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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19:32:53

《清風明月之小妾命》作者:梅貝兒

曹安蓉身為家中最得寵的嫡女,將來匹配的對象非富即貴,
誰知王半仙的一句天生小妾命,就決定了她往後的命運──
若不嫁給庶子當正室,最後必定會慘遭夫家休離!
她從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嬌嬌女,淪為不受待見的庶媳,
偏偏夫君還是個冷面寡言的跛子?唉,她只能無奈認命……
可不知是算命先生料事如神,還是老天突生憐憫,她漸漸發現夫君的優點……
難不成嫁給他是福不是禍?
因為天外飛來的一樁婚,
常永禎不得不娶個千金小姐進門,他自知高攀了她,
不敢輕易交心,只求兩人能相敬如賓。
可自家娘子怎麼和想像中的不一樣?原以為她刁蠻任性,
沒想到心腸軟得很,就連口是心非的模樣也可愛得緊,
他頭一次嘗到了動情的滋味,不再關起心門,
只盼有朝一日,他們能做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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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19:33:23


    山西祁縣

    常永禎站在常家莊園外頭許久,仰望著眼前媲美王府城樓的朱色堡門,兩盞大紅燈籠高高掛,可謂是氣派雄偉,豪邁萬千,很難想像這不過是一座儒商的宅院,即使從小看到大,還是會忍不住讚歎。

    又站了一會兒,他才轉身踱開,身為常家的庶子,沒有資格走大門,只能順著三丈高的磚牆,繞行到東邊,由角門進出。

    “原來是七少爺……”前來應門的門房口氣算不上恭敬。

    已經習慣這般對待,常永禎英俊斯文的端整五官就像是被層厚冰封住,只有淡漠,沒有一絲表情,隨手調整了下背在肩上的細軟,走進角門,當袍擺隨風揚起,清瘦頎長的身形顯得有些孤單寂寥。

    常家莊園範圍之大,絕對超過尋常百姓的想像,外人更不可能有機會入內一窺究竟,他並不喜歡回到主宅,光是站在大門外頭,就彷佛快要窒息似的,他寧可住在平遙縣的別莊,還要來得自在。

    當他行經一條長街,盡頭便是常家的祠堂,兩旁各有三座大院,重重疊疊,令人目不暇給,從照壁、門樓到花牆,雕著百壽圖、吉祥圖到花鳥蟲獸,其工藝之精湛,更讓常家莊園成為晉商宅院磚雕藝術當中的翹楚,每一磚一瓦,更是營造出豪賈的闊綽粗獷和儒商的氣度,大院的佈局可說是舒展大方、規矩有序,但也看出晉商的保守封閉、墨守成規。

    由於他的右腳在年幼時曾受過傷,儘管努力掩飾,不會跛得太難看,旁人還是一眼就看得出來,但能保住腳,可以自由行走,常永禎已經相當知足,只是光眼前這條長街,就得停下好幾次,才有辦法走完。

    來到常家大房一家人居住的雍和堂,常永禎站定腳步,稍稍喘了口氣,想到他跟衙門請了急假回來探親,只因為父親突然召見,說有要事商談,這才不得不倉促地從平遙縣趕回祁縣,究竟是為了何事?是好事,還是壞事?

    “老爺正在書房裡等著七少爺。”一名奴才過來稟報。

    於是,他又轉往書房,才跨進門檻,就見裡頭除了父親之外,嫡出的五哥也在座,他便上前見禮。

    常大爺一手拿著水煙壺,笑呵呵地招手。“老七,還以為你晚上才會到,這會兒回來得正好,快點過來坐下……”

    “……是。”常永禎暗自揣測著父親的好心情,看來似乎不是壞事,便在五哥身旁的圈椅上落坐,兩人雖是親兄弟,但長得不大像,因自己的容貌像生母較多,加上嫡庶之分,感情自然疏離,只是淡淡地喚道:“五哥!”

    比他虛長三歲的常永仁瞟了一眼,口氣帶著幾分嘲弄。“要跟你說一聲恭喜,這樁婚事可是大大便宜了你。”

    婚事?他心口一跳,想到自己今年二十有三,早就該娶妻了,不過之前都毫無徵兆,未免來得太過突然。

    “你年紀也不小了,是該討房媳婦兒,好照顧你的生活起居。”常大爺撫著下巴的短胡。“對方可是“大盛川號”曹家大房的嫡長女,跟咱們門當戶對,只要合過八字沒問題,這樁婚事就算底定了。”

    聽到對象是平遙曹家的千金閨女,常永禎靜寂無波的眼底掠過一抹困惑,一個大戶人家的千金嫡女為何願意委屈下嫁給一個無法繼承家業的庶子?他又是何德何能才得以高攀上對方?

    種種的疑點讓常永禎緘默不語。

    常永仁一臉嘲諷。“能娶到曹家大房嫡女,應該高興才對,依你生母的低賤出身,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老五!”常大爺皺起灰白的眉頭斥道。

    面對嫡兄的奚落,常永禎恍若未聞。

    “我說錯了嗎?說好聽一點叫做江南名妓,不過就是個青樓女子,能進得了咱們常家大門,真不知道姨娘上輩子是做了多少好事才修來的福氣。”常永仁只是替自己的母親打抱不平,得跟個妓女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眼睜睜看著對方受到丈夫的寵愛,只能氣悶在心。

    常大爺不悅地橫睨一眼。“你姨娘也過世好多年了,還提這些做什麼?老七再怎麼說也是你弟弟,你就不能有個當兄長的樣子?”

    被父親訓了一頓,他只好悻悻然地閉嘴。

    “……為何是我?”常永禎不是不滿意,而是不解,再怎麼說,曹家都不可能把嫡女許配給庶子。

    “你應該聽過王半仙這個人吧?他在咱們這兒可以算是赫赫有名,號稱鐵口直斷,你四叔也是請他幫永瞻挑了一房媳婦兒……”常大爺又抽了一口水煙,才往下說道:“大約在五、六年前,曹家也將王半仙請到府裡幫女兒算命,結果說她夫妻宮坐七殺,天生小妾命,如果嫁作正室,也會落得被休離的悲慘命運。”

    說著,他不禁歎了口氣。“有哪個當爹娘的聽了會不擔心?何況這個女兒還是嫡出,怎能嫁人為妾,自然趕緊請教王半仙可有辦法破解命格。”

    常永禎倒沒想到曹家會如此迷信,單憑算命的一句話就草率決定女兒的婚事。“所以才說要把女兒嫁給庶子?”

    “沒錯!雖說是庶子,但好歹也是個正室,咱們兩家又門當戶對,再沒有其他更適合的物件了。”換做常大爺自己也會這麼做。

    聽到這兒,常永仁哼笑一聲。“所以我才說這樁婚事真是便宜了你,要是曹家願意把女兒嫁人當妾,我可是當仁不讓,人家可是千金閨秀,你得要好好伺候,免得她天天吵著要回娘家。”

    “曹家也同意這樁婚事?”常永禎並不認為曹家真的願意把女兒嫁給一個庶子,還是個跛子,生母更是青樓女子出身,再怎麼說都太委屈了。

    常大爺沈吟了下。“這些事自然一五一十地跟曹家說了,對方只要求人品好,還要能夠善待他們的女兒,其他不重要。爹相信你是最適合的人選,曹家這位嫡女年方十六,聽說模樣生得端靜秀麗,又寫了一手好字,也沒什麼可挑剔的,儘管兩家在生意上算是競爭對手,但商場上沒有永遠的敵人,若是能成為兒女親家,也何嘗不是一樁好事。”

    見父親似乎相當滿意這樁婚事,由不得自己拒絕,也不容他有意見,常永禎語調平平,聽不出特別喜悅。

    “娘也答應?”自己的婚事還是得先徵詢過嫡母的意見。

    常大爺吐了口白煙。“她也點頭了。”

    “那麼就全由爹作主。”常永禎不答應也不行。

    “好、好!”他馬上就派人和曹家聯繫,開始準備婚事。

    待常永禎退出書房,走沒幾步路,不由得彎身揉了揉右腳的小腿,只要回到這座主宅,曾經斷過的腳骨便會開始隱隱刺痛。

    當他直起身子,再度前進,才行經花園,就見到嫡母盧氏在不遠處賞花,正猶豫著該不該過去請安,盧氏身旁的婢女已經發現他,悄聲跟主子說了兩句。

    見嫡母已經望了過來,常永禎便作勢上前,誰知對方立刻轉頭就走,壓根兒不想跟自己說話,他沒有怨懟和憤懣,早在生母進門、成為父親妾室的那一天,就已經註定會有這樣的結果。

    常永禎腳步微跛地回到位在雍和堂內的一處小跨院,婢女端來早已冷掉的炒蓧面片,連杯熱茶也沒有,不過他並不介意,填飽肚子後,他脫下身上那件繡線脫落的馬甲躺下來休息,腦子裡卻一片混亂。

    他就要成親了……

    其實他並無意娶妻,更不想拖累任何女子,何況這位曹家姑娘又是嫡出,想必備受嬌寵,心高氣傲,只因算命的一句話,不得不委身下嫁,肯定是萬般不願,甚至看不起他這個做丈夫的。

    但這樁婚事不容自己有意見,若真的談成,也只能娶了。

    數日後,位在平遙縣的曹家,也同樣為了婚事而煩惱。

    “老爺!”許氏有些心急地偕著女兒走進書房。

    走在身後的曹安蓉也跟著向父親福了個身,就見她穿了一襲丁香色襖裙,上頭綴著精美的花邊和刺繡,腦後紮了條粗粗的長辮子,襯托出一張瓜子臉,眉眼半垂,再配上一管秀鼻,櫻桃小口,就像朵含苞待放的牡丹。

    “爹!”她細聲細氣地喚道。

    曹老爺“嗯”了一聲,擱下茶碗。“你們都坐下來……”

    “老爺是不是已經幫丫頭找到適合的對象了?”許氏還沒落坐,便已經滿懷期待地問道。

    他頷了下首。“沒錯,而且還是跟咱們門當戶對的親家。”

    聞言,安蓉只是安靜地坐著,眼觀鼻、鼻觀心,兩手擺在百褶裙上頭,就像個典型的大家閨秀,只是凝聽,不便表達自己對婚事的意見。

    許氏急切地問:“是哪一戶人家?”

    “祁縣“萬順昌號”的常家,還是大房庶子。”他說。

    她立刻轉憂為喜。“原來是常家,那真是太好了,我這顆心總算可以安了,雖說要嫁的是庶子,不過總能在票號裡安插一份差事,加上咱們給丫頭的嫁妝,倒也不用擔心吃苦,就不知道是哪一位少爺?”

    “對方排行老七,今年二十有三,雖然大了丫頭整整七歲,不過這樣的男人總是比較疼愛妻子,他並不在自家的票號裡做事,而是在咱們平遙縣的知縣衙門裡擔任縣丞,另外就是……”曹老爺沈吟了下。“他小時候曾受過傷,走路有點跛。”

    “什麼?他還是個跛子?”許氏發出驚呼。

    聞言,安蓉猛地抬起螓首,嬌容上慘白一片,紅唇微張,卻吐不出半個字來,而身旁的母親已經聲淚俱下,大聲抗議——

    “我不答應!怎能把丫頭嫁給那種男人?嫁給庶子已經夠委屈了,對方竟然還是個跛子……嗚嗚……我說什麼都不答應……”

    曹老爺瞪著哭哭啼啼的正室,及時把對方的生母,還是青樓女子出身的事實咽了回去,把心一橫,說出重話。“這是丫頭的命!”

    “丫頭可是你的親生女兒……嗚嗚……你千萬不能把她許給那種男人……一定還有更好的物件……”許氏捏著手絹,苦苦地哀求。

    他有些不耐煩地回道:“你已經忘了當初王半仙說過,丫頭不只天生小妾命,還會令兄弟有損,所以她上頭的兩個兄長才會無端夭折,之後你又小產過一次,多半也是個兒子,才會沒能保住。”

    許氏想到兩個不到十歲就陸續夭折的兒子,以及胎死腹中的孩子,淚水掉得更多了。“可是……我只剩下丫頭一個女兒……”

    “順娘如今也有了身孕,萬一她肚子裡懷的是個兒子,我可不希望到時有個什麼差池。”曹老爺不想將來沒有兒子送終,也怕他這一房沒有子嗣,無顏到九泉之下見列祖列宗,所以趕緊要把這個嫡女嫁出去。

    聞言,許氏的臉色馬上變了,嫉妒之色爬滿向來溫婉的臉孔。“難道老爺心裡只在乎妾室要生了,而不在乎女兒嫁得好不好?”

    曹老爺不禁惱羞成怒。“你以為我真的想把丫頭嫁給庶子,還是個跛子嗎?要不是娘在臨終前留下遺言,說什麼曹家嫡出的女兒絕不做妾,我又何必費盡心思幫她挑了這麼好的親事?”

    “這算哪門子的好親事?我的女兒就是命苦……”許氏哭得更傷心。

    “爹怎能把哥哥們的死全怪在我頭上?奶奶說過那都是他們的命,根本不是我的錯……”聽到這裡,安蓉已經忍無可忍地從座椅上站起來,眼眶含淚,掄緊粉拳朝父親嬌嚷。她最喜歡的人就是祖母,想法開通明理,既不會重男輕女,更不迷信。“再說那些幫人算命的,為的不就是銀子,說的話又能信嗎?”

    “你說什麼?!”聽到女兒把過世的母親搬出來壓他,曹老爺就一肚子的火氣。“要知道連一些官老爺都花重金請王半仙到府裡去為他們算過命,而且都讓他說中了!”

    安蓉昂起下巴。“總之我不嫁!”

    見女兒不肯答應,他大聲斥道:“自古以來婚姻大事皆由父母作主,難道爹真會害你嗎?”

    她只好轉而跟母親求助。“娘,我不嫁!”嫁給一個年紀大上自己七歲的庶子已經夠慘了,還是個跛子,要是被其他堂姊妹知道,肯定會被她們笑死的。

    “丫頭……”許氏抱著女兒哭道。

    曹老爺深深地歎了口氣。“你這丫頭,真的讓你奶奶給寵壞了,從小到大,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也沒吃過苦,爹已經派人打聽過了,這位常家大房的七少爺做事認真,也不吃喝嫖賭,在衙門裡頭的風評不錯,相信他會好好地待你,要是運氣好的話,將來還有機會升官,這樣的夫婿有什麼不好?”

    “說什麼我都不嫁!”安蓉靠在母親懷中啜泣。

    他低喝一聲。“由不得你!”

    見夫婿心意已決,許氏也只能收拾淚水,說服女兒。

    “既然對方在咱們平遙縣的知縣衙門裡當差,表示成親之後還是會住在這兒,要是想見娘,或是娘想看看你,隨時都可以見到面。”

    安蓉不禁淚如雨下。“娘也要我嫁給那個男人?”

    “他若真的待你不好,隨時可以回來跟娘說,讓你爹去教訓他。”她也只能這麼安慰女兒。

    “娘……”眼看連母親也不幫她,最寵溺自己的祖母也不在人世,就算跟向來疼愛自己的堂兄弟求援,礙于他們只是晚輩的身分,鐵定改變不了父親的心意,安蓉初次嘗到孤立無援的滋味,哭得更傷心了。

    許氏伸手拍哄著女兒的背。“要相信你爹的眼光,他不會看錯人的,何況以常家在商場上的名望,配咱們家正好,也相信絕不會虧待你的。”

    “一定要嫁人嗎?”安蓉無助地問著母親。

    “傻丫頭,你不嫁人,難道要留在家裡當個老姑娘嗎?”許氏掏出絹帕,拭去女兒的淚水。“凡事要忍耐,不可再任性了。”

    她又滾落幾顆淚珠,眼看走投無路,只能妥協。“好,我嫁……”

    曹老爺大喜過望。“你這丫頭總算想通了,真是太好了。”

    “不過有一個條件!”安蓉兩手往腰上一叉。

    “你說!”只要女兒肯嫁,無論是什麼條件他都答應。

    安蓉吸了吸氣。“對方既是庶子,在家中地位本就不高,也不受重視,更不可能繼承家業,身邊肯定沒什麼伺候的人,我要多帶幾個丫鬟、婆子嫁過去,當然還要有個廚子。”

    “老爺,丫頭說的對,是該多帶幾個人陪嫁過去。”許氏自然明白女兒被嬌寵慣了,身邊沒人伺候可不行。

    可曹老爺卻不贊同。“就因為對方是庶子,而你這個曹家嫡女帶了這麼一大票人陪嫁過去,不是當場給他難堪,故意嫌他出身不好嗎?”

