運懶洋洋道,目光卻追尋熱切微笑的無鹽。

  她的微笑不是對他,而是燕奔。

  「那……等船一靠岸補資,奴才再上花樓找女人過來服侍皇上爺。」這回,他發誓絕對不再找一個頑固又奇怪的女人!

  「你當我是一日不可沒女人相陪嗎?」龍天運心不在焉地揮了揮手,斥退他。

  完了,皇上爺肯定是迷戀那娘們了。要不怎會連稱呼他為「皇上爺」沒責難呢?

  他也曾找過燕將軍,要他少出現在甲板上,或許那娘們會「退而求其次」的看見皇上爺的存在。

  燕奔只是靜靜地沈默了會,道:

  「我身負皇上安全重任,皇上到哪兒我便跟到哪兒,由不得我作主。」

  嘖──帝不急,急死太監。

  總之,皇上爺死不承認,但煩躁不悅卻逐漸顯露出來,直到今日下午鍾憐從「春宮」探了個頭出來,要守在門外的李勇進去,船上多日來的死氣沈沈終於得以爆發。

  鍾憐不知說了些什麼,李勇進去了,然後門關,再也沒有任何聲息。

  當時,他之所以目睹了一切,是因為他是順著皇上爺的目光看去的。

  雖然那娘們每日下午必上船橋找燕奔,但皇上爺並沒因此不再出來,反而在船橋上的時間待得更久;沒人發覺,因為皇上爺掩飾得當,但逃不過小喜子敏銳的眼,皇上爺在等她。

  而今兒個下午李勇進房後,她卻沒再上過甲板。

  皇上爺的臉色……隱約的透露出鐵青。

  「奇……奇了……今兒個馮姑娘沒出來透氣……奴才還是去看看的好……」小喜子結巴道,試圖讓皇上爺平息怒氣。

  龍天運不可置否.卻忽然問道:「小喜子,你倒說說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能做些什麼事?」

  「這……皇上爺,您忘了還有一個鍾憐也在裡頭啊?」小喜子苦著臉,真想極胸頓足一番,他怪那娘們,更怪自己當初為何要抓她來,他誰都怪,就是不敢怪皇上爺的品味。

  「小喜子?」

  「爺,他倆還能做些什麼?李勇的品味哪像您……我是說,李勇忠心得很,他的先祖雖被先皇眨為庶民,但血緣畢竟歸屈金壁皇族之人,他絕對對您忠心,不敢有所逾矩。」

  就算今兒個那娘們是天仙絕色,李勇也絕不敢碰她。金壁皇族的血緣連繫強悍於漢人,也因此一旦拱出來的皇帝,絕對受皇族死命的效忠,李勇就算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會碰她,皇上爺也該明白其理,卻教妒忌蒙做了心智。

  妒忌?就憑那娘們也配得到皇上爺的妒忌?

  時至夕陽西下,明顯可感船上烏雲密佈,尤其近皇上爺十步距離之內,足以聞到那股緊張的氣味。

  船上漢子雖沒表態出皇上的失常,但確實感受到這是皇上爺不曾展現的另一面貌。然,一個人的忍耐度是有極限的,當皇上爺吩咐要見她時,他真是鬆了口至少烏雲不必再罩在他上頭,要受罪該由當事者去承搪。

  他特地先在廚房裡調好藥份,就等她一進皇上爺的肩,他就可以開始慢慢煎藥了,他預估這回皇上爺的寵幸,大概要到明兒個早上才會結束。

  他真的問過自己幾百回了,皇上爺怎會……喜歡上這種娘們?

  今兒個,他一進「春宮」,特別將目光停在鹽身上,以往只驚鴻一瞥,沒細心打量過,所以這回看得仔細,希望能看出她究竟有何魅力能引發皇上爺的妒忌心。

  她正在桌前繪丹青,而鍾憐在旁調著顏料,李勇呢?小喜子瞪大眼目,見到他目不旁視的坐在椅凳上,活像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俑像,小喜子啞然,回首瞪著無鹽。

  她的容顏如蓮粵,但黑眼乍看之下略嫌大了些。沒白白如月.卻如秋水般清清冷冷明淨澄亮。看來,是個好人家的姑娘。

  小喜子忽然有些同情她了!真的!她的儀態端莊,雖然還不足以匹他的皇上爺,但至少依她的條件是能嫁進不錯的人家,可惜她非完璧之身,而皇上再迷戀她的身子,也萬萬不會帶她回宮的,可憐啊!

  但他的同情心只到跟她「交談」之後。

  胚,這種女人沒人要是有道理的,她的傲慢足以讓任何對她有意的男人怯步。

  在他表明了皇上節要召見她之後,瞧!她竟然向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當他不存在似地又埋首繪像。

  該死的!她像他的主子般的斥退他!她以為她是誰啊?

  「小喜子你這是幹嘛?」鍾憐及時喝住了小喜子的逼進。

  「爺要她,她不走,我就扛她走。」他威脅道。

  「爺準你扛小姐了嗎?」鍾憐低問道:「不怕爺責難?」

  「要是你守在爺身旁一個下午,也寧願遭爺的責難,只要將她扛過去,不然遭殃的是船上大夥。」

  無監抬首,皺了眉頭。

  「ㄏ……」你的主子找我有事?

  「你說啥?」他沒好氣地問。

  鍾憐微笑,看懂她的唇形,代小喜子圓滑的回答:「必定是有關靠岸之事。這數十日小姐是穿我修改過的衣裙,爺肯定是想為你換幾套新衣,不不,您別拒絕,這是你應得的,再者,你須要些什麼,可以列張單子,等下船補貨時,順便幫你買上。」

  無鹽沈吟了會。不想在往山東的旅途上.不再與龍天運見面,但在船上渡過頭幾日後,離家旅行的新鮮感已過,終日唯一的興趣是「說服」燕奔,能讓她繪上一繪,除此之外是真的無趣了些。尤其她已將下一部的版畫分套草圖都反覆推演過一回,可以實地雕了。

  她的眼瞟視到牆上那幅巨形木刻版畫上頭。「春宮」裡腥紅淫惑的擺設打她住進來之後,都收拾起來了,唯獨這幅版畫捨不得取下。每日都在研究牆上版畫的列法,幾乎連細微之處都刻在腦海裡,而對這師傅的唯一線索是在版畫右下角刻印一個小小的「龍」。

  她自然推敲這師傅之姓是龍。

  龍什麼?她曾見過的版畫中並無龍姓師傅。問他們的主子可會知道嗎?那日,依他的回答像是買來的,他可會記得在何處買嗎?無鹽存桌面上輕敲了敲手指,而後點首。

  也好,如他尚記得在何處買來,等地在山東回長安的路上,可以轉個方向,至於路費……

  先不想了。她小心的吹了吹畫中未乾的顏料,起身將晝紙捲起來交給李勇。

  「啊?給我?」李勇又征了征。

  無鹽璨笑點頭。

  「你肯定是皇上爺下一個目標。」小喜子目賭此景,喃喃對著李勇說道。隨即大鬆口氣,她能自己走是最好的了。

  待無鹽在繭紙上提了幾筆之後,便跟著小喜子出房門,留下那當人像的李勇,

  他凝望門口半晌,才低下頭,攤開挪畫紙。

  畫中男子坐在椅凳之上,雙目炯炯卻隱含殺機,濃眉寬臉,似是老實,然身軀魁武彪悍,分明懂武,雖略嫌呆板,但……已相當神似於他。

  李勇睹起眼瞪了會,才收起畫紙,跟著走出房。

  *        *         *

  「我以為『春宮』裡有樂子可尋.你不會來了。」龍天運皮笑肉不笑,目光冷淡地瞧向尾隨而來的小喜子及錘憐,他擺了擺手。「出去,沒我的吩咐,不準進來。」

  「ㄏ……」來不及阻止,小喜子及鍾憐即合上房門。無鹽瞪了門老半晌,早該明白連鍾憐也是忠於他的。

  「我令你害怕嗎?」他的聲音近到幾乎讓無鹽彈跳起來,溫熱的鼻息吹在她的額上。她駭了一跳,回過身,卻發現不知何時.他貼近她的身子,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

  「ㄏ……」她退向房門,反而讓他步步進逼,最後夾在牆與他之間。許久未見,他似乎不太……高興?這用詞是含蓄了些,但他雖含笑,卻散發悍戾之氣,不太像數十日前所接觸過的他。

  「我忘了你不會說話。」他揚眉,雙手抵在她身後的門板上,俯頭逼近她的

  「ㄏ……」她張口,他詭笑,忽然封住她的朱唇。

  她瞠目,他的手臂復上她的蠻腰,將她提了起來。

  「你的反應可以接受。」他沒親太久即抽回,瞧見她果然震驚的神色,心平氣和的微笑。她的唇相當的生澀細緻一如她的身軀,上回與她相好,並沒有吻她,那時他喜歡她曼妙的嬌軀,但不包括她的姿色,但現在,他想他改變主意了。

  他神態自若的捉住她迎面揮來的手掌,那種酥麻的慾望鑽進他的肉體裡。

  他瞇起眼,像在自言:「我一直想再確定你是否真加那夜般的銷魂……」

  她倒抽口氣,開始掙動身子。

  他鎖眉,挺納悶她能輕易地撩撥他的慾望。

  「ㄏ……」

  「不會說話,嗯?」他嘴裡說道:「那很好,用強不必擔心你叫人來。」她驚惶失措的模樣確是能暫時撫平他的怒氣。

  「我幾乎以為你並不在乎是誰上了你。」他的用詞粗俗,無鹽瞪大眼。他聳肩。「事實上,如果沒有落紅證實你的清白,我會以為除我之外,尚有其他男子碰過你。」

  「ㄏ……」他想幹嘛?

  「我想我已經受夠了你的視若無睹。」他始終笑著,只手卻滑進她的裙內,攀上她的小腿肚。「我們是不是該討論一下船資的問題?」

  她叫了出來。憤怒地想踢開他。她可以遺忘她如何失去貞操.但不表示可以再讓他碰!天知道那夜她根本沒有任何記憶。現在這種感悅……並不是很噁心.至少沒有錢奉堯摸她的那種惡感,有些熟悉,甚至……印象中似乎有人這樣喚過她。

  「不說話?那表示同意討論了?」他自言自語:「你家居應在長安,可有任何等待你的男人?」

  她緊閉唇,不發一語。溫熱大手沿著細滑的肌理攀上她的大腿,她驚呼,發覺奇怪的神色在他臉上一閃而逝,如錢奉堯那回捉住她的小腿肚般。

  她迅速搖了搖頭,一頭青絲原本紮了起來,如今卻散亂幾撮。有些奇特,但她覺得有些不太舒服。

  「這才是好女孩。」他喃喃,帶欲的神態卻與所說的話背道而馳。

  她的臉有些發熱,但指指地下,希望能接觸地面。

  「不,我們還沒討論船費問題。你想去山東?」

  這回,她乖乖點頭,倒令他挑高眉頭。

  「這艘船的目的地確實在山東,雖是順路,但船資是必須談清楚的。你上船時並沒帶任何值錢的玩意,你該如何償付?」那大言不慚的語氣差點讓無鹽撲上去狠狠地扁他一拳。

  他這話像是她死皮賴臉的要求他似地,當初可是他強留她在船上,只是讓她發現了山東是這艘船的終站,這才心甘情願的留下,且……他……強佔了她的身子,她卻沒有要任何的報償、沒有抗議,甚至願意……和平相處,這還不夠嗎?

  他看出了她的想法,微笑:「不算強佔,那晚你並無任何掙扎的徵兆。」

  胡扯!她想反抗,只是毫無氣力!

  「我不否認迷戀你的身子,但不強取。」他停頓了會,將數十日來周密思慮下的結論說出口:「那就只有成親一途了。」忽感懷裡撩他情慾的嬌軀僵直起來了。

  她的唇張了又掀,掀了又張。

  他的笑容漾深。「想想看你腹中的孩子。」

  無鹽的臉白了。孩子?她沒有想過這問題,她的月事……似乎遲了一月有餘。粒粒細汗冒出蜂色的臉頰,她覺得有些想吐,老天爺,孩子吶!她並不是很討厭小孩,但真的沒想過她會有孩子。

  她已有不成親的打算了,想想她的計畫——等親爹百年歸天之後,她要去山東、要去任何有版畫的地方,有了夫婿有了孩子,那等於是另一座……牢籠。一輩子相夫教子,一輩子以夫為命。

  她面容慘白地瞪著他。因為他一時的情慾害慘她一生,她會恨死他的,孩子……如果只生養孩子,由她帶大。會不會方便些?

  「想都別想。」她的想法還算能摸透,龍天運忽感頭痛起來,他放下她,退離幾步。「你若有孩子,只能從龍姓。」

  龍?她的思考迅速由煩人的生養問題跳到姓氏上頭。

  他挑眉,雙手斂於身後。「我姓龍,你不知道?」他真的被忽視的很嚴重。他澀聲道:「我相信你的女僕曾跟你提過。」

  鍾憐似乎有談及過,但當時她心不在焉。

  她主動上前,神態有些驚詫。

  會不會有一個可能?他,眼前這個姓龍的男人,是那幅木刻版畫的創作者?龍姓少見,他雕刻的機率很大……

  「ㄏ……」

  他皺起眉,看著她的唇形。話題何時轉變了?

  「不,那版畫不是買來的。你若想要,可以,等你成龍氏。它就是你的了。」

  不是買來的?那就是他自個兒雕刻的了?無鹽如璨的笑顏浮現,清冷的黑眸染起折服的光彩。忽然。他在她眼裡。不再是那麼的……馬馬虎虎不入眼了……

  龍天運瞧著她面容轉換情緒。最後浮起笑容,這回是針對他而笑。

  她的容貌不比西施,但笑靨顯得年輕純真,注視他的眼色不像在瞧殺千刀的登徒子,反而榮升為崇敬的對象。

  剛剛,他可是說了什麼嗎?

  但無可厚非的,這種三級跳的對待讓他有些受寵若驚,但話還是要挑明講。

  「成親一事,你可以消化一個晚上。然後,我會上你的床。」他停口,看她從帶來的繭紙裡抽出一張送到他面前。

  「木刻雕版姓龍?」龍天運念道.無鹽又比了比他。他笑道:「你以為是我?」

  她點頭,面露興奮之情。

  他聳肩。「不,不是我。天下龍姓雖少,但並非僅我一人。」將她的失望之情盡收眼底,那抹崇拜興奮已不復見。

  「你想見那雕版師傅?可以。」龍天運捕捉住她的弱點。「跟著我,自然能見到你心儀已久的雕版師傅。」

  無鹽睜圓眼。同姓龍,他又識得那木刻版畫的大師——

  是親戚?她的唇形一張一合。

  「可以這麼說。」龍天運狀似無意地隨口道:「那雕版師傅不愛見外人,你想見就得靠關係。好比說,跟我攀親帶故?」他口吻輕佻。

  無鹽怔了會,方知他又提成親一事。她真的不要有……管束的丈夫來干擾她的生活——

  無鹽蹙眉,忽然發覺他的神色有些奇異,雖然抹笑,但不自然,似不太願正眼瞧她……她小心上前一步,他卻退了一步,面露苦澀之意,俊雅的眼抬起鎖住她的,在她倒抽口氣之時,他沙嘎道:

  「我無意像個不知如何控制慾念的小夥子,但如果你現在離開,咱們就不必立刻用到床。」

  無鹽脹紅了臉,揮了揮手。試圖理解他「含蓄」用詞下所披露的含意。

  男人通常如此,一如她迎娶二十妻妾的親爹,無法克制自己一時衝動的慾念。但所不懂的是他對她也能產生那種慾望嗎?方才以為他只是威脅她,而初時他只是找錯了人,她才成了他的發洩物,不是嗎……啊,她忽然跳離幾步,見他逼近過來,儒雅的臉龐似閃著露骨的慾念——

  「不走?就留下來吧。」一句話嚇得無鹽反身就跑出房門。他不是恐嚇她,他是真的想……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施暴。

  而後。當她迅速逃離後,小喜子張大嘴出現在房門口,顯然在外頭守很久了。

  「皇上爺……」他幾乎是哀嚎了。

  龍天運閉了閉眼。「你偷聽的習性倒是不改。」

  「奴才……」小喜子雙膝一軟,匍伏前進。「皇上爺,您……何必說謊?」

  「說謊?你指朕說謊?」

  「不不,奴才的意思是……那娘們……明明喝了藥汁,是萬不可能懷上龍胎的,您不必同她成親……」她是漢人,是不可能當上皇后,那就是妃子了!妃子娘娘……噢,不!她若當上妃,不如他去撞牆,明明她就配不上皇上爺的啊!

  龍天運淡淡地揮了揮手。「出去。朕現在不想瞧見你。」他的眼瞧見李勇也楞在外頭,他抿了抿嘴。「以後,沒有朕的允許,誰也不準擅進『春宮』一步。」

  *        *         *

  時值半夜,點點星海——

  「刺客!有刺客!」喧擾的打鬥聲驚醒了無鹽,才剛入眠就聽見吵鬧。

  「刺客?」打地鋪的鍾憐聞言跳了起來,擋在無鹽跟前。

  「小憐,你這是做什麼?」她試圖推開身前的女子。「春宮」無窗,但從門縫隱約可見火光,利器交接的響聲清楚可聞。

  「無鹽女在二樓!」忽地,有人喊了起來,隨即門板不堪一擊,直接飛躍一抹黑影,火光透了進來,映射黑衣人暴戾的體型。

  「鍾姑娘請見諒。」那黑衣人沈聲說完,上前抓住鍾憐往後一扔,露出無鹽的身子,銀刀一閃——

  「等等!」無鹽不解叫道:「我沒仇家。你找錯人了。」

  「會說話?更該殺。沒有你,皇上爺必然安恙。」他刀一落。無鹽翻躲下床,鍾憐從牆角又爬起來欲撲上前,門前又是迅捷一閃,黑貌燕奔只手托住鍾憐的腰際,移至他身後,他的劍鞘已出,再落下之際,已是一隻臂膀。

  「嚴堂,爺的命令你敢不從?」燕奔淡淡說道。

  那黑衣人雖痛得咬牙,但詫然抬首。「你認出我?」

  「你擅長嚴氏刀法,為殺馮姑娘不惜露出破綻。你是抱定必死決心了麼?」

  「是!」嚴堂喘息,外頭已無打鬥之聲,想是全軍覆沒了。倉促之中只能聚起十來名漢子上船殺無鹽女,對這結果只有預料,但如果能僥倖殺了無鹽女,就算死無全屍也心甘情願。

  「春宮」門外,出現了皇上的身軀,雖然背光,但也瞧出皇上爺的臉上已非單單不悅二字可言了。

  「你跟了我幾年?」

  「除去那半年,足有三年光陰。」嚴堂斂聲道,汗如泉流。但右臂揮刀不放,他垂首,讀不出他的殺機。

  「你卻為了一段預言背叛我?」

  「奴才不敢!但諸葛先生的預言已靈二代,若要確保金璧江山,她非死不可。嚴堂聚氣凝神,一股作氣提起身子,旋身就要朝無鹽砍去,卻覺背脊一陣酥麻。他尚未砍下,瞪著無鹽的眼逐漸渙散,而後滑下。

  燕奔靜靜地上前,托住他的身形。

  「帶他上岸,差人送回老家。」

  燕奔默不作聲,同鍾憐退出「春宮」。

  「嚇著你了嗎?」他問。

  「不……」無鹽疑懼的開口。大眼有些無措。「他……死了嗎?」

  「沒有,但他的下半生會比死更難受。」

  「你……會折磨他?」

  他揚眉,卻不復平日懶洋洋的笑意。

  「我不會折磨任何一個對我忠心的人.但他的族人則否。」

  「我不懂……」無鹽喃喃道。以往的世界只有版畫,不料遇上這種事情。她跟嚴堂……有仇嗎?她不敢再瞧地上那血淋淋的手臂。

  「你不必懂。」他伸出手。「跟我來。」

  「去哪兒?」

  「你要在這裡睡?睡得著嗎?」

  她遲疑了會,才上前執住他的手。他不再帶笑的臉龐有些落寞。原本以為他是遊山玩水的紈褲子弟,如今卻覺他的背後像有許多秘密。

  見他神態略嫌哀傷。她衝口改變話題。

  「不問我這啞巴怎會說話嗎?」

  他揚眉。目光從血淋手臂調回,若有似無的微笑浮現。

  「我需要問嗎?你的女侍忠心於我。」

  無鹽睜圓了眼,心頭略為不快。早在第二天她就發現小喜子陸續將啞藥混在人參湯裡要她喝,她沒理由喝,但仍然隱瞞了她會說話的事實。少說少錯,不願讓人發現她是馮十二,在長安之外馮無鹽無人識得,但馮十二不一樣,她雖不在意是否完璧之身,但不願閒話傳出,讓親人蒙羞。她視鍾憐為妹,也因為鍾憐隨侍在側。所以讓她知道這秘密,卻不料——

  「你多久以前知道的?」走進他的房,她問。

  「你何時告訴憐兒的,我便何時知道。」他意味深長的微笑:「不必在乎這些,將來。她會對你忠心的。」

  「你以為我當真會嫁你?」

  「你不嗎?」斥退了小喜子,合上房門。窗外火光依舊,但人聲漸微,未久,船上平靜如昔。

  「我……已過婚嫁之齡。」無鹽的心思被這話題盤據。

  坦白說,對他的提親,仍然不太習慣。以往來提親之人,皆是雕版師傅,但他不是。他甚至不知她另一種身份,那為何甘願娶她?他若願意,還是可以將她視為青樓女子,不必負任何責任,如果只單單為了她腹中可能的孩子而娶她,那樣的理由未免太過牽強。

  「我今年二十八,照理來說,也稍嫌老了些。」

  「你……家中未有等你的妻子嗎?」也許,他是要納她為妾。

  「不,我沒有。」他溫吞吞地說,房內只有一個椅凳,是擱在書桌後頭,無鹽心思有些紛亂的坐在床沿。而他理所當然的擠上了那張床。

  「我的娘親在我十二歲時曾說了些秘密給我聽。打那時起,我就沒想過要成親,至少在事情未解決前,沒有這個打算。」

  「啊?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斥喝,還來不及退開,就發現自己被埋進他溫暖的胸壑,向床鋪倒去。他要動手了嗎?天,她甚至連反抗的力氣都沒有。

  「你猜我想做些什麼?」他歎息,瞧出她的緊張。「我受驚了,而我一個人不願獨眠,既然『春宮』今晚不便住人,那麼你就只能有一個選擇了。」

  她僵硬的身子不敢亂動。下午時他尚……無法克制對她的慾望,誰知道眼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何時會起獸心。她蹙起眉頭,會想過倘若她真懷有孩子,勢必要有個爹,嫁給他或許真是個可行的方案,但她討厭跳進另一個牢籠——

  「或者可以打個商量。」她喃道,卻被他一字不漏的聽見。「我可以當他的掛名妻子,隨他在誰身上洩慾或另納房妾都行,不必理會我,只須給我地方住,誰也不必管誰,這倒是個好方法。」只是身份上躍為龍氏,照樣可以發揮她的長才,這是目前最可行的方法。

  她是曾有打算等親爹百年之後,踏遍中原各地追尋版畫歷史的念頭,她沒想過回長安,因為祖宅必會讓數位姐夫妹婿給瓜分,再者那時她已年逾五十以上,怕也時日無多了。就算真有需要夫婿之處,也可買下落魄男子的妻妾名號,頂個名在外也較為方便。

  「你有自言自語的習慣。」龍天運忽然張眼揚眉,讓她錯愕無措,驚呼來不及溢出口,就覺他的手探進她的褻衣之中愛撫。

  「我會叫非禮的!」她脹紅了臉。

  「我可以考慮當你掛名丈夫。」他微笑,俊沈的眼不掩其激情。「你知道的。所謂的掛名丈夫就是在外你愛到哪兒就去哪兒,可以頂著我的姓而無人敢碰你。而我另納房妾,不必理會你。」將她方纔的話照本宣科。

  無鹽睜圓了眼,暫時任他在她身上放肆。「你願意?」他的身家條件似乎不錯,她可能一輩子都碰不上這麼好條件的男子。不過,她較為偏向——

  「燕恩公可曾娶了妻?」他雖沈默但較無威脅之感。

  「沒,但他不是好人選。」他的食指滑下她的酥胸,奇異地,在她身上起了不小的騷動。有些燥熱,她的身子不安地略拱向他。她皺起眉頭,好怪,這就是那夜他佔有她的感覺嗎?

  「會痛嗎?」她忽然轉移了話題。對那夜殘存的記憶是像生了場大病,當時無法理解為何有人喜歡做這種事,如今很想……沖涼。雙掌抵住他的身前,他身著外衣。可是她的指尖不由自主地探進他赤裸的胸壑。讓她很舒服,能夠暫時安撫那種燥熱感。

  他對她的大膽感到驚訝。「不,不會了。」在她看似傳統的外貌下,有顆大感新鮮有趣的心,她舔了舔乾燥的唇。

  「真的不會嗎?」她真的不太能控制自己,他在她身上下了一簇火苗,單單只是手指碰觸他的胸還不夠,她完全的拱上來,口乾舌燥地。「你對我下了什麼咒語嗎?」

  他微笑,雙手滑至她的臀。「倒不如說,你單純到不掩其熱情。」

  她皺眉。「只要是做這種事都會有這種感覺嗎?刺激而興奮?」她認真問道。

  她本就還算有求知慾,而截至目前為止,有些無法克制,但很……興奮,也很新奇,她一向喜歡新奇的事物。

  他含糊道:「可以這麼說吧。」

  「那……若跟別的男子呢?」她的雙腿蠢蠢欲動,不知該擺在哪兒,忽然發覺他的眉頭皺了起來,他的目光灼進她的,讓她自個兒發覺她問錯了話。

  「我能當你的掛名丈夫,」他的聲音沙嘎:「隨你愛怎麼做。你可以頂著龍姓到處惹事生非,但,你的身子只屬於一個男人的。」

  那人是你嗎?無鹽很想問。卻住了口。她的思考邏輯一向有些異於常人.但基本的貞操觀念還是有的,反正她也不喜歡人碰她,龍天運是例外.也許他是她第一個男人吧。

  很奇怪地,她對這種感覺並不討厭,真的不討厭,她睜大眼睛地學習反應。

  很新奇的一夜,真的。

  如果他願意當她的掛名丈夫。她甚至不反對與他相好,畢竟她並沒打算論及真正的婚姻,不必為某個男人守身。

  她小喘了口氣。

  刺激的一夜啊……大概是這一生僅有的刺激與新奇了,而地想,將來等到日子歸於平淡之後,她會想念這一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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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7:16


  帝因無鹽女而毀之,時值金壁皇朝秋初,從此未見無鹽女,金壁由康王繼位,守成而未開疆,無寧王之盛世——

  批:齊桓王之後無鹽順天命而助國運,此無鹽女非也、非也。

  金壁皇朝龍運圖史之第三世中巷詳載

  她的夢想已達一半。

  在踏上山東的土地時,她的黑眼顯得有些濕潤。原以為她必須過半生才能來到山東,卻巧逢奇緣在二十歲這一年到了這裡。

  「我的未婚娘子神遊何方?」

  無鹽從感動中抬首,龍天運含笑瞅她。他伸出手招喚她——

  「山東到了,但不急於感動。等你到了你所想去的地方,你再感動也不遲。」

  「你知道我要去的地方?」她訝問,還有什麼是他所不知情的?

  他聳肩。「你從未出過遠門,會來山東必有目的。過來,你要去的地方可以找時間。現在上馬車。」

  無鹽這才發覺岸旁有輛極盡豪華的變轡馬車。「這……是屬於你的?」她問。

  那種奢華的方式挺像船上擺設,而他本人依舊錦衣華服,她似乎忘了問他家居何方?家持何業?

  「可以說是。」從一下船,他使心不在焉地敷衍她,燕奔、李勇雖隨侍在旁,卻全身緊繃,如臨大敵。

  「山東是你故鄉?」她試探地詢問。

  「不,只有別業。」他托起她的身子上了車。便讓年輕車伕駛離岸旁。

  她又皺眉,從車窗外見小喜子等人上了另一輛馬車。

  「船呢?」她問:「那木刻版畫不帶走嗎?」

  他揚眉。「不,那原本就是擱在船上的。」

  她張嘴。「你就這樣擺在那裡?不怕盜賊偷走?」他不怕,但她怕死了!

  他微笑。「船上若真潛進偷兒,也不至於捨珠寶而擇它。」相處下來,發現她有版畫狂熱。事實上,她對版畫熱衷過頭了。

  話雖如此。無鹽仍然有些患得患失的,生怕自個跳下車跑回去,只得將注意力轉移到窗外。

  一路從岸海駛來,已進城縣.因為屬沿岸地帶.所以顯得熱鬧。道路二排是市集。家家掛上紅布,是有喜事嗎?

  年輕車伕雖坐在前方,但嘴裡憂心道:

  「爺,昨兒個是當今皇上大婚,皇后是當今太后的侄女。」

  「哦?」龍天運微笑。預言之輪終究開始運轉了。他漫不經心地將目光調回,出了市集,是近郊,略嫌偏僻。未久,馬車停在一扇富麗堂皇的後門。

  龍天運抱她下車,在她耳邊吹了口氣。

  「啊!」她駭叫一聲,眾目睽睽之下,她脹紅了臉。

  他含笑。現在,她開始懂得正視他的存在。

  「爺!」小喜子下了馬車,直叫:「不得了啦!當今聖駕迎娶國母……」老天,篡位啊!皇上爺還在這兒跟這娘們打情罵俏的!有沒有搞錯?

  龍天運放開無鹽,揮了揮手。「我聽說了,不必大呼小叫。燕奔?」

  燕奔靜靜上前,低言:「打一上岸,有票人跟著。」

  龍天運點了點頭。

  「爺,上上下下都打點好了。」在別業後門等候多時的齊總管態度恭謙的引路,即使在看見無鹽之後,也未有任何驚訝的反應。

  「齊總管。近日可有招新僕?」

  「是有幾名年輕女子上門。盼能賣身葬父,奴才只發了幾兩銀給她們,未招僕役。」

  無鹽跟著他們進入龍府,但無心聽他們一問一答的,龍天運狀似隨意在問,而這齊總管則戰戰競競的詳細回答。

  看來,他的背景不弱。滿符合她預期中的紈褲子弟。

  從內部來看,這屋子當真是符合華宅標準,假山流水、僕役千人,放眼望去,偌大別業應由迴廊相接庭院。坦白說,馮府並無別業,一來無人管理,二來她嫌奢侈,她瞟了眼他的側面,愈發地覺得他放蕩的生活是該收斂了。

  「滿意嗎?」在與齊總管交談之中,他忽然岔開話題,讓齊總管詫然抬首,多瞧了無鹽二眼。

  「這是祖產?」她問。

  「可以這麼說。」他笑答。

  「你遊手好閒?」並未發覺齊總管愈張愈大的嘴及小喜子那副「你看吧」的模樣。

  龍天運沈默了會,像在認真思索。「似乎是如此。」

  「一個男人到了二十八歲,尚須靠家靠父吃飯,這樣的男人沒出息。」無鹽瞪了眼齊總管倒抽口氣的表情。

  「當真?我倒沒思考過這問題。」龍天運含笑,執起她的手。「或者,你能為我歸納個出路?我是說,既然我得養一對母子,總得好好的算計未來的日子,嗯哼,或者再加上一大票妻妾?」他揚眉,聽得齊總管一頭霧水,但卻惹無鹽瞪了他一眼。

  早在那日有人莫名行刺之後幾日,她的月事就來了,想是她的生活一向平靜無波。突然被擄上船來受到刺激而致月事遲來。既然證實無孕,就沒有成親的理由。至少於他,是沒了娶她的理由——

  「哦?」當時,在聽了她誠實的「告解」後,龍天運沒有失望的神色,只揚起劍眉:「誠實是美德,尤其正室之中積極鼓勵夫婿納妾的少有,沒道理將來討個妒婦而捨你,是不?」他微笑。

  也許是她太敏感了,竟覺他笑裡有幾分諷刺。

  坦白說,如果她真需要一個掛名丈夫,那麼他確實是她所能選擇中的最好一個,但他則不然。依他的身家條件,要找一個勝她百條件的閨秀女是輕而易舉的事,為何執著她不捨?

