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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7:14


清風明月之旺夫相 作者:梅貝兒

陳迎娣乖巧懂事,女大當嫁之於她,還沒有家人重要。
她原以為能伴著弟妹長大,可天不從人願,
自從王半仙幫她看了面相之後,媒婆竟天天上門報到?
誰教算命說她天生旺夫,娶了她能多子多孫多福氣,
她為了生病的小弟,不得不用婚姻交換,提早嫁作人婦,
只等著外出經商的相公歸來,能作真正的夫妻。
可人是盼回來了,卻帶回跟另一名女子所生的庶子?
天啊,誰能告訴她究竟是怎麼回事呀……
常永瞻志在遊歷四方,開拓眼界,將來繼承家業,
可他沒想到雙親竟會聽信區區一個算命術士的話,
逼他娶一個尚未及笄、聽說能旺夫益子的小姑娘?
哼,這真是天大的笑話,他就不信這丫頭片子有什麼名堂!
可多年後當他歸來,發現娘子持家有道,讓他另眼相看,
豈料她卻開口求他休離?這~~他該如何挽回妻子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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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7:36


    平遙縣 梧桐村

    陳迎娣兩手提著竹籃,上頭堆滿剛從田裡拔下來的玉米,除去外頭的玉米皮和玉米須,一顆顆金黃色的玉米粒,代表著種植者的心血,不只可以整支拿來吃,也可以煮成粥,或做成各種麵食,當她往家的方向走,紮在腦後的長辮子也跟著輕快的步伐左右擺動。

    今年不過才十三歲的她,個頭不算高,有張圓圓的臉蛋,天庭飽滿,還有著眉清目秀的溫潤五官,天生就是笑臉迎人的唇角總是往上翹,不過也因為要經常下田幫忙,所以皮膚不夠白皙,但是予人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舒服討喜,加上又很孝順,是村子裡公認最適合娶來當媳婦的最佳人選。

    待她走進家門,就見最年幼的一對弟妹正在院子裡玩耍,而母親則是和一位婦人在說話,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就見母親滿臉為難,還直搖著頭,以為母親遇上麻煩,於是她加快腳步,想要過去解圍。

    “大姊!”五歲的醜娃和三歲的鐵蛋奔向她,眼巴巴地看著竹籃裡一根根金黃色的玉米,就要伸手去搶。“我要吃!我要吃!”

    她空出一手,笑吟吟地摸了摸弟妹們的頭,安撫地說:“只要你們乖乖的,待會兒大姊就來煮玉米,先去玩……”

    醜娃和鐵蛋用力點頭,然後跑開了。

    “這就是你們家的閨女,還真像傳聞中說的,一看就是很有福氣……”原本正在跟邱氏說話的婦人見到迎娣本人,立刻將她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嘴巴直說著好話。“果然是旺夫益子相。”

    聞言,迎娣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了,難怪母親一臉為難,因為自從兩個月前,有個自稱王半仙的大叔路經村子,正好跟她討了杯水喝,為了表示答謝,便幫自己看了面相,還問了生辰八字,然後一口咬定她是天生的旺夫益子相,只要娶到她的男人,這輩子不只會事業成功,還能兒女成群。

    這個消息不知怎麼傳開之後,她才知道王半仙號稱鐵口直斷,在山西一帶很有名氣,大家對他的話深信不疑,便天天有人上門提親,迎娣心想她才十三歲,下頭的弟妹們也還年幼,家裡需要人手,至少也要等到她二十歲再說。

    “阿娣,這位是蘇媒婆,來幫你說媒的。”邱氏無奈地說。

    蘇媒婆笑得見牙不見眼。“張家的意思是先下聘,把婚事定下來,等你及笄再迎娶進門,又不是要你馬上出嫁。”

    “我不想這麼早嫁人,何況弟妹們又還小,我得幫爹娘看著他們,所以請幫我回絕了。”對迎娣來說,沒有任何事比弟妹們還重要。

    “可是你早晚總要嫁人,張家可是有家底的,在城裡開了兩間漆器鋪子,嫁過去保證能夠享福,還有婢女伺候,也不必再過這種吃不飽也穿不暖的苦日子了。”她努力遊說。

    迎娣搖了搖頭,口氣透著些早熟。“我一點都不覺得苦,而且我是大姊,有責任代替爹娘照顧弟妹,直到他們長大成人。”

    “你真是個孝順的好女兒,不過也別總是把婚事往外推,耽誤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可不好……”蘇媒婆又看向邱氏,動之以情。“俗話說虎毒不食子,你一定也希望女兒能有個好歸宿,嫁個好丈夫是不是?”

    邱氏臉色有些發白,身為人母,自然希望女兒能夠得到幸福,可是就算再過兩年及笄了,家裡的活還是少不了她幫忙,不是當娘的殘忍,實在是沒有辦法的事,也只好能拖幾年就拖幾年。

    “這事……還是等孩子的爹回來,問過他的意思再說。”若不是環境不好,也不會寄望長女留在家裡多幫幾年忙。

    “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說著,蘇媒婆就先告辭,過兩天再來。

    見母親一臉難過,迎娣反過來安慰她。“娘也不必覺得為難,就算要嫁人,也得等到鐵柱長大,能夠成為爹的左右手,到時再說也不遲。”

    女兒如此懂事,願意犧牲自己的終身大事,邱氏不禁有些悲從中來。“阿娣,是娘對不起你……”

    迎娣臉上漾著早熟的笑容。“我是長女,這本來就是應該做的,要是有人又上門來提親,就幫我拒絕了。”

    “好。”邱氏含淚點頭。

    到了傍晚,太陽準備下山,陳寶山帶著十歲的長子鐵柱從田裡回來,洗過了臉和手,九歲的次女二娃便攙著只有一隻眼睛看得見的奶奶從隔壁房間過來,一家人就坐在土炕上,吃著簡單的刀削麵,以及用水煮過的玉米,因為是自己種的,吃起來特別甜。

    陳家和梧桐村裡其他人家一樣,都是以種植玉米、小麥或高粱為生的農家,住窯洞,睡土炕,賺的銀子也僅能一家大小糊口,對於將來沒有太大的期望,只盼子女能夠平平安安長大而已。

    “娘,您慢慢吃。”陳寶山將鄰居送的花卷塞進老母親的手中。

    鐵蛋看到花卷可嘴饞了,舉高手臂要去拿。“給我!”

    “好,給鐵蛋吃……”奶奶最疼這個小孫子,就要把花卷給他。

    迎娣馬上把弟弟抱開。“不行!那是爹留給奶奶吃的,你不可以要。”

    “我要吃!”鐵蛋鬧起脾氣。

    她擺起長姊的架子。“鐵蛋不乖的話,大姊以後就不帶玉米回來了,也不準其他人拿給你吃。”

    聽到以後可能吃不到最愛的玉米,鐵蛋只好鼓著頰,不再吵鬧。

    “這才乖!”迎娣拍拍他的頭。

    被大姊誇獎,鐵蛋有些害羞地笑了。

    邱氏這時才跟丈夫提起蘇媒婆上門提親的事,想聽聽他的意見。

    “阿娣才十三,等過兩年再說,何況這個王半仙說的話,真的能信嗎?”陳寶山是個務實的人,可不希望因為算命的話,害了女兒一輩子。“萬一嫁過去,並沒有真的旺夫益子,到時對方把氣出在阿娣身上,那該怎麼辦?”

    她倒沒想到這一層。“你這麼說也對!”

    “那些人都是沖著王半仙說的話來的,不是真的希望大姊當他們家的媳婦,所以我都不喜歡。”鐵柱板起還很稚氣的臉蛋,說出自己的看法。

    二娃一面啃著玉米,一面嘟囔。“我也不要大姊太快嫁人。”

    陳奶奶有著傳統重男輕女的觀念,認為兩個孫子才是陳家的根苗,便免不了教訓兒子和媳婦幾句。“女兒生下來就是別人家的,你們想留到什麼時候?聽說王家前兩天也請媒婆來了,聘金就是一百兩,這一百兩要攢多久才有?”這個王家可是梧桐村裡最有錢的大戶人家,家裡的銀子肯定堆得跟山一樣高。

    “娘,我怎麼能把阿娣嫁進王家?誰不知王家的男丁都死得早,難道要她年紀輕輕就當寡婦?”陳寶山難得開口拂逆母親的意思。

    聞言,陳奶奶撇了下嘴。“好,王家就不算數,不過只要有好的對象,就不要往外推,讓對方先來下聘,鐵柱和鐵蛋過年也才有新衣服可以穿。”

    對邱氏來說,兒子和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可又不敢出言頂撞婆母,只能看向丈夫,希望他說幾句話。

    “娘,就算咱們家再窮,我也不會賣女兒。”陳寶山很堅持地說。

    鐵柱見大姊低垂著頭,似乎心裡難過,馬上附和父親。“我不用穿新衣服,只希望未來大姊夫是真正對大姊好。”

    “鐵柱說得好!”陳寶山用力點頭。“反正阿娣還有兩年才及笄,不要急,到了那時再說。”

    邱氏頓時安心不少。“好了!面都涼了,快吃!”

    一直沒有出聲的迎娣只是默默地吃著刀削麵,對於嫁人,以為還很遙遠,沒想到王半仙一句話,讓她必須提早面對這件事,不過想到爹娘正缺人手,弟妹又小,她說什麼也拋不下他們。

    位在祁縣的常家莊園,可以說富甲一方,光是媲美王府城樓的朱色堡門,就讓尋常百姓望塵莫及。

    踏進大門,眼前便是一條長街,盡頭則是常家的祠堂,兩旁各有三座大院,大院中可說是重重疊疊,每座主院的房頂都有更樓,並配置相應的更道,將大院連結起來,而院落和院落之間,皆建有花園,點綴回廊、亭榭、小橋流水,還種有奇花異草,匠心獨具,可不輸給南方私家園林的景致,其間又各有甬道相通,方便出入。而從照壁、門樓到花牆,不是百壽圖、吉祥圖案,就是花鳥蟲獸,其磚雕、木雕和石雕之精湛,更讓它成為晉商宅院磚雕藝術當中的翹楚,每一磚一瓦,更是營造出豪賈的闊綽粗獷和儒商的氣度,大院的佈局可說是舒展大方、規矩有序,但也看出晉商的保守封閉、墨守成規。

    四房一家人所居住的廣和堂,比起其他幾房的人丁興旺,就顯得冷清多了,常四爺夫妻育有兩子一女,妾室也只生下庶女,因此妻妾之間爭風吃醋的情形不多,可惜嫡長子常永義因病早逝,留下妻女,唯一能讓他們依靠的就只有剛滿十八的次子常永瞻,自然把希望全都寄託在他身上。

    “咳、咳……要我娶妻?”常永瞻被含在口中的茶水嗆到,一張棱角分明的陽剛臉孔咳到都脹紅了。

    四太太一臉笑吟吟。“你大哥不在了,就只能指望你來開枝散葉。”

    “你娘說的沒錯。”常四爺馬上點頭附和。“前幾天我跟你娘把王半仙請來府裡幫你算命,他問了你的生辰八字,馬上笑著說有個最合適的對象,還是天生的旺夫益子相,只要把對方娶進門,一定會事業順利、多子多孫。”

    常永瞻可不相信算命那一套,不禁嗤之以鼻地回道:“我看他八成是收了對方的好處,才會這麼說。”

    “王半仙說的話,娘自然相信了,他說對方是天生旺夫益子相,還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姑娘,不過家世背景跟咱們實在差太多了,只是一戶尋常農家,門不當戶不對的,就看咱們爹願不願意結成這門親事。”也就是因為如此,四太太不禁有些猶豫。“娘也派人去打聽過了,她今年才十三歲,就算現在娶進門來,也得等上兩年才能跟你圓房,想抱孫子還得再等一等。”

    他一臉震驚,瞪著自己的雙親,真的以為他們瘋了,居然會想出這麼荒謬的事來。“要我娶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

    四太太怪他大驚小怪。“這有什麼不好的?只要她真的能旺夫益子,等兩年就等兩年,只是她的出身跟咱們實在不相配,就怕讓人笑話了。”

    “出身好不好倒是其次,問題在她還只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要娶也得等上兩年後再說。”要他現在娶個小丫頭進門做什麼?

    常四爺沈吟了下。“爹本來也是這麼想,不過王半仙說看你的命格,今年若是不娶,兩年之後恐怕會有變數,最好還是打鐵趁熱,反正再過不了多久,你就要出一趟遠門,這一去怕是兩年之內不會回來,先把媳婦娶進門,等你回到山西之後,正好可以圓房。”

    “娘也是這麼想,雖然對方出身不好,但聽說很孝順懂事,人見人誇,既然王半仙這麼說,咱們也就信了。”雖然有些美中不足,不過只要真能旺夫益子,她也就不計較了。

    常永瞻把茶碗用力擱下,茶水都濺了出來。“我不答應!”

    今年正好十八的他,儘管還年輕,卻有著旺盛的企圖心和野心,只想遊歷四方以及學習經商技巧,對於娶妻生子一事,可是連想都沒想過,卻沒料到在這個即將展翅高飛的節骨眼當中,會冒出一樁莫名其妙的親事,對象還是個才十三歲的小丫頭,真是太可笑了,偏偏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就當是娘求你!”四太太歎道。

    他一臉無力。“娘,算命的話未必就準,要是真的把人家娶進門,最後還是無法旺夫益子,又該如何是好?難道要我把她休了?”

    “王半仙可是號稱鐵口直斷,至今還沒有算不準過,就不妨信他一次。”連常四爺都選擇相信。

    “怎麼連爹也……”常永瞻簡直不知該哭還是笑。

    四太太語帶哀求。“娘只生下你們兄妹三人,幼玉早晚都要嫁人,而你大哥永義兩年前走了,也只留下一個女兒,咱們這一房就剩你這個男丁,娘想要抱孫子的願望也只有寄望你了,要是你這趟出門,在外地發生什麼意外,娘就真的活不下去了……嗚嗚……”說著便假哭兩聲,希望能讓兒子心軟。

    “我自己會小心謹慎。”難道娶了個旺夫益子相的小丫頭,就真能保他一輩子平安順遂、子孫滿堂了嗎?

    她一句話就堵回去。“不只要靠你自己,也要看老天爺保不保佑,即便對方出身不好,只要能幫上你,也就值得了。”

    “這是在逼我非娶不可嗎?”常永瞻最痛恨被人強迫做不喜歡的事。

    四太太態度也跟著變得強硬起來。“娘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聽說已經有不少人上門提親,要是晚了,這個能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可是會讓其他人給訂下。”

    “你說想去看看東北和蒙古,還想到咱們“萬順昌號”的幾個分號磨練,爹也都同意了,可是為了你的將來著想,若不答應這樁婚事,這件事就甭提了。”常四爺也不惜放狠話,就是要這個兒子就範。

    常永瞻頓時氣結。“爹怎能出爾反爾?”

    他就不信拿這個兒子沒轍。“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由父母作主,其他的可以照你的意思去做,唯獨娶妻一事,得聽我和你娘的。”

    “……好,我娶!”常永瞻再痛恨這種受人擺佈的滋味,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了。

    四太太不禁笑顏逐開。“老爺聽到了嗎?真是太好了!得快點請媒婆上門提親,免得夜長夢多,讓別人搶先一步。”

    “既然你已經答應了,可別想反悔。”常四爺警告地說。

    常永瞻哼的一聲,起身離開。反正只要把人娶進門,直接丟在家裡,然後他便自由了,其他的事,兩年以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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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7:57


    幾天之後,陳家陷入一片愁雲慘霧當中。

    “鐵蛋又吐了嗎?”陳奶奶在二娃的攙扶之下,心急如焚地進房。

    邱氏眼眶泛紅地看著全身發著高熱,還不時嘔吐的小兒子,真希望自己能代他受苦。“是……我讓阿娣又去求吳大夫過來幫鐵蛋看病,看病的錢先讓咱們賒一下,一定會想辦法還的……”

    “可村子裡的人有誰不知道吳大夫就是見錢眼開,知道咱們付不起診金,他是不會來的……”說著說著,她不由得流下老淚。“鐵蛋剛出生時差點保不住,身子一向虛弱,好不容易才養到三歲,可不能有事,不如老天爺就把我這個老太婆收走吧……”

    “您別這麼說。”邱氏難過地回道。

    陳奶奶坐在土炕上,把氣都出在媳婦身上,不斷地數落著。

    “要是早一點把阿娣的親事定下來,這會兒就有銀子請大夫來看病了,就知道你只疼女兒,根本就不管兒子的死活……奶奶的乖孫……你可不能有事……”

    這番話聽在邱氏耳裡,不只刺耳,更是委屈,但卻又不能頂嘴,只能由著婆母罵個沒完沒了。

    就在這當口,迎娣依然無功而返,她還跟吳大夫下跪磕頭,求他來救弟弟,但對方根本無動於衷。

    她看著焦急的母親,搖了搖頭。

    邱氏失望之餘,只能默默垂淚。

    “我就說吳大夫不會來,你就不信!”陳奶奶一臉氣呼呼的。“鐵蛋再這麼燒下去,要是燒壞腦袋,成了傻子,將來怎麼辦才好?”

    迎娣連忙安撫祖母。“不會的,奶奶,我再去跟街坊鄰居借錢……”

    “他們連自己的日子都過不下去了,哪有閒錢借咱們?唉,留你在家裡有什麼用?還不如早點嫁出去,換一點銀子……”她怨起媳婦,也怨起孫女。

    “奶奶,我……”迎娣眼圈不由得泛紅,很想說她可以幫家裡做很多的事,可以照顧弟弟妹妹,但現在鐵蛋生病了,沒銀子請大夫是事實,說這些都沒用。

    二娃陡地大哭。“奶奶不要罵大姊……”

    “你也一樣,女兒有什麼用?”陳奶奶連這個孫女也一起罵。

    這下子讓二娃哭得更大聲。

    “別哭,奶奶不是在罵你……”迎娣趕忙抱住妹妹,頻頻安慰。

    “有沒有人在?”外頭突然傳來婦人的詢問聲。

    邱氏連忙用袖口把淚水擦乾,然後走出窯洞,只見外頭的院子裡不只方才開口說話的婦人,還有個穿著打扮看起來很有派頭的中年男子,身邊還帶著兩個奴才,不停地打量四周,眼神帶著幾分嫌惡。

    “請問……?”

    這名婦人自稱是徐媒婆。“……這位是祁縣常家的管事,代他們家老爺和太太來跟令千金提親的,你應該聽過“萬順昌號”的常家,光是分號就不知有多少間,能攀上這門親事,可是不知修了幾輩子才有的福氣。”

    “可我當家的不在,這事還是得等他回來再說。”邱氏沒有心情談這個。

    常管事不禁用鼻孔看了一眼尾隨出來的小丫頭,年紀約莫十三、四歲,應該就是這回提親的物件。

    “這位就是天生旺夫益子相的那一位?”他語調帶著一些輕鄙,見迎娣姿色平凡,出身又不好,何德何能才得以攀上常家,準是王半仙胡扯,也只有四老爺和四太太會相信。

    她點了下頭。“是,她就是我的長女。”

    “常家真的希望我做他們家的媳婦?”迎娣咬了咬下唇,她沒聽過常家和萬順昌號,不過既然對方有錢,那就好辦了。

    徐媒婆笑咪咪地說:“是啊,對象可是常家四房的二少爺,一旦嫁過去,一輩子吃穿都不用愁,還能讓家裡過好日子。”

    邱氏正想請他們改日再過來,卻聽到長女開口了。

    “只要你們能馬上請大夫來幫我弟弟看病,我就答應這門親事。”眼下她也只能求助於對方。

    “阿娣,你別亂說……”邱氏不希望她匆促決定。

    陳奶奶一路摸索著出來,聽到迎娣這麼回答,滿是皺紋的老臉上總算有了些許笑意,認為沒有白養這個孫女。“她為了救弟弟,都願意這麼做了,你這個當娘的,還在考慮什麼?”

    “可是……”

    迎娣綻開安撫的笑靨。“娘,只要能救鐵蛋,嫁給誰都好。”

    “家裡有人生病嗎?”徐媒婆乘勢追問。

    她用力點頭。“我弟弟已經病了好幾天,可是咱們又付不起診金,大夫說什麼都不肯來,若你們能請他來看病,並且幫咱們付藥錢,只要能把病治好,我就答應嫁過去。”

    “好!”常管事心想,若沒把親事談成,無法向四爺和四太太交代,二話不說,便馬上讓奴才去把村子裡的大夫請來。

    過了片刻,請了好幾次都請不動的吳大夫,看到有銀子送上門,馬上就來幫鐵蛋看病,先望聞問切一番,接著口氣誇張地說要是再晚個一天,病人就沒救了,還說有他妙手回春,只要十天,鐵蛋又可以活蹦亂跳了。

    “診金和藥錢就由常家來付……”常管事用施恩般的口氣對邱氏說道。“你們可別忘了承諾過的事。”

    邱氏不禁又紅了眼眶,不過形勢比人強,也只能點頭了。“雖然咱們家很窮,但不是在賣女兒,你們還是要按著禮數來。”

    “你們不要突然反悔就好。”常管事哼道。

    “我既然答應了,就不會反悔。”迎娣保證。鐵柱和鐵蛋是陳家的希望,也是爹娘將來的依靠,她一定要保住他們。

    常管事聽了,才滿意地回去覆命了。

    待他回到祁縣,便立即向常四爺和四太太稟報,兩人得知陳家已經答應親事,不禁如釋重負,一顆懸在半空中的心總算得已落下。

    “快去請二少爺過來!”四太太吩咐身旁的婢女。

    婢女立刻銜命將常永瞻請到花廳。

    “對方同意了?”瞥見雙親臉上喜不自勝的笑容,他的心不禁往下沈了沈,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只要聽到“萬順昌號”的常家,沒有幾個人會傻到把婚事往外推的。

    四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同意了!同意了!接下來就是正式上門提親,然後拿庚帖回來蔔個吉凶,不過王半仙之前已經幫你們算過八字,應該不會有問題,接著就是下聘,然後就可以挑日子迎娶了。”

    她愈說愈開心,無視兒子愈來愈難看的臉色。

    “既然這樁婚事都由爹娘作主,還找我來做什麼?”他是被人趕鴨子上架,可不是心甘情願要娶的。

    常四爺橫睨他一眼。“媳婦是你的,當然要告訴你一聲,我和你娘這麼做都是為了你好,以後你會感激咱們的。”

    “逼我娶個才十三歲的小丫頭叫做為了我好?”常永瞻可不認為這個半大不小的新娘子進門之後,能夠幫上什麼忙,不過已經由不得他了。

    他現在滿心期待的是早日出發,打算先到東北、蒙古和新疆一帶,除了增廣見聞,還能學習經商技巧,學了好幾年的蒙古語就是為了在這時候派上用場。

    其實常永瞻早就不打算繼承家業,因為常家子孫眾多,就算能夠在自家分號裡做事,也無法證明自己的能力,他打算另外設立行號,開創一番新事業,只不過還沒有跟雙親商量。

    “罷了!等日子決定好之後,再告訴我一聲就行。”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常四爺和四太太見狀,只能歎氣,心想等兒子到外頭磨練個兩年之後,性子應該就會沈穩下來,眼前肯娶才是最重要的。

    於是,常四爺夫妻開始籌備起婚事,常家幾房的長輩聽說要娶的物件是透過王半仙選的,皆相信王半仙的鐵口直斷,都表示支持,不過年輕一輩的卻不以為然,紛紛同情起常永瞻。

    “二哥真的要娶?”今年十二歲的常幼玉一聽說這樁婚事,馬上來跟兄長求證,就是希望不是真的。

    常永瞻無奈地看了一眼同胞的妹妹。“我若不娶,爹娘是不會讓我出遠門的,不答應也不行。”

    “聽說她家裡只是種植玉米的農家,怎麼配得上咱們?”她不禁語帶輕蔑。“我也問過常管事,對方長相普通,談不上姿色,說不定連大字也不識得幾個,這樣的女子,二哥肯定看不上眼。”

    他苦笑了下。“你還真是二哥的好妹妹,盡說些讓人洩氣的話。”

    常幼玉噘了噘嘴,大小姐的嬌氣展露無遺。

    “要當我的二嫂,當然得才貌雙全,出身也要好,否則我可不會叫她一聲“二嫂”的。”一個農家出身的女兒居然搶走她的二哥,成為常家四房的二奶奶,等著瞧好了,她說什麼都不會讓對方好過。

    “人家都還沒進門,你就想著欺負她了,可不要玩得太過火。”常永瞻拍了拍妹妹的頭說。

    她嬌哼一聲。“我才不相信她真的能旺夫益子,爹娘就是迷信,那些算命說的話也相信,二哥真是太可憐了。”

    “再怎麼反對,這件事也已經由不得我了,反正爹娘高興就好。”他的心已經飛到外頭廣闊的天空,根本沒有放在成親這檔事上。

    常幼玉還是為他不平。“可是二哥……”

    “別說了!”常永瞻不想再談,免得更心煩。

    迎娶的日子很快地就選好了。

    一個半月後,迎娣就要出嫁了,這樁婚事成了梧桐村的大事,能夠嫁進常家大門,可是他們這些農家想都不敢想的事。

    陳寶山夫妻面對村民的祝福,只能笑著回應,把難過放在心裡,也珍惜著女兒在出嫁之前,最後這段日子的相處。

    鐵柱捨不得大姊為了救弟弟鐵蛋,才不得不答應嫁人,更氣自己,他明明是長子,卻不能替家裡多賺一點銀子,否則大姊也不必犧牲自己,所以他要快點長大,成為大姊的靠山,要是將來大姊被夫家欺負了,還可以有個依靠。

    而二娃和醜娃則每晚緊黏著迎娣,一定要跟迎娣睡,就怕她會被搶走,還童言童語地說要把她藏起來,不讓其他人找到。

    可分別的這一天,終究還是來臨了。

    一大早,迎娶的隊伍已經浩浩蕩蕩地來到梧桐村,所有村民不約而同地放下田裡的活,擠在陳家門外看熱鬧。

    鞭炮聲四起,在煙硝味中,迎娣在徐媒婆的攙扶之下走出來,那具尚未發育完全的身子,套上尺寸稍大的新娘紅袍,顯得有些好笑,連鳳冠都搖搖晃晃的,紅巾有好幾次差點滑落下來。

    邱氏兩手各牽著醜娃和鐵蛋,哭腫眼皮,目送女兒出嫁。

    就連陳寶山也不斷地用袖口拭淚,頻頻怪自己沒用,才讓長女為了這個家,這麼早就嫁人了。

    “大姊,不要走!”鐵柱和二娃大聲哭喊。

    聽到弟妹們的叫聲,紅巾覆蓋下的小小臉蛋早已佈滿淚痕,卻只能硬起心腸不回頭,就怕自己反悔。

    陳家裡頭最開心的當數陳奶奶了,想到常家的聘金就給了三十兩,可以讓兩個孫子買新衣服,還能過個好年。

    迎親隊伍出發了。

    迎娣將扇子丟出轎外,在鞭炮聲的掩護之下,這才放聲大哭,哭到全身抽搐,她真的不想離開爹娘,還有弟弟妹妹。

    她不想嫁人啊!

    一路哭著,直到進入祁縣,距離常家莊園也近了,她才開始害怕,雖然說兩年後才要圓房,可是想到要面對從未謀面的相公,還有公爹、婆母,擔心自己太笨,不討他們喜愛。

    待花轎終於抬進了常家大門,迎娣胡亂地擦乾淚水,發現自己兩手發冷,緊張到不行,心裡只記得不能給爹娘丟臉,讓人家瞧不起。

    而另外一頭,身穿新郎紅袍的常永瞻繃著俊挺的臉龐,高大的身影已經站在大廳外頭,就等花轎抵達。

    “我說堂哥,你這表情根本不像在娶媳婦,至少笑一笑。”常永成打趣地說。

    常永瞻瞪了一眼三房堂弟。“如果是你笑得出來嗎?”

    “這種事是不可能發生在我身上的,是我早就跑了,可不會乖乖地娶。”他嘿嘿地笑說:“你就認了吧!”

    “哼!”這算是哪門子的安慰?

    花轎終於到了。

    此時,媒婆請新娘子下轎,迎娣因為太過緊張,腦袋一片空白,也不記得做了些什麼,直到不小心踩到過長的裙擺,往前撲倒,整個人趴在地上,四周響起訕笑聲,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跌倒了,臉蛋頓時脹得通紅。

    見狀,常永瞻趕緊伸出手,將個頭矮小的她從地上拉起來,見新娘子連頭上的鳳冠都掉了,露出因為哭泣,胭脂水粉都糊成一團,看來十分滑稽的臉,甚至袖口內還滾出一支啃了幾口的玉米,引來更多的嘲笑,讓他相當難堪。

    迎娣怯怯地瞥了他一眼,不用問也看得出他就是新郎官,也就是自己所嫁的男人,而且相當生氣的樣子,幸好徐媒婆已經眼明手快地拾起鳳冠,替她重新戴上,再蓋好紅巾,最後將新娘子攙扶進大廳。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她滿腦子只有常永瞻那張不悅的怒容,心中不禁自責,自己走路為何就不能小心一點?為何會跌倒,害他被人恥笑?自己真笨。

    常四爺和四太太不知方才外頭發生何事,夫妻倆臉上都掛著笑容,心想這個兒子終於娶妻,還娶了一個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就等著兩年後抱孫子了。

    “……送進洞房!”

    一對新人各懷心思地走出大廳,表情和動作都略顯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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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8:29


    新房內,雖然方才彼此已經“驚鴻一瞥”,不過徐媒婆還是要他們依照習俗來,只見新郎官拿起喜秤,有些粗魯地揭起新娘子頭上的紅巾,這對新人才算正式見面。

    “……還有交杯酒也要喝!”徐媒婆陪笑地說。

    常永瞻依舊沈著臉孔,接過酒杯,直接一仰而盡,然後用力擱在桌上。“今晚好好休息!”丟下這句話,他就離開了。

    手上還端著酒杯的迎娣不禁愣愣地看著關上的門扉,有些不知所措。

    見到這一幕,徐媒婆連忙安慰她。“你千萬不要在意,快!先把這杯酒喝了。”

    她傻乎乎地點頭。“好。”

    於是,迎娣猛地灌了一口酒,馬上被辣勁給嗆到,也因此回過神來,心想方才在外頭出了那麼大的糗,一定讓相公覺得丟臉,他才會不高興,眼眶不由得熱熱的,暗罵自己太笨。

    負責在新房伺候的小丫鬟趕緊上前輕拍她的背,然後又倒了杯水過來,好沖淡口中的酒氣。

    “二奶奶還小,不懂這些,男人嘛,總是期待洞房花燭夜,你現在尚未及笄,要圓房也得再等兩年,心情當然會不好了。”為了賺這筆謝媒禮,徐媒婆自然可以昧著良心說話,但是想到新娘子跟自己的女兒同樣年紀,卻這麼早就出嫁了,身邊又都是陌生人,一定相當惶恐不安,忍不住心軟,也就多安慰幾句。

    原來是這麼回事!迎娣聽她這麼說,心裡總算好過多了。

    徐媒婆見她不再那麼慌張失措,也就好人做到底。“你不過才十三歲,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再過兩年,長大了,包準他會另眼相看。”

    “謝謝。”她由衷地說。

    “不要客氣。”徐媒婆偏頭看向旁邊伺候的小丫鬟,年紀比新娘子還要小,心想常家也真是的,至少派個年紀大些的婢女,也有伺候的經驗,更懂得指點尚未及笄的二奶奶,不過這也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好好服侍你們家二奶奶!”把話說完,徐媒婆也出去了。

    迎娣呼出一大口氣,心臟都快從喉嚨迸出來了。

    “奴婢小鵑見過二奶奶。”年紀不過才十一歲的小丫鬟,用著還很稚嫩的嗓音問道:“二奶奶要寬衣歇息了嗎?”