    許氏想了想。“丫頭,你爹顧慮得也沒錯。”

    “娘到底站在哪一邊?”安蓉鼓著玉頰問。

    “這……”許氏也拿不定主意。

    她看著父親。“爹要是不答應,我就不嫁!”

    “好好好,爹答應你就是了,看你要選誰,儘管挑去好了,絕對讓你嫁得風風光光的。”曹老爺為求婚事順利進行,不得已只好讓步。

    “老爺,有關丫頭的嫁妝,可一樣都不能少……”

    曹老爺正想跟妻子商量,便讓女兒先退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24:09


    待安蓉愁眉苦臉地踏出書房,等在外頭的貼身丫鬟馬上迎了過來,只見她年約十五,五官稱不上秀氣,皮膚又粗又黑,身材更是孔武有力,完全看不出女子該有的曲線,但是眼底有著最真誠的關心。

    “姑娘怎麼哭了呢?到底發生什麼事?快說給奴婢聽。”發現主子眼皮浮腫,玉頰上猶帶淚痕,如意著急地問。

    “爹要把我嫁給常家大房的七少爺……說來說去,都是那個什麼鐵口直斷的王半仙害的!說我天生小妾命,要做正室,只能嫁給庶子,結果挑來挑去,對方還是個跛子,我能不生氣嗎?”她不禁向貼身丫鬟哭訴。“王半仙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再讓我見到他,一定要把他的嘴撕了,省得再去害別人……”

    如意不禁替主子叫屈。“那太太怎麼說?”

    “娘也沒辦法幫我……”安蓉覺得自己這輩子毀了。

    如意忙叠聲安慰。“奴婢相信老爺的眼光,他幫姑娘挑的物件,不會差到哪裡去,不管哪個男人娶到姑娘,都是他的福氣。”

    安蓉用力擤了擤鼻水。“就算我不嫁,爹也會逼我上花轎,他現在只想要有個兒子,根本不疼我了……”

    “不會的,姑娘。”如意安撫地說。

    想到就要離開這個家,還有最親的家人,安蓉也掩不住內心的恐慌,抓著貼身丫鬟的手。“如意,你也要陪我嫁過去。”

    “那是當然了,奴婢已經答應過老太太,要跟著姑娘出嫁,若是姑爺想要欺負姑娘,就得先嘗嘗奴婢的拳頭。”只見她揮舞著右手,從鼻孔噴氣,真要比力氣,可是連男人都要甘拜下風。

    其實如意比誰都清楚,主子只是任性了些、驕縱了些,其實心性單純善良。記得十歲那一年,她被賣進曹家當粗使丫頭,天天被其他下人欺負,還把粗活全推給她,連半夜都不得歇息,更別說經常被譏笑是個醜八怪,有一天被主子聽見,主子馬上教訓那些婢女一頓,並央求老太太同意,把自己要去,還為她起了如意這個名字,讓她每天都能吃得飽、睡得好。

    所以她早就決定要一輩子服侍姑娘,絕不離開。

    安蓉被貼身丫鬟的話給逗笑了,總算不再那麼驚惶不安。“好,那個男人要真敢欺負我,不要跟他客氣!”

    不到半天的光景,這樁婚事已經傳遍了整座曹府。

    “姑娘……”如意進了閨房,在主子耳邊說了幾句話。

    正坐在桌旁剪紙的安蓉嬌容一沈。“我就知道她們要是聽說了婚事,準會馬上來看我笑話,果然來了。”

    “要不要讓奴婢去打發她們?”她問。

    安蓉放下剪刀,將垂落的髮絲撩到耳後,又用手心順了順百褶裙上的褶痕。“躲得了今天,也躲不了明天,請她們進來吧。”

    “是。”如意轉身出去了。

    沒一會兒,安蓉就見庶姊和三房堂妹一塊兒走進來,兩人都還刻意打扮過,生怕會被自己比下去,臉上全堆滿了笑,一看就知道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眼,她忍不住在心裡嘀咕。

    “我是來恭喜妹妹的!”大房庶女曹玉瑤臉上的笑像是不用錢似的,可眼底卻是充滿憎恨,這個嫡出的妹妹總算要出嫁了,爹接下來應該會開始關心自己的婚事,她絕對要嫁給嫡子當正室,一定要過得比她好。

    安蓉笑得眼兒彎彎。“謝謝姊姊。”

    “想到堂姊再過不久就要出嫁了,以後想說句體己話都難,真是捨不得……”三房的嫡長女曹心樺擠出兩滴淚水,嘴巴說的和心裡想的完全不一樣。嫁給一個庶子能有什麼出息?而且還只是一個八品官,升官機會渺茫,不過誰教她要搶走祖母的心,受盡所有的寵愛,這就是報應!

    “不過我聽說對方整整大堂姊七歲,年紀差得挺多的,更不用說還是個跛子……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怕堂姊委屈了。”

    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她是故意的,安蓉拚命地壓下火氣,要是被激怒了,不就中了對方的計,於是她裝作一臉不在意地說——

    “聽爹說對方人品不錯,將來一定很有前途,年紀大些也會比較疼我,就算真的跛了,只要事事聽我的,那又何妨。”

    “哎呀!只要妹妹能看得開就好了。”曹玉瑤在心裡偷笑,她當然清楚這個嫡出的妹妹有多愛面子,看以後她還怎麼敢在自己面前囂張!

    安蓉笑意僵住。“姊姊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我也沒什麼意思,只是突然想到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噗!”曹心樺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噴笑出來。

    安蓉嬌容鐵青,拍桌站起。“要笑儘管笑,不必在這兒假惺惺!”

    “我怎麼敢取笑妹妹呢?”曹玉瑤連忙低頭認錯。“妹妹可千萬不要誤會,我只是有些同情罷了……”

    “我不需要任何人同情!”她嬌吼。

    曹心樺假意安撫。“堂姊別生氣,咱們也是一番好意……”

    “什麼好意?分明是來看我笑話的,通通給我滾!”安蓉氣到全身發抖,指著房門嬌斥。“滾出去!”

    “既然這樣,我把話說完就走!”曹心樺一鼓作氣地把積壓在心中十多年的妒恨全發洩出來。“真沒想到堂姊也有今天啊,別以為嫁進常家,會跟住在娘家時一樣,有那麼多人護著你、寵著你,就算要天上的月亮,也會想盡辦法把它摘下來。想當初奶奶在世時,也只要你陪伴,我同樣是她的嫡親孫女啊,你可知我心裡有多恨……如今堂姊的報應來了,嫁的不過是個庶子,說不定還會被常家的人當作婢女使喚……”

    最後兩句話讓安蓉的臉色從鐵青轉為蒼白。

    “別說了,小心把她嚇壞。”曹玉瑤假意阻止。

    她嗤哼一聲,就是不肯輕易放過安蓉。“堂姊說什麼都要忍耐,萬一不小心耍起小姐脾氣,惹惱了相公,可是會被休的,到時曹家的臉面全被你丟光了,大伯父肯定要你出家為尼……”

    安蓉不敢再聽下去。“滾!全都滾出去!”

    待她們被如意一一請出去,安蓉便趴在案桌上大哭,在心裡不斷咒駡王半仙,真把她害得好慘。

    “姑娘別哭了……”如意也跟著掉淚。

    安蓉除了哭,還是只能哭。

    而曹、常兩家的親事,再經過下聘等一道又一道的傳統禮節,雙方你來我往,總算選好日子,就訂在兩個月後,也就是五月上旬吉日這天為大喜之日。

    五月,正逢芒種,天氣開始炎熱。

    天色還暗著,安蓉就被叫起,開始梳洗打扮。

    她像木頭人似的任由旁人幫她妝扮,而許氏見女兒這麼不情願,自然也跟著難過。

    “千萬別怪你爹,他也捨不得你嫁過去吃苦,所以在嫁妝上頭,可是費盡心思地準備,剩下的就全看你自己了,要跟女婿好好地相處……”

    安蓉抬起眼瞼,嗚咽地說:“我不要嫁人……”她好害怕,怕嫁到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面對陌生的丈夫,還要和一堆沒見過面的親戚周旋,沒有靠山,也沒人會保護她,真的好可怕。

    “都什麼節骨眼了,怎能說不嫁呢?”她抱住女兒,拍哄地說:“從今以後,你就是人家的妻子了,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任性妄為,要收斂脾氣,知道嗎?”

    “我不嫁了……”安蓉哭倒在母親懷中。

    許氏輕撫著女兒的髮髻。“嫁過去之後,自然不比在家裡,私房錢若是不夠用,就跟娘說一聲,娘馬上偷偷派人送去給你。”

    她抽抽噎噎地點頭。

    “都是娘的錯,把你生成那種不好的命格,害苦了你……”許氏自責不已。“是娘對不起你……”

    在一旁幫忙的婆子勸道:“太太、姑娘,別再哭了,眼睛都腫了……”

    “對、對!”許氏連忙收拾涕淚,不忘提醒女兒。“眼睛腫了可不好看……再抹點水粉,應該看不出來了……”

    安蓉也很難得乖巧地由她在臉上塗塗抹抹,接著又讓母親在紅色嫁衣外頭披上霞帔,增添了幾分豔色。

    直到此刻,就要上花轎了,安蓉真的很想逃婚,逃得遠遠的,也好想回到小時候,可以無憂無慮的,還有很多人寵愛。

    在花轎來之前,新娘子得要到正廳拜別雙親,曹家的親人也都前來送她出閣,好不熱鬧。

    “花轎來了!”外頭有人吆喝。

    頓時之間,鞭炮聲四起,裡裡外外擠滿了人。

    許氏親手幫女兒蓋上紅頭巾,眼眶再度盈滿淚水。

    依照傳統習俗,新娘子要由兄弟背負入轎,這個任務則交由安蓉的堂兄,也就是二房所出的嫡子,今年正好二十的曹佑雲身上,他可是用抽籤的方式,打敗其他堂兄,拔得頭籌,才贏得這個機會。

    當他俐落地背起堂妹,步出廳堂,腦中不禁浮現起小時候相處的點點滴滴,如今都是美好的回憶。

    “妹妹怕嗎?”他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音量問道。

    在最疼愛自己的堂兄面前,安蓉才坦承心中的恐懼和不安。“怕。”

    “別怕,還有哥哥在。”當年上頭兩位姊姊出嫁,他年紀還小,就連二姊被夫家所休,也幫不上忙,幸好最後二姊夫良心發現,又將二姊接回婆家,總算有個圓滿的結果,如今自己長大了,絕對要保護這個從小疼寵到大的堂妹。

    她鼻頭泛酸。“嗯。”

    “我見過堂妹夫一眼,模樣生得很好,雖然腳有些跛,但不算太嚴重,這一點哥哥可以擔保。”曹佑雲希望撫平堂妹的不安。

    “謝謝哥哥。”安蓉哽聲回道。

    曹佑雲鼻頭也酸澀起來。“妹妹千萬記住,哥哥永遠是哥哥,要真受了委屈,可不要忍著,儘管叫如意回來跟我說,哥哥一定會幫你的。”

    “……好。”淚水滑下面頰,她趕緊用袖口抹去。

    待堂妹坐進花轎,曹佑雲眼中也閃著淚光,希望對方能懂得珍惜、善待她。

    直到安蓉將手上的扇子扔出轎外,鞭炮和鑼鼓聲才又再次響起,迎親隊伍在雙親和曹家人的歡送之下,前往祁縣,邁向一個新的人生。

    常家莊園

    當花轎在吉時來到新郎官的家門前,安蓉脖子都快斷了,有好幾次都想把鳳冠取下來,不過從娘家跟來的一名從親族中選出的好命婦人可盯得很緊,就怕她亂來,一路上不時地耳提面命。

    安蓉發現轎子停下,不禁揚聲喚道:“如意?如意?”外頭沒有半個人回應,她更加疑惑。“跑哪兒去了?”

    她才伸手掀起轎簾一角,想偷看下外頭的動靜,就見如意已經返回。

    “姑娘,真是氣死人了……”如意一臉忿忿不平地嚷著。“原來常家三房也選在今天迎娶媳婦,這會兒兩頂花轎同時到達大門外頭,居然要咱們等一等,先讓對方的花轎進大門。”

    安蓉聽了也很不高興。“為什麼要我等?”

    “說什麼姑爺不過是個庶出,人家可是嫡出的少爺……”

    聽完,安蓉不禁眼圈泛紅,有再大的火氣也都熄了。

    “算了,就讓對方先進大門吧。”愈是富貴的人家,就愈是重視嫡庶,這個道理就算套在曹家也一樣,她不是不懂,只是身為嫡女的自己,以前根本不需要在意這種事,如今情勢所逼,不得不去想。

    她把鳳冠扶正,紅頭巾也蓋好,心想若硬是去爭、去鬧,說不定會被婆家嫌說不識大體,既然嫁給了庶子,就得認清現實,免得自取其辱,安蓉更告訴自己要懂事些,否則到時真的被休,她哪裡還有臉回娘家,只有一死了之。

    待花轎再度前進,安蓉終於被抬進常家大門。

    又走了一段路,總算到達雍和堂正廳外頭,好命婦人先將新娘子攙扶出花轎,再塞了條紅色彩帶在她手上。

    接著安蓉便看到一雙男人穿的黑靴踱到身旁,他應該就是新郎官了,待他拉起另一頭的紅色彩帶,引領自己走進正廳,她低著頭,可以看得出對方走路一跛一跛的,不禁咬了咬紅唇,就算無法接受,也只能認命。

    “……一拜天地!”

    一對新人行禮如儀。

    “二拜高堂——夫妻對拜——送入洞房!”

    曹永禎看著笑得合不攏嘴的父親,再看著父親身邊冷若冰霜的嫡母,以及在兩旁觀禮的兄嫂們,還有幾個尚未出嫁的嫡出妹妹,不是掩面偷笑,就是互使眼色,都在等著看他的好戲,他冰封似的俊臉上看不出一絲喜怒,兩手拉著紅色彩帶,與剛進門的新娘子跨出廳堂。

    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聽說曹家大房這位嫡女是老太太一手帶大的,可以想見備受寵愛,如今嫁給自己,心中必定有諸多怨言和不滿,他不敢奢望剛進門的小妻子會喜歡、甚至有愛上自己的一天,但求能夠相敬如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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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31:35


    當一對新人來到小跨院,只見其中一間廂房門上貼了張“囍”字,如意不禁和好命婦人交換了個眼色,心想庶子就是庶子,住的地方還真是寒酸,就連伺候的奴僕也沒見到幾個,可以說冷清到了極點。

    進了新房,屋裡燃著兩根大紅喜燭,妝奩也已經早一天送到,架子床上掛著紅色彩帶,只有一個婢女待在裡頭伺候,待新郎官坐下,新娘子才跟著照做,好命婦人便說著吉祥話,祝福夫妻和美、闔家歡樂、子孫綿延等等。

    最後,新郎官揭起新娘子的紅頭巾,夫妻正式見面。

    一拿下紅頭巾,安蓉只覺得眼前一亮,待適應光線之後,有些膽顫心驚地抬頭看了新郎官一眼,就怕會大失所望,幸好如同堂兄所說的,五官英俊好看,只是像被人倒帳似的面無表情,眼神也是冰冰冷冷的,看起來不是很好相處,以往從來沒有男人擺臉色給她看過,他是第一個。

    而常永禎也覷向新娘子,見她嬌小纖秀,粉妝玉琢,一看就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疼惜長大的千金嬌嬌女,臉上雖然波瀾不生,卻在心中歎息,娶到如此嬌貴受寵的小妻子,並不是自己能夠承受得起的福氣。

    “請新郎官和新娘子喝下交杯酒,從此夫妻同心……”好命婦人將兩隻酒杯遞給這對新人。

    兩人手挽手地啜了口酒。

    喝過了交杯酒,算是完成儀式。

    “恭喜兩位!”好命婦人功德圓滿地祝賀。

    常永禎遞給好命婦人一個紅包,討個喜氣,然後又像尊石雕般正襟危坐在喜床上,若不是為了破解命格,身為曹家嫡女可以嫁給比自己更好的物件,也可以奴僕成群,過著養尊處優的日子,無須跟著自己受苦,一輩子都得忍受別人的冷眼和嘲諷。

    對於今晚的洞房花燭夜,他心中只有無奈。

    新房頓時安靜下來。

    如意看了自家主子一眼,也不知該不該退下,又瞄了下常家派來服侍的婢女,居然在打呵欠,完全沒把新上任的七奶奶當作主子看待。

    就在氣氛變得尷尬之前,新房外頭傳來喧鬧聲,接著有人拍門進來。

    “……七弟!四哥來恭喜你娶媳婦兒了!”