  「理由不夠?」當時,他看出她眼底的疑惑,聳肩。「這樣說吧,你需要一個掛名丈夫,而我則迷戀你的身體。尤其在這漫漫旅途裡,也只有你可以排遣我的寂寞了,過來。」他的情慾表露無遺。

  這回,是明顯的譏諷,但不明白他為何老有意無意的諷她?她依言靠了過去,讓他肆無忌憚的在她頸相烙上印子,他的手熟練地纏上她的嬌軀,耳語道:

  「如你還要理由,那麼你理當明白這種事第一回沒讓你有孕,可不保證往後不能受孕。」

  無鹽睜圓了眼,差點跳離他的懷抱。「龍天運,你不是說只要喝了藥便能預防寶寶出來嗎?」

  是了,她與他之間已經算是有實無名的夫妻,打那日有刺客來訪後,她的床上便多了一人,那人自然是龍天運。之所以心甘情願是因為他們訂下的協約——他願當她的掛名丈夫,而她的肉體暫時屬於他,直到他的迷戀消退,挺像市儈的交易,但她並不這麼認為,一向她出門的機會少,有相熟的男子並不多,也沒瞭解過他們;龍天運不同,至少相處了數月,他的性子她尚能忍受,不像會虐待或者貪財之人,這比她所能找的人好多了。雖然始終無法理解他願接受這門交易的理由——

  只得暫時將他歸類在「好得不能再好的正直」上,因為他侵犯過她的身子,所以他想小小的彌補一下吧。而她,付出的不算多。只要奉獻她的身子給他,直到迷戀結束,她推測大概到下船吧,船上沒女人,他自然來者不拒,瞧她的老爹就知道了,一生迎娶十個妻妾,因為他寂寞而不能沒有女人,所有的男人應該都如她老爹一樣吧,青樓及眾多妻妾不正由此而生嗎?

  目前龍天運對她維持高度興致,但下了船應該會結束了,那時多的是勝她千萬倍的女子,他不會再迷戀她的軀體。但無妨,一切都會按著她的計畫循序漸進,她是正室,但僅掛名,他納多少寵妾都不干她的事,她甚至可以就此不必再露面,頂著已婚婦人的名號出遠門尋版畫,多美好的遠景,雖然心頭有些澀意,一旦想像了在床上他對別的女子做那些……對她做的事,便覺有些情緒不穩定。

  算了!她的腦袋實在容不得多餘的事。

  其實,與他溫存燕好的感覺還算……不賴,甚至可以說她挺喜歡的,尤其她跟一個男子這般的親密是頭遭經驗,感覺新鮮而有趣。她喜歡有趣的事物,但不常碰到,他們的初夜她沒記憶,如果早知道是這麼的……美妙,或者不會極端排斥他上她的床吧?

  但,時常她在想——今兒個若換了其他男子,是否還會有同樣的……美妙?

  不論如何,目前她是真沒想過要有寶寶的。

  龍天運顯然心不在焉地,他的心放在她的身子上,只輕輕帶過——

  「藥。你是有喝的,但百密總有一疏。說不得就這麼巧合讓你有了身孕。」話題由此而中斷了,因為她教他弄得心神大亂,在船上時常在雕版時,就被他抱上床,如今下了船,到了山東,女人驟多,他的迷戀該結束了——

  有點失落,大概是因為好不容易習慣了與人共枕而眠。她回過神眨了眨眼,發覺自個兒的目光似乎一直停留在龍天運身上,而他也正含笑瞅她。小喜子、齊總管甚至燕奔鍾憐也在注視她,目光奇特。

  「怎麼啦?」她問,下意識的摸了摸她的臉頰是否沾上顏料。

  上回請人靠岸補資時,上岸買了工具,所以在船上泰半時間幾乎在雕版,就在下船時,她尚在調和顏料,是不是弄髒了臉?

  「我在你眼裡,是好看的嗎?」他的心情似乎頗好。

  在眾目睽睽之下要她回答這問題?虧他臉皮厚。

  「應是好看的吧。」她照實答道。

  「比起燕奔呢?」話一出,眾人競相錯愕,目光投向龍天運身後的燕奔。有沒有搞錯?這還須要問嗎?

  不料她攢起黛眉,認真思索。

  齊總管略感莫名的看向皇上爺……她思索的時間愈久,皇上爺的臉色就愈難看。這其中……似有古怪,但他還是好心的排解她所造成的尷尬。

  「這位姑娘……」

  她朝他一笑。「我叫無鹽。」

  他又一楞,差點跌下地。這麼巧?她叫無鹽?那個漢人歷史裡不正有個齊宣王之後名謂鍾無鹽……齊總管的三角眼悄悄地瞥至皇上爺,真是巧合嗎?

  無鹽見他的神態有些滑稽。倒是無謂的笑了笑:「我雖名無鹽,幸而不姓鍾,當皇后的興趣不大。」幼時,是常被人拿來取笑,所以愈發的長大後,倒習慣用馮十二了,現在除龍天運之外.有人喊她無鹽,依舊覺得有些奇怪。

  但——他們張大嘴乾嘛?

  「我可說錯了話嗎?」她不解問。

  「不……」齊總管氣若遊絲地說,發覺大夥的眼從無鹽身上移到皇上爺,深恐遺漏了皇上爺臉部每一細節的表情。

  皇上爺的神情不易捕捉。只是瞅著無鹽。齊總管試??張了幾回嘴,想攏絡氣氛,但就是不知該從哪兒切入。這女子大概是天下間唯一對皇后之位不感興趣的了。

  忽地,有僕役循長廊而來,跪拜在地開口:

  「爺,有人求見。」

  「哦?」龍天運淡淡掃過那名僕役。

  「爺到山東還未到一刻鐘,是誰這麼快就獲知了消息?」齊總管大感詫異。

  龍天運只是笑了笑,擺了擺手。「該來的總是會來。」他目光調向無鹽。「齊總管會帶你去歇息。」

  「你要去哪兒?」基本上,他對她的迷戀結束後,除了掛名夫妻外,是再也無牽連,誰也管不著誰,但就是忍不住開了口問他。

  他挑眉。「我的未婚娘子既然嫌棄我沒出息到靠祖產過活,現在我就要好好的去談生意,總不能教人瞧扁是吧?」

  在旁的齊總管聞言,又是倒抽口氣。

  未婚娘子?那此女將來非皇后就是妃子了?不知她的身份如何?是平民嗎?若是平民,大概就是妃子了……她好像並不是……很美得不可方物的那一型,皇上爺一向是喜好美女的啊,怎會瞧上她?

  齊總管求助困惑地眼神移向小喜子,想要探出什麼口風來,卻見小喜子依舊是那副「你看吧」的神態,大有見怪不怪之感。

  *        *         *

  「聖上萬福!」尖細滄桑的聲調出自於廳裡伏拜在地的白髮老頭子。

  「起來吧!」懶洋洋的調子則出於廳首太座椅上的男子。在他的身後侍立的二名男子,一是燕奔,一是小喜子,除此外。廳內已無他人,正偏三門皆已關起,封閉有如密室。

  那白髮老頭聽聞賜身。這才巍巍顫??地起了身。

  「小喜子,還不賜座劉公公。」

  「劉公公?」小喜子啞然失聲,差點一路滑過去。金壁皇朝中年逾六十以上且已歸故里的劉姓公公只有一個,正是金壁皇朝二代元老公公。

  從開國祖到坐不滿皇位七日的先帝身旁皆有個叱吒風雲的公公,姓劉,在當時雖歷經三代,卻紅到歷久不衰,若不是他忽然提出歸鄉,只怕他還會繼續紅下去。

  那紅牌公公就是眼前的白髮老頭?小喜子一雙美目眨巴眨巴地瞧著劉公公。一生最盼望就是能做到像劉公公歷久不衰的地步,他若真是那紅牌公公,將來有機會可要好好討教一番。

  「謝座。」劉公公坐了下來,奇怪身旁秀氣的小太監直投來愛慕的眼神。他年輕時是宮內有名的美公公,但如今雞皮鶴髮的老態相應該不會引起小太監的注意吧?

  「劉公公,你的消息倒挺靈通的,朕到山東不過眨眼,你便尋到這裡來了。」

  「奴才是聽說岸邊停了艘無名船。那形容的模樣正是聖駕當年雲遊四力的樓船,奴才一時斗膽推測皇上爺臨了山東,這才趕緊登門拜訪。」劉公公恭敬答道,打一進廳來垂下的眼角便不由自主地微抬——

  嚇,寧王登基之前,他便已回鄉養老,沒親眼見過這金壁皇朝第三世的皇上爺,對他的記憶??是在皇上爺十二歲之前在皇宮內院裡的幾次照面,雖只是幾次照面、幾句對談,卻已發現這小王爺才思敏捷,行為出人意表,非常人所能及。

  當時,開國先帝膝下共有十二皇子,他全都見過,唯這小寧王最神似於先帝幼時,甚至,皇太子的文韜武略遠不及於他,這點他一直抱憾,金壁皇朝雖有先帝開國。但能將其延續下來是件重擔,或許皇太子能做到這點。但終究沒有寧王來得恰當。

  一國之君。除了仁心之外,倘該有其他些什麼。皇太子心太軟,有仁卻無當皇帝的氣勢,在百姓心中或許能當個好皇帝.但對金壁皇朝初期卻不該有這樣的皇帝存在。偏偏先帝至死未改其遺詔,由皇太子登基,但無論如何,如今是寧王登基,雖僅有半年光陰,卻也顯現了當年他的預感。

  寧王不只守成,他大膽革新內政,換下元老貪官,光是這一點,怕是性子溫吞的皇太子做不到的,但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乍看之下,寧王猶如先帝翻版……

  酸氣湧入了鼻頭,看如今的皇上爺猶如回到了過去,先帝依舊年輕,他卻已是白髮老蒼之身。

  「劉公公,你在宮中做事已有數十年.其忠心可表天地,朕明人眼裡也不說暗話了。」龍天運始終是懶懶的調子。「你可知朕為何千里來此?」

  「奴才……」劉公公頓了頓,搖首:「奴才不知。」

  「哦?當真不知?那麼,你可知宮中聖上正行迎後選妃之時?」

  「奴才是聽了這消息,奴才為皇上感到歡欣……」他忽地啞然失聲了,猛然抬起頭。

  宮中皇上迎後選妃,正牌皇上爺卻在此地?方才太過激動所以一時遺忘,皇上迎後選妃……皇上爺是要在場的啊!來山東須數月時間,這其間皇上爺怎會出現在宮中?

  那……是誰在迎後選妃?

  「朕來,是為你。」原本懶洋洋的調子忽地變了。

  劉公公不由自主地流出一身冷汗。「奴才……一身賤骨,皇上爺怎會為奴才千里而來呢?」雖然心頭在膽寒,還是忍不住感動一下下。好樣的,真是天生俱來的皇帝氣勢,他沒看走眼,真的。

  「說是為你,倒也牽強。」龍天運傾身向前,瞇起眼。「朕,是來拿回龍運圖史的。」

  再怎麼料,劉公公也沒料到皇上爺會直言不諱地說出來。

  這皇上爺雖神似先帝,但卻捉摸不到他的心思。

  「龍運圖史……向來只有金璧皇朝的皇上爺臨終前方可窺見,奴才……」原是想說:他哪會知道圖史下落。但一瞧見龍天運銳利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回道:「是奴才偷了圖史。」

  「那就交出來吧。」

  「奴才會交出圖史,但時候未到……」

  「哦?你這小小奴才要這圖史有何用處?」龍天運溫吞吞地道:「你打算篡位?憑你這花甲之年,還能當上幾年皇帝?」

  劉公公聞言一呆,忙跪下地。「奴才縱有天大膽子也不敢奢圖金壁江山。」

  「那,你要它做啥?想窺見皇朝的未來?」

  「不,奴才心知天下定數皆屬天命,奴才不敢妄自通曉未來。」他伏地跪拜,卻覺一身衫子已濕。

  「那,」龍天運的面容一沈,說道:「你就是打算拿它來殺無鹽女了?」

  *        *         *

  摒退了燕奔及小喜子,龍大運傾靠在太座椅下睨著那一臉發白的劉公公。若是再白些,大概他就可以去見閻王了。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嗎?」

  「不……」劉公公抬眼,忽覺跟前的皇上爺不簡單,是曾覺得金壁皇朝的皇位理應龍天運來承位,也認為他猶如先帝翻版,但如今卻覺他不僅心思難以捉摸,甚而能知人所不能知之事。

  「皇上……看過圖史?」

  「未曾。」

  劉公公激動道:「您卻知無鹽女?」

  龍天運目光轉冷。「太后曾一睹圖史。」

  「太后……」劉公公喃喃道。

  怎可能?金壁皇朝圖史由當年一代預言大師諸葛先生所著,在他預言之下,無所不靈。但洩露天機乃上天不允,諸葛先生年紀輕輕即奔仙,死前雖留下圖史,卻也曾逼先帝允下諾言,金壁歷代皇帝中若要窺其預言,行,但須等到駕崩之前,且僅能翻閱自己的皇運卷。

  先帝是答允了,而當先帝駕崩前,趁著意識清晰,曾要皇后娘娘取來圖史,當時他這太監在場,目睹先帝初翻幾頁,雖懊惱但嘖嘖稱奇,欽佩諸葛先生之神喻,而後翻至某頁時卻歎息不再下翻,臨死之前加擬聖旨「國喪未過,寧王不得出宮」,當時他是一頭霧水,直到窺視了那短短的一頁——

  太子顯龍七日,即斃。寧王繼位。

  上頭尚繪著一名身穿龍袍男子於山林之中死於馬下。

  莫怪先帝從看完圖史後,病態大增,幾個時辰發白驟增。想是先帝違背了諾言多窺一頁,掙扎於說與不說,說了即違天命,不說寵兒立死,直至臨死方下召書命寧王不得出宮。

  七日後,寧王登基。

  眾巨無不大呼驚奇。自寧王十二歲以後,打著為皇朝探訪民情的晃子雲遊後,留在宮中的日子幾乎數不出來,當時他若不在宮中,繼位必然是困難重重——

  「太后怎會知情?」劉公公喃喃道。

  「你窺視了多少?」龍大運忽問。

  「奴才……僅瞧至第三世末卷,便不敢多瞧。」

  「既然如此,何以不願交出圖史?」

  「不為皇上爺剷除異己,奴才寧死不交。」

  「異己?」

  劉公公仗著一片忠心,激言道:「皇上既知諸葛先生留下來的預言,就該防範那無鹽女,奴才不明白為何皇上將她留至身畔?」

  「哦?你認為她企圖殺朕?」

  「得帝而毀之!這是諸葛先生留下的天機,不得不信,請皇上三思。」

  「既是天機,你又敢違天命而行?」

  「為皇朝而死,是奴才之幸。」

  「這麼說,是你派刺客殺她了?」

  「正是,皇上可以降罪,但奴才此意不改。漢人皇朝裡有女為帝,有女禍國殃民,若不趁早剷除,是金壁皇朝一大心腹大患!」

  龍大運輕笑。「無鹽若有心為帝,怕是早爬上了朕的頭頂。」

  劉公公聞言抬首,駭了一跳

  皇上精銳之氣盡收,俊容拂上淡柔。難道那無鹽女以美色相誘?

  「你與太后皆窺一貌,你逆天而行,太后卻是順天而行,朕半年來打下的基業皆為了康王,朕無意為帝,你再如何逆天又有何用?」

  「皇上三思!」康王性如太子,溫吞的好人,只能當好皇帝卻無法流芳百世。

  龍天運微笑道:

  「朕十二歲之前留在宮中。所學之事皆與其他世子無異,十二年那年太后曾將朕喚到她跟前,將圖史三卷盡說於朕聽,並要朕擇順天或逆天之路,朕選擇了順天而行,從此流浪在外為父皇探民情,不再留在宮中爭寵。」

  劉公公聽得一楞一愣,啞然無聲。

  「皇兄視太后如親母,天機雖不可洩,但太后曾同你一般試圖逆天而行,日夜為皇兄及父皇祈福,在阻止皇兄狩獵未成,即遣懂武太監暗隨守護,依舊逃不了諸葛先生的預言。劉公公,你認為我逃得了嗎?」

  劉公公回過神,已有些不太確定,但堅持己見。「能!只要殺了無鹽女,天機就此改變!金壁皇朝在皇上統治之下必達盛世!」

  龍大運斜睨他。「殺了一個無鹽女,倘若過幾年再出現一個無鹽女呢?」

  劉公公又怔了怔,脫口道:「名無鹽者即殺,金壁皇朝少了一名女子依舊盛世,少了皇上爺則百姓無福!」

  龍天運面容略嫌不悅。「那麼,若圖史裡的無鹽女非指名呢?你要將天下上千萬貌醜女子皆給撲殺了嗎?」

  劉公公一時間答不出口。留下圖史就為這原因,因為無法燎解無鹽女及十二女究竟是何含意?所以希望能從圖史中看出端睨。

  龍天運見他無話可說,擺了擺手。「罷了,你同朕來。朕讓你瞧瞧極欲刺殺的無鹽女究竟是怎樣的女子!」

  雙生子,天地命,兄隱弟顯,皆因十二女──

  ──金壁皇朝龍運圖史第三世末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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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7:43


  龍家的別業設計看似複雜而華麗,龍天運領著劉公公繞過一個又一個迴廊及圈子才到石雕拱門,從拱門外見李勇守在房門口外。龍天運摒退了他。

  「不必花心思記下路。這房間是她的.也是朕的。你若要人來動手.勢必也會傷到朕,你要敢做就做。」

  被龍天運一語道破了心思,劉公公顯得略為倉慌。但更多的驚詫。

  那無鹽女果真以美色迷誘皇上爺,瞧瞧都一間房了,若不當機立斷,只怕那女子會真如預言般得帝而毀之。

  「小姐今兒個不雕嗎?」屋內傳出鍾憐的聲音。「船上的工具都移過來了呢。」相處下來,儼然已成雕印師的助手。

  「不,坦白說我有點緊張呢。」

  劉公公皺起眉。那就是無鹽女的聲音?不是媚惑之聲,卻顯端莊而文雅。

  「緊張?咱們不是萬事都具備了嗎?」

  「是啊,萬一我的想法錯了呢?我花了三年的時間研究分套版印,要是成果不彰,一切只怕要重頭再來。」屋內消了音好半晌。僅剩紙張翻動的聲音,過了會無鹽才又道:「齊總管。你先忙你的事吧,賬本先留在我這裡,有問題會請教你的。」

  她倒挺聰明,才剛進龍家別業就掌起經濟來。劉公公抬眼看向皇上爺,卻見他一臉含笑,皇上爺難道瞧不出她居心叵測嗎?

  「爺!」開了門,齊總管詫異叫道,無鹽循聲看去,跳起來。「你談些什麼生意,談得倒挺快的。」那口吻像是不太相信他的能力。

  她……就是無鹽女?劉公公眨了好幾回眼睛,確定屋內捧著賬本的只有站在椅旁的那名女子。

  貌不出色,中人之姿,儀態端雅無風騷之情,衣著也相當保守而目不斜視,呃………無意貶低皇上爺的品味。但似乎不太適合皇上爺……這樣的女人能得帝而毀之?

  無鹽瞧了瞧成為化石的白髮老翁,再看看龍天運。「正巧我有事找你。」她捧著賬本走出房門,有些納悶那白髮無須的老頭子目不轉睛地跟隨她走。

  「無鹽,他是我……合夥的對象。我堅持他過來瞧瞧你。」

  「瞧我?」無鹽困惑但微笑。對方不管多怪,至少是合作對象,就衝著這點,也該以禮待之。

  龍天運叫回她的注意力。「你在看賬本?怕我這放蕩子散盡家財?」他微笑,當無鹽不諱言的承認時,劉公公抽了口氣。

  她皺起眉。似乎從下了船,老聽見有人在抽氣聲。

  「我並不是全然無用的。在家裡,我是打理家中生計的那一個,而既然你願意娶我……我是說,我們之間的約定裡似乎你並沒有得到任何好處,在這種情形之下,我只能以這種方式讓我的夫婿衣食無虞。我無意刺探些什麼,但你們合夥的方針可以告訴我嗎?」

  她的目光從龍天運巡到劉公公,後者不斷的抽氣。她的黛眉蹙得更深,不自覺地貼近龍天運。低問:「他是怎麼了?是病了嗎?」面容是有些蒼白,但應該還好才對。

  他輕笑,伸出食指撫平她眉間皺褶。「他不是病,八成是為你的精打細算給駭住了,是不?劉伯?」

  不,不是!劉公公的喉間已然發不出聲音。初時乍覺沒花容月貌的無鹽時,已是微些震??了,這樣的容貌怎能迷惑皇上爺?緊跟著,他隱約覺得此女似乎不太瞧得起皇上爺,如今──

  「您……要娶她?」終於啞著聲說完。

  「有何不可?事實上,她算是我的女人了。」

  「您……不會立她為後吧?」雖然有些冒犯,但還是不得不問。

  龍天運笑意更深。「她的意見是立她為後後,將她打進冷宮,朕得另覓宮妃。」

  「啊!」劉公公一張老嘴說不出話來了。不知該為皇上爺當真要立她為國母或是她甘願入冷宮的事賞感到驚訝。

  無鹽拍開他撫弄的食指,斥道:「別拿當今聖上開玩笑。」

  「反正他又聽不見。」

  無鹽啾了他一眼,像極其容忍地。

  「這玩笑開給自己人聽也就罷了。若是傳出去給有心人聽見,我可不想年紀輕輕就當人寡婦,被人指指點點的。」小玩笑不打緊,但他的模樣像天塌了也無妨。這樣流里流氣的男子難保將來不闖禍。

  劉公公的喉頭一上一下,嘴皮子不知在嘀嘀咕咕些什麼。她竟咒皇上爺死!

  龍天運揚眉,食指又玩上她的臉頰,喃道:「這倒也是,若是死了丈夫,你肚裡孩子就成了遺腹子,那可不好。」他狀似認真,但眼底在笑。

  劉公公抽氣,差點把自己給嗝死了。龍胎!她的肚裡懷了皇上爺的孩子,而他竟還想撲殺於她!幸虧錯沒鑄成。

  無鹽再度不耐地拍掉他玩弄的手指,道:「不是告訴你,我的月事來過了嗎?」

  劉公公暗鬆口氣,面容漸復血色。

  「那是指咱們初次交歡的時候。」龍天運詭笑:「近日可不比當初。十幾日來那日不夜寢我那兒?自然懷胎的機會多了些。」

  劉公公又抽了口氣。

  無鹽白他一眼。「你不說有藥湯可預防懷寶寶嗎?」

  劉公公輕吐口氣。

  龍天運聳肩。「百密總有遺漏的時候嘛。」當他再度聽見劉公公抽氣時,他略嫌煩躁的揮了揮手。「你要病了去請大夫,不必在我跟前抽搐。」

  劉公公惶恐地正要下跪,發覺那個無鹽女移至他身旁,露出安撫地微笑。

  「劉爺不舒服,咱們請大夫過府診斷就是。」

  龍天運斜睨著劉公公。「你病了嗎?劉爺?」語氣又懶又溫吞,劉公公自然迅速搖苜。

  無鹽皺起眉頭,決定稍後跟龍天運好好談一談。

  「你過來。」龍天運招手。等她過來後,撫弄她耳垂上青色的顏料。

  「你不該這樣的。」她放低聲量抱怨,生怕讓劉公公聽見。「你會趕走你的合夥對象的。」過了會。才發覺他壓根沒傾聽她的話,反倒是身旁的老翁露出探索之意。

  「待會兒讓僕役燒桶水。瞧你在船上老刻東刻西的,沾了顏料也沒發覺。」

  「是嗎?」她隨意揮揮手。「等我看完賬本.我會清洗的。」

  「等我。」

  「唔?」他似乎很喜歡玩她的臉,老拿食指在她臉頰滑來滑去的──她忽地睜大眼,理解了他的話,脹紅臉。「沒……」她清了清喉嚨,低語:「你在開玩笑。」下了船,他對她的迷戀還沒消失嗎?

  「我像嗎?」

  「沒……沒那麼大的桶子。想想看,你這麼的……高大,會把洗澡水給擠光的。」

  他揚眉。「那簡單,傍晚之前,會送到的。」他笑容有欲。「絕對能容納你我,甚至你喜歡在裡頭戲水都成。」

  無鹽聞言,立刻退離他數步之遠。她嚥了咽便在喉頭怪異的感覺,試圖端雅的白他一詞眼。

  方纔,他僅在她耳畔低語,卻勾起了心頭麻癢的感覺,有些想……貼上他身軀的感受,那種感覺像他們交歡的刺激。天啊!他不過只是說說黃色的字眼,她便覺得心亂氣喘,這是迷戀他的象徵嗎?輪到她來貪戀他的身軀了嗎?

  她皺著眉搖了搖頭,將那種奇異的感觸摔去。

  她開始食髓知味了,在他即將結束對她身子迷戀的時候,開始輪到她來渴求他的身軀?

  「無鹽?」

  「我……」她又清了清喉嚨。「你們繼續談吧!我去看賬本了。」她後退,跨過門檻,立刻將門扉合上。

  龍天運盯著門好一會兒,才招來李勇繼續守護,再同劉公公走出庭院。

  「劉公公.她就是你極欲撲殺的無鹽女。」那調子全然不復先前公然的調戲。

  「她……不像……」劉公公喃喃道。

  「是不像.你以為她會毀了朕?」

  她怎不會毀了皇上爺?之前以為無鹽女得帝而毀之。是殺了皇上爺,但如今一看方知弄錯含意。

  得帝而毀之另有其意。漢人歷代以來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例子比比皆是,先帝因以江山為重而開啟了金壁皇朝,現下需要的是另一個以江山為重的皇上爺。

  但龍天運不是,不得不承認在皇族之中唯有他才能成為開創盛世的皇帝,但他卻甘願為一個無鹽女捨棄江山。

  得帝而毀之,毀的不是龍天運,而是他的皇帝命!

  「劉公公,朕在開口問你。」

  倘若沒有無鹽女,龍天運依舊是皇帝。

  「無監姑娘可以過她的平民生活。」劉公公一字一字緩慢地說,而後他抬起蒼老的臉龐。「她也沒有錯,錯的是她得到了皇上爺的厚愛。」

  龍天運瞇起了眼。

  「皇上爺可以封她為妃。卻不能過於迷戀她,皇上爺可以要她的身子,卻不能將感情盡投諸在她身上。」

  時值初夏,不算熱,但劉公公的冷汗淌下了,他堅決的說完:「皇上爺必須捨棄無鹽女。」

  龍天運冷冷睨他。「朕原可將你賜死。」

  「就算賜死奴才地無法保她性命。皇上爺該明白金璧皇族血緣連繫強於漢人。倘若他人不利於皇上爺,必有皇族人誓死護之。奴才終歸只是個太監,人單勢薄,皇上以為奴才怎能召喚無數對皇上死忠之士?」

  龍大運的神色如冰。抿著唇。「以你這小小奴才確實沒法號令嚴堂。」

  「奴才是沒法,但流言則不然。」打劉公公下定決心撲殺無鹽女之後,就抱著必死的決心。

  「奴才將諸葛先生的預言流傳出一小段,凡對皇上爺死忠之人,必定伺機欲殺無鹽姑娘。皇上爺不變江山愛美人,但您下得了手殺那些忠心耿耿的皇族,只為了無鹽姑娘嗎?」老態的臉已是灰白。敢進言就不打算活著了,是該有人告訴皇上爺,社稷與女人之間孰輕孰重。

  捉摸不定龍天運目前的心思。即使在龍顏震怒、犀利的黑眼瞪著他之時.仍贊不出皇上爺下一刻的舉動。

  過了會,只聞龍天運忽然喚道:

  「燕奔。」他的聲音低沈而已非不悅可形容。

  「卑職在此。」不知何時,飛奔立於龍天運身後。

  劉公公跪下,閉眼等死。

  「將他拿下。囚禁內院,沒有朕的允許,閒人勿進。」

  劉公公震驚抬首,還來不及說些什麼,就見到皇上爺拂袖離開了內院。



  翌日清早──

  二輛馬車從龍府別業裡往武氏祠而去。原本齊總管安排以轎子繞道而去,但在無鹽瞧過與樓船如出一徹、極盡奢侈的雙頂轎子後,婉拒了他的好意。

  齊總管眨了眨眼。「夫人是嫌轎子太過樸實?奴才立刻換──」喚她夫人,是在昨日的驚詫過後,發現皇上爺與她共枕而眠,而皇上爺似有視她為「大房」之意,自然立刻改了稱謂。

  「不不。」無鹽攢起眉頭。「齊總管安排的轎子已夠奢侈,但我只求方便,不必繞路賞景,就馬車好了。」

  齊總管見怪不怪了,頷首領命。半刻鐘後,漆金錢雕的車屋由四匹披錦壯馬拉來,無鹽訝然,再度以和緩的口吻同齊總管商量。

  「還要再樸素點?」齊總管看看她,再看看剛拉出來的馬車,困惑道:「這可是咱們最素色的馬車了,夫人。」

  「不,我要的不是這種……沒有普通點的馬車?你知道的,就像外頭那種?」

  「外頭那種?」齊總管騖呼,懷疑地看著無監。「夫人,簡陋的馬車與爺不配。」

  不配?老天!昨晚雖沒看完帳本,但僅就所知部份,馬廄養了幾十匹馬,飼料先不談。光是車屋每月重新裝潢一次,就要好幾百兩.昨晚她問過龍天運、多久來一回山東別業,他皺起眉,狀似心不在焉。

  「沒個準吧。」見她執意索求答案,才道:「前二年是來過一回。」

  二年?只住三天就走!她不知這些奢侈是誰允許的,但如果是再繼續下去,很快的,她的掛名丈夫就必須去喝西北風了。

  要充場面也不是這麼個充法,在幾近爭執之下,齊總管退了一步,不甘情願的將馬撤了兩匹。

  「遲早,會散盡家財的。」馬車內,她對著他的胸前喃喃抱怨道。

  龍天運微笑。「娘子有何高見?」

  她白了他一眼,雖然她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但還是要談清楚的好。

  「你必須要有賴以為生的事業。」

  「哦?」

  「看著我。」將他的臉拉下來貼近她。「我們必須談談。你跟昨兒個來的劉爺談得是什麼生意?」

  他瞧著她蜂色的臉蛋。「小本生意,不值一談。我以為你會先抱怨昨晚我的……粗暴。」

  「你是粗暴了些,弄痛我。」她咕咕噥噥地。

  「所以,你報復我,在三更半夜裡跑去雕什麼鬼東西?」

  「那是版畫。我無意思傷害你的自尊心,但昨晚你的確是讓我相當的不舒服,」

  她很直言不諱,看見他澀然的臉龐。輕笑,主動摟住他的頸項。「我沒報復你,只是有些心亂,而雕刻版畫一向能讓我心情平靜。」她真的食髓知味了,很喜歡碰觸他男性的軀體,也沒辦法想像當他……另覓新歡的時候,她該如何渡過冷清的夜晚?