    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看著對方。“我……”話還沒出口,肚子正好發出咕嚕咕嚕的叫聲,因為離家之前只顧著哭,根本吃不下,而偷攢在袖內的玉米,也只咬了幾口,胃早就空蕩蕩的。

    小鵑倒也算是機靈,馬上會意過來。“奴婢這就去端些吃的過來。”

    見新房內只剩下自己一個人,迎娣這才拿下鳳冠,又看了下四周的環境,接著走向洗臉架,擰了條濕面巾來擦臉。

    突然,砰的一聲,有人推門進房來了。

    常幼玉昂著下巴,來勢洶洶地走到她面前,然後上下打量迎娣。

    “請問……?”迎娣再沒見過世面,也不會把眼前這個比自己高了半顆頭,正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瞪著自己的小姑娘當做常家的丫鬟。

    常幼玉嬌哼一聲。“我就不信你真的能旺夫益子,二哥真是可憐,被爹娘逼著娶你為妻,不過別以為我會叫你一聲二嫂。”

    迎娣心口頓時涼了一半,原來相公不是心甘情願娶她,而是被迫的,其實,自己又何嘗願意嫁呢?

    “你……”就算不叫我二嫂也無妨,咱們年紀相仿,可以做個朋友。她正打算這麼說。

    “我沒要你說話,不準開口!”常幼玉年紀小小,派頭可是大得很,指著她的鼻子便是嬌斥。

    聞言,迎娣只好把到舌尖的話吞回去。

    “你別高興得太早,以為進了咱們常家大門,就是四房的二奶奶,要是王半仙算得不準,沒能旺夫益子,二哥將來還是會把你休了。”當面下完馬威,常幼玉才滿意地離去,在門外卻差點和端著刀削麵進來的小鵑撞個正著。

    小鵑挨了一頓罵,唯唯諾諾地道歉,目送對方離去,這才進房。

    “二奶奶怎麼了?”見迎娣臉色有些蒼白,她不禁關心地問。“是不是大姑娘跟你說了些什麼?你可別放在心上,蓮兒姊姊她們也經常挨駡的,只要以後儘量躲著就沒事了。”

    她用力頷首。“嗯,我記住了,謝謝你,小鵑。”

    “這一碗刀削麵還熱著,二奶奶快把它吃了,早點歇著。”小鵑覺得這個大自己兩歲的主子笑容很像自己的姊姊,特別有親切感。

    迎娣在桌旁坐下來,才舀了口湯喝,想到娘親手煮的刀削麵,可比這個好吃多了,淚水不由得奪眶而出。

    “二奶奶別哭!”小鵑以為她是因為挨駡才難過。

    她也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不聽使喚,一顆顆地掉進碗裡。

    雖然早上才分開,可是她真的好想念爹娘,想要偎在他們懷中撒嬌,也好想念鐵柱,二娃、醜娃和鐵蛋,想聽他們叫自己一聲大姊。

    爹娘會不會想她想到哭了?等再過幾年,鐵柱他們會不會忘了她這個大姊?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們了?

    這麼一想,淚水掉得更多了。

    直到迎娣上床就寢,面頰都不曾幹過。

    由於一整晚都沒有睡好,再加上哭了一夜,隔天一早迎娣醒來便發現眼皮浮腫,她有些不大習慣地接受小鵑的服侍,穿上一套石榴紅的襖裙,可惜套在小小的身板上,活像小孩偷穿大人衣服,連自己都忍不住笑出來。

    “這是四太太請布莊師傅做的,二奶奶喜不喜歡?”小鵑問。

    她摸了摸身上的布料,終究是個姑娘家,對上頭美麗的鑲邊刺繡無法抗拒。

    “我第一次穿這麼好的衣服,真是給我的嗎?”

    小鵑用力點頭。“那是當然了。”

    “待會兒要去給公爹和婆母奉茶,得記得跟他們道謝才行……”迎娣便這麼提醒自己,接著又被小鵑拉到鏡奩前,透過銅鏡,看著自己梳起了髻,代表已經嫁為人婦,不再是個孩子。

    “啊!我差點把它們忘了!”她想起準備送給公婆的見面禮,連忙找了出來,還是用一塊紅布包著,先檢查一遍,沒有問題才安心。

    叩叩!

    有人敲門了。

    待小鵑前去應門,就見常永瞻站在門外,她連忙屈了下膝。“二少爺!”

    常永瞻兩手負在身後,嗓音就跟表情一樣冷淡。“準備好了嗎?”

    聽見外頭傳來年輕男子的聲音,坐在鏡奩前的迎娣不禁緊張地站了起來,十指緊絞著衣擺,然後就見常永瞻走到面前。

    他生得很好看,與迎娣在村子裡見過的異性完全不同,不光是穿著打扮,無論氣質還是言行舉止,都有著極大的差別,是過去從來不曾接觸過的類型,明明只年長自己五歲,可是兩人之間卻好像橫亙著一條巨大的鴻溝,一時之間,迎娣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她只好生硬地擠出兩個字。“相、相公……”

    “嗯。”常永瞻終於看清她的長相,一張圓臉,以及敦厚的下頷,跟自己喜歡的瓜子瞼正巧相反,五官也還脫不了稚氣,看起來甚至比妹妹幼玉還要小,從浮腫的眼皮來看就知道哭了整夜,不禁動了一絲惻隱之心,想到自己把氣全出在一個才十三歲的小丫頭身上,更顯得自己心胸狹窄,況且木已成舟,都把人娶進門來了,也只能認了。

    “你叫什麼?”他這才想到自己根本不知道她的名字。

    她的心情難掩緊張,略微結巴地回道:“我、我叫做迎娣,是咱們梧桐村的村長取的,他說迎是迎接的迎,弟就是弟弟的弟,再加上個女字旁,不過我不會寫,只知道就是、就是希望能幫爹娘多迎接幾個弟弟,來替咱們陳家傳、傳宗接代,也能幫忙下田幹活,爹娘都喊我阿娣,相公也、也可以這麼叫我。”

    “那我也一樣叫你阿娣。”真要他喚一聲娘子,還真叫不出來。

    見他這麼說,迎娣真的好開心,原本還擔心對方不好相處,看來是自己想太多了。“相公叫做永……永……”明明記住了,可是一下子又想不起來。

    “常永瞻,永是一勞永逸的永,常家與我同輩的都是永字頭,瞻是高瞻遠矚的瞻……”見她歪著腦袋,一臉似懂非懂,但又很認真凝聽,常永瞻不由得生起一股優越感,為她做了粗淺的解說。“爹娘是希望我能站得高、看得遠,眼光和見識都要很遠大的意思。”

    雖然不大明白,迎娣依舊乖巧地點頭。“是。”

    常永瞻心想,一個出身農家的女兒,連大字都不識一個,又怎麼可能聽得懂,跟她解釋再多也是徒勞無功。“好了,爹娘在等,走吧!”

    “是,相公。”她心想只要聽話,就不會被相公討厭了。

    就這樣,這一對剛成親的新人,來到廣和堂的內廳,在座的不只有常四爺和四太太,還有其它幾房的長輩也分別坐在兩旁,就想要親眼看看這位被王半仙說是有旺夫益子相的侄媳婦。

    待迎娣誠惶誠恐地奉上兩杯媳婦茶,不禁慶倖都沒有出錯,然後又從小鵑手上接過要送的見面禮。“這是我親手縫的鞋和荷包,希望公爹和婆母喜歡。”

    四太太一臉眉開眼笑地打開紅布,是一雙男鞋和一隻荷包,她檢視了下上頭的針腳,真是又密又細。“縫得真好!”

    “沒想到女紅做得不錯,也算是有一個長處。”三太太馬上探過頭來看,順勢稱讚兩句。

    常四爺很滿意地看著送給自己的鞋,笑不攏嘴的。

    “只不過送個鞋子和荷包,有什麼了不起?”站在母親身邊的常幼玉聽到人人都在誇迎娣,大為吃醋。

    聞言,四太太馬上橫了女兒一眼。“小孩子別亂說話!”

    常幼玉頓時氣嘟嘟的,瞪了迎娣一眼,彷佛在怪對方害自己挨駡。

    “長得倒還算順眼,可惜出身不好。”大太太矜貴地說道。

    聞言,四太太臉皮抽搐了下,僵著笑臉回道:“大嫂說的是,不過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事,我這個媳婦兒雖然出身不好,但王半仙說她能旺夫益子,只要對永瞻的將來有幫助就好。”

    迎娣把頭垂得更低了,不讓其它人看見泛紅的眼圈,原來婆母心裡還是嫌棄自己的出身,若不是沖著王半仙說的話,根本不會讓她進門,她生平頭一次感受到門戶之間帶來的壓迫感。

    在迎娣的心目中,她的爹娘真的很辛苦,每天都努力地幹活,只為了把幾個孩子養大,所以就算出身被嫌棄,在她心中爹娘的地位也沒人比得上。

    “……就是年紀小了點。”常大爺覺得這個小丫頭很可憐,小小年紀就得離開爹娘,嫁到一個陌生的家裡。

    三太太用絹帕掩嘴,曖昧地笑了笑,“再過兩年就不小了。”

    “是啊!是啊!”眾人附和。

    聽著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常永瞻覺得有些厭煩,也不想再應付下去,於是有些無禮地打斷他們。“爹娘如果沒事,咱們先下去了。”

    四太太眼睛笑眯成一條縫。“好、好,你們就先下去,夫妻倆的感情好,將來才能多生幾個孫子給娘抱。”

    “阿娣,走吧!”說著,他便跟雙親拱了下手,轉頭就走。

    聞言,迎娣趕緊帶著小鵑跟上,生怕留下來又要任人評頭論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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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8:51


    只不過當她看著走在前頭的高大身影,愈走愈快,就快要跟不上了,她突然有種錯覺,彷佛兩人的距離愈拉愈遠,就算把手伸得再長也觸碰不到。

    “相公……”迎娣怕他就這麼丟下自己,連忙出聲。

    常永瞻這才回頭,勉強按捺住心頭的焦躁,放慢腳步。

    “相公喜歡吃些什麼?我下廚做給你吃……”迎娣心想自己不會讀書寫字,但是做菜可難不倒,就像爹也最喜歡吃娘煮的東西一樣。

    他不由分說地潑了迎娣一盆冷水。“府裡有廚子,不用你親自動手,想吃什麼,就派個人去跟廚房說一聲。”

    迎娣半掩下受傷的眼神,故作堅強地笑了笑。“是。”

    “我會在家裡待上一個月,然後便要出一趟遠門,不在府裡的這段日子,爹娘就拜託你照顧了。”要不是雙親說才剛成親,豈能說走就走?常永瞻根本一天都待不住,馬上就要出發。

    她一時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才找到自己的聲音。“相公要上哪兒去?要去多久?”

    “要去很多地方,大概要兩年才會回來。”他不由得停下腳步,仰望寬廣的天空,露出志得意滿的笑容。“終於可以成行了……”

    “兩年?”迎娣事前根本沒聽說過。

    常永瞻回頭對她咧嘴笑了笑,原本就俊挺的長相,顯得更是好看,讓迎娣一顆情竇初開的心兒怦怦地直跳,這還是頭一遭,就連村子裡的大龍哥,可是有不少姑娘看中,巴望能嫁給他,但她卻一點都不喜歡……

    喜歡?原來這就是喜歡。

    就像娘說的,她頭一回見到爹,也是心跳得好快,只是說句話就會忍不住臉紅,更想為他做些什麼,就盼對方能注意到自己,多看自己一眼,迎娣有些明白了,這就是喜歡上一個人的滋味。

    “男兒志在四方,豈能被困在這座小小的祁縣,依賴祖先和父母的庇蔭,當然要出去開開眼界,結識更多的人,然後靠自己的雙手闖出一片天來。”他豪氣干雲地回道。

    聽他這麼說,迎娣又不禁覺得驕傲,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相公,是她要依靠終生的男人,身為妻子,應該要支持才對。

    “那……相公記得捎信回來。”她壓下心中的感傷,免得在相公面前愁眉苦臉的,讓他不高興。

    聞言,常永瞻也沒留意說的話會不會傷人,就這麼脫口而出——

    “你又不識得字,就算寫給你也沒用,不過還是會捎信回來報平安,否則娘一定又要嘮叨個沒完沒了。”

    迎娣輕扯唇角,苦笑地回道:“那我就放心了。”

    相公說的也沒錯,她又不識得字,就連名字也不會寫,寫給她也看不懂,所以心中暗自做出了個決定,一定要學會讀書識字。

    只不過他們才剛成親,馬上就要分開了,而且還是兩年,真的好漫長,到時相公會不會忘了家裡有人在等他?

    “你可以到處走走,熟悉一下環境。我先去書房了。”接下來他要忙的事很多,沒時間跟她閒聊下去。

    她看著常永瞻走向書房的方向,心情有些悵然若失。

    “二奶奶別傷心,二少爺又不是不回來了。”小鵑安慰地說。

    “嗯。”其實迎娣真的很害怕獨自面對這個陌生的家,依現在的她來說,根本還無法勝任四房二奶奶這個身分,更怕說錯話、做錯事,不知該如何在這個大家族中生存。

    接下來,小鵑帶著她走了廣和堂一圈,也拜訪了守寡的大嫂顧氏,以及她才三歲半的女兒滿兒,難得有人肯陪自己玩,滿兒顯得相當開心,一下子就跟迎娣熟稔不少,還親熱地喚著二嬸,而因為喪夫之痛有些鬱鬱寡歡的顧氏也漸漸地開朗起來,加上來自書香門第,便主動開口說要教她讀書識字,這一對妯娌在往後的日子裡頭也成了無所不談的知己。

    自從得知相公一個月後要出遠門,迎娣便開始忙碌起來,不為別的,只是希望常永瞻出門在外,不要忘了自己,看到腳上她為他縫的鞋,就會想起她。

    “二奶奶休息一下吧,不然眼睛會累的。”見迎娣已經縫了兩、三天,都不曾停下手上的針線,小鵑好意勸道。

    迎娣搖了搖頭。“兩年之中可是會穿壞不少雙鞋的,我得多縫幾雙,讓相公帶在身邊,隨時替換。”

    “二奶奶對二少爺真好。”

    聽她這麼說,迎娣臉蛋一紅。“因為我什麼都不會,但我縫的鞋子,可是連我爹都說穿起來合腳又舒服。”

    小鵑不禁點頭如搗蒜。“二少爺一定也會這麼說的。”

    “這雙已經縫得差不多了,還是拿去讓相公試穿一下……”於是,迎娣將鞋子抱在胸前,步出新房,來到距離不遠的書房,然後敲了敲門。

    書房內很快有了回應。“進來!”

    她這才推門進去,見常永瞻坐在書案後頭,面前堆了好多書,看來正在用功讀書,於是怯生生地喚道:“相公……”

    在旁邊縫製新鞋,就當做是接下來兩年,由她代替自己孝順父母的回報。

    常四爺和四太太聽說此事,以為夫妻倆這麼快就產生了感情,不禁樂觀其成,也更遺憾還不能圓房,否則他們可以早一點抱到孫子。

    “……相公,“常永瞻”三個字要怎麼寫?”

    一天又一天地過去,距離丈夫出遠門的日子愈來愈近,迎娣趁著人在書房,便提出一個要求。

    常永瞻從書本中抬起頭來,不解地問:“問這個做什麼?”

    “相公可以寫給我看嗎?”她滿臉期待。

    他一臉失笑。“寫給你看倒是可以……”話才說著,常永瞻便拿出一張信紙,然後磨墨,再挑了一支紫毫筆,在紙上揮灑出大大的三個字。

    迎娣立刻走過去,來到他的身邊,輕輕地拿起紙,左看右看,然後天真地問:“這三個字就是“常永瞻”?”

    “沒錯!”

    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眸,似有所求地問:“那麼“陳迎娣”又是怎麼寫的?”

    “陳……迎……娣……”他寫在另外一張信紙上。“好了!”

    拿著紙張,迎娣仔細端詳一番,通才知道“陳迎娣”三個字是長什麼模樣。

    “相公寫的字真好看。”

    見她滿眼崇拜和傾慕,常永瞻不禁有些得意,男性虛榮心也獲得滿足,心情跟著大好。“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寫?”

    “不、不用了……”迎娣想要偷偷地學,等到相公回來,再給他一個驚喜。

    “這兩張信紙可以送給我嗎?”

    “當然可以了。”常永瞻隨口答應,也不在意這點小事。

    她道了聲謝,把上頭的墨蹟吹幹,再仔細地折好收妥,而常永瞻親筆寫的字便成了迎娣的寶貝,在他不在的日子,用來睹物思人。

    就這樣,一個月眨眼之間就過去了。

    迎娣看著自己親手縫製的鞋子,總共十雙,是她不眠不休趕出來的,應該足夠相公兩年替換,接著將上頭寫著“陳迎娣”三個字的信紙,折成對半再對半,然後跟鞋子擺放在一起,再用塊布包起來,希望常永瞻每次打開就能看到,更期盼他不要忘了自己。

    這不過是迎娣小小的私心。

    兩年後,等常永瞻回來,她已經及笄,兩人便可以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就在出遠門的前一天下午,迎娣決定親自下廚,做了母親教的玉米麵窩窩頭和刀削麵,忙了半個多時辰,總算完成了。

    小鵑奉了主子之命,將常永瞻請到新房裡來,自從成親那一天之後,他就不曾再踏進過半步。

    “這是我親手做的,請相公嘗嘗看。”迎娣希望他能從中感受到自己的心意,更能早日歸來。

    常永瞻還以為有什麼事,原來是為了這個,見她眼底滿是討好,也就依言坐下來,品嘗迎娣的手藝。

    “相公明天一早就要出發了,出門在外,一切要小心,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冷著或吃壞肚子。”她微梗地說。

    聞言,常永瞻歎了口氣,想到方才去見母親,聽她叨念半天,結果這會兒輪到她了。“我又不是小孩子,冷了自然會添衣,也不會亂吃東西,何況身邊還有來寶和虎子伺候著,不用擔心。”

    見相公吃了幾口刀削麵,迎娣一臉熱切地問:“如何?好吃嗎?”

    “嗯。”他倒沒想到迎娣年紀不大,就有這麼好的廚藝,頗為意外,這一點可是連幼玉都比不上。

    就算只是小小的讚美,也會讓迎娣高興得快要飛上天。

    沒有了後顧之憂,翌日清晨,一輛馬車停在常家莊園的偏門,行李早已全搬了上去,常永瞻準備要出發了。

    四太太手上攥著絹帕,頻頻拭淚。

    “路上小心!”常四爺再三地囑咐。

    常永瞻回了一聲。“是,爹娘也要多多保重身子。”

    “好。”做爹的只能放手,讓孩子出門闖蕩。

    他又看了眼眶泛紅的迎娣一眼。“我走了。”

    “相公,一路順風……”

    “嗯。”於是,常永瞻坐上馬車,在兩名奴才的陪同之下,終於啟程了。

    迎娣目送馬車出了偏門,愈來愈遠,直到連馬蹄聲都聽不見了,才奔了出去,可是已經連影子都看不到了。

    “二奶奶,咱們該進去了。”小鵑陪著她在外頭站了良久才出聲。

    她用袖口抹去面頰上的淚痕,又看了馬車離去的方向一眼,這才轉身進去,偏門也在她背後關上。

    接下來兩年,迎娣有好多事要忙,除了孝敬公婆,還要學習讀書識字,才能配得上常家四房二奶奶的身分,更要讓相公有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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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19:14


    六月,氣候乾燥。

    坐在書案後頭的迎娣,詳細地記著帳,每一筆款項都交代得清清楚楚,直到寫完最後一個字,將紫毫筆擱下,又檢視一番,再撥了撥算盤珠子,確認無誤,這才揉了揉眉心,不期然的,被屋外的鳥叫聲給吸引,於是起身走到門口,就這麼倚著門框,看著在屋簷上飛來飛去的鳥兒。

    將近十六歲的她個子長高了,雖然依舊有張圓潤的臉蛋,不過眉眼之間的稚氣褪去不少,身段也凹凸有致,一身雪青色襖裙,上頭只有簡單的鑲邊繡花,不大惹眼,就像迎娣的性子,溫和沈靜。

    啾啾啾的鳥叫聲不絕於耳。

    她希望她能變成一隻鳥兒,可以一口氣飛到很遠的地方,甚至飛到相公身邊,看他一眼,然後問他何時才要回來。

    不是說好兩年嗎?

    轉眼之間,半年又快過去了,相公為何還不回來?

    迎娣不禁仰望天空,想著身在遠方的那個人,雖然每隔幾個月就會捎信回來,但也真的只是報平安,其它的未曾多說,更不曾提及歸期,公婆就算有再多的不滿,也只能自我安慰,至少人平安就好。

    “二奶奶做完帳了嗎?”小鵑見主子倚在門邊,看著外頭發呆,便先將端在手上的東西送進書房內。“若還沒有,先喝口茶,吃些點心,歇一會兒再繼續。”

    她又看了一會兒,才轉身在幾旁坐下。“已經做完了,待會兒要送去給婆母……對了!三房那兒還在鬧嗎?”

    小鵲看了下外頭,確定沒人聽見才敢說。“鬧得可凶呢,三房的三少爺這次之所以被關進牢裡,可是大房的七少爺親自判的刑,三爺不把他逐出常家大門,是不會甘心的。”

    “看來是這樣。”一個女人的名節平白無故地遭人誣衊,還是在嫁進門當天,由新婚夫婿口中說出,最後被迫走上絕路,迎娣認為判得太輕了,既然已經陽事不舉,就不該娶妻,害了人家女兒一輩子,不過這話只能放在心裡,不能說出口,否則也會成為眾矢之的。

    “據說大爺到現在還沒有點頭,雖說是庶子,畢竟也是自己的親生骨肉,怎能輕易就逐出家門,三爺索性聯合其它幾房的人,就是要逼他同意,只要一天不肯答應,府裡恐怕就不得安寧……”小鵑想聽聽看主子的想法。“二奶奶認為呢?”

    迎娣端起茶碗,啜了一口。“我不過是常家的媳婦兒,沒有資格表達意見,你也別在外頭亂說。”

    “是。”她也只比主子早進常家幾個月,這兩年多來,主僕倆一起看遍常家內院的明爭暗鬥,有人得寵,就有人失寵,只要犯一點小過錯,便會被其它人踩在腳底下,再也無法翻身,於是互相警惕,才有今天平靜安穩的日子。

    又吃了個花卷,迎娣才掏出絹帕擦了下手,拿起帳冊,在小鵑的陪同下離開書房,去見婆母。

    經過婢女的通報,主僕倆走進寢房,就見小姑常幼玉也在座,於是朝她頷了下首,這才將帳冊呈給四太太。

    “這個月的帳做好了,請婆母過目。”迎娣恭敬地說。

    四太太笑咪咪地看著她。“你做的帳,我很放心,不用每個月都拿來給我看,好了,別站著說話,快坐下。”

    “這是應該的。”她在圈椅上落坐。

    因為有大嫂的教導,迎娣才得以能讀書識字,兩年之後,就連算術也難不倒她,婆母便讓她開始學著管四房的帳,也把月錢都交給她,開銷用度都從她這裡來支出,不過她可不敢自作主張,無論大小事情,都會先過來請示,免得公婆不高興,以為自己想當家作主。

    其實並不是她真的聰明,而是常家有太多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無論婆媳、妻妾、姑嫂和妯娌,沒有一房不是鬥來鬥去的,根本就是家常便飯,迎娣這才見識到女人可怕駭人的一面,當然要引以為鑒。且婆母把帳冊交給她來管,可不代表就完全信任,隨時都有可能收回去的,畢竟媳婦再好,也是別人家的女兒。迎娣嫁進常家也有兩年半,多少摸清了公婆的個性。

    兩年半,這是一段不算短的日子,迎娣過得小心翼翼,生怕犯了什麼錯,以致夜裡經常作惡夢,其實她這麼努力,無非是盼望相公回來,可以讓他另眼相看,證明自己有資格當常家的媳婦兒。

    “永瞻到底打算何時才要回來?當初明明說好兩年,如今半年又過去了,每次寫信問他,都只說再過一陣子,就這麼一天拖過一天,難道他一點都不想念家人嗎?”四太太唉聲歎氣地喃道。

    常幼玉嬌哼一聲。“也許二哥是不想看到某人,才不打算回來。”

    “某人?你說的是誰?”她納悶地問著女兒。

    “還不就是她!”常幼玉用下巴往那個“某人”坐的方向努了努。

    四太太橫了女兒一眼。“胡說!你二哥為何不想看到她?他們可是夫妻,當年他離家之前,跟你二嫂可是感情很好。”

    常幼玉無視當事人就坐在身邊,話說得很難聽。“二哥根本不喜歡她,要不是她能旺夫益子,根本不可能答應把她娶進門,娘會覺得他們感情很好,全都是裝出來的,就是怕你們不讓他走。”

    “別亂說!”四太太瞥了媳婦一眼,警告女兒。

    “二哥早就忘了家裡還有個妻子在等著他回來圓房,每回捎信回來,也很少提到,這已經可以證明根本沒有把某人放在心上。”常幼玉有些幸災樂禍。“說不定他在外頭金屋藏嬌,不知納了幾個小妾……”

    四太太低斥。“別說了!”

    迎娣已經習慣小姑對待自己的態度,至今連一聲二嫂都不曾叫過,卻也不跟她計較。“若真如此,相公大可在信上提個幾句,有人在身邊伺候,我也放心。”

    “你二嫂說的對,納妾有什麼不能說的,他身邊有個女人伺候,總比到那些花街柳巷去得好。”四太太很高興媳婦心胸寬大,不嫉妒。

    常幼玉見母親老是替外人說話,氣得直跳腳,也不想再看到迎娣的臉,便帶著丫鬟走了。

    女兒的任性讓她很頭疼。“這丫頭何時才會懂事?”

    “小姑還小。”迎娣說著好話。

    “都快及笄了,已經可以開始談論婚事,不算小了。”說完,四太太又把心思重新擺在兒子身上。“自從永瞻在京城開了一家行號,專門跟蒙古人做生意,雖然不算大,卻還是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我真怕這一拖又是好幾年,不如你捎封信給他,你們也該圓房了。”

    迎娣臉蛋一紅。“這……”

    “有什麼不妥嗎?”

    她有些為難。“若是由我提筆,相公會以為我在催他,只怕會不大高興。”再說圓房的事教人怎麼說得出口。

    四太太這才想到兒子的脾氣,愈是逼他,他就愈是抗拒,搞不好適得其反,更不願回來了。“那麼等老爺回來,我再跟他商量看看。”

    “公爹不在府裡嗎?”迎娣隨口問道。

    “還不是去了大房那兒,最近為了三房的事,整個府裡鬧得雞飛狗跳的,再不解決,大家耳根子都不得清靜……”

    一提到這件事,四太太不禁抱怨連連。“說到底全是永禎不對,家裡有個人當官,當然希望他能護著自家人,結果胳膊卻往外彎,判自己的堂弟坐牢,實在說不過去,也不想想自己不過是個庶子,還有個出身低賤的生母,往後更得處處仰賴常家,這麼做不就擺明瞭跟自家人作對?”

    聽了這一席話,迎娣頓時明白公婆的態度和立場,於是閉上嘴巴,免得這把火無端燒到自己身上。

    “大嫂原本就不喜歡這個庶子,這下更是容不下,非要把人趕出去不可,還是咱們永瞻最乖,從來都不用我操什麼心。”四太太不免自誇地說。

    迎娣只是應了一聲,就不再多說。

    回到寢房,她從枕頭下方取出一張對折又對折的信紙,將它打開來,上頭寫著大大的“常永瞻”三個字,經過兩年多,依舊被主人好好地珍視著,既沒弄髒,也沒起皺,完好如新。

    這張紙可是陪著迎娣度過無數晨昏以及思念的日子。

    “你什麼時候才要回來?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她口中喃道。

    到底還要等多久?

    她真的好想快點見到相公……

    年節氣氛淡了,又是一個半年過去。

    “……永成終於從牢裡放出來了,三嫂也可以放心了。”四太太跟著幾位妯娌來到謙和堂,美其名是探望,其實卻是看熱鬧。

    三太太哭得很是傷心。“你們都沒親眼瞧見永成被折磨得不成人樣,看得我這個做娘的心都像是有刀在割……”

    “人回來了最重要,身子可以慢慢調養。”她又安慰幾句。

    “還是你命好,永瞻那麼有出息,從來不讓你們操心,還娶了個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哪像我……”說著,三太太又嗚咽起來。

    四太太尾椎都翹起來了,不過嘴巴上還是要謙虛。“讓三嫂見笑了,永瞻也只有這麼一點出息,哪算得了什麼?”

    “四嫂真是太客氣了……”六太太一臉奉承。“永瞻現在可了不起,自己開了一家行號,更結交不少高官顯貴,常家以後得全靠他了。”

    瞥見坐在正前方的大嫂臉色不大好看,四太太心裡更是驕傲。“沒這回事、沒這回事,永瞻還年輕,早得很。”

    待她回到廣和堂,馬上開心不已地把迎娣找過來。

    “……你該看看她們的表情,心裡嫉妒得要命,嘴巴上又得說好聽的,真是好笑,尤其是大嫂,她自認比別人強,可惜生的幾個兒子沒有福氣,娶不到像你這麼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四太太親熱地拉著迎娣的手說道。

    迎娣可不敢居功。“婆母過獎了,我沒有那麼好,這全是因為相公自己的努力,他真的有能力,也有本事。”

    “永瞻確實有能力,也有本事,再加上娶到你這個好媳婦,將來必定事業有成、多子多孫,現在就只等著抱孫子……”說到這兒,她又忍不住歎了口氣。“我都已經讓老爺寫了好幾封信去催,他連回都不回,真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其實迎娣也同樣想不通,都已經過了三年,難道相公真的不打算回來了?或者他已經忘了她還在家裡等著?

    當年他們雖然才相處一個月,至少還算融洽,不過三年的分離,有可能將彼此的隔閡拉大,距離拉遠,變得更加陌生,心頭難免有些惴惴不安。

    她該親自提筆寫信嗎?

    才這麼想,四太太身邊的貼身婢女匆匆地跑進房門,臉上帶著喜色。“二少爺捎信回來了!二少爺捎信回來了!”

    四太太一臉驚喜。“真的嗎?快把信給我!”

    婢女連忙把信遞上。

    待她拆開信來看,裡頭的內容讓她笑容更大了。“永瞻要回來了!”

    “相公真的這麼說?”迎娣還以為又是報平安的家書,沒想到卻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什麼時候?”

    “你自己看!”四太太把信給她。

    迎娣接過了信,貪婪又專注地看著上頭的內容。“……相公說等天氣暖和些,約莫三月初就會啟程了。”

    “是啊,我的兒子終於要回來了……”說著,四太太喜極而泣。

    她又把信看了一遍,才確定是真的,等了三年,終於盼到這一天來臨。“相公要回來了!他要回來了!”

    “我得快點把這封信拿去給老爺看……”說著,四太太伸手跟迎娣把信要了回去,興匆匆地出去了。

    “二奶奶終於等到二少爺回來,真是太好了!”小鵑也替主子高興。

    說不定相公明天就會到了,這麼一想,迎娣有些緊張地起身,第一件事就是去把書房打掃乾淨,因為這三年來,都是她在使用,堆了很多自己的東西,得另外找個地方擺才行。

    於是,常永瞻即將歸來的消息,讓冷清的廣和堂跟著熱鬧起來,奴僕們都在談論著,也紛紛向迎娣道喜,他們可是很喜歡這個為人和氣的二奶奶,有事總會先來請她拿主意,二奶奶苦等了三年,如今二少爺總算要回來了,一旦夫妻圓房,也才算得上明正言順。

    迎娣滿臉羞窘地接受他們的好意,她不再是當年那個十三歲的小丫頭,對於圓房一事,也大致瞭解,所以更加難為情了。

    四月初,立夏。

    在常家眾人的引頸期盼下,加上路上又有所耽擱,常永瞻終於回到家鄉,回到位在祁縣的常家莊園。

    這天,晌午過後,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進偏門,穿過甬道,來到四房一家人居住的廣和堂外頭,只見這三年來跟著常永瞻東奔西跑的虎子和來寶先行下車,將行李一一搬下來。

    “二少爺回來了!”