    聽到這個聲音,常永禎認出是與自己同樣都是庶出的異母四哥,他身軀輕晃了下,從喜床上起身,迎向直闖進屋的男子,馬上聞到濃濃的酒臭味。

    常永興年約三十多歲,身形略微矮胖,還蓄著短胡。“七弟,我這個四哥可真是羨慕你……同樣是庶出,偏偏你就能娶曹家的嫡女為妻……哪像我只能娶咱們票號裡大掌櫃的女兒……個性還畏畏縮縮的……”

    他淡淡地制止。“四哥喝醉了!”

    “讓我瞧一瞧七弟妹……”常永興推開他,就要往內房走去。

    常永禎一把拉住異母兄長,就怕他舉止無狀,冒犯到新娘子,惹出事端。“四哥該回去歇著了。”

    “我還沒喝夠……反正也沒人會來鬧洞房,四哥我就跟你多喝兩杯……”常永興勾起庶弟的肩頭。“走!”

    眼看對方真的醉得不成樣子,他只好先把人帶出去。

    直到聽不見腳步聲,安蓉才開口。“他們走了?”

    聞言,如意到門口看了一下。“已經走遠了。”

    她這才籲了口氣,瞟了眼常家派來的婢女。“你叫什麼名字?”

    婢女正在會見周公的半路上,聽到剛進門的七奶奶這麼問,趕緊勉強保持清醒。“奴婢叫做秀秀。”

    “如意……”安蓉朝貼身婢女使了個眼色。

    如意馬上從荷包裡掏出幾文錢。“這是給你的。”

    見到塞進手裡的錢,婢女眼睛都亮了。“七奶奶,這是……”

    “我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就麻煩你去張羅些熱食過來。”安蓉可是深知有錢能使鬼推磨的道理。

    婢女笑得見牙不見眼。“奴婢這就去,很快就回來,請七奶奶稍候。”說著,就拿錢辦事去了。

    待如意把門關上,又踅回內房,忍不住嘮叨。“還真是見錢眼開,姑娘得跟姑爺說一聲,要他好好管一管下人。”

    安蓉發出一聲嬌嗤。“他不過是個庶子,恐怕也沒權力管,何況奴才也是會看人表現忠心的,要使喚他們,還不如用錢來得有用。”自己不過初來乍到,要收買人心,這一招最快,這也是祖母生前教的。

    待她走到屏風後頭,解過手,又坐回喜床上,才把頭上的鳳冠取下,要如意幫自己磓槌肩。“我口好渴……”

    如意又趕緊倒了杯水遞上,接著仔細聆聽。“外頭好像還在放鞭炮……”

    “有嗎?”安蓉也跟著豎起耳朵。“……是喜宴正在進行吧。”

    沒過多久,婢女便端了好幾樣吃食進房。

    “廚房只有咱們下人用的這些粗食……”

    她看了河撈面、玉米麵和窩窩頭一眼,雖然不甚滿意,但這個時候也只能將就一下。“擱在桌上就好。”

    “外頭的喜宴要多久才會散?”如意隨口問道。

    婢女愣了一下。“喜宴?”

    “剛剛還有聽到鞭炮聲……”

    “那應該是從謙和堂那一頭傳來的,今天也是三房的三少爺娶妻的大喜日子,來了好多賓客,府裡其它的主子全都過去喝喜酒,就連咱們老爺和太太也是,這座雍和堂就只剩下幾個人……”她才說到這兒,就見安蓉的臉色都變了,知曉說錯了話,連忙閉上嘴巴。

    如意趕緊讓她出去。“你先下去吧!”

    待婢女退下,安蓉卻連氣都生不起來,只是掉淚。

    “難怪這兒會冷冷清清的……”她曾幾何時受過這種對待,一定是老天爺看自己過去太好命,才故意折磨她。

    如意趕緊掏帕子幫主子拭淚。“姑娘別餓壞了,先吃點東西……”

    在如意半哄半勸之下,安蓉勉強吃了幾口河撈面,便覺得沒胃口,搖了搖頭。

    “我吃不下了……”

    “是不是不合姑娘的口味?要不要奴婢去找老何,叫他想辦法弄些吃的?”老何是從曹家帶來的廚子,很會做麵食和點心。

    安蓉眼圈紅紅的,令人看了好不心疼。“算了,已經這麼晚了,大家都累了,等明天早上再說吧……你應該也餓壞了,把這些窩窩頭吃了,先墊個肚子,不然你準餓得睡不著。”

    “多謝姑娘。”主子就是這個性子,雖然嬌生慣養,但是私底下待身邊的人真的很好,也會為他們著想,只是大家只看到表面,不瞭解她,如意一面狼吞虎嚥,一面這麼想。

    待碗盤都空了,還是不見常永禎回到新房來。

    “奴婢出去找找看……”

    如意才這麼說,就聽到開門聲,往門口一瞥,見是常永禎,連忙低聲說:“是姑爺回來了。”

    聞言,安蓉趕緊順了順身上的霞帔,最後兩手交叠在膝上,半垂眼瞼,下意識地屏住氣息,這才想到忘了把鳳冠戴回去,但對方已經走近了。

    瞥了新婚妻子身旁的粗壯丫鬟一眼,常永禎淡然啟唇。“你先下去吧。”

    安蓉一聽,馬上嬌喝。“她是我的丫鬟,你憑什麼叫她下去?”

    “姑娘……”一對新人要過洞房花燭夜,旁人當然不便在場,如意想要解釋,可惜插不上嘴。

    面對安蓉的質問,他依舊面不改色,令人猜不透心思。

    “我、我有說錯嗎?如意是我的人,當然要待在我身邊……”安蓉才不想跟他單獨留在這裡,總覺得可怕。

    常永禎盯著剛進門的小妻子,心想她就這麼不想和自己圓房嗎?難道她不知洞房這一關若沒有過,好證明自己的貞節,可是會受到嚴厲批判?

    “你瞪著我做什麼?”她氣呼呼地問。

    他冷冷啟唇。“你確定要她留下?”

    “當然……”安蓉才這麼說,就被如意打斷。

    “姑娘,奴婢真的不能留下來。”

    安蓉皺起秀麗的眉頭。“為什麼不行?”

    “那是因為……”如意湊到主子耳邊,提醒她接下來要發生的事。

    這下可把她愣住了,想起娘確實有說過關于圓房的事,只不過當時她心情不好,根本沒仔細聽,這會兒回想起來,似乎真有這麼一回事。

    如意也是愛莫能助。“奴婢下去了。”

    “如……”安蓉好想把她叫回來,可當兩道沒有熱度的目光望了過來,到了舌尖的話又吞了回去。

    正巧,外頭傳來更夫敲著竹梆子的聲音,已是亥時。

    “歇著吧。”常永禎惜字如金地說。

    這三個字讓安蓉差點跳起來……不對!自己根本不需要害怕,她可是曹安蓉,曹家大房的嫡女,不會這麼輕易就被嚇到了。

    待她見到常永禎脫下官帽和新郎紅袍,身上只著內衫褲,眼睛就不知該往哪兒看才好,想到娘說圓房就是丈夫和妻子躺在喜床上,然後行完周公之禮,就算是圓房了,至於周公之禮該怎麼做,她已經忘了母親說了些什麼,不由得絞著十指,有些不知所措。

    常永禎見她還坐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心想該不會被伺候慣了,連如何寬衣都不會。“要我幫忙嗎?”

    “什麼?”安蓉愣愣地問。

    他索性不再多問,伸手過去,暫時充當婢女。

    見狀,安蓉兩手攥著霞帔,本能地嬌斥。“你想幹什麼?”要是敢對她動手動腳,她可是不會客氣。

    “幫你寬衣。”

    安蓉有些戒備地瞪著他。“我、我自己來就好……”說著,她才抖著小手,想要解開霞帔上的盤扣,可是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不禁惱羞成怒。“你不要一直盯著我看,把頭轉開!”

    他依言背過身去。

    瞪了常永禎挺直的背影一眼,她才專注在寬衣上頭,費了一番力氣,總算把霞帔和嫁衣脫下,隨手披在衣架上頭,然後踢開弓鞋,只穿著內衫裙,很快地躲進大紅錦被裡。

    聽到窸窣聲停止,常永禎才轉過身,見她已經躺好,便跟著上了床,今晚是人生四大喜之一的洞房花燭夜,他卻沒有絲毫旖旎幻想,兩人雖是正式夫妻,可彼此都很陌生,而且新婚妻子還避自己如蛇蠍,想完成圓房這檔子事,只怕不會太順利,得要經過一番折騰。

    兩根大紅喜燭照亮整間新房,卻只令一對新人感到困窘萬分。

    跟個才初次見面的男人同床共枕,安蓉不禁全身僵直,連動都不敢動一下,接著便感覺到躺在身旁的男人有了行動。

    常永禎側過身,面向睜著美眸、滿臉緊張的新婚妻子,深吸了口氣,慢慢地把臉龐靠近對方。

    “你、你要做什麼?”她驚疑不定地問。

    他口氣平淡。“……圓房。”

    圓房?安蓉瞠圓美目,只能看著那張沒有表情的俊臉愈來愈近,下意識地緊閉眼皮,連眉心都蹙攏,再把頭歪向一旁,她原以為只要兩人一塊兒躺在喜床上,過完一夜就算是圓房了,此時不禁開始後悔沒有仔細去聽母親解說,心裡害怕極了,但又不能逃跑,那太丟人了。

    而對常永禎來說,這個反應無疑就是排拒、嫌惡,卻也不意外,因為早就猜到身為曹家嫡女,不可能心甘情願嫁給自己。

    他下顎一緊,避開誘人的紅唇,親向新婚妻子的面頰,那抹柔膩觸感,以及脂粉香氣,令人心神跟著晃蕩。

    這也是曹永禎生平頭一次碰觸異性,尤其剛娶進門的小妻子又生得如此嬌美動人,就算平日性子再冷漠、再淡然,終究還是個正常的男人,又豈會無動於衷?於是身體馬上有了反應。

    安蓉咬著嫣紅的下唇,感覺到面頰被一個有些溫溫涼涼的東西觸碰,微微掀開眼簾,才偷看一眼,趕緊又閉上。

    她屏住呼吸,心想若是別的男人企圖不軌,她一定叫人把對方打得很慘,可是這個男人不行,因為安蓉終於想起母親最後交代的一句話——“圓房的事交給你的相公就好,男人總知道該怎麼做。”

    所以她只好忍耐,直到結束為止。

    常永禎甩了甩頭,不許自己沈溺,只要完成身為丈夫該做的事,也算是有個交代,於是他把心一橫,動手卸去新婚妻子身上僅剩的衣物,決定早早完成周公之禮,因此並沒有太多前戲,便占了她的處子之身。

    對於接下來的過程,安蓉覺得只有一個字能形容,那就是痛。痛到想要咬人,甚至打人,原來圓房是這麼回事,她一點都不喜歡。

    聽著嚶嚶的哭聲,常永禎還是只能抽緊下顎,在青澀緊窒的女性甬道中挺進,直到欲望宣洩、疲軟退出,才翻身到另一側。

    安蓉把自己蜷縮在大紅錦被底下,不想讓人看到自己哭泣的醜樣子。

    “嗚嗚……”她再也不要做這檔子事了。

    而常永禎則是兩眼瞪著床頂,想要開口安慰兩句,說他會盡一切努力讓她過好日子,但又怕自討沒趣,反而招來一陣奚落,最後什麼也沒說。

    不知過了多久,新婚妻子的吸氣聲漸漸變得微弱,然後平靜下來,似乎已經睡著了,他才慢慢地放鬆繃緊的肌肉。

    只要熬過這個洞房花燭夜,往後若不肯再被他碰一下,常永禎也願意成全,夫妻之間的恩愛,原本就是一種奢望,是這輩子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隔天,安蓉是被如意叫醒的,她下半身才動了一下,那種又酸又痛的滋味,讓她眼角泛濕,恨不得整天都躺在床上。

    “姑娘可醒了……”如意松了口氣,她叫了好幾聲,主子就是不醒過來,嚇得她還以為主子生病了。“姑娘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

    安蓉從大紅錦被中伸出一隻光裸的藕臂。“如意,我想泡熱水……”

    “是,奴婢這就去叫人燒水。”話才說完,如意就趕緊出去吩咐。

    “我快死了……”她覺得整個人好像被剖成了兩半。

    又踅回房內的如意呸了一聲。“姑娘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

    “我是說真的,既然已經圓房了,以後再也不準他碰我……”安蓉信誓旦旦地嬌嚷。“他若不肯答應,我就把他趕出房去!”

    如意只好哄著主子。“好、好,姑娘想怎麼做就怎麼做,這兒有老何送來的石榴饃和石子餅,是姑娘平日最愛吃的,才剛做好,正熱著……”

    “扶我!”她起不來。

    於是如意便將主子扶坐起來,先幫她披上衣服,又攏了攏早已散落在肩頭的青絲,才將盤子端到她面前。“姑娘慢點兒吃,別噎著了。”

    安蓉顧不得說話,餓得抓起石榴饃,一口接一口。

    “老何說他跟廚房的人大吵一架,對方才肯讓他進去,還說什麼又不是不給東西吃,嫁的也不過是個庶少爺,居然自己帶廚子進門,好大的派頭……反正說的話真是能氣死人。”如意見主子臉色更白了,不敢把難聽的話全都說了。

    安蓉無措地看著如意,表情像個犯了錯的孩子。

    “你去跟老何說,要是人家真的不肯讓咱們用廚房,那……那就算了,咱們再另外想辦法。”這裡不是曹家,沒有人會容許自己的任性妄為,這一刻她終於深深地體會到了。

    如意倒了杯水過來。“姑娘別擔心,老何說為了讓姑娘吃他做的東西,就算求也要求對方答應。”

    “嗯。”總以為看在她是曹家嫡女的分上,還不至於給她難堪,想不到連常家區區一個廚子都因為她嫁的是庶子,連帶著也瞧不起自己,這是安蓉之前從來不曾考慮過的,才害身邊的人都跟著受了委屈。

    “這個石子餅好香……”

    安蓉伸手拿了一塊來吃,但是卻好想哭。

    想到娘說嫁人之後就不再是孩子,已經長大,不能再任性,她頓時感受到從未有過的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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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39:40


    等到熱水都準備好了,兩名從娘家帶來的婢女阿香和春兒跟著進來伺候,左右攙著她到後頭的澡間,直到泡在澡盆中,酸疼的身子獲得舒緩,臉上的氣色也紅潤多了,這才又被攙扶出來。

    “姑娘舒服些了?”如意幫她擦乾身子。

    她臉上總算有了笑意。“好多了……”

    待安蓉穿上一襲石榴紅大襖和馬面裙,坐在鏡奩前讓如意梳發,可都打扮完畢了,還是不見常永禎回房。

    “怎麼還不見姑爺的人影?”如意不斷地往房門口看去。“姑娘還等著去拜見公婆,要是去得太晚,可是會被人說閒話的。”

    安蓉有些賭氣地說:“他最好別回來……”昨晚他把她弄得全身酸疼,一大早就跑得無影無蹤,連句體貼的話都沒有,不管是誰都會生氣。

    “姑娘別說傻話了。”她知道主子只是愛面子,不是真心的。

    新房的門就在這時被人推開,屋裡的人都沒發現。

    “……我就是不想見到他!”安蓉嬌聲罵道。

    這句話正好落在常永禎耳裡。

    如意眼角正巧瞥見他進來,連忙福身。“姑爺!”

    聞言,坐在鏡奩前的安蓉立刻回頭,見夫婿繃著臉,目光清冷地投向自己,想到方才說的話該不會被他聽見,頓時有些心虛。

    不過她可不會道歉。

    常永禎一身長袍,外頭罩了件半新不舊的坎肩,微跛著腳,緩緩地走到妻子面前,見她那張不施脂粉的瓜子臉,比昨天夜裡見到的還要來得清麗細緻,髮髻上簪著一支翡翠花朵步搖,更是他一輩子都送不起的。

    見他盯著自己不吭聲,安蓉有些疑惑。“怎麼了?不是該去拜見公婆嗎?”