  她時常在想她心中究竟是版畫重些或是他重些。

  「你幾乎成功的讓我以為我必須為它佔據你而妒忌起來。」他微笑,食指滑過她衣領的扣子。

  她的臉頰微微酡紅。「我不是要談這個。」

  「哦?我以為你要我補償你。馬車是夠大,離武氏祠尚有一段距離,咱們可以先嘗試……」才彈開她的首扣,就遭她的責罵,只得規規矩矩的收回手。

  「在長安,我為家裡生計投資過幾項正開發的事業,以目前而論。投資船運可行,你若願意,等回了長安,我幫你安排,有個穩定的投資至少不必擔心坐吃山空。」

  「投資船運?」他揚起眉。

  「現下船運漸興,等你入了軌道,咱們僱船載西貨,前者利潤不大,但相當穩定。後者風險多,但賭對了貨資,是一項相當有利潤的生意。」

  他沈默了會。似想扮起正經相,嘴角卻勾了起來。「龍家祖產擱在那兒也不生息,你愛怎麼做就去做吧。」

  隨後,到了武氏祠,無鹽是由龍天運抱下馬車的,另一輛馬車裡則是燕奔扶了鍾憐下來,無鹽盯著飛奔好一會兒,直到龍天運扳回她的臉蛋後,看到他有些佯怒的臉後,才想起她夢想已久的武氏祠畫像石。

  原以為四、五十歲才有幸一睹風貌,如今卻提前了二十年來瞧,不禁臉紅心跳地,很快的,她再度忽略了龍天運,拎著裙擺進祠──

  山東武氏祠的畫像石所描寫的題材非常廣泛,如「孔子見老子」、「荊軻刺秦王」等等,都是她生平第一次見到,可以說是最大型的古式版畫,因而她顯得非常的激動,李勇守在她身後,不明白他主子看上的女人為何會喜歡這樣的玩意?一堆古人在石上雕刻的圖案有必要這麼感動嗎?

  連鍾憐也不時的插上一、二句,分享主母的喜悅之情。

  「小喜子。」站在不遠處的龍天運忽叫道。

  「奴才在。」

  「你認為──版畫與朕之間,哪個能勾起你注意?」

  「當然是皇上爺啊。」小喜子小聲道。

  無鹽激動地在畫像石刻前佇留不走,素手輕撫雕紋,龍天運目睹此景,再問:

  「那麼,對無鹽來說呢?」

  「咦?」小喜子迅速抬了下眼,瞧著無鹽一臉癡迷。「這……」

  龍天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做出違心之論。

  「朕倒沒想過得與版畫爭一名女子。」他喃道。雖然如此,但他依舊縱容她在武氏祠待上一天;燕奔、李勇隨後陪侍,她像看不厭似地,偶爾他傾聽她粗略的講解。但更多時間是她的喃喃自語,遺忘了他的存在。

  龍天運聳了聳肩,含笑陪著她逛了一回,便由他人陪侍著她,他則在祠外陷入沈思。他不必時刻陪在無鹽身畔,因為燕奔隨侍在旁。

  祠外或有攤販或有店面,直至夕陽西下時,才見無鹽依依不捨踏出武氏祠,她的臉蛋因興奮而潮紅。同鍾憐說話時比手畫腳,聲若銀鈴。

  忽然發現她挺少笑出聲,多數時刻是如大家閨秀的笑容,唯有在交歡之時,她露出了像此刻的神情。

  小喜子發覺皇上爺在笑,笑意有些含柔,循著目光望去,是無鹽在笑。小喜瞧瞧她,再瞧瞧皇上爺,這才領悟皇上爺是因無鹽在笑而露出笑意。

  陷了,陷了,皇上爺這回是當真失足深陷了。

  小喜子回首細瞧著無鹽,忽然冒出一句:「其實,無鹽姑娘挺……好看的。」奇了,今兒個她笑起來的樣子是特別好看。

  「啊──」他再輕嚷,因為瞧見她臨時轉了個彎,往旁的一間稍大店舖走進。從這角度看得很清楚,賣的是書集版畫。他瞧見無鹽進了店正細品各家版畫。而後。她的嘴掀了掀,像隨意問了些問題,夥計像明白她是識貨人,忽然進了屋子,再出來時,身後跟著一名年輕男子。

  男子長相細皮白肉又斯文。中等身材,但相貌也算堂堂,起先他不知說了些什麼,無鹽抬首答了幾句。沒一會兒功夫那男子驚詫的笑了,無鹽亦笑,開始了熱絡的交談,小喜子的眼珠子轉了轉,悄悄移至跟前的皇上爺。

  果然!皇上爺的笑容已不復見。

  皇上爺的女人耶!跟別的男人走這麼近!瞧,還愈貼愈近,二個頭都快撞在一起了。

  「爺……」正欲請命要喚回無鹽,忽見皇上爺從他面前疾步走過。他雖駭了一跳,也習以為常了,忙跟著上前……

  「你還從長安而來,既然看了武氏祠的畫像石,必定要上兩城山去瞧瞧。那兒的畫像石主題鮮明,不若時下的雕刻??毛皮而失全貌,全屬驚人的上等傑作。」

  無鹽興奮微笑。「事實上,我是打算要去的。」略帶沙嗄的聲音飄近了龍天運的耳邊,他皺起眉。無鹽的嗓子比一般女子要為低柔,但在撩起她的情慾時,她的聲音方有獨特的沙啞嗓音。

  「如果小姐不嫌棄,在下願盡地主之誼。美酒易覓,知音難尋,我這雕版小師好不容易遇上像小姐這樣通曉版畫的知音,要是放過,就太對不起自己了。」他像在打笑語,緩步而來的龍天運面色更沈了。

  無鹽紅了臉,顯然被他的恭維打動了。「不瞞你說,我也是雕版師傅。」

  他詫然,過了會才大喜。「小姐是雕版師傅?莫怪言談之中,對版畫如此高見。你從長安來……等等,在下拿樣寶貝給小姐瞧。」匆匆進了屋。

  未久,他捧著一本書冊出來,不厚,約莫有六十幾頁而已,頁中是雕版印刷下的山水晝,每幅畫左下方有個馮印。

  「小姐從長安而來,必定曾聽過馮十二的名號。去年,她將單幅版畫集成一冊,雖然只有六十幾頁,每一張卻是天劃神鏤之作。版商只出一千本,從此絕版,我還是托了長安朋友花了雙倍的價碼才弄回來的。」

  無鹽的臉更紅了。「事實上,我……」

  「她雖是女性,在版畫上的成就遠勝於他人。」他歎息:「可惜未能一睹其人,好讓我能有所討教一番。」

  「事實上……」她清了清喉嚨,完全忽視了龍天運早在她身後。她直視那相貌堂堂的雕版師傅,顯得有些羞澀的開口道:

  「我就是馮十二。」

  *        *         *

  「胡伯敏,祖籍山東,世代皆是雕版師傅兼之版商,到了胡伯敏這代,鑽研版畫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但至今尚無立派,如果爺要問我,我會說他跟無鹽姑娘是臭味相投……呃,是有共同的嗜好。」小喜子從不知他會從高高在上的太監身價跌到街頭包打聽。唉!

  「哦?」別業裡,龍大運斜睨著小喜子。「給你半天時間,你就打聽到這些?」

  「爺的吩咐,奴才就算跑斷腿也會達成。可無鹽姑娘是從長安來的,我打聽了幾戶山東雕版師傅,只知馮十二是長安人,雕版技術難有匹敵之輩,除此外馮十二在長安以外是謎一樣的雕版傳奇人物。」小喜子歎息,奉上一冊版畫集。

  「雕版師傅多是刻印佛畫、插圖或是文字。沒有一定功力難以雕版單幅作品,更遑論是集結成書,讓版商心甘情願的發行了。去年她首次發行版畫集,僅印刷千本,搶購一空是因為她幾乎算是當代雕版大師,尤其木刻版畫在印刷後銷毀,以杜絕仿造,爺,奴才是真的差點跑斷了腿,耍嘴皮子耍得都起泡了,城頭周老爺才肯用十倍價碼賣給您。」小喜子抱怨道。

  龍天運心不在焉地聆聽,翻閱畫冊,圖是黑白,卻是栩栩如生,相當具有木趣刀味,他知道她是版畫迷,卻不知她的功力足響中原各地。

  「還不止於此呢!在山東以仿她的刻法為流行,不少小夥子打算遠赴長安,加入馮派。」派是要有一定聲望才能成立,而聲望則由實力造就。小喜子不得不折服。以一個貌不出色的女子而言,她的確是……出人意表。

  「爺……」小喜子低語道:「奴才斗膽,有話要說……」

  「那你就鬥著你的膽子說吧。」

  「方纔奴才回府,瞧見無鹽姑娘跟那姓胡的在前廳聊天……」

  「朕知道。」龍天運隨意擺了擺手。「你要朕像個妒忌的男人驅走他嗎?你認為朕像這種人?」

  不像嗎?小喜子差點衝口而出。

  若要說昨日在武氏祠誰玩得最為愉快,那非馮無鹽莫屬,甚至她在那姓胡的討住址時,毫不猶豫的說出了龍府別業的地點。

  僅隔三日,姓胡的傢夥帶著自個兒的版畫作品登門拜訪,他不懂皇上爺何以任他們聊天,但如果要他說,那姓胡的顯然是相當可怕的敵手

  是情敵!絕對是情敵!沒見過無鹽姑娘笑得這般見腆及開心,真的。是誰曾這麼說來著了──佔有一個女人的身子不見得得到她的心。尤其她的初夜不是心甘情願的獻給喜歡的男兒郎……

  龍天運瞧出了他的心思,微笑道:

  「你當真以為朕的心胸狹隘,連個朋友也不願她交?無鹽並非養在深閨的女子,她懂版畫,也懂生財之道,她同朕提起投資,只為生計,並不像她對版畫那般狂熱,難得結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就任她去交吧。」

  皇上爺……心胸好生的廣大啊,但──

  小喜子清清喉頭。「皇上爺……有件事不知該不該提……」

  「有話直說,朕何時要你當起啞巴來?」

  「方纔……奴才瞧見他們在前廳聊天……當然啦,憐姑娘跟李勇也在場,不過奴才來找皇上爺的時候……瞧見無鹽姑娘同那姓胡的往……往……西廂院而去……」話尚未提完,便駭了一跳,目睹皇上爺面容變色之快。

  「皇上爺切勿動怒,憐姑娘必定在場,不會任由他們孤男寡女獨處一房……」話是愈描愈黑,只見皇上爺忽然起身。

  「小喜子。」

  「奴才在。」他就說嘛,心胸再廣大的男人怎能容許自個兒的女人與情敵共處一室。皇上爺變臉是應該,要沒反應那才有鬼。

  「朕是主子,既有客來訪,就去寒暄幾句吧。」俊雅的面容懶洋洋地,卻抹股陰沈,若真要小喜子分類的話,他會說皇上爺的這股陰沈是妒忌。

  而迷戀之中加點妒忌的酵素,那便是傾心付愛的徵兆。

  皇上爺……離愛不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8:28


  天機不可窺尚有餘改,窺之則命定。得之我幸,不得之我命,何必預知,預知何用?

  ──諸葛靖雲於金壁龍運圖史尾記絕筆

  原本從船上搬下的雕印工具暫置於內院,後來打龍天運發現她有半夜偶雕的習慣,便差人將之移到了西廂院。

  左邊是無鹽與龍天運共枕而眠的主房,雕印工具移至右邊的房間,監於春末夏初之際夜多陰涼,便在二間房的中央開了一道門。

  走進西廂院裡,忽聞銀鈴輕笑。

  龍天運擺了擺手,示意李勇不必說話。

  「……我同印刷師傅溝通三日,印出來的畫盡失原味。」屋內是胡伯敏自嘲的抱怨。「想我這雕版師傅唯一引以自豪的便是能晝能刻,不必同畫師合作,雕出來的東西自然忠實原畫,卻在印刷上頭失了真。」

  「能自畫自刻的雕版師傅已不多見,胡公子在此已勝人一籌。」無鹽安慰道。

  「這倒是……馮小姐,這木板是你要雕刻的?」他忽然間。

  裡頭沒了聲音半晌,再傳出來是無鹽嬌澀的聲音。「是啊,我想雕人。」

  胡伯敏駭了一跳。「在下見過小姐的雕版佛畫、山水畫,春夏秋冬圖,除幾頁以人物為輔的插頁外。從未聽過馮十二擅長雕刻人物。」尤其這木板纖維紋路明顯可見。她怎會用這等木板來雕?他的眼瞟到了屋內擱至的顏料桶子,再移至無鹽工作桌上的四分五裂的木刻版畫,奇道:「馮小姐將這雕刻板子分割,是長安流行的列法嗎?」

  「不瞞胡公子,我正在嘗試分版分色的套印。」衣衫磨擦的聲音。

  「分版分色……」他震驚半晌。「現下的版畫皆僅有一色。」再了不起的,是以朱墨二色來調罷了,她的腦袋瓜子在想什麼?

  無鹽含笑。「那不表示未來沒有多色的版畫。」

  「這……怎可能?」

  「胡公子不信?」過了會兒,無鹽的聲音再度響起,隱含興奮。「這是我的草圖。胡公子以為如何?可行嗎?」

  胡伯敏瞪著那再三修改過後的草圖,喃喃道:「我……沒想過用這種方法……」

  「我還沒試過,這二天想試,圖式先以山川為主較為簡單,色要淡雅易改,胡公子認為可行嗎?」無鹽緊張地詢問。

  「應是行得通……」胡伯敏眼神有些晃惚,移至桌上雕刻的各式工具,他忽問:「馮小姐刻印使用到刻具就這些?」

  「嗯?」無鹽順眼瞧去,笑道:「主要就是這些。但……」話還沒說完,就見門一開,龍天運緩步而進。

  他的俊雅面容抹笑,但似乎不是挺高興的。

  「爺……」一直守在旁的鍾憐福了福身子。

  龍天運擺了擺手,示意她起身。「胡公子來者是客,我這當主子姍姍來遲,是有些不對,小喜子?」

  「奴才在。」小喜子大聲答應。

  「帶胡公子去別業裡走走,待在屋裡是無聊了些。」連瞧他一眼也懶得瞧。

  不由分說,小喜子強行請出了不甘情願的胡伯敏,鍾憐見狀,也悄悄退出房。

  無鹽皺起了眉。「胡公子是來切磋雕版技巧,你這種待客之道未免太過火了些。」

  「哦?在光天化日之下,我的娘子與一名男子如此貼近,你猜,我會往哪方向想去?」他的語氣溫吞。或許他說的有些牽強,門扉推開時,他倆頭顱幾乎撞在一塊,胡伯敏楞呆地瞧著她,她則興奮熱切到不自覺的靠近他。

  「娘子?」無鹽輕哼了一聲。「我倒沒見過你娘子,下回記得讓我瞧瞧……啊!」她驚呼,發現整個身子騰空了起來,被安放在置物的夾板上頭。

  那是應她要求而在牆上釘上長形的雙層木板,方便放物,但是新釘,還未完全弄好,所以顯得有些搖搖欲墜。她嚥了嚥口水,雙腳懸空的滋味像在當空中飛人,臀下的木板輕晃,像會隨時塌下。

  「放我下來!」他放開手,她輕叫,雙手連忙攀上他的頸,雙腿一碰到他的身軀,立刻纏夾上去。但也不敢離開板子,萬一沒抓好他,掉下去──

  「你在怨我?」

  「我……我有什麼好怨的?」實在顧不得姿態雅不雅觀,她有些心慌意亂目測離地距離,如果跳下去不知會不會跌傷?是不高,但從來沒有站在高處俯下的經驗。

  「等咱們回到長安,讓……娘親瞧了你,咱們便成親。」他的雙手捉住她的足踝,順著小腿上滑,撥開纏在她腿上的長裙。

  「你……」她的聲音沙啞,清了情後道:「大白天的,你想做什麼……」

  「你想我會做些什麼?」他狀似心不在焉,順著她的小腿上摸,高大的身軀也順勢滑進她的兩腿之間。他的神色有些怪異,她何嘗不是?她的心如鼓跳,發覺她與他平視,以住都是仰臉瞧他,如今是有些新鮮──

  「啊!不要!」她倒抽口氣,臉蛋火紅,沁出小顆汗珠,手掌改抵在他胸前,不知是要推開他或是緊抓他不放。

  「是快了些。」太過逾矩的手暫時撤離,在她還來不及反應的情況下,拔下她發上的簪子。一頭青絲散披及腰。

  白日之下,她意亂情迷的臉蛋顯得格外興奮而潮紅,略大的黑眸惶恐而不知所措。她有些結結巴巴而無法理解:

  「我不懂……」

  「我想要你。」他喃喃道,挽起遮掩她半面的長髮。

  「現在?」就在此時此地?

  「不成嗎?」他瞇眼。

  「現在是大白天……」

  「有關係嗎?」他的食指彈開她羅衫上的鈕扣。

  沒有嗎?「這裡不是睡房……」她輕喘,蜂色的酥胸半掩。

  原以為她是在推拒,後來瞧見她眼裡的迷惑驚詫,才發現她是當真不懂為何他在大白日想行閨房之樂。她原就是循規蹈矩的女子。腦袋瓜裡有其頑固的一面,她只當男女交媾在夜在床,如今四下無床,日正當中,不明白他何以忽然起了慾念。

  一向,她的生活無趣,意料之外的驚奇鮮有,而決定上船來山東極有可能是有生以來最刺激的事。驚異之事漸增。雖能適應,但總要一段時日。

  「我想要你,就在現在,你呢?想要我嗎?」他問,漂亮的眼直視她。

  她口乾舌燥地,試圖開口:「我……我們可以到床上,如果……如果你真的想要……這裡會弄亂……」

  事實上,回到隔壁的房對她會有安全感,在這裡用這種姿勢不免……很奇特……但心頭小小的火簇在蠢蠢欲動,想要嘗試,她活了二十年,真的有趣的事不多,打他出現後,新鮮日子不斷。但一時之間改變想法真的很難……至少要給她心理準備,她真的難以想像這樣子的姿勢有何樂趣可言,她正膽戰心驚深恐怕跌下去呢。

  「你擔心弄亂你的版畫?」他揚眉,她再度驚呼,雙層的木板上雖是新釘,但仍然堆了二、三小桶的染料,他的食指不知何時沾了紅色染料順著她的酥胸滑下。

  「一直以來,我只當你是個喜愛版畫的狂熱份子,若不是冒出個雕版師傅,我會知道馮十二就是你嗎?」

  她勉強聚起精神傾聽。他的口氣似有不悅……

  「我……並無意要隱藏,你未涉版畫領域,我是不是馮十二對你並沒有意義。」

  「我瞧你們談得挺高興的。」他狀似無意問。

  她露出夢幻般的笑意。「事實上,我是很高興。我在長安鮮少出門,遇過的雕版師傅不多,互相討論幾乎是沒有過,能夠跟人分享自己的構思,是件很高興的事,胡公子對版畫的狂熱不少於我……啊……會有人進來的……」她的臉蛋通紅,身子隨著他順染料吻下而發熱,她覺得……燃燒,是有些不安,但覺得很新鮮,她有些心癢難耐地試著回應,完全遺忘了方纔她在說些什麼──

  還不賴,如果他沒有那樣略嫌粗暴的話,她想,這應該是相當美妙的回憶。



  傍晚,當無鹽出現用膳時,臉蛋是微微的赤色,顯得有些狼狽。

  事實上,是非常的狼狽。

  她甚至不敢抬首看向在桌的任何一個人,包括龍天運。她早就說過,那樣的木板承擔不了她的重量……噢,那真是有生以來最丟臉的一次。

  試想,當任何一個人……呃……這麼說吧,才得到滿足有些昏昏欲睡時,啪的一聲,雙層板子忽然崩塌,誰不會驚叫?

  她是嚇壞,要不是他及時抱住她雙雙翻滾在地,她怕是早跟一堆爛板子混在一塊,這還不打緊,丟臉的在後頭。老天,燕奔他們竟然……闖進來!讓她立時立地死了算了吧,原本她是壓在龍天運身上的,幾乎才眨眼功夫,她就落在他的身後,以他為屏障,燕奔他們或許沒看見她,但屋裡頭發生了什麼,他們該一清二楚……

  這絕對是件丟臉的事,雖然燕奔他們好心的什麼都沒提,她悄悄抬首瞧了眼龍天運。他在笑!他竟然不以為羞?她暗地發誓,沒有下回了!絕對絕對沒有下回了,如果他企圖再將她放在半空中的話。

  啊──「胡公子呢?」她想起來了這號人物。

  龍天運挑眉,小喜子連忙進言。「走啦。他下午就走了。」

  「沒說什麼嗎?」她急切問,對胡伯敏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難得遇上同道中人,尤其他不同於長安錢奉堯等人,他願意傾聽她的話,也提出他的見解,是個真正喜愛版畫之人,但很可惜的,龍天運似乎不太願意與他交好。

  小喜子學他主子聳了聳肩。「他大概有急事回府吧,沒留下什麼重要的話。」話重不重要自然由他自己來判斷,胡伯敏是喃喃說過會再來拜訪她的,但如果說出來,保證爺會不怎麼高興,而當奴才的就是要盡一切力量來使主子高興,瞧,連下午那場「意外」他都當什麼沒看見,夠忠心吧!

  「沒有嗎?」無鹽顯得有些失望。

  隨後,當她欲回雕版房時,在中庭忽聞李勇低喊聲「小心」,尚不及反應,就見一名如那夜在船上的黑衣漢子顯了身──

  「誰是無鹽女?」他暴喝,手持金刀,目光巡於她與鍾憐之間。

  鍾憐欲開口:「我就是……」

  「無監姑娘,還不快走!」李勇對著無鹽咆道,抽劍抵住那黑衣漢子的攻勢。鍾憐雖訝然瞧著李勇,但迅速拉著無鹽就跑。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無鹽叫道。這已是第二次有人欲殺於她,她並沒跟人結仇啊──

  「你就是無鹽女?」另名漢子沈靜地站在前方等候。他一身是黑,眼雖帶殺機卻有困惑。「就是你迷惑皇兄?」

  不像,不像,跟他想像中的女子完全不像。原以為無鹽女會如漢人皇朝的妲己、西施,但她卻沒有媚麗的容貌,沒有妖冶的舉止,她當真是那個得帝而毀之的無鹽女?

  「黃兄?我想你們是搞錯人了,我並不認識姓黃的男人。」無鹽見他怔了怔,揮了揮手,試圖用說理的方式跟他談。「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先叫你的……殺手住手,萬一鑄成大錯,是要償命的!」

  那漢子微張了嘴。「你叫無鹽?」

  「我是。」

  「十二女是哪幾名妖女?」

  「嗄?」

  「想作戲你還不夠格。圖史明文有載除你之外,尚有十二名女子毀我金壁皇朝。」他懷疑她就是那十二女之首。

  但,像嗎?真的不像。她說話的萬式很像……他的太學師傅。他沒意思要貶低他的太學師傅,但她理智的說法方式像是有教無類的夫子,更像時常追著他跑的太學師傅。

  天!諸葛先生有沒有搞錯?這種女人會毀滅三皇兄?就算會吧,三皇兄的品味簡直……令人不敢相信。

  「你在胡扯什麼?」無鹽顯得有些緊張地瞧著李勇與那黑衣漢子打得正難分難解。「叫你雇來的殺手住手,不然我會報官。這簡直是無法無天了。王法何在?」

  「我是來殺你的。」那人打斷她的話。像極了,他的太學師傅一嘮叨起來是沒完沒了的可怕!而他的皇兄竟然會被這種女人所迷惑?

  「你我無怨無仇的,你為何要殺我?」她問。

  那人張口欲言,但又皺起眉頭。「本皇爺千里迢迢來此。可不是來跟你辯駁的。」

  鍾憐聞言,終於認出他的腔調。「十二……公子!」

  那人瞇起眼。「你是皇兄身旁的女官?」

  無鹽詫然。「你究竟是誰?你識得憐兒?」

  那人忽狀似頭痛地軟了口氣,揮了揮手。「大桑,住手。再不住手,本皇爺可要以為自個兒活活被顯靈的太學師傅念花。」

  無鹽心頭突跳,有不祥預感。她抬眼瞧見挪正斯斗中的黑衣漢子倏地往後一躍,隱沒在黑暗之中,而被稱為十二公子的男人是正背對著拱門的,拱門後龍天運疾步而現。身後跟著燕奔,顯然是經過通報。她正要走向他,詢問這莫名其妙的一切,她的身後卻忽然響起李勇的聲音……

  「十二皇爺!」

  皇爺?皇兄?不是黃兄?金壁皇朝?混亂之中,她緊緊抓住一抹頭緒往光源飛去。而後,她的眼對上龍天運的,她並不知道自己開口了,只覺陌生的澀然女聲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你是皇上?」

  *        *         *

  如果早知道自個兒此來一事無成的話,龍天贏大概會選擇到中原其他地方去遊山玩水吧。

  「大桑。」

  「奴才在。」

  「你猜,皇兄真會迎娶那女子為國母?」

  那原先與李勇斯門的漢子脫去了夜行衣,相貌老實而身材魁梧,他正微躬身聆聽主子的抱怨。

  「你知道的.本皇爺打一二歲起就遭太學師傅的荼毒,好不容易他升天去了,又來了個古板吩叨的皇嫂,本皇爺是不是很……時運不濟?」

  「爺現下擔心的不該是這個。」大桑靜靜提醒。

  「這倒是。」翹著二郎腿的龍天贏歎息:「皇兄隱瞞身份的事我並不知情。但………那個無鹽女的確與我相像中不同,大桑?」

  「奴才在。」

  「你倒說說看,你認為挪無鹽女足以顛覆金壁皇朝?」

  「奴才並非諸葛先生,自然不知預言真假。」大桑停頓了會,才道:「爺現在要做的不該是關心預言之事。」

  「哦?」龍天贏咬著碩大的蘋果,隨意問道:「那你倒說說看,現下本皇爺該做啥事?」

  「逃。」

  龍天贏聞言,噗的一聲,將果皮噴出,正巧落在鍾憐臉上,在旁的燕奔皺起了濃眉,而小喜子則密切而崇敬地頻頻將目光投到大桑身上。

  打一柱香前,眾人皆移駕內院,唯獨當事人不在。龍天贏心裡當然清楚得很,這票對皇兄死忠的傢夥會跟他而行,雖明為給當事人獨處,但實則看管他這十二皇爺。

  他的目光瞧見燕奔忽地取出方帕,不發一語地交給鍾憐。

  「本皇爺何須要逃?放眼金壁皇族,誰不想手刃無鹽女?」但他心頭總覺得有些古怪。他可是皇兄們推派出來的代表,等於領了免死金牌,而初來之時,確實抱著無鹽女必死的決心,他的武藝在皇子之中並不算太精,皇兄們之所以推派他,是因他身邊有個武藝莫測高深的太監大桑.可以為主子而生而死,當然最主要是因他乃金壁皇朝中年紀最幼齒的一位,如有差錯,可以用「年幼無知」來赦免。

  「不太像,真的不太像。」他喃喃道:「本皇爺原先預期的是傾城之貌的女子來迷惑皇兄心智。怎麼出現了個活像太學師傅的女人,虧得皇兄在外流浪多年。連個小小的品味都降了級。」

  丟臉啊!這要他怎麼回覆.說皇兄為了一個稍貝姿色的女子給迷了心竅?或者諸葛先生的預言出了岔?

  該不該再痛下殺手?

  不是一個很出色的女人嘛!能顛覆皇朝嗎?大不了讓皇兄納為妃子,金壁皇朝照樣盛世,不行嗎?

  他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他甚至開始懷疑所有的預言是有人捏造出來的,要不就是諸葛先生臨死前意識模糊……

  「還是走吧。」小喜子以過來人的身份建議。「劉公公已囚於別業裡,只因他試圖致無鹽姑娘於死地!」

  「哦?」龍天贏大感不可思議。「皇兄找到了劉公公?那麼金壁皇朝龍運圖史也收回了?」

  「正是。」李勇答道。

  「既然如此。皇兄自然早該明白無鹽女只會毀他江山,為何還留下她?」

  *        *         *

  是從何時開始,便隱隱約約覺得他並非一般百姓人家?

  他擁有一艘極盡奢侈的樓船行遍東方,擁有一批忠心耿耿足為他而死的手下,所以認為他非池中之物?不,他的特別在於本身的容質,外貌吊兒琅當實則泰山崩前面不改,一個足讓眾人死心塌地跟隨的男人絕對不是放蕩子,一直不願承認,所以寧願當她是不事生產的納褲子弟。

  但他卻是皇帝。

  她寧願他是遊戲人間的放蕩子。

  「古有皇帝微服出巡,你也是嗎?」莫名其妙地,開口頭一句話就是這句。她抬起略嫌蒼白的臉蛋注視他,見他探出手欲摸,她不由自主地撇開臉。

  她是曾說過,願買個掛名丈夫而任他納其他妻妾,而他答允了,當時她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就算與他男歡女愛,她也覺得相當……新鮮而心甘情願的去嘗試探索,不曾深思過,但逐漸上癮貪戀他的身體是真的,她也沒細想將來的事,只是單純認為現在的生活夠好了。而他竟是皇帝!

  三宮六院七十二嬪妃,佳麗三千人。這些女子幾乎可以算是他的妻妾,而她算什麼?初來山東之時。曾聽當今聖上已娶後迎妃.挪麼他置她於何地?

  不,倒不如說,她打算置他於何地?這間雕版房尚有魚水交歡後的痕跡。當時她雖困窘,卻在燕奔出門後大笑出聲,她笑他也笑。她覺得有趣而開心,那時她覺得像……飄在幸福的雲端上頭,甚至比她雕刻版畫還快樂,如果那就是夫婦間所能共享的樂趣,那麼她想她會將雕版外的時間分享給他。

  然而,一晃眼間,雕版房依舊,心境卻大有不同。

  「遲早,是要讓你知道的。」難得見到他雙眉深鎖,口吻不復平日玩笑。「是否九五尊身,對你重要嗎?」

  「你是皇帝。」她指責,口氣略嫌暴躁。那讓她心煩!煩的是他尊貴的身份,煩的是……她不願跟其他女子共事一夫!

  十六曾道以她容姿足以進宮選妃,縱使龍天運願迎她入宮當妃,她也不願與自個兒妹子共享一個男人。

  她的獨佔欲向來很淡的,但她卻無法想像十六或者其他女人貪戀他的身體,著迷他的思想,在船上她喜歡聆聽他在各地見聞。那讓她首次覺得跟人聊天是件愉快的事,她想要完整的他,如果與人分享……她不要!

  「皇帝又如何?」他上前,她卻退了一步,他不耐地露出怒意。「是不是皇帝並無損你對我的迷戀。不是嗎?」

  被他發現了!她脹紅臉。「至少,我可以趁早物色另一個掛名丈夫。」他知道她貪戀他的身體。而他是罪魁!