    消息火速地傳進垂花門內,奴才、婢女們全都出來迎接。

    常永瞻從其中一輛馬車上下來,三年的歷練,其間也曾遭遇過挫折,但是失敗讓他有所成長,五官輪廓在無形中多了成熟和穩重,身材體格也比過去高大結實,二十一歲的他儼然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二少爺終於回來了,老爺和太太可是盼了整整三年……”年紀最長、資歷最深的常七激動地哭了。

    他認出眼前的老僕,以及其它幾位奴才婢女,似乎沒什麼變化,再看看矗立在眼前的這座三進五開間連環套院,正門上的福祿壽磚雕、屋脊的吻獸,更是自己最熟悉的圖樣,直到這一刻才確定自己真的回到家了。

    “爹娘呢?”

    大家搶著回答。“四老爺和四太太都在裡頭等著呢……”

    “嗯。”常永瞻頷了下首,然後轉身,朝身後的馬車說:“小饅頭,來!爹抱你進去見爺爺、奶奶。”

    頓時之間,好幾雙眼睛睜得比銅鈴還要大,張口結舌地看著“他”從篷車裡爬出來,然後伸出兩隻小手,讓爹抱他出去。

    所有的人就這麼看著常永瞻抱起頭頂只紮了個小小辮子的奶娃兒,全都傻了、呆了,因為這個場面完全出乎意料之外,這可比帶了個女人回來還要令人震驚,霎時一片鴉雀無聲。

    二少爺和二奶奶還沒圓房,當然不可能生得出孩子,何況還分開了三年,那麼這個奶娃兒是誰的?不過二少爺剛剛自稱是爹,那麼就是二少爺的,問題是誰生的?難道是外頭的女人?

    大家全都瞪著常永瞻,腦中轉著無數個念頭,最後不約而同地想著二奶奶苦等三年,二少爺卻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了兒子,嫡子都還沒出生,就已經先有了庶子,這……該怎麼說才好?

    他們不由得面面相覷,然後同情起心腸好、懂得為下人們著想的二奶奶,若是知道了,肯定會很傷心難過,紛紛收起笑容。

    常永瞻沒有察覺到他們的異狀,聽見懷中的兒子咿咿呀呀地說著話,不禁咧嘴大笑。“大家一定會喜歡你的……”

    聽不懂大人的說話,小饅頭只是看著父親,表情十分惹人憐愛。

    “二少爺,這個孩子是……”常七膽顫心驚地問。

    他語帶驕傲。“他叫小饅頭,是我的兒子。”

    所有人的表情全都從希望變成失望。

    這個奶娃兒果然是二少爺跟其它女人所生的,不過這也難怪了,他在外頭三年,身邊有女人伺候也是理所當然的,可正室都還沒圓房,小妾就先生了孩子,這教二奶奶如何自處?

    “咱們進去見爺爺奶奶吧!”說著,常永瞻便抱著兒子跨進垂花門。

    常七率先回神,立刻跟身旁的丫鬟說道:“小翠,你快去告訴二奶奶,讓她心裡有個底,免得待會兒嚇著了。”

    名喚小翠的丫鬟一聽便懂,馬上去辦。

    接著,常七一把將隨行在側的虎子和來寶抓到跟前來審問一番,要他們把事情從頭到尾說個清楚,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把二少爺的心給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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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25:59


    另一方,當小翠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到二奶奶居住的寢房,已經喘得說不出話來,不過還是趕緊敲了房門,沒過多久,小鵑出來應門。

    小鵑見她喘著大氣,疑惑地問:“小翠姊怎麼了?”

    “二少爺……二少爺……”

    “咱們已經知道了,我正在幫二奶奶梳妝打扮……”小鵑笑嘻嘻地說著,就見小翠猛搖著頭,有些困惑。“難道二少爺沒有回來?”

    小翠吞了下口水。“不是……是回來了……”

    “到底是還不是?”小鵑一頭霧水。

    人在寢房內的迎娣開口了。“小鵑,讓她進來。”

    “是。”小鵑便把人帶進去。

    坐在鏡奩前的迎娣見小翠進來,便從繡墩上起身,一臉迷惑地問:“二少爺到底有沒有回來?”

    “二少爺是回來了,可是……”小翠話說到一半又打住。

    迎娣蹙起眉心。“可是什麼?”

    “可是……二少爺他不是一個人回來的……”

    小鵑倒抽一口氣。“難道二少爺帶了女人回來?”

    聞言,迎娣臉色一白,心也跟著往下沈。“是這樣嗎?”

    “不是女人,而是個大概一歲多的奶娃兒……”小翠口氣急促地說。

    她怔了怔。“奶娃兒?是誰家的?”

    小翠吞吞吐吐地回道:“是、是二少爺的,他親口說那是他的兒子……”

    “你是說二少爺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的?”說著,小鵑連忙捂住嘴巴,擔憂地看著主子,原以為終於把人盼回來了,結果二少爺不但在外頭有了小妾,還生下了兒子,根本不把二奶奶這個正室放在眼底。

    “……兒子?”迎娣跌坐回繡墩上喃道。

    小鵑焦急地喚道:“二奶奶!”

    迎娣失神地望著前方,想到之前信上根本隻字未提,就算相公真的打算納妾,她也不能反對,可是一旦有了身孕,總該先知會家裡一聲,尤其是她這個正室,而不是直接把人帶回來,要她不得不接受。

    “二奶奶不要緊吧?”小翠擔心她會昏倒。

    小鵑真的好生氣,更為主子打抱不平。“二少爺真是太過分了,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小翠姊,那個生下孩子的女人呢?”

    “二少爺沒提。”她搖頭回道。

    “我也該過去了……”迎娣有些搖晃不穩地站起身來,臉上的血色也還沒完全恢復。“不能讓公婆和相公等太久。”

    小翠連忙伸手攙扶。“二奶奶不要緊吧?”

    “二奶奶如果真的不舒服,奴婢去回一聲。”小鵑不忍地說。

    迎娣搖了搖頭。“我沒事……只要相公回來了就好。”是啊!她盼了三年、等了三年,這才盼到人回來,其它的都不重要。

    於是,小鵑憂心忡忡地跟著主子步出寢房,緩緩地走向內廳,還不時偷窺她的臉色,就怕走到一半暈過去了。

    經過一番調適,迎娣已然接受事實,臉色也跟著好多了,總是往上翹的紅潤唇角,成功地掩飾心中的震撼和酸楚。

    只是她還沒走進內廳,就聽到男子的怒吼聲。

    “……要我留在山西做什麼?總號裡有大伯父和爹,還有幾個堂哥在,根本沒有用得著我的地方。”他要的是可以發揮所長、展現才能之地,而不是依附在長輩親人下頭。“再說我自己設立的“大盛魁號”,生意也逐漸做起來了,可不能在這節骨眼裡頭丟下不管……”

    這是相公的聲音!迎娣很快地認出來了。

    “嗚……嗚哇……”似乎被這聲怒吼嚇到,接著便響起嬰孩的啼哭。

    四太太連忙輕哄。“小饅頭乖,奶奶最疼你了!不哭!不哭!”雖說是庶孫,但畢竟是第一個孫子,自然疼到心坎裡去了,對他又是抱又是親的。“都是你!說話這麼大聲,把小饅頭嚇到了。”

    哄完了孫子,四太太便責怪起兒子,現在的她可是有孫萬事足。

    接著換常四爺說話了。“總號可是“萬順昌號”的根基,先讓你當副管帳,再過兩年,就可以升上大帳房了,這樣不好嗎?以前的你不是口口聲聲說要繼承家業,現在機會來了,你開的那間行號會比繼承家業還重要嗎?”

    “你爹說的對!平遙縣距離家裡又近,這麼一來,我跟你爹也可以每天看到小饅頭,等你跟媳婦圓房了,很快就又有嫡長孫可以抱了。”四太太多希望唯一的兒子能留在自己身邊。

    常永瞻說什麼都不肯讓步。“小時候因為不想輸給大哥,所以才會想要繼承家業,證明自己的能力不會比他差,可現在不一樣了,“大盛魁號”是我一手建立的,我把所有的心血都放在那兒,辛辛苦苦學了蒙古語就是為了跟他們做生意,不可能丟下不管,一旦這兒的事情辦完,我當然要回京城去了。”

    “你說要出去見見世面,我跟你娘也答應了,這一去就是三年,好不容易盼到人回來,結果待不了幾天就要回去,難道不能替媳婦想一想嗎?她可是等了你整整三年……”他也只不過希望兒子能住個一年半載,別剛回來就說要走。

    “她是你們逼我娶的,不是我想要的!”常永瞻氣不過地回道。

    他承認對迎娣的確是有所虧欠,不該一去就是三年,所以等到辦完小饅頭生母的喪事,便決定回來與她圓房,但是他不喜歡雙親拿她來威脅他,用逼迫的方式要他照辦,完全無視他的想法。

    站在廳外的迎娣臉色霎時又白了。

    “二少爺怎麼可以……”小鵑很想沖進去,卻被她攔阻下來。

    迎娣只是對她搖了搖頭,要丫鬟什麼都不要說,更不想讓屋裡的人知道自己全都聽見了。

    四太太一面拍哄著孫子,一面問道:“娘還以為你喜歡她?”想到兒子和媳婦成親之後,相處得還不錯,應該多多少少培養出了感情才對。

    “我只當她是妹妹。”他也不隱瞞。

    妹妹?原來相公只當我是妹妹……迎娣苦澀地笑了。

    常四爺用力拍了下座椅扶手。“不管是妹妹還是妻子,她都是你的正室,你就要負起做丈夫的責任。”

    “這次返回京城,我自然會帶她一起走。”常永瞻早就決定了。

    聞言,迎娣不知該高興還是難過,相公願意帶她一起走,確實應該感到欣慰,但在他心目中,自己不過是妹妹,而不是相伴一生的妻子,付出的感情恐怕永遠都得不到回應。

    這並不是迎娣所預期的,原以為只要努力,就能匹配得上相公,更可以得到他的心,成為一對恩愛夫妻。

    “難道你就這麼丟下爹娘不管?”四太太哽咽地問。

    他繃著俊臉。“爹娘若是願意,可以一起搬到京城去住。”

    “你……”她想罵兒子,卻又捨不得。

    常四爺抱過哇哇大哭的孫子。“讓我抱一抱!”

    “老爺別跟我搶!”四太太不滿地說。

    沒想到小饅頭被爺爺這麼抱去,反而哭得更大聲,豆大的眼淚直滾下來,小臉皺成一團,讓人見了好不心疼。

    “爺爺疼!”常四爺搖晃著孫子,還是沒用,小饅頭不斷地掙扎,就是不給他抱。“我是爺爺……”

    “老爺,還是讓我來抱……”四太太伸手要搶。

    才剛抱到孫子的常四爺自然不肯給了。“再讓我抱一會兒……”

    站在外頭的迎娣心頭一陣酸澀,彷佛被隔絕在外,最後,她用力地深吸了口氣,走進內廳。

    她的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夫婿身上,三年不見,他比記憶中還要高大英挺,頭戴瓜皮帽,身上穿著黑色面料、暗織花紋的琵琶襟馬褂,不再是個養尊處優的富家少爺,反而像是個運籌帷幄的大商人,似熟悉卻又覺得相當陌生,眼眶不禁發熱,當年剛萌芽的感情一直存在,這三年來,小心呵護著,每天為它灌溉、施肥,如今知道相公只把她當做妹妹看待,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好傻好傻。

    “相公回來了。”她盈盈一揖。

    見有人進來,常永瞻本能地看過去,不禁愣了愣,像是沒認出眼前這名少婦是誰,不過他當然認得,只是不免驚訝,因為記憶中那個圓圓臉蛋、個頭也不高的小丫頭整個人抽長了。

    “你是……阿娣?”都過了三年,當然會長大,只是在自己的印象中,迎娣一直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一時有些不大習慣。

    迎娣唇角彎了彎。“是,相公一路辛苦了。”

    見她沒有半句怨言,還一臉笑意晏晏地迎接自己,常永瞻心裡反倒有些過意不去。“讓你等了三年,是我不對。”

    他很少主動跟人低頭道歉,但是迎娣替自己孝順爹娘,盡到人子的本分,光是這一點,就欠了她很多。

    “相公能在這三年當中有所成就,那才是最要緊的。”迎娣的應對進退無一不符合常家媳婦兒該有的表現。

    這番話贏得公婆一致贊許,直誇她說得好。

    常永瞻不免訝異地上下打量,發現她真的變了很多,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手足無措、總是努力討好自己的小丫頭。

    在這三年當中,他不是沒有想過迎娣,但也只把她當做妹妹,實在很難用一個做丈夫的心態去看待彼此的關係。這次返回家鄉,雖說是為了與她圓房,純粹也是了卻雙親的心願,讓他們能早點抱到嫡孫,壓根兒就沒有料到要面對和印象中不大一樣的妻子。

    “你……變了。”當年那個用崇拜和傾慕眼神看著自己的小丫頭,已經像是盛開的花朵,綻放出屬於自身的美麗。

    四太太不禁朝兒子笑駡。“媳婦都已經十六歲,長大了,自然變了,是你離開太久,早就應該回來了。”

    “相公是有正事要做,婆母就別怪他了。”迎娣在夫婿身旁的圈椅上落坐,溫婉地替他說情。

    “你看!”常四爺跟著數落。“媳婦還替你說話!”

    常永瞻不禁又看了下坐在身旁的“妻子”,她真是當年那個跟前跟後,還會趁自己不注意,偷偷盯著他看的小丫頭嗎?雖然言行舉止多了端靜優雅,但也自然少了原本擁有的樸拙單純。

    “我真的沒有責備相公的意思。”迎娣衷心地說。

    她愈是這麼說,常永瞻就愈覺得虧欠她什麼。“不用擔心,我已經決定了,這趟回來要帶你一塊兒到京城去。”

    迎娣還沒想到該如何回答,小饅頭的哭聲重新得到大人的注意。

    “嗚……嗚哇……”他奮力地揮舞小手。

    “小饅頭乖!”常四爺滿臉慈愛地哄著孫子。

    “這孩子是……?”她看向正被公爹抱在懷中的奶娃兒,裝作不知情地問。

    四太太乾笑一聲。“小饅頭是永瞻的兒子,雖不是你親生的,但終究是常家的骨肉,將來還是得叫你一聲娘的。”

    這是在擔心她會虐待庶子嗎?迎娣的心不禁狠狠地刺痛了下,不過臉上還是狀若無事。“那麼這孩子的生母呢?有跟相公一塊兒回來嗎?”

    常永瞻見她居然沒有一絲震驚或怒氣,還這麼快就接受事實,不知該松了口氣,誇她肚量大,還是覺得不悅,因為他的“妻子”根本不在乎自己在外頭還有別的女人?不過轉念又想,他何必在意呢?迎娣不吵不鬧是再好不過了,否則只會讓他們即將展開的夫妻關係出現疙瘩。

    “玉蓮身子一向不好,生下孩子之後就更虛弱了,不方便遠行,所以才會一拖再拖,直到三個月前她過世,將她安葬之後,才帶著小饅頭回家。”他道出拖了一年,遲遲不歸的原因。

    “原來是這麼回事……”死者為大,她不該覺得心裡好過多了,可是想到不用面對相公和其它女人卿卿我我的樣子,又忍不住會這麼想。“孩子這麼小就沒了親娘,真是可憐。”

    “以後你就是小饅頭的娘了,有你疼他就好。”四太太自然希望媳婦能接受這個得來不易的孫子,視他如己出了。

    她淺淺一笑。“是,不知孩子多大了?”

    “正好一歲半。”常永瞻盯著她的笑臉,就像蒙上了一層紗,令人很難看穿她此刻的想法。

    四太太逗著懷中的寶貝孫子,怎麼看都可愛。“老爺,你瞧瞧小饅頭的眉眼跟永瞻小時候真像……”

    “真的是一模一樣。”常四爺呵呵笑道。

    可惜小饅頭還是不肯賞臉,哭個不停。

    迎娣唇角往上翹,像是在笑,只要沒人知道她此刻真正的心情,也就不會覺得難堪,當她看向常永瞻,見他也偏頭看著自己,四目相對,彷佛想要看穿她,心裡不禁打了個突,為了不讓對方察覺,於是找個話題好轉移焦點。

    “相公可有幫孩子請奶娘?若是沒有,得快點找一個,他哭得這麼厲害,怕是餓壞了。”她開口建議。

    常永瞻發現自己看不透她,記得三年前,不管這個小丫頭在想些什麼,全都表現在臉上,只要誇她一句、對她一笑,她就會高興個一整天,如今卻完全令人摸不著,她是真的不計較嗎?若是過去,依迎娣單純的性子,就像一張白紙,是不可能懂得偽裝,不過現在有些不確定了。

    “在京城時確實有請過奶娘,不過這趟並沒有帶她回來,路上也只是熬些米粥給小饅頭吃。”或者是他自以為瞭解,其實錯了。

    聽兒子這麼說,四太太趕緊吩咐下去,要常管事儘快去請個奶娘回來。“還是媳婦細心,咱們早該想到才對,還是先熬些米粥來給小饅頭吃吧。”

    “相公應該也累了,我已經吩咐下去,讓廚子做幾道你平常愛吃的菜……”迎娣從圈椅上起身,朝外頭喊了一聲。“寶貴!”

    名喚寶貴的奴才立刻來到門邊。“二奶奶!”

    “二少爺住的寢房都打掃好了?”她問。

    “回二奶奶,都打掃好了。”寶貴恭敬地回道。

    迎娣回頭看著常永瞻,就像一個盡心為丈夫打點生活起居的賢慧妻子。“相公不如先回房梳洗更衣,待會兒我會讓人把吃的端到房裡去。”

    見她使喚起府裡頭的奴才,不只是駕輕就熟,儼然就像個當家主母,常永瞻有些驚訝,也感到錯愕,一時愣住了。

    “相公是不是太累了?”見他沒有反應,迎娣擔憂地問。

    他怔了怔。“呃,嗯。”

    “既然相公累了,吃過東西之後,就趕緊上床歇著,養足精神再說。”她把寶貴叫進來。“陪二少爺回房,要小心伺候。”

    寶貴躬身回道:“是,二奶奶。”

    “小饅頭有我和你爹照顧,不用擔心。”四太太笑著說。

    “嗯……”常永瞻見雙親只顧著逗孫子,沒有反應,看來四房掌權的人已經換了。“那我先回房歇著了。”

    迎娣淺笑相送。“相公慢走。”

    於是,他愣愣地走出內廳,才走幾步,又不由自主地回頭瞥了迎娣一眼,見她雖然在笑,表情卻是予人一種不大真切的感覺。

    這個小丫頭……不!不能再這麼叫了,應該說當年他娶進門的媳婦,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看來有必要好好地瞭解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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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26:20


    常永瞻睡到半夜,突然醒來,想說睡不著,便到書房看看,他點起燭火環視,裡頭一塵不染,所有的擺設都和他三年前離開時一樣。

    他走到書櫃前,隨手挑了一本書,翻了幾下,又放回去,接著再挑一本,突然有東西從裡面滑落下來。

    “這是什麼?”常永瞻不禁彎身撿起,發現是一張對折的信紙,將它攤開來,裡頭寫著密密麻麻的字,不斷重複著“常永瞻”三個字,從上頭娟秀端整的筆跡來推斷,應該是出自女子之手。

    會是誰呢?

    這並不是妹妹幼玉的字……該不會是迎娣?可是他記得她並不識得字,更別說書寫了,但是除了她還有誰敢進這間書房?

    於是,常永瞻又翻了幾本書,想找出一些蛛絲馬跡,最後在書案後方坐下,瞥見筆架上多了好幾支狼毫筆和紫毫筆,而且都有經常使用的痕跡,拉開抽屜,裡頭放著紙張,看不出其它端倪。

    “除了她,不會有別人……”他又將那張信紙拿起來看,想著為何只寫“常永瞻”三個字,又代表什麼意思。

    直到丑時都快過了,常永瞻才吹熄燭火,步出書房,由於父母打算挑一個好日子讓他們夫妻圓房,所以目前還是睡在三年前居住的那間寢房,他躺在架子床上,兩眼卻沒有合上,原以為這趟回家的目的很簡單,除了帶小饅頭回來見過爺爺奶奶,也是為了履行做為丈夫的義務和責任。

    雖然他對迎娣只有兄妹之情,無法把她當做女人看待,可是經過三年,當兩人再度見面,面對已經長大,不再稚氣笨拙的妻子,常永瞻突然有些不大確定,連他也搞不懂自己的心為何出現動搖……

    不對!不該說動搖,應該是疑惑才對。

    他有些摸不透這個名義上是自己妻子的女人,她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真的就像外表呈現出來的那般賢淑大方,面對其它女子所生的庶子,真能無怨無尤嗎?

    女人再溫柔善良,面對情敵以及所生的兒子,也會完全變了個樣,一旦爭風吃醋起來,手段比誰都要殘忍,常家有太多例子,足以當做借鏡。

    想到決定回來之前,常永瞻也曾經考慮過,萬一她真的容不下小饅頭,看是要硬逼著她接納,還是直接打入冷宮,要不就只能休了她,或者也能好生安撫,告訴她嫡庶有別,小饅頭是庶子,不可能和她親生的兒子爭奪任何東西,結果沒想到原本的猜測都沒發生,迎娣知道後,連眉頭也沒皺一下,完全不需要他費心。

    常永瞻是該慶倖娶到這麼一個賢妻,只是心頭的罪惡感又增添了幾分,當年的他年輕氣盛,滿腦子只想著出外闖蕩,展現抱負和理想,把爹娘全都丟給迎娣去照顧,一去就是三年,而玉蓮並不在他原先的計畫之中,可就這麼遇上了,得知她已經有了身孕,面對親生骨肉,自然無法開口要她打掉,之所以沒有在信中提及,也是擔心爹娘若是知道就要抱孫子,會馬上催他回家,才想等到孩子生了再說,就這麼拖了一年。

    他決定補償迎娣,那也是自己欠她的。

    想著想著,常永瞻不知不覺睡著了,當他再次睜開眼皮,窗外大亮,已經是巳時了。

    來寶端了洗臉水進來伺候。

    “小饅頭還在爹娘那兒嗎?”他隨口問道。

    “聽說小少爺哭了一整晚,四老爺和四太太一夜都沒睡,今天早上二奶奶就將他抱過去了。”來寶捧了套長袍和馬褂過來讓主子穿上。

    常永瞻怔了一下。“二奶奶抱去了?”

    “是。”來寶回道。

    這時,虎子也端了蓧面飩飩和頭腦湯進來。“二少爺餓了吧?這是二奶奶親自下廚做的,她說二少爺離開山西三年,應該很想念家鄉菜,可是忙了一個早上,就等二少爺醒來之後嘗一嘗。”

    她的表現完全無可挑剔,常永瞻應該覺得滿意才對,但內心深處卻沒來由地興起一絲不安。

    待常永瞻吃過之後,便往另一座院子走去,兩人當年的新房,如今則是迎娣居住的寢房,原以為走到那兒會聽到小饅頭的哭聲,想不到四周卻很安靜,待再走近一些,寢房內竟傳來女子細細柔柔的嗓音,正在唱著曲兒。

    常永瞻站在寢房外頭,透過半掩的門縫凝聽著,直到聲音停了,他才曲起指節敲了敲門。

    “二少爺!”前來應門的小鵑喚道。

    他“嗯”了一聲,便進了門。

    坐在幾旁的迎娣見了他,想要起身,不過懷中的小饅頭馬上因為震動而驚醒過來,她只好又坐下,拍哄了小饅頭幾下,這才又睡著了。

    “公爹和婆母一個晚上都沒睡好,我便自作主張,把他抱來這兒……”她低頭看著有些瘦弱的小小臉蛋,睫毛上還掛著眼淚,看來可憐兮兮的。“他似乎也哭累了,總算睡著了。”

    “小饅頭怕生,要多抱幾次才認得。”常永瞻坐下來道。

    迎娣把聲音放輕。“我最小的弟弟鐵蛋一歲之前也是這樣,除了我娘之外,誰抱都不行,連我爹也一樣,害他傷心了好久。”

    “不過我看你抱起孩子的架勢倒是有板有眼的。”他須臾不離地盯著迎娣,想從她臉上看出真實的想法。

    她輕輕一哂。“因為爹娘要忙著田裡的活,下頭的弟弟妹妹幾乎是由我帶大的,自然也就駕輕就熟。”

    聽迎娣提起家人,他這才想到身為女婿該盡的禮數。“我也該去跟岳父岳母請安,你看哪一天比較好?”雖然陪她回門時曾經去過一次,可之後都在外地,也不曾再去請安或問候過。

    聞言,迎娣抬起螓首,兩眼靜靜地盯著他看,可又像是越過他,望著不知名的遠方,過了半晌才開口——

    “我爹因為長年操勞過度,去年已經過世,不到兩個月,奶奶也跟著走了,現在家裡全靠我娘和鐵柱撐著,幸好還有其它親戚幫忙,日子還算過得去,相公若有事要忙,也不必太勉強。”

    自從爹過世之後,除了征得公婆同意,一個月能回去探望一回,還將月錢偷偷攢下來,拿回娘家,總希望能幫上一點小忙,迎娣真的不知還能做些什麼,原本打算等相公回來,私下跟他商量,看能否安排大弟鐵柱到總號裡頭做事,就算是打雜也不要緊,因為這麼一來,說不定還有機會讀書識字,若干得好,說不定還會受到重用,總比一輩子靠種植玉米、看天吃飯來得好,如今得知相公對她真正的看法,根本開不了這個口。

    常永瞻看著迎娣那張分不出悲喜的圓臉,露出少有的歉疚表情。“阿娣……我真的不知道岳父已經不在,為何不讓爹在信上告訴我?”其實是你根本不曾關心過。心裡有個聲音這麼諷刺著說。

    “因為我不想打擾相公,所以請公爹在信上不要提起,不能怪相公。”迎娣很能體諒,何況也已經遲了。

    常永瞻皺起眉頭,胸口升起一股怒氣,不知是氣迎娣太過見外,還是氣自己過去的漠不關心。“我承認的確是疏忽了,你就算生氣也是應該的,不需要隱忍,儘管把心裡的話說出來。”

    “我沒有生氣,只是有些遺憾,總希望相公當時就在身邊,能在我爹靈前上炷香。”她不疾不徐地回道。

    他也答應得很乾脆。“好,那麼在咱們回京城之前,就找一天到岳父墓前上香,請求他的原諒。”

    迎娣口氣依然是不慍不火,令人為之氣結。“多謝相公,我爹看到你回來,一定會很高興的。”

    “那麼你高興我回來嗎?”常永瞻不禁有些懷疑,若是在三年前,只要誇她一句或對她一笑,她就會兩眼發亮,然後高興個半天,可從昨天到現在,在迎娣身上卻看不到這些。

    她眼底閃過一抹驚訝,然後彎起唇角。“當然高興了,這三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是在盼望著相公回來。”

    “即便知道玉蓮和小饅頭的事,也不怨我?”他咄咄逼人地問。

    “相公一個人在外頭,身邊有個女人伺候也是應該的,如今人已經不在,我怨相公做什麼?何況孩子無辜,又有什麼錯?”迎娣不喜歡遷怒,因為問題根本不是出在那對母子身上。

    常永瞻頓時有些語塞。

    也許是他想太多了,一個人不可能完全不會變,尤其是經過三年的時光,加上有母親調教,成為一個雍容大度的常家媳婦,也是很自然的事,不過還是有些悵然若失,他有些懷念當年那個單純笨拙的小丫頭。

    “你能這麼想就好,現在只等圓房之後,咱們就回京城,我不能把那邊的事丟著不管,必須早點回去。”他道出自己的計畫。

    這個男人一點都沒變,就跟三年前一樣,迎娣有些悲傷地覷著他,心裡不由得這麼想著,他眼裡只有自己,看不到別人,也不曾為別人設身處地的著想過,其實這也是常家人的通病。

    可自己卻偏偏喜歡上這樣的他。

    她先是輕手輕腳地將懷中的小饅頭交給小鵑,好讓她抱進內房,躺在床上睡也會比較舒服,如此才能好好地說話。

    “相公真的想跟我圓房嗎?”迎娣兩手交叠在膝上,問得直接。

    常永瞻愣了一下。“這話是什麼意思?”

    “那麼我就再說得清楚一點,相公真的想跟我做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嗎?”她不想勉強這個男人做不喜歡的事。

    他皴起眉頭。“為何這麼問?”

    “相公是在公爹和婆母的逼迫之下,才答應娶我進門,並未把我當做妻子看待,這個想法始終沒有變過,不管是三年前,還是三年後,你一直都是這麼想不是嗎?”迎娣勇敢地面對這個不堪的事實。

    “你……剛剛我在內廳說的那些話,你都聽見了?”常永瞻說不出是尷尬還是窘迫。“你聽了多少?”

    迎娣揚起唇角,澀澀地笑了笑。“相公說只把我當做妹妹一樣。”

    “我……”一時之間,他也不知該如何辯駁。

    她搖了搖頭。“我不會生氣,因為相公只是說實話罷了。”

    “就算真是如此,咱們已經成了親,就是夫妻,你永遠都是我的正室。”常永瞻從不否認這一點。

    “這麼做真的好嗎?”迎娣卻怎麼也無法接受,想了一個晚上,最後告訴自己,她真的努力過,雖然結果不如人願,但是已經夠了。

    常永瞻還是不懂。“有什麼不好的?”

    “雖然你只當我是個妹妹,但是我喜歡相公,因為這份喜歡,讓我有辦法熬過這三年的等待,讓我努力學會讀書識字,以及如何勝任常家四房二奶奶的身分。”迎娣決定把心裡的話告訴他。

    聽她親口說喜歡自己,常永瞻並不訝異,因為早在三年前,就多少看得出來,但還是難掩愉悅之情,只是迎娣下一句話讓他瞬間變了臉色。

    “不過我現在已經決定不再喜歡相公,這麼做對咱們都好。”她小心灌溉了三年的感情已經停止生長,只能任它枯萎,慢慢地死去,相信過不了多久,便不會像此刻這般難受了。

    他沈下俊挺的臉孔。“什麼叫做決定不再喜歡我?”

    迎娣認真地看著他。“三年前,若不是最小的弟弟鐵蛋生病,而爹娘又籌不出診金和藥錢來,偏偏這時常家又聽聞我的命格能夠旺夫益子,正好派了人前來提親,並幫忙付了銀子解圍,我也不會答應這樁婚事,畢竟一個才十三歲的小丫頭,要說嫁人真的太早了……”

    常永瞻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當年還有這麼一段,他原以為對方聽說前來提親的是“萬順昌號”的常家,能夠巴上這麼好的親事,也就沒有拒絕的道理,看來真是他誤會了。

    “加上常家給的聘金三十兩,也可以讓家裡的人度過一個好年,幫弟弟妹妹添件新衣,這是身為大姊的我可以為他們做的。”她真的不後悔拿自己的婚姻大事做交換,但為何胸口還是像被什麼堵住似的?