    他裝作不在意妻子方才那句話帶給自己的影響,雖然想像是一回事,親耳聽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不過只要忽視它,就不會難受,這也是常永禎最拿手的。

    “府裡出了點事,爹娘正在處理,暫時不必過去。”他淡淡地回道。

    安蓉不禁開口關心。“出了什麼事?”

    “你不需要知道。”因為聽說出了人命,才會前往關心,卻被嫡母冷冷地打發回來,常永禎已經習以為常,但不想讓妻子遭受同樣對待。

    她像是被人當場打了一巴掌,臉上又辣又痛。“你的意思是不要我多管閒事?好!算我多事!以後不會再問了!”

    如意見主子脾氣上來,好生勸道:“姑娘有話好好說!”

    “是他存心氣我!”安蓉一根玉指比向那個眉毛連動都沒動一下的男人,原本的一番好意被人踩在地上,任誰都會生氣。

    面對指控,常永禎不發一語。

    “你說話呀!”她嬌吼。

    常永禎沒學過如何安撫女人的脾氣,心想她既然不想見到自己,那就走得遠遠的。“你若不想看到我,我這就去書房。”

    “你走!我不想看到你!”安蓉說著違心之論。

    他目光一黯,真的轉身就出去了。

    “姑爺!”如意想要攔住他,又不知該說什麼。“姑娘,你又何苦呢?”昨天才成親,今天就吵成這樣,這該如何收拾?

    安蓉捂著紅唇,坐回繡墩上。“我要回家……如意,我要回曹家……”

    “不行的,姑娘……”她抱住淚流滿面的主子。

    “我要回家……”安蓉痛哭失聲。

    如意頻頻地安慰,還是止不住主子的淚水。

    於是,這一整天下來,她就坐在窗邊,呆呆地看著外頭,想念爹娘,還有那些堂兄弟,就連最討厭的庶姊和堂妹,也希望她們就在身邊,就算只是鬥鬥嘴也好,其實她們小時候很要好的,只是隨著年紀增長,心眼變多了,才開始不和。

    “……姑娘,老何煮了刀削麵,你就多少吃一點。”眼看太陽都要下山了,主子還是沒什麼精神,如意不禁憂心忡忡。

    她搖頭。“我不想吃。”

    “對了……”如意靈光一閃,想到有件事可以轉移主子的注意力。“姑娘想不想知道府裡發生什麼大事?”

    安蓉抬眼顧了下丫發,噘著紅唇問:“什麼大事?”

    “昨天常家三房的三少爺不是也同時娶妻嗎?聽說喜宴鬧到半夜才散席,新郎官才回房沒多久,就氣呼呼地沖出新房,大聲嚷著他被騙了……”

    “怎麼被騙了?”安蓉好奇地問。

    如意一臉神秘兮兮地說:“奴婢斗膽,拿出幾文錢來收買常家的丫鬟,才讓對方開口,沒事先報備,還請姑娘責罰。”

    “不過才幾文錢,你快說!”她催道。

    見這一招有效,主子注意力已經成功被轉移了,如意才往下說:“聽說……剛娶進門的新娘子並非完璧之身。”

    這個答案令安蓉不禁怔住了。“是真的嗎?”

    “這可是三房的三少爺親口說的,有好幾個下人聽見他的嚷嚷,而且天都還沒亮,新娘子就……就被人發現自縊身亡了……”如意小聲地說。“真是想不到昨天才辦喜事,今天卻要辦喪事。”

    她微張著紅唇,好半天說不出話來。

    事關女子的名節,傳揚出去,也真的只有死路一條,安蓉頓時全身發冷。

    “不過她的雙親也有不對的地方,一旦嫁人,就會被拆穿,又怎麼可能瞞得過去,這不是存心要把女兒逼上絕路嗎?”

    如意不禁點頭如搗蒜。“姑娘說的沒錯,不過這位三房的三少爺更是不應該,這麼大聲嚷嚷,鬧得人盡皆知,說不定新娘子另有苦衷,總得先問個清楚。這下可好了,一下子就把人逼死,說什麼都太遲了……姑娘,刀削麵都快涼了,就多少吃一點吧。”見主子聽得入神,趕緊又勸。

    “嗯。”她也真的餓了。

    “其實姑爺那麼說也沒錯,這畢竟是個醜聞,有損常家的顏面,也真的難以啟齒,所以才不告訴姑娘。”如意緩頰地說。

    安蓉哼了哼。“你不要替他說話!”

    “姑娘……”

    她伸手捂住耳朵。“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好,奴婢不說就是了。”如意歎道。

    直到亥時,常永禎都沒有回房,安蓉才開始曉得緊張。

    是她錯了嗎?

    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那麼說,只是人在氣頭上,話就這麼說出口,想要收回也來不及,加上面子又掛不住,並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他,這下該怎麼辦才好?會不會以後都不回房來了?要是讓常家的人知道,又會怎麼說她呢?

    才想要開口跟如意求助,就見她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安蓉不禁羞惱。

    “我沒有錯,誰教他要先氣我。”

    如意笑睇著口是心非的主子。“奴婢什麼也沒說。”

    “他不回房正好,我才不稀罕。”她嘴硬地說。

    “既然姑娘不稀罕,奴婢也就不多說了。”如意憋著笑說。“姑爺好像就在前頭的書房裡,方才經過門前,燭火還點著,應該尚未就寢……”

    安蓉把頭一撇。“跟我說這些做什麼?我要睡了。”

    “是。”她先幫主子寬衣,再伺候上床。“奴婢下去了。”

    “……先別把燭火吹熄。”安蓉一個人待在這間還很陌生的新房,總是有些怕怕的,有點亮光比較安心。

    於是如意遵照吩咐,讓燭火點著,然後便退下了。

    聽到房門關上,安蓉卻沒有睡意,睜大美目,瞪著床頂。

    “我只是好意,才想關心一下,他卻是那種態度……他明明也有不對,怎能全怪我呢?乾脆以後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好了……”

    儘管嘴巴這麼罵,但她心裡還是有些過意不去,也就更生氣,不過是氣自己太容易心軟,應該堅決不讓步才對。

    “我才不要先低頭,一旦示弱就輸了……”在娘家時,大家都讓著她,又有很多靠山,可是在這兒,只有相公可以依靠,要是連他都不肯向著自己,那可真的完了,安蓉再不懂事也明白這個道理。

    都是王半仙的錯!

    這一切全是他害的!

    又躺了片刻,她才翻身下床,拿了襖裙穿上,然後往房門口走。

    待安蓉打開房門,左右張望了下,見外頭都沒人,才把腳踏了出去,順著簷廊往前走了幾步,見到前頭不遠處有一間廂房,隱約有燭光透出來,應該就是那裡了,猶豫了下,才繼續前進。

    直到在門外站定,她卻遲遲鼓不起勇氣敲門。

    安蓉才舉起手,又放下來,然後再舉起,還是又放下來,不禁在心裡大叫,這輩子從來沒跟人道過歉,教她怎麼說得出口呢?

    不知在外頭站了多久,最後決定放棄,正打算回房,就聽到屋裡傳來聲響,感覺有人要出來,她心頭一驚,只想趕快離開。

    就在這當口,常永禎正好開門出來,原本打算到外頭吹吹風,好度過一個無眠的夜晚,冷不防地瞥見門外有一道人影閃過,本能地斥道——

    “是誰在外頭?”

    她愈是心急,走得就愈快,弓鞋拐了一下,便撲倒在地。“啊!”

    “誰?”聽到女子的嬌呼聲,常永禎在月光的映照下,大步地走了過來。

    “做什麼突然嚇人?”早不出來、晚不出來,偏偏她要回去了才出來,分明是故意整人,安蓉臉蛋都脹紅了,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

    這個聲音讓他一呆,腳步也跟著站定,眯起雙眸,努力去分辨眼前這副嬌小婀娜的身形。

    “還不快點扶我起來!”她嬌嗔地嚷道。

    常永禎又怔了一下,這才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將安蓉從地上扶起來。

    “你在這兒做什麼?”他可沒想到這個親口說不想見到自己的新婚妻子會出現在書房外頭。

    她差點咬到舌頭。“我、我睡不著,出來走一走。”

    “丫鬟呢?”他只看到她一個人。

    安蓉一時語塞。“我、我讓她去歇著了。”

    聞言,常永禎有些懷疑。

    “我、我回房去了……”安蓉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也不敢看他。

    才走了幾步,她又停了下來,總覺得不說出來就會錯過機會,但是又拉不下臉,兩者在腦中形成拉鋸戰。

    “呃……我……”安蓉有些吞吞吐吐。

    常永禎還站在原地,起初有些不解她有些詭異的行徑,不過漸漸的,沒來由地升起一線希望,心想他這個小妻子之所以會出現在書房外頭,是否是為了自己而來?可是旋即又告誡自己不要癡人說夢,不過是碰巧經過罷了。

    “對於白天說的……那些話……我、我跟你道歉……”她吞吞吐吐了半天,終於說出口了。“其實我不是真的……不想看到你……只是太生氣了……”

    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有沒有聽到?”等了又等,身後都沒有回應,安蓉不禁惱火,她都已經低聲下氣道歉了,這個男人就不會說點什麼嗎?

    “聽到了。”常永禎確定沒有聽錯,她是真的說了。

    安蓉這才轉身面對他,下巴一抬。“不過你也有錯,我頂多只錯一半,所以你也要跟我道歉,知不知道?”

    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在常永禎唇畔浮現。

    他以為這個曹家嫡女看不起自己,覺得嫁給他委屈,只要圓過了房,夫妻關係定了,就各過各的,即使不見面也無妨。

    可是這會兒她卻親自前來道歉,雖然口氣不掩驕縱刁蠻,但是另一方面卻又顯得純真可愛,跟常永禎原本預想的……似乎不大一樣。

    她嬌嚷。“你說話啊!”

    “好。”他忽然覺得胸口不再那麼難受。

    “知道就好。”安蓉有贏回面子,也不枉她先認錯。“那我回房去了。”

    見她又走回新房,常永禎依然站在原地,想著妻子方才說的話,是不是意味著他今晚可以睡在他們的床上?

    已經回到新房內的安蓉又脫下襖裙,重新躺進大紅錦被底下,這才後知後覺地回想,他剛才到底有沒有道歉?記得只說了個“好”……

    啊!她真笨!這下真的吃了大虧!

    安蓉無比懊惱,居然沒注意到就被唬弄過去,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下次絕不能就這麼原諒他。

    就在她深刻反省之際,聽到房門被人推開,然後又重新關上,她趕緊背過身,面對床的內側,假裝睡著。

    接著,房內的燭火被吹熄了。

    再接著,常永禎脫下長袍和鞋子,動作很輕地躺下,見她沒有出聲趕人,整個人才放鬆,唇畔還噙著一抹幾不可見的笑意。

    兩人就這麼背對背地躺著。

    雖然心意尚未相通,至少願意嘗試靠近對方,不再伸手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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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1:29


    夜晚過去了。安蓉嫁進常家第三天的下午,終於正式拜見公婆。

    當她依照禮俗,朝坐在羅漢榻上的公婆跪下,再奉上兩杯媳婦茶,就見公爹看著自己,滿意地直點頭,相當和藹可親,反觀婆母卻是連正眼都不看一下,只見五十出頭的她保養得宜,從髮髻到鞋尖,儼然是個雍容富態的貴婦,一看就是自視甚高、眼高於頂,並沒有因為自己是曹家嫡女而給好臉色看。

    “……咱們常家一定會好好地對待你。”能跟曹家結為親家,利多於弊,絕不能得罪。“老七,聽見了嗎?”

    常永禎拱手回道:“孩兒聽見了。”

    “好、好,夫妻倆有空就多聊聊,感情才會好,也能早點讓我抱孫子。”常大爺笑得合不攏嘴。

    他還是簡潔地回道,“是的,爹。”

    接著,常大爺看向坐在身旁的正室,似乎要她這個當嫡母的說幾句話,不要讓曹家覺得他們不滿意這個媳婦。

    過了半晌,盧氏終於把幽冷的目光瞟了過來,先看了庶子一眼,才緩緩地啟唇。“如今也幫你娶了媳婦兒,衙門裡的差事可得認真地幹,雖然不奢望你能升官,但也別丟了常家的臉面。”

    這番話不只是挖苦,而且還很刺耳,連安蓉聽了都覺得很不舒服,於是悄悄地抬眼,覷了下相公的表情,卻見他連眉毛都沒挑一下,彷佛事不關己,害得她連想發出不平之鳴都師出無名。

    原來夫婿在家裡都是遭受這種冷言冷語的對待,相較於婆母,自己的親娘可就寬大多了,對待庶女還是盡力做到和顏悅色,免得人家說她心胸狹窄,安蓉不禁起了同情之心。

    “是。”常永禎拱手揖道。

    聽到正室話中帶刺,常大爺只能無奈地搖頭。

    盧氏接著冷冰冰地望向這位剛進門的庶媳,在安蓉那張端麗嬌氣的瓜子臉上轉了一圈,又瞧了一眼她身上配戴的飾物,明眼人都看得出價值不菲。庶子想伺候好這個千金嫡女,不知得吃多少排頭,又會被如何嫌棄,日子肯定相當難熬,何況還要過上一輩子,而這也是她之所以會同意這樁婚事的原因。

    “既然已經嫁進門了,就得儘早改掉在娘家的驕縱睥性,認清身分,專心地相夫教子。”她立刻來個下馬威,樹立婆母的威信。

    這話是什麼意思,自己願意嫁進常家來當個遮媳,已經夠委屈了,居然還要她認清身分?安蓉不由得掄起粉拳,氣得想跟對方理論。

    但安蓉還沒開口,已經有人搶先一步。

    “多謝娘的教誨。”常永禎很難得地主動開口。“曹家家教甚嚴,娘子更是知書達禮、懂得分寸,相信不會讓娘失望的。”

    他太清楚嫡母說話和態度有多傷人,這些由自己來承受就夠了,不能讓剛進門的小妻子也受同樣的委屈。

    常大爺聽了這個回答,不免訝異,因為這個庶子向來話說得簡短,能不開口就不出聲,寧可被當成啞巴。顯然永禎很滿意這個媳婦,才會替她說話,常大爺不禁笑得更樂了,看來這樁婚事真的撮合對了,比起三房也幸運多了。

    不過最驚訝的當數安蓉了。

    他這是在護著我?安蓉心裡不禁這麼想。

    她又朝常永禎瞥了一眼,雖然臉上看不出端倪,但這若是他道歉的方式,那麼自己就大人大量,原諒他昨天的失言,不跟他計較了。

    盧氏吐出涼颼颼的三個字。“那就好。”

    常大爺笑彎了眼,趕緊催道:“好了!好了!老七,快點扶你媳婦兒起來,別讓她跪太久。”

    常永禎伸手把妻子從地上攙扶起來,然後站在一旁。

    “還有件事……”盧氏態度倨傲,瞟了庶子夫妻一眼。“三房發生的事不準你們傳揚到外頭去,更不準過問。”想到庶子也曾過去關切,回來之後準會順口跟庶媳提起,當然要事先警告。

    這回安蓉搶在夫婿之前發聲,想到他剛才護著自己,這回輪到她了。

    “請婆母放心,媳婦知道分寸的。”哼!當她是個三姑六婆,喜歡到處說別人的閒話嗎?要她管,她還懶得管!

    常大爺滿意地頷首,然後又看向正室。“老七這個媳婦雖然年紀尚輕,不過深知事情輕重,不用擔心。”

    “我只是怕她回門時,順口跟娘家提起,讓親家笑話了。”盧氏涼涼地說。

    他馬上笑吟吟地看著剛進門的媳婦。“曹家養出來的女兒豈能跟那些嘴碎的婦人相提並論?是你太多心了。”

    聞言,安蓉恭順地福了福身。“多謝公爹誇獎,不過……媳婦有一事不解,三房究竟發生什麼事?”剛才答得太順口,差點讓婆母誤以為相公嘴巴大,把三房的事都跟自己說了。

    “呃,你不知道嗎?”曹大爺一臉驚愕。“老七沒告訴你?”

    安蓉一臉無辜。“相公什麼也沒跟媳婦說。”

    霎時,兩道狐疑的目光同時射向常永禎,他卻眼觀鼻、鼻觀心,不發一語,心裡卻很詫異安蓉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聞言,盧氏冷冷地瞅了庶子一眼。原來他一個字都沒提,還以為他會急著討好曹家這個女兒,把家裡的什麼秘密、醜事全都說了,好拉近彼此的關係,或者故意彰顯自己的處境有多可憐,又是被她這個嫡母如何苛待的,將來好從岳父那兒得到好處,只要有“大盛川號”當靠山,就算真的辭掉公門的差事,也能在票號中安插個不小的職位。

    盧氏有些不悅。“那你方才在回些什麼話?”