  他的臉色陰沈。「你以為會有男人甘願戴綠帽?」

  「我沒有身孕。」

  「現在沒有,也相去不遠了。」

  她抽氣,見他詭異的神色明白他話中意思。「明明你是說能有防懷寶寶的藥!」而她真的乖乖的喝了!

  在她驚愕之中他再度上前。聳肩。「我不介意你懷我的子嗣。初夜之後,你喝的是補藥。」他坦承。

  她的臉色刷白,好半晌,才勉強發出了聲音。「你……你……打算拿我怎麼辦?入宮當妃?」

  他忽然笑了。「你不適合當妃子。」

  哦?那就是留下她一人了。她是有些失望。真的,她很少會這麼喜歡一個男人,但坦白說,就算真要當妃子,她不見得會答允,她或許能時常見到他,卻不會快樂,永遠的不快樂,這種生活她不要。

  一個皇帝啊!如果他不是,多好!她驚叫,發覺他的猿臂如鰻蛇滑上她的蠻腰,拱她向前。她瞪著他,在這種時候他的腦袋瓜裡又起春欲了嗎?但──

  「你喜歡我的身子嗎?」她認真問。

  他揚眉,斯磨她柔軟的臉頰,以茲證明。

  「我有個法子……」她的理智冒出頭分析。她是真的不想失去他,是不是皇帝他都是龍天運,而她喜歡他,希望能跟他相處更長一段時日,至少讓她……的迷戀沖淡。

  「哦?」

  「我可以買一個掛名丈夫。」忽覺在她耳畔的物停下。「你聽我說,如果你想我時,你可以微服出巡來找我。當然,我不會議任何人碰我,除了你之外。」相處的時間是縮短,但至少不會中斷。

  「你認為這是好法子?」龍天運皺眉。「比入宮還好?也許在某個夜裡。你的掛名丈夫忽然發現你有取悅他的義務,你打算如何是好?抗拒?或者迎合他?」他見她瞪著他,歎息。她的想法向來獨特而令人吃驚,有時教人又氣又怨。

  「你可以買掛名丈夫,但若日久生情呢?」他揪出她的小辮子。

  「不!不會有日久生情,我已經犯了一次錯,沒道理再犯第二次。這回。我會劃清界線。」她固執地說。

  「你不會買。」

  「我會。」

  他平靜瞧著她,瞧著她有些毛骨棟然的。

  「你可以試試,當你買下一人,你就是斷了他的生路,你買下二個,長安就會少了二名男丁,你可以試試看誰敢跟我龍天運的女人談交易,當然,沒要你入宮,但你必須跟我回長安見一個人,任何的決定你可以到那時再做。如果你想見到船上木刻版畫的雕版師,你必須來。沒有選擇的餘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39:05


  屋漏偏逢連夜雨。

  半月後。世上第一套彩色版畫出現在山東。

  當時,無既正雕刻人物像,她膛目瞪著那一套十餘真的形版。

  封面是數支寒梅,色淡而優美,右下方是胡印,是新生的門派,翻開第一頁,正是當日她的山水畫。不是出自她的刀。而是仿刻。

  她的臉色背白,身子軟綿綿的靠在椅上。

  「小姐,你還好麼?」鍾憐緊張問道。

  當時她從街上瞧見這一套彩版好生驚詫,這些時日在無鹽身邊當助手,多少也知當代還沒有彩色版晝的出現,而她的小姐致力於彩版研究已三年有餘,直至半個月前才印出第一張彩版,當時的興奮之情不可言喻!甚至無鹽向爺露出個好開心的笑容。這讓他們當人奴婢的也覺鬆了口氣,如今這分明有人盜用點子,難怪打那日胡伯敏拜訪後,就再也沒見過人影了。

  「備馬車。」無鹽忽然說道。

  鍾憐決定有必要讓爺知道,然而半柱香之後,出現在馬車旁的是十二皇子。

  「你要出門?皇兄不在,就讓我當護花使者好了。」龍天贏微笑道。

  無鹽無心理他,只揮了揮手。「你想貪玩,不必拿我當墊背。」隨即上了馬車,壓根不把他當成人看。

  龍天贏一臉深受刺激的躍上馬車,咕儂道:「差點,我真以為太學師傅附身於她。」這半月來幾乎接近不了她,終日她不是跟皇兄膩在一塊,就是雕著版畫,這樣的女人真的沒有什麼威脅性,老實說,他個人以為閉上眼睛隨便在街上摸一個都遠勝過皇兄的女人,想是這樣想,卻不敢說出來。

  馬車一路順行,無鹽雙手絞扭,臉色不佳龍天贏實在悶得慌,忍不住插上一嘴。「你有身孕了?」

  這句話終於引起了她的注意,這幾日老有人問她有沒有懷有寶寶,那語氣像是有寶寶就非得跟定龍天運不可。

  龍天贏聳了聳肩,嘻皮笑臉的。「我尚未決定是否要痛下殺手,但如果你懷有皇兒的龍種。那麼甭說是我,任誰也不敢動你。」

  無鹽瞪著他。「為什麼要殺我?」這些時間被龍天運是皇帝的身份給弄混了世界,實在無暇顧及其他砍殺問題。

  「皇兄……沒跟你說?」龍天贏坐正了身子,瞧見她身旁的鍾憐輕輕搖頭,忽大感不妙。

  他這麼多嘴乾嘛?遲早會被自己害死。

  「我跟你無怨無仇,你會想殺我……」她思索.皺眉。「是因為龍天運?」事實上。也唯有這個可能性了。

  「呢……本來我是不該多說的,但我實在懷疑……不,是好奇諸葛先生的預言!」

  真相是,他無法拒絕她提出的任何問題,不是因為他和皇兄般沒有品味,而是他對太學師傅的無法抗拒轉移到她的身上。

  「預言?」

  「正是。金壁皇朝建國之初,父皇曾請當代頗負盛名的神算大師諸葛靖雲預言金壁皇朝運勢。而金壁皇朝龍運圖吏便是他費時二年為皇朝占星上卦下的預言表圖。」

  「這又關我何事?」天下如今雖是金壁皇朝,但她是漢人,什麼預言也不該會扯到她身上才是。

  「上頭記載了無鹽女。」龍天贏的神色正經了些:「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帝是皇兄,而你叫無鹽,你倒說這其中會有何關連?」

  無鹽難以置信,她幾乎說不出話來,揮了揮手。「你……你們相信這種預言!就因為這種沒有根據的預言,所以你們想致一條人命於死地?」她鄙夷的口吻讓龍天贏不自覺的縮了縮肩。

  「咱們寧可錯殺一百而不能放過一個有可能毀滅金壁盛世的女人……」他的聲音略小了些。真的,他必須再重複一回。在她面前他真的像是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他雖是皇子之中最小的.卻也足了二十四,在民間也有他的女人,沒納為寵妾,但讓她們衣食無缺。她們心甘情願的為他守身生子,他已有了五名親兒.也許現在還正在增加中.誰知道呢?重點是,他的年紀不算小了,但在她跟前老自覺像個不懂事的孩子。

  「你認為我像是毀滅金壁皇朝的人?是會放火燒了皇宮還是你認為我會入主為帝?」

  「不像……是不像……但如果你的脾氣能稍為收斂一點。我相信皇兄寵幸你的時間會延長些。」他試圖反駁。卻見她挑起了眉脫他。噢,真是該死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此刻她看起來不但像升天的太學師傅,更像皇兄那副倪視眾人的模樣。

  「自金壁皇朝入主中原以來,從未有過民不聊生或壓迫漢人之相。我一直認為無論漢人或外族當家,只要為百姓著想的便是好的皇朝、好的皇帝,但現在我懷疑,一個需要依附莫須有預言的皇朝能維持多久的國運?」無鹽輕哼一聲,表達出強烈的不屑,龍天贏顯得有些錯愕,張了幾回嘴,終於想到抗議之詞「事實證明了預言,你叫無鹽,不正是預言裡的那個……」馬車在武氏祠前停了下來,無鹽擺了擺手,先行下了馬車,壓根沒聽進他的話。

  他幾乎是想捏死她了。

  「皇爺莫要輕瞧了小姐在皇上爺眼裡的重要。」鍾憐低語,便緊跟著無鹽下了馬車。她言下之意就是最好不要隨便在無鹽跟前胡亂說話。

  「至少。本皇爺讓她的心情好了些,不是嗎?」龍天贏自我安慰道。

  憤怒比沮喪要好太多,而她原先要死不活的樣子實在令人瞧不下眼,雖然現在她生氣,但精神卻好多了。

  武氏祠旁依舊擺著攤販,順著道路是二排的店舖,不過半月光景,胡派書鋪改了個招牌,叫「胡派雕版鋪」。原先稀稀疏疏的場面如今擁擠不堪,有人慕名而來,有人為學拜師,在鋪子前擺滿了彩版書冊,旁豎著牌子,上頭寫著進胡派得繳十兩銀。

  無鹽默不作聲,黑色的大眼盛滿了在馬車上殘餘的怒氣。她雙拳緊握,擠進人群之中。鍾憐見狀忙跟著上去。時近正午。顯得有些炙熱,本來是往雕版鋪子走去的,卻被擠到排隊報名那裡;事實上,若不是龍天贏在後頂著這二個女人,很有可能,她們會被一路擠到馬車上去。

  「大熱天的,來這裡幹嘛?」龍天贏問道,當著無鹽的面,不太敢抱怨。他僅知她喜歡雕版畫,但不必在這種熱天裡出門逛雕版鋪子吧?

  「姑娘也是要學雕版嗎?」發單子的小夥子眉開眼笑地遞給他一張紙。「把你的閨名、家居何方寫出來,順便先繳訂金五兩齦。」

  「我要見胡公子。」無鹽開口。

  「咱們的公子?」那小夥子上上下下掃了她一眼,嗤笑:「咱們公子沒空見你,不過等你進了胡派之後,是會有機會見到咱們公子的。」

  「我不進胡派。」無鹽不耐地說:「我要見你們公子,告訴他,馮十二隻來要個原因。」

  小夥子顯然是臨時雇來的人手,沒聽過馮十二的名,但眼睛是閃閃發亮的瞧著龍天贏拿出來的一碇金子。

  他唯唯諾諾的接下,單子也不顧了,直請他們繞路進鋪子後頭。

  「這種時候只有錢管用。」龍天贏在無鹽身旁低語,嗅了嗅她身上的香氣,大熱天的,她的臉頰沁出水晶般的汗珠,卻無汗味。香而不濃。這是她特別的味道,是很好聞,如果可能,他希望能套出是什麼氣味好分享給他在宮裡的寵妾,聞著這味道是種享受受,這是皇兄迷戀她的部份原因嗎?

  他實在挺好奇這樣的女子怎會得到皇兄的寵幸……甚至極有可能為了她放棄王位。

  「嘎!」他駭了一跳,發現她的臉被人擠壓成豬形,滑膩溫香的心手推開他的臉。不知何時,為了聞她身上的香氣,離得她十分親近,被她給推開來。

  「離我遠點。」無鹽斥道。「全身都是汗臭味。」

  他眨了眨眼。瞪著她。「皇兄會喜歡你……簡直是他瞎了眼。」

  無鹽懶得理會他了。胡宅位於雕版鋪子的後方,不算寒愴,但遠遠不及長安馮府。

  那小夥子走到一間不大的房間,敲了敲便推門而入。

  「胡公子,有位馮十二姑娘拜訪……」話還沒說完,就聞暴喝。

  「誰準你進來了?」暴喝中有抹驚惶,小夥子瞠目,見到木版迎面飛來,他閃身一躲。可顧不了後頭的姑娘了。

  「這是待客之道嗎?」龍天贏不悅道,立於無鹽身前輕易捉住那塊木版。

  「馮十二!」胡伯敏面容發青。

  整間雕版房相當淩亂,牆上懸掛一排雕刻刀,很眼熟,是當日無鹽雕版房裡所有的雕刀,角落是各罐顏料.面牆的桌上是一塊塊分解的木板。而她的那張草圖發皺的躺在桌角,顯然被人前後研究過多次。

  「為什麼?」無鹽喃問。

  「十二姑娘……」胡伯敏的臉色像是數日未眠,青胡生於下巴,甚至從他身上發出一股異味。

  「你是雕版師傅,不是嗎?」她痛心道:「我真以為你……是個好的雕版師傅。」就算拿到了他的彩版畫冊,仍然抱定只是巧合,即使上頭的圖案與她的草圖雷同,她依舊傾向於相信他。好不容易。她遇上了一個可以分享版畫經驗的同行,而他卻做了這種事!

  「我……」胡伯敏神色閃過多種,最後試圖擠出扭曲約笑意。「你是雕版奇才,怎麼明白我這種小小雕版師曾做過的掙扎?從小,我就喜歡雕版,付出的心力必定勝你數倍,但無論如何多努力,也只能當個雕版插畫的小師傅,我鑽研雕版,但卻從未想過版畫之中也有彩版,我勝人能雕能晝,卻依舊還是個小雕版師,但你不同。」他的雙目通紅卻炯炯發亮,急步上前。

  「你不一樣。你的巧思令我折服令我妒忌,我們同樣是雕版師傅,卻擁有不同的機運。但你要想到,你是天才,卻也是不折不扣的女性,成就終究有限,倘若你的夫婿也是個雕版師傅,那結果會不同。你我的名字會流傳在版畫史上。」他伸手欲執她的心手,卻遭她避了開。

  「我們?」她皺起眉。

  「你年逾二十了。不是嗎?縱然再有成就,一名女子最終還是須要丈夫,而你已非清白之身了吧?」他眼裡閃著狂熱,是對版畫的狂熱。他注意過那姓龍的男人看她的眼神,難以置信的獨佔欲,她要還有清白,那就見鬼了!

  「我的人是給了龍天運。」無鹽忽然微笑。「不論我是不是嫁給一名雕版師,都無損我雕版的能力。胡公子,我不是來興師問罪.只是無法明白你的所作所為.如果你願意,你大可來討教,我願傾囊相授,縱是你自個兒開派別.我也不在乎。如今,說這些都是白費了。我只想告訴你.過不久。你會從版畫界消失,沒有胡派沒有胡伯敏這號雕版師。」

  「你要報復我?」他抽氣。「明明有好處的,為什麼你不肯?你要願意,你也可以再同那姓龍的藕斷絲連,你可以讓我戴綠帽子,只要你我同心在版畫之上,你可以保有你的情人。也能在版畫大放異彩,何樂而不為?我會畫會雕,遠勝任何雕版師傅,我可以畫,你可以雕,這有什麼不對?」這是最好的組合了。她不懂嗎?無鹽依舊是笑,從地上拾起他新出爐的畫冊。她直視他。

  「我從沒說過我只會雕。馮十二會雕會畫,」她看著胡伯敏愀然變色,平靜道:「還會印。我的作品由我雕、由我畫由我印,我不需要任何人來輔助我。我沒打算毀掉你,但如果你再仿我的手法,遲早你會成為一個什麼都雕不起的雕版師。」

  胡伯敏心中默然。

  「你的作品我看過了,」她攤開來對著他,確定他的眼停在她的版畫上,才鏘鏗有力地說道:「粗糙淩亂,沒有美感,甚至連精細都談不上,現在你的版畫是新奇,過了一段時日會成為劣品。」事實上唯一可看的首幅山水畫,初看時確實很生氣,現在卻覺他相當的愚蠢,蠢到不願再氣。

  「我……」他被無鹽的話刺痛了。他縮了縮肩,沮道:「我……再怎麼分版,還是分不出那種感覺……」他小聲的說道。

  「那是當然。你只揀現成,不走我曾走過的路。如果你真喜歡版畫,那就請不要汙蔑它。」

  「你……你懂什麼?」他惱羞成怒。

  無鹽輕哼了一聲,神態是全然的認真。「你曾問過我,我雕刻的器具有哪些,我尚未回答完。」她的十指並伸面向於他。再道:

  「良工,手指皆工具,指肉捺印者別指甲。指尖有別於拇指,除用刷子外.指肉捺印會有柔和之效,指甲則挺硬,色彩亦是深淺不均,由此別出各種色調與陰陽向背.淡淡濃濃、篇篇神彩、疏疏密密由此而生。我之所提只是其一,是我多年來嘗試下的成果,你可以思考,但不必全仿.仿之則失真。版畫的世界不會只限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他詫然。「十二姑娘……」

  「我只能言盡於此了。」無鹽搖首:「再多的,只能由你自個兒領悟學習了,憐兒,咱們走吧。」她不待胡伯敏說話,先行離開胡府。

  「如果是我,我會要他得到報應。」龍天嬴追上她,說出自個兒的看法。他的說法還含蓄了些呢,要誰敢偷他最珍貴的東西,他會要對方求生求死皆不能。

  無鹽不耐地揪了他一眼。「可惜我不是你,十二皇爺。你儘管去報復吧,報復每個對你不利的人,我只慶幸遇上的不是你,而是龍天運。」她上了馬車,龍天贏愣了會,見鍾憐悄悄掩嘴笑著,他忙跳上了馬車。

  「你慶幸?我倒為皇兄感到可憐呢!」經此一回,要他痛下殺手也下不了了。

  也罷!宮中尚有康王頂著,就算皇兄不能當皇帝又如何呢?

  金壁皇朝沒了皇兄,江山依舊未變,既是如此又何必執著?龍天贏的目光調至無鹽不出色的容貌上。坦白說,他所遇過的女子真的沒有像她一樣,多半是等著他,將全副心思擱在他上頭的溫馴女子,他感到滿足而理所當然。

  如今,並不是說他認同了她,而是……有點感到新鮮吧!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他想,他懂其中的含意了。

  「但,我還是同情皇兄。」他喃喃道,接受了無鹽女飄來的一記白眼。

  *        *         *

  半夜時分。

  一名男子悄悄地行運到雕版房外。

  他的眉頭深鎖,輕步移至主房窗畔,側耳傾聽裡頭輕淺的呼吸聲。

  他的面容痛苦而猶豫,隨即咬牙輕推雕版房門。

  通常,這個時刻他的主子在睡,而馮無鹽則習慣地到雕版房雕刻。

  房門一開。

  他的目光立即鎖住中央緊閉的房門。他相當瞭解她的習性.有時怕吵醒了他的主子,所以閣上二者之間相連的門。他的眼又調至背對他的女子身上。

  她身著絹衣,披著龍天運的外衣,一頭長髮隨意紮了起來。有時,他會守在門外,聽著裡頭一刀一刀雕刻的聲音。她喜歡自言自語,喃著不著迸際的話,更有時.他的主子會從主房過來,只是靜靜地坐在那兒陪著她雕。

  起初,他不懂。

  不懂他意氣風發,英名正盛的主子怎會看上這樣的女子?他的主子是天下間最出色的男子,不光是他頭上那頂皇冠。尚有他本身的氣度,但他的主子卻愛上了那無鹽女。

  很明顯的事實,卻沒有人注意到。大夥都以為皇上爺是新鮮、是好奇這樣的女子。所以迷戀她,但他看出來了。

  從那日皇上爺發現她名喚無鹽之後,奇異地沈思了很久。當時他曾問皇上爺,是否要靠岸讓她下船,另覓女子上船,皇上爺只說了一句:他等她很久了。

  皇上爺知道無鹽女的存在!

  他早知道圖史上寫些什麼!

  既是如此,為何還留那無鹽女?她足以毀去皇上爺,為何留她?

  他不懂,最後他發現皇上爺留她是因為……愛上了無鹽女。何時愛上的,他不知道,卻知她足以顛覆皇朝,沒有她,皇上爺永遠擁有帝位,所以他當上了內奸,飛鴿傳書讓嚴堂知道無鹽女出現了。

  相處這些時日下來,發覺她很特別,很……不一樣,她能看透他的本質,這樣的女人不簡單,老實說,他也挺喜歡她。但卻更忠於皇上爺。

  原本,是不想藉由自己的手殺她他的眼變得陰沈。打下午她由胡府回來後。她就有些不舒服,皇上爺沒明說,但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太多了,皇上爺付出的太多了。如果不及時阻止,只怕皇上爺真會捨江山而擇無鹽女。

  他必須殺她!

  她坐在雕版桌前,時常凝神到忘我。

  一劍殺了她,就此毀了預言,金壁皇朝永存盛世!

  他面有不捨,但仍舊舉起了銀劍,對準哪背著她的無鹽女……。

  「這,就是對朕忠心的象徵嗎?」冷冷的聲音由他身後傳來,他全身忽地一涼。冷汗便泊泊地從額上冒了下來。

  *        *         *

  龍天運雙臂環胸地站在雕版房前,冷冷看著他。

  「皇上爺!」李勇反應極快。他雖非長年跟著龍天運,但由皇上爺的行步走路來看,是個頗懂武藝之人。反正他早沒想過要活下去。是不是被瞧見都無妨。「殺了無鹽姑娘,卑職願以死表忠。」趁著龍天運來不及反應,銀劍往後一刺。卻再也抽不出來,李勇回頭一看,駭了一跳。

  「十二皇爺!」

  「有這麼可怕嗎?」扮成女裝的龍天贏抱怨:「皇兄,我早說扮女人該由小喜子來,瞧我堂堂七尺之驅,能將本皇爺看成瘦弱的無鹽女,也實是匪夷所思啊。」

  龍天運嘴角含笑,卻未達眼底。

  李勇心思翻轉,劍忽地鬆了手,身影疾奔相連的門板。無鹽不在雕版房,必在主房。她的身形一移至門前,忽覺眼前人影一閃,正是龍天運擋在門前。

  「皇上爺!」李勇咬牙,跪下。「請皇上爺三思。」

  「朕待你不薄,你卻用這種方式表達忠心?」

  「金壁皇朝非英主不能開太平,皇上爺身為皇族中人,理當也有為皇族盡忠的一份心意,為了一個無鹽姑娘捨棄江山,值得嗎?」

  龍天運擺了擺手,厭煩道:「皇族裡儘是無能之輩嗎?在你們眼裡,康王當不得皇帝嗎?皇朝延續與否若只靠朕一人,你倒說,能延績多久?」

  李勇與龍天贏錯愕不已。「皇兄……你當真要將皇位拱讓三皇兄?」是有這個心理準備,但猜測的成份居多。

  龍天運似笑非笑地,毫無眷戀。「本就不屬於我的東西又何必強求?」

  「只要皇上爺願意,皇位非你莫屈!」

  「你認為康王沒有能力當上皇帝嗎?」

  「不……」康王並非沒有能力。只是皇朝在他統御之下只能維持現狀。沒有野心。最多只是個仁民愛物的好皇帝而已。

  「朕不殺你。」此言引來季勇駕詫抬首。那夜誰都見到了嚴堂的下場,斷其臂而送老家。龍天運聳了聳肩。淡淡說道:

  「除了當皇帝之外。尚有其他方法讓金壁興盛世,朕打十二歲那年起窺聽預言之後,就注定了帝非我命,無鹽只是個理由,卻不是絕對的因。你可以自行決定留下或是離開,但一旦留下,就要你絕對的忠心。」龍天運向來很少談及有關他對預言的看法及決定。沒人能懂他的想法,但顯然他已有所抉擇。

  坦白說,至今李勇依舊無法理解他的主子為何能甘願捨棄貴為萬人之上的皇位,但有一句話打動了他。

  如果皇朝儘是依附某人而生。遲早,皇朝會毀在這種想法。因為他的主子天生就合該像是當皇上的命,所以理當認為皇朝該由他而興。

  「卑職並不想殺無鹽姑娘。」李勇坦言道。

  「我知道。」龍天運似笑非笑地。

  李勇抬首,十分驚訝。他的破綻真露的那麼多?

  龍天運只是擺了擺手。「脫早懷疑船上有內奸,不然何以向來不近我房的嚴堂能知無鹽閨名,劉公公能在朕到山東之後緊隨而來。消息,是由你傳回宮中的,誘天贏來此,只為嚇退無鹽,你知她醉心版畫而無心入宮當妃,若發覺朕居皇帝之位,必有所遲疑,要因此離開了朕,你也不必親手殺她。」龍天運瞇起眼,說道:「你想得倒也周全,如果不是燕奔瞧見無鹽為你著畫的人像圖,只怕此刻朕對你仍是百般信任。」

  「皇上爺……」

  「下去吧。留不留由你,但我要你親口允諾從此不再動無鹽主意。」

  「我……」李勇依舊是遲疑了會。才點頭。「卑職於此起誓,今生不動無鹽姑娘。」

  事情由此告一個段落。

  隨後,當龍天運回主房時,床鋪上早躺了一名女子,身著絹衣而長髮披肩,顯然睡得相當的熟。

  他微笑,移到床沿撩起她的青絲。俯身親吻她的頸相,她在睡眠中自動拱身向前,呻吟一聲。

  「你要裝睡還不怎麼像。」

  無鹽睜開眼,瞪著他。「你怎麼發現的?」不待他回答,她自動自發的攀上他的頸子,熱切拱向他。

  她知道她是挺不知羞的,但她很喜歡親近他的身體,若是在幾天前必定認為再怎迷戀他,也抵不過版畫的魅力,但今天有些不一樣,在受到了胡伯敏的刺激後,莫名的。她想要他甚至於版畫,她的小手探進他的胸前,喃喃道:「你成功的使我迷戀你的身軀。」而且持久不衰。

  他只是微笑並未答話,他順勢脫下了外袍,瞥到桌上有藥盅,正是這幾日她服下防孕之藥。

  是了,自從她發現他的身份後,他們之間依舊保有過度的激情,她上他的床,但藥照服,她擺脫不了他施下的符咒,因為她的熱情被他刻意的引發出來,如同預期的,她始終迷戀他的身體而無法克制,如同上了癮,但她頑固的小腦袋依舊以她自我中心在運轉。

  她沒說,但他明白她還是想要物色一個掛名丈夫。掛名丈夫?天下當真有這麼好的事?她以為她毫無吸引力?或者她打算找個七八十歲的老頭掛名?她修長的腿渴切纏上他的。她以為屆時她能拍拍兩袖,轉身去追尋她的版畫,她以為她能滿足於一年見幾次面的日子,她似乎遺忘了一點,她離不開他了。

  即使是身體也好,從十二歲那一年他發覺了無鹽女的存在之後,她不會明白他日積月累下的感受,這是她欠他的,一輩子償還不了的事後,她面容略帶倦意的縮成一團。抱著被子不放。

  「我曾想過胡公子是掛名丈夫不錯的人選。」她忽然說道。黑色的大眼抬起對上龍天運的。

  「哦?」胡伯敏?如果他有這膽子的話。

  「你知道了?」

  「憐兒大致提過了。你要我因此而懲戒他嗎?」版畫幾乎算是她二十年來的記錄,他瞧過她認真雕刻的神態,足以令人……著迷。對於她以版畫為重是有些不是滋味,但也由得她去了。

  「不,他盜用我的草圖並不表示他能雕刻出我心中所想要的東西。」她皺眉。

  在初聞有人抄襲彩版,確實令她相當難過……或者該說,她自以為的難過,在見了胡伯敏之後,才體認到了她不在乎是誰盜用了她的版畫,她心中天秤的重量似乎悄悄移了位。

  她的身子不自覺地又移了移,傾向他溫熱的身體。

  她想,她是喜歡他的。

  「我不再找掛名丈夫了。」她喃喃道。沒人可以取代他的位置,她迷戀他的身體。喜歡他的人,原以為可以找個折衷方法保有他,卻發生了胡伯敏那回事讓她看清事實。

  「無鹽?」他拉回她遊移的神智。

  「唔,」她心不在焉地完全貼上他的身體。感受他的溫度。「我以為我能忍受分享,實則不然。」

  他是皇帝,遲早會回皇宮。

  而她玩不來後宮鬥爭的遊戲,不懂攀親拉關係,這是十六會做的。從沒想過會跟自己的姐妹共事一夫,那種感覺……很怪。甚至有些噁心,就算她能放棄踏遍中原尋版畫遺跡的夢想,她也無法忍受當他在與旁的妃子燕好之際,她卻在後宮自個兒想像那副噁心的景幕……即使要她在宮外等他難得的恩寵亦然。

  天啊。何時她成了妒婦?是他教會她的,不是嗎?他讓她喜歡上了他。讓她甚至覺得那種……近乎愛情的感覺降臨在她身上。

  十八是姐妹中唯一貪食書籍的小姑娘。她曾語帶玩笑地說:「對於一名女子而言,當她想獨佔某個男人時。那麼她就是進了愛情的門!對於男人則不然,他們可以同時獨佔許多女子。而他們認為那就是愛情。無鹽你懂嗎?」當時她心中只有版畫,對於十八的言論沒有多大感觸。

  如今她方知她極有可能是他一生女人裡的其中之一,那讓她……憤怒,但有更多的妒忌。方才聽見雕版房起了聲響,一時納悶偷聽才發現李勇也欲動手殺她。預言真有這麼靈驗嗎?得帝而毀之?不靈啊她想要他、喜歡他、甚至……有點愛他,怎會毀掉他?

  剛才,他也提及他順預言而不願坐帝位,可能嗎?即使是她這個不常正視其他人的版畫迷。也能隱約發現他卓絕出眾的才幹。不必穿龍袍不必戴皇冠,這樣的男子自然有人心甘情願的效命,他願捨棄皇位。那麼金壁皇朝的其他皇族呢?

  「你的胡思亂想挺有趣的。」他微笑,她回神瞪他,她低頭,狠狠地在他的胸前咬了一口,他叫也未叫的,貝齒留印,血跡微沁,她一點兒也不心疼。

  「至少,以後當你瞧見了這牙痕。不會忘了我。」

  在不快樂的愛情與只有喜悅的版畫中,她貪心的選擇了後者,只要他是皇帝的一日,遲早她必會因心痛而死,不如捨去。

  他如非皇帝,真想劫他到天涯海角去。

  「你的胡思亂想……真的挺引人入勝。」他別有用意的再度重複,嘴角浮起詭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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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40:24


  長安皇宮內院——

  「皇兄帶著無鹽女回來了?」眾皇子驚詫。打小太監通報「康王」進宮請安,隨侍人物有一女,曰之無鹽開始,他們便知事情已至無可挽救之地。

  「平民女怎能進宮?」五皇子暴喝道。

  「聽說……是康王的未婚妻。」

  赫,果然明目張膽的進宮了。雖然十二弟曾先行進官解釋他未成功的原因,但是十二弟年輕氣盛,易受動搖,算不得準的。

  「現下,她在哪兒?」

  「正於昭陽宮外候著。」

  眾皇子立時拿了順手的兵器,爭先恐後的疾奔至昭陽宮外。

  那花園裡坐著一名女子,身邊跟著女官鍾憐,餘下儘是宮中陪侍的宮女。

  「就是她嗎?」六皇子冷哼。「這等貌色之女豈能配得上二皇兄?會不會是二皇兄桃代李僵之計?」其餘皇子心有同感,決定上前探其一二。

  「你就是無鹽女?」眾皇子居高臨下的斜睨著她。

  原用幾分專業畫師的眼觀察昭陽宮的景色,哪裡知道有人擋了無鹽的視線。她抬眼,瞧見數名身穿華袍男子皆怒視於她。

  她惹到他們了嗎?現在,她可是位居可憐角色耶。

  「王爺萬安。」鍾憐依禮福了福身子,略嫌緊張地張望昭陽宮的方向。爺正在昭陽宮裡,一切得循規距而來,只得留無鹽在外,眾皇子突來,這下可怎麼好?

  「起來吧。」某位皇子不耐道:「你就是無鹽女?用什麼妖法迷惑二皇兄的?」他探手欲捉她,教她給避開去。

  她煩燥的神情寫得很清楚。別來煩我!