    他愈聽愈糊塗。“阿娣……”

    “我當了三年的常家媳婦,孝敬公婆,做了所有該做的事,沒有讓相公丟臉,應該夠抵那三十兩了,如此一來,誰也不欠誰。”迎娣一口氣把話說完。

    “你從來沒有欠我什麼。”他完全不明白她的話。

    迎娣定定地看著他。“既然兩不相欠,那麼我有一個請求,還望相公答應。”

    “什麼請求?”

    她停頓了下,這才啟唇。“請相公休了我。”

    常永瞻瞠大眼睛瞪著她。“要我休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不只是他,就連迎娣身旁的小鵑也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我非常的清楚。”她筆直地望進常永瞻的眼底,讓他看出自己的決心。“相公是因為被爹娘逼迫才娶我,既然如此,我願意主動求去,好讓相公可以迎娶真正喜歡的女子為妻。如今我爹已經不在人世,我娘苦苦撐起一個家,還要照料尚且年幼的弟弟妹妹,他們需要我……”

    他按捺住陡升的怒氣。“所以才要我休了你,好讓你回娘家?”

    “就算沒有我這個旺夫益子的媳婦,相公也有本事和才能,可以讓生意愈做愈大,如今又有了小饅頭,將來也還會有其它兒子,其實並不需要我。”迎娣心想王半仙錯了,這些根本不是她的功勞。

    “因為咱們還沒圓房,我就先和別的女人生下兒子,說到底你心裡還是氣我、怨我,我也承認應該先告知你一聲……”常永瞻真的沒料到她會主動求去,天底下有幾個女人做得出來?

    迎娣輕歎一聲。“真的跟她無關!”

    “那是為什麼?”他吼道。

    這時,在內房睡覺的小饅頭似乎有被吵醒的跡象,發出嚶嚶的哭聲。

    她朝小鵑瞥了一眼,小鵑立刻會意過來,進去哄小少爺了。

    “相公為何生氣?只要休了我,便可以迎娶真正想要的女子為妻,難道這樣不好嗎?”迎娣反問。

    常永瞻繃著臉孔看著她。“你並沒有犯錯,我自然沒有理由休妻。”

    “是我主動求去,不需要理由。”她正色地說。

    他大吼一聲。“我說不答應就是不答應!”

    小饅頭的哭聲更響了。

    “相公別這麼大聲……”

    “我讓你苦等了三年,又先跟玉蓮生了兒子,確實是我不對,你心裡不滿也是應該的,但是犯不著這麼做,簡直太荒唐了,一旦被夫家休離,別人又會如何看待你?”常永瞻說什麼都不會同意。“你這是在氣頭上,我就當做沒聽到,以後也不準再提了。”

    說完,他便一臉悻悻然地起身離去。

    直到這時,迎娣才紅了眼眶,也放下所有偽裝的堅強。

    她何嘗願意走到這一步,若不知情也就罷了,但是得知相公心裡的想法,便已經無法再繼續欺騙自己。

    兩人就算真的圓了房,就能做一對相知相許的夫妻嗎?

    迎娣只覺得好累,待在常家這三年,她總是過得小心謹慎,沒有一天睡好,此時整個人像泄了氣似的,再也硬撐不下去了。

    “嗚哇……”小饅頭的哭聲又傳了出來。

    她匆匆抹去淚水,走進房內,“把他吵醒了?”

    小鵑沒有回答,而是哭喪著臉問道:“二奶奶真的要二少爺休了你?”

    抱起小饅頭,她一面拍哄,一面點頭。

    小鵑不舍地勸道:“二奶奶要三思啊!”

    “我真的倦了。”迎娣只幽幽地說。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26:44


    到了下午申時左右,四太太又派了婢女過來將小饅頭抱走,為的就是要在妯娌面前炫耀,如今的她也有孫子可以抱,不用再乾瞪眼看著別人了。

    “我也要摸弟弟。”快七歲的滿兒對眼前這個奶娃兒非常感興趣。

    “要輕一點,別弄疼弟弟了。”四太太平日對去世長子所出的嫡孫女雖然也關心,但就是少了股熱絡勁兒。

    “弟弟好小。”她戳了戳小饅頭的臉蛋,天真地說。

    身旁的大人們都笑了。

    小饅頭環顧四周的陌生人,癟了癟嘴,又快哭了。

    “永瞻終於平安回來,還真是恭喜,希望他能幫幫咱們家永輝,有機會的話帶他一塊兒到京城,多長些見識……”六太太巴結地說。

    四太太一聽,笑得合不攏嘴。“這有什麼問題?我會跟永瞻提的。”

    二太太接著笑歎一聲。“四弟妹得儘快挑一天好日子,好讓他們夫妻圓房,府裡也該辦個喜事,好除一除穢氣……”

    聞言,四太太便朝妯娌點了點頭。“我正在挑,想著愈快愈好,不過算著也要等到十天以後,真是令人頭疼。”

    幾個女眷便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

    這時,小饅頭發出嚶嚶的哭聲。“嗚……”

    滿兒啊的一聲。“弟弟哭了!”

    “你對弟弟做了什麼?”四太太責備起孫女。

    滿兒臉蛋皺了皺。“我沒有!”

    “好了,回你娘那兒去。”四太太低斥道。

    一臉委屈的滿兒馬上奪門而出,一路奔回與母親同住的偏院,噙著淚水投進母親的懷抱。

    “怎麼了?”顧氏心想女兒不是說要去看弟弟,為何哭著回來?

    滿兒嗚咽一聲,不說話。

    “滿兒,來二嬸這兒……”迎娣來找大嫂,正巧也在座。“發生什麼事了?”

    她這才撲進二嬸懷中,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我真的沒有欺負弟弟,可是奶奶很生氣,還罵我。”

    “奶奶不是故意的,是因為弟弟太小,擔心你跟他玩的時候,不小心太用力,才會說個兩句,不要哭了。”迎娣幫她擦去眼淚,心想婆母想抱孫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自然偏心了。

    “我沒有很用力……”滿兒還是覺得很委屈。

    顧氏眼神不由得黯了,公婆想要抱孫子,偏偏自己只生了一個女兒,丈夫就走了,只是可憐滿兒,並沒有從爺爺奶奶身上得到太多疼愛,如今有了小饅頭,更不會再多看一眼。“聽娘的話,以後只要用看的就好,不要隨便摸弟弟。”

    “嗯。”她又偎回母親的懷抱撒嬌。

    迎娣飽含歉意地說:“大嫂也別放在心上。”

    “我已經看開了。”顧氏苦笑了下。“倒是你,小叔也被你盼回來了,早一點圓房,一旦有了夫妻之實,心才能安定下來。”

    “真的會這樣嗎?”一旦圓房,自己的心真的就能安定下來嗎?迎娣不禁茫然地輕喃。“……可是一旦有了夫妻之實,只會更加癡傻地想要得到他的心,那不更顯現出自己有多麼可悲。”

    顧氏沒有聽清楚她的低喃。“你說什麼?”

    “沒什麼。”這些心情就算說給顧氏聽,她也只會說夫妻就是夫妻,當初是用八人大轎抬進常家大門,也占定了二奶奶這個名分,這是誰都無法否認的事實,然後笑自己想太多了。

    又聊了片刻,迎娣才起身向顧氏告辭,正想回到自己的住處,不過在半路上又被四太太的婢女請過去,只好跟著前往。

    待她走進內廳,就見常永瞻也在,手上抱著哭到不住抽噎的小饅頭,而四太太臉上則堆滿樂不可支的笑意。

    “快點進來!”四太太笑嘻嘻地招手。

    迎娣上前福了個身,這才落坐。

    “我已經挑了一個好日子,打算讓你們在那天圓房,這個圓房當然也要像辦喜事一樣,才能討個好采頭。”她決定辦幾桌酒席,好好地熱鬧熱鬧。

    她半垂眼瞼,不置可否。

    四太太當她是害羞,並沒有太在意。“十天的準備應該夠了,還得派個人去通知親家一聲……”

    “娘……”常永瞻打斷母親的自說自話。他見迎娣對圓房一事沒有反應,想到她稍早所說的話,肯定還沒放棄那個荒唐的念頭。

    他不懂她為何堅持求去,一個棄婦會遭到多少人的白眼以及閒言閒語,一個棄婦會遭到多少人的白眼以及閒言閒語,這些難道她都不曉得嗎?

    對於離家三年才回來,以及玉蓮和小饅頭的事,他也都當面道歉,更想要補償,這樣還不夠嗎?就算把她當做妹妹看待,兩人名分上還是夫妻,依舊坐穩正室的位置,她還想要什麼?

    “這回不管你說什麼,娘都不會答應,已經三年了,你們早就該圓房,不能再拖下去……”四太太板起臉斥道。

    “娘,先讓我問過阿娣。”常永瞻低吼一聲。

    四太太嚇了一跳,不禁瞪了下兒子,還以為他的性子比以前穩重,怎知還是這麼沈不住氣。“還需要問什麼?媳婦當然是千百個願意了,她可是等了整整三年,就是為了要和你圓房。”

    聽婆母這麼說,迎娣冷不防地站起身,滿眼歉意地看著四太太,口氣多了幾分堅決。“還請婆母原諒,媳婦不願意。”

    她愣了愣。“你不願意什麼?”

    “媳婦不願意與相公圓房。”迎娣頭一次在公婆面前表達內心的想法。

    常永瞻臉色黑了一半。“你就這麼希望我休了你?”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休了?永瞻,你為何要休了她?像她這樣可以旺夫益子的媳婦上哪兒找?”四太太著實慌了。

    又是這四個字!迎娣不禁感到諷刺和可笑,自己做得再多再好,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卻還是比不上旺夫益子的命格。

    “是媳婦主動求去,不能怪相公。”她苦澀地說。

    四太太嘴巴一開一合。“為、為什麼?”

    “請婆母允許媳婦返回娘家。”事到如今,迎娣留在常家已經失去意義。

    “你心中到底有何不滿?”常永瞻將哭鬧的兒子交給隨侍在側的虎子,要他先抱出去。“倒是說話啊!”

    “難道是因為小饅頭?這就是你不對了,再怎麼說他也是常家的骨肉,你就真的容不下他嗎?”四太太護孫心切,便怪起她來。

    迎娣心頭一陣酸澀。“不是這樣……”

    “小饅頭的生母也已經死了,你還在計較什麼?你的心眼真的就這麼小?”她罵得更難聽了。

    聞言,迎娣只是垂下眸光。“真的跟她無關。”

    “那麼是與我有關了?因為我說是被迫才娶你,因為我只當你是妹妹,所以你心裡在怨我、氣我?”常永瞻扣住她的手腕,臉上的表情彷佛在說“你根本是在無理取鬧”。

    四太太更加不悅了。“真的就像永瞻說的那樣嗎?不管是不是被迫,他都娶了你,你也已經是常家的媳婦兒,將來生了兒子,就是嫡長子,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原以為你長大了,自當明白事理,沒想到……”

    她一竿子就打翻了迎娣過去三年來的努力。

    “就像相公所說的,我心裡真的怨你、氣你,實在忍無可忍,因此才會主動求去……”沒人體會她的心情,迎娣索性就將錯就錯,點頭承認。“如此一來,相公便可以娶心儀的女子為妻。”

    常永瞻臉色不大好看。“你不是說喜歡我嗎?”

    “就因為如此,我才要離開。”要天天面對一個不在意自己,也不把她當做妻子看待的男人,那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

    他抽緊下顎,怒瞪著迎娣。

    迎娣低聲哀求。“還請相公成全!”

    “當初咱們可是給了三十兩聘金把你娶進門的……”四太太斤斤計較地說。

    “娘!”常永瞻低喝一聲,才讓母親閉嘴。

    迎娣咽下喉中的酸楚,這三年來,她做得再好,再怎麼努力,在婆母眼中,也比不上那三十兩銀子,她不禁替自己感到不值,儘管她早就知曉常家人的自私和勢利,此時心裡還是很受傷。

    “若婆母堅持把聘金要回去,請再給我一點時間,我絕對會想辦法還的。”她唇角微顫地說道。

    “阿娣,你別管我娘說什麼,我也不要你還聘金,只希望你能改變心意。”常永瞻真的不明白她到底要什麼。

    她搖了搖頭。“我不會改變心意的,除非……”相公懂得我想要的是什麼。迎娣在心裡默默加上一句。

    “除非什麼?”他粗聲地問。

    “相公是這麼聰明的人,若還是想不通,就請把休書給我。”她昂起下巴,決定與這個男人做個了斷。“明天一早我就回娘家,靜待相公的答覆。”

    常永瞻不說話,只是怒瞪著她。

    最後,迎娣朝四太太福了下身,退出內廳,一路上都沒有掉半滴眼淚,只是心痛到喘不過氣來。

    “二奶奶……”反倒是小鵑哭了。

    她回頭朝丫鬟笑了笑。“我沒事。”

    小鵑哽聲地說:“怎麼可能會沒事呢?”

    “這是我唯一能走的路……”迎娣這麼告訴自己。

    待她回到寢房,一個人呆坐在床沿,想著事情,直到天色都暗了,小鵲端了盤炒蓧面片和兩樣小菜進來,迎娣也沒有胃口。

    就這麼等到夜深人靜,迎娣才有了動作,卻是在打包細軟,她留下了屬於常家的東西,所以收拾起來真的廖廖無幾。

    到了第二天,她讓小鵑去拜託老僕常七雇了一輛馬車回來,因為她每個月都會回娘家一趟,所以跟馬車行也相當熟稔。

    小鵑紅著眼圈。“二奶奶真的要回娘家?”

    “嗯。”迎娣握著她的手。“謝謝你陪了我三年。”

    她多想跟去伺候,但也知道不可能。“二奶奶要多多保重……”

    迎娣用力點頭。“我會的。”

    就這樣,當常七把馬車雇來之後,迎娣已經換上最樸素的襖裙,身上也不見任何飾物,抱著簡單的細軟,踏出了角門。

    常七心想,二奶奶每個月回娘家探望家人,小鵑都會跟在身邊,可這回卻沒有,不禁覺得奇怪。“你怎麼沒陪著二奶奶?”

    “二奶奶不會再回來了……”小鵑嗚咽地說。

    他張大嘴巴,連忙看著坐上馬車的迎娣。“二奶奶,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不會再回來了?”該不會是見到二少爺帶了跟別的女人生的兒子回來,太過傷心,便打算回娘家吧?

    迎娣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淺淺一哂。“你們也要保重!”說著,又情不自禁地望了下角門,並未見到想見的人,更別說挽留,心頓時冷了。

    她也該死心了。

    就這樣,馬車上路了。

    “二少爺為何沒有出來阻止?”常七不禁扼腕,失去這麼好的主母,是他們這些奴才下人的損失。

    小鵑一臉忿忿然地說:“二少爺根本不明白二奶奶這三年來過得有多辛苦,不但在外頭有了小妾,連兒子都生了,有誰受得了?”

    “你說的沒錯!”常七不平地附和。

    待兩人轉身,就見常永瞻不知何時站在他們身後,皆嚇了一大跳,心想方才那麼批評,二少爺鐵定都聽見了,不禁有些心虛,不過想到二奶奶所受的委屈,又馬上鼓起勇氣,想要為她說幾句話。

    常七顧不得逾越身分,斗膽地問:“二少爺就這麼讓二奶奶走了?”

    “是她自己堅持要走的。”常永瞻又氣又悶,他該說的也都說了,實在想不出還能再做些什麼。

    “二少爺沒有表現出一點誠意,二奶奶當然要走了。”就連小鵑也忍不住開口指責他的不是。

    他橫睨了下眼前這個膽敢直言的丫鬟,不過小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被調去幹粗活,或者賣給別人。

    “這是二奶奶要還給二少爺的……”她將主子臨走之前,交付給自己的東西遞給常永瞻。“她說從此物歸原主。”

    常永瞻伸手接了過去,看得出是張信紙,他將它打開來看,只見上頭寫著自己再熟悉不過的三個字,還是出自他的筆跡。

    “這是……我想起來了,這是我寫給阿娣的……”那時和迎娣才剛成親沒幾天,在她的請求之下寫的。

    小鵑眼神多了明顯的不滿。“就因為是二少爺親筆寫的字,二奶奶一直把它當做寶貝,這三年來,只要看著這三個字,就像看到二少爺本人,那麼二少爺呢?可曾想過二奶奶?”

    看著手上寫著“常永瞻”三個字的信紙,常永瞻終於也憶起另外一張寫著“陳迎娣”的信紙,很久之前似乎還曾經看過,可是不知何時已經遺失了,他也沒當做一回事,心想丟了就丟了……

    他呐呐地問:“她一直收藏著?”這不過是自己隨手寫來的字,但迎娣卻將它當做寶貝看待。

    “二奶奶非常珍惜二少爺送給她的東西。”小鵑可是最清楚的人了。

    常永瞻突然想到什麼,從袖口內拿出一張信紙。“你知道這是誰的筆跡嗎?”

    聞言,小鵑探頭看了一眼。“這是二奶奶寫的,奴婢認得出來。”

    “可我記得她並不識字。”他半信半疑。

    小鵑說話帶著火氣。“二奶奶為了能看懂二少爺捎回來的家書,便請大奶奶教她讀書識字,還經常熬夜練習,如今就連四太太都把帳交給她管,誰知二少爺根本就不在乎二奶奶,也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甚至擺在心裡,這張信紙上頭寫的每個字,都代表著二奶奶有多思念二少爺^”

    聽了丫鬟的話,再看一眼信紙上滿滿的“常永瞻”三個字,他漸漸開始明白為何迎娣執意要回娘家了。

    因為他不明白她的真心,他終究辜負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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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0:20


    梧桐村

    天色已經暗了,馬車來到位在平遙縣境內的一個小村子,這裡也是迎娣最熟悉的地方,她最愛的家人就住在這兒。

    “送到這兒就好……”迎娣付了車資,跟車夫道了謝。

    見馬車掉頭走了,她才緩緩走向娘家的方向,心想待會兒娘若是問起,該如何回答。

    她走到家門口,見大門敞開,因為屋裡也沒有東西好偷,所以村子裡的人家大多夜不閉戶。

    待迎娣穿過院子,循著說話聲,走向其中一間窯洞,裡頭點著燭火,邱氏煮了貓耳朵,還在裡頭加了青菜和許多玉米粒,正盛給孩子們吃。

    已經六歲的鐵蛋第一個看到她。“大姊!大姊回來了!”

    邱氏一聽,馬上回頭,就見長女果然站在門口。“阿娣?怎麼回來了,也不出

    個聲?快點進來,坐了一天的馬車,一定餓壞了,快坐下來……”

    “大姊!”鐵柱、二娃和醜娃也全圍了過來。

    迎娣開心地抱住他們。

    “咦?小鵑呢?怎麼沒進來?”邱氏朝外頭張望,心想常家這個丫鬟一向都陪著女兒回娘家,便打算招呼她一塊兒來吃。

    迎娣搖了搖頭。“只有我一個人回來。”

    “只有你一個人回來?”她看了下女兒落寞的表情,心知有異,打算待會兒再好好地問。“好了,先吃點東西,待會兒再說。”

    她放下細軟,坐在土炕上,接過母親遞來的碗,上頭還冒著蒸氣,趕緊喝上一口湯,頓時連心都溫暖了。

    “大姊多吃一點!”十三歲的鐵柱個子長高很多,少年般的臉孔透著老成,也學會了察言觀色,心想大姊該不會是在婆家受了委屈,不過就算問了她也不會說,只能在心裡替她擔憂。

    “好!”她笑吟吟地說。

    二娃和醜娃也一臉笑嘻嘻的,很高興大姊回來看他們。

    填飽了肚子,邱氏要孩子們到隔壁房間玩,然後便拉著迎娣坐在土炕上。這個女兒雖然每個月都會回娘家來,但不管問她什麼,總是報喜不報憂,就算真的受了委屈,也只能認命。

    “出了什麼事?”她覺得女兒今天和往常不同,非問個清楚不可。

    迎娣看著滿臉關切的母親。“相公回來了。”

    “女婿回來了?真的嗎?”邱氏一臉驚喜。“這可是好事,你都盼了三年,總算可以圓房了。”

    聞言,迎娣搖了搖頭。“就因為相公回來了,我才終於想開。就算真有了夫妻名分,他也頂多當我是妹妹,即便他在外頭納了妾,也生下兒子,都不曾想過要先知會我一聲,更不在乎我心裡怎麼想……娘,我和他算是夫妻嗎?”

    邱氏不禁心疼地撫著女兒似哭似笑的面龐。“女婿他……又怎麼說?”

    “雖然他也說對不起我,但類似這樣的事情往後還是會再發生,因為他並不在意我的感受,就算占了正室的位置,心裡卻沒有我,一切都是枉然的……”迎娣深吸了口氣。“等了三年,已經夠了,我不想再癡癡地盼望他會有喜歡上我的一天,所以才會決定回娘家。”

    邱氏有些慌亂。“你的意思是都不回去了?”

    “我回來是為了等相公的休書,若娘不肯收留我,我真的無處可去。”就算沒有退路,迎娣也堅持要這麼做。

    “阿娣,你可要想清楚。”邱氏著急地說。

    迎娣澀澀地笑了。“當年之所以會答應嫁進常家,是為了要幫鐵蛋治病,今天主動求去,卻是為了我自己,我不會後悔。”

    “娘,讓大姊留下來吧!”鐵柱從外頭沖進來喊道。

    邱氏沒想到長子會躲在外頭偷聽。“鐵柱,你怎麼……”

    “就讓大姊留在家裡,我會努力工作,養活娘和大姊,還有弟弟妹妹們!”他拍著胸口,發下豪語。

    弟弟這番話讓迎娣有說不出的感動。“謝謝你,鐵柱,大姊也會幫你的。”

    鐵柱挺了挺還不夠結實的胸膛,大聲地回道:“與其看著大姊在婆家受盡委屈,還不如回家,相信爹若還在世,一定也會這麼說的。”

    “你爹確實會這麼說……”邱氏用袖口拭著濕潤的眼角,想到丈夫生前一直擔心嫁進大戶人家的女兒,身分相差太多,日子會不好過,還千叮嚀、萬交代,萬一真的不幸被趕出婆家,就算親戚再反對,說什麼也得把她留在身邊,可不能不管。

    “阿娣,你就安心住下來,以後的事慢慢再打算,就算咱們家再窮,也不至於會餓死,你什麼都不要擔心。”

    “娘……”迎娣撲進母親懷中,盡情地大哭一場。

    邱氏抱著女兒,也跟著哭。

    一旁的鐵柱暗暗發誓,一定要更努力,好成為家人的依靠。

    經過一個晚上,住在四合院裡的陳家親戚也都知曉迎娣搬回娘家的消息,總有一、兩個觀念傳統的長輩不贊同,認為常家既然沒有表明不要她這個媳婦,豈能說不回去就不回去?不過幸好還是有人深明大義,認為再怎麼窮,陳家的女兒也不能任人欺負,更不差一雙碗筷。

    相較于常家人的無情,面對自家人給予的溫情,令迎娣整個心窩都熱呼呼的。

    常家 廣和堂

    “……我只不過兩天不在,就發生這麼大的事,媳婦要搬回娘家住,你怎麼也不多勸勸呢?”常四爺剛從平遙縣的總號回來,便聽說了迎娣離開常家的事,不禁責備妻子沒有設法阻止。

    四太太抱著剛喂過奶的孫子,想到小饅頭總算不再那麼怕生,動不動就哭了,高興之餘,更是整天抱不離手。“我這個當婆母的勸也勸過了,她還是要走,難道要用繩子綁著她不成?”

    “去把二少爺請過來!”常四爺朝在身旁伺候的婢女說道。

    婢女立刻銜命去了。

    “你不要成天只顧著小饅頭,圓房的事怎麼辦?你不想抱嫡長孫了嗎?”常四爺抽著水煙壺問道。

    她撇了撇唇。“枉費咱們對她那麼好,她卻說不想跟永瞻圓房,堅持要回娘家,老爺,你說我聽了會不生氣嗎?要不是王半仙說她能旺夫益子,憑她又怎麼可能進得了常家大門?她要走就讓她走好了。”

    常四爺皺了下灰眉。“媳婦向來懂事,你有沒有問清楚是什麼原因?”

    “還不是怪永瞻在外頭有了別的女人,連兒子都生了,還要永瞻休了她,以為她是真的懂事了,想不到心眼這麼小,人都已經死了,到底是在吃哪門子的醋?”

    四太太忍不住發起牢騷。“不如請王半仙再幫咱們找一個能旺夫益子的好媳婦,肯定會比這個還要好。”

    常四爺一臉沒好氣。“你以為娶媳婦跟買東西一樣,不喜歡就換一個?別人可是會在背後笑話的。”

    四太太不滿地問:“那咱們能怎麼辦?”

    “待會兒永瞻來了,我來問問他。”常四爺吐了口白煙說。

    過了片刻,常永瞻來到內廳,向父母見了禮,小饅頭一看到爹,馬上伸出兩隻小手,咿咿呀呀地要他抱。

    “奶奶抱就好……”四太太又親又哄地說。

    常永瞻並沒有去抱兒子,而是鎖著眉頭,在圈椅上坐下。

    “媳婦是你的,你打算怎麼辦?”常四爺歎了口氣。“她嫁進常家這三年來也沒犯錯,可不能說休就休。”

    他立刻反駁。“我沒說要休了她!”

    “要你休了她,這話可是她親口說的,也就表示她根本不稀罕當咱們常家的媳婦兒了,那還客氣什麼?”四太太語帶尖銳,如今有了庶孫,以後要幾個就有幾個,兒子又一切平安順遂,若是肯待在總號裡頭當個副管帳更好,也不用再牽腸掛肚的,說不定這根本不是迎娣的功勞,而是常家祖先保佑。

    “這樣也好,咱們可以換一個有頭有臉的親家,永瞻也能娶一個真正知書達禮的千金閨秀,在那些結交的高官貴胄面前,也能抬得起頭來。”

    “阿娣又沒有犯錯,我不會休了她!”常永瞻不禁怒斥母親的說法。“當初是你們逼我娶,我也娶了,現在又要我休了她,這到底算什麼?”雖說婚姻大事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也不能任由擺佈。

    四太太哼了一聲。“我是擔心萬一她將來反對你納妾,又哪來的兒女成群、子孫滿堂?你爹和我可是盼著你來開枝散葉。”

    “娘不是口口聲聲說她能夠旺夫益子嗎?”他真是覺得荒謬至極。

    四太太被兒子一句話堵得啞口無言。

    直到這時,常四爺才放下水煙壺,端起茶碗,啜了一口。“她要是都住在娘家不回來,你打算怎麼辦?”

    常永瞻曲起指節,輕敲著扶手,沈吟了下才開口。“我會想辦法說服阿娣,要她跟我回來,這件事爹娘就別管了。”

    “娘怎麼能不管呢?”她的面子會掛不住啊。

    常永瞻霍地站起身來,火氣也跟著上來了。“我要娘別管,娘就不要管!”說完,便沈著臉拂袖離去。

    昨天迎娣離開之後,常永瞻也思索良久,想到她對自己如此用心用情,他確實辜負了這份感情,以致她寧可當個棄婦,也不想再繼續維持這段婚姻,那麼想要說服妻子回來,就得有所回應。

    “我真的只把她當做妹妹嗎?”常永瞻捫心自問。

    其實他並不討厭迎娣,可是說到男女之間的感情,兩人相處時間太過短暫,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常永瞻自認不是個會輕易動心動情的男人,憑藉著家世和外表,又有哪一戶人家不想把閨女嫁給他,而女人見了他,就像是蜜蜂看到蜜一樣全都黏上來,太過垂手可得,也就不擺在眼裡。

    如今他名正言順的妻子卻主動求去,還搬回娘家住,這可是自己想都沒想過的事,常永瞻起初感到憤怒,原本打算圓房之後,就馬上帶著妻兒啟程回京城,現在計畫都被破壞,得要延遲出發。

    可是冷靜下來之後又想,他要是真的覺得不滿意,大可順勢把人休了,反正當初也是娶得不情不願,可是看著迎娣親筆寫的那張信紙,上頭每一撇、一捺、一橫、一豎,都是對自己滿滿的情意,常永瞻無法否認有了一絲動搖。

    真要休妻,也不過是找一個藉口,可這真是他想要的嗎?

    他頭一回感到迷惘。

    過了兩天,常永瞻命下人準備好馬車,打算親自走一趟陳家,心想迎娣應該冷靜下來,兩人可以好好談一談了。

    於是這天下午,虎子便駕著馬車載著主子來到平遙縣,當晚先在城內的常家別莊過夜,翌日一早再啟程前往梧桐村。

    常永瞻一路看著在田裡耕作的百姓,不是種植玉米,便是高粱、小麥,每個人都很辛勤地工作。

    馬車駛進村子,放眼望去,還是一樣的場景。

    “咦?那不是二奶奶嗎?”虎子突然指著前面說道,他自認很會認人,不會看錯。

    順著他的手指,常永瞻望了過去,只見對方穿著粗布衣裙,頭上還用塊布包覆著,手上挽了一隻食籃,身邊還跟著幾個蹦蹦跳跳的孩子,正迎面走來,看了半天,果然是她沒錯。

    待馬車駛近,就見迎娣圓臉上漾著燦爛笑容,黑白分明的雙眼在陽光下也閃爍著光芒,不時跟身邊的幾個孩子交談,唇畔逸出一串開朗的笑聲,這跟在家裡見到的端莊拘謹模樣完全不同,不再是個笑不露齒、立不搖裙的大戶人家媳婦,活脫脫就像個尋常十六歲的小姑娘。

    常永瞻不禁怔然,心想這副模樣不就是原本的她嗎?其實迎娣跟三年前一樣,並沒有變,只是因為待在常家,不得不偽裝自己。

    “……停!”

    於是虎子連忙拉扯了下韁繩,遵照主子的命令將馬車停在原地。

    待他從馬車上下來,覷見迎娣也停下腳步,一見到他,原本盈滿在她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常永瞻頓時有些不快,難道她就這麼不想見到自己嗎?

    迎娣見他親自跑一趟梧桐村,心想該不會真的送休書來了?這個念頭讓迎娣的心臟不由得緊縮了下,雖然是她主動求去,但還是會傷心,因為這個男人終究無法給自己想要的東西。

    她遲疑了下,還是上前兩步。“你來了。”

    “大姊,他是誰?”二娃仰起好奇的臉蛋問。

    迎娣有些語塞。“這位是……”他若是拿休書來的,還算是她的相公嗎?

    “我是你們的大姊夫。”聽眼前的小丫頭稱呼迎綈一聲大姊,應該就是她的妹妹了,雖然三年前曾經依照習俗陪迎娣回門過,但是沒待太久便離去了,常永瞻對小姨子根本沒有半點印象。

    一旁的二娃馬上抱住迎娣。“你是要來帶大姊走的嗎?”

    最小的醜娃和鐵蛋也立刻伸手抱住最喜歡的姊姊。“不要把大姊帶走!”

    常永瞻試著跟幾個孩子解釋。“你們的大姊已經嫁給我了……”

    “可是你欺負我大姊,就是壞人!”二娃聽到嬸母她們偷偷在私底下說大姊是被婆家的人欺負,才會搬回來住,所以絕對不能讓大姊被帶回去。

    醜娃和鐵蛋同仇敵愾。“壞人!”