    “那是因為……媳婦擔心在婆母心目中留下壞印象,一時緊張,才沒先問個清楚就回話了。”安蓉能夠在家中受寵,在長輩面前賣乖,可是必要的功夫。

    常大爺伸手撚著鬍子,哈哈大笑。“她這麼說也沒錯。”

    “媳婦知錯。”她垂下頭說。

    盧氏輕哼一聲。“既然不知道就算了,也別多問,管好你們自己就好。”

    “是,媳婦明白。”要不是礙于身分,安蓉真想反嗆回去,也終於明白相公這個庶子在嫡母心目中就像是眼中釘、肉中刺,完全不留情面。

    身為曹家嫡女,理當享有一切寵愛,她不是不曾從庶姊充滿怨毒的眼中,看過太多不甘和妒忌,但總是缺少切身的體悟,如今身為常家的庶媳,從三千寵愛集一身,淪落到連奴才都看不起,這才體會到庶姊心中的恨意有多深。

    下次再見到庶姊,安蓉希望能跟她道聲歉,好挽回這段姊妹之情。

    “另外,聽說你還從娘家帶了廚子進門?”盧氏厭惡庶子,自然連庶媳也看不順眼,不多多刁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安蓉心想,難不成要她把人趕回娘家?“是,若婆母覺得不妥,媳婦就讓他回曹家去,只是拂逆家母的意思,深感不孝。”

    常大爺趕緊開口圓場。“媳婦剛嫁進門,飲食上總是不大習慣,有個廚子也好,反正再過個幾天,老七就要回平遙縣,別莊裡也缺了個廚子,正好派上用場。”他可不希望為了這點小事,跟曹家有了心結。

    盧氏這才不再說話。

    “好了,都下去吧!今後都是一家人,就別太拘禮了。”他笑呵呵地擺了擺手,如今這個庶子討了個秀外慧中、出身又好的媳婦,也算對得起他死去的生母,不禁感到欣慰。

    常永禎拱手一揖。“孩兒告退。”

    “媳婦告退。”安蓉也福了個身,跟著夫婿步出廳堂,等在外頭的如意立刻走到主子身邊,見她神色如常,似乎沒被怎麼刁難,不禁松了口氣。

    於是,他們一前一後地回到居住的小跨院。

    待夫妻倆走進新房,如意也很識趣地找了藉口退下,想到今天一早進來伺候,見到姑爺居然在裡頭,主子也沒開口趕人,心想該不會是和好了?那真的是謝天謝地,她打算等晚一點再問個清楚。

    如意出去之後,只剩下眼前這一對成親才三天的夫妻。

    見夫婿已經在幾旁落坐,安蓉也跟著坐下,然後偷瞥他一眼,才有些難為情地啟唇。“謝謝你方才替我說話。”

    常永禎拘謹地回道:“那是我應該做的。”

    “她……我是說婆母都是這樣對你的嗎?”她問得很直接,見夫婿閉口不語,才意識到問了不該問的話。“就算你不說,我也看得出來。”畢竟不是親生的,隔了一層肚皮,想去疼愛真的很難。

    常永禎好半天才出聲。“娘說的那些,你也別放在心上。”

    見他反過來安慰自己,令安蓉更加同情了。“這種事不只有常家才有,在曹家可見多了,只不過以往都是發生在別人身上,頭一回自己遇上,才知曉那滋味有多不好受。原來庶出的子女待遇竟如此不堪,要是早一點有這番體認,也可以對身邊那些庶出的同輩好一些,必要時能替他們說些好話。”

    聽她這麼說,眼神又毫不造作,不像是故意說來討他歡心的,讓常永禎感受到這位備受寵愛的曹家嫡女,實際上是個心地單純善良的小姑娘,只是帶著嬌氣,不免令人產生誤解,就連自己也不例外。

    她不是那種目中無人、自私勢利的千金閨秀,委實難能可貴,常永禎的目光不禁多了些暖意。

    見相公只是盯著她,安蓉不禁嗔惱。“我這麼說錯了嗎?”

    “沒有。”他正色地說。

    安蓉噘起紅唇,語帶指責。“那你做什麼不說話?你不說話,我怎會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好。”常永禎一時改不過來。

    “我不是要你說好!”她快氣死了。

    他遲疑一下。“我不善於言辭。”

    “誰要聽你說得天花亂墜的,可至少要把心裡的話說出來,我才懂得你的意思。”安蓉氣得粉頰泛紅,煞是好看。

    常永禎看得不禁失神。

    “你有沒有在聽?”她嬌聲斥道。

    常永禎清了下嗓子說:“有。”

    她頓時有些無力。“俗話說言多必失,可我不介意你話多,能說多少就說多少,免得我胡亂猜疑。”

    他想了一下,也覺得有理,頷首道,“……好。”

    安蓉不禁歎了口氣,因為不想氣死,只好暫時放他一馬,以後再慢慢改。

    “咱們要在祁縣待多久才能回平遙縣?”她好想念爹娘!嫁了人之後才知道自己有多幸福。

    “大約再十日。”知縣大人破例多給了幾日的婚假,只不過常永禎不免會擔心回到別莊之後,他這個小妻子是否住得慣?

    “十日……”安蓉沈吟一下。“到時我帶來的人也要一塊兒跟去,除了你見過的如意,另外還有四個人,兩個婢女,一個浣衣婆子,還有一個廚子,原本想要多帶幾個來的,不過家裡的人都說這麼做恐怕會讓你覺得難堪,也會沒面子,所以只有這幾個,已經很少了,可不準說不。”

    他也知道安蓉從娘家帶人過來,卻不能反對,因為別莊裡的下人確實不多,有時連打個水都得自己來,總不能要她負責燒飯洗衣吧,那麼他這個當丈夫的可就太不懂得憐惜,岳父、岳母更加不會諒解。

    “好。”常永禎也不在乎會招來外人的嘲笑,說他養不起出身嬌貴的小妻子,還得依靠岳家,只希望她能住得慣,不會嫌住處太過簡陋,不夠舒適。

    聞言,安蓉不禁燦笑如花。“謝謝相公。”

    常永禎又被妻子的明豔笑臉閃了下神。難怪她會被曹家親人捧在手心上寵愛,個性嬌蠻中帶著可愛,大概也沒人會不喜歡她,要愛上更是容易,可是……他還是不由得卻步了。

    自小到大,他已經習慣和外界劃出一道線,即便面對至親的親人也一樣,那全是為了保護自己,若真的交出自己的心,對方會珍惜嗎?會不會把它扔在地上踐踏一番?常永禎真的承受不起任何一種可能的後果。

    “若沒事,我去書房。”他恢復理性地說。

    安蓉有些失落,還以為他們聊得很開心。“喔。”

    待他走後,如意才端著茶水進來,卻只見到主子一個。“姑爺呢?”

    “去書房了,難道書比我好看?”安蓉不滿地問。

    如意噴笑道,“奴婢倒是認為姑爺愛看書,總比愛看別的女人好,姑娘就不要吃醋了。”

    “誰吃醋了?”她嗔罵地說。“不準笑!”

    “是,奴婢不笑就是了。”如意趕忙將茶水遞上,讓主子消氣。

    一個下午,安蓉就坐在鏡奩前,把玩著收藏在漆器盒裡的昂貴飾物,這些都是家裡的長輩或是堂兄們所送的,要是在娘家,準會拿出來輪流配戴,讓送禮的人見了也會開心。

    “這支簪子姑娘似乎很少用。”如意看著主子手上的銀簪,隨口說道。

    她頷了下首,“以前覺得它太過單調,也不好看,不過這會兒再看卻覺得順眼多了,還真是奇怪。”

    “多半是因為嫁作人婦,眼光自然不同了。”如意不禁這麼猜想。“只是姑娘不管怎麼打扮,都能顯得出貴氣,不過這麼一來……”

    安蓉疑惑地抬起頭。“如何?”

    “奴婢不清楚別人如何看待的,只是覺得站在姑娘身邊,姑爺穿著打扮上就顯得太過樸素,尤其是身上那件坎肩的繡線都洗到褪色,還捨不得換新的,難免硬生生被比了下去……”

    貼身丫鬟這席話,讓安蓉著實愣住了,她居然沒注意到這些細節,還以為盛裝打扮是給相公掙些面子,其實……全是為了自己。

    這麼一想,她悶悶地拔下頭上的翡翠花朵步搖,這可是安蓉的寶貝之一,也是最常戴的,見過的人都誇說跟她很相配,她細心地收進漆器盒之後,旋即在髮髻插上那支不大顯眼的銀簪。

    見狀,如意有些不解。“姑娘怎麼突然……”

    “沒什麼,只是戴得有些膩了,想換這支用用看。”她又多此一舉地說:“這可不是為了相公,就算他是庶子,我也沒必要跟著委屈自己。”

    如意總算摸清主子的心思,差點笑出聲來。“是、是。”

    “他若是被人取笑,就是我被人取笑,我是為了自己才這麼做。”娘說過夫妻是連理枝,分不開的,如果相公丟臉,她也好不到哪裡去,安蓉才會改變自己的習慣,否則依她的性子,可是萬萬辦不到。

    “是。”如意可不敢反駁。

    安蓉嗔她一眼,然後蓋上漆器盒。“他大可跟我說,要我別太精心打扮,讓人家在背後看笑話。”

    如意想了一想。“依奴婢看,姑爺也怕說了會惹姑娘生氣。”

    “我是那麼容易生氣的人嗎?”安蓉不禁著惱,好像自己有多不明事理。“只要他肯好好跟我解釋,我一定可以聽得進去。”

    “那是他還不瞭解姑娘的為人,相處久了自然就會懂。”如意安撫地說。

    “算了!”安蓉氣來得快、去得也快。“收起來吧。”

    如意接過漆器盒,放進立在牆邊的那座鑲嵌彩繪花鳥推光漆器櫥櫃中,這也是主子的嫁妝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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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2:01


    “姑娘能跟姑爺和好,真是太好了,難道是姑爺先來跟姑娘道歉?”她順勢打探,心想依主子的個性,應該不可能先低頭。

    聞言,安蓉一臉窘迫。“誰先跟誰道歉有關係嗎?”

    見主子這副死不承認的態度,如意不禁張大嘴,連下巴都快掉到胸口。

    安蓉羞憤地嚷道:“這麼看著我做什麼?”

    “姑娘會在意姑爺,這可是好事。”這一點她樂見其成。

    “誰在意他?我只是不想因為夫妻沒有同房,讓人家在背後說閒話,才不得不先開口。”依然嘴硬的安蓉索性開門出去,眼角卻又不聽使喚地瞄向書房的方向,就盼屋裡的人走出來,再陪自己說說話。

    她不懂這份心情代表什麼意義,也沒人教過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嫁人真是麻煩。

    直到酉時快過了一半,婢女才把老何準備好的晚膳端進來,有羊雜割和花卷、泡泡糕,不只香氣撲鼻,也十分可口。

    “還有再跟廚房的人吵架嗎?”安蓉隨口關切。

    如意搖了下頭。“老何偷偷塞了銀子之後,就答應讓咱們使用廚房了,只要時間跟他們錯開就好,姑娘不必操這個心。”

    “還有相公那兒也送過去了嗎?”她想到這兩天並未同桌而食,也不知夫婿吃不吃得慣老何做的菜,居然直到這時才想到,真是太疏忽了。“你讓人多注意些,如果不夠吃,分量就要多點。”

    “可姑爺說他吃常家的廚子做的就好,讓奴婢別送了。”如意說。

    安蓉一臉困惑。“為什麼?”

    “姑爺沒說。”她也想知道。

    聞言,安蓉把手上的花卷放回去,起身往外走,心想要那個男人多說幾句話,像會要他的命似的,該不會不滿意老何做的菜,又不便啟齒吧?只好親自去問個清楚。而如意也趕緊跟在後頭,就怕夫妻倆又吵架了。

    待安蓉來到書房外頭,燭火已經點上。

    叩叩——

    “進來。”屋裡傳來回應。

    她馬上推門進去,就見夫婿坐在書案後頭看書,而旁邊的幾上則擺著一盤要溫不溫、要冷不冷的蓧面繩繩。

    常永禎微訝地擱下書。“你怎麼來了?”

    “這是什麼?”安蓉指著那一盤問。

    他有些不明就裡,心想安蓉不可能沒見過。“……自然是蓧面繩繩。”

    “何時送來的?”她原本還想會不會是下午吃剩的,因為分量不多,一個大男人根本吃不飽。

    “方才。”常永禎不懂他這個小妻子究竟想問什麼?

    安蓉頓時覺得有一股火氣往頭頂上冒,音量也跟著拔高。“常家的廚子就給你吃這個東西?”雖說是個庶子,好歹也算是主子,若在曹家,可沒人膽敢這麼做。

    “這就夠了。”他口氣淡然。

    她真不知該罵這個男人是個笨蛋還是傻子,反正兩者意思都一樣,心底還有些泛疼,心想夫婿好歹也是常家的子孫,吃的東西竟比那些奴才還不如,簡直欺人太甚,不可原諒!

    “以後就跟我一起吃,老何煮了什麼,你就吃什麼。”她曹安蓉的丈夫怎能任由他人欺負。

    “他是你從娘家帶來的廚子,是專門伺候你的。”常永禎從書案後頭繞了出來,婉拒她的好意,不想占一絲便宜。

    “是我從娘家帶來的又如何?就連如意他們也吃老何做的菜,可並不只有我一個……”安蓉氣得眼圈泛紅。“其實你心裡還是介意我帶廚子嫁過來,是存心要給你難堪,所以你才故意不吃對不對?既然這樣,你就直說好了,何必故作大方,假裝不在意?”

    他試圖解釋。“我沒有這個意思……”

    “不然為何還要跟我分彼此?咱們不是夫妻嗎?難道你以為我是那種只顧著自己吃好的,不管相公會不會挨餓的惡妻?難道我看起來就那麼沒良心?”她說到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我並沒有挨餓……”常永禎沒料到她會發這麼大的脾氣,有些慌亂,更不明白安蓉為何生氣。

    安蓉大為惱火地打斷他。“但也吃不飽不是嗎?而且這盤蓧面繩繩都冷掉了,這種東西怎麼吃?人家擺明就是故意整你,根本像是在施捨!你為何不生氣?就連自家的廚子都敢這麼對你,更別說其它人了……”

    “這麼一點小事,不需計較。”若沒有看開,他又如何熬到現在?

    她用力跺腳。“你……你真要氣死我了!”

    “你為何這麼生氣?”常永禎還是想不透。

    “我為何生氣?”她真的氣到快哭了。“當然是在為你抱屈、替你生氣,還會有什麼理由嗎?”

    這種事還需要問嗎?見他都被人騎到頭上來了,居然連吭都不吭一聲,一味地忍氣吞聲,人家當然以為他是個軟柿子,更會得寸進尺了。

    還有,他們不是夫妻嗎?知道自己的夫婿在家裡居然受到這種不友善和不公平的對待,她這個當妻子的難道不該生氣嗎?安蓉拚命地把淚水全眨回去,才不想為這個男人掉半滴眼淚。

    這個回答令常永禎不由得愣怔住了。“為我?”

    除了過世的生母,已經有多少年不曾有人真心為他做過什麼,就連爹都得先問過嫡母的意思,更別說是抱屈、生氣。常永禎看著眼前這張盛怒的嬌顏,一成不變的神情明顯地出現動搖。

    她真的為他感到不平、憤怒嗎?是為了“他”,不是別人?

    “既然你認為吃老何做的菜,讓你有失顏面,好!”安蓉繃著嬌容,轉頭看向貼身丫鬟。“如意,你現在就去告訴老何,要他立刻收拾包袱,馬上回曹家去,以後我也一樣吃常家廚子做的菜。”

    如意驚慌地看著她。“姑娘先冷靜一下……”

    “我已經決定了!”說完,她就氣呼呼地離開書房。

    見狀,如意只好求助常永禎,希望他快去哄一哄。“姑娘不是隨便說說,而是認真的!外人都以為她是被寵壞的千金閨女,性子驕縱,其實她比誰都容易心軟,尤其是對在身邊伺候的人更是好得沒話說,要是被人欺負了,一定會替咱們出頭……”

    見他還愣在原地,如意真想把人搖醒。“姑爺!”