  「你們若是為預言來找我!大可放心,我沒打算毀掉他,事實上,我就被綁來!由不得我離開或留下!」她沒好氣道。

  眾皇子一呆。遲疑的互相對望,而後有人眼尖瞧見了她的手腕被銬住,銬環以寶石打造,而鏈則飾於瑪腦珍珠等珍貴之物,她乾脆撩起長裙,讓他們瞧瞧她的雙踝亦得到同等的待遇。

  「這是二皇兄所為?」有人開口問了。

  她白他一記眼,直到他縮了縮肩,認定他自個兒問的是廢話為止。

  事實上,無鹽不知該氣或者該笑。能待在他身旁固然能屯積回憶,但愈發的久後,是愈難捨。初進皇宮內院,放眼所及之處皆讓她……相當的不習慣,雖然本就不願成為諸多妃女中的一員,但在發現自己真正不適合後,更加的……憤怒。

  此外,也氣他既帶她來見心儀已久的雕版大師,為何不卸下這些腳銬手銬的玩意?她這副模樣活像犯罪之人,教她如何敢面對那雕版大師。

  這些都還不打緊,令她最為憤怒的是,他竟以為她只貪戀他那副皮囊。

  而顯然的,這些不知打哪冒出來的人當了代罪羔羊。

  「哦?」又有皇子忍不住開口了。「你倒聰明,把一切所作所為皆歸罪在二皇兄身上。」他善用短劍,如今藏於袖中。在昭陽宮中染血,不知母后能暫時忍受嗎?

  「這倒是。女人不多是這副德性。瞧十二弟道她的嘴皮子利害得很,眾位皇兄皇弟可要小心應付。」眾人七嘴八舌起炮轟她。

  無鹽顯得有些不耐煩了。難道這些人不能好好地讓她在這裡好好哀悼一下她與龍天運相處無多的時刻了嗎?

  她不耐的揮了揮手,發出寶石撞擊聲,奇異的使眾皇子停嘴下來。

  「難道你們就不能安靜一下嗎?就為了那什麼鬼預言去殺一名無辜女子,你們不覺得有違天道?」

  「鬼預言?」眾人喘息。「那可是當時最具盛名的諸葛先生所遺留下的預言。你可知為了寫金壁皇朝預言史,他耗盡心神而死,而金壁歷經二代以來,上頭預言皆所言不虛!」這娘們未免太過輕瞧預言師了吧。

  「事實上,本王還曾聽父皇提及,諸葛先生成仙之後,有人曾於中原某地瞧見過他。預言若不是真,憑他道行,何以能成仙?」

  嗤的一聲,無鹽倒也教他們給逗笑了。

  「她在笑!笑咱們嗎?」

  無鹽翻了翻白眼。

  「對,我是笑你們。」她不耐道:「世上成仙成佛這麼多人,為何只見過他?請用你們的腦袋瓜子想一想,你若是諸葛會如何做?在記載了金壁皇朝預言之後?」

  眾皇子相對愕然,原本持短劍的皇子忽然問了一句:

  「如你是諸葛先生,你會如何做?」

  她隨意揮了揮手,又發出了寶石撞擊的聲音。

  「我若是諸葛先生,」她異想天開起來。「我必死遁。」

  「死遁?」眾皇子還不算太笨,立刻理解了她話中含意。人性必貪,遲早會有人窺視其預言而枉想改變,好比……他們,倘若諸葛靖雲在世,他們必定會找上他,逼他改其命。啊啊,沒想過這層次,因為太崇敬諸葛靖雲。

  無鹽這才暫時得空安靜下來。瞧他們神色認真的,隨口胡謅也值得鑽研成這樣嗎?

  「原來二皇兄是看才不看貌。」七皇子點頭道。

  「這樣的女人怎會得帝而毀之呢?是怎生的毀法?」又有人喃喃自語,企圖干擾無鹽。

  老實說,自從聽見預言後,「得帝而毀之」不斷在她耳畔重複再重複,令人……氣極。

  她跳起來,差點因銬鏈而跌跤,是持短劍的皇子好心地扶她一把。

  她摔開他的手。「我可受不了了。」皇族中怎會老是有這種盡靠旁人撐江山,而自個兒在旁納涼的人?或者龍天運合該是皇帝命,但沒必要把所有的一切都頂在他的肩上吧!

  「如果龍天運真不再為帝,如果預言非他而不開盛世,那你們依舊蹺著腿看江山易主嗎?」

  「不。我們會盡全力阻止這一切發生。」有皇子答道。所以她才該死,唯有她死,二皇兄方能一生為帝。

  「哦?那請教你們做了什麼?倘若龍天運真不為帝,你們能做什麼以持盛世?為社稷、為百姓謀福利?不好意思,僅憑我得來的消息而言,寧王登基半年而大力革新,康王爺為輔官。除此外。我倒沒聽見任何王爺的名聲有利於金壁皇朝。」好不容易找到了可以發洩一肚子怨氣的對象,她以往從沒這樣……失態的!

  噢,那個殺千刀的龍天運竟然以身相誘。他真當他的身體那麼值錢?

  眾皇子不約而同的畏縮貌。

  「當然。咱們也想為金壁皇朝盡一分心力啊……」聲音格外的細微,因為她擊中了痛處。

  因為預言,所以他們盡全力撲殺無鹽女,跟她並無深仇大恨,只因她能阻礙金壁皇朝盛世的開啟,但卻沒想過除了龍天運之外,依他們之身能為百姓為皇朝謀什麼福祉。他們把所有期望歸給龍天運,因為預言上就這樣寫不是嗎?

  天,皇兄究竟從哪裡找來這女人的?

  簡直……讓他們見到了父皇嘛——

  「無鹽。」龍天運在昭陽宮門外微笑,他不知立於那兒多久時間了。

  無鹽白了他一眼。「可以帶我去見雕版師傅了?」她沒好氣說。

  「來吧,」他笑道:「你所想知的一切,她都會告訴你。」

  雖然不情願,但為顧及他的顏面還是去了。

  「我無意像潑婦一樣罵人的。」在他身邊,她喃喃抱怨道。

  他以為是方纔她對眾位皇子的責難令她有些不安。他含笑:「我並不介意你將怒氣發洩在他們身上。」

  她抬了一眼看他。「我不是說這個。」

  「哦?」

  「我是想罵人,」她瞪著他。「卻是想罵你!噢,你這個殺千刀的該死的自以為是的混球!」

  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啞然失聲。

  「方纔,你不拿了劍要來殺她嗎?為何不動手?」六皇子推了推七皇子。

  「嘖,你怎麼不動啊,別以為我瞧見你藏了短劍在袖中,扶她那時明明有機會的,為何不動手?」

  「我……」該死的十二弟,話沒說完整,原以為那無鹽女只像十二弟的太學師傅,哪裡知道她更像父皇……可怕啊!不明白二皇兄為何喜歡上這樣的女子!那必定是種自我虐待。

  只聞昭陽宮外,眾位皇子喃喃抱怨著,一時之間倒也忘了她所帶來的威脅,心頭反而新生了另一股意識。

  「好香……」一進昭陽宮就聞香氣。無鹽皺起眉頭。該不是他的某位妃子立居於此吧?

  被他攙扶而行實在有些不方便。

  「打個商量,讓我解了銬,好嗎?」她試圖細聲細氣的求情。

  他笑了笑,慢步拉著她走進寢室。

  寢室中僅有一美貌婦人,頭戴珠冠,身著貴服。面容慈色,無鹽楞了愣,她預期的不外乎是雕版師傅,可能是太監也可能是宮裡某個女官之類的——

  她不像,真的不像——

  「運兒,你先出去吧,哀家有話跟小姑娘聊。」

  龍天運深深地望了太后一眼,輕拍了無鹽的肩,依禮退了出去。

  她是太后?是龍天運的生母?也是一個為預言而想殺她之人?

  「聽運兒提及,你是長安有名的馮十二?」

  「是,民女正是馮十二。」

  「上前來給哀家瞧瞧。」美婦慵慵懶懶的神色似於龍天運,應是生母了。

  無鹽依言上前。

  「哀家也曾雕版過……」原先見無鹽有些緊張,現在則瞧她的臉大膽抬了起來,幽幽黑瞳有抹版畫狂熱。

  「在樓船上的木刻版畫是太后刻的?」沒想到沒想到,真的沒想到。

  太后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搬張凳子坐在跟前。無鹽這回倒沒拒絕,坐下後,熱切的傾身向前。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了,如今偶爾刻刻只為打發無聊時間……你在運兒船上待過?」

  無鹽點頭。「待上個把月了。」她舔了舔唇:「老實說,我雕刻人物總是少了點什麼,但太后的秘戲圖栩栩如生,並非依附原圖而生,力道線條生動而富有飽滿之感,我……」她忽然發紅了臉。「前一月我試圖畫了張人像,正找機會刻下,若是能拿來向太后討教,那是最好也不過的了。」

  太后微笑。「那人像是運兒?」

  無鹽點頭,面露羞怯。「我本不想刻他的。事實上,我對燕奔的身形臉狀較感興趣,也是項挑戰,但不知怎麼地,就忽然想刻龍天運。」

  「哀家沒你的天份,刻來只是興趣,哀家不刻旁的,只刻秘戲圖,」見無鹽有些吃驚,她笑著擺擺手:「我連先帝也不敢說,僅是自鑽自研,哀家對秘戲圖向來有古怪的癖好,你在運兒船上該發現尚有其他秘戲圖案。哀家的作品盡堆在他的樓船上。」

  無鹽見她面容可掬,又傾身向前了些,太后看她欲言又止,也傾向前。「你有話直說,不必拘束。」

  「太后喜歡版畫,可有嘗試過用彩版?」她的眼睛炯炯發亮。

  「彩版?」太后楞了楞。「你是指……前些日子山東出了一名胡伯敏所制的彩版。」

  無鹽點頭。

  太后僅是微笑。「哀家雖在宮中,對外也燎解不少,取了一套胡派彩版回來瞧瞧,是新奇了些。但除了首頁雕刻細緻之外。沒有可看的了。倘若將來盜其法而研究之,這胡派沒有生存的餘地。不過,這姓胡的花下的心思必然可觀,對版畫有一定的狂熱,否則,連哀家都沒想過的事,怎會輪到那小夥子呢?可惜他太過倉促,挨不了多久的。」

  無鹽紅了臉。「事實上……那是我研究出來的。」

  太后驚詫,重新打量她。「運兒只是提及長安馮十二想見哀家,倒沒說出你就是那研究彩版之人。」

  「我進宮一時急了些。什麼都來不及帶,太后若願意,下回我托人送進我的草圖。盼指點一、二。」顯然無鹽相當興奮,以致沒發覺太后奇異的目光。

  「你要進宮,何必托人?哀家在皇城裡久未遇懂版畫的師傅,你雖居康王府,時常入宮見哀家並不是難事。」

  「康王府?我與康王府裡的人並不相識啊。」她去康王府幹嘛?難道康王府裡另有懂版畫之人?

  太后啞然,原來天運將她帶進宮是為信守承諾。方纔她尚以為他只是將無鹽帶進宮,教她瞧瞧得帝而毀之的無鹽女。

  她起身。原本對這無鹽女談不上什麼好感或是不好的,但就衝著同道中人的分上,不免偏了幾分心意過去。

  她牽起無鹽的手,慢步走向桌前。

  無鹽有些受寵若驚。是要看什麼版畫嗎?若是早知太后的秘戲圖版淨擺在龍天運船上,必定向他討過來。

  桌前並無版畫,僅有一本圖史。

  「哀家等了十多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太后忽然說道。

  「啊?」無鹽順著目光瞧去,那本圖史上頭寫著「金壁皇朝龍運圖史」。「是預言史?」

  「正是金壁皇朝的預言史。當年哀家有幸窺視,忍不住多瞧了幾眼,卻不知是福是禍。」她語重心長。「哀家甚至想也許諸葛先生早已預料哀家窺視後的下場。」無鹽不敢搭話。事實上,地想翻,想知道姓諸葛的為何扯進她?

  「那年運兒十二,煌兒十七。先帝寵太子是眾所皆知,然而運兒出類拔粹更勝太子亦是眾人所知。當年哀家瞧了圖史預言僅到運兒之後,便不敢再瞧,你可知為什麼?」

  「預言裡既有朝代更替,必有生死相離。」無鹽喃喃道。

  太后微點頭。「我知預言卻無能讓先帝及天煌起死回生,還必須飽受煎熬。那年我將運兒叫至跟前。告訴他始末。哀家由他自個兒決定將來命運,若依預言,勢必他的命不久矣,若不依……倘若將來金壁預史因他而改,走向旁的路線,哀家就會是那罪魁。」

  無鹽聽得入迷了。「然後呢?」

  太后頗有含意地瞧她一眼。「他說,他要留下你的命。當時,他沈思了半晌才告訴哀家:帝位既然始終非他,何苦霸有?從此,哀家將他送出了宮,他擇船而出,圖史上記文,他為帝不過半年,將他送出宮是盼他知民間疾苦,將來是半年皇帝也好,是數十年帝王也罷。終要為百姓謀福的,卻不料他開啟了自個兒的盛世。」

  無鹽正欲問道什麼盛世,太后素手揭開了龍運圖史。

  她翻至數頁後,上頭寫著兄帝沒,寧王替,天下平,金壁從此興;一女出,有無鹽,得帝而毀之。

  這是寧王為帝的第一卷,短短幾行卻透露出隱憂,配於預言的目二幅圖,圖上男子身著皇袍,頭上的皇冠卻是傾斜,面容盡露不可一世之相,圖該是好圖,然而男子的身後卻站了一名女子,僅露半張臉,她手持利刃橫在皇帝的心蛾之前這著實令人匪夷所思,莫怪忠於龍天運之人皆想殺她,這圖確實有誘人誤以為無鹽女弒帝的可能。

  「如果他死,我會在他墳上守一輩子的。」她喃喃道。

  太后微微一笑,翻至第二頁,依舊是無鹽女毀帝的預言,第三頁則描述了雙生子交替命運的預言。固有二名長相一般的男子,原先狂放不羈的男子已褪皇袍.僅是平民打扮,而同樣面貌卻顯沈穩的男子則換上皇袍。

  「數年前。哀家僅看於此,便不敢再看下去。」太后翻頁的手指頓了頓.欲掀下一頁而面露猶豫。半晌才軟了口氣放下圓史。

  「現今的皇帝已是兄弟交替。運兒已非九五之尊。」

  無鹽微張著嘴,不知該說些什麼。

  「從他出長安開始,便由康王替之。哀家深知後宮的苦,倘若他真無意為帝,萬不必殘害二十佳麗,所以他為帝半年未有嬪妃是哀家的主張,康王替位後.哀家作主。擇後選妃。其后妃皆屬康王。」太后微微苦笑:「今年春初.圖史忽然被辭官歸鄉的劉公公偷走,運兒微服出巡。他告訴哀家,半年已至,兄弟交替,他要尋那無鹽女去了。」

  「找我?」莫怪他初聞她叫無鹽之時,面色有變。

  大後像未聽見她的問號,自言道:「哀家甚至不明白究竟是預言實現了,或是咱們迫它實現,當年哀家若沒因一時好奇。窺視了預言圖史,那麼運兒心中不會時時牽掛於你,也許他依舊為帝。」

  他牽掛於她?無鹽顯得有些迷惑。她以為,他會想殺她才是。

  「現下,他已不再是皇帝,從此之後他成為康王。這是秘密,除了皇子之外及幾名親信之外,就你我明白。」太后再度執起她的手,溫笑:「等你入了門,就時常過來請安吧。」這是她對無鹽的最大包容,因為從他的兒子眼裡看出他相當的喜歡這名女子。

  出了昭陽宮,龍天運正同燕奔說些什麼。

  「我……有點混亂。」無鹽深吸口氣,喃道。

  「是嗎?」他執起她的手走出昭陽宮。

  「我想你並沒有告知我,你已非帝王。」她抗議,心情卻忽然變好了些。

  龍天運聳肩。「這是我的允諾,除非瞧過圖史之人。否則秘密終究該屬秘密,說不說出母后決定。」他停步,暫時摒退周邊宮女及燕奔。

  「皇兄?」興慶宮中一名面貌相仿男子瞪目。他身著龍袍,貌神似龍天運,然他渾身僅有沈穩而無懾人之勢。

  龍天運微笑。「數月不見,你倒未變。」

  龍天璽苦笑。「你尋圖史倒苦了我。」忽地,他皺起眉,瞧見無鹽。「這是哪兒來的宮女。竟敢放肆近帝身畔。」

  無鹽也跟著皺起眉頭。

  龍天運搖首輕笑。「方纔跟母后請安過.現下母后召你上昭陽宮。」

  「這種小事何必皇兄來說?我立刻過去。」龍天璽停下步,有些遲疑地,再瞧瞧無鹽女。她瞧來並不像是宮女,像與皇兄親近得很。「前幾個月.母后要我代皇兄擇後選妃,如今皇后正是母后娘家之女,小時咱們曾有一面之緣的……」他舔了舔乾澀的唇,實難以啟口。那是殺頭的大罪,敢占皇后完璧之身,叫他如何說得出。洞房之夜他……。

  龍天運揮了揮手。「去吧,母后正等著你請安呢。」

  待龍天璽為難的離去之後,無鹽忽然問了一句:

  「他像是不知情。」

  「他的確不知預言所謂何事,等咱們離開後,母后自會告訴他。眾皇子也無一人敢對他提起。」

  「離開?」

  他微笑。「是啊,現在是咱們該離開長安的時候了。」

  一切交替順利完成這是諸葛靖雲的預言,他卻用另一種方式表達。

  *        *         *

  出了宮。

  馬車直駛岸邊。

  「咱們不回你娘家了。」他抱她下馬。

  「娘家?我可沒答應嫁給你。」

  「哦?當真?我還當你迷戀過度我的身軀而離不開了呢。」他笑語道。

  無鹽見他似乎特別高興,她又狠狠地想撲上前咬他的唇一口,卻教他覆了上去。

  「唔……」想踢他踢不成,因為容易跌倒。可惡!他當真以為她只為他的身體嗎?「想不想去河南?」他喃道。

  「河南?」她無意識地重複.見他抽離她的唇,又忍不住貼上去吸。噢,可惡。她真的上癮了。

  「是啊。」他微笑,以手掩住她的唇。「四川、河南、山西,皆有畫像石,想去瞧瞧嗎?」

  「嗯……」她的臂想環住他的腰,卻被銬鏈給阻止了。她微皺眉,卻閉上眼滿足地磨蹈她的掌心。

  他歎了口氣。「船資可不是白費的。」

  「唔?」注意力總算拉了回來。她張眼。「這是什麼意思?」

  「你總該付出點什麼。」啊,這情景像是當日在船上。「我……」

  「付出你的身體?那可不稀罕了。」

  無鹽怔怔地。他是怎麼啦?真的像是挺開心的。他像卸下終年積壓下的重擔。

  以往他總愛含笑不語,但如今他的笑卻是輕鬆起來了。

  「你不是要我當個掛名丈夫?」

  「我是這樣說過。」

  「我依舊願意當你的掛名丈夫,而你也允我納其餘房妾,這是當初的交易。」

  他狡黠的提醒她道。

  無鹽退離幾步,他又上前幾步。

  「你想納妾?」她的胸前迅速起伏著。

  「你只是我的掛名妻子。不是嗎?或者幾夜的溫存能滿足你,但我則不然。我需要更多。」他大膽說道。

  「你……」她脹紅臉,完全被他搞糊塗了。「你以為我只要你的身體?」

  「你迷戀我,不是嗎?」

  「我是挺喜歡你的……身體,但那並不是全部。」這傢夥可惡透了。

  「其實當個掛名丈夫也不錯,你的身子,令人銷魂,想想看當我夜半寂寞,無妻妾可陪時……」

  「住口!我可不稀罕你當掛名丈夫了。」

  「哦?」龍天運一逕的微笑。招了招手,小喜子立刻唯唯諾諾的奉上一卷繭紙。又立刻退至遠處觀望。「瞧我找到了什麼?畫呢!這畫像倒挺像我的」

  無鹽泛紅著臉。那張畫確是畫他的,想畫燕奔卻在不自覺中畫上了他,而且是得意之作。以往畫人總缺了份活力。但她著實把他的神韻盡抓於圖上。這是因為她……愛她的關係嗎?這可惡的混賬竟然以為她所愛的只是他的肉體!

  他不當皇帝,自然……她沒有理由放棄他,但他究竟想幹什麼?上門提親是假的嗎?

  還有,他的笑容漾深,在她驚呼之中,探進她的衣領之間抽出一張船票。

  「這是什麼?船票呢。你要搭這艘船上哪兒?」

  「我……」

  「這艘船不開。」

  她抬起眼。「不可能,我問過船主子了,由沿海往南……」

  「船主子是我。」

  無鹽呆了呆,而後如海棉吸收。這艘船是龍門船業之一,她從沒想過此龍是彼龍……難怪太后曾提及他開啟了他自己的盛世。

  「你……究竟想做什麼?」現在她是完全捉摸不到他的思緒了。

  「我說過。我想討船費。想想看,你若回馮府,也許二、三十年後才能圓你版畫之夢,我的胃口挺小的,你身上有什麼拿出來,我瞧瞧合不合船資的規定。」

  她很想狠狠地咬他一口,真的很想。但她依舊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財擱至他面前。她想要他。不止他的身體,在知道他不當皇帝之後,沒有理由捨棄他。這樣的想法不好嗎?

  除非他不要她,她不會死皮賴臉的。

  「三兩白銀,一張五十兩的銀票,這是什麼?碧玉刀?」

  無鹽瞪著他。

  「雖然有些馬馬虎虎.但就將就一下吧。」他扛起了所要之物。

  「啊。你要幹嘛……散了一地啦……」無鹽叫道。血氣淨往臉上跑。「你扛我幹嘛,你還沒拿船資啊……」丟臉啊,啊啊,她的釵子掉下,長髮披了他一身。

  「我拿了。」龍天運笑道。「擺在我跟前的船資不也包括你嗎?」

  「嘎?」他是不是在玩她啊?「放我下來。」她抽氣,在上甲板之前,他竟把鑰匙扔進海裡。她要怎麼辦?戴著手銬腳銬過一生嗎?

  「我要你的心,既然不能將你的心掏了出來,只得將你的身一塊帶上了。」龍天運說道。

  打他十二歲那年知曉了無鹽女的存在後,心中總有某個小小的角落積放著她。

  時常,他在想她會何時出現?以何種面貌接近他?她生得怎番的模樣?用那種方式毀滅他……日積月累的,從開始知道預言的那一剎那起到乍見她之餘,除震驚之外,倘有圓夢之感。至少預言非假,至少他是瞧見了長久以來一直等候的女子。

  她不貌美,卻奇異地能牽扯他的情緒。

  如果預言是真,那麼就得依他的預言而行。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他為之詮釋的是他愛她而捨棄帝王之位,這是他順預言的另一種表示方式。

  初時,他重視她勝於她重視他。

  後來,發現她的思考邏輯異於常人,甚至她對版畫的狂熱足以忽視任何一名男子,燕奔除外。

  所以。他讓他迷戀起他的身體來。他是成功了,但卻少了她的心。

  現在,沒了帝位,他有一輩子的時間重新開始。

  「龍天運!放我下來!」這個混球!她不會說,絕對不會說。他讓他在這麼多人前出糗,她會說才怪口。

  龍天運示意船緩緩駛離岸邊。願留下的則留下,願另覓生路的請自便,在未來數年間不再回長安。至少在龍天璽未安定之前。回來只會撩撥皇位之爭。

  小喜子苦著臉開了爺的門。他留下來了。算啦,當金壁皇朝最出色的公公大概也輪不到他了.還是乖乖待在爺的身邊當個微微發紅的太監好了。

  無鹽被扔到床上.顯得衣衫不整。

  她脹紅臉喘息。「你……」本想斥罵。卻發現他脫了外衣上床。他……不是要她的心,而僅非肉體嗎?

  他傾上前.吻著地的唇。「喜歡我嗎?」

  「嗯……」她恨自己沒出息。就是栽在他手上。

  「是喜歡我的身體或者我的人?」他微微退開,無鹽立刻攀上前想再吻他。

  「這可不行,話是要說清楚的。」他如蜻蜓點水般咬了口她的唇,她櫻啼一聲,才吻到他的唇,就被遭拒絕了。

  「想吻我?那得要付出代價的。」她混沌的意識中滲入他的話。無鹽情難自禁的黏著他的身體,不肯離開。

  「無鹽?」他的手揭開她心口的衫子,攀上她的酥胸。「你喜歡嗎?」

  「嗯……」她含糊道。

  「人或身體……」他的手抽了回來,也不讓她再吻下去。

  這……該死的混球,拿這來要脅她。

  她會說出他想聽的話,但不是現在。至少,也得等到小小的報復之後,他公然扛她上船,那種……感覺……讓她丟臉透了。

  她露出疑迷的笑意。

  「無鹽,說啊……」他的掌心是摸過她的刺痛,一如當初的銷魂。

  她舔了舔唇。要鬥嗎?她雖盡心版畫之上,但不表示她沒有鬥智的頭腦。

  「我……要想想看。不過如果你想早些知道的話……其實也是可以……」

  「哦?」他面露警惕之色。

  她恣意親吻他的掌心,好半晌才道:

  「你知道……我不愛跟其他女人分享同一個男人,無論是不是皇帝或者平民……不娶我地無妨,我只要求這一點。」光想到別的女子佔有他,就令她嘔心,說她是妒婦也好,但她只有這點小小的要求。

  龍天運似笑非笑,狀似思慮。無鹽趁機拱身向他,小手放肆的探向他。

  「皇宮」裡是誰先低頭.外人是不知,唯一確定的是船緩緩的離開了長安。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得到了她應有的下場。

  而這下場足令她心甘情願地將版畫擱至第二位吧。

  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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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0:47

終曲   

  金壁四十五年,雙生替命,原為寧王的康王在樓船上娶馮無鹽為妻,而後陪妻踏遍中原圓版畫之夢,隨侍者有女官鍾憐、退職將軍燕奔、太監小喜子及其祖先曾被貶為庶民的李勇。

  金壁四十六年。宮中皇后生子。立儲。江蘇一帶忽起彩版,封面蓋有馮印僅有百套限量發行,雖不是第一套彩版,但刻工精美而當其神韻,不出三日盡售,而空.二套送往宮中,一賀太子滿月。一送住太后寢宮。

  金壁四十七年,遠方梢訊,傳來無鹽尋獲一龜版,上頭刻有甲骨文字,是當代所有最早遠的雕版書,並生一對雙生子。

  金壁四十九年,皇帝之後因難產而香消玉殞,後位就此空下。

  金壁五十二年,不知名的遠方再度梢來信訊。皇帝暫擱奏摺,於興慶宮看信。

  當時,皇帝身旁的太監目睹自後死後,久末開懷大笑的聖駕笑出聲,而後喃喃自語:

  「皇兄捨江山獨鍾情一女,而未曾悔之,朕雖有江山後宮,卻用朕自己的方式愛一女子。」

  翌年,皇朝臣子進言補皇后之位,後宮諸多有皇子之妃女皆引頸翹盼,各式花招出爐,送銀攀親美言比比皆是;馮十六入宮已有數年,貌勝諸女而生三子,後宮關係打點極好,大臣進言多偏於她,然為皇帝拒其建言:其後數年間進言不斷,皆遭斥回。空其後位數十年,及至新皇登基。

  金壁五十三年,遠台之風忽回長安康王府,皇帝接獲消息,召其一家入宮。

  「可曾後悔?」皇帝笑語問龍天運。

  龍天運揚眉。回視一笑:「一大二小版畫迷,也許現下她肚裡又有一個,只怕連後悔的時間都沒有。」他雲淡風輕的答道。

  皇帝側目凝視他。他的皇兄,即使雙生子的相似容貌,卻也掩不住他個人形於外的氣度與狂放。這是天生,是終其一生也學不來的,但他卻甘願捨棄了皇位,為了一個無鹽女。

  隨後。當龍天運向太后請安時。龍天璽在後花園裡瞧見了那對雙生子。

  「笨,捏泥人哪是這種捏法!」雙生子之一聲如清鷹,輕敲小皇子的頭。龍天璽的眉隱約皺了起來。小皇子乃皇后難產而生。身子多病卻神似於他,三人並列在一起一如當年他與皇兄的內斂與狂放。

  他的唇據了起來。他並不在乎皇位是否由他當,但倘若有一天皇兄之子討回皇位,他的皇子又該何以自處?

  「我……沒玩過……」小皇子結結巴巴道,身子虛弱又多病.難得碰上近齡之人,一時不知該如何討好他們。

  雙生子對看了一眼。其中之一放柔聲音答道:「那咱們就教你。你要喜歡,等你養胖了身子,就上船來找我們玩。」

  小皇子猛點頭,坐在石凳上搖擺雙腿,邊努力捏泥人邊聽雙生子述說船上所見所聞,不時發出虛啞的笑聲。

  龍天璽目睹而後含笑,回首卻見龍天運站在後頭。

  「無鹽同母后聊版畫聊得正興起,我插不上話就過來瞧瞧了。」

  龍天璽看著他,忽然說道:「皇兄這幾年不曾回長安。是怕朕以為將來你會討回皇位?」

  龍天運意味深長地笑了。「不,你該明白皇位於我,並非最珍寶之物。」

  龍天璽深深地瞧了他一眼。「是了。朕方才差點遺忘了金壁皇族血緣連繫強於漢人,皇朝中絕無為皇位而殘殺的兄弟們。」他允諾。

  金壁皇朝五十四年,遠台之風再起,臨走前,經龍天璽首肯,將多病小皇子送上船去。

  從此,長安未曾再見那改為龍門的樓船。當然,謠傳還是挺多,有人曾在東土沿岸附近瞧見樓船,也有人說樓船往西方而去。

  唯一較具有可信度的是,曾有被放上船的海盜顫聲道:他們打劫一艘樓船卻全軍覆沒只剩下他。船上一眼望去,有三名年輕小夥子……也許再加一個小女孩,他不清楚,只知道除船主子之外,這三名年輕小夥子雖年少稚容。卻也身手不凡,若不是船上一成熟婦人斥喝,他肯定死在亂劍之下。

  船,依舊行著,卻再地無人發覺其蹤,而謠傳依舊。

  某年,馮十八出了一本鄉間情愛小說。名曰《浪龍戲鳳》。據說書中男女主角是樓船主子與其妻,至於內容真假則不可考,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一本書冊賣得相當好。

  而後數年.一名年輕男孩回到長安.一對雙生子送他上岸。不捨之情依稀可見。

  從此,男孩侍於太子身旁輔助。而雙生子則為龍氏船業之首。如果你要問那對雙生子其父母的事,他們會異口同聲答道:

  娘親愛雕版晝,而爹爹則陪著她尋版畫天地。咱們再待下去,爹不但要跟版畫搶娘,還得跟咱們搶,爹太可憐,所以咱們只好光榮退讓。

  樓船還是在海上行著。

  天氣好的時候,還不見得能在甲板上見到其主子。你停在「春宮」裡才能發現他們,當然,你得冒著被船主子扁死的決心。

  至此,每當金壁皇朝有難,自成一方的龍氏船業會不擇手段的扶起皇朝。

  金壁皇朝因此而延續下去……

  而龍門樓船的傳說則一代傳過一代,永垂不朽。

  無鹽女得帝而毀之,得其心而生。

  帝,年十二知其女,等其女。得其女。捨帝擇其女,無悔。

  馮十八於《浪花戲鳳》之序文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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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1:06

席絹 - 花龍戲鳳(戲鳳四部曲之二)

人不風流枉少年,更何況他還是個皇帝呢!  
嬪妃佳麗三千算得了什??只怕還不夠調劑吧!  
皇城三宮六院誰又不巴望他的專寵呢?只有她……  
哼!不望他寵幸也就罷了,卻又三番兩次要求出宮為尼,  
難不成長伴青燈還比陪他這個皇上有趣嗎?  
這可惡的無顏女!真是氣人……  
還是,這是她以退為進的爭寵手段嗎?  
果真如此,那他真該……唉!他到底中了什?邪!?  
要出家就任她去吧!他做啥巴著她不放……  
難道,真是君無戲言!?  
就為了一句玩笑話,他竟得賠上他的龍顏,任她如此……  
不過,為了這樣一個女子,好像還滿值得的!  
也幸好,他只對她說過這?一句戲言,否則……茲事體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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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1:28

前序   

  「鳳」者,古稱鳥中之王,為祥瑞的鳥,雄者謂鳳,雌者稱凰。

  是的,原本「鳳」是雄性代稱,但因為後來人們不斷以「龍鳳」去組合為另一新辭彙,用於男婚女配的祝辭上,久而久之「鳳」字已被假借為女性代名詞。

  假借者,《說文解字》中有交代,就是一借不復返的意思。就像「莫」原本是日落的表示,但被借去用於「不」字之後,後人只好再造一個「暮」字來替代。如果你們能諒解「莫」與「暮」,當然也能稍稍理解「鳳」與「凰」被視為一體的無奈吧?