    “不許無禮!”迎娣輕斥。

    三雙眼睛還是瞪著常永瞻看。

    迎娣一臉歉然。“他們還小,什麼都不懂,請你見諒。”

    看著還很年幼的小舅子和小姨子,腳上穿著粗麻做的草鞋,衣服上還有幾處補丁,身為陳家的女婿,卻什麼忙也沒幫,連常永瞻自己也覺得說不過去。

    “我想跟你談一談。”就因為這樁親事不是他心甘情願的,所以根本不在意岳家的情況,直到這時,才不得不反省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

    她牽動唇角。“我正要送點心到田裡給我娘他們吃,不如相公先到家裡等,距離不遠,我很快就回去了。”

    “我跟你一塊兒去,也可以向岳母打聲招呼。”常永瞻並不是不懂禮數,只是三年前的他太過年少輕狂,又太目中無人,身為女婿該做的事,一項都沒做到。

    “好。”迎娣只好頷首。

    常永瞻回頭叮囑,要虎子在原地等候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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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0:43


    就這樣,迎娣又帶著弟妹,以及常永瞻往前走了一段路,沒過多久,來到一塊田,放眼望去,玉米已經長了約莫六寸高,一株株的頂端都冒出玉米穗,大家正忙著授粉,如此一來,玉米才會長得特別大,能賣個好價錢。

    “娘——大哥——”

    二娃他們站在田埂上,朝背對著他們的身影叫喚。

    很快地,常永瞻見到有人一路撥開玉米葉,從裡頭走出來,是個皮膚曬得有些黑的瘦高少年,一見到他們,便咧開嘴笑了笑,接著是位頭上包了塊布的中年婦人,兩人身上都沾滿了泥巴。

    “娘累了吧?”迎娣見到母親,連忙掏出絹帕幫她擦汗。

    邱氏瞥見長女身旁高大英挺的男子,覺得有幾分眼熟。

    “見過岳母!”常永瞻拱手見禮,證實了邱氏的想法。

    她先是愣了下,想著女婿和三年前回門時比起來,真是變了很多,她本能地婿……怎麼會到這兒來呢?會把鞋子弄髒的,阿娣,快請他去家裡坐。”

    鐵柱對他橫眉豎眼。“你來做什麼?”

    “不可以這麼跟人家說話!”邱氏輕斥。

    “無妨。”看來他很不受歡迎。

    迎娣將手上的提籃擺在地上,然後吩咐鐵柱。“我做了一些花卷和饅頭,你們跟三叔他們趁熱拿去吃……”然後又跟母親說了一聲,便向常永瞻點頭示意,要他跟著自己走。

    “岳母,那我先走一步。”常永瞻又拱手說道。

    看著大姊帶著那個姓常的男人——鐵柱可不會承認那是他的大姊夫,便把弟弟妹妹叫過來,要他們去保護大姊,免得被欺負了。

    於是二娃他們馬上追過去,各拉著迎娣的一隻手,瞪著常永瞻,不讓他接近。

    “你們別太失禮了!”迎娣朝弟弟妹妹們笑駡。

    他們異口同聲地回答。“我要保護大姊!”

    “你們真了不起!”她笑吟吟地說。

    三個孩子被大姊誇獎,都驕傲得不得了。

    於是,由二娃起頭,他們開始哼起自己改編的曲子。

    “家住山西平遙梧桐村,陳家莊上有家門……芹菜白菜白水蘿蔔菜,茄子黃瓜帶藕根,辣子韭菜帶蒜苔,還有好多玉米……轉了東街轉西街,我的玉米賣得快,今天賣得好價錢,高高興興回家轉……”

    他們哼著一遍又一遍,常永瞻也不禁受到感染,差點就跟著哼起來。

    常永瞻看著他們友愛的互動,可見手足之間的感情相當濃厚,再聽著迎娣發出的笑聲,那麼自然率真,不必顧慮身分,也不需要矜持,身為常家的媳婦,是不可能讓她這麼隨興自在,想到迎娣只是農家的女兒,卻要去適應大戶人家的生活,一定吃了很多苦頭,可他卻從來沒有在信上關心過一、兩句。

    再想到方才見到岳母,在岳父過世之後,一個婦道人家要下田幹活,還得帶大幾個孩子,迎娣想必十分擔心,而自己不只在外頭有了小妾,還生下庶子,甚至帶回家來,讓她在心灰意冷之餘,不得不主動求去,回到家人身邊。

    直到這一刻,常永瞻終於開始明白她所承受的委屈,而自己不但沒有體諒以及將心比心,還認為只要道一聲歉就夠了,難怪迎娣寧可主動求去,也不想與他圓房,成為一對真正的夫妻。

    和等在半路上的虎子會合之後,迎娣又帶著他往前走一段路,來到一座窯洞四合院,上頭利用天然土壁挖出許多孔,共有上下雨層,可以住上整個家族的人。院子裡正晾著衣服,更有幾隻雞在跑,還有坐在矮凳上打盹、負責看家的白髮老婦,看來其他人都到田裡幹活去了,四周相當寧靜。

    “那是伯婆……”迎娣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輕聲介紹。“往這邊走!”

    她將常永瞻帶進和二娃、醜娃起居的房間,就算三姊妹睡在一張土炕上,也不會嫌擠,接著又把竈上蒸好的饅頭分給弟弟妹妹,然後要他們出去玩。

    接著,迎娣便問眼前的男人。“相公要吃點什麼嗎?”

    “我不餓。”常永瞻打量了下簡陋的房間。“岳母還要下田幹活,沒有其它人可以幫忙嗎?”

    迎娣淡淡一笑。“祖先留下來的一分田,幾代下來都是用來種植玉米,每一房自然都得出人出力,爹走了之後,娘只好跟著鐵柱下田,不過收成之後所賣的價錢,大家分一分,也僅能溫飽。”

    他主動詢問:“我能幫什麼忙?”

    “相公的意思是……”她有些訝然。

    “身為陳家的女婿,多少總能幫上一點忙,你就儘管開口。”常永瞻想著要彌補這三年來對她的虧欠,就從岳家開始。

    “相公不是拿休書來給我的嗎?”迎娣疑惑地問。

    常永瞻臉色又是一沈。“我從來沒打算休了你。”

    “可是……”

    “當年的確是被爹娘逼著娶你進門,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真的很難把你看做女人,甚至產生一絲男女之情,只好當成妹妹,否則還真不知該如何相處,但我可以對天發誓,從來沒有討厭過你……”

    接著,他又正色地說:“這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聞言,迎娣心中不由得燃起一絲希望。

    或許真像常永瞻所說的,當年的她不過是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真的很難用看女人的眼光來對待,那麼現在呢?她已經十六歲,不再是個半大不小的孩子,相公是否會改變想法?

    “我看得出你很擔心娘家的人,如果能為他們做些什麼,好讓你安心地跟我回常家,但說無妨。”常永瞻沈吟了下。“若要的是金錢上的資助,我會想想看有什麼辦法可行。”

    迎娣用力搖頭。“我娘不會收的。”就算他們陳家再窮,也是有骨氣的,不能平白無故地接受常家的銀子。

    “那麼我能幫什麼忙?”他皺起眉頭問。

    她輕咬了下唇,有些猶豫,就怕這個請求太過強人所難。

    “我不希望鐵柱和鐵蛋將來長大跟我爹一樣辛苦,要天天下田幹活,最後積勞成疾,不到四十歲就走了,相公如果……”迎娣呐呐地說道。“呃,如果可以安排鐵柱到票號裡頭做事,我不敢要求太多,就算只是燒水、掃地的粗活也好,他從小頭腦靈活,力氣也很大,一定可以勝任的。”

    常永瞻倒是覺得可行。“我會跟總號的大帳房說,請他安插一個位置,若只是打雜的工作,應該不會有問題。”

    “多謝相公!”迎娣不禁喜極而泣。

    他很清楚常家有多少姻親巴望著有機會進到各地的票號裡頭做事,也常聽爹抱怨過那些人太貪心,而這次只不過是安插個打雜的位置,對常永瞻來說,是件舉手之勞的小事,卻可以讓她這麼高興,好像自己施予了多大的恩惠。

    “這點小事不算什麼。”今天這一趟,讓常永瞻見識到她愛護弟妹的一面,為何自己三年前沒有發現呢?

    不!其實是他故意忽視,因為當初是被迫迎娶,內心深處還是相當排斥這門親事,更是瞧不起她,心想就憑一個農家出身的小丫頭,能成為常家的媳婦,就該感謝老天爺,要不是王半仙說她是旺夫益子相,根本連想都別想,更不該奢求太多,常家人的傲慢和自大表露無遺,只是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迎娣有些過意不去。“希望不會讓相公為難,若真的不成,就不要勉強,我再另外想辦法。”

    “要是連這一點小事都幫不了,我就不叫常永瞻。”他的口氣很大,但自信的表情更添男性魅力。

    她露出羞怯靦腆的笑靨。“多謝相公!”

    常永瞻被這抹笑靨給怔了下,心頭好像被羽毛搔過,頓時有些癢癢的,很想伸手去抓。其實迎娣跟他見過的女子相比,既不美豔動人,也不算清麗脫俗,就像路邊的花兒,不需特別照料,便能自然地成長,有著屬於自己的魅力。他看著面前這張圓潤可人的臉龐,上頭點綴著兩片散發出自然色澤的小巧紅唇,突然很想伸手摸摸看是否真的很柔軟……

    而他也真的伸出手,撫過那兩片柔嫩的唇瓣。

    “相、相公?”迎娣滿臉通紅。

    他這才像是被滾水燙到似的,把手縮回去。

    自己究竟怎麼了?

    一直以為只當迎娣是妹妹,可對妹妹會有這種舉動嗎?

    此刻的他,真的只把她當做妹妹看待嗎?

    “……你方才說了什麼?”常永瞻清了下嗓子。

    迎娣臉上的紅暈尚未褪盡,連嗓音都有些羞窘。“我是說等我娘回來之後,會跟她提這件事,一切就有勞相公了。”相信母親也會贊成她這麼做的,這也是為了鐵柱的將來著想。

    “呃,好。”說完,常永瞻有些狼狽地往外走,兩人在名分上雖是夫妻,不過他從來沒有想過會對迎娣產生一絲欲望,顯然也被方才的反應嚇到了。

    待他走到大門外,便像是逃難似的,跳上停在外頭的馬車,連看都不敢看迎娣一眼。

    直到馬車漸行漸遠,迎娣還站在原地,用指腹輕觸著方才被他摸過的唇瓣,有些困惑,還有些羞澀,雖然不甚明白其中的意義,不過想到常永瞻方才盯著自己的眼神就像竈火那般灼熱,忍不住臉紅心跳。

    待她走進屋裡,二娃一見到她,便擔憂地問道:“大姊的臉紅紅的,是不是生病了?”

    她連忙把還擱在唇瓣上的右手拿開,欲蓋彌彰地回道:“大姊沒有生病,只是……覺得有點熱,臉才會紅紅的。”

    “不過壞人走了,真是太好了!”鐵蛋拍手叫好。

    迎娣失笑。“不許這麼說人家!”

    醜娃哼了哼。“他欺負大姊就是壞人!”

    “他沒有欺負我……”迎娣很難跟這麼小的孩子解釋大人的事,只好轉移話題。“好了,鐵蛋,拿兩個饅頭去給伯婆吃。”

    鐵蛋大聲地說:“是,大姊!”

    當天稍晚,太陽西下,邱氏帶著長子鐵柱跟著陳家其它親戚一起回到四合院來,迎娣馬上端了盆水讓他們把臉和手都洗乾淨。

    吃過剪刀面和燒餅,她才跟母親和弟弟提起這件事。

    邱氏一臉驚喜。“女婿他真的願意幫咱們?”其實她跟丈夫都希望兩個兒子將來能夠有其它出路,像是讀書識字,考個功名,或者做一些小生意,不要再靠種玉米維生,真是太辛苦了。

    “他是這麼說的。”迎娣頷首。

    可鐵柱並不領情。“我不要去!”

    “為什麼?”她疑惑地問。

    “因為常家待大姊不好,我才不想靠他們賞飯吃。”鐵柱很有志氣地說。

    她眼圈泛紅,伸手將個頭跟自己一樣高的大弟拉到身前。

    “這是兩回事,不能混為一談。爹娘辛辛苦苦把你扶養長大,無非是希望後半輩子能有個依靠,等再過幾年,你也該娶妻了,有了孩子,肩頭上的擔子更重,你也知道,咱們家種的玉米賣得再好,頂多是不會挨餓,卻存不了銀子……鐵柱,你可是家中長子,大家都要靠你,要想清楚才行。”

    “可我若是走了,就沒有人幫娘……”

    迎娣莞爾一笑。“還有我,你別小看大姊,大姊可是從小跟著爹下田,雖然力氣沒你大,不過懂得比你多。”

    “娘也希望我去嗎?”鐵柱問著母親。

    邱氏頷了下首。“如果你大姊夫願意安排你到票號裡頭做事,我當然希望你去,田裡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讓我想一想。”他從沒離開過家,有些害怕,也不大想接受常家的恩惠,但母親和大姊說的也沒錯。

    見鐵柱轉頭出去了,邱氏才看著坐在身邊的女兒。“還以為女婿是親自送休書來給你,假若他對你真有心,你也別太固執,還是跟他回常家去吧。”

    “現在還不成。”除了家裡的狀況讓她不放心,迎娣也想知道相公對自己的想法是否有可能會改變,他讓她苦等了三年,這回得輪到他等了。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她輕搖螓首。“我也不清楚。”

    “唉!”邱氏歎了口氣,明白這個女兒責任感重,即便嫁了人,還是處處為娘家著想,一旦決定的事,就很難更改。“娘還挺得住,用不著操心。”

    迎娣不說話,只是握著母親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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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1:06


    半個月後,常永瞻從位在平遙縣的總號回來,一回家便立刻來到父親的書房,將這幾天查帳的結果一一向他稟明。

    “……大帳房承認挪用了一部分的銀子,然後又在帳面上作假,不過我懷疑他只是替人頂罪。”若不是父親拜託,常永瞻根本不想管這件事,免得母親順勢要他留在山西,儘管這段日子可以把“大盛魁號”交給信任的手下,但也不能都不回去。

    “劉啟在總號擔任大帳房也將近二十年,我還是不敢相信他會背叛常家,如果就像你說的,那他究竟是替誰頂罪?”雖然三千兩的銀子動搖不了常家,但也是筆不小的數目,常四爺當然要追根究柢了。

    他沈吟了下。“爹和大伯父已經不大管事,這兩年都由大房的幾個堂兄負責,自然脫不了干係,問題是要有證據……”

    “我就說一定是大房搞的鬼,你們還不信,果然被我猜中了。”四太太抱著小饅頭進來,正好聽到父子倆的對話,悻悻然地說。

    “娘。”常永瞻起身見禮。

    四太太應了一聲,然後在圈椅上坐下,雖然身旁還跟著請來的奶娘,但她依舊堅持要自己抱著孫子。

    “大嫂老是一副她很會教養孩子的模樣,可是生出來的幾個兒子,又有哪一個是真的有出息?依我來看,她那個庶子都比嫡子更讓常家有面子。不過咱們永瞻還真能幹,一下子就從帳面上揪出有鬼。”

    “你可別在大嫂面前說這些話。”常四爺警告地說。

    她愈說愈是洋洋得意。“我自然不會當著大嫂的面說了,但是任誰都會這麼想,多虧了永瞻,否則不知會被私吞多少銀子。”

    常四爺吩咐兒子。“你大伯父那兒我會去說,目前就先暗中調查。”

    “是。”常永瞻回了一聲,然後看向小饅頭,父子倆已經有好幾天沒見面,於是他把兒子從母親手上接過來,放在地上。

    小饅頭好久沒有下地走路,露出不安的表情。

    “萬一跌倒摔傷怎麼辦?”當奶奶的可心疼了。

    常永瞻可不希望兒子被寵得一無是處。“老是抱著他,連路都走不穩,還是讓他自己來……”見小饅頭開始搖搖晃晃地到處走動,又好奇地東摸摸西摸摸,這才義落坐。“既然請了奶娘,就交給她來帶,娘別累著了。”

    “有孫子抱,娘一點都不累。”四太太看著小饅頭,愈看愈可愛。

    “媳婦的事你打算怎麼辦?”常四爺兩眼也盯著孫子,嘴巴詢問兒子。

    四太太立刻搶在兒子之前開口。“原以為她回娘家住個兩天就會乖乖回來了,沒想到半個月都過去了,還是不見人影,難不成要我這個婆母親自去求她嗎?她也不想想自己的出身,還擺什麼架子……”

    “這件事我會處理。”常永瞻不悅地打斷母親。

    她佯歎了口氣。“娘也知道不該逼你,但是大家都在問你們什麼時候才要圓房,娘都不知該怎麼回答了。”

    “就說阿娣回娘家探望母親,過一陣子就會回來。”他們夫妻何時圓房,與其他人何干?“如今岳父過世,岳母一個人要下田,還得帶孩子,她又是個孝順的女兒,會擔心也是應該的。”

    “她已經嫁進常家,就是常家的人,哪還管得了娘家的死活?”四太太口氣不滿地回道。

    常永瞻嘲弄地覷了下母親。“如果是舅舅他們有事來求娘,娘也不幫嗎?”

    “那……那不一樣。”她登時語塞。“永瞻,你是怎麼了?居然站在她那一邊,開始替她說話了?”

    他也漸漸察覺到自己內心的變化,無法忍受母親對迎娣有隻字片語的指責。

    “阿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不該站在她那一邊,替她說話嗎?別忘了她也是爹娘用三媒六聘娶來的媳婦,就該好好對待。”

    四太太頓時辭窮,無法反駁他的話。

    “我和阿娣之間的事,爹娘就別管了。”見小饅頭往門口走去,常永瞻跟著起身,朝父母拱手一揖。“我先下去了!”

    只見小饅頭扶著門框,踩在門檻上,但又不禁有些恐懼,便把小腳縮回去,他上前牽起兒子的手,跨過這一道關卡。

    “好,自己走!”他放開兒子的小手。

    小饅頭繼續搖搖晃晃地前進。

    雖然跟在兒子身後,常永瞻的心思卻不禁飄到此時人在梧桐村的迎娣身上,因為這幾天忙著對帳、抓內鬼,所以鐵柱的事尚未做好安排,他打算明後天再去一趟總號。

    原本以為心態上跟三年前沒什麼兩樣,卻沒想到三年後再次見面,會出現巨大的轉變。

    這還是生平頭一遭,常永瞻摸不清自己的心,如果真的不再當她是妹妹,而是一個女人,應該是件好事,就算兩人真要圓房,也不會顯得尷尬,可那天為何落荒而逃?他在害怕什麼?

    難不成……他是害怕動心?害怕真的喜歡上一個人?

    常永瞻不禁想到小饅頭的生母玉蓮,她是在旅途中遇到的孤女,差點遭到歹人輕薄,又因為無處可去,加上為了報恩,便自願留下來伺候,最後收她進房,他待她好,卻從未認真想過喜不喜歡。

    他不是個多情之人,甚至認為一個大男人不該把太多心思和時間浪費在情愛上頭,娶妻納妾也不過是為了傳宗接代,其實真是如此嗎?也許他只是害怕交出自己的心罷了。

    原來他是這般膽小怯懦,而且自私自利,一直以來只想到自己,不敢跟迎娣當面說清楚,面對內心真實的感情。

    “咿呀……”小饅頭發出不明的聲音。

    兒子的聲音把常永瞻的心思拉了回來,他順著小小指頭比的方向,看到過世兄長的女兒一個人在院子裡玩。“滿兒!”

    滿兒聽到叫聲,回過頭,見到是他,轉身就要走。

    “滿兒!”他又叫了一聲。“沒聽到二叔在叫你嗎?”

    她只好氣嘟嘟地走過來,像在生悶氣似的。

    “誰惹你生氣了?”

    聞言,滿兒眼眶倏地一紅。“二叔把二嬸氣回娘家,她不會再回來了,所以我討厭二叔……”

    常永瞻倒不知她跟迎娣的感情這麼要好。“你二嬸只是暫時搬回娘家去住,還是會回來的,不要擔心。”

    “是真的嗎?二叔沒有騙我?”她仰著頭問。

    他很肯定地說:“當然沒有騙你了!”

    滿兒這才破涕為笑。“那麼二叔趕快去接二嬸回來,不然娘連說話的伴都沒有,一個人好寂寞。”

    “你去跟你娘說,你二嬸再過一陣子就會回來,請她再等等。”原來迎娣和大嫂也如此親近,妯娌之間相處得融洽,在常家並不多見。

    “好。”她笑嘻嘻地說。

    這時,小饅頭拉扯著堂姊的袖子,想要吸引她的注意。

    “小饅頭想要你陪他玩。”常永瞻笑說。

    她搖頭。“不行,奶奶會生氣的。”

    “為什麼會生氣?”

    滿兒還記得上次的教訓,小小的心靈受到很大的傷害。“她會以為我欺負小饅頭,一定又會罵我,所以我不能陪他玩。”

    “要是奶奶問起了,就說是我答應的。”他輕拍了下侄女的頭。“二叔相信你不會欺負弟弟的。”

    “我當然不會欺負弟弟!”話才說著,滿兒便牽起小饅頭,要向奶奶證明自己的清白。“姊姊陪你玩,不會打你……”

    常永瞻回頭覷了眼跟在他們後頭的奶娘,要她好好看著兩個孩子,心思又不由自主地飄到迎娣身上。

    身為常家人,他早就習慣人前是一套、人後又是一套的嘴臉,就連親兄弟之間也不見得能夠信任,更別說誰對誰是真心無私,可是他在迎娣身上看到了最單純的感情,以及對家人最純粹地付出。

    他多希望一輩子都能看到迎娣臉上錠放出真心的笑靨,而且只對自己笑……這種獨佔欲可是從未有過,讓常永瞻不禁怔住了,心底好像有某種感情在不知不覺地滋長。

    這天,接近中午,迎娣蒸好了一籠饅頭,正打算送去田裡給大家吃,就聽見外頭傳來伯婆的叫聲。

    “阿娣!阿娣!”

    她以為出了什麼事,急忙跑出去。“伯婆怎麼了?”

    “你快過來!”滿頭銀髮的伯婆有著重聽的老毛病,她朝迎娣招了招手。“我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

    只見院子裡站了位約莫十八、九歲的年輕男子,身形修長,外表斯文,像個讀書人,一看便知出身良好,不過迎娣從來沒見過。

    年輕男子身旁的家僕開口介紹道:“這位是咱們王家的六少爺。”

    “王家?”她怔了怔,心想該不會是那個王家?

    家僕又續道:“就是位在南郊的王家。”

    果然沒錯。“請問有事嗎?”

    只要提到王家,住在梧桐村的村民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們不只是村裡最有錢的大戶人家,還擁有好幾座煤礦山,幾代以來都是靠開採煤炭致富,私底下大家都稱呼那座宅子叫做王家大院。

    不過最讓大家津津樂道的還是王家的詛咒,聽說王老爺夫婦生前所生的幾個兒子,個個都活不過三十歲,不是意外身亡,就是染上怪病,媳婦一個個年紀輕輕的就當上寡婦,幸好還留下子嗣,才能延續王家的香火,村民們私下都在議論紛紛,有人說是祖墳風水不好,也有人認為是王家人做事太過苛刻、死愛錢,才會有這種報應,不過真正的原因沒人知道。

    王有衡見她氣質與一般農婦不同,拱手請教。“敢問可是常家四房二奶奶?”

    “正是。”她看著眼前的王家六少爺,想起十二歲那年,王家的四少爺橫死在外地,當棺木一路運回山西,聽長輩們說起當時場面非常淒涼,畢竟連續死了好幾個男丁,詛咒之說更是甚囂塵上。

    而後來王家知道她有旺夫益子命格之後,還曾到家裡來提過親。

    王有衡謙恭有禮地說:“家祖母聽說二奶奶最近回娘家來住,有一事相求,若是方便的話,能否隨某返家一趟?”

    “這……”迎娣為難地看著他。

    “某知道這個要求過於唐突,但家祖母身子欠安,不便外出,不得不煩勞二奶奶走這一趟。”王有衡用飽含歉意的口氣說道。

    伯婆在一旁看著,不禁開口問道:“阿娣,他是誰?”

    “他是王家大院的六少爺……”她附在伯婆耳邊,大聲地說明對方的身分,直到老人家聽得分明。

    “六少爺找我家阿娣做什麼?”伯婆也大著嗓門問道。

    於是,王有衡道出今天的來意。“因為家兄再過不久即將娶妻,這樁親事之前就訂下,誰知新娘子的八字與家兄不合,可又不得毀婚,婚期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於是家祖母請教了幾位算命先生,都說只要請來一位天生旺夫益子相的女子親手縫製嫁衣,再請新娘子在成親當天穿上,就能沾一沾福氣,將來也可以讓丈夫事業有成,多子多孫。”

    她苦笑了下。“原來是這麼回事……”想不到自己的命格還有這種用處。“那麼六少爺口中的兄長,指的是五少爺?”

    “是,由於上頭幾位兄長只剩下五哥尚在人世,家祖母也就特別重視,希望用這樁婚事來沖喜,說不定王家從此就能平平安安,家祖母以前就知道二奶奶是天生旺夫益子相,這幾天正在煩惱著,不知該如何跟常家開口,恰巧得知二奶奶搬回娘家來住,才會命某前來……”他拱手一揖,可說是誠意十足。“待嫁衣縫製完成,家祖母也允諾會以二十兩銀子做為答謝。”

    二十兩?迎娣心頭馬上動搖了,這筆銀子對王家來說只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可以幫助家裡。

    “若真有用,我自然願意幫忙。”只不過是縫件嫁衣,加上她跟著大嫂學了三年的刺繡,應該難不倒她,迎娣也就毫不考慮地答應了。

    王有衡又驚又喜。“轎子就在大門外頭,還請隨某回去。”

    “請再等一下……”迎娣又大聲轉述一遍王有衡的來意給伯婆聽。“我這就跟六少爺走一趟,辦完事就回來了。”

    伯婆點著銀白的腦袋。“好、好,你要早點回來……”

    接著,她又把弟弟妹妹叫到跟前,要二娃把蒸好的饅頭送去田裡,並告訴母親要去王家大院的事。

    等迎娣都交代完了,她便對王有衡道:“咱們可以走了。”

    兩人一塊兒走出大門,王有衡掀起轎簾。“請!”

    待迎娣坐進轎中,只聽見外頭喊了一聲“起轎”,轎身左右晃動幾下,轎夫便舉步往王家大院的方向走了。

    她想到只要有了這二十兩銀子,就可以抓藥給母親吃了,她也是直到最近才無意間發現母親有頭痛的毛病,卻不敢在子女面前表現出來,總是拚命忍耐,既然有這個機緣,當然不能錯過。

    沒過多久,轎子便進了位在梧桐村南郊的王家大院。

    待轎子停下來,王有衡又掀起轎簾,請她下來。

    “往這邊走!”他比了個請的手勢。

    迎娣抬頭看了一眼這座建築考究的大宅院,氣勢上不輸給常家莊園,可是明明已經五月了,又是在大白天,卻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寒意,不禁聯想到王家的詛咒,心裡忍不住毛毛的。

    “家祖母正在花廳等候。”王有衡回頭說道。

    她頷了下首,跟在對方後頭。

    是不是她多心了?迎娣張望四周,總覺得整座宅院予人陰森森的感覺,一路上見到的奴僕皆臉色蒼白,完全不像個活人。

    “一定是我想太多了……”她不得不安慰自己。

    待他們穿過曲廊,終於到達內院的花廳。

    “請進!”王有衡溫文地說。

    於是,迎娣走進花廳,一眼就瞥見主位上坐了位年約六旬、滿身貴氣的老太太,她額上戴著遮眉勒,身穿花青色襖裙,兩旁還站了好幾名丫鬟、婢女,個個也是面無表情的,迎娣心頭頓時有些不安。

    王有衡上前稟明。“祖母,這位便是常家四房二奶奶……”

    “你終於來了!”老太太立刻從圈椅上起來,沖上去抓住她的手,指甲都嵌進迎娣的皮膚裡,像是怕她跑掉似的,兩眼更是綻放出異樣的光芒。“我等你等了好久,終於等到了……”

    迎娣不禁蹙起眉心。“好疼……”

    “祖母別嚇著人家。”王有衡出聲提醒。

    老太太這才驚醒過來,趕忙鬆開雙手,乾笑一聲。“我真是太高興了,才會一時忘形,還請不要見怪。”

    “您客氣了。”迎娣揉著被抓痛的皮膚。

    “請坐!”待她坐回位子上,老太太便板起臉孔對王有衡道:“你先下去。”

    身為庶孫,他只能遵從祖母的命令。“是。”

    當老太太再次看向迎娣,又露出笑臉,表情轉換得很快。“只要想到孫子就要娶媳婦了,我這個做祖母的連作夢都會笑醒,就盼他們夫妻能多生幾個曾孫子,幫王家開枝散葉。”

    迎娣能夠理解她的心情。“我方才都聽六少爺說了,若您不嫌棄的話,就由我來縫製嫁衣。”

    “你答應了?真是太好了,我還怕你曾拒絕王家的提親,會不答應呢,這下總算可以安心了……”老太太不禁眼眶含淚。“我那未來的孫媳婦兒身材跟你差不多,今天正好請了布莊的師傅過來,這就叫她幫你量一下尺寸……”說著,便要婢女去把人請過來。

    很快地,布莊的師傅被人請到花廳,是位四十多歲的婦人,神情有些緊張,要不是看在銀子的分上,她也不想踏進這座王家大院。

    女師傅熟練地量好尺寸,便說要趕著回去裁布,開口告辭了。

    待人一走,老太太滿是皺紋的臉上堆滿笑意,可終於了卻一樁心事。“明天就會把裁好的布送到府上,希望能趕在兩個月之內完成。”

    “我會儘快做好。”迎娣心想連夜趕工,應該不成問題。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5:29


    老太太又道了聲謝,接著又像是想到什麼。“對了!有件事還真不知該不該問。”

    “什麼事?”

    “我聽說你離開常家,打算搬回娘家長住……”老太太語帶刺探地問。“常家四房二少爺不是才剛回到祁縣,你怎麼會突然回娘家來,該不會是夫妻吵架了?”

    迎娣可沒想到連外人都知道這些細節。

    “咱們王家和常家都是晉商,有些事在私底下總是會傳來傳去,多少也聽到一些風聲……”見迎娣垂眸不語,她又探了下口風。“像你這種可以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別人可是求都求不來,總不會是想休了你?”

    “相公並未休了我……”她尷尬地回道。

    老太太表情閃過一抹失望,旋即又巧妙地掩去。“沒有休了你就好,你可是等了他三年,怎能說休就休。”

    “我和相公只是……意見不合罷了。”迎娣憶起那天他的落荒而逃,心底不禁萌生一絲希望,若他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為何要倉促離開?大可當做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不是嗎?說不定他的想法已經改變了,不再當她是妹妹,而是個女人……

    想到這兒,她才恍然大悟,雖然是自己主動求去,態度上表現得很堅定,實際上心裡卻害怕常永瞻真的不要她,真的打算放棄這段婚姻,如果最後走到那步田地,她一定會後悔親手斬斷這段夫妻緣分。

    不過祖公並沒有這麼做,他們之間還是有希望的。

    她把手心按在胸口上,藉此撫平忐忑的心情。

    見迎娣神情不安,老太太以為她是在擔憂,便以過來人的經驗開口安撫。“男人在外頭經商,整整離開三年,兩人都見不到一面,就算是夫妻,想法一定會有所不同,做丈夫的應該體諒,做妻子的更應該包容才是。”

    迎娣受教地回道:“您說的是。”

    “若常家不懂得珍惜,那也是他們的損失……真是可憐的孩子,當初你要是嫁進咱們王家,那該有多好。”老太太不由得為她打抱不平。

    迎娣也不知該說什麼,便跟對方道了聲謝,打算告辭。“那我先回去了。”

    “我讓人送你一程。”老太太笑吟吟地起身。

    她福了個身,踏出花廳,人就站在大太陽底下,卻不覺得熱,一陣陣沁骨的陰氣從腳底竄起,令人只想快點離開這座王家大院。

    午時過後,常永瞻乘坐馬車,再次來到梧桐村。

    負責駕車的還是虎子,他握緊韁繩,讓馬車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往前走。

    在快接近陳家的時候,常永瞻注意到大門外頭停了頂轎子,一名年輕男子掀起轎簾,讓轎裡的人下來,赫然就是迎娣,兩人就站在大門口,肆無忌憚地有說有笑,讓他眉峰不由得緊攏,胸口有股不知名的酸味在翻滾。

    這個男人是誰?