    這一聲“姑爺”總算把常永禎驚醒,不禁感激地瞅了面前的粗壯丫鬟一眼,這才舉步趕回新房。

    待他站在新房外頭,其實腦袋還是一片亂哄哄的,不知該說些什麼,又該做些什麼?讓在不遠處觀察進展的如意,恨不得一把將他推進去。

    最後,常永禎終於推門進屋了。

    安蓉坐在床沿,眼眶紅紅的,手上捏著一條絹帕。

    她哭了?而且還是為了我?

    常永頑慢慢地走上前,只是深深地看著他的小妻子。

    再不懂女人心,也知道她若是不在乎自己,絕不會生氣‘抱屈的。

    真的可以奢望嬌貴的小妻子是在意他的嗎?

    “做什麼不說話?”安蓉瞪眼罵道。

    他不善言辭,更不會甜言蜜語或哄女人開心。於是,常永禎在她身畔坐下,然後伸出手,握住妻子置於膝上的小手,希望這個舉動能夠表達此刻的心情。

    她嗔惱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就不會說幾句好聽的話來哄哄她嗎?光是握著她的手,又怎麼猜得出來?安蓉又氣又悶,嫁了個不善言辭的夫婿,真會活活給氣死。

    常永禎回應安蓉的方式,就是把她的小手握得更緊。

    安蓉很想甩開他的手,然後再狠狠教訓一頓,可是猶豫了下,還是讓身旁的男人握著,沒有掙開。

    “你到底想怎樣?不說話我又怎麼會知道?你就是這個悶葫蘆的性子,才會連下人都敢欺負你!”

    “以後我都聽你的。”只要她不再生氣,常永禎什麼都照做。

    她蹙起兩條秀眉。“聽我的?是指什麼?”

    “……關於廚子的事。”他總不能讓小妻子也跟著吃那些冷掉的食物,自己受得了,她可不行。

    “老何嗎?你肯吃老何做的菜了?”她美目圓瞠,不禁這麼猜道。

    常永禎頷了下首。“嗯。”

    “真是的!就非得讓我發一頓脾氣,你才肯吃。”安蓉臉上不禁漾出嬌美的笑意。“我沒有當場沖到廚房去教訓那些該死的奴才一頓,已經算是客氣了。庶子又如何?身分還是比他們高,竟敢瞧不起人,應該全都趕出去!”

    聽她一股腦兒地罵著人,常永禎心頭卻湧起更多的暖意。

    “我這個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偏心、護短,打從明天起,就讓老何每一頓都煮好吃的,讓那些該死的奴才只能在旁邊流口水、乾瞪眼,誰教他們欺負你!”安蓉表明立場,選擇站在他這一邊。

    他心中不禁棒動。

    這二十三年來,有誰跟他說過這般貼心的話?又有幾個人想保護他不受欺侮?

    安蓉見他想通了,心情一好,肚子也餓了。

    “都是你!羊雜割都涼了……”她揚聲往外頭叫道。“如意!”

    早已在外頭聽候差遣的如意馬上進來。“奴婢在。”

    “快叫老何再多弄幾樣吃的。”安蓉喜孜孜地說。

    如意見雨過天晴,趕緊去找人。

    待桌面上又多了蓧面栲栳栳、烙餅,羊雜割也重新熱過了,常永禎在桌旁的椅上坐定,看著妻子為他忙碌,這是之前不曾想過的畫面。

    她很快地盛了一小碗羊雜割。“快吃吃看老何煮的,保證你會喜歡……這東西就是要趁熱吃,冷了味道就不對,來!”

    常永禎伸手接過,覺得這一碗羊雜割已經是人間美味。

    “一直盯著我做什麼?快吃!”她笑吟吟地催道。

    他覷著妻子的笑臉,儘管表情如常,心卻早已為之激蕩。“你也吃。”

    “當然要吃,我都快餓死了。”安蓉才不管矜不矜持,就先自湯來喝。

    夫妻倆就這麼靜靜地吃著,偶爾抬眼看了下對方,又有些不自在地轉開目光,不知不覺中,似乎有某種感情在彼此之間醞釀。

    過了片刻,安蓉忍不住偷覷一眼。“好吃嗎?”

    “嗯。”常永禎無比認真地說。

    她不禁揚高紅潤嘴角。“那就多吃一點。”

    常永禎向來認為進食只是為了生存,若是不吃東西,肚子會餓得難受,卻從來不曾吃得如此愉快。

    雖然衙門裡頭也有夥夫,不過公務一忙,總是等到食物都冷掉了才進食,回到別莊,因為沒有廚子,都是五嬸親自下廚,常永禎不便老是麻煩長輩,也就自己隨便煮一煮,並不在意好不好吃,像這樣吃著熱騰騰的食物,吃到連身體都暖了,可是少有的經驗。

    當天晚上,夫妻倆正準備就寢,安蓉還沒躺在大紅錦被下頭,睡意已經襲來。

    這一整天下來,不只得應付婆母,還要適應個性沈悶寡言的夫婿,更別說還要思考好多過去不曾想過的事,真可謂是勞心勞力,把她累壞了,頭才沾枕,眼皮就重得掀不開。

    常永禎脫下長袍,披在架上,才轉個身,就見妻子眼皮輕合,早已沈沈睡去,唇角微微地牽動了下,就算欲望在體內蠢蠢欲動,也只能打消念頭,不敢擾了小妻子的睡眠。

    他坐在床沿,先是忘情地看著她,接著才用指腹輕輕拂過那片如花般的玉頰。

    人是貪心的,總是希望得到更多。有朝一日,他們能否做一對舉案齊眉的恩愛夫妻?他是否可以期待那一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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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2:35


    又過了一天,午時左右,身為大嫂的趙氏派了個丫鬟前來小跨院,邀請安蓉到挽香廳喝茶,除了她之外,當然還有其它同樣是大房媳婦的妯娌。

    安蓉並不是很想去,這種鴻門宴她可是見多了,不過要是拒絕,只怕會留下話柄,反而對自己不利,於是她便前往書房請示夫婿,而常永禎只說一句“你想去就去”,不表示任何意見。

    最後,她還是慎重地打扮一番,雖然沒有配戴貴重飾物,不過那張嬌貴端麗的臉蛋擺出去,可比誰都還要搶眼。

    待安蓉帶著如意找到這間同樣位在雍和堂內名為挽香的花廳,人都還沒走近,就聽到裡頭傳來女人的尖酸嘲弄,不由得停下腳步,想聽聽看裡頭在說些什麼。

    “……四嫂真要機伶些,眼睛也要放亮,婆母難得要你去伺候她,結果一下子把茶給灑在地上,擺明是故意的吧?”五媳婦杜氏諷笑地說。

    身為庶媳的四媳婦馬氏低著頭,口氣畏怯。“不、不是這樣……”

    “四弟妹只能怪自己運氣不好,既然嫁給了庶子,就該認命,不管在這個家,還是在外頭,都不可能有出人頭地的一天。”三媳婦魏氏優雅地端起茶碗,涼涼說道。“你那個相公沒本事又不肯承認,成天只想著要自己做生意,可是本錢呢?公爹不會明知有去無回,還真的拿銀子出來,叫他死了這條心。”

    馬氏縮了縮脖子。“我、我知道。”

    在廳外的安蓉還真是有些可憐這個被人欺壓的妯娌,想到自己一個人要對付這麼多張嘴,還真有些困難,幸好在這座常家莊園不會待太久,只要熬過這幾天,待回到平遙縣之後,距離娘家也近,就是她的天下了。

    “七弟妹怎麼還沒來呢?”身為大嫂的趙氏閑閑地開口,對於弟媳之間的欺淩行徑,是縱容,也是娛樂。

    杜氏輕笑一聲。“該不會是怕得不敢來了?”

    “人家可是曹家的嫡女,自小受寵,恐怕連句重話都不曾有人對她說過,咱們可得手下留情。”魏氏皮笑肉不笑地回道。

    “嫡女又如何?算命的不是說她天生就是小妾命,若不想當妾,就只能嫁給庶子,以後可就沒那麼好命了。”杜氏話說得惡毒。

    一串女人的諷笑聲從廳內傳了出來。

    “好了!”最後開口的人有著長嫂的威嚴。“你們也不要才剛見面,就讓人家太過難堪,總要慢慢地玩才有趣。”

    魏氏和杜氏附和道,“大嫂說的是。”

    原本打算走人的安蓉,聽到她們這麼說,馬上改變主意,可不能讓別人以為她臨陣脫逃了。

    待她漾起嬌美甜笑,蓮步輕移地跨進門檻,便朝裡頭的幾位妯娌福身見禮。

    “安蓉來得太晚,請諸位嫂嫂原諒。”

    見狀,魏氏馬上熱絡地走過來,站在安蓉面前,姿色平凡又顯得老氣的她馬上被比了下去,不過嘴巴上還是要讚美兩句。

    “哎呀!七弟妹可真是個美人胚子,瞧這皮膚細嫩的像花瓣似的,你們說是不是?對了,我是三嫂……”

    “三嫂過獎了。”她甜甜地說。

    “我是五嫂,以後都是一家人,可別跟咱們客氣。”杜氏也曾跟她一樣自小受盡寵愛,但自從爹病倒後,娘家的生意一落千丈,讓她頓失依靠,丈夫居然還大言不慚地說若能把這個曹家嫡女納為妾室,那該有多好,如今見到本尊,心中的妒忌不斷地膨脹。

    安蓉言笑晏晏地說,“多謝五嫂。”

    “快來見過大嫂。”魏氏開口介紹。

    她走到年紀最長的趙氏跟前,盈盈一揖。“安蓉給大嫂請安!”

    趙氏上下打量一眼,笑不露齒地說,“七弟還真是好福氣,雖是庶子,卻能娶到曹家嫡女,真是讓多少男人羨慕不已。”

    “不敢當,安蓉才剛嫁進門,什麼事都還不懂,尚請幾位嫂嫂多多照顧……如意!”安蓉回頭喚著貼身丫鬟,就見如意兩手捧著一隻尺寸不算大的漆器木匣子上前,她伸手掀開蓋子,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見面禮。

    “因為不曉得嫂嫂們各自喜歡什麼花樣,只好都選一樣的,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你們會喜歡。”她將其中一份先呈給趙氏。“大嫂!”

    趙氏接了過去,這份禮是用一條精美繡花絹帕包裹住,由手指的觸感來判斷,多半是發飾之類的,看來是有備而來。

    “這是三嫂的……還有五嫂……”安蓉一一分送。

    魏氏和杜氏不禁心想,這位曹家嫡女果然出手大方,也很會做人。

    “敢問五嫂,這位是……”最後則是像個小媳婦般呆站在一旁的馬氏。其它人都忘了她的存在,安蓉只好開口問了。

    杜氏急著要看看裡頭是什麼,語氣敷衍地說,“她是四嫂。”

    安蓉自然也送上一份見面禮。“這是給四嫂的。”

    “我、我也有嗎?”馬氏怯怯問道。

    她揚起紅唇。“那是當然。”

    “你們瞧一瞧,這支銀簪還真是精緻……”魏氏愛不釋手地說。

    杜氏看了下三嫂,又看看自己的,因為每個人花樣都相同,也就無從比較,才能認真欣賞,就這麼往自己的髮髻上插。“三嫂說的是。”

    見兩位弟媳手上只有銀簪,趙氏發現自己還多了一副珍珠耳墜子,於是不動聲色地往安蓉身上看了一眼;看來這位剛進門的七弟妹很懂得規矩,既然如此,今天就不多刁難了。

    “大嫂覺得呢?”杜氏問。

    趙氏連忙把絹帕重新包裹好,免得讓她們瞧見了。“很好看,七弟妹眼光不錯,挑得真好。”

    “多謝大嫂誇獎。”安蓉和她交換一個眼色,心照不宣。

    而魏氏和杜氏聽到大嫂這麼說,也明白是在暗示暫時放她一馬,畢竟收了人家的禮,總不好當場讓人家下不了臺。

    馬氏有些畏縮地走近,可是內心卻有著濃濃的不甘,還以為同樣是庶媳的七弟妹進門,妯娌欺負的目標就會轉移,想不到對方這麼會收買人心,娘家有錢就是不一樣。“多謝七弟妹。”

    “只要四嫂喜歡就好。”她笑說。

    直到大家一一落坐,開始喝茶時,安蓉臉皮已經笑到快僵了。從小到大她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女人聚會的場合,沒人會說真心話,表面上看似和睦共處,互相稱讚、褒獎,骨子裡卻又互看不順眼,什麼都要比較,實在累人。

    只是安蓉想起祖母生前不止一次教導,愈是遇到這種情形,愈要裝得更像一回事,臉上的面具絕不能輕易拿下來,要習慣在人前戴著它,否則等到將來嫁了人,得要應付許許多多的人情往來,就只有讓人看笑話的分,只可惜她的道行太淺,老是裝到一半就破功,被激得露出原形。

    “七弟妹進門第二天,原本就該邀你過來一起喝茶,彼此認識,不過因為三房那兒出了大事,所有的人都亂成一團,才會拖到今天,你可不要放在心上。”魏氏啜了口茶,說著體面話。

    安蓉輕搖螓首。“三嫂千萬別這麼說,是我該親自來跟嫂嫂們請安問候,但又怕太過唐突,正不知該如何是好。”

    “七弟妹不只生得美,一張小嘴更會說話。”杜氏臉上堆著笑意,卻未到達眼底,心想相公若見到她,恐怕更會惋惜沒能納曹家嫡女為妾。哼!對男人來說,看得到、吃不到,才是最痛苦的。

    魏氏橫了馬氏一眼。“這一點四弟妹可要多多學習,同樣都是庶媳,人家可是表現得有板有眼,不像你老是見不得人似的。”

    這擺明瞭就是明褒暗眨,拐著彎在罵人,安蓉不禁氣惱在心;在她們眼中,自己也不過是個遮媳,只是比較會做人,不過要是現在翻臉,

    見面禮不就白送了?它們可是娘費心為她打點的,就是希望她跟妯娌之間能夠處得好,所以今天無論如何都要忍耐。

    馬氏怯怯地回道:“是,三嫂。”

    “三嫂過獎了,是我該跟各位嫂嫂學習才對。”她擠出嬌美笑靨說道。

    趙氏以大嫂的身分開口。“總而言之,相較于三房的混亂,咱們大房這一頭得要更團結,絕不能出錯。”

    “是,大嫂。”下頭幾個弟媳同聲回道。

    安蓉輩分最低,也只有附和的分。

    就這樣,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總算脫離苦海了。

    “……那麼這一份就有勞三嫂轉交給六嫂了。”聽說二嫂一家人去年已經搬到江西,管理那兒的分號,而六嫂因為染了風寒,身體微恙,今天未能出席,臨走之前,安蓉只好委託魏氏。

    魏氏拿人手短,豈能不幫。“我會拿給她的。”

    “多謝三嫂,那安蓉先走一步。”她才福了個身,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如意跟在後頭,見主子愈走愈快,只好跟著加快腳步。

    走了一段路,眼看四下無人,安蓉才開口抱怨。“以後就算用八人大轎請我來,說什麼都不會再來了。”

    “幸好太太事先幫姑娘準備了這些見面禮,想不到真的派上用場。”如意看著手上的漆器盒說。

    安蓉想到母親,思念之情溢於言表,不禁後悔沒有好好地孝順她。“娘說過妯娌就跟婆母一樣難伺候,就算再不喜歡,還是得要小心翼翼地巴結討好,往後的日子才會好過。”

    “萬一沒有這些見面禮,真不曉得她們會怎麼對付姑娘,奴婢真怕雙方就這麼杠上了。”光是想像,如意就驚出一身冷汗。

    她噗哧一笑。“我才不會笨到跟那些見識淺、心眼又小的女人一般見識,那根本是吃力不討好,也會顯得自己幼稚,要是真吵起來,反而讓相公沒面子,害他被人嘲笑,那種事我才不幹。”

    如意不禁感歎。“姑娘會這麼想,真的長大了。”

    安蓉佯怒。“你這是在取笑我?”

    “奴婢不敢。”如意吃吃地笑。

    “因為他是我相公,總得要替他設想,只要想到這個家從上到下,每個人都欺負他、瞧不起他,心裡就有氣。”安蓉打從心底維護夫婿。

    “姑娘該不會喜歡上姑爺了?”如意雖然年紀比主子小了一歲,不過奴僕之間對男女之間的情事較不忌諱,誰對誰有意,誰又跟誰在一起,早就見怪不怪了。

    喜歡?她怔了怔。“是這樣嗎?”