  席絹在上國文課嗎?當然不是,只是想順便告訴你們《說文解字》是一本有趣至極的書,常常去翻一翻內文,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一直沒有對皇帝這個身份下筆著墨過。實在是三十六宮、七十二院的美女排場,注定了皇帝這身份必然享有坐懷天下美女的特權,這情形之下,我很難去描繪一個專情男人,自然也就會對不起我所創造的女主角了。所以,從未想過要用這身份來當男主角。

  當然你們也許會抗議,筆握在我手中,絕對可以把這名皇帝寫得專情、冷漠個半死,絕不會輕易去染指他那些嬪妃們,最好自遇見女主角那一天起就潔身自愛到老死……但我不會這麼做,絕不。

  我是個徹底的公平主義者。對主角公平之餘,也要憐惜那些被父兄們為了權勢所推送進宮的女子們著想。雖然寫來可悲,但她們被送進宮之後,青春華顏的流逝中。唯一能等候的就是皇帝老子的點召,然後她們去應召侍寢,渴盼在已無望的下半生中,至少曾受憐愛過,最後——送入冷宮,或長伴青燈古佛。

  如果要寫皇帝,就必須正視他的身份所伴來的必然情況,不然就不要寫,隨便再創一個「傲龍堡」不就可以了嗎?一夫一妻,專情至此,而且不必背負其它無路可逃、只能等寵幸的女子的傷心。

  你們一定很難想像去寫一個皇帝對我而言是多麼為難,因為歷代皇帝中,沒一個專情的,就連才氣橫逸、多情善感的李後主也是;先戀上大周後,再偷偷與小周後偷情,立後之後還有一些嬪妃來滿足他的新鮮感。大小周後可都是傾城名花呀!這樣絕美的女子,亦有才情內蘊,竟也守不住君主專情的心,那麼,我更沒有一個足以說服人的立足點去寫出那樣的男人——只愛一個女人到老死的皇帝。

  所以嘍,我只有說服自己的固執,去寫風流到死的男人了——先別急著為女主角抱不平,我會盡量寫出讓大家滿意的進展,不教大家以為女主角委曲求全,可以嗎?

  如果不是有「風流」這一項特質,大可不必去寫一個帝王了。反之,既然要為帝王,就要正視他必然會有的女人群,以及他永不專一的心。

  這是個挑戰,我這輩子唯一一次下筆去寫帝王的時刻,但願我寫得可以令人接受。而,不管能不能接受,反正沒下一次了,我還是討厭寫皇帝。

  對了。如果你們想看不同種類——尤其有別於花心皇帝種類的男主角,你們一定要去看看沈亞、林如是、於晴筆下的龍天運,包你們看得過癮。

  什麼!?你們還不知道「龍天運」這個皇帝被塑造成四種性格、四個故事嗎?

  看完了我的「龍天運」,請快快去看看另外三個故事,這可是首創的最新詮釋的寫法哩!我也要趕快去看了。

  不多談,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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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2:03


  「金壁皇朝」,昶昭三年。

  美貌與才氣,總為人們所津津樂道地稱頌,但也總是難以並存。

  如果在轉世輪迴之前,你可以自由選擇一樣成為出生夾伴的特色,你會選哪一個?特別是,你是生為「女兒」身?

  問了一百人,沒有意外有九十九人絕對想要美貌,而不奢求那撈什子沒用處的「才氣」。因為才氣對女人根本派不上用場,而美貌卻有可能是幸福大半生的保障。

  誰能反駁這種說法呢?畢竟洛陽柳家千金,又再一度印證了這個事實。

  身為中書侍郎的柳時春大人,有兩名女兒;像被老天開玩笑似的,一個絕美而無才、一個才高而無貌。

  絕美的柳大千金柳寄月,在十四歲就名遠播,上門提親的世家子弟幾乎踩破了柳宅大門、爬塌了柳宅高牆,就為了一睹柳大千金的嬌容,以及娶得美人歸。

  這備受男子心儀的美女當然留不久,十五歲那年就被中書令的長公子唐中炫抱了美人歸,想來也真是扼腕。半年之後,皇太子選太子妃,慕名於柳大千金的絕世容姿,不想下詔入宮供太子挑選,才知道佳人早已羅敷有夫,不然今天柳時春早就是國舅爺了。

  皇太子選妃,通常都由皇親中的千金,以及三品以上官員的閨女中挑選出來。其中美貌遠播的千金可以直接入宮受選;至於其他的,便是先獻上相貌圖,慢慢被皇太子挑著看了。

  沒了柳大千金,倒還有一個剛滿十四歲的柳二千金。她的畫相不僅在預料中落選,甚至傳說皇太子在看到時,還譏笑了一句:「如此無顏女,也妄想飛枝頭麼?」

  不幸地,這句話教多事人傳了個人盡皆知,也讓柳二千金在及笄禮之後,直到二十歲,皆不曾有人上門提親過。

  柳二千金並非唯一落選的女子,也並不長了個恐怖臉,只是,一個被皇太子嫌棄到這般的女子,娶來了多麼不光!何況這些名門公子,未來可都是會與皇太子成君臣關係的人,別說面子上丟不起,要是哪天皇太子興致一起,問起百官們的眷屬,那將會是多麼屈辱的一件事,根本就成為笑柄了;老婆娶了來,不能幫夫也就算了,要是會妨礙到仕途,那就甭談其它啦,鬼才會娶!

  柳二千金天資聰穎,許多人都知道。但聰穎並不能為她尋來一個好婆家,也不能讓她飛黃騰達求功名,所以,沒有人在意她是個多麼聰慧的女子,沒有人會在意。

  十四歲到二十歲,中間有六年的時間,足以改變許多事,皇太子登基已有三年,初立為皇后的劉氏難產而亡,沒命享受母儀天下的尊榮,徒留下一名小太子。

  皇帝登基,大開後官之門,與先皇有過夫妻恩澤的,一律出家為尼;有夫妻恩並且生下王子、公主者,則送入冷宮或王爺宅邸,端看先皇遺詔如何訂立。反正到最後,只有生下皇太子的女人得以坐穩皇太后頭銜,享受美好的餘生待在皇宮中。

  空虛的後宮當然要為新王填滿美人,大量汰換去前朝老宮女,從民間挑來一些女子當宮女,再由文武百官眷屬子女中去挑選美人進宮來服侍皇上老爺。

  但由於新上任的皇帝政務繁忙,又加上皇后入殮沒多久,皇帝沒有心思大舉選妃,只草草挑了十名美人封為婕妤入宮伺候,待一切都穩定後,才打算慎重選秀。

  也就是在皇帝登基三年後,柳二千金已過嫁人年紀的二十歲這一年。

  ***

  「過雨看松色,隨山到水源。溪花與禪意,相對亦忘言。霞兒,眼前的美景,不正如劉長卿筆下所描繪的嗎?雨後青翠的松柏,在陽光映照下,可以使綠玉翡翠大大失色。人人所汲營的浮名虛利,怎麼也不及天地所滋長而出的美景如畫呀!」恬淡溫雅的女聲在一片翠林中輕揚起,來自一名青衣輕便打扮的女子口中,與滿山的松柏幾乎融成和諧的一體。

  苞在女子身後提著竹籃的,是一名相當美麗的女婢;無論是面孔上的明眸皓齒,抑或是身段上的玲瓏有致,皆輕易地將走在她身前的主子比了個遠遠的。

  那個被喚為霞兒的女婢,叫柳落霞。三歲被賣入柳家時,本名叫高來金,柳二千金堅持要她當貼身丫鬟後,馬上替她取了個名字,叫落霞;而當時,柳二千金也不過才四歲。

  主子實在是個奇怪透頂的女孩,即使服侍了她十六年,霞兒依然很難去理解主子心中在想什麼。不過這是可以被原諒的,誰能輕易去看透一名絕頂聰慧女子心中在計量些什麼呢?她花了四年時間才明白,小姐十四歲那年聲稱無顏在受了東宮大子奚落之後再活於世,給了老爺兩個選擇,讓她去死或讓她出家——其實想死是假,想出家是真;痛恨名譽受侮是假,想趁機出家才是真。

  小姐甚愛研習佛理,但從來就不曾癡狂到想要出家的地步,只不過,出家有一個好處,就是可以使她擺脫嫁人的命運。真是駭人聽聞的想法呀!

  小姐說在這種時代中,女人不管什麼身份,都很可憐,即使嫁到好男人也很可悲……霞兒實在不懂。為了這一句話,她與另一名貼身丫鬟挽翠討論了一整年,也沒有答案。

  她們主子的話,真的很難懂,但當今世上,她們最崇拜的人就只有主子了,所以她們很替小姐不平,也不知有多少個夜裡代小姐流了好多淚水。

  甚至在三年前,大公子邀好友來家中小聚,其中一人在看過柳二小姐後,背後笑鬧了一句:

  「柳宅中,連女婢都麗顏天生,也就休怪二小姐乏人問津了。娶她身邊兩個俏丫鬟,花個千金也不可惜,反是二小姐,恐怕柳大人要考慮多辦幾車嫁奩了。」

  當然,後來那人給大公子驅了出去,從此不再相交,但挽翠與她心中都不好過,想要請老爺派畿個姿色平庸的丫頭取代她們的工作。原本老爺與公子都是同意的,但小姐極力反對;她只是笑著說了幾句沒人聽得懂的話:

  「那很好呀!我就是要身邊的丫鬟出色無比,誰也不許調走我的人。」

  小姐不想嫁人,一直都不想,而沒有人能瞭解她為什麼會有那種念頭。

  老爺與公子只道小姐被皇上刺激到了,可是只有她與挽翠明白,小姐自幼就常這麼說了。

  唉!其實小姐很快樂。在外人憐憫她雙十年華已失去嫁人資格時,小姐也正為自己沒有機會出嫁為人婦而欣喜著。

  瞧,初夏乍臨,小姐便早早要她倆收拾細軟前來洛陽近郊的別業「臨夏園」避暑,打算每天奔跑在山林間飲酒作樂兼參禪,快樂得很,哪裡像老姑婆?

  「小姐,走了這麼久,休息一下吧?」收回神遊的心神,她找到一塊平滑大石,上了布巾,上頭擺了酒食小菜。

  柳寄悠攏了攏鬢旁散落的髮絲,接過丫鬟遞來的手中,輕輕拭去汗珠。

  「小姐,好不容易養白的肌膚,就別再去曬黑了吧,老爺有交代的。」

  「為了怕曬黑而放棄與天地親近的機會嗎?怎麼說也不劃算!」溫雅悅耳的聲音大概是柳寄悠身上唯一出色的地方了。

  落霞不過是提醒一下,當然對小姐的接受便不抱期望,又問:

  「咱們待會要更往上走嗎?再上去的山林就不屬於我們的土地了。」

  柳寄悠抬頭望向更高處,緩緩啜飲桂花釀,沈吟了許久:

  「那邊是震西王爺的土地吧?聽說他秋天以前不會來此居住,稍微走進去一點無所謂的。」

  自得其樂沈浸在山林之美的柳寄悠,全身散發獨特的光芒與濃厚的書卷氣質。使她平凡至極的外表別有一股韻味。如果能發現她獨特一面的人,就不會認為她長得平凡了。

  但……世上很難尋得到這種人——尤其是男人。

  「小姐,皇上老爺要在六月中旬選秀女哩!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都呈上自家閨女的畫像入宮供皇上挑選,有十四歲到十七歲的年紀限制,其中侍中大人的千金是破格以十八歲芳齡列入選秀之中。聽說她很美,侍中大人留下她就是為了等皇上大開後官之門時送她入宮;那位趙家千金的姿色傳說比起當年大小姐是不相上下的,相信皇上必會欽點中,她將來一定可以穩坐妃位,再去爭取皇后的地位,到時再產下皇子,可就好玩了。小太子沒有母親在後護持,怕是坐不穩東宮太子的地位吧?小姐,你的看法呢?」身為官宦之家的丫鬟,所注意的小道消息當然也「高級」了不少,對皇宮動向更是密切注意中。

  柳寄悠懶得制止這個丫頭生活的唯一樂趣,只淡淡漫應道:

  「歷代的後宮軼事不都是這麼流傳的嗎?這種事還須要問我嗎?」

  她才搞不懂,為什麼女人把能入皇宮當秀女想成是至高無上的光榮?當成身為女人最了不起的成就?

  「小姐,你不擔心嗎?也許今年老爺又會送上你的畫像進宮哩。」

  「不可能。我超齡了,即使破格被允許,也仍是遭汰落的分,所以沒什麼好擔心。」她雙手大張,躺在大石上承接涼風拂面而來,逕自吟哦道:「散發乘夏涼,蔭下臥閒敞。荷風傳香氣,竹露滴清響。欲取鳴琴彈,愁無知音賞。感此倍闌珊,隨風獨自涼。」

  「好個隨風獨自涼!」一聲喝采打破閒散的氣息,渾厚的男音近距離地揚起,充滿了笑意,並且不帶任何歉意,彷彿打擾別人的清閒是再天經地義不過的事一般。

  落霞首先戒備地跳起來,看向來人:

  「你們是誰?咦,是統領大人燕大人!」她只認得三名男子之中的一個,但也已足夠了;燕大人可是有名的剛正人物,不會在荒山野地欺淩弱女子,要是其他品性惡劣的世家子弟就難說了。

  「這是柳大人的土地,想必你們是柳大人的家人了?」開口的不是禁軍統領燕奔大人,而是居中的一名男子,渾身散發威嚴迫人不說,那張俊美的容顏簡直可以讓天下女子為之失色。

  懾於威嚴,也懾於俊顏,落霞呆愣結舌不已,怎麼也開不了口,找不回自己的聲音。

  柳寄悠緩緩起身,只待眸光一掃便猜出這三名男子來頭不小,不是高官也會是皇族之人,何況他們是由震西王爺的領地而來。她微一揖身:

  「各位大人好。奴家二人正是柳大人的家人。」

  「是麼?那柳大人或柳公子可有在此?」男人們的眼光全落在賞心悅目的落霞身上;這麼俏麗的女婢,不愧如外頭所傳聞,丫頭們全比主子還美,亦有小家碧玉的氣韻。

  「他們並未在此。我等只是定期過來清掃別業罷了。」柳寄悠偷偷掩下一抹笑意,以僕的身份在應對;反正沒有人期望她有更高的身份,她也就別多此一舉了吧!

  俊美且懾人的男子終於瞄了她一眼,問:

  「沒料到柳大人的家人,亦有才高之人,連下人都能吟詩。」很平凡的女子,但看不出人的氣質。男子內心立即有了評估。

  「大人過獎了,隨口吟上一吟,不登大雅之堂。」

  「小——」落霞躲在主子身後,囁嚅地想開口說些什麼,但在主子眼光下住了口。

  「爺,請過來這邊休息。」

  不遠處,兩名男子已擺好酒食,好布墊,恭敬地報告俊美男子。

  想定是個皇親了,否則燕大人無須如此恭順。柳寄悠看了一眼,笑道:

  「三位大人既要在此欣賞美景,奴婢二人先行退下了,不打擾大人們的興致。」

  「無須退下,你們留下來服侍老爺吧!」那名看來三十歲左右、卻滿臉光滑一如女子的男子開口說著,聲音中下似男人的低啞,反而夾著清亢。

  「各位大人,我們——」

  落霞哪肯讓主人受委屈,再怎麼說也不能讓柳二小姐去服侍別人;雖然面對王公貴族們前來自家土地中,僕有任其支使的義務,但她的寶貝小姐——

  「霞兒,怎麼可以違逆大人們的旨意呢?」眼中閃過一抹興味,柳寄悠阻止丫鬟的反對:「我們家大人有交代,一旦有大人們前來作客,切記不能怠慢呢!」

  「看來柳大人把家人訓練得極有分寸。」男人拂著摺扇,微一頷首。

  當然接下來眾位大人們自是不會與她們這兩位奴說些什麼,逕自飲酒賞玩,談天說地。另兩名男子全以俊美男子為中心,附和他所有出口的話,神色間的恭謹出了上下之分;盡避服飾上雖已極力扮得相同質材,但肢體語言上卻難以瞞過明眼人的打量。

  北獻出自己的酒菜之後,她倆銜命去汲水。

  走出好一段距離,落霞才接過主子的水桶,不悅道:

  「小姐,你也真是的,又這麼著了。」

  也就是說她們已不只一次教人當成同身份之人而不予拆穿,不過這次受人支使去工作可是頭一遭。是不是人心都這樣呢?同樣被當成奴婢,比較美麗的就可以省去粗重的工作,平凡些的女子活該要接下所有吃力不討好的粗活?剛才那個江大人就是直接把水桶塞到主子手中,要她們去提水的。

  柳寄悠拍了拍裙上的草屑:

  「我這等布衣扮相,說出身份會辱沒爹爹,展示身份也得看合不合宜。」

  「但是我們可以拒絕他們的支使呀!那個燕奔大人的官銜還少上老爺二級哩,其他兩位頂多是沒有封官名的皇族子弟吧!」又不值得她們去誠惶誠恐。

  「別說了,他們不會待太久。」

  「小姐,真是不懂你!」

  「做人別太計較。」

  柳寄悠淺笑著看向天空,睛藍如洗,無邊無際的遼闊,點綴著幾朵棉絮似的白雲,看得高些,望得遠些,世間種種又哪值得令她掛懷?

  「乘風而去,不知是怎生心情?」迎過一陣涼風,她雙手大張地笑叫著。

  「賽神仙嘍,還會有什麼!」

  據落霞看,她的主子已離神仙的境界不遠了;容易快樂,在四時變化中感受天地遞嬗的神奇,將自己隔絕在世人閒語外,沒有什麼話可以傷到她。這種性格,除了要具有聰慧穎性外,也得要有豁達的胸襟吧?

  為什麼沒有人看得出來,她的主子是這麼美呢?

  提了一桶水回去,在走近他們時,柳寄悠又將水桶提了回來。

  「小姐——」

  「相信我,他們比較樂見我提著水桶。」

  那是當然,都是不長眼的公子哥兒嘛!落霞一肚子的氣,跟在主子身後沈著一張臉。

  「大人,水來了。」柳寄悠報告著。

  不出她所料,上前提過水桶的是那個滿臉光滑的江大人。就見他小心自包袱中拿出一隻玉盆子,汲了一盆水,恭謹地讓俊美男子淨手,再拿出手中沾濕,為他淨臉,一切做完後,才再躬身退下。

  這男子的身份漸漸讓柳寄悠篤定了。她與落霞默立一旁,冷淡地掃了一眼,便把眼光看向山的方向。

  可能是三人聊到沒話好談了。那男子竟然降貴紆尊地轉向她倆:

  「不知柳大人平時如何調教下人,竟使兩位姑娘氣韻不凡。」溫和含威的眼,當然落在美麗的落霞身上。

  「奴婢並無特殊之處。」無論怎麼說,被俊男人盯著,早已難以對視。何況這人有著威儀氣勢,讓人不敢抬頭瞻仰,並且備覺侷促無措,當然落霞的聲音也若蚊吟。

  這是正常僕會有的反應,但顯然有例外的。男子漸漸發現美婢身邊那名不起眼的婢女

  很平凡,比起美婢的麗澤明亮,她簡直黯然失色至極。不過他此時才記起初見時的清亮聲音便是出自這名少女口中,可見老天沒忘眷顧讓她擁有突出的地方,至少聲音挺好,而且氣韻卓立於身份之上。有閨秀的雅;這柳大人可真是訓奴有方。

  「柳大人可有讓你們習字?」他看著平凡的女婢。

  看來是要她回答,柳寄悠淡揚起柳眉:

  「稍微通曉。」

  柳的人們至少都可以寫出自己的姓名。

  「看你可不只是稍微通曉而已呀!」

  「大人過讚了,奴婢承擔不起。」

  男子淡淡一笑,玩味地發現這女子氣度雍容,不開口還不覺得,愈聽得她清悅的聲音,愈覺得這女子會散發一種迷人的光采;有如此平凡的外貌,卻有如此卓然的氣韻,真是算得上奇特了。

  「許人了嗎?」為區區一名奴婢起好奇,實在不合身份,但他仍脫口問著。這女子顯然已超過十八歲,但卻穿著少女服飾,梳女孩髻,而非婦人髻;沒有夫家嗎?

  「沒有。」她抬頭直視他,目光瑩然,並且充滿喜悅的神光采;拜此人所賜,她可以理直氣壯地獨身。

  「是嗎?柳大人不為下人婚配嗎?讓汝等坐愁紅顏老?」

  「大人非吾等,又豈知坐待紅顏褪去,伴與四時遞嬗,不是一種喜樂呢?」

  男子顯然不料有人頂撞,怔了一晌,大笑出聲。不以為意地揮開摺扇:

  「好!好!好一個巧婢,如此伶牙利舌,不知是何人所調教?聽說柳大人的公子亦承其父才高八斗之單,欲取今年狀元郎之名,如果柳府的奴婢們皆有此等學識,那吾等絕對相信狀元之第,必落在柳宅無疑。今日洛陽一遊,確是開了眼界。」

  接下來他沒有再與奴婢們調笑。

  夕照漸濃後,男子們收拾好物品,讓她們退回柳家別業,自己也往震西王爺的領地走回去,沿途欣賞夕照美景,談笑離開。

  落霞邊走邊回頭看:

  「小姐,他們三人不像朋友,都是那個好看的男人在談笑自若,另兩名都沒有相同的心情哩。」

  「是呀。」她笑了聲,癡望夕陽的方向,低歎道:「自古以來,即使被欽點入宮,也不是每一名女子都見得到君王的,更別說與他談笑了,怕是等到死了,君王也不見得知道那名紅顏的存在。他何必知道呢?多得是全天下的美人鵠候垂幸,他何必去在意是否有遺漏的美人等著他注目的一瞥?」

  「小姐,你又在感歎王昭君的命運了嗎?」落霞靈巧地問著。

  「不。」她低著頭。微微一笑:「我只是感覺到今天相當幸運,遇到了那三名大人物,得到了千萬佳麗夢寐以求的注目,而且尚不必投身入後宮,殷殷期盼。」

  「小姐,你又說人家聽不懂的話了!」落霞抱怨著。

  一陣晚風由樹梢間拂來,一主一僕穿梭於樹林間,愉悅地嬉戲而歸,林間抖落的沙沙聲,像在為她們的笑聲伴奏著。

  而滿天星子,悄悄睜開眼睛偷瞧……

  ***

  在中書省任職,又位居侍郎之位,除了中書令之外,就數侍郎職位最大,並且也代表才學上極受朝廷百官肯定,才能在中書省任居要職。因為中書省可是負責擬天子詔令之部門,並且書寫公文信函,以及收編史典之種種文書工作,能在中書省任命,皆是一流學士文人、在文壇上負盛名者;當然,柳時春侍郎大人也不例外。

  向來?他行事溫和有度,不趨近小人,也不輕易與人結怨,所以在朝野中享有良好的聲譽,與同僚皆有三分交情;加上從不藉交情去圖陞官發財的事,所以頗受敬重,讓人樂於結交,縱使他長年鑽營書堆之城,也不會令他一個朋友也沒有。

  當今尚書省的掌門長官康華頤便是他的至交好友,仕途比柳時春得意許多,屬大器晚成,三十五歲才中進士,還是柳時春解囊相助才致使他不會餓死在大考之前。中進士後,他立即受先帝重用,先後提過一些治國之策,成效頗佳;也治理過幾個州郡,皆廣受好評,所以先帝遺詔中,康華頤亦是三位顧命大臣之一。

  君子之交淡如水,淡於表相,義重於心;這是柳時春處世原則。所以當他必須厚著老臉前來乞求他人時,一顆心便忐忑了許多日,直到今日上門來,他依然坐立難安。

  「柳老弟,你有話就直說了吧!咱們二十多年的交情,還有什麼不能說的嗎?」康華頤撫著花白的鬍鬚,代老友開場白,希望能令他輕鬆一些。他達練的眼光怎會看不出來老友正有求於他,並且為此開不了口呢?

  柳時春歎了口氣:

  「我是在異想天開。」他不知道自己還必須為女兒操勞多少心、白去多少頭髮。

  「莫非……」康華頤心中一動:「是為了天子選秀的事?」

  柳時春漲紅老臉,只能愧疚地點頭:

  「我那女兒,已經二十歲了。全長安,沒一戶人家上門提親,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呀!」他希冀地看著老友:「你是這次輔佐皇上選秀的大臣……是否……是否可以破格讓小女教皇上欽點入宮?」

  「這並不妥,老弟。除非一入宮立即能受眷寵,否則待在後宮無處可去的悲涼,反而是害了令千金,你又何苦怕她沒有夫家而執意送她入宮呢?」

  柳時春搖頭,起身走近老友,道:

  「你記不記得三年前皇上登基時,曾欽點了十來名官家千金?皇上臨幸了八名,分別封了從容與昭儀,另有四名皇上看不上眼的,後來也封給了戰有役功的將軍為妻為妾;我明白皇上並不會對小女多投注一眼,但……也許可以經由皇上的手代為嫁出小女,那小弟心願已足。倘若心願不能達成……也許皇上會看在老臣薄面上,遣送小女出宮吧!我記得高大人的千金就是被皇上遣出來的。」而且,再加上皇上最親信的康大人美言兩句,這並非不能達成的心願。

  「柳老弟行事向來恭謹,連這事想必也是再三思考出進退之路才來找愚兄的吧?」康華頤微歎:「這事,說起來皇上也有錯。那一句戲言脫口而出,誤了令千金的佳期。」

  「不敢、不敢。是小女太過平庸,比在群芳之中,原本就只會黯然失色,小弟斷然怨不得人的。」

  康華頤扶住他打揖的手,輕道:

  「把令千金的畫像送來吧,我會向皇上提一提。」

  幾句話,改寫了柳二小姐的一生,從此回不了無慾無愛的悠然歲月。

  ***

  柳宅上下,人人都知道柳二小姐是個不會生氣的好小姐;她情緒最不佳時,頂多將自己鎖在書院中對一牆又一牆的書又寫、又看,以各種文體將四書五經抄了個一遍。

  能入宮,算是天大的好事吧?就在所有人代為欣喜若狂時,那個即將要被送入宮、並且其命運可預期遭「冷藏」的柳二小姐,早已一臉冰霜地將自己鎖在書院中,對父兒的殷殷交代不回答半個字。她從不曾這麼無禮的,尤其在人前,所以她的舉動嚇到了父兄二人。

  「爹,小妹生氣了。」柳獻宏斯文的面孔有一絲著急,立在書齋外頭悄悄與父親訴說著。

  柳時春看著緊閉的書齋良久:

  「隨她去吧!她應會想通為父是為她好。當年皇上的戲言傷她太深,所以她才會生氣,但,盡避如此,她總不能不嫁人。這是一個機會呀,不求皇上寵幸,而想藉皇上之手代為作主,讓她尋得好夫家。瞧,六月選秀之後,再來就是七月的大考了,到時全國學子齊聚京師,出類拔萃著大試及第,多得是青年才俊,配上寄悠的文采也可以了。而且有康大人在一邊提醒,皇上心中自是有底,必會代為婚配的;若不,也會將她送回來,怎麼說咱們也沒有損失的。」

  「可是一旦進了宮,又被送出來,那妹妹怕是當真嫁不了人了。」

  「再差也不過如此了,我們已沒有什麼好指望的了。」柳時春又深看了房門良久,轉身走出書院,交代道:「大考快到了,你可也要努力才行。」

  「是的,爹。」柳獻宏跟著走出去,留下安靜的空間給小妹去思考。

  如果容貌可以交換,他多希望相貌平凡的人是自己,那麼妹妹早五、六年前就可以覓到一個好夫家了。可惜了寄悠的蕙質蘭心——

  書齋內踱步的柳寄悠並不是沒聽見父兄的談話,也不是看不出父親的苦心;她所煩惱的不是進不進宮的事,而是入宮後皇上必會因康大人的提醒而安排她嫁與別人之事。

  與其嫁人,倒不如入宮當一輩子受冷落的秀女。只不過後宮的爭權奪利,很難有一片清靜地供她清修閱讀,而且一入後宮深似海,永生封閉在一小方天地,不見天日,又是多麼嚇人的事。

  嫁人與入宮,都為她所敬謝不敏。

  她知道自己的思想不容於當今社會,在自我的世界中有這種想法尚可,但步出了閨閣,便不能不去理會大環境對女人的批判,以及世俗加諸於女人的桎梏,也不能不去體念父兄的難處。一個超齡未嫁的女兒,對他們面子上而言,也是難堪吧?何況他們根深柢固地認為女人只有嫁人才會快樂,那麼她的未嫁,在他們眼中必是萬般不幸了。

  不是說她對婚姻本身沒有任何憧憬,而是她不願為一個婚姻去改變自己的一生。也可以說是「懶」吧,她沒有太多精神去全心全意服侍一個男人。

  大戴《禮記》本命篇有雲,婦有七去:不孝順父母、無子、淫、妒、有惡疾、多言、竊盜——犯了以上七出之條,丈夫可以毫不客氣將這名女子丟出家門;這七出之條,是多麼籠統,又多麼輕易就能夠定下的罪呀!

  立足點就不公平的婚契,要叫女人如何安心去托付自己?不能生育,休掉!好淫,休掉!忌妒,休掉!生重病,休掉!抱怨多些,休掉!

  引申得更透徹一些。女人是娶來生子用的,沒生下一兒半女,留著何用!喜歡與丈夫親近、夜夜翻紅浪便是好淫,會虧空丈夫身子,休掉最好,然後再去娶新婦!丈夫要納妾,妻子不能反對,反對就是忌妒,休掉最好!包別說生病了,不能操持家務的女人形同廢物,當然要早早休掉,省得賠上一具棺木錢!