    迎娣又是何時認識對方的?

    他們在聊些什麼?又在笑什麼?

    難道她忘了自己早已嫁人,應該謹守禮教和分寸嗎?

    待對方拱手告辭,和轎子一起離去,正好和馬車擦肩而過,常永瞻忍不住多看兩眼,好記住他的長相。

    迎娣是他的妻子,誰也不準覬覦!

    原本要走進大門的迎娣瞥見一輛馬車過來,待她認出駕車的人是誰,再往他身後一看,見常永瞻就坐在篷車內,便站在原地等候。

    虎子將馬車停下來,叫了一聲二奶奶。

    “你來了!”她朝從馬車上下來的常永瞻哂道。

    他口氣有些暴躁。“我不該來嗎?”

    見他臉色和口氣都不大好,迎娣愣了下。“相公怎麼了?”

    “剛剛那個男人是誰?我見你從轎子上下來,你們上哪兒去了?”常永瞻大聲質問,活像抓到妻戶與畀人通姦的丈夫,整個醋勁大發。

    迎娣定定地看著他,心想自己又沒做錯事,大可理直氣壯。

    “他是王家的六少爺,奉了祖母之命,前來請我幫忙,我便跟他走了一趟,直到方才又用轎子送我回來。”

    他聽了之後,口氣並沒有多大改善。“找你幫什麼忙?”

    “王家請我幫忙縫製一件嫁衣……”迎娣認為也沒有什麼不能說的。“只因為王家老太太知道我的命格能夠旺夫益子,若能穿上我親手縫製的嫁衣,說不定能讓未來的孫媳婦沾上一些福氣,所以六少爺才會親自來請我過府一趟。”

    常永瞻斜睨一眼。“就只有這樣?”

    “是。”她正色地說。

    他看得出迎娣沒有說謊,但還是很不高興。“你們方才在大門口有說有笑的,看在別人眼底,成何體統?”

    “我和六少爺清清白白的,不怕別人看到。”迎娣昂起下巴回道。

    “你還對他笑!”常永瞻指控。

    迎娣怒瞪著他。“我沒有!”

    “有!”

    “沒有!”她兩手叉在腰上,也吼回去。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有!”

    “我天生就長得笑臉迎人,這一點還請相公見諒!”迎娣把頭一甩,轉身走進大門,不想理踩他。

    “大姊回來了!”二娃他們跑過來圍著她。

    看見弟弟妹妹,她臉上盈滿笑意。“你們有沒有乖乖聽伯婆的話?”

    “有!”三個孩子大聲地回道。

    接著,迎娣又去跟正在喂雞的伯婆說一聲,讓她知道自己回來了。

    常永瞻跟在她後頭,一直在找機會開口,偏偏小舅子和小姨子纏著迎娣不放,讓他根本插不上口。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咬牙切齒地看著她。

    她斂起笑靨。“相公請說。”

    “只有我和你兩個人,到屋裡說話。”語畢,常永瞻就率先走進房裡,就不信她不跟進來。

    迎娣輕歎一聲,讓二娃他們在外頭玩,便也進房去了。

    “六少爺只是感謝我答應幫忙,讓他的兄長能夠順利完婚,我便回了一句不客氣,很高興能幫得上忙,也不過如此,何來的有說有笑?一定是相公看錯了。”為了解開誤會,她還是捺著性子解釋。

    常永瞻用眼神和口氣施壓。“總之以後不許再見他!”

    “我已經答應王家縫製嫁衣了,還是有可能會再見到這位六少爺,這不是我能決定的。”迎娣試著說之以理。

    常永瞻一臉沒好氣。“他們王家的事,為何非要找你幫忙不可?”

    “這也只能怪我的命格,不過若能幫上人家的忙,又有什麼不好?再說王家還答應付二十兩銀子當謝禮,這筆錢可以讓家裡的日子過好一點,況且娘最近身子不大好,也能抓藥來吃。”為了母親和弟弟妹妹,只要自己能做的,她就會拚命去做。

    這的確像是迎娣會做的事,為了家人,不在乎委屈,也不怕辛苦,常永瞻能夠理解,但感情上無法接受。

    “我不答應就是不答應!”他覺得胸口快炸開了,這種滋味還是頭一遭。

    迎娣脾氣再好,也快發火了。“為什麼?”

    “因為……因為……”常永瞻喉頭像有什麼梗住似的,礙於自尊和面子,就是說不出來。這要他怎麼開口?自己居然會如此在意,很想把迎娣藏在深宅大院中,不讓外頭的男人瞧見。

    迎娣執意要問個明白。“因為什麼?”

    “因為……”他一臉困窘。“因為我吃醋!”

    常永瞻從沒想過吃醋這種事竟然會發生在自己身上,原來他也跟普通男人一樣會感到嫉妒、吃味,方才還差點跳下馬車,朝那位王家的六少爺揮拳,要對方離迎娣遠一點,不準再接近她半步。

    他也是個普通男人,遇上感情的事,也會亂了方寸。

    “吃醋?”迎娣頓時忘記生氣,怔怔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你是我的妻子!是屬於我一個人的!”常永瞻不由得衝口而出。“我不許你跟別的男人說話,不許對著他們笑!”

    吼完,他這才醒悟到自己都說了些什麼,不禁俊臉通紅,尷尬與窘迫都不足以形容此刻的心情。

    迎娣沒想到有機會瞧見常永瞻又羞又窘的表情,想不到這個男人也會有手足無措的時候,圓潤的臉蛋也跟著染上一片紅霞,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就怕是會錯了意。“相公這是在吃王家六少爺的醋?”

    “沒錯!”常永瞻心想既然都說了,也就大方地承認。“除了我,不許你看別的男人或跟別的男人說話,甚至對他們笑。”

    迎娣收起笑臉,瞪著他看。“相公是在懷疑我?”

    “當然不是,我只是不相信那位王家六少爺,他看你的眼光不一樣。”他可以很肯定地說。

    她這才咬住下唇,忍著笑,心裡有著說不出的歡喜。

    “相公多心了!”迎娣自認不是個美人,出身也不好,最重要的是已經緣琢人婦,有哪個男人會看上自己。“只要相公一天不休了我,我便是常家的媳婦,從來沒有忘記過,何況……我只喜歡相公一個人。”

    常永瞻整個心都軟了,哪還顧得吃什麼醋,伸手便握住她的小手。“我以為你已經決定不喜歡我了?”

    “喜歡了三年,哪能說不喜歡就不喜歡……”她的臉更紅了,不過沒有掙開,而是由著他握著。“只是我不想勉強相公,若相公真有中意的對象,我也願意成全。”

    “你真傻!”其實她仍然是三年前那個為了討好自己,為他縫製新鞋,為他洗手做羹湯,就算是遭到冷眼對待,也毫不氣餒的小丫頭。

    想到迎娣為了他,努力扮演好常家媳婦的角色,還為了他,拚命學會讀書識字,癡癡等著他回來。

    他是被迎娣這份心意給感動了!

    就算有更門當戶對的物件,也比不上她對自己的心意。

    “我是個自私的男人,一直以來眼中只有自己,不希望有人礙我的事,擋我的路。當年被迫娶你,一個尚未及笄的小丫頭,便在心裡想著,能把你當做妹妹看待,就應該滿足了,別要求太多……”常永瞻很瞭解自己,只是不肯承認竟會是這般傲慢,甚至還有些瞧不起迎娣,不禁感到汗顏。

    “可是經過三年,你長大了,也懂事了,不只盡到常家媳婦的責任,做得還比我想像中的還要好,讓我開始迷惑,原以為你還會像以前一樣,跟在我後頭,期待我看你一眼、誇你一句,想不到卻是主動求去,這就像是一記當頭棒喝,也打醒了我的自以為是……”說到這裡,他用力喘了口氣。“阿娣,我不要求你現在就跟我回常家,只希望你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迎娣眼圈紅紅的。“好。”

    聽她答應得這麼快,也不懂得刁難,好乘機報復一下,常永瞻不禁咧開嘴角,笑她應該要更有心機才對,不過這麼一來,就不是他的阿娣了。

    “這次換我等你。”她等了三年,也該輪到自己回報。

    她以為沒機會聽到這些話,都快死心了。

    “……好。”迎娣吸了吸氣。

    常永瞻這才將她攬進懷中,緊緊地抱住嬌小柔軟的身子,這是他們成親以來,頭一回有如此親密的舉動,如此貼近彼此。

    “那……相公也答應讓我幫王家縫製嫁衣了?”偎在男性寬闊的胸膛上,縱然臉紅心跳,羞赧不已,但還是保有一絲理智,回到最現實的問題。

    常永瞻表情一僵,垂眸看著迎娣滿是期待的雙眼,最後咬牙同意。

    “……下回若又要上王家去,還是請他們派婢女接送,不須煩勞六少爺親自出馬。”常永瞻話中聽得出酸味。

    迎娣噗哧一笑。“是,相公,我會跟王家的人說的。”

    “你在笑我?”他眯起眼問。

    她掩口直笑。“沒有……”

    “真的沒有嗎?”常永瞻佯哼一聲。“讓我看看……”

    “真的沒有……”

    常永瞻要拿開她捂住紅唇的小手,迎娣自然不肯,拚命閃躲,就這麼吐出一聲驚呼,雙雙倒向靠牆的土炕。

    “阿娣……”他喉結上下滾動,因為動情,嗓音有些啞。

    被覆在男性身軀下方的迎娣不由得嬌顫一下,若不是當年自己還小,兩人早就圓房了,說不定還已經有了孩子,如今身子相叠,體熱與氣息相融,再不解人事,也明白代表著什麼。

    常永瞻俯下頭,吻住早已把手心移開的唇瓣,舌頭探進口腔,不時逗弄著迎娣的舌尖,惹得她身子跟著發熱。

    “相公……”小手攥著他的袖子,總覺得地點和時機不宜,但又無法抗拒。

    這副欲拒還迎的模樣,更加撩撥男人的情欲,常永瞻情不自禁地將手掌揉向她的胸口,也忘了這是什麼地方。

    就在欲火燃燒之際,天外飛來一顆鐵蛋,跳到他背上亂打。

    “不要欺負我大姊!”

    逸出一聲疼痛的悶哼,常永瞻像被人淋了桶冷水,整個人都清醒過來。

    迎娣一邊面紅耳熱地整理襖裙,一邊出聲救人。“鐵蛋,快點下來!”

    “他是壞人!”鐵蛋氣呼呼地說。

    常永瞻欲望全消,一臉哭笑不得地從土炕上爬坐起來,然後看著巴在自己背上的小舅子。“我不是在欺負你大姊……”

    “鐵蛋,他一定是肚子餓了……”醜娃將抓在手上已經咬了好幾口的玉米遞給他。“這個給你,不要再吃我大姊的嘴巴了!”

    小姨子天真的話語,讓常永瞻不禁哈哈大笑。

    “你們……”到底看多久了?迎娣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不過還是先將鐵蛋抱下來。“不準跟別人說!”

    醜娃和鐵蛋看著大姊。“為什麼?”

    “因為你們大姊會害羞。”常永瞻代為說明。

    “也不能跟我娘說你在吃我大姊的嘴巴?”醜娃歪著頭問他。

    迎娣很正經地交代。“絕對不能跟娘說。”

    這下,常永瞻有些不滿了。“咱們是夫妻,為什麼不能讓人知道?”

    她嗔瞪一眼。“就算是夫妻,也犯不著說給人家聽……醜娃、鐵蛋,剛剛的事不要告訴別人。”

    “什麼事不能告訴別人?”二娃走了進來,正好聽到這句。

    鐵蛋根本守不住秘密,第一個沖到二姊面前。“壞人在欺負大姊,可是大姊要我不準告訴別人……”

    “大姊夫肚子餓了,在吃大姊的嘴巴……”醜娃也跟著告狀。

    聽見“欺負”、“吃嘴巴”這些字眼,二娃當真以為大姊受了委屈,馬上要弟弟妹妹展開保護行動,不讓常永瞻接近半步。

    “他沒有欺負我……”迎娣連耳根子都紅了。

    二娃抓起竈上的鍋鏟,威嚇地嚷道,,“大姊不要怕!”

    “不要怕!”醜娃和鐵蛋也跟著叫道。

    常永瞻原本在笑,被迎娣又羞又惱地嗔瞪一眼後,只好清了下嗓子。“我可以對天發誓,絕對不會欺負你們大姊,只會對她好。”

    “就算肚子餓也不會吃大姊的嘴巴?”醜娃擔心地問。

    他憋著笑,用力點頭。

    “好吧。”二娃放下鍋鏟。“咱們就相信你一次。”

    聽著常永瞻很認真地回答他們的問題,迎娣願意相信他真的會說到做到,這次絕對會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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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5:51


    太陽下山,陳家的人都從田裡回來了。

    邱氏見到女婿來訪,有些局促地招呼他留下來吃飽再回去,鐵柱還是一樣不給好臉色看,但至少沒有開口趕人。

    而迎娣也將王家的請求告知母親,邱氏自然沒有反對,無論有無謝禮,既然能夠幫上人家的忙,都要盡力去做,還不忘叮囑女兒,女人一生只穿一次嫁衣,意義非凡,一定要用心縫製。

    常永瞻看著這些陳家人,明明家裡夠窮了,只能勉強溫飽,還不吝於去幫助別人,真是太善良了,相較之下,自己就顯得市儈多了。

    待眾人吃飽,他也沒有忘記今天前來的目的。

    “我已經都安排好了,吃住都沒有問題,工資也和其它夥計一樣,鐵柱若表現得好,常家絕不會虧待他……”常永瞻又特別做了說明。“這也是為了鐵柱著想,免得有特別待遇,容易遭人眼紅,對他使一些小手段,可是防不勝防。三天之後,我會前來接他,一個月可以回家一趟,總號距離家裡也近,岳母不用太過擔心。”

    “你真是考慮周到,有勞你了。”邱氏感激不盡地說。

    他用少見的謙卑口吻回道:“這是我這個女婿應該做的事,我這三年來都在外地,也不曾關心過岳父和岳母,還請你們原諒。”

    迎娣見他不但肯放下架子和姿態,還能說出這番話,就已經是很大的轉變,心中感到非常欣慰和感動。

    “你不要這麼說!”邱氏有些受寵若驚。“鐵柱,快點謝謝你大姊夫!”

    鐵柱聽了剛才那番話,也不禁對常永瞻改觀,但還是有些彆扭。“謝、謝謝。”

    “接下來還是要靠你自己努力了。”常永瞻也希望有機會提拔小舅子,將來成為自己的左右手。

    “我會的,大、大姊夫。”想到之前對他態度不好,但他還願意幫助自己,鐵柱脹紅著臉孔,叫了這聲大姊夫。

    在邱氏的道謝聲中,他才起身告辭。

    “天色已經這麼暗了,不如留下來住一晚,明天早上再回祁縣去吧。”迎娣一路送到大門口。

    常永瞻不想給岳母增添麻煩。“我暫時住在常家的別莊,離這兒不會太遠,三天后會再過來,還有記得我說的話……”

    “是,我會記得不要勞煩王家的六少爺,免得相公又吃醋了。”她用溫婉賢淑的口吻回道。

    他清了下嗓子。“你記得就好。”

    說完,常永瞻便上了馬車,虎子拉扯韁繩,驅車前進。

    第二天下午,布莊果然派人把裁好的布料送到陳家,連同針線一起,準備得相當周全,迎娣不敢耽擱,開始動手縫製嫁衣。

    就這樣,又過了兩天,常永瞻依照先前的約定,再次來到梧桐村,為的就是要帶鐵柱到總號,準備上工,另外又帶來了三斤的平遙牛肉,對陳家來說,這可是比米飯還要奢侈的食物。

    迎娣連忙分送給其它親戚,讓大家都有口福,陳家的長輩見常永瞻如此有心,也扭轉原本的壞印象。

    邱氏萬般不舍,但又不得不忍痛放手,這也是為了長子的將來,於是讓十三歲的鐵柱隨著女婿離開家門,也離開自己的身邊。

    而為了讓岳母能夠安心,常永瞻每隔三、四天就會來到陳家,將鐵柱工作的情況告訴她和迎娣,而鐵柱也真的很努力,比其它夥計起得還早,卻比他們晚睡,工作十分賣力。

    邱氏聽了相當欣慰,就算得要承受母子分離的痛苦也都值得了。

    六月初,天氣炎熱乾燥。

    申時時分,迎娣依舊坐在土炕上穿針引線,就聽到醜娃和鐵蛋在外頭嚷著“大姊夫來了”,如今他們已經不再叫他“壞人”,她不禁輕笑出聲,看來常永瞻的表現已經得到認同和肯定了。

    “阿娣!”隨著叫喚,高大身影已經跨進門來。

    她抬起螓首,盈盈一笑。“相公!”

    “我把大夫帶來了,你快去田裡把岳母請回來。”常永瞻催道。

    “大夫?”她愣了愣。

    常永瞻一面說著,一面同她往外走。“我想到之前聽你說過岳母的身子不好,等拿到王家的謝禮,就可以抓藥來吃,我想著有病還是要先給大夫看過比較妥當,免得耽誤病情,所以就把人帶來了……這位就是周大夫。”

    只見大門外頭,周大夫動作緩慢地從馬車上下來,雖然這段路程不算遠,但還是禁不起顛簸,一身的老骨頭都快散了。

    “有勞周大夫!”迎娣喜出望外地說。

    周大夫抹了下額頭的汗。“好說!”

    “相公,我這就去請娘回來,就麻煩你招呼周大夫……”話聲方落,她也顧不得會不會失禮,迫不及待地往田裡去了。

    醜娃和鐵蛋也跟在後頭跑。

    於是,常永瞻請周大夫到屋裡稍坐片刻,二娃見到大姊夫帶了客人來,趕緊奉茶,得知客人的身分後,她的腦筋也動得快,立刻去隔壁把年邁的伯婆拉過來,想到伯婆不只重聽,還有胸口疼痛的毛病,可以順便把個脈。

    “……咱們村子裡唯一的大夫就是見錢眼開,只要付不出診金來,就別想請他來看病,小病還可以,大病卻是怎麼也治不好,所以就算身子真的哪兒不舒服,也不想找他。”二娃氣悶地說。

    常永瞻點了點頭,有這種無良大夫,也難怪迎娣打算直接抓藥來吃就好。“周大夫現在正好在這兒,不如請他看一下,診金由我來付。”

    “謝謝大姊夫!”她開心地說。

    待周大夫幫伯婆把過了脈,馬上開了藥方子。“這種心氣厥痛的毛病是寒邪上犯、陰陽相爭,要慢慢調養,急不得,先服個三帖藥看看。”

    二娃接過藥方子。“多謝大夫!”

    過沒多久,迎娣已經帶回不明就裡的母親,好讓周大夫把脈,邱氏這才明白女兒早就看出自己有頭痛的毛病,也就接受她和女婿的這片孝心。

    “這是操煩太過,肝陽上升,起因於火,所以切記要放寬心,不要太過煩惱,否則用再好的藥材也是枉然……”周大夫不忘叮囑地說。“只要服個兩帖藥,頭痛的症狀應該就會慢慢減輕了。”

    邱氏頻頻道謝。“多謝大夫!”

    得知母親的病情不算嚴重,迎娣心頭的大石也才落下。

    不久之後,陳家的親戚從田裡回來,平時他們捨不得花錢看大夫,總是忍著病痛,索性輪流讓周大夫把脈,等全都看過一回,天都已經黑了。

    就這樣,常永瞻和周大夫在眾人熱情的挽留之下,決定住上一晚,陳家的人為了報答,更準備了比平日還要豐盛的麵食來招待。

    在笑聲中,賓主盡歡。

    直到夜深了,周大夫被請到伯婆他們的屋子裡去,而原本和迎娣一塊兒睡的二娃和醜娃也被母親帶走,好讓夫妻倆同寢。

    “可是……”迎娣沒想到母親會做這種安排,臉紅到快燒起來。

    邱氏拍了拍女兒的手背。“你們是夫妻,本來就該睡在一塊兒。”

    “娘!”見母親轉身出去,她更是不知所措。

    過了一會兒,常永瞻表情不大自在地進來了,並順手帶上門。

    “岳母要我……今晚睡在這兒。”他清了下嗓子說。

    迎娣坐在土炕上,一張圓臉紅通通的。“嗯。”

    見她面色緊張,常永瞻也不禁有些窘迫。“你別怕,我什麼都不會做的。”若她不想圓房,他當然不會勉強。

    “我不是怕……”迎娣一臉羞赧。“對於圓房之事,我已經事先請教過大嫂,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只是……”

    聽迎娣這麼說,常永瞻也就放心地挨著她坐下。“只是什麼?”

    “相公……真的喜歡我嗎?”她總想要聽這個男人親口說出來,生怕他只不過是被自己的努力和心意所感動而已。

    見她滿臉期待,但又唯恐再次受到傷害的忐忑表情,常永瞻知道全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就是因為從來不曾為他人設想過,也不在乎會不會傷了人,彼此之間才會缺乏信任。

    “在感情方面,我比不上你用心,也沒有你坦率,更不懂得愛人,尤其是在外頭這三年,根本不曾想過跟你之間的事,既不沈穩,也不成熟,又自恃甚高,並不是一個值得託付終身的男人,才會傷透你的心,讓你連常家四房二奶奶的頭銜也不稀罕,這全是我咎由自取。”

    他必須說些什麼,好讓迎娣能夠安心和信賴。“可是這段日子下來,我已經喜歡上和你相處的感覺,很輕鬆自在,不需要像在外頭談生意,得要爾虞我詐,也喜歡你對著我笑的樣子,心窩總是暖暖的,每回前腳才剛離開梧桐村,後腳就已經開始想念你了,也喜歡聽你的弟弟妹妹叫我一聲大姊夫,甚至想像著三十年後,咱們老了,頭髮都白了,又會是什麼樣的光景,這在以前根本不可能……”

    迎娣安靜地聽著,表情動容,最後一絲疑慮也消失了。

    “我不禁要問這是否就是喜歡,是否就是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感情,如果不是,那麼又是什麼?”常永瞻一向自認聰明過人,笨拙這兩個字絕不會用在他身上,但如今也不得不承認。

    她將螓首倚向常永瞻的肩頭。“有這些話就夠了……”

    不需要甜言蜜語,更不需要指天立誓,迎娣相信他是真心喜歡自己的。

    常永瞻不禁自嘲地說:“從小到大,我要什麼就有什麼,卻從來沒人教過我如何珍惜別人的付出和用心,現在學應該還來得及吧。”

    “當然來得及。”她用力頷首。

    他握住迎娣的手。“我學得很慢……”

    “只要肯學就好了。”迎娣回道。

    “那麼你呢?你究竟喜歡上我哪一點?”常永瞻不禁要反問,想到自己的傲慢和自私,實在不算是個良人。

    迎娣瞼蛋一紅。“當年我雖然才十三歲,可是每次聽到相公說不想依賴父母,也不打算靠祖先留下的家業,打算用自己的雙手闖出一片天,整個人就像在發光似的,就覺得好了不起,我想從那一刻起,就喜歡上相公了……”

    “我沒有讓你失望吧?”他不希望她覺得喜歡錯了人。

    她用力搖頭。“當然沒有,相公真的做到了。”

    兩人凝望著彼此的雙眼,看到了真心。

    直到常永瞻主動靠近,輕輕地吻上那兩片總是往上翹起的柔潤唇瓣,欲望不再只是欲望,還有著對未來的許諾。

    以吻封緘。

    “……你真的願意?”見她沒有拒絕,常永瞻將嘴巴移開半寸。

    迎娣笑得很溫柔。“咱們已經是夫妻了不是嗎?”

    “咱們當然是夫妻了。”他咧嘴笑著,就是這抹俊挺的笑容,在三年前偷走迎娣的芳心。“你永遠是我的娘子……”

    她也不扭捏,主動迎上前去,這回的吻也加深了。

    燭光搖曳,映照出兩顆靠向彼此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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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6:11


    在吻與吻之間,男性大掌輕輕褪下迎娣身上的襖裙,最後連貼身衣物也一併除去,見她滿臉通紅地踢掉繡花鞋,一鼓作氣地爬上炕,躲進被子裡頭,常永瞻不禁低笑幾聲,然後脫去自己的外衣,也跟著鑽進去。

    “哇……”迎娣感覺到有只大掌滑到大腿上,不禁發出羞窘的驚呼。

    常永瞻索性更不安分,讓她又羞又癢,直想躲開。

    等到玩鬧夠了,他才又回到方才的吻上,舌頭纏上羞澀的香舌,惹得迎娣差點無法呼吸,也忘了要換氣。

    他的身軀覆上她的,磨蹭著、擠壓著,尋找著最契合的一點。

    ……

    外頭的夜色更深了,四合院內一片寂靜。

    待迎娣枕在夫婿的手臂上,原本有些困倦想睡,冷不防地想到公婆對今晚發生的事可能有的反應,睡意頓時跑了一半。

    “相公……公爹和婆母要是知道咱們已經圓房,會不會不高興?”迎娣可不希望惹公婆不高興。

    “咱們既然是夫妻,圓房也是天經地義的事,為何會不高興?”常永瞻閉著眼皮,胸膛徐緩地起伏。

    “因為他們相當在意圓房的日子,總是說要挑個好時辰,才能討個吉利。”如果沒有照做,萬一將來出事,一定會怪到她身上。

    常永瞻低嗤一聲。“那些不過是迷信,你不必理會,他們若真的生氣,就把責任全推給我,說是我決定的。”

    “是。”迎娣感受到他的心意。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天生旺夫益子相的命格,但是很高興娶到的是你。”雖然曾經怨過王半仙,只因為他的一句話,就這麼決定了自己的婚姻大事,可如今卻要感謝他,才能娶到像迎娣這般樸實善良又孝順的好媳婦,比起堂嫂們的心機和貪婪,自己可比堂哥他們幸運多了。

    迎娣兩眼先是瞠圓,像是很驚訝能夠親耳聽他說出這番話,接著笑彎眼角。

    “若哪一天相公想要納妾,我不肯答應時,還能這麼想就好。”

    聞言,常永瞻迸出幾聲低笑。“那你就多幫我生幾個兒子,讓爹娘無話可說,他們就不會逼我納妾了。”

    她羞紅了臉。“這也得看送子娘娘肯不肯了。”

    “岳母都能生五個,你一定也能。”他咧嘴笑說。

    “我會努力的。”迎娣滿臉羞意。

    這個男人已經開始在意她的感受,她很高興。

    常永瞻沈吟一下。“王家的嫁衣何時能做好?”

    “大約再過半個月左右,二十日當天早上,王家便會派人來取。”她扳著自己的手指,算了下日子。

    他將自己的打算說給迎娣聽。“那麼等你得空,咱們再一起回去稟明爹娘,讓他們知曉圓房的事。”

    迎娣心想這也是應該的。“是,相公。”

    “一切有我在。”母親若想要刁難,得先經過他這一關。

    她知道自己已經擁有一座靠山。

    就算以後回到常家,也不必再擔驚受怕,因為有人會護著自己,更會站在她這一邊。

    天亮了。

    夫妻倆因為睡得太沈,還是醜娃和鐵蛋跑來敲門,吵著要進來,他們才匆忙起身穿衣,迎娣下床之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床被,不希望讓人知道圓房的事,更怕被弟弟妹妹看到不該看到的東西。

    不過當迎娣覷見長輩們朝她露出曖昧的眼光和笑容,恐怕早就猜到了,讓她的臉紅到快滴出血來。

    “女婿待你好嗎?”邱氏擔心地將女兒拉到一旁。

    迎娣又羞又窘。“娘別問了……”

    “好,娘不問就是了。”邱氏笑道。

    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迎娣還是希望讓母親安心。“相公對我很好。”

    邱氏也看得出女婿這段日子的轉變,不再像三年前陪女兒回門,總是心不在焉,而且擺出一副眼高於頂的姿態,經過三年的磨練,人真的成熟了,再加上這段時日的相處,確實改變很大,不禁感到欣慰。

    “那就好,若女婿開口要你跟他一起回常家去,就別再那麼固執了。”

    “我知道了,娘。”如今大弟鐵柱在“萬順昌號”裡當差,表現得好,工資自然會調升,而娘頭痛的毛病,只要遵照周大夫所說,放寬心,再配合湯藥,相信就能獲得改善,加上王家答應給的謝禮二十兩,她能為家裡做的事都做了,也該好好考慮何時回常家去。

    就在這時,常永瞻已經過來向邱氏辭行。“岳母,我帶周大夫先回去了,過幾天再來看您,您多保重身子。”

    “路上要小心!”邱氏送他們到大門外頭。

    常永瞻深深地看了迎娣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這才上了馬車。

    二娃帶著弟弟妹妹在後頭追著,還不斷地向他揮手道別。

    迎娣目送馬車漸漸走遠,經過了昨晚,她正式成為一個女人,無論身心,似乎都和過去有著一丁點不同。

    對於兩人是否可以走得下去,迎娣比三年前更具信心,現在就等時機到來,親口告訴相公,自己願意隨他返回常家。

    祁縣

    直到六月中旬,常永瞻才不得不從別莊返回常家一趟。

    “……娘聽說你三天兩頭就往陳家跑,是不是你那媳婦還不肯答應回來?”四太太看著用手掰了一小塊甘餅給小饅頭咬的兒子。“她要是真不打算回來就算了,大不了休書寫一寫,派個人送去給她。”

    他幫坐在大腿上的兒子擦了擦嘴。“她沒有說不回來。”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難道就這麼跟她耗下去?”她沒想到平日溫順聽話的媳婦,脾氣會這麼拗。

    常永瞻抬頭瞥了母親一眼。“阿娣等了我三年,這回說什麼都要等到她心甘情願跟我回來為止。”

    “可是……”不給一點教訓,她這個當婆母的豈不是太沒面子?

    “對了,怎麼沒看到爹?他和大伯父要如何處理大堂哥的事?”他已經查出大帳房是在為大房的永華堂兄頂罪,只因為和友人合夥做生意,打算從國外輸入人參,沒想到交通運送和人事上頭動用的銀子比預想中的多,一時之間籌措不出來,才會私自挪用票號裡的錢,並且在帳面上造假,好掩人耳目。

    四太太被兒子無禮地打斷,知他不愛聽自己嘮叨,只好撇了撇唇。“當然是要大房想辦法把銀子吐出來,然後把永華調離總號,否則誰也難保他不會再犯。這下子可讓你大伯母那張臉不曉得該往哪兒擱,她還真是教出一個好兒子,眼皮眨也不眨地就偷走三千兩。”

    “大帳房是大伯父一手提拔的,所以才會知情不報,存心隱瞞,雖然錯不在他,但也不能繼續留在票號。我已經給了他一筆銀子,讓他回老家去了。”常永瞻做了自認最好的處置。

    不過四太太只在意一件事。“你那媳婦的事到底要怎麼辦?”

    見母親還是不屈不撓,非要他給個答案,他不得不使出殺手鐧。

    “我和阿娣已經圓房了,要我休了她是萬萬不可能。”原本打算一起回家時再稟明雙親,如今看來是沒辦法等下去了,只好用這件事來堵住母親的口,不讓她再把休妻一事掛在嘴邊。

    四太太嚇了一跳。“什麼?你們已經圓房?”