    “這就要問姑娘了。”只有當事人才清楚。

    這是喜歡嗎?

    她喜歡上相公了?

    夜晚到來。

    安蓉已經讓如意下去歇息,一個人待在房裡。

    她喜歡相公的心情,和喜歡那些疼寵自己的堂兄一樣嗎?若不一樣,又有何不同?安蓉坐在床沿,試著去厘清內心的感情。

    “堂哥他們待我好,我自然也很喜歡他們,可是……卻不曾像面對相公那樣,會為他感到心疼,為他大發脾氣,還不準任何人欺負他……”她歪著螓首。“這也是一種喜歡嗎?”

    如果不是喜歡,那麼又是什麼?

    呀的一聲,門扉被人輕輕地推開來,常永禎走進新房,就見他的小妻子表情苦惱,一會兒蹙眉,一會兒垂眸,連他進門都沒發現。

    待安蓉回過神來,瞥見夫婿站在面前,嚇了一大跳。

    “哇!你……你進來也不出個聲?”她拍著胸口嚷道。

    常永禎深深地看著她,心想該不會是白天受邀去喝茶,大嫂她們說了些什麼難聽的話,給她氣受了,但又不好跟自己明說,才會獨自煩惱?

    他猶豫了下。“還沒睡?”

    “我在想事情。”安蓉好像明白,又好像不大明白。

    聞言,常永禎又瞥了她一眼,不確定該不該問?即便兩人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但他早已習慣凡事保持緘默,只當個旁觀者,不去管自身以外的事。

    “你有話就說,別一直偷瞄我。”她一臉“不要以為我沒看到”的表情。“我又不會打你、罵你。”

    於是,他脫下長袍,也給了自己一些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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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8:25


    “娘子……喜歡這兒嗎?”常家莊園氣派非凡,奴僕成群,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就算是這座小跨院,都比別莊來得好,沒人不想住在這裡,但對常永禎來說,就像座囚牢,巴不得快點離開。

    安蓉老實地回道:“談不上喜歡。”

    “那咱們早個幾日回平遙縣?”他試探妻子的反應。

    安蓉笑顏逐開。“真的嗎?什麼時候走?”就要見到爹娘,當然開心了。

    看著眼前這張反應直接單純的嬌美臉蛋,教人如何不喜歡?常永禎只差一步就要揚起唇角笑了。“三天后。”

    “好!”她用力點頭。

    常永禎情難自禁地伸出右手,撫上她的肩頭,欲望的火花在體內點燃,可是卻感覺到掌心下的嬌軀馬上彈開,手掌就這麼凍結在半空中。

    “呃、我、我困了。”安蓉直覺地聯想到圓房的疼痛,說什麼都不想再經歷一次,只好用這個蹩腳的理由推託。

    她不想被他碰嗎?常永禎將右手縮了回來,原以為妻子不會嫌棄,兩人的感情有了進展,莫非一切都是他自作多情?

    安蓉很快地脫下弓鞋,鑽進被子底下,卻見相公動也不動,臉上流露出一絲受傷的神色,活像被拋棄了似的。

    啊!該不會是誤會了?

    安蓉連忙坐起身來。“我……”

    “睡吧!”常永禎已經斂去所有的表情,彷佛方才什麼事也沒發生。

    “不是,你聽我說……”她已經明白剛剛的行為傷到他了。

    “沒關係。”是自己不夠好,他可以體諒。

    “怎麼會沒關係?”安蓉嬌吼一聲。“你應該問我為何拒絕,而不是默默忍受,這樣對方會吃定你不會吭聲,反而得寸進尺。”

    他口氣苦澀。“我不想勉強你。”

    “我知道。”這個男人最擅長的事便是隱忍,把委屈和不滿往肚子裡吞,這一點最令人生氣了。“我也不是討厭你,這是實話,沒有騙你。”

    “那麼……為什麼?”常永禎這才問出口。

    安蓉輕咬紅唇,有些難為情。“因為很痛。”

    “痛?”這個答案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她槌著被子,一臉忿忿地嘟囔。“真的很痛,痛到我都哭了,你不知道我這個人最怕痛了,才會不想再來一次……”

    “呃……”聽她不滿的抱怨,常永禎不由得俊臉泛熱。原來洞房那一晚,她之所以哭成那樣是因為痛,而他卻因自卑心態作祟,誤以為她是在嫌棄,又不得不忍受被他觸碰。

    “是我不好!”這全是他不夠溫柔體貼,才會讓小妻子心生懼意,視夫妻敦倫為畏途。

    “我又沒要你道歉,只是你要保證不會再弄痛我了,我才願意。”為了證明自己不是討厭他,安蓉不得不再試試看。

    常永禎面頰微紅。“我自當盡力。”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若還很痛,以後就不準再碰我。”她嗔惱地說。

    他深吸了口氣,也明白這關係到自己往後的幸福,更別說傳宗接代的重責大任,要謹慎對待。“好。”

    安蓉有些羞窘地躺回去。“那、那你先把燭火吹熄……”

    原本熄滅的欲望火種,再次被點燃了,常永禎依言照辦,然後脫鞋、上床,在另一側躺下,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氣氛霎時變了,既曖昧又透著緊張。

    過了片刻,她抱著壯士斷腕的決心開口。“我準備好了……來吧!”

    這一句“來吧”令常永禎的嘴角在昏暗中緩緩地揚高。他的小妻子雖然有時口氣帶著蠻橫,不容許他人拒絕,但卻又令人喜歡得緊,徹底抓住了他的心。

    常永禎就是害怕會演變成這樣,但是已經太遲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愛上這個嬌蠻又可愛的小妻子。

    見身旁的男人沒有動靜,安蓉不禁蹙起眉心。“你睡著了是不是?”她可是鼓起勇氣,想再嘗試一次,要是真的丟下她,自己先睡了,她絕對會把人踢下床。

    常永禎嘴角揚得更高了,用手肘撐起上身,翻身覆向身旁的嬌軟身子,手掌撫上妻子的面頰,粗糙的指腹滑過細膩的肌膚,直到摸索到兩片柔嫩如花瓣的紅唇,這才俯下頭……

    待四唇相接,初嘗親吻滋味的安蓉先是僵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可是慢慢的,唇與唇的輕吮、舔舐,讓她覺得並不討厭,身子也就漸漸放鬆了。

    ……

    常永禎滿頭大汗地挺進暖熱的深處,發出滿足的悶哼,而安蓉原本屏息以待,以為又會很痛,卻只有些許被異物撐滿的不適感,並不是疼痛。

    “不痛……一點都不痛……”她驚喜地嚷道。

    他因安蓉這份率真的反應,再度揚起唇角,教自己怎能不喜歡。

    這一刻常永賴不由得認真地祈求老天爺,只要能得到她的愛、她的心,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不痛就好。”他嗄啞地回道。

    安蓉格格嬌笑。“以後我都不怕了。”

    “那真……太好了。”常永禎被自己的笑聲噎到,原來他沒有失去笑的能力,原來他還會笑。

    包覆在心頭的厚重冰層也逐漸融化,化為一道涓涓流水。

    她圈住夫婿的脖子,主動親近,沒有男人可以抵擋得住這股誘惑。

    常永禎很快地摸清竅門,知道該如何討好小妻子,讓她不再有一絲疼痛,心中不禁感謝父親幫他安排了這樁親事。

    待歡愛告一段落,彼此還相擁著。

    已經倦極的安蓉並不知他在想些什麼,只是貼在他起伏的胸口,噙著甜美的笑靨,滿足地睡著了。

    常永禎只敢挑她睡著時才問,“……你喜歡我嗎?”

    但願有一天,能聽她親口說出答案。

    連續兩天,安蓉的心情都很好,笑不離唇。

    如意見主子開心,也跟著開心。

    她端了壺茶水回來,就見主子一個人坐在外頭乘涼。“姑爺呢?”

    五月底,天氣逐漸炎熱,屋裡開始有些悶,安蓉扇了扇手上的檀香扇。“大概是因為明天我們就要回平遙縣,公爹派人來找他過去,囑咐一些事情。

    “只要回到平遙縣,姑爺就可以陪姑娘回門了。”如意猜得出這也是主子好心情的原因之一。

    安蓉紅唇一揚。“我真的好想快點見到爹娘。”

    “相信老爺、太太也很想念姑娘……”她突然想到原本要說的事。“對了!聽說死去的三房三奶奶她娘家的人,昨天下午派人前來,要把遺體接回去,結果常家說什麼都不肯給,雙方吵了起來。”

    安蓉扇涼的動作停下來。“然後呢?”

    如意壓低嗓音。“只知道對方口口聲聲說三房三奶奶是以完璧之身嫁進門,絕對是清清白白的,一定是被人冤枉,就怕讓常家草草地埋了,硬是把遺體搶回去,還說要去告官。”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聽得安蓉都糊塗了,男方說妻子婚前失貞,女方家人又堅持說是清白之身,到底哪一邊說謊?

    如意搖了搖頭。“奴婢也不明白。”

    就在這當口,一名沒見過的婢女來到安蓉跟前見禮。“見過七奶奶,奴婢叫做彩蓮,是伺候四奶奶的。”

    “有事?”如意往前一站。

    這名叫做彩蓮的婢女恭敬地回話。“我家四奶奶想請七奶奶過去喝茶,不知七奶奶是否賞臉?”

    “四奶奶?”安蓉想了一下,這才憶起那天在挽香廳見到的妯娌,跟她同樣都是大房庶媳,生得什麼模樣已經忘了,只記得說話小聲,也不敢正眼看人,一副受氣怯懦的模樣。

    “姑娘要去嗎?”她問。

    安蓉合起拿在手中的檀香扇。“實在不大想去……”可以想見對方只是希望有個人能聽她訴苦,但是每個人有每個人的難處,知道又如何?最後還是得自己去面對,誰也幫不上忙。

    聞言,這名叫做彩蓮的婢女立刻跪下。“求七奶奶可憐可憐四奶奶,她連一個說話的物件都沒有,四少爺又成天見不到人影,日子真的過得很苦。”

    安蓉心想這婢女倒是忠心。“她還有你不是嗎?”

    “奴婢也幫不上忙,求七奶奶賞臉……”彩蓮磕著頭說。

    她這個人就是吃軟不吃硬。“好吧,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就過去坐一坐。”

    如意深知主子的性子,早就猜到會這麼說,先一步把端在手上的茶水拿進屋裡,這才陪她去見馬氏。

    其實常家大房的兩名庶子都是住在這座小跨院中,只是常永禎一向喜歡偏僻寧靜,所以選擇後側的廂房,可以不受打擾,只要穿過中間的院子,就可以到達另外一頭,格局擺設上頭也大同小異。

    “七奶奶來了!”婢女率先進屋稟報。

    馬氏滿臉驚喜地起身相迎。“七弟妹肯來,真是我的榮幸。”

    “四嫂客氣了,你都開口邀請,我自然要來。”安蓉陪著笑臉,心想若是連自己都欺負她,那就太可憐了。

    馬氏比了一旁的圈椅。“請坐!”

    安蓉看了下對方頭上插的銀簪,正好就是自己那天送的見面禮。“四嫂喜歡我送的東西,真是再好不過了。”

    “七弟妹送的東西這麼漂亮,當然喜歡了。”馬氏摸了摸頭上的銀簪。

    她的娘家早已顧不了她,夫婿更不可能有銀子買這些東西,當初真不該貪圖常家媳婦這個頭銜,庶媳永遠矮其它人一截。

    “要是我像七弟妹那麼會做人,又會說話,那該有多好,也不會處處被人瞧不起,三天兩頭地刁難我。幾個嫂嫂也就罷了,連下頭的弟妹也不把我放在眼底,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得要受這種罪?”

    “四嫂別跟她們一般見識就好了,你愈是在意,老是擺出委屈的表情,就有人愈喜歡整你。”安蓉也是在大戶人家長大的,見多也聽多了,深宅大院中的女人就是太閑,才喜歡鬥來鬥去。

    馬氏不禁怨毒地看著她,心想七弟妹是不可能體會她的痛苦,不只生得美,出身又好,還有娘家當後盾,哪像自己,相公不成材,還成為妯娌惡整的對象,簡直是生不如死。

    “我今天之所以找七弟妹過來喝茶,也是擔心你會成為下一個被欺負的對象,畢竟咱們都是庶媳,那天又因為是第一次見面,加上你還送了見面禮,才會暫時放過七弟妹,以後不可能這麼好過,尤其七弟的生母出身低賤,大嫂她們絕對會借題發揮的……”

    她聽到重點,警覺地問:“什麼出身低賤?”

    “咦?七弟妹不曉得這件事嗎?”馬氏訝然地問。

    安蓉睜大美目。“知道什麼?”

    “呃,這……都怪我多嘴,還是別說的好。”

    馬氏愈是不說,就愈令人起疑。

    “我相公的生母到底是什麼出身?”安蓉原以為夫婿的生母應該只是尋常人家的女兒,或者原是府裡的婢女,要不就是通房丫頭之類,既是妾室,身分卑微,自然也不需要多問,如今被馬氏這麼一說,她非要問個清楚不可。

    “七弟的生母聽說是出身青:樓的江南名妓……”馬氏才說到這裡,就見安蓉臉色倏地一白,心中有股莫名的快感,“當年跟公爹一眼看上,便拿銀子為她贖身,還帶回府裡,鬧得是雞飛狗跳。”

    安蓉小嘴一開一合。“青樓……”

    這麼大的事,為何爹沒告訴她?爹怎能瞞著她?

    “就因為生母是那種出身,婆母對七弟才從來沒給好臉色看。”馬氏假裝好意地問,“七弟妹,你哪兒不舒服?我是不是不該跟你說這件事?”

    如意也是頭一回聽說,見坐在圈椅上的主子臉色白得像鬼,身子也左右搖晃著,不禁擔憂起來。“姑娘……”

    “四嫂,我有些不大舒服,請恕我先失陪了。”安蓉勉強起身,在如意的攙扶下往外走。

    馬氏目送她們離去,唇角勾起一抹惡意的笑弧。

    同樣都是庶媳,憑什麼只有自己在受苦?

    曹家嫡女又如何?嫁的男人居然有個千人枕、萬人騎的卑賤生母,看她那張漂亮臉蛋以後要往哪兒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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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9:01


    “爹居然瞞著我!他怎能這麼做?”

    回到房內,安蓉才聲淚俱下地嬌嚷。“這麼大的事,應該早點跟我說……早在常家上門提親,就該告訴我……”

    如意也不知如何安慰。“或許老爺也不清楚。”

    “怎麼可能不清楚!他是怕我不肯嫁,才故意不說……”她趴在床上,哭得慘兮兮。“我是他的親生女兒……他不該騙我……”

    聽到房內傳來嚶嚶的哭聲,正要伸手推門的常永禎不由得站定,透過半開的門縫往裡頭瞧。

    “就算姑爺的生母真是青樓女子,姑娘都嫁了……”

    聽如意這麼說,站在房門外頭的常永禎不禁詫異,這才明白原來妻子並不知情,如今知道了,該不會後悔嫁給他?

    安蓉嗚咽一聲。“總比事後才知道來得好……”

    “姑娘會因此看不起姑爺嗎?”她幫主子擦著眼淚。

    常永禎不由得屏息。

    “……我才不會。”安蓉吸著氣回道。

    不過短短幾個字,卻讓門外的男人一顆心先是懸在半空中,然後又輕輕地落下,他這個小妻子有著足夠影響自己的本事。

    如意倒是能夠感同身受。“沒有人想被賣到那種地方去,如果奴婢生得好看,說不定就不是到曹家為婢,而是去伺候那些尋歡的客人,過著送往迎來的悲慘日子,哪能跟著姑娘吃香喝辣的,還能識得幾個字?”

    “我也不是瞧不起那些可憐的女人,只是在生爹的氣,他不該刻意欺瞞,應該早點說,也讓我心裡有個底,而不是這麼突然,一時不知該如何應變。假若今天不是四嫂告訴我,而是出自其它嫂嫂的口中,不就只能坐在那兒任人嘲諷?”她心中才會有這麼大的怨氣。“不過現在冷靜下來,又有些感激爹沒事先告訴我。”

    “為什麼?”如意不懂。

    她吸了吸氣。“要是在嫁進常家之前知道,我是寧可出家,甚至以死相逼,說什麼也不會答應這樁婚事。但是這會兒我已經嫁給相公,知道他因為是庶子,又有個那種出身的生母,受盡委屈,我只有更心疼他、憐惜他……”

    房門外頭的常永禎下巴輕顫,眼中迅速凝聚水氣。

    如意就知道她的主地是最善良、最寬容的。“姑娘能這麼想就好。”

    親耳聽到安蓉的心聲,常永禎胸口澎湃,沈寂多年的感情再也壓抑不了,有好多話想對她說,便推門進屋。

    聽到有人進來,如意馬上回頭。“姑爺?”