  唉……聽聞制禮作樂者是周公姬旦先生,是個男人,莫怪禮制之初,事事以男人便利為先了。後來又加上班昭夫人的《女誡》、長孫皇后的《女則》來警惕女人守分自律,女人更是大氣也難喘一聲了。

  這樣的憤世嫉俗是很糟糕的吧?柳寄悠坐在竹椅上淺笑。反過來說,男人賺錢養家、保疆衛土、流血流汗,她們這些女人不事生產,除了生子之外,當真看來沒什麼用處哩!如果今天她亦是扶持柳家生計的人,自是可以大聲說話,將男人臭罵了個灰頭土臉;可惜她不是,所以種種反判的思想,只能放在心中流轉,不能訴諸於言語了。

  只是……嫁人?她仍是抗拒。

  那個「害」她令人問津的皇上,到底說來也是個「恩人」呢!沒想到年輕俊逸得那般,也算得上英雄年少。即位三年,政治一片清明,以他二十當年歲,確是了不得的成就。

  依她猜測——而她的猜測極少有機會出錯——上個月在洛陽見到的那三名男子,其中有一名必定是當今聖上,而且就是話說得最多的那一個。

  能讓禁軍統領燕奔大人寸步不離護衛著的人,除了皇上,不作第二人想,更何況那名「江大人」。就是當今聖上最為信任的太監江喜公公,除了皇上,還會有其他人擔得起嗎?

  這兩個人除了服侍聖上,是不會服侍別人的。恐怕連皇太后也得不到這麼周到的服侍吧?

  這麼俊美的男人,又集天下權勢於一身,莫怪會眼高於頂,讓天下佳麗依附芳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了。他有絕對的資格去坐擁美人、享盡福,只是會愛上他的女人,就勢必要含淚過一生呀!

  幸好,她永遠不會被看上、永遠不會被寵幸,自然,也就不會有機會去領受心碎的滋味。

  這是幸運。別人永不會理解。

  如果情勢由不得她說要與不要,她就只能順著父兄的意思進宮去蟄伏一陣子了。何妨?就去吧,總有應對的法子讓自己免於嫁人的命運。

  皇宮內院雖是一隻金絲樊籠,去逛上一周也不錯,開開眼界以長見識。

  迸人有雲的,行萬里路,讀萬卷書。

  心情逐漸明朗,她起身打開書齋大門,亮晃晃的日光迎面照來。她對著門外枯立的兩位女婢道:

  「咱們回房休息吧,入宮之前,還有許多書要讀哩!翠兒、霞兒,到裡頭把我挑好的書搬回我的房間。」

  話完,她輕盈地步回自己的院落,留下面面相覷的俏丫鬟。

  「小姐看來心情不錯。」挽翠低語。

  「一定是心中有了想法。」落霞也低聲說著。

  「但是小姐仍是不願嫁人。」

  「所以她一定是想出了不嫁人的好法子。」

  同聲一歎,她們進房內搬書去了。哪有人入宮在即不搜購一些飾品、寶物,偏偏要鑽書堆呢?可見她把入宮當成不值重視的小事。

  全天下大概只有小姐會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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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8:47


  緊接著七月大考過後,中舉士子擺宴曲江池。今年素質普遍提高,令龍天運心情大好,放心交與吏部去考核能力,他便得忙著南巡的事了。

  歷時一個月的南巡,可馬虎不得。前些天前使大臣已領著一批人南下一一打理聖上落腳歇息處,並備齊皇上平日鍾愛吃食的點心食物與用具,趕了宮廷特別飼養的牛羊各五百頭南下,連同御膳房的名廚也撥了一半人手去部署各站。要不是龍天運倡行勤儉政風,怕不早建上一條黃金白銀的路以供聖駕行走,各地大興土木建行宮才怪;也就是說,眼下這種排場只是小意思。

  當然,這種部署工作是臣子們的事,而龍天運之所以忙,則是必須批完所有上奏的奏摺,審閱尚書六部的公文,以及找來暫代職的決策人。拉來了不幸正待在京城的三弟龍天淖為首,三位顧命大臣旁佐,在他出門期間代為決議一些緊急事件。

  「上次恣意在外面玩樂,似乎已是上輩子的事了。」待三位大臣退下後,龍大運才有些玩笑來自憐地說著。

  龍天淖瀏覽完兄長南巡的路線表,深思地問:

  「皇兄,您……不會是偷偷預藏了五天行程要微服去玩樂吧?」

  「怎麼看出來的?剛才太傅他們都認為這行程排得恰當,沒有疏漏之處。」他笑問,走近三弟一同看圖。

  「由歧川到江陵,只歇腳於江陵一處,但中間倘若快步行走,只須兩天即可抵達,卻打算用上七天。如果皇兄讓輦車緩慢行進,浩浩湯湯沿途受百姓參拜,而皇兄卻早已快馬奔向江陵,一天半的光景早五天抵達,那不就是偷到五日清閒了嗎?臣弟可不敢或忘七年前陪皇兄以東宮太子身份前往南紹國時,皇兄也曾金蟬脫殼了一次,還遇上了南紹「春暄樓」的花魁歡歡,來了一段韻事哩!」好不容易出宮一次,他這皇兄豈會浪費?工作不忘娛樂是這個年輕帝王的處世哲學,與他做兄弟那麼多年,還不清楚嗎?

  龍天運放聲大笑,記起七年前在南紹國領受過的美人恩,不提還真忘了。當年他還差一點將那女子帶回宮哩!不過,當年那花魁的冰冷神情,倒也有點像他現在的寵妾趙吟榕。

  真正才貌兼俱的美人,都有一副高傲的身段吧!但是,一旦收服了她,其千依百順、予取予求的柔媚則會盡數呈現。他向來享受這種過程,並且不局限於某人,而在於「每一次」的美人恩。

  「朕倒想領會水鄉江南的吳儂軟語,那股柔到骨子中的溫柔,亦是值得一嘗。上回天逵南下,對水鄉姑娘讚不絕口。」

  龍天運雖風流,但他的原則在於當他身處帝王之位時,唯一碰的,是他後宮的嬪妃;而當他微服外出時,絕對是以自身本事去追求中意女子,不管那女子是出身青樓,或是颯爽俠女。一律真心對待——不過「真心」時間可以維持多久,那就天曉得嘍!

  「那就預祝皇兄又可順利遇見心儀佳人了。」

  「謝了。」他回答得沒好氣,說得好像他南巡只是為了找女人似的。

  不過他這三弟對女人的興趣一向不大,除了一妃四妾納入王爺府,至今沒聽說他傳出任何韻事。當年那四位美妾還是他由進貢美女中特地排最美的往他那邊推,他才收下,因此三弟的揶揄可以原諒。

  龍天淖心下升起一分計畫:

  「皇兄,後宮之中的每一處,皇兄都去過了嗎?」

  「你當朕成天閒著沒事逛後宮賞玩呀?每晚哪一次不是在「甘露殿」點牌,叫江喜去後宮宣佈。」他哪來的空去消受後宮眾妃妾的媚眼嬌嗲。「你有什麼目的就直說了吧!」

  龍天淖直視兄長:

  「你所欽點的三十六名秀女,其中有一名柳寄悠,被安排在勤織院,皇兄可記得?」

  他倒是有了點印象:

  「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因為我認得柳家小姐呀,她是個機智聰慧的女子。」

  龍天運訝然笑道:

  「老弟,你不會是要討她做妾吧?那敢情好,朕差點忘了要代她婚配姻緣。今年的士子都相當出色,不該強迫他們接收平凡女子,你要的話,朕就——」

  他的喜悅很快被打斷:

  「皇兄,那女子若為我妾,是相當糟蹋她的。倘若臣弟今日未曾娶一妻半妾,必然以八抬大轎恭迎她入內,但如今一妻四妾的身份,已無須再沾惹更多紅顏了,柳家小姐只是臣弟的朋友罷了。」

  「朕就一直認為你是個怪胎。對於欣賞的女子,不就是娶入門當一生伴侶最好嗎?偏你硬是要當朋友。朕明白柳時春的千金相當平凡,但兄弟你既然覺得她尚有可取之處,應該不介意才是吧?」

  龍天淖再三搖頭。看來要撮合兄長與寄悠的好事是不可能了,皇兄根本是巴不得早日脫手。

  也好,以皇兄重視相貌高於一切的性情而言,即使臨幸了她,也不會受注目太久,這樣一來,反而害了她。

  「臣弟並不認為她平凡,只是不忍讓她居小,如果皇兄同意,請容臣弟在皇兄南巡期間,代柳小姐覓適婚男子。」

  好呀,怎麼不好?有人願代為處理,他也省得為這種芝麻小事操心。

  「那就交給你去做了,希望朕南巡迴來時,後宮妃冊中已少了柳千金這一號人物。」

  「臣遵旨。」

  ***

  女人偶爾使點性子,會撩撥男人的呵疼之心,但過與不及都會弄巧成拙,尤其如果她面對的是一個皇帝。連楊貴妃都曾惹怒唐玄宗被驅逐過好幾次,那麼,天下又有哪一個女人敢狂言說她的君主寵溺她到萬般包容的?

  沒有,是吧?

  所以在南巡之前,偏又無事可做之時,龍天運懶得聽張德妃與趙吟榕之間的是非與爭寵而做的小手段;通常妃妾太過分時,冷落一下是有必要的,讓她們明白

  一旦皇帝不再恩幸時,再多的手段都只有淪落冷宮的下場,記住她們入宮的責任是愉悅他這個君主。

  想到冷宮……不禁就想到勤織院那個柳家千金,一時之間,三弟的推崇、太傳的讚揚,都興上他無事可做的心頭。於是,他決定去會一會那個平凡的佳人。昨日天淖進宮時告知他已找到一名才識不錯的士子,亦是舉人之一,吏部考核過後,即將發派到江蘇當刺史,目前二十五歲,未娶妻,重賢、重才,不重色,而且在天淖遊說下,已漸漸仰慕上柳家千金,也許再過半個月,勤織院就可以空出來了。

  反正今兒個有空,昶昭皇帝一身常服晃到皇城的南邊,沒讓江喜通報,又叫隨侍太監留在外頭,逕自走了進去

  勤織院在一個多月的打理下,已不若當初的荒蕪,有花、有鞦韆、有乾淨的草地,並且有絲竹聲與笑聲。

  柳寄悠彈完數曲樂音之後,伸了下腰,午後時刻,熱風拂來的確有催人入眠的功效,她那兩個丫鬟早被周公召喚去了,但她向來少眠,趁著陽光正好,她得以多看幾本書;三王爺常常帶來一大堆少見的書籍,足夠她去消磨掉平日的無聊了。

  進宮一個多月以來,較為可喜的收穫是,她成功地得到那些冷宮女子的接受,也教授她們一些繪畫技巧與唸書、識字。

  她一向認為只要有知識得以吸收,任何情況下的人生都是豐盈的。與其坐困愁城天天哀悼自己的失寵境地,等待老天收回性命,還不如找些事做,然後豁然開朗明瞭自己犯不著為了一個男人放棄自己,哀愁未來的每一天。所以她努力讓她們注意力轉移,並且有事可做,那麼一來,她自己本身也不會在這皇宮內備感無聊。

  柳寄悠手上捧著書,原本看得入迷,卻在一種受窺視的感覺中回神,抬起頭直直望向眼光的方向——

  站在琴桌旁的。不正是當今皇上嗎?

  她愣了一下,挪開身上的草屑,起身拜見道:

  「柳寄悠拜見皇上。」

  「為什麼不叫「臣妾」?」龍天運又走近了幾步,感覺到這平凡女子也許不若他一直認為到毫無特色,尤其她的五官並沒有太大的缺失可挑剔。而認定她平凡無奇後,再次一看,又覺得尚稱清秀。

  柳寄悠低著頭:

  「奴家平凡,不敢妄稱「臣妾」。」

  「平身吧!」他抬手。

  「謝皇上。」

  龍天運深思地打量眼前半垂臉蛋的女子。有什麼地方是不同呢?他的妃妾,哪一個見了他不是欣喜若狂,就是害怕不已,對他這君主懷著對天神一般的敬畏,但這女孩的心情與面貌是平和且恭謹的;她不怕他!

  這就有點味兒了。

  瞄到桌上的琴,他道:

  「彈一首「太平調」給朕欣賞如何?」

  這不是問句,而是命令,只是客氣一些。

  柳寄悠輕道:

  「請容奴家獻醜。」

  其實哪有她不「獻醜」的餘地呢?她心下淡淡一笑。

  太平調曲在錚錚流律中逸出琴弦,平凡的琴因彈琴人的藝高而有絕俗之音,錚錚地流在夏日午後的勤織院,清脆抑揚地奏出昇平樂曲,慶著太平世間的歡暢——終至最後一抹音色,皆令人沈醉其中不可自拔。

  出乎龍天運自己所料,他竟拍了手,為這樣卓越的琴藝心動不已,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事情。

  「相當好。」但是,這女子值得他的破例。

  柳寄悠顯然不明白被一個君王拍手叫好是天大的榮幸,因為她只是含笑恭立一旁,並沒有跪著哭笑「謝主隆恩」,但龍天運好心情地不予計較。

  「再讓朕看看你這才女的才華吧!」他顯然意猶未盡。

  比起趙昭儀絕妙但冰冷的琴藝,這柳寄悠絕對更勝一籌。她的琴音有溫暖的感覺,並且溫和淡雅不夾一絲尖銳,是真正的悅耳宜人。也許與長相有關吧!平凡的女子向來沒有高傲的本錢,所以她只能溫和,不是嗎?

  「奴家並無其它可示人的才華,請皇上恕罪。」她接著問:「不知皇上來此有何指示?」

  「朕不能來嗎?」他問著,不怒而威。

  柳寄悠眉眼輕抬,看了他一眼,又忙低頭。聖顏不能瞻仰,她不該放肆!

  「不敢。只是皇上日理萬機,平日稍得空閒,不應浪費在這兒,掖庭宮那兒多得是貌美佳人。」

  他以摺扇托起她下巴:

  「你亦是朕的佳人,何能例外?」禁不住想仔細看她,她愈是躲,他硬是要看,即使早已明白她的平凡。

  從沒有一個女人會放棄對他賣弄風情,並且各有方式,她的表現倒是大不相同,所以才會讓他在此刻逗這個逾齡未嫁的老女人,平凡女人居然會引起他的注意?倒也新鮮?他挺自得其樂。

  「皇上,奴家沒有條件稱佳人,亦不能讓聖上寵幸,那只會汙了皇上的……」她緊張的掙扎很快地被他以另一手摟住腰而噎住話尾。

  「你不知道,只要朕想要的女人,就可以成為朕所有嗎?」她的觸感還不錯。

  她力持鎮定:

  「人人都說皇上是個明君。」

  「如何?」他興味問著。

  「所以不會有戲言,也不會食言。」

  「如果朕碰了你就是昏君?」他俊朗的面孔沈了下去,威嚴而來怒;沒有人敢如此對他!

  「那就要看皇上的一念之間了。」她不懼地回應,面孔回復平和,沒有剛才的慌亂。

  他問:

  「你不怕朕一怒之下殺光你家人嗎?」

  「如果皇上是昏君,那我無話可說,但我知道,您是個有為的君主,不是嗎?」

  對望了許久,他忽然輕笑了,放開她道:

  「相當聰慧,你的話困住朕了,為了「明君」之名,朕說什麼也動不得你。」

  「謝皇上開恩。」她退開三大步,又垂下了頭。

  「罷了、罷了!今日暫且放過你的不遜,下次別再犯了,明白嗎?」不須與女人計較,他告誡後也就不放心上了。

  「奴家謹記於心。」

  笑了一笑,環視有花、有草的庭院,龍天運決定去掖庭宮走一走。她們那些美人雖無才,但美麗悅目。何須介懷於平凡女子的拒絕呢?

  於是他沒逗留多久就離開了。

  柳寄悠才深深吐出一口氣。她知道對一國之君必須千依百順,倘若輕易頂嘴,下一刻怕就腦袋落地了。只是,為什麼她敢回嘴呢?為什麼竟敢抵抗呢?

  也許……她在賭他「明君」成分有多少吧?他這個少年皇帝,是個度量能容的君主,年紀輕輕實屬難得,這是金壁皇朝的福氣;年輕一輩中少見的定力自持,他身上能見到,更是難得呀……

  只是在女色上而言,他也未免太……不挑了吧?

  輕撫自己平凡的容貌,她不可思議地邊笑邊搖頭

  ***

  轉眼間,夏天已隱去縱跡,褪去炎炙天候,秋老虎稍見威力,但西風拂來涼意,倒也不復見那股子悶人的狂熱之意。

  柳寄悠輕搖織羅扇,看著牆邊五株桂樹已結了花苞,秋意將近的風味濃厚,即使夏已末,天氣仍然燠熱,坐在廟前乘涼。想像深秋的模樣,心下倒也平和許多。幾乎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三王爺龍天淖的興致勃勃。

  他們之間迅速成為朋友,重要的因素是「辯」。

  辯文章、辯詞詩歌賦、辯禪、辯種種看法。

  很難想像一介英武的將領,在軍術戰策精通外,亦也有辯才上的鑽研,並且興致不減。

  或許他那美麗賢慧的妻當真是不能與他有這方面的配合,致使他們夫妻之情有禮而不逾矩,沒有到傾心狂戀的地步。也許王妃會安於這種「正常」的狀況,但三王爺並不,他相當喜愛機伶巧言能辯的女子勝過無知且順從的女子。

  想來,當為人妻挺累,永遠滿足不了男人源源不絕的希望。

  「寄悠,你至少看一下未來夫婿的畫像吧!」他努力拉回柳寄悠的注意力。

  「我說過,我並不認為嫁為人妻是女人必經的路,好不容易挨到乏人問津的地步,您少給我找麻煩。」她柔聲說著粗魯話,奇異地協調。對於三王爺,她已不須戒慎怕失禮;他們之間是沒有身份、性別之分的朋友。

  「並不是說一定要有個丈夫,而是你一定要嘗一嘗感情。如果你終生錯過,那將會是遺憾。」

  「被剝奪這種清閒日子才會令我遺憾。」她瞄了他一眼:「我說三王爺,孔老夫子有云:「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不知閣下是否錯過這條教誨?」

  龍天淖笑道:

  「放心,我選的是一個才德高尚的男子,他叫高遠,二十五歲,前景看好,家世足以與你匹配,無妻無妄,是個愛書成癡的人。」他忙將畫像高舉在柳寄悠面前。

  她不甚專心地掃了一眼,長相不錯,但烙印不進她無波無緒的心。說到婚事,那真是抱歉了,就是皇帝老子想娶她,她也敬謝不敏;當然——現今的皇上也不會看她上眼就是了。

  以女人的虛榮心而言,她不能否認在年少時曾為自己的容貌感到失望,但知識與歲月帶來豁達圓熟的思想,她日漸明白,平凡有時亦是福氣,端看由什麼角度去想了;也許,一旦容貌無法成為鍾情的理由後,才能輕易看出感情的真實度有多少。

  她相信,真正會愛上她、心儀她的男人,就必是真情真意了。因為少了外貌蠱惑出的意亂神迷,一切都簡單得多。

  但,這種人,就像鳳毛麟角一般的罕見。在十二歲那年,她已認清這必然的事實,因此未曾企盼過。能超然看待人間情事之後,一切種種,就雲淡風清,不足以介懷了。她是這麼喜愛這種悠然自得的日子,又怎會允許一切幡然改觀呢?

  「怎麼樣?不錯吧?」龍天淖迫不及待地邀功。

  「三王爺挑的人怎能不好?只是小女子無心婚事,您就別忙了吧!」

  「嘿!難不成你想在這裡老死一生?我掙取到在皇兄南巡時送你出宮,你居然不領情!」

  「我倒寧願三王爺送我入尼庵避一陣子風聲,然後讓我獨居在洛陽或江蘇一帶,隔絕了世人的流言,我的日子會過得更自在快活。」

  「那可不成,皇上既已答應康大人的托付,就不會讓你出宮為尼。你出宮的時刻就是嫁人那一天。」

  「這並不是協議的全部內容。」柳寄悠步下階梯,胸有成竹道:「倘若一直未有合適的婚配,皇上會遣我回家。當然,代價是被外人看成特別不受喜愛而被皇上逐出宮,結果是父兄必須送我入尼庵清修一陣子,並且永絕了將我嫁人之心。」

  熬在深宮之中,等的不就是那一天的到來嗎?細想至此,她愉悅而笑,看著龍天淖不悅的面孔,笑聲若銀鈴清脆地逸出唇畔,不能遏止。

  「如果你不去嫁一次,又怎能更深體會生為女人的天職呢?」

  「哦,不差我一個的。只要男人們皆有妻、有妾,天下間永遠不必怕會有絕種的一天。」

  龍天淖遙頭:

  「你這是什麼想法?倘若今日不是柳大人尚能保你,你這樣的孑然,又能被允許多久?日後兄嫂當家,是沒有你立足之地的。」理想與現實必須兼顧,有時他真的覺得她太超然到什麼世俗事也不想。

  她只是笑,不期然地吟唱出《詩經》中「斯干」的末段:

  乃生男子,載寢在床,載之衣裳,載弄之璋。其泣,朱市斯皇,室家君王。

  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楊,載弄之瓦。無非無儀,唯酒食是議,無父母詒罹。

  見到三王爺一時不能意會,她笑了:

  「打一出生,男女便被不同的期許加身,造就出現今情況,如果我不能改變這種事,那我至少可以放棄這種女性的「天職」。」

  「但是,一切皆事在人為——」

  她搖頭:

  「至於將來兄嫂當家,無我立身之地,那就入尼庵又何妨?三王爺,如果您能讓我出宮,而非讓我出嫁,那我會相當感激您。」

  龍天淖顯然在這一次辯論中敗陣下來,歎道:

  「意思是本王不僅白忙一埸,又被人嫌了?」

  她伸手輕拍他肩,安慰之情不必言喻。

  「如果高遠真有您說的博學多才,那我倒是願意結交。」

  「我想其他男人沒有我分得這般清楚的。一如你所言,絕大多數的男人欣賞女人之後,就會想娶回家,你還是小心些吧,別惹來一身腥。」

  「是,受教了。」她斜睨他。

  「好了,我得走了,明日再一同對奕如何?」

  「當然好,恭候大駕。」

  他點頭而笑,走出勤織院。

  柳寄悠待他走遠,才想要回屋內繪圖,卻不料一轉身便撞見一雙威嚴的眼,嚇得她忘了該行大禮,只能撫住心口,退了一大步地低呼:

  「皇……皇上!」

  老天!他怎麼進來的?又幾時進來的?她剛才談話的地方正是面對大門,不見有人來呀?還是在她瞧桂花失神,而三王爺忙著推銷畫像中人之時,恰巧在那時進入?只是……為什麼沒有人通報呢?他又怎麼老是出人意表地出現呀?

  龍天運不介意她驚惶一時的失禮,反而趁機端詳她。為什麼有似曾見過的感覺?不是前日的印象,也不是初入宮時被拜見的那一次——老實說當時他壓根沒正眼看她。

  而這種普通的相貌又怎會令他日漸感到深刻呢?

  昨夜在張德妃那邊過夜,摟著柔媚入骨的美麗妃子,領受著她比往日更的伺候使媚,他竟滿腦子想著一張平凡的面孔。

  此時再看到三弟談笑風生的面孔,他可以肯定這個柳寄悠身上別有一股魅力讓人想親近。

  來自哪方面的魅力呢?是因為她對人事物的無慾無求嗎?可以讓任何男人放心地談笑,而不必應付其使小性子或有所求的時刻嗎?

  這是他要找的答案,所以他才會又蒞臨此處,是吧!?

  驚嚇過後,她連忙拜見:

  「柳寄悠拜見皇上萬安。」

  「起來吧!朕無意驚嚇你,你亦無須太過戒慎。」

  不知怎地,他希望這女子可以回復剛才談笑風生的面貌來面對他,而不要再三拘束於他這君主的身份戒慎不已。

  如果她可以對天淖平等看待,那麼對他也可以吧?

  他看了她一眼,走向榕樹蔭下:

  「這兒幾時裝上了鞦韆?」仔細一看,才發現由樹籐綸織成繩,而坐板來自廢棄紡織機的平台切割而成,粗拙的材料,卻實討喜,不染一絲俗鄙輕率。

  柳寄悠悄悄抬頭看他挺拔的背影,心中卻不清一個合理解釋皇上會再度出現的原因,一如前天相同的神出鬼沒,突如其來。

  「初搬進來時,恰巧有許多老舊不用的紡織機,木頭部分尚堪使用,便與丫鬟們打理了起來。」

  她這麼一說,龍天運才發現散落在廊下、樹下,更甚著花圃四周的低欄,都來自廢物品的再利用。沒有一番巧思,豈會有這種成果?

  但這同時也點明了他這皇宮的主人對外來客吝嗇到什麼程度,居然丟給她一間破屋子任其自生自滅,真是令他汗顏。一旦女人不是「美」人,就不該得到良好的對待嗎?以往他或許是順理成章地這麼以為,但一旦這平凡女子吸引住他的注意力後,他難得地自省了會。

  「看來,朕是虧待你了。」他看向她。

  「不敢,我以為在自己可以應付的範圍內,沒有什麼虧待可言。皇上言重了。」她訝然於堂堂一國之君會對區區一名女子說這種近似道歉的話。自古以來,以天神自居的君主,即使知道自己有錯,也無須低頭的,天子、天子,豈是叫假的?

  那麼,這位少年君王可取之處又多了一項。

  「你自己將桌子裁成這般嗎?」他指著放置的木桌問著,但眼光灼視在她的眉眼間不曾稍離。

  她習慣性要抬頭看著人回答,不料卻看入一雙深沈含威的眼眸中,忙別開了去:

  「我有兩個巧手的丫鬟。」

  他點頭,忽爾看到她布衣打扮,與一個平民女子差不到哪兒去,哪像官家小姐的派頭?

  「朕不會連衣物都沒派人送來吧?」

  「回皇上,有的。只是今日栽種花籽,不合適穿宮內革服,於是這等布皮舊服汙皇上雙眼,是我的不對。」

  「不是吧!」龍天運欺近一大步,抬起她下巴:「上回朕看到的,似乎亦非宮服,沒有比這一套好到哪兒去。」

  這女人居然是不愛打扮的?天下有這種女人嗎?

  柳寄悠不得不直直看向面前那張俊美的臉孔,突然發覺他的長相好看到足以令人暈眩。太近了些,所以威勢迫人。生平與男人相處,也不曾有過這麼近的逾矩距離對視,實在……失禮又足以箝住人的呼吸。

  她輕咬了下唇瓣:

  「上回奴家正在繪畫,亦不能穿華服來弄髒。」

  「哦!」龍天運俊目閃亮,興味更濃:「那朕就好奇了,有什麼時刻是可以穿宮服,而不必怕弄髒的?」

  她悄悄地、不著痕跡地轉頭看著大門,脫離他手托住她下巴的姿勢。

  「如果皇上前來此,大老遠請公公們先行傳喚呼叫,那民女依禮恭迎時,當然就必須著宮服以對,不能馬虎,褻瀆聖顏。」

  「你不愛美嗎?」

  她轉身面對他,才發現自己紮成一條辮子的青絲末稍正被握在他的大掌中。她心窒了一窒,直覺地抽回自己的長髮辮,惹他威目以對。

  她深吸口氣,退了三大步下跪:

  「奴家並沒有多少姿色足以去點,倘若惹皇上不悅,日後奴家必會在外表上多加注意,不會再邋遢率性,請皇上恕罪。」

  龍天運壓下心中的不悅。這大膽的女子居然敢這麼無禮地對他?從沒有人敢這麼做?而她一語雙關地道歉,又教他發作不得。

  他絕不是氣量窄小的男人或君主,只是他活了二十八年以來,從沒有人敢從他手中抓走任何東西,而她居然做了,而且還是兩次!她就這麼討厭他去碰嗎?即使她不是他要的妃妾,但能被他的雙手碰觸。是何等的榮寵啊,而她竟不要,而且還敢嫌惡!?

  不!不!他不會為女人生氣,他這輩子頂多會厭倦某個女人,但絕不會生氣,當然也不會從這一個他不要的平凡女子開始破例。

  沒了興致,他拂袖而丟,決定去找他那些美麗又拚命央求他恩寵垂幸的妃妾們玩玩。

  留下籲了一口氣的柳寄悠,原本該惶恐、害怕的面孔,卻逸出了一抹笑,久久不止——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9:14


  忿忿離開勤織院,皇上在「含元殿」召來舞伶、歌伎獻藝以愉龍顏,再傳喚目前最受寵的幾名妃妾伺候著。

  「皇上,請吃奴家特地為您制的葡萄。」張德妃柔若無骨地依偎在龍座的扶手旁,乞望聖顏的一笑。

  龍天運享受著美人恩,吃過水果,順道輕撫著張德妃以百花香精養護的秀髮,洋溢花香,沁人心脾。仔細看了會,他又側轉一邊,看端坐左側的趙昭儀;她在人前總是冷冰且不屑於同流合汙,除非他特別待她親切,她才會揚起笑容回應,這種美人型態,當然也是迷人。他伸手握住她背後的青絲。得到冰美人嫣然淺笑,輕偎了過來。

  懊死的平凡女子,因那些微的抗拒,讓他心緒隨之浮動,竟四處注意起女人們的長髮。

  柳……叫柳寄悠是吧?以柳寄悠那頭不刻意養護的長髮而言,哪裡比得上眼前宮妃們的柔光亮澤、香氣逸散的風情?

  但……該死!不到半天光景,他氣消了之後,又想找她、看她,與她談話!

  她哪來這種撼人力量讓人一再一再地想接近她?無禮的女人,早該驅逐出宮才是,反正他又不要她!

  「皇上……」

  「什麼?」他懶洋洋地瞄向張德妃。

  張德妃吐氣如蘭,細聲細氣道:

  「皇上覺不覺得妾身新裁製的宮裝好看?」

  他掃了眼,確實華麗炫人,並且充分展露她身材上的優點……這倒令他想起柳寄悠老是粗衣寬袍的穿著,從未有機會得知她的身段如何。

  「挺好。」

  「皇上,但妾身並沒有合適的首飾搭配哩!」

  總而言之,就是討賞。

  他輕笑,叫著:

  「江喜。」

  「奴才在。」江喜立即跪在一邊。

  「將上個月南紹國進貢的金飾、玉器端出來,按她們的品級一一封賞。」他起身交代完。聽得妃子們大喜過望地跪地叩謝皇恩,他只是微笑,走出含元殿,擺手不讓人跟隨,逕自走向御花園。

  而原本想賞花的心思,卻控制不住雙腿的方向,硬是又走向皇城南端,往那勤織院而去。

  月上中天,秋涼時節,他心情又復愉悅,與往常相同沒有通報就走了進去。

  闐暗的庭院因皎亮的月光依稀可見,寂靜的空間只見到在廂窗口亮著的一盞燈光,溢滿溫暖。他自然而然地走了過去,走近後,便聽到談話聲,他忍不住停佇而聽——

  「小姐,我看三王爺挑的人不錯呀,為什麼你都不要?」

  「霞兒,別吵我。」柳寄悠正在畫荷;這是明日要教冷宮女子的東西,她得先做出教材。

  「先把衣服換了吧!省得袖子不小心掃到畫紙。」挽翠不由分說地剝下主子外衣。

  「你們去休息吧,別吵我。」

  「不行。不盯著你,搞不好又看書看到天大白,這樣對身體不好。冬天快到了,再瘦下去就沒有肉了。」落霞拿過寢衣要給主子套上,順帶挑剔地看她罩衣底下隱約可見的細瘦身段;以金壁皇朝重豐腴的審美觀而言,小姐簡直像是終年吃不飽的難民似的,找不到有肉的地方。

  柳寄悠調皮地在丫頭額上畫出一朵花,讓俏丫鬟低叫一聲,忙不叠去洗臉。

  「小姐!你好壞!」

  挽翠忙搶過主子的毛筆,放一邊:

  「快生穿整好吧,著涼了可不好。」

  落霞擦乾了臉,氣虎虎地回來,趁主子手中沒筆,立即為她梳頭、更衣。

  「只是叫你多吃一些、多睡一些就捉弄人。」

  柳寄悠眨眨眼,無辜道:

  「所謂頰生芙蓉,面泛桃花,不都是這麼來的嗎?我這是稱讚你們美麗無雙呀!」

  落霞嘟嘴:

  「都是小姐有理,咱們哪辯得過呀!人家也都是為小姐好。」

  「是,小女子知道錯了。姑奶奶們,回房休息吧,我保證再一刻就熄燈。」她舉手發誓告饒。

  任丫頭們又嘮叨了會,終於退回房休息去了,柳寄悠才得以耳根清靜地迅速畫完教材。

  貝勒完最後一筆,她將長髮全甩到身後,雙手小心拈起棉紙,移動到門口讓風吹晾。

  「畫得真好!」低沈的男音在寂夜中揚起。

  「呀!」她大受驚嚇,手中的畫紙離了手,讓近在咫尺的人接個正著。

  皇上!?他怎麼又來了?又是夜深時刻?