    “而且已經同房過兩,三回。”自從兩人圓房之後,他每次到陳家,也就順理成章地留下來過夜。

    “這麼大的事怎麼不先跟娘說呢?”四太太不禁氣急敗壞地數落著兒子。“沒有事先挑個好日子,萬一將來發生不好的事……”

    “娘,我和阿娣已經是夫妻,還需要挑什麼好日子?”他一臉不以為然。“總之我和阿娣已經圓房,也是真正的夫妻了,這輩子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會休了她,也請爹娘再給咱們一段時日。”

    “唉!”四太太不禁歎了口氣,自我安慰地說:“既然都圓房了,再說什麼都沒用,不過也好,只要肚皮快點傳出好消息,她自然也會乖乖地回來,總不能在娘家生孩子,外人可是會說閒話的。”

    常永瞻心想,母親確實不會再要他休妻了,不過接下來恐怕會天天追問迎娣的肚皮何時會有消息,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待他將兒子交給母親,步出花廳,等在外頭的來寶立刻迎上前來。

    “二少爺之前要小的去調查王家六少爺的事,已經有消息了。”

    他這才想到曾經吩咐過,差點就忘了。“如何?”

    “這位王家六少爺是庶子,還是通房丫頭所生,今年十九,個性溫文有禮,待人和善……”來寶伺候主子多年,也很會看臉色,見二少爺一記冷眼射了過來,擺明瞭不愛聽,馬上識趣地帶過去。

    “不過只要說到這個王家,每個人的表情總是透著幾分古怪,都說從王家的大少爺到四少爺全都不到三十歲就死了,簡直像是遭到老天爺詛咒,所以王家老太太才會急著要五少爺快點娶妻,好留下一兒半女。”

    “也許只是巧合。”常永瞻並不相信有詛咒這回事。

    來寶不敢反駁。“小的又多方打聽這位六少爺是否有屬意的物件,或已有婚配,不過熟識王家的都說老太太只在意嫡出的孫子,就算真要娶妻,也得等五少爺成親之後再說,接著又提到這位嫡出的五少爺,已經很多年不曾在外人面前露過臉,更沒聽說過他已與哪一戶人家訂過親。”

    “可是阿娣明明說是五少爺要娶妻,才會急著要她縫製嫁衣……”難道是自己記錯了?“改天再問她好了。”

    只要這位王家六少爺別打迎娣的主意,他才不管王家的事,究竟是誰要娶妻也與自己無關。

    “二奶奶絕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來寶也聽廣和堂裡的僕役婢女提過二奶奶,全都是好話,沒有人說上半句壞話。

    常永瞻低哼。“不用你說我當然知道,我只是不喜歡有男人接近阿娣,自然要把對方的家世背景調查個清楚。”

    “是。”來寶想笑又不敢笑,招來主子一記冷眼。

    常永瞻才要低斥來寶兩句,就見幼玉迎面而來,知曉她從以前到現在就是看迎娣不順眼,喜歡挑一些小毛病來告狀,常永瞻實在不想浪費唇舌應付這個幼稚任性的親妹妹,就要往另一頭走。

    常幼玉見兄長避著自己,急忙追上前。“二哥就這麼不想看到我?”

    “這就要看你是不是又來說你二嫂的壞話了。”他也把話說得很白。

    她跺了下腳。“二哥怎麼還偏袒她呢?她可是常家的媳婦,卻說回娘家就回娘家,一去就這麼久,乾脆就不要回來了。”

    “等你將來嫁了人,在夫家受了委屈,看你會不會哭著回娘家訴苦?要是真的不會,再來說你二嫂的不是。”常永瞻橫了下一臉不滿、有話要說的妹妹。“你不是小丫頭了,別再任性。”說完,他就帶著來寶走了。

    常幼玉一臉不甘地在後頭嚷道:“那個女人有什麼好的?根本配不上咱們常家,更配不上二哥!”

    哼,她是永遠不會承認有這個二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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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6:35


    迎娣連夜趕工,終於在最後期限將嫁衣縫製完成,只睡了兩個時辰,天亮就馬上起床,等著王家派人過來。

    午時剛過沒多久,王有衡才兩手捧著一隻小木盒,再次來到陳家。正在院子裡晾衣服的伯婆雖然有重聽的毛病,但記性好得很,一眼就認出他是王家的六少爺,連忙往屋裡喊。

    迎娣聽到伯婆的叫聲,趕忙出來招呼,卻見王有衡臉色異常蒼白,於是驚疑不定地問道:“六少爺怎麼了?是不是生病了?”

    她第一個就聯想到王家的詛咒,不過馬上搖了搖頭,不希望應驗在對方身上。

    王有衡臉上的笑容有些勉強。“只是昨天太貪嘴,鬧了一夜的肚子,直到今早才好些,讓二奶奶見笑了。”

    “原來是這樣,只要沒事就好。”迎娣也不便多問什麼。“嫁衣已經縫好了,我這就進去拿來給六少爺……”

    迎娣很快地進屋,抱了一隻包袱出來。“這就是了!”

    王有衡並沒有伸手接過去,而是吞吞吐吐地開口。“因為家祖母對八字之說深信不疑,她只有一個請求……希望二奶奶能親自將嫁衣送到她手上,也將福氣帶到王家。”

    迎娣想了想,覺得也並無不可,反正只是送去,很快就可以回來。“既然老太太這麼說,那我就跟六少爺走一趟吧,希望這件嫁衣真能幫到令兄,更為王家帶來福氣。”

    見迎娣如此善良,王有衡臉上掠過一抹內疚,不過怕對方察覺有異,很快地又恢復正常,誰也沒有瞧出來。

    “這裡頭是二十兩銀子……”王有衡慎重地掀起木盒蓋子讓她點收,裡頭共有二十錠的一兩銀子。“還請收下。”

    她確認無誤。“那我就收下了。”

    於是,迎娣把二娃叫到面前,要她把小木盒拿到母親房裡放好,然後又跟伯婆交代了去處,這才坐上王家的轎子。

    王有衡跟在轎旁,臉色還是很蒼白,其實五哥已經病了很久,祖母為了破除詛咒,聽信一個叫柳瞎子的話,不但號稱鐵口直斷,還說絕不輸給王半仙,要他們找來一個有旺夫益子命格的媳婦,穿上親手縫製的嫁衣進門沖喜,只是當初被陳家拒絕了提親之後,又一直沒有尋找到適合的人選,直到五哥最近的狀況愈來愈差,如果沒有在三個月之內找到新娘子,讓兩人拜堂完婚,連神仙也難救。正好最近這位常家四房二奶奶搬回娘家住,明知她已經嫁人,還是決定賭賭看。

    但誰能料到五哥在昨天早上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原以為祖母會放棄沖喜的念頭,想不到她又求助柳瞎子,柳瞎子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這是天意,為了貪圖銀子,又想出另外一種可怕又殘忍的方式,王有衡怎麼勸都沒用,明知這是傷天害理的事,但身為庶孫,又無法違抗祖母的命令,經過一整夜的思索,還是想不出辦法,只能硬著頭皮上陳家來。

    而一無所知的迎娣則坐在轎中,看著放在大腿上的包袱,誠心誠意地向老天爺祈求,自己的命格真能幫上人家,能為王家帶來好運。

    待轎子一路進了王家,高聳的朱色大門在身後重重關上,也與外頭隔絕,彷佛就算長出一雙翅膀,也無法逃出生天。

    等到下了轎,迎娣兩手抱著包袱,感覺到背脊一陣發冷,整座宅院籠罩著比上回來時還要明顯的陰氣,讓她不由得打了幾個哆嗦。

    不要胡思亂想!她在心裡對自己斥道。

    之後,迎娣跟著王有衡來到花廳,就見王家老太太臉上掛著笑意,目光也異常清亮,看來已經恭候多時。

    老太太扶著座椅把手起身。“你總算是來了!”

    “是,讓您久等了,嫁衣就在這兒。”迎娣見她緊盯著自己的眼神,總覺得令人發冷。

    就在這當口,一名神情木然的婢女將剛泡好的茶放在幾上。

    “請用茶!”老太太伸手接過包袱,招呼她坐下。

    迎娣心裡只想快點回家,但又不好拂逆人家的好意,只能端起茶碗,卻沒看到王有衡試圖阻止,才喝了幾口,不禁蹙起眉,總覺得這茶有些苦,心想應該不是茶葉不好,畢竟王家能買得起最好最貴的茶葉,恐怕是泡茶的過程沒有拿捏好。

    “是不是味道不好?”就因為蒙汗藥帶有苦味,擔心迎娣懷疑裡頭摻了什麼,不肯再喝,老太太連忙問道:“可能是茶葉放得太多,我讓人重泡……”

    “不用麻煩了。”迎娣客套地回道。

    老太太見她沒有起疑,才放心地打開包袱,拿出裡頭的大紅嫁衣,前後審視一番,跟著讚不絕口。

    “不只針腳縫得密,布料上頭的繡工也不輸給那些經驗豐富的繡娘,真的要謝謝你,你是咱們王家的大恩人。”她感激地說道。

    見對方滿意,迎娣也松了口氣。“是您不嫌棄。”

    “可不要跟我客氣……”老太太又說。

    迎娣心想既然東西送到了,應該可以開口告辭。

    “那麼我就……”當她擱下茶碗,站起身來,說了幾個字,眼前突然一片天旋地轉,連站都站不穩。“我……”

    眼看摻進茶湯中的蒙汗藥生效,老太太已然收起笑臉,目光陰冷地瞪著迎娣,像是在看仇人似的。

    “我……”迎娣看著五官變得扭曲猙獰的老太太,又看向臉孔愈來愈模糊的王有衡,試圖要跟他求救。“六、六少……”

    迎娣來不及把話說完,意識已經完全渙散,若不是兩名婢女及時架住她,膝蓋和額頭已經直接撞上石板地了。

    “把她扶進去!”老太太的聲音冷得像冰。

    兩名婢女立刻架著迎娣往後院走。

    看著這一幕,王有衡代為求情。“祖母,這不關她的事……”

    “你給我閉嘴!”她冷聲斥道。

    他咬了咬牙。“五哥的死根本與她無關……”

    “如果三年前這個賤丫頭就答應咱們王家的婚事,嫁給你五哥的話,他也不會同樣得了這種莫名其妙的怪病,不會忽然無法走路,接著連拿起筆寫字的力氣也沒有,甚至無法說話,只能躺在床上讓人伺候。原以為只要讓他們拜堂完婚,有個旺夫益子的好媳婦帶來福氣,身子肯定會慢慢好起來的,誰知道……他還是丟下我這個祖母走了……就差這麼一天……”老太太哭得老淚縱橫,接著眼神狂亂,就像是發瘋了似的。

    王有衡苦口婆心地勸道:“柳瞎子根本是胡謅的,他如果真的可以鐵口直斷,為何沒有算出五哥昨天會死?他不是說三個月之內,只要找到新娘子,再穿上親手縫製的嫁衣進門就有救了,可是才不過兩個月……”

    “你懂什麼?!”老太太怒斥。“這一切都要怪那個賤丫頭!全都是她的錯!是她不識抬舉!是咱們王家不嫌棄她嫁過人,讓她來陪葬,她應該感激才對,這麼一來,就可以破除詛咒,我那幾個寶貝曾孫才不會跟他們的爹一樣……”

    “她只是暫時回娘家住,並沒有被丈夫休了,名分上還是常家的媳婦,讓她跟著五哥陪葬,也幫不了咱們王家,更破除不了詛咒……”王有衡試著要跟陷入瘋狂的祖母講道理。“這是一條人命……”

    老太太搖著銀白的頭顱,口中喃喃自語。“再也找不到比她命格更好的……她可是天生的旺夫益子相……一定有辦法破除詛咒……只要有她跟著陪葬……王家的列祖列宗一定可以保佑子孫平安……個個都會長命百歲……”

    王有衡見祖母真的瘋了,心裡更是著急。“祖母……”

    “你雖是庶出,但好歹也是王家的親生骨肉,下一個說不定就輪到你了,難道你也想活不過三十歲?”老太太陰陰地笑問。

    他不禁語塞。

    老太太就不信有人會不要命。“一切就按照之前說的去做,別讓陳家的人起疑,壞了咱們的好事。”話一說完,老太太便冷笑地走了,為了今天,她可是準備了好久,絕對不能讓任何人來妨礙她。

    若是違逆祖母,王家便再也沒有他的立足之地,更何況他不想跟上頭幾位兄長一樣短命,但自己的良心卻會永遠不安,一輩子背負著罪惡感,王有衡緊握拳頭,內心天人交戰。

    眼看太陽都要下山,天色就要暗了,陳家的人都等不到迎娣回來,四合院裡的親戚全都聚集起來。

    “你大姊出門之前到底是怎麼說的?”

    邱氏心裡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又問了二女兒。

    “大姊說她要親自把嫁衣送到王家,很快就會回來……”二娃眼眶紅紅的。

    “可是我一直等都沒有等到。”

    三嬸也問了伯婆好幾次,確定她是被王家的轎子接走。“要不要去王家問問看?說不定阿娣還在王家。”

    “也好。”邱氏點了點頭。

    於是,就由陳家的男人出面,一起前往王家找人,女眷則在屋裡等候消息,大家都不斷地安慰邱氏,一定不會有事的。

    眾人就這麼等了又等,直到陳家的男人都從王家回來,個個神色凝重,大家的心也跟著往下沈。

    “王家怎麼說?”邱氏急急地問。

    三叔看著她,表情有些不忍。“王家說阿娣把嫁衣送過去之後,沒過多久便告辭了,還說不便煩勞他們又用轎子送回來,決定用走的。”

    “既然早就回來,怎會不見人影?”三嬸問著丈夫。

    接著,叔公把手上的東西遞給邱氏。“你看看這只鞋是不是阿娣的?”

    邱氏瞠大雙眼,一把搶過去。“這是阿娣的繡花鞋……”

    “這是大姊的鞋子,不會錯的!”二娃也認出來了。

    叔公和其它人互看一眼。“這是剛剛回來時,在大門外頭不遠處的草叢看到的,可是只有一隻鞋,不見阿娣……”

    “阿娣該不會出事了?”三嬸驚呼。

    聞言,邱氏身子搖晃了幾下,險些暈厥過去。

    女眷們連忙扶她坐下,幫她拍胸口,用力掐了掐人中。

    “阿娣呢?阿娣回來了嗎?”伯婆大聲地問道。

    二娃嗚咽一聲。“我要出去找大姊!”

    “太晚了,別出去!”幾個堂哥阻止她。

    三叔口中低喃。“咱們村子可從來沒出現過什麼人口販子……”

    “不要亂說!”三嬸罵著丈夫。

    這時,年紀最長的叔公開口。“小孩子留在家裡,其它人出去找!還有也要拜託街坊鄰居幫咱們找阿娣……”

    於是,陳家的大人們都拿了火把,和街坊鄰居會合,開始在村子裡尋找,年紀小的孩子們則窩在一間屋子,等著他們回來。

    “二姊,大姊去哪裡了?”鐵蛋天真地問。

    醜娃也問:“大姊呢?”

    二娃一面流淚,一面搖頭,因為她也不知道。

    見狀,醜娃和鐵蛋似乎也察覺到不對,挨在她身邊,不敢吵鬧。

    在王家昏睡了兩個多時辰,藥效終於退了,迎娣的意識也跟著回籠,掙扎了幾下,眼皮這才慢慢地掀開,屋裡有燭光,可以清楚視物,接著她瞪著大紅色的帳頂,心想她怎麼會躺在床上?這裡又是什麼地方?

    迎娣緊接著感覺到異狀,她並不是一個人躺在床上,偏頭看去,身畔赫然躺了個陌生男人,她臉色一白,整個人嚇得爬坐起來,險些摔下床。

    “你……你是誰?”她連退了好幾步,就是想要離那張喜床遠一點,心頭又驚又慌,萬一這事傳揚出去,又該如何跟相公交代?

    當迎娣驚懼不安地攥著襟口……不對!她身上為何會穿著自己親手縫製的大紅嫁衣?不只如此,腳上還換上一雙全新的繡花鞋,連頭髮都被重新梳理過,再摸了下臉龐,更抹上妝粉,儼然就像個新嫁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迎娣本能地沖向房門,想要開門出去,卻怎麼也打不開。“來人!讓我出去!快來人!”

    外頭靜悄悄的。

    她又望了躺在喜床上的男人一眼,想跟對方打個商量。

    “公子,你們一定找錯人了,這其中恐怕有什麼誤會,我已是常家的媳婦,一女不事二夫,絕不可能再嫁給公子……請你讓我回去……”

    等了片刻,床上的男人一動也不動。

    “公子?公子?”迎娣喚了兩聲,還是沒有反應。

    她用力吞咽了下,然後一步一步走向喜床。“公子醒了嗎?公子……”當她更靠近時,仲出右手,試著推廣推對方。“公子?”

    一連推了幾下,還是沒有動靜,她只好再湊近一些,可以聞到怪味,這是剛才並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於是她摸向對方的臉頰,是一股駭人的僵冷……

    “喝!”迎娣倒抽了口氣,把手縮了回去。

    她又一步步往後退。

    已經斷氣了!

    她頓時整個頭皮發麻,發出驚懼的叫聲,接著用力拍打房門,又哭又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為何她會跟個死人躺在一起?這人又是怎麼死的?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6:58


    “……不要出聲!”門外有個壓低的男性嗓音喝道。

    迎娣覺得對方的聲音有些耳熟。“你是……六少爺?難道這裡是王家?”她想起來了,她送嫁衣到王家之後,跟老太太閒聊了幾句,又喝了幾口茶,接著便是一陣頭暈目眩,難道……茶裡被下了藥?

    “你喝的那杯茶……被動了手腳。”王有衡一臉羞愧地承認。“躺在那張喜床上的是我五哥,他生病多年,一直拖到昨天,沒想到還是死了……”

    她一臉不解。“五少爺不是已經有個訂親的對象,他該娶的不是我……”

    “那是騙你的!”他這才向迎娣坦白一切。“其實你就是祖母看中的媳婦,她聽信一個算命的,只要在三個月之內,讓你穿上親手縫製的嫁衣,然後嫁進王家,五哥的病就會不藥而愈,還可以利用你的命格來破除祖咒,可是苦等了兩個月,嫁衣終於縫製完成,五哥卻已經等不及走了……”

    “我是常家的媳婦,又怎能嫁進王家?”聽到又是為了旺夫益子,迎娣簡直欲哭無淚,當年王半仙幫她算命,到底是在報恩還是報仇?

    王有衡歎了口氣。“祖母打算生米煮成熟飯,到時常家自然就會休了你,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我代家祖母跟你道歉……她活到這麼大把歲數,卻一再地白髮人送黑髮人……最後還因為悲傷過度喪失了理智,聽信那個柳瞎子的話,想出這種害人的主意……”

    她愈聽心裡愈是驚恐,顫聲問:“既然五少爺已經死了,便不需要我,總可以讓我走了吧?”

    “就算五哥死了,祖母也打算讓你陪葬……”王有衡艱澀地說。“算命的說從此以後,王家的詛咒就不會再發生。”

    “陪、陪葬?”迎娣不由得打從心底發冷,王家的人真的瘋了,連這種害人的缺德事都做得出來。“我不要死!快放我出去!我的家人知道我到王家來,一定會來找我的……”

    王有衡左顧右盼,就怕被人發現。“他們方才已經來過,祖母也跟他們說你早就回去,並沒有留在這兒。”

    “娘等不到我,一定會再來的……”

    王有衡一臉內疚。“祖母要我把你原本穿的那雙繡花鞋,一隻丟在陳家外頭的草叢,另一隻丟在村子口,他們一定以為你出了意外,或是被人口販子抓走了。”

    沒想到王家早就設想好了,而自己就這麼上了當。

    “六少爺,我求求你放我出去,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的……”如今迎娣只希望能說服他。“相公已經跟我約好,明天會再到梧桐村來,他找不到我,一定會去報官,一旦驚動官府,對你們也沒有好處……”

    王有衡拿出偷來的鑰匙。“其實我來就是為了要帶你出去,我實在無法違背自己的良心,更覺得對不起你……我這就開門,你千萬別出聲,免得驚動了其它人,到時連我也救不了你。”

    迎娣感激萬分地說:“多謝六少爺……”

    她聽著外頭傳來開鎖的聲響,突然,王家老太太森冷蒼老的聲音冒出——

    “你在做什麼?”

    王有衡嚇了一跳,趕忙把鑰匙藏在身後,不敢直視祖母。“沒、沒做什麼……”

    “你好大的膽子!”啪的一聲,老太太劈頭就賞庶孫一記耳光,然後把鑰匙搶過去。“居然敢背叛我!背叛王家!”

    他試圖再勸。“祖母,若她的丈夫跑去報官,王家就完了……”

    老太太早就想到這一層。“柳瞎子已經說過今晚子時是最好的時辰,宜入土安葬,只要把你五哥葬在後山的祖墳,連同她一起陪葬,等到明天一早衙門的人趕來,也已經找不到人了。”

    隔著一扇門板,迎娣邊聽邊全身發冷。

    “老太太!老太太!”她用力拍打著門板。“就算讓我陪葬也無濟於事,反而會有報應的!”

    老太太冷冷一哼。“只要王家的詛咒不在,我那幾個曾孫便不會步上他們父親的後塵,都能長命百歲,什麼報應都沖著我這個老太婆來好了……”

    “老太太……”

    “今天可是你五哥大喜的日子,人家夫妻圓房,你不要在這兒打擾他們!”無視迎娣的苦苦哀求,老太太又斥責庶孫一番,便帶著他走了。

    聽見他們的腳步聲離去,迎娣還是不斷地拍打門板,打到手都紅了,還是沒有停下來。“相公……快來救我……我不想死……娘……我在這兒……”

    迎娣哭喊了一整晚,希望能夠傳到王家大院外頭。

    公雞啼了,黑夜過去了。

    對陳家的人來說,昨晚真的好漫長,大家一整夜都沒合眼,打算等天亮之後再繼續出去找人。

    “……還是去報官吧!”叔公唉聲歎氣地說。

    邱氏捂著唇,淚水再度奪眶而出,等了一夜,女兒還是沒有回來,知曉她向來孝順,不會做出讓家人擔心的事,這次肯定出事了。

    “阿娣如果真被人口販子抓走,早就連夜離開村子,要怎麼找?”三叔憤慨地槌著大腿。“那些人真是太沒有良心了……”

    “阿娣……”想到女兒生死未卜,邱氏悲從中來,只能在心裡祈求丈夫在天之靈能保佑她平安無事。

    伯婆點了一把的香,又跪又拜,眼前只能懇求老天爺幫忙了。

    “還是快去報官,求大老爺幫咱們找阿娣……”三嬸催促陳家的男人,要他們早點出發。“再拖下去,萬一……”

    陳家的男人也都點頭贊成,接著推派出兩個代表,帶了幾個饅頭、包子在路上吃,很快地便出發了。

    而其它人則繼續在村子裡尋找,逢人就問可有看到陌生人在村子裡走動,畢竟梧桐村的村民都很純樸善良,一定是外地人幹的好事。

    就這樣,直到接近巳時,常永瞻才剛進村子,就遇上陳家的人,他一聽說迎娣失蹤一個晚上,連忙要虎子讓馬車跑快一點。

    當馬車來到陳家,二娃帶著醜娃和鐵蛋就蹲在大門外頭,希望等到大姊回來,他們見到常永瞻,便馬上撲上去,抓著他大哭——

    “大姊夫,大姊不見了!”

    常永瞻看著三個哇哇大哭的孩子,也問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安慰兩句,然後走進了大門。只見邱氏站在院子裡,眼皮早已哭腫,看來失蹤是真的,心口不禁跟著一沈,要自己保持冷靜,可不能跟著慌了手腳。

    “岳母!”他上前喚道。

    見女婿來了,邱氏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木板,有了一線生機。“阿娣她……她不見了,咱們從昨天傍晚找到現在……都找不到人……”

    “岳母別著急,先把經過告訴我……”常永瞻一面說,一面扶著搖搖欲墜的邱氏到屋裡坐下。“阿娣不見之前,有誰見到她?”

    邱氏喉頭一哽。“伯婆說昨天接近午時,王家的六少爺來了,並請阿娣帶著做好的嫁衣跟他走一趟王家大院,這一去就不見人影了……”

    “可有問過王家?”他又問。

    邱氏用袖口拭了下淚冰。“問過了,王家的人說阿娣早就回去,不過她婉拒了王家的轎子,而是自己用走的回來……之後就在咱們家大門外頭不遠處,發現她穿的一隻鞋……”

    說著,邱氏將鞋拿給他看。“大家不禁猜想,該不會是被歹人抓走,於是找遍整座村子,結果……隔壁張大叔在村子口找到另一隻鞋……一定是阿娣故意扔下……她肯定是出事了……”

    常永瞻接過繡花鞋,他當然認得出那是迎娣的,這雙鞋還是出自她之手。

    “剛才叔公他們去衙門報官,你沒在路上遇到他們?”她拭了拭眼角問道。

    他搖了搖頭。“可能是在半路上錯過了……岳母,我再上王家一趟,人是他們接走的,如今不見,總要給個交代。”

    “好。”邱氏一面吸氣,一面點頭。“二娃知道王家怎麼走,讓她帶你去。”

    於是,常永瞻又坐上馬車,讓小姨子為他帶路。

    二娃嗚嗚咽咽地問:“大姊是不是真的被壞人抓走了?”

    “還不能確定……”他已經亂了方寸,不過口中還是不斷地安撫小姨子。“我一定會找到你大姊的!一定會的!”

    二娃用力點頭,相信大姊夫一定能辦得到。

    過沒多久,虎子將馬車停在王家大院外頭,常永瞻立刻上前敲門,可是等了又等,就是等不到門房出來應門。

    常永瞻只好繞到偏門,使勁地槌了幾下,門終於開了。

    “找誰?”門房嗓音平板地問。

    他瞪視著對方。“我找你們家六少爺!”

    “咱們府裡正在辦喜事,六少爺很忙……”門房邊說邊要關上門。

    “辦什麼喜事?”常永瞻用手掌撐住門板,不讓門房關上。

    門房眼看關不上,只好回答。“我家五少爺昨天剛娶了媳婦,老太太吩咐下來,這三天都不見外人,請回吧。”

    只聽見砰的一聲,偏門重重關上了。

    “昨天剛娶了媳婦?”他覺得不合常理,如果迎娣縫的嫁衣是要給王家五少爺尚未進門的媳婦穿的,才剛做好,按理說要先送到新娘子家中,等到吉日那一天,再穿著它踏進王家,才能招來好福氣,怎麼媳婦這麼快就進門了?

    “記得來寶也說沒有人聽過王家的五少爺與人訂親的事,甚至已經好多年都不曾到外頭露過面……”常永瞻愈想愈不對。

    於是,他又敲了一次門。“我要見你們六少爺!”

    門房這回只開了一條門縫。“我家六少爺沒空見客……”

    “你去告訴他,我是常家四房二少爺,迎娣是我的妻子,如今她不見了,你們六少爺總要出面給個交代,他若是不肯見我,咱們就衙門見!”常永瞻只好用威嚇的。“我說到做到!”

    一聽到要報官,門房只好請他稍候片刻,便進去請示了。

    常永瞻在外頭等候半天,偏門還是緊閉著。

    “人口販子不可能會挑這種地方擄人,因為村民們彼此認識,有陌生人出現,總是令人起疑……”他試著理出個頭緒。“那麼阿娣的鞋為何會掉在外頭?難道……是故意聲東擊西?”

    他又用力槌著門,心想迎娣說不定還在王家,根本不曾離開過。

    “開門!再不開門,我這就去報官!”

    可是不管常永瞻怎麼恫嚇威脅,這位王家的六少爺就是不肯出來見他,整件事更是透著離奇脆異。

    “可惡!”大門不開,他也進不去,更別說硬闖了。

    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測沒錯,常永瞻便詢問距離王家最近的幾戶村民,昨天是否有人見到花轎。

    “王家要娶媳婦嗎?”村民們一問三不知。

    “你們真的都沒看到?”他又問一次。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搖了搖頭。

    “花轎我倒是沒見過,不過前天晚上,我因為多喝兩杯,醉倒在路邊……”一名村民回憶道。“等到醒來時已經半夜,正要回家,在路上見到一輛馬車,後頭還載著東西,我湊近一看,差點嚇得屁滾尿流……”

    其它村民紛紛好奇地問著究竟看到什麼。

    常永瞻也追問。“大叔看到什麼?”

    “我看到兩口棺材,三更半夜看到棺材,換作你們也會嚇死,當時我心裡就在想這是誰家要的,於是偷偷跟在後頭,沒想到就見馬車進了王家……”他一臉驚怖的表情。“王家該不會又死人了?”

    “可見王家的詛咒是真有其事……”

    “這回是誰死了?”

    “而且還一連死了兩個……”

    聽著村民們議論紛紛,常永瞻心想王家的門房說家裡正在辦喜事,可為何又訂了兩口棺材?又是給誰用的?不過心中有再多的疑點,也找不到人可以問清楚,看來只能求助官府。

    於是,他決定先回陳家,再立刻趕回縣城,直接上衙門找當縣丞的大房永禎堂哥幫忙,儘管常家已經將他從族譜中除名,可是為了救迎娣,面子又算什麼,求也要求到對方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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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7:21


    常永瞻先到陳家,再一路趕到平遙縣衙門直接求見縣丞,而不是敲喊冤鼓,為的就是要省下等候知縣升堂問案的時間,幸好他很快便被請進衙署,也順利見到這位沒有太多相處機會的庶出堂兄。

    “……我知道永成為了報復你讓他坐了半年的大牢,差點害死堂嫂,永禎堂哥一定不想再跟常家有任何牽扯,但是除了動用官府的力量,真的沒有人能幫得了我,所以……”

    “你先別著急!”身穿八品官服的常永禎比了個手勢,要他冷靜下來。“這是兩回事,我不會因為他的關係而袖手旁觀,你先把整件事說出來聽聽。”

    雖然他已經被逐出常家,又和這位四房嫡出的二堂弟並不熟稔,可是聽到有人平白無故失蹤,身為縣丞,肩負保護平遙縣百姓的責任,自然不能等閒視之,定要查個水落石出不可。

    對方向來不疾不徐的沈著語氣發揮了穩定作用,讓常永瞻得以緩了口氣,這才把來龍去脈有條有理地說了一遍。“我可以肯定阿娣一定被囚禁在王家,現在也只

    有官府能夠進去搜查……”

    常永禎沈吟了下。“你真的確定?”

    “我上王家去過,王家的六少爺卻來個避不見面,擺明瞭就是心虛,再說昨天阿娣拿著剛縫好的嫁衣到王家,就馬上辦起喜事,問了附近幾戶村民,也都說沒見到花轎,新娘子究竟是從何而來,更沒人知道……”

    他腦中陡地閃過一個荒謬的念頭,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才對!阿娣已經是常家的媳婦,王家自己也很清楚,就算她的命格能夠旺夫益子,未必可以破除詛咒。”

    “詛咒之說,不過是怪力亂神。”常永禎相信心正自然能趨吉避凶。

    常永瞻不禁心急如焚。“王家一連死了好幾個兒子,若再有人穿鑿附會,自然更是深信不疑……你要相信我,阿娣絕對還在王家,再不去救她的話,萬一有個不測……就當我求你……”

    說著,他便要屈膝下跪,卻被常永禎伸手扶住。

    “我相信你就是了。”常永禎見他兩眼泛紅,又低聲下氣,甚至不惜跟自己下跪。常家嫡子個個心高氣傲、目中無人,能做到這一步,很難不令人動容,若真的出了事,後悔也來不及。

    常永瞻立刻轉憂為喜。“多謝!”