  她第一個動作是抓住睡衣襟口;這種不合宜的扮相,別說是面對九五之尊了,連任何一個外人都不許看到的。

  而……老天!她低叫:

  「您來多久了?」

  問得慌亂而無禮,但龍天運好心情地不予介意,並且邪笑了出來:

  「你瘦得很,但倒還算有模有樣。」

  不理會她的杏目圓瞪,他拎著半干的畫紙走入房內,移近燈火處,細細欣賞起荷花之美。品畫先神韻,賞詩重性情,其道理不會有錯的;而柳寄悠不僅將荷的神韻勾勒得十全十美,連畫工也精緻得無可挑剔。

  人人都說京城第一才女是趙吟榕,但此刻龍天運才明白容貌的好壞可以造成多少謬誤的傳言。太傅才是對的,這柳寄悠何止不下於趙吟榕,根本是才高一著了。

  「朕也來畫上一幅吧!」他將畫擺一邊,拿起未清洗的筆,沾著墨,直接揮於棉紙上頭。

  柳寄悠悄悄要退回內室著上正式的衣袍,卻被他叫住:

  「不許走。」

  「皇上,這是不合宜的。」

  「朕還看過完全沒著衣的,你這又算啥?」他笑著。

  「我並不是您的宮妃。」

  「只要朕願意,天下的女人都可以為朕所有。」他望向她:「包括你。」

  「皇上何須屈就至此?」

  「你不明白愈得不到會愈想要的道理嗎?」

  她收攝心神,盡量以持平的口吻道:

  「皇上真愛說笑。這個道理的前提是得不到之物必然是一位佳人,而不是貌平無奇的女子,古往今來,還未曾見過有例外的。」

  龍天運擱了筆,走近,伸手握住一束她垂在耳前的發,湊近鼻端輕嗅——散逸出一股暗香,不是來自香精所沾染,而是純粹常常洗滌自然而生的清淨氣味。

  「如果你存心要朕打消念頭,怕是白費工夫了。如果朕沒記錯,你是被封為才人吧?」

  他在宣告事實,而不打算理會曾答應康大人的事嗎?

  柳寄悠無路可退,輕道:

  「如果皇上當真記得,那麼柳寄悠會相當感激。」

  他淺笑,搖頭:

  「能受朕臨幸,相信令尊會更覺榮幸。這比出家為尼或嫁給平凡男人而言,是更好的歸宿。」

  「如果——會這麼認為的,只是皇上,而不是我呢?」她不再退卻,昂首直視君王。昏黃燭光閃動下,是兩張互視的面孔,與灼灼燃動的闐黑星眸。

  他伸手輕撫她觸感柔嫩的臉蛋:

  「女人想引朕注意的手段很多種,其中當然不乏以退為進,欲迎還拒。」

  「所以,皇上才會看不出來何謂「拒絕」嗎?」

  「無禮的女孩,你已惹怒朕許多次了?」

  她淡淡一笑:

  「請皇上恕罪。但,同理,倘若您不是皇上,那我根本是無須受這種侮辱的。」

  被了!他容忍她放肆太多了!堂堂一國之君,他何必縱容她的過分?那只會使她更得寸進尺罷了!女人不全都是一個樣嗎?

  「今晚到甘露殿侍寢!」他揮袖欲走。

  她在門口處抓住他衣袖:

  「皇上,您不能……」

  他冷冷一笑:

  「你很清楚我能!」手背滑過她臉頰:「而且你最好開始想怎麼取悅朕,讓朕忘了你的種種不謙遜!」

  她一直漏了計算男人天生的劣根性,因為她不以為平凡如她的抗拒,竟也可以令男人興起愈得不到愈會想要的心態;看來即使是兄弟,她亦不能把親切直率、不介意尊卑之分的三王爺與眼前的皇上相等看待。

  皇上是天之驕子,為所欲為的,只能曲意承歡,不能惹、不能抗拒,否則饒是明君一位,也隨時有殺頭之虞。她以為……他與三王爺本質是相同的,而顯然,她是看錯了一回。

  怎麼辦呢……

  「皇上——」她跪下身子,立即下了一個決定。

  龍天運原本想不予理會,但仍是冷聲應著:

  「說。」

  「倘若皇上要我的身子,那我給您,但不要以一般臣妾侍寢的方式,也不要讓女史去記載,只在這兒,也在此刻。」

  「為什麼?」他強健的手臂一把撈起她纖纖柳腰,一瞬間他們臉對著臉,近在咫尺!

  她懂不懂在甘露殿臨幸才能正式記載他寵幸過她,日後倘若有孕也才會被承認?她在想什麼?

  「皇上只是貪著一時新鮮,所以要我,但從未準備放更多的臨幸在我這平凡女子身上吧,自然,也不會有封銜上的、寶飾上的恩賜。而民女也不冀求其它,但求皇上讓我依然苟安於此,不要捲入妃妾間的爭寵中。」

  他只是瞪著她,久久不語。

  柳寄悠咬著蒼白的下唇,纖白柔荑微抖著,但仍堅定地拉住君王的手,移著步伐,緩緩往內房中退去。他沒有抗拒,任她拉著,感受到她的害怕與沁冷。

  她……究竟是怎麼樣的女子!?

  她要給他身子,就是為了不要他;要他斷了一切念頭,所以什麼都給他!這是什麼想法!?

  而……他更明白她當真是那麼想!

  進入她素的臥房,他伸手閂上門,在她吹熄燭火之前拉住她往床榻而去。

  「讓朕看你。」

  她不敢迎視他灼燙人的眼,抖著手伸向他的襟扣,吞下她的難堪與害怕,以及面對一個帝王臨幸時不該有的——屈辱,默默地為他寬衣、為他服侍……也許她還該感到榮幸。為了怕女人身上帶有不潔淨的東西傳染給皇上,一般女人受臨幸時還必須沐浴清洗。完全乾淨了才許侍寢;她倒是省了這一項。

  費了好久的時間,才將他的上衣脫掉,她不敢多看一眼上頭的男性軀體,纖手復又移往他腰帶上的布結……

  也許是他等得不耐了,以驚人的熟稔,一下子剝去她的寢衣與罩衣,粉綠色的抹胸映著雪肌玉膚,透出珍珠般的柔澤。

  情況已不容轉圜的明顯,今夜,她會成為帝王成千上萬擁有過的女子中的一個

  而且最為微不足道。

  當他邪惡的雙手滑上她頸項,挑動著抹胸脆弱的帶子時,她雙手驚慌地掩上,再也沒有勇氣去褪下他最後一件衣衫。

  「別怕朕。你不是一向膽大包天嗎?」

  他將她摟抱住,在欺吻住她紅唇時,亦將她扶上床榻,開始了他種種掠奪,也存著一種征服的蓄意。他要她為他癡狂、要她的身軀因他而火熱、要她收回種種不要他的話語!只要是他要過的女人、欽點入的宮妃,全要以他為天、為神,心中只能有他一人,不允許有排拒他的念頭。

  至少,柳寄悠不能有!

  她抬手摀住垂淚的雙眼,也掩住眼中驚惶漸升的火熱,軀體交纏,磨蹭著火般的狂炙烈焰……這就是書中說的雲雨之事嗎?

  她從不以為這輩子會領受這種事,更沒想過居然是由堂堂一國之君來侵佔她的身子!老天……這是怎麼一回事!?

  「看著朕!不許遮眼!」

  他將她雙手拉開,釘握在枕側,在眼眸相望的一刻,確確真實,他侵佔了她,摘下了這一朵空谷幽蘭,不再任其悠然綻放、自得閒趣不知世間愁——

  她的淚如雨下,望著他灼熱的眼,為著那其中的堅定而悲傷——無論日後他要不要她,她都回不了無波無緒的心思,再也尋不回天真不知愁的心境了……

  非關愛與不愛,而是他強迫她記住他的一切,他此刻掠奪的行為是勝利的宣告。一旦心湖印上了他,她的日子怎麼過回當初的空白無憂?

  怕是……無論如何,這張英俊而邪惡的面孔,會積壓在她心口,成為一生的夢魘了……

  好痛……

  這種事,只有男人才會感到歡快吧?

  閉上雙眼,疲憊與疼痛的不適搾乾了她的體力,而難止的淚始終未曾停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19 06:59:42


  首先發現不對勁的,是一大早端熱水前來給柳寄悠洗臉的挽翠。向來不晏起的小姐,居然在天大白後沒有起身讀書?在推門入內室後,看到柳寄悠的衣物散了一地,而……貼身的抹胸居然也在地上——小姐只有在沐浴時才會脫下這種貼身物的!

  「小姐!」

  她放下臉盆,將床帳勾好,不待查看主子的面孔,首先瞄到的是被上已乾涸的血跡。

  她低叫出來:

  「小姐!怎麼了?」

  「翠兒……」柳寄悠睜開紅腫的眼,撐起身子時因扯動了疼的下體而無力輕喘著,跌靠在挽翠身上。

  看到主子被單下空無一物,不必細想,挽翠立即面如死灰:

  「是誰那麼大膽!?小姐,哦——老天爺!」氣憤的吼因真切看到柳寄悠身上滿佈的淤痕而哭了出來。

  「怎麼了?」落霞跑了進來,在看到柳寄悠的情況後,尖叫:「是誰?怎麼回事!?小姐!回去請老爺替你討回公道!沒想到皇宮內院也有採花賊敢——」

  然後,落霞住口了,圓瞠的大眼瞪著被單掀開後主子右腳踝上的金子。

  那是……那是只有皇帝老爺才能擁有的圖騰呀!一隻精雕成的九爪金龍環,正繫在她們主子纖白的足踝上,那麼就是說,昨夜侵佔她們主子的惡徒正是當今的聖上?怎麼可能會發生這種事?

  「小姐,是皇上嗎?」落霞低聲問著。

  柳寄悠低頭看著九爪金龍,無力地別開眼:

  「幫我沐浴淨身。」

  挽翠還想說些什麼,被落霞眼光阻止。兩人默默地扶柳寄悠到浴間,先用剛才那一盆熱水為主子洗去血跡,再去燒來一盆溫水,讓柳寄悠冰冷的身子得到徹底的溫暖與舒適。

  兩人趁柳寄悠沈思時,到外頭商量。

  「怎麼辦?小姐都不說話,看來好傷心。」挽翠低語,又不明白道:「皇上幾時來的,咱們怎麼都不知道呢?還有,皇上幾時注意咱們小姐的?」

  落霞揉著額角:

  「看來,是皇上強要了小姐,所以我們不能說受臨幸是小姐的幸運。要知道,人家眼中的那一套,並不是小姐所會看中的。」

  「可是,皇上寵幸小姐,那小姐日後就翻身了——」

  「看著冷宮那些女人吧!哪一個沒被臨幸過,挽翠?咱們小姐又有多少手段與人競爭後位?只要當不了皇后,一切都是假的。」

  挽翠憂心道:

  「那怎麼辦?小姐的清白——」

  「咱們還是早日讓三王爺安排出宮吧!小姐並不喜歡讓皇上……接近,管它清不清白,反正咱們早有出家的念頭了,又不是要出宮去嫁人。」

  「我去找些藥草來給小姐洗藥澡吧,她會舒服一點。真不明白皇上在想什麼,美人那麼多,偏又要來招惹咱們小姐。」

  外頭的丫鬟們在說些什麼,柳寄悠並沒有注意,雙手輕揉著的肌肉,盡量讓自己放鬆,什麼也不想,直到揉到足踝。碰觸到那金龍,她才頓住,無法不去想起昨夜——

  當一切結束後,他原穿戴好衣物,應該走了,而她也讓疼痛折騰得昏昏欲睡,但他卻是坐在床沿,將一清涼的東西套在她足踝,為她蓋好被單時,他似乎又說了些什麼話。她沒聽進去,只有最後一句敲入了她心湖。不斷地震湯——

  你是我的人。

  什麼意思呢?「我的人」?而不是「朕的女人」?

  自秦始皇嬴政以「朕」為天子自稱辭之後,這個自創字,便成為帝王的專用,無從分割起。

  「朕」的女人,代表后妃為其所有。

  「我」的女人,則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佔有用辭。

  他的用意是什麼呢?而自己又為何耿耿於懷?他——應該不會再來了吧?得到了他要的東西,再來幾次都嫌乏味。況且,她不僅沒有嬌聲呢語地曲意承歡,反而任淚如斷線珍珠般的垂落難抑,任何男人看了,只會倒足胃口。

  她該慶幸,他不會再來了。與其保有處子身,引他想佔有嘗鮮,還不如拾棄向來為女人所重視的第二生命,以換取怡然清閒的生活。

  她不會再為此傷神了,絕不。

  疼痛會消失,記憶也會遺忘,歲月的流轉向來不留情分,一切皆會淡淡褪顏色,再也不能自憐太久。

  將外頭的丫頭喚了進來,她準備吃完早膳立即過去冷宮。

  ***

  「皇上,您昨兒的事,應交代敬事房的女史記上一筆——」江喜伺候著君王更衣與早膳。

  下了早朝,等會還要在兩儀殿北書院接見諸位大臣,也只有趁此空檔,江喜才有機會提起這種事;身為當今聖上的貼身太監,沒有什麼事是他所不知道的。皇上可以隨時撤去所有隨從,卻不能撤開江喜於五里之外,一如外出或早朝時燕奔大人的職責一般,一內一外,皆以皇上的安危為首要工作。當然這種人,除了必要的忠心不二之外,也必須心思縝密,且深諳守口如瓶,言其所當言的道理,絕對不搬弄是非,不嚼弄舌根以圖自身利益。

  自然,昨夜守在勤織院到三更天的人,除了江喜,不作第二人想。

  龍天運低首瞧著上衣襟口,原本系結五扣間的綴飾九龍金的地方,如今綴上另一條翡翠珠。那條九龍金,是他出身時,父皇所贈的,也代表他命定是真命天子的宣告,其意義深遠到不該輕易離身,更別說轉贈他人。當年他的太子妃伸手向他求取都未曾得他應允,如今他卻在一時動情間,硬是將扣環在柳寄悠足踝上,絲毫沒有考慮其草率行事的後果。

  「江喜,這事,不必紀錄。」昨夜沒讓她在甘霞殿侍寢,就表示他應允她的央求,而他即使自鄙、自厭,也不會有所戲言。反正——反正那女人也不希罕,不是嗎?她獻出身子就是要他別再去煩她!

  「那奴才叫膳房熬藥汁送去勤織院。」

  「那——也不必了。」他揮手。

  「但倘若柳才人有孕——」

  「等朕南巡迴來再裁決。」他沒有想過要讓柳寄悠懷下他的皇子或皇女,但想到要賜她藥汁防孕,卻又直覺地排拒這念頭。

  一切,讓它順其自然吧!他不該為女人煩心太多,尤其在此時公事繁多的時刻。女色只是閒暇之時的娛樂;歷代君王為女色傾國的案例令他鄙棄厭惡,當然他不會讓這種事加諸在自己身上。

  「擺駕兩儀殿。」

  「是。」江喜招手要宮女撤下膳食,轉身又道:「皇上今夜要召哪位宮妃侍寢?」

  「三十六位秀女中,朕還未曾寵幸過誰?」

  「康婕妤等共七位,皆姿色中等,不若趙昭儀的美。」江喜中肯地報告著。

  龍天運想了一下:

  「就康婕妤吧!」

  他不要去為女人費心神了,當然,柳寄悠也不會是其中的一個。她想過清靜的生活,就遂了她的願吧!他不在乎。

  ***

  別花散發芬芳的氣息,秋意散落滿庭,彷彿一夜之間,秋天就造訪了。

  招呼著丫鬟們摘取別花,準備留著釀酒與醃酸梅;在這種深宮大院,唯一打發無聊的方式,就是不斷地勞動了。柳寄悠遠打算叫家人送來一些書冊,打算學著製造花的香精,以供冷宮女子們的需求。

  不受君王寵幸,或年華老去,都不代表要放棄自己;她總是一再灌輸她們這個觀念,也許一時之間扭轉不了她們的自暴自棄,但至少她們已看來有生氣多了,不再一逕地死氣沈沈。

  「小姐,還要搖包多下來嗎?」挽翠揮汗如雨地問著。她力氣最大,負責搖動桂樹,讓花飄下來。

  「不必了,撿完了這些,今天到此為止吧!」柳寄悠挽高袖子,將一裙兜的花放入簍子中。

  正在分開花萼與花瓣的落霞笑道:

  「昨日膳房的林公公聽說小姐是釀酒的高手,立即拜託我央求小姐代他釀一壺桂花甜酒哩!你沒瞧,今日的早膳多了兩道菜,午膳也多了一些好吃的雞肉哦!咱們今年多釀一些,巴結了後城門的差爺,往後要出門買東西就更方便了。」

  因為與膳房的管事公公交情好,平日要出門只須登記一下,就可以隨採買的公公們出門,趁機回柳宅搬書、拿物品,她們兩名丫鬟行動可自由了。

  「你們兩個呀,真是巧言令色。」柳寄悠玩笑地輕斥著。

  「小姐教的好呀!」兩名丫鬟異口同聲同道。

  比起一般身份低下的奴,這兩名美麗丫鬟不僅容貌出色,更被嚴謹地教育著,在應對進退方面有主子調教,再加上自身的靈巧,到哪兒都討人喜愛吃得開;一直以來,她們兩個還沒有被討厭混不開的紀錄。

  教育得太成功了,柳寄悠歎笑。

  三王爺龍天淖晃了進來,看她們主僕三人笑成一堆,走近時,忍不住道:

  「怎麼本王每次來,就是看到你們不停地工作?」

  柳寄悠領著兩名丫頭行禮:

  「拜見三王爺。」

  「免禮了吧,老來這一套。」龍天淖含笑揮著手。

  柳寄悠吩咐兩名女婢去沏茶,才領著三王爺坐到榕樹下的木椅上,笑問:

  「近日來不是正忙著。哪來的空過來茶?」

  「再三日,皇兄就要南巡,事情還會少得了嗎?我是趁這午間的空檔溜來這兒。你簡直是永遠有忙不完的事,沒見過這麼勤快的姑娘家。」

  柳寄悠低首看著裙子上的褶痕,淡淡一笑:

  「生活要過得完美,就該找點事做,好過成日地無病呻吟。」他……要出宮了……自那日之後,已有七日未曾再有交集,可以預見往後也不會有,那真是好,不是嗎?

  龍天淖沒有察覺她的異狀,笑道:

  「你要出宮的事有著落了。上回談完後,想還是依你好了,既然你無意婚配,那本王也不該勉強。只不過,我會介紹一些不錯的男子與你交友,要是哪天你改變心意了,知會我一下。」

  要出宮了?

  「要安排我回家嗎?」太早回家,只會為父兄蒙羞,她原本希望先到尼庵住一陣子的。

  龍天連搖頭:

  「不送你回家。先到我在京城北郊的別業住一陣子,在皇兄南巡那一天,我會叫燕虹領你們由「洪德門」出去。原本我還希望皇兄會欣賞你這種聰慧女子,偏偏他對外表太過重視,這皇宮再待也沒意思了,你說是不是?本王還想待皇兄回京、我利用回北防之便,帶你一覽大漠風光,沒人知曉,又可以玩得恣意,是本王安排你住別業的用心,你不會反對吧?」

  「難為三王爺這般用心了,真不好意思。」

  龍天淖豪爽大笑:

  「其實我也是不存好心的。因為在北方認得不少草莽英雄,想為你找門婆家嫁掉哩。朋友是交來做什麼的?當然是陷害用的嘍!」

  三王爺對於他認定的朋友一向推心置腹,也豪邁不拘,即使交往的友人是一介婦孺,也用哥兒們的眼光看待,並且略顯雞婆了起來。

  柳寄悠失笑道:

  「沒見過您這種不像樣的王爺!」

  「你還沒見過更不像樣的東宮太子哩!我那皇兄未登基前才叫不像樣!盡結交一些江湖人,可以與人坐在荒漠中飲酒三天三夜,可以為了博取一名美人的芳心而做了一百首情詩天天跑妓院,種種年少輕狂比起來,本王根本是遠遠不及。」

  她訝然低呼:

  「未曾聽過這種傳聞呀!」威貌迫人的皇上,也會有那樣狂放的歲月嗎?怎麼也無法想像的呀!

  「他能登上帝位,不是沒道理的。當他以太子身份外出時,一絲不苟,行事有度,不辱沒其身份;但當他微服以一介布衣外出時,可就狂傲不馴了。不過……近些年來,沈重的擔子壓身,他漸漸收斂,也漸漸成為一名「帝王」了……唉,怎麼說到這兒了,你根本不會想聽。」

  不一會,他的低歎立即轉為高亢有神,興致勃勃地談著他日後的安排。如此不凡的女子,怎麼可以浪費地任其出家為尼?是該有個至情至性的男子來珍惜她的。龍天淖暗自決定,無論如何,也要把柳寄悠嫁給一個會深愛她的男人;這是朋友之間的義氣。

  但……柳寄悠恍然的心神,卻兀自飄飄漫漫於不知名的遠方,看著三王爺俊卓的面孔,遙想著另一張相似而威迫易怒的帝王臉——

  唉,說好不再想的呀……

  ***

  皇帝南巡,京城一大盛事。

  文武百官恭候在「承天門」外,只待時辰一到,皇輦駕了出來,全跪拜恭送,一路送出長安城南出口。

  此刻皇宮內,要遠行的皇帝祭拜過太廟先祖,拜別皇太后之後,依然利用少許的時間最後與臣弟、大臣們商討國政事宜。

  「昨日曠勇將軍差人快馬捎來密函,汝等必得密切注意後續戰況,不能讓「北丹國」的內戰波及我朝邊關百姓,更須慎防他們假內戰之名,行侵犯之實。近年來北丹國有多起擾我子民事件,得多加注意才是。」

  「這事臣弟省得,該怎麼囑咐心中有數。」龍天淖胸有成竹地點頭;別的事他不敢打包票,戰爭一事沒有什麼難得倒他。

  「再有,上回山南一帶的蝗災,朕派了工部官員前去勘察損失情況,過些日子應當回來覆命。朕已命庫房準備十萬兩黃金、十萬石米糧,三弟可依情況輕重去發放濟助,順便草擬朕意。免去山南一帶災戶三年稅賦;還有,押送賑銀之人,務必找清廉官吏,再結合一些江湖俠士護糧,這批糧草、災銀損失不得。」

  「臣弟明白。」

  「合適人選可聽從康大人的建議。」

  在側書房內廳,龍天運在交代完大臣們之後,再抓了三弟入內深談,此刻大抵已無其它事可說,剩下的瑣碎事,他就不多說了,並不重要。

  「如果沒什麼事,朕要起程了。」連接三天三夜的商議,他並不認為還有什麼事未交代完,只是隨口問問而已。

  「沒什麼事了,若有突發大事,傳人快馬加鞭南下一日夜,便可由您裁決,我有什麼好擔心的?」龍天淖仔細想了想,突然笑道:「倒是代為掌政這一個月,臣弟第一件事就是安排柳家小姐出宮,省得您回來看了礙眼。皇兄看不上眼的醜女,留在宮中浪費米糧、衣料可不好。」他也不過是順口提了一下,不料卻看到兄長沈凝的臉色黑了一半正在瞪他。「皇兄?」

  「誰要你安排她出宮!?」他低吼了一聲。

  「咦!上回您說這事要交付臣弟負責的呀,皇兄忘了嗎?」

  龍天運壓下心中倏揚的激動,也趕忙收斂自己太過形於外的怒氣,沈聲道:

  「你要安排她去哪裡?」

  「待會皇兄起程後,臣弟就要安排她到臣弟的「含碧別院」住一陣子。」

  奇怪,皇兄哪來的興致知道這種事?龍天淖可不以為重美色的皇上會突然迷戀上相貌平凡的柳寄悠;那根本是大大不可能的事。

  丙然,他的皇兄沒有再追問些什麼,看來是默許了,所以他又多舌地說了一些:

  「待皇兄南巡迴來,也正是臣弟必須回北邊防時刻,順便可以帶柳家小姐到北方看一看;如果可以,為她婚配一門好對象,相信柳大人不會反對的。」

  龍天運神色深沈,盯著三弟好一晌,泛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恐怕……天淖難能如願了。

  即使沒有正式紀錄下他臨幸柳寄悠的事實,但她已成為他名副其實的宮妃,則是不爭的事。沒有人!沒有人能娶走皇帝臨幸過的宮妃,即使他終生不再垂幸她也是一樣,何況——他不想再掙扎自己仍想要她的事實!未曾再涉足勤織院,只使慾望更熾烈而已;他仍是要她!

  「你退下吧!叫他們準備好,朕要起程了。」

  「遵旨。」龍天淖躬身退下。

  龍天運保持著不變的坐姿,收起摺扇,低喚了聲:

  「燕奔。」

  一抹黑影由窗外閃了進來,屈著一腿跪身候旨。

  「微臣在。」

  「朕登上輦車時,要看到柳寄悠。」

  「是。」

  黑影復又在一閃之間消失。

  龍天運微笑起身,讓一邊伺候著的江喜為他披上披風,穿整好衣冠,大步往外走出去——

  ***

  柳寄悠頭疼欲裂,全身無力地悠悠轉醒。

  她在哪兒呢?

  昏迷前的最後記憶是她與丫頭們正困好最後一堆書,才要叫兩個丫頭收拾衣物時,卻突然陷入黑甜鄉,一切人事不知。

  睜開眼,看到的是金黃色的八角形帳頂,上頭精繪著金龍圖騰,並綴滿了華麗的珠寶……而且晃動的感覺告訴她,她正在馬車上。

  「醒了?」低沈的嗓音由右側方傳來。

  「呀!?」

  她撐起身子,看到的是一身龍袍帝冠打扮的聖上;正式的衣冠又將他的王者氣勢烘托個十成十,讓人不敢瞻仰。

  「皇上……」柳寄悠直覺地將身子往後裡,抵住了轎身,與他在有限的空間內遙望著;她怎麼會在這兒呢?

  龍天運好心情地淺笑著,任她躲得再遠,到底也都在他輕易觸手可及的範圍,所以他笑得閒適自得,只須稍移個身,他們馬上又近在咫尺了。

  他輕托住她光潔的小下巴:

  「你該覺得榮幸,朕的輦車連死去的劉皇后也不曾搭過。」

  「為什麼我會在這兒?」

  「可人兒,因為朕突然覺得此番南下,單獨一人未免寂寞,何不找人來作伴呢?」

  君王出巡,不是沒有過攜妃妾同行的例子,但,其實如果可能,君主應是不甚喜愛有人同行,礙了他尋芳的樂趣吧!何況,是絕色佳人也罷,偏偏是她,那就不得不懷疑皇帝的居心了。

  「為什麼是我?原本今日是我出宮的日子呀……對了,我是被擄來的,那三王爺他們——」

  她漸漸串起所有的片段,較能思考更多,卻被龍天運打斷:

  「寄悠,朕的才人,你不明白一旦被君主寵幸過的女子,終生出宮不得嗎?至於要你伴駕南巡,則是朕以為那會有趣得多,順帶可以讓朕想一想該怎麼安排你才好。」

  這輩子她是休想逃開他身邊了,不管他往後會不會再臨幸她。他悠閒以待地看著她臉色微變,雖然頗傷人地不像在欣喜若狂,但能擒住她,抹去她凡事皆在掌握中的表情,看著她慌亂就頗快人心。是的,如果他第一千遍自問著為什麼要叫人挾持她同行,答案就是這個——他要這個不在乎他的女人慌亂、無助,然後終於臣服,以他為天地神,一如全天下的女人那般。

  那是任何男人野蠻天性中皆具備的狩獵本色,並且要求絕對的征服。

  所以,龍天運不認為自己對她有什麼喜愛之情,因為她的外貌還不足以讓他傾心。他眼光向來很高,一切,只是為了純男性的征服,也是他打發閒暇時間的遊戲,並且由他掌控所有情況;一旦完成了收服她的過程,柳寄悠對他而言,也不過是他眾多失寵的妃妾中的一個。這是他對自己行為的解釋,並且深信不疑。

  不讓她出宮?柳寄悠被這一句話嚇呆了。

  「皇上,您不是允諾過三王爺,要讓我出宮的嗎?」

  「朕反悔了。」他很輕快地回應,並且人也欺到她面前,與皇袍帝冠不相襯的,是那張賴皮兼頑皮的俊臉,他是篤定要耍賴了。

  她抽了口冷氣。如果不能以他的身份去牽制住他的行為,那她還能用什麼方式在對陣中佔上風,進而阻止他為所欲為到放肆的地步?

  「你要什麼?」她屏息低問。

  「朕要的——」他一指托起她下巴,微笑出邪惡的放肆:「待這一個月過完後。咱們再來看看你值得朕做怎樣的安排。」

  她深深吸了好幾口氣,極力冷靜,雙手撫住狂跳的心口,不讓自己的恐慌顯露太多:

  「好的安排如何?壞的安排又如何?怎樣去界定?」

  他瞇起眼,輕哼了聲:

  「也許朕該先問問你是怎麼界定才是。」差點忘了這女人向來表示不屑他賞賜的任何地位、榮寵。

  「民女不敢。」她輕喃,想要別開頭,閃掉他灼人的逼視,無奈他手指堅決而執著地捏住她下巴,不讓她有機可趁。「民女……只是……卑微地期望皇上的好安排代表著終究會放民女出宮——」

  他打斷她:

  「休想嫁與他人!」

  「不,不是為嫁人而出宮,而是出家為尼,或遣回家一輩子不再嫁人……如果皇上能夠做這種安排,那民女必會在這一個月內盡心服侍皇上,以期……他日的自由之身。」她抖瑟著大膽言辭,讓所有不敬顯得楚楚可憐。

  龍天運放開她,神色冷然。心情忽爾變壞:

  「那就讓朕看看你盡心的服侍可以做到什麼程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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