    於是,常永禎帶著他親自求見知縣大人,這位剛上任不久的新知縣雖然不信世上真有詛咒,卻相信縣丞的判斷,再加上救人如救火,即刻命吳捕頭率領五名負責緝捕罪犯、傳喚被告和調查罪證的捕快前往,一行人就這麼直奔梧桐村。

    當眾人來到王家大門外頭,吳捕頭立刻要手下上前敲門。

    可敲了半天,都無人應門。

    常永瞻便指點他們試試偏門,敲了十幾下,看守偏門的門房終於慢吞吞地出來應門,乍然見到外頭來了好幾名捕快,腰上皆佩著刀劍,手上還握著一支火把,一副來勢洶洶的模樣,嚇得提在手上的燈籠都掉了。

    “吾等奉知縣大人之命,前來尋找失蹤的婦人陳氏,讓開!”吳捕頭一把推開他,跨進偏門,其它捕快也跟在後頭。

    眼看情勢不妙,門房試圖攔下他們。“差爺留步,讓小的先進去稟報……”

    “是誰在當家作主?請他出來協助辦案,若是不肯,一律押回衙門問罪!”吳捕頭腳步未曾停下,率領手下穿過長長的甬道,直往內廳而去。

    門房唯唯諾諾地回了一聲,趕緊進去通報。

    而常永瞻則和虎子走在後頭,雖然如願進來了,不過王家這麼大,要藏一個人很簡單,讓他們不知該從何找起。

    只見甬道兩旁的廂房外頭都掛著一盞盞的紅色燈籠,看起來頗喜氣,孰不知這不過是在掩人耳目,當一行人進入內院,卻是完全不同的場景,一盞又一盞白色的燈籠,讓夜晚的氣氛彌漫著陰森詭譎。

    即便是充滿暑氣的夜晚,卻能感到陰風慘慘,令人不禁毛骨悚然。

    虎子搓了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二少爺,這哪是在辦喜事……”

    這時,常永瞻忍不住又猜測那兩口棺材究竟是要用來裝誰,不過他隨即甩了甩頭,努力不往壞處去想,堅信妻子還活著。

    直到內廳就在眼前,眾人不必踏進裡頭就可以看見搭起的靈堂,還停了兩口上好棺木,只有幾名穿著喪服的婢女瑟縮地跪在地上,手上不停燒著紙錢,卻不見半個王家人在場。

    常永瞻的心口窒了窒,一馬當先地沖進內廳,馬上抄起桌上的牌位,其中一個赫然寫著“陳氏迎娣”四個字。

    “阿娣!”他發出一聲悲戚的叫喊,試著想要推開其中一口棺材蓋,這個舉動引起婢女們的尖叫。

    虎子見狀,也趕緊沖上前幫忙,總算把沈重的棺材蓋推開。

    當常永瞻看見躺在裡頭的是個穿著壽衣的男人,馬上兩眼發紅地撲向另外一口棺材。“阿娣,我來救你了!阿娣……”

    “這是在做什麼?”老太太一臉氣急敗壞地趕到內廳,見到孫子的棺材蓋被人打開,險些暈厥過去。

    吳捕頭上前一步,正色質問。“吾等奉命前來查案,棺材裡頭躺的可是常家四房二媳婦陳氏?”

    老太太失聲大叫。“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阿娣!”當棺材蓋被推到地上,常永瞻瞥見眼皮緊閉、臉色蒼白,身穿大紅嫁衣,宛如死去般的妻子,腦袋一片空白。

    這不是真的!

    阿娣不會死的!

    虎子已經哭了出來。“是二奶奶沒錯!”

    “不要碰她!”老太太揮舞著雙手,作勢趕人。

    常永瞻倏地驚醒過來,一把將她揮開,伸手將妻子從棺材中抱出來,輕放在地上,手指放在她的鼻下,手還因為過度緊張而顫抖,就怕已經太遲,過了片刻,好不容易才確定還有一絲微弱的氣息。

    她還活著!

    只要有一口氣,就還有救!

    “阿娣!”他抬高迎娣的下頷,用力掐著人中,連聲呼喚。“阿娣!醒一醒!你不能死!快醒過來!”

    老太太發了瘋似地叫道:“她已經是咱們王家的媳婦……丈夫都死了,當然要跟著陪葬才行……只要有她陪葬,王家就不會再有詛咒……”

    “她是我的妻子!”常永瞻沒想到王家竟然會如此喪心病狂,把活生生的人放進棺材,打算用來陪葬。

    隨後來到內廳的王有衡不發一語,只是盯著迎娣,也希望她能夠獲救,那麼心中的內疚就能減輕些。

    常永瞻繼續掐著迎娣的人中。“阿娣!你不能死!阿娣……”

    “喝!”原本不醒人事的迎娣突然喘了口氣,頭部和身子也跟著動了。

    他大聲叫喊。“阿娣!”

    迎娣聽見熟悉的呼喚,吃力地掀開眼皮,看著近在眼前的俊臉,兩眼紅潤,眼底還閃著淚光,正是她的丈夫。

    “相公……”她才喚了一聲,猛地想起什麼可怕的事,兩眼瞠得大大的,接著痛哭失聲。“相公!你真的來了……我拚命地叫你……你終於來救我了……”

    常永瞻嗓音也哽咽了。“我還以為來晚了……”

    “我好害怕!以為再也見不到相公了……”迎娣把內心的恐懼藉由淚水和聲音全都發洩出來。

    他摟住妻子,慶倖沒有拖到明天早上才來,否則兩人已經天人永隔,想到若真的失去迎娣,事業再有成就,再飛黃騰達,這個缺憾永遠無法填補,不禁激動地落下淚來。“我在這裡,不要怕!”

    迎娣抱住他,嚎啕大哭。

    “完了!一切都完了!”老太太兩眼發直,口中低喃。

    吳捕頭眼見罪證確鑿,容不得他們狡賴。“王家不只擄人,還意圖謀害陳氏,一干人等隨咱們回衙門!”

    “吳捕頭,小民先帶妻子返家休息,等大老爺開堂審案再前往衙門。”常永瞻不想繼續留在王家,說完便抱起迎娣,大步地走了。

    老太太眼看大勢已去,再也沒有人可以破除詛咒,兩眼一翻,倒地不起。

    “祖母!祖母!”王有衡奔到她身旁,連叫了幾聲都沒有反應,再探向她的鼻息,赫然已經斷氣了。

    恐怕連老太太自己都沒有料到,多出來的這一口上好棺材,最後居然會是自己用上它。

    當常永瞻帶著迎娣回到陳家的四合院,也驚動了坐在屋裡、傷心到睡不著覺的邱氏,一見到女兒,母女倆哭成一團。

    陳家其它的人聽到聲音,全都跑出來,又笑又哭。

    “當咱們趕到衙門,大老爺就說侄女婿早到一步,他已經派人去找,要咱們別擔心,先回家來等候消息……”三叔見侄女平安無事,總算對得起死去的兄長。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大家除了這句話,不知如何表達內心的喜悅。

    只要人能平安就夠了。

    邱氏連忙煮了一鍋小米粥,先讓女兒喝點東西,再好好歇息,有什麼話等天亮之後再說,於是把二娃和醜娃帶到自己房裡,讓女婿留下來照顧女兒。

    待房門關上,迎娣馬上將嫁衣和繡花鞋脫掉,不敢再多看一眼,接著洗去臉上的脂粉,可還是忍不住會想起被強行關在棺材裡頭,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景象,全身不停地發抖。

    常永瞻見她還是抖得厲害,便緊緊摟住她。“已經沒事了!”

    “我好怕……”她抖著沙啞的嗓子說。

    他撫著迎娣的背。“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

    “我知道……”迎娣伏在他的胸前,用力點頭。

    “阿娣,我不能失去你,也不可以失去你。”經過這一場生死劫難,常永瞻深深地體會到她對自己有多麼重要。“誰都不能把咱們分開……”

    迎娣眼裡滑下兩行淚,這是她聽過最動聽的話。

    “咱們還要生很多孩子……”

    她又哭又笑。“嗯。”

    常永瞻低頭吻住她的唇,將內心所有的情感都融在這一吻中,彼此的舌頭交纏、廝磨著,彷佛怎麼親也不夠。

    “相公……”迎娣收攏雙手,想要得到更多,想要證明自己已經安全,恐懼也已經遠離,不必再害怕。

    他可以感受到妻子的需求,將迎娣抱上土炕,互相脫去對方身上的衣物,伸手撫摸著對方,確定對方就在自己身邊。

    迎娣也忘記矜持和羞怯,靠著女性本能,急切地向身上的男人索求,希望能受到呵護和疼愛,讓她忘記這段恐怖的回憶。

    堅硬、柔軟的兩具身軀磨蹭著,伴隨著粗喘、吟哦,激起更多的欲望之火……

    當兩人合而為一,不約而同地發出滿足的叫聲。

    這是多麼美好的極致。

    他們一起律動著,攀升到喜悅的高頂,吐出歡愉的喘息……

    直到彼此都獲得滿足。

    迎娣幾乎是立刻就睡著了。

    看著身畔的妻子不再頻頻發抖,臉上的懼意也跟著消退,安穩地進入黑甜鄉,常永瞻將她攬得更緊,這一刻,才有空安撫自己緊繃的情緒。

    她好好活著!

    她真的沒事!

    常永瞻慢慢合上眼皮,奔波了一整天,早就筋疲力盡,直到天亮,連夢都沒有作一個,睡得好沈。

    不過感覺似乎才睡了一會兒,就已經過了午時,夫妻倆這才起身梳洗,到外頭吃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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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7:43


    見女兒吃飽,邱氏才有機會問起事情的經過,聽到她被關在棺材裡頭,差點跟著王家五少爺陪葬,著實嚇出一身冷汗。

    “娘別怕,我沒事了。”迎娣反過來安慰母親。

    邱氏忍不住怨道:“當年王半仙若沒有幫你看面相,還鐵口直斷說你是旺夫益子的命格,今天就不會遇上這麼可怕的事了。”

    “可是這麼一來,我就不會嫁給相公了……”她看了一眼站在外頭,正在和醜娃和鐵蛋說話的高大男人。“我真的很高興能嫁給他……”

    “即便他在外頭跟別的女人生了兒子,你心裡也不怨?”邱氏將目光從屋外拉了回來,看著女兒。

    迎娣搖頭笑了笑。“當時我尚未及笄,無法與他圓房,難道也不許他納妾嗎?何況他人在外地奔波,身邊總要有個人伺候,如今小饅頭的生母也過世了,還計較什麼呢?我和相公的問題從來不在其它人身上,而是在彼此。”

    “那麼現在呢?”

    她笑得無比溫柔。“那個問題已經不存在了,我知道相公心裡有我,他也在意我的想法,更會替我著想,這樣就足夠了。”

    邱氏輕拍了下女兒的手背,順勢又勸了幾句。“那麼就跟他回常家去吧,你畢竟已經嫁了人,也不能才是住在娘家。”

    “嗯。”她偎在母親懷中,很捨不得。

    人在院子裡的常永瞻不時往屋裡看一眼,心想她們母女在說話,自己也不方便進去打擾,只好再等一等。

    這時,一名衙役走了進來,“有人在嗎?”

    常永瞻朝對方拱手,猜測來人應該是衙門派來傳訊問話的,“小民姓常,差爺是為了王家一事而來?”

    “沒錯,知縣大人下令,明天未時開堂審案,要將相關人等全都帶回衙門。”衙役說明來意。

    “因為內人受了極大驚嚇,目前尚在休息,明天一早小民定會帶她前去。還請差爺通融。”

    衙役點了點頭,“縣丞常大人也交代了,你們可以明天自行前往衙門。”

    “多謝差爺!”常永瞻送對方出去。

    當他把這件事告訴迎娣,兩人決定明天早點抵達衙門,並且當面向擔任縣丞的堂兄表達謝意。

    翌日一早,迎娣便跟著夫婿乘坐馬車來到縣城,也見到了這名被逐出常家的大房庶子,之前總聽常家人私下說了不少難聽的話,可是見到本人,卻覺得這們縣丞正直耿介,不只是個好人,還是個好官。

    “老太太過世了?”迎娣從對方口中得知這個噩耗,一臉驚訝,昨晚她和相公離開王家之際,確實見她大受打擊,沒想到就這麼死了,果真印證一個人不該存有害人之心,否則冥冥之中自有報應。

    常永禎頷了頷首,“由於王家老太太過世,吳捕頭只好先把王家六少爺王有衡帶回衙門,至於王家幾個媳婦,都推說不知情,全是老太太的主意,不過為了慎重起見,還是將她們一併帶回來應訊。”

    “哼!王家的媳婦怎麼可能一無所知,事到如今,居然全推到死人身上,無非是為了脫罪。”

    常永禎沈吟了下,“下午開堂審案時,知縣大人自然會問個清楚。”

    聞言,迎娣一臉心事,卻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未時時分,衙役擂起響堂鼓,苦主和證人皆跑在堂下,接著知縣在高喊“升——堂——”聲中踏進公堂,直到入座才停止。

    知縣拍下驚堂木,“堂下何人?”

    “小民常永瞻,這位是內人陳氏。”常永瞻朗聲回道。

    “你就是被王家擄走,差點陪葬的陳氏?”他問著跪在面前的少婦。

    迎娣恭敬地回稟。“民婦正是。”

    “陳氏,本官要你將王家為何要囚禁你,甚至打算活人陪葬之事,從頭到尾仔細說一遍。”知縣道。

    她回了一聲“是,大人”,然後就從王家六少爺前來委託縫製嫁衣開始說起,當迎娣說到被關進棺材,還是有些餘悸猶存。

    “……若不是大人及時派人到王家,民婦早就死了,這全是大人英明,救了民婦一命。”迎娣把功勞全都歸給知縣,並不是故意要奉承,而是希望留下一個好印象,待會兒好說話。

    知縣聽她這麼說,口頭上還是要謙虛一下。“這是本官該做的!”

    “王家差點害死內人,還請大人作主!”常永瞻拱手懇求。

    於是,知縣揚聲傳喚其它人。“帶一干被告!”

    “帶被告!”衙役高喊。

    沒一會兒,王有衡和幾名身穿喪服的王家媳婦被帶至堂前,紛紛跪下,不等知縣開口問話,四個寡婦就哭哭啼啼地喊冤——

    “大老爺冤枉啊……”

    “民婦什麼都不知道……”

    “一切都是祖母和六叔的主意……”

    驚堂木又連拍幾下,知縣斥道:“肅靜!”

    兩旁的衙役高喊“威——武——”,王家的幾個媳婦趕緊把嘴巴閉上,不敢繼續在公堂上放肆。

    知縣厲聲喝道:“王有衡,你可知罪?”

    “小民知罪!”王有衡拱手回道。“家祖母為了破除王家的詛咒,險些害死一條人命,小民無力阻止,視如同罪,這件事跟幾位嫂嫂無關。”

    見他親口認罪,可見還有良知,知縣臉色才和緩些。

    “大老爺聽到了吧?”

    “他都親口承認了……”

    “真的不關咱們的事……”

    “青天大老爺明察!”

    王家的媳婦個個撇得一乾二淨,想到老太婆死了,不必再忍受她的虐待,王家的一切落到她們手中,好日子總算來了,何況兒子、女兒都還小,說什麼也不能被關進大牢,更不能承認當初也贊成陪葬這個主意。

    驚堂木再度敲響。“本官還沒問你們話,不許插嘴!”

    四個寡婦撇了撇唇,又把嘴巴閉上。

    “王有衡!”知縣低喝一聲。“你說的可都是事實?”

    王有衡深吸了口氣。“小民說的全是實情,嫂嫂們真的完全不知情。”侄子和侄女都還年幼,已經沒了爹,不能沒有娘。

    “啟稟大老爺,民婦可否說幾句話?”迎娣見王有衡打算一肩扛起所有的責任,更加認定自己這麼做沒有錯。

    知縣點頭。“說吧!”

    “老太太是王家的主事者,又是長輩,六少爺無法違抗祖母的意思,也是無可奈何的事,但他一再向民婦表示歉意,還曾經想偷偷放了民婦,足見本性不壞,懇請大人從輕發落。”她代為求情地說。

    聽了迎娣這番話,加上王有衡也親口認罪,證明確實如此,知縣撚著下巴的鬍子,自會做出最好的判決。

    “讓被告簽字畫押!”

    待王有衡蓋上手印,屏氣凝神,聽候宣判。

    由於真正的主謀已經過世,王有衡雖然身為幫兇,但是良心未泯,便判了半年的牢獄之災,而王家四個媳婦則是無罪飭回,不過為了杜絕再有人以訛傳訛,用活人陪葬的方式來破除詛咒,得賠償陳氏一百兩銀子,好讓她壓驚,最後還命衙役追捕騙財害人的柳瞎子。

    “退堂!”知縣拍下驚堂木。

    夫妻倆步出衙門,在返回梧桐村之前,迎娣想到在“萬順昌號”總號做事的大弟鐵柱,便順道繞過去看他,而鐵柱也已經聽說大姊的遭遇,原本過兩天就要回家探望,這時見到人,馬上哭得像個孩子似的,姊弟倆說了好一會兒的話,迎娣這才坐上馬車離開。

    “……相公在生氣嗎?”

    聽著馬車的車輪喀啦喀啦地響著,迎娣已經感覺出這一路上,身旁的男人都沒開口說話,臉色也不大好看,更是連看也不看自己一眼,不禁猜想自己該不會做錯了什麼,有些擔心。

    常永瞻鬱悶到整個人快炸了。“你終於看出來了?”

    “到底怎麼了?”迎娣小心地問。

    他一臉氣悶,口氣還有些酸溜溜的。“你為何幫那位王家六少爺求情?”他無非就是不想聽到妻子替別的男人說話。

    “原來相公是在氣這個……”她這才松了口氣。“我說的都是實話,六少爺本來要偷偷放我走,可惜被老太太發現,才沒有成功。”

    “即便如此,他也是差點害死你的幫兇,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他的。”常永瞻嗤哼地說。

    迎娣見他氣呼呼的,不禁掩嘴偷笑。

    “你還笑得出來?”他更火大了。

    她倚向夫婿。“相公是因為我才會這麼生氣,所以我心裡當然高興。”

    “哼!”常永瞻沒有否認。

    “我能夠活著,全是老天爺保佑,我心中只有感激,沒有恨意。”迎娣衷心地說道。“何況王家已經死了太多人,咱們就得饒人處且饒人,讓它過去吧。”

    常永瞻一臉沒好氣。“你就是心地太善良了,要是沒有躲過這一劫,看你還能不能說出這種話來。”

    “如果我真的躲不過,也是命該如此,但我逃過了,相信從此否極泰來。”她想要原諒王家的人,也是為了讓自己心裡好過,讓這段驚恐的經歷漸漸從記憶中淡忘。“我不想一直記著,而是重新開始。”

    負責駕駛馬車的虎子忍不住回頭。“二奶奶說的對!”

    狠狠地瞪了小廝一眼,常永瞻這才歎了口氣。“罷了!既然大人已經做出了判決,多說無益。”

    “其實我更高興見到相公來救我。”迎娣討好地說。

    他咧了例嘴角。“這句話應該早點說。”

    迎娣繼續拍著馬屁。“相公才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是當然。”常永瞻忍不住得意。

    坐在前頭的虎子肩膀不斷抖動,努力憋住笑。

    “相公……”她做出了決定。

    常永瞻偏頭看著她,等著迎娣開口。

    “我決定跟你回常家。”如今已經沒有理由再住在娘家了。

    聞言,他一臉狂喜。“你真的願意跟我回去?”

    “不過得先跟公爹和婆母請罪,求得他們原諒。”當初是她主動求去,現在要回夫家,當然得先得到公婆的諒解才行。

    “有我在,他們不會為難你的。”常永瞻可以拍胸口保證。

    迎娣並不擔心,因為她知道他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當馬車駛進梧桐村,天色已經黑了,邱氏早就煮好吃的,正等著他們回來,很快地,笑聲頓時傳遍了陳家的四合院。

    接下來的日子,常永瞻都住在陳家,雖然迎娣外表看來沒事,不過她開始變得怕黑,每天晚上都會從噩夢中驚醒,然後瑟縮在他懷中,得安撫半天才會再度睡著,為了讓她安心,也就不急著帶她回常家去。

    過了數日,迎娣又作了同樣的噩夢,夢到被關在又黑又小的地方,快要喘不過氣來,不斷地發出呻吟。

    “阿娣,醒一醒!阿娣!”聽到她又發出囈語,常永瞻趕緊叫醒她。

    迎娣倏地驚醒,額上還泛著冷汗。

    常永瞻擁著她。“我在這裡,別怕。”

    “吵醒你了?”迎娣有些過意不去地說。

    他撫著她驚悸猶存的臉蛋。“我一定會保護你,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

    “嗯。”在夫婿的撫慰之下,她安心地閉上眼皮。

    每天有他陪在身邊,迎娣相信這個夢魘很快就可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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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06:48:10


    一個多月後

    這天,午時左右,迎娣含淚跪別母親,又叮嚀年幼的弟弟妹妹要孝順聽話,如今有了王家賠償的一百兩,得以改善家中狀況,就算玉米收成不好,也不會挨餓,這才帶著細軟,跟著常永瞻坐上馬車,回到祁縣的夫家。

    迎娣再次踏進常家莊園,想到又要面對複雜的人情往來,事事都要做到周全,那曾經令她噩夢連連,不過如今已經不再需要為了證明配得上相公,為了能夠勝任常家媳婦這個身分,而過得戰戰兢兢了。

    有了相公的支持和依靠,她只要做好分內的事就夠了。

    夫妻倆才走進廣和堂,就見小鵑迎面而來,她一聽到消息就趕緊跑來,見到真是主子,馬上喜極而泣。“二奶奶總算回來了!”

    見伺候多年的丫鬟真情流露,迎娣也跟著流下眼淚。“大夥兒都好嗎?”

    小鵑一面哭一面說:“大夥兒都好,就是想念二奶奶。”

    “我也是。”迎娣又哭又笑。

    “你回房換件衣裳,我先去見爹娘。”雖然已經早一步命來寶回來稟報,說好今天會回來,但常永瞻深知母親的脾氣,嘴巴上肯定不饒人,他不想讓妻子受到一絲委屈,決定先去見過雙親。

    他前腳才走,迎娣後腳就跟著小鵑回到之前居住的廂房,因為不能讓公婆久候,她趕緊洗去臉上的塵埃,又重新梳頭,再換了套藕色襖裙,這才前去。

    待主僕倆剛踏進花廳,馬上感覺到氣氛不對。

    常永瞻一見到她,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就要出去。“阿娣,咱們走!”

    迎娣一頭霧水。“相公?”

    “你現在為了她,不要爹娘了?”四太太氣紅了眼。

    常永瞻回頭,從齒縫裡迸出聲音。“這是你們逼我的!”

    一旁的常四爺臉色也很凝重,誰也沒料到會出這麼大的事。

    眼看他們之間劍拔弩張,必定與自己脫不了干係,迎娣心口窒了窒,輕輕地掙開夫婿的手掌,朝公婆福身。“一切都是媳婦的錯……”

    “本來就是你的錯!”四太太得理不饒人地指著她的鼻子罵道。“好端端的回什麼娘家?結果被人家擄去,差點拉去陪葬,竟然還鬧到官府,不只平遙縣的百姓都知道,這會兒還傳到祁縣來……你說我這張臉要往哪兒擺?!”

    迎娣並沒有隱瞞的意思,也打算親自說明始末,只是沒想到公婆反應這般強烈,就算試著要解釋,卻都插不上口。

    “這幾天外頭可是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麼你跟王家的五少爺已經拜堂,還圓了房,咱們常家可不能要一個失節的媳婦……”

    “婆母,媳婦可以對天發誓,跟王家的五少爺沒有拜堂,更沒有圓房……”迎娣焦急地辯駁。

    四太太冷哼一聲。“你敢對天發誓,沒有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他當時已經死了!”她哽聲地喊道。

    這下子可讓四太太抓到話柄了。“那麼就是冥婚了,你是常家的媳婦,卻又嫁給王家的五少爺,一個不貞不潔的媳婦,咱們不敢要,更不能要。”

    “到底是怎麼回事?”常四爺也有些不悅。

    迎娣馬上跪在公婆面前。“媳婦真的是清清白白的……”

    “我不是告訴過你們,她當時喝下蒙汗藥,被人迷昏了,王家五少爺也已經是個死人,還拜什麼堂、圓什麼房?都怪你們這些人迷信,就相信算命那一套,才會讓她差點被人害死……”常永瞻怒不可遏地吼道。“況且是我親自去把阿娣救出來的,可以證明她的清白!”

    常四爺不禁感到遺憾,本來對這個二媳婦的表現還算滿意,才會不管妻子說什麼,堅持要兒子把人接回來,可現在不得不重新考慮了。“就算你能證明,但外頭的人又會如何看待這件事?人言可畏這句話你懂嗎?”

    “要是當初她沒有執意要回娘家,就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了。”四太太把錯全怪在迎娣的頭上。

    “婆母……”迎娣才開口,就又被打斷。

    “我話還沒說完,不許插嘴!”四太太狠狠地掃了她一眼。“我看得再把王半仙請到家裡來,當面問問他,你身上會不會沾了王家的晦氣,命格有沒有改變?是否會拖累永瞻,把詛咒帶到咱們常家?”

    她臉色煞白,紅唇一開一合,發不出聲音,就是因為深知公婆迷信,萬一王半仙說會,又該如何是好?

    “這根本是子虛烏有的事,王家的詛咒又與她何干?”常永瞻覺得他們真是不可理喻。“真正的罪魁禍首是王家,阿娣是無辜的!”

    四太太從圈椅上起身,睥睨著跪在跟前的迎娣。“既然當初是你主動求去,就不要怪咱們無情。老爺,你說是不是?”

    “也只能這麼辦了。”常四爺點頭贊同。

    常永瞻瞪著雙親,過了片刻才開口,嗓音卻出奇平靜。

    “阿娣是我的妻子,這輩子都是,我不會休了她,爹娘如果真的容不下她,我只有這麼做了……”

    說著,他便伸手將迎娣從地上拉起來。“咱們走。”

    “你要上哪兒去?”四太太臉色丕變。

    他態度堅定。“反正你們容不下阿娣,那麼我就帶著她和小饅頭到京城,就算不依靠常家,我也能養活他們。”

    四太太一臉深受打擊的模樣。“你為了她,竟打算丟下爹娘不管?:”

    “當初你們逼我娶阿娣,我照爹娘的意思娶了,如今要我休妻,那是萬萬不可能。”說完,常永瞻再度拉著迎娣走。

    四太太連忙向夫婿求救。“老爺快說句話啊!”

    “你要是走了,就不要回來!”常四爺大聲斥道。

    常永瞻腳步依然沒有停。

    迎娣看著他義無反顧的英俊側顏,雖然心裡相當感動,但又覺得有些不妥。

    “這麼做真的好嗎?”

    “等過個一、兩年,他們氣消了,也證明你身上沒有晦氣,並沒有拖累我,又給他們生了嫡長孫,自然就會要咱們回來。”他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麼,雙親都聽不進去,只剩下這個法子。

    迎娣想了想,好像也只能這麼做,只是害夫婿成了不孝子。

    “我是爹娘的親生兒子,也是僅剩的兒子,他們不會真的叫我別回來,說不定不用半年,就會捎信來催了,你不要放在心上。”常永瞻反過來安慰她。

    “我聽相公的。”迎娣會等待公婆接納自己的那一天。

    由於天色已經很晚了,兩人決定明天一早再出發。

    瞥見夫婿走進寢房,迎娣這才想到兩人既然已經圓了房,自然沒有再分房睡的道理,輕輕一哂。“相公還是頭一回在這間房裡過夜。”

    常永瞻經她提醒,也跟著笑了,旋即彎下高大的身軀,將迎娣打橫抱起。“那麼今晚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了。”

    “相公忘了,咱們已經圓房了……”她笑倒在夫婿懷中。

    他大步走向架子床。“可以再圓一次房!”

    “是,相公。”迎娣很樂意配合。

    見她主動勾住自己的脖子,常永瞻不禁心癢難搔,大笑兩聲,不客氣地湊上嘴巴,吻上那張總是往上翹的紅唇。

    兩人最後一塊兒滾到床上。

    “快快幫我生個兒子吧……”他粗嗄地說。

    迎娣回應著他的吻。“是……”

    “到時母憑子貴,看爹娘要不要孫子……”現在他們嫌棄迎娣,以後可得眼巴巴地看著有了嫡長孫卻抱不到,一定不敢再給她臉色看。

    她的唇貼著夫婿的嘴,輕笑幾聲。“好……”

    常永瞻搓揉著她的胸口與腰臀,甚至更私密的部位,惹得迎娣一陣嬌喘,彼此的衣物早就被扔到床下,只想著更貼近對方。

    兩人的四肢交纏、廝磨,體內像有把熊熊烈火在燃燒……

    直到他們深深結合,不由得吐出低吼和嬌吟,腦中一片空白,只感覺到歡愉。

    快感不斷往上攀升,最後抵達高潮的巔峰。

    播下的種子撒在成熟的花園,只要用心灌溉,必定會有收成。

    待夫妻倆相擁而眠,兩人不禁噙著滿足的笑意,終於在這座常家莊園度過一個遲來的洞房花燭夜。

    到了隔天,出發前,迎娣與小鵑依依不捨地道別。

    “……小鵑,我沒辦法帶你走,你要多保重。”她只能飽含歉意地對丫鬟說。

    “有緣一定會再見面的。”

    小鵑抹著淚水。“我相信四爺和四太太一定會後悔這麼對你的,奴婢更相信總有一天二奶奶可以回到常家。”

    “謝謝你。”她也是這麼期待。

    由於迎娣的東西本來就不多,很快就打包好了,心想不如趁這個時間去跟大嫂辭行,還有親口跟滿兒道別。

    “弟妹!”

    她心裡才這麼想,就見到顧氏站在房門外。

    迎娣旋即上前招呼。“大嫂,我正要去找你,快點進來。”

    待妯娌倆都在幾旁坐下來,顧氏拉著她的手,一臉不舍。“我都聽說了……真是委屈你了。”

    “我並不覺得委屈,只是感到遺憾,不得不在這種情況下離開。”她苦笑地說。

    顧氏歎了口氣。“其實婆母昨晚就來找我了,她知道咱們一向感情好,所以要我來勸你主動離開常家。”

    聞言,迎娣垂下眸光,笑得苦澀。

    “我雖然在口頭上答應她會盡力說服,但實際上並不打算這麼做……”顧氏朝她笑了笑。“二叔寧可違背父母,也堅持不肯休了你,可見得對你有心,也用了情,豈能拆散你們?”

    她的支持讓迎娣不由得露出笑靨。“多謝大嫂。”

    “外頭那些傳聞總會過去的,只要二叔相信你的清白,公婆遲早也會想通。”她身為長媳,應當遵照公婆的意思,可又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弟妹離開常家,夫妻被迫分開,她可是明白個中的痛苦。

    迎娣不禁動容。“大嫂相信我?”

    “那是當然,也不想想咱們相處了多少日子,別人我可以不相信,但是絕對相信你。你差點被王家給害死,要怪也該怪他們,不該怪在你頭上。”顧氏拉著她的手。“你就安心地跟二叔到京城去,公婆有我照顧。”

    “大嫂……”迎娣不知該怎麼感謝她才好。

    顧氏明白她的心意,要迎娣別再說了。“我不敢讓滿兒知道你們要走的事,免得她又哭又鬧,記得有空就捎信回來,讓我知道你們過得很好。”

    “是。”能有這麼好的大嫂,是她的福氣。

    等顧氏走後,沒過多久,常永瞻便抱著小饅頭進來。“來!讓你娘抱……”

    “你把小饅頭帶走,婆母一定很捨不得。”迎娣伸手接過庶子,小饅頭則瞪大雙眼看著她,雖然之前抱過一次,但早就不記得了。

    常永瞻苦笑了下。“若是真把他留下來,一定會被娘寵壞的,我可不希望他跟永成堂弟一樣,將來闖下大禍。”其實沒說出口的是怕他像以前的自己,如果不是娶了迎娣,恐怕一輩子學不會將心比心,更不會懂得為他人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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