    安蓉猛地抬起螓首,不禁有些心虛,猜想這個男人該不會聽見她們方才的對話了?

    “相、相公回來了?”

    “你先下去。”他很感激這個外表粗壯,但心細的丫鬟為自己說話。

    “是。”如意覷了主子一眼,也不得不退下。

    “相公都聽見了?”她有些局促不安。

    “嗯。”常永禎在床沿坐下,然後握住小妻子的手。“謝謝你。”

    “謝我什麼?”她說了什麼值得他感謝的?

    常永禎沈吟一下,想著該從何說起。“五歲之前,還不懂得嫡庶有別,總喜歡跟在幾個嫡兄後頭,跟他們一起玩,甚至以為嫡母就是我的親娘,就算她連看都不看我一眼,說話總是冷冰冰的,也從未懷疑過,根本沒注意到默默站在遠處關心我的姨娘,她才是我的生母……”

    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麼長串的話,原來這個男人不是天生話少。安蓉也不插嘴,靜靜地傾聽。

    “我甚至還跟著嫡兄們一起取笑她,罵她是個不知羞恥的壞女人,其實根本不懂那句話的意思……”他不禁語帶羞慚地說:“直到快過六歲生辰,記得那天下午我一樣跟著嫡兄們在馬車周圍玩耍,誰知二哥突然跑到馬車上頭,用鞭子抽打馬兒,馬兒受到極大的驚嚇,嘶叫一聲,我被嚇得摔倒在馬車下頭,右腳的腿骨就被車輪輾了過去,當場斷了……”

    安蓉倒抽了一口涼氣。“然後呢?”她實在無法想像那種痛楚,肯定馬上就昏死過去。

    “姨娘聽到消息,就趕來抱起嚎啕大哭的我,去求娘趕快延請接骨的大夫,否則我的右腳恐怕就廢了……”常永禎表情和語調沒有太明顯的起伏,但眸底閃著淚光。“可是娘說什麼都不肯,而爹又正好出遠門,尚未返家,姨娘為了救我,不斷地跟她磕頭,當時我雖然躺在地上,痛到淚流滿面,依然記得姨娘磕到滿臉鮮血,還在苦苦哀求的樣子……”

    她不自覺地用另一隻手握住常永禎,原以為婆母只是討厭這個庶子,卻沒想到會這麼狠心,居然見死不救。

    “幸好三天后,爹終於回來了,趕緊找來大夫,希望能把骨頭接回去,可惜因為拖得太久,接是接了回去,還是花了很長一段時日,才有辦法下床走路,而且也已經跛了。”說到這兒,常永禎喘了口氣,好平復心中的情緒。

    “就從那次意外之後,明白了很多早該知道的事——原來姨娘才是我的生母,她才是真正愛我,關心我的人,為了我,連命都可以不要。而嫡母之所以對我冷淡,是因為她恨我和姨娘……”

    常永禎喉頭一梗。“就算姨娘是青樓出身的女子,身分再卑賤、再不堪,還是我的親娘,我並不以她為恥,只是遺憾沒能在她還活著時,讓她過好日子。”

    “我知道了,你也別難過。”安蓉下巴一揚。“以後若有人敢再拿姨娘的出身來作文章,我一定會想辦法回敬,說得他們啞口無言!”

    他眼底閃過一絲訝然。“你會怎麼說?”

    安蓉哼了哼。“要知道乞丐都能當皇帝了,這跟出身好不好無關,相公只要發憤圖強,將來要是升了官,大家見了你,還是得打躬作揖,人人都會說姨娘幫常家生了一個好兒子。”

    “我一定會發奮圖強,不讓你失望。”常永禎要讓妻子以他為榮。

    她喜孜孜地說:“這可是你說的。”

    “嗯。”常永禎用力點頭。

    安蓉橫睨一眼。“怎麼話又變少了?”

    “因為都說完了。”他窘迫地回道。

    “算了!”安蓉看在他方才說了那麼多的分上,就不計較了。“我這個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偏心、護短,既然咱們是夫妻了,自然站在你這一邊,不會再讓相公被人欺負,要是心裡有什麼委屈,也儘管跟我說,不要客氣。”

    常永禎覺得這是他這輩子聽過最窩心的話。“這話應該由我來說才對!”身為男人,身為夫婿,應該保護妻子才對。

    “誰來說有什麼關係?”她嬌哼一聲。“往後有我來疼相公、關心相公,這可是你的福氣。”

    他嘴角已經壓不下,緩緩地往上揚。“是。”

    “那麼以後都要聽我的,不準惹我生氣。”安蓉要他的承諾。

    家裡的事自然聽她的,當然沒有意見。“好。”

    安蓉不禁笑意盈盈,倚在他的身上。“明天就要回平遙縣了,真的好想快點見到爹娘,你得記得抽空陪我回去一趟。”

    “好。”常永禎願意為他的小妻子做任何事。

    看著兩手交握的手,彼此的距離又拉近了。

    於是,翌日中午,夫妻倆將已經事先打包好的行李,連同安蓉的嫁妝一併搬上馬車,準備離開常家莊園。

    除了常大爺,沒有其它人送行。

    平遙縣

    由於昨天很晚才抵達別莊,安蓉也來不及細看周圍的環境,就因為路上太過顛簸,導致暈車,吐了好幾回,連站都站不穩,最後還是讓常永禎抱進廂房,立刻倒頭就睡,直到巳時才醒來。

    如意捧了一套桃紅色的襖裙過來,伺候主子穿上。“姑娘昨天吐成那樣,好些了嗎?老何今早煮了頭腦湯,應該還熱著,奴婢這就去端來。”

    她揉了揉鬢角才問:“相公呢?在書房嗎?”

    “姑爺方才出去了,說要去衙門一趟,還說若沒事,約莫午時就會回來。”說完,如意就先下去了。

    安蓉這才打量起夫妻倆居住的這間廂房,可以說是家徒四壁,就只有一張架子床、一張桌子、兩張椅子,不過等她的妝奩搬進來,再擺上盆花來當點綴,應該就會不同了。

    接著她便開門出去,走到外頭,環視四周。

    眼前是座兩層樓式的四合院,中間有口水井,比住在常家莊園裡的那座小跨院還要小多了,圍繞在周圍的灰色清水磚牆,高聳封閉,強調防禦性,這也是山西民居的特點之一,加上宅門、脊飾上頭的石砌和磚雕,以及門上的木雕,看來古拙不單調,豐富而不淩亂,比安蓉想像中的還要好,不禁松了一大口氣。

    “……姑娘!”出聲喚她的是從曹家帶來的婢女之一阿香,身後還跟著兩個做奴才打扮的年輕人,倒是沒見過。“他們是別莊裡的奴才,奴婢正打算請他們幫忙把姑娘的嫁妝搬進房裡。”

    兩個奴才朝安蓉躬身。“見過七奶奶!”

    “就有勞你們了。”安蓉笑吟吟地說。

    聽說這位七奶奶是平遙曹家的嫡女,可是真正的千金閨秀,沒想到說話這麼客氣,讓他們有些不知所措。“這是應該的。”

    阿香朝他們招手。“我帶你們過去。”

    就這樣,在兩個奴才的協助之下,很快地把昨晚暫放在倒座房的鏡奩和櫥櫃傢俱等等,搬進夫妻倆居住的廂房內。

    “真是謝謝你們!”安蓉心想他們既然是別莊裡的奴才,以後還有用得著的地方,當然要籠絡了。“聽說老何今早煮了頭腦湯,你們也去廚房要一碗來吃吧,就說是我說的。”

    他們一早就聞到頭腦湯的香氣,口水早就流了滿地,聽到可以吃,馬上鞠躬哈腰。“多謝七奶奶!多謝七奶奶!”

    如意手上端著頭腦湯和幾個花卷,正好和這兩個跑得比飛還要快的奴才擦肩而過,不禁有些奇怪,“怎麼回事?”

    “沒什麼。”安蓉轉身走回廂房內,在桌旁坐下,“我好餓!”

    聞言,如意趕緊把還冒著煙的頭腦湯呈在主子面前。“奴婢也叮嚀過老何,要留一些等姑爺回來吃。”

    安蓉喝了一口頭腦湯,才開口問道:“別莊裡頭有幾個奴才?”

    “只有一個老門房,以及方才姑娘見過的兩個幹粗活的奴才,另外還聽說對面的西廂房內住了人,姑爺都稱呼對方一聲五叔和五嬸,夫妻倆還有個尚未出嫁的女兒……”她詳細地說明。“不過打從一早到現在,奴婢還沒見過這一家子。”

    “還以為只有咱們住在這兒……”都怪相公沒早點說,安蓉也好事先準備見面禮。“要送什麼好呢?”

    就在這當口,主僕倆同時聽到房門傳來“喀啦”的聲響,似乎有人刻意壓低嗓音在說話,不禁心生警覺。

    “誰在外頭?”如意動作可俐落得很,馬上沖到門口察看,果然看到外頭有兩個人,一個是四十出頭的中年婦女,另一個則是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看起來就像是母女。“你們是……?”

    “咱們不是故意……要偷聽……”方氏拉著女兒的衣角,滿臉慌張。

    常玉芳唯唯諾諾地說:“我跟我娘聽說永禎堂哥昨晚從祁縣回來,還帶著堂嫂,所以才想來……”

    “如意,外頭是什麼人?”安蓉揚聲問道。

    如意便直接請這對母女進屋。

    見她們走進來,安蓉有些困惑,便看向自家丫鬟。“她們是……”

    “我叫玉芳,這是我娘,見過堂嫂。”乍見宛如牡丹花盛開般的曹安蓉,無論容貌還是氣質,都不是自己比得上的,她不禁滿眼崇拜。“不知堂哥是否跟堂嫂提起咱們的事?他都叫我娘一聲五嬸……”

    方氏扯了下女兒的袖子。“那是他不嫌棄。”自己的丈夫不過是婢女所生,連個妾都不算,在常家的身分就跟奴才差不多。

    “我又沒說錯,堂哥確實是這麼稱呼娘的。”常玉芳兩顆眼珠子滴溜溜地在房裡打轉,見到那些還貼著囍字的昂貴妝奩,看得眼睛都直了,巴望著跟這位剛進門的堂嫂多多親近。

    安蓉不禁多瞅了面前這對母女幾眼,見她們穿著普通,就像一般人家出身,實在不像是常家的人,也只有庶子才會遭到如此冷落。“五嬸請坐。”

    “呃、是。”方氏沒見過什麼世面,面對安蓉,手腳都不知該怎麼擺。

    “我正打算過去跟五嬸請安,五嬸就親自過來了……如意!”安蓉瞥了自家丫鬟一眼。“把我娘給的木匣子拿過來。”

    如意福了下身,便走向擺在牆角的鑲嵌彩繪花鳥推光漆器櫥櫃,從裡頭拿出要找的東西。“姑娘,東西拿來了。”

    安蓉便從木匣子裡頭拿了原本準備送給二嫂的見面禮,正好轉送給對方。“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望五嬸會喜歡。”

    方氏再三推託,最後還是收下了。

    “娘,快打開看看!”常玉芳連忙催促。

    “你這孩子……”她面露羞窘,還是敵不過女兒的要求。

    常玉芳眼睛發亮。“娘,這支銀簪好美!給我吧!”

    “別讓你堂嫂看笑話了……”方氏尷尬地說。

    安蓉則替對方說話。“堂妹與我年紀差不多,喜歡這些東西也是正常的……”

    接著走向鏡奩,從小抽屜中拿了一隻全新的胭脂盒過來。“這個給你。”

    “要送給我?”常玉芳欣喜若狂地接過去。“謝謝堂嫂!”

    方氏兩手絞著絹帕。“這怎麼好意思呢?”

    “以後大家都住在這兒,五嬸就別跟我客氣了。”安蓉心想,不只住在別莊裡的親戚,就連相公衙門裡頭的同僚,還有知縣大人,都得要送份禮,對於這些人情往來,自己還有得學呢。

    聞言,方氏母女都不由得受寵若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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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0:59:23


    在這同時,常永禎已經來到衙門後堂,原本只是想要稟明上司,自己已經回到平遙縣,由於分內的工作由典史暫代,也要向對方致謝。

    江知縣見到他這個縣丞回來,像是看到救星。

    “……張家昨天一早就來擊鼓鳴冤,還直接把女兒的遺體抬來,也遞了狀子,要本官命穩婆驗屍,要告的還是你們常家的人,更是令人頭疼,你說該如何是好?”這位江知縣約莫四十多歲,唇上和下巴蓄著鬍子,有著一副肥敦敦的身材,簡直可以擠出油來,肚子也快把身上的官服給撐破了。

    常永禎原本還想畢竟牽扯到閨女的貞節,多半是息事寧人,也不願意把醜事張揚出去,想不到張家真的告到衙門來,這也就表示他們相當肯定女兒的清白,未曾婚前失貞,是含冤而死。

    “敢問大人可曾請穩婆驗過屍?”因為死者是女子,不能讓仵作來驗明清白,只能請來穩婆,而穩婆也負責替受刑的女犯掌嘴。

    聞言,江知縣一手支著腦袋,動作遲緩地在太師椅上落坐,才歎了口氣。“驗是驗過了,本官還怕有所失誤,請了兩個穩婆來驗個仔細,結果證明新娘子真是清白之身,真不知該如何跟張家的人交代。”

    “大人自然是實話實說。”常永禎想到住在常家主宅那幾日,雖然無權過問三房的事,還是聽到一些不好的流言,諸如三房堂弟風流無度,天天在外頭眠花宿柳,不過才二十,卻已經到了必須服用補藥的地步,三叔和三嬸才會逼他娶妻,無非是希望兒子能早日定下心。

    頭部有些暈眩的江知縣不由得甩了甩頭,以為只是最近太累了。

    “被告可是你們常家的人,若真的冤枉張家的閨女,害得人家自縊身亡,可不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大人所言甚是。”常永禎不是沒有掙扎過,但是擔任縣丞兩年以來,雖然只是負責糧馬、徵稅、戶籍等文書工作,卻也親眼見過不少被害者的親屬,他們心中的委屈和淚水,實在令人無法冷眼旁觀。

    江知縣巴不得把眼前的燙手山芋扔給別人。“你總得給我出個主意。”身邊的師爺居然說就看哪一邊塞得銀子多,根本是想害死他,萬一有人告到皇上面前,丟官事小,還會面臨抄家賠補。

    “人命關天,還是得要查個水落石出,才能還死者一個公道。”他絕不循私,偏袒自己的親人。

    “聽你這麼說,我就更難辦了。張家在咱們平遙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而常家又是山西晉商中的翹楚,兩邊都不能得罪……”江知縣抱著腦袋哀嚎,他這個七品官是用銀子捐來的,要是沒了,一家子可就得喝西北風。“不如讓張家直接告到巡撫衙門去好了。”

    常永禎眉頭皺得更深。“大人,萬萬不可!”

    “我知道!我知道!要是越級上告,巡撫大人怪罪下來,說本官怠忽職守,頭上的頂戴同樣不保。”江知縣欲哭無淚地問:“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他還是只有一句話。“大人要做的就是查明真相,秉公處理。”

    直到走出衙門,常永禎心情異常沈重。

    如今江知縣決定開堂,也派了幾名衙役前往祁縣,上常家莊園將三房堂弟連夜帶回審問,自己恐怕也很難置身事外。

    不過最令人不解的還是新娘子若真是完璧之身,三房堂弟為何又會一口咬定她婚前失貞呢?還有,以三房堂弟必須服用補藥的身體狀況,難不成真的已經到了陽事不舉的地步?若是如此,他為何要冤枉剛嫁進門的妻子?

    諸多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旋。

    待常永禎回到別莊,都已經是申時了。

    “相公回來了!”總算等到他回來,安蓉漾著笑靨迎上前。

    只要看到她嬌美的笑臉,常永禎有再多的煩惱和心事,也暫時拋到一邊。

    “嗯。”他的眼中隱約閃爍著情意。

    安蓉馬上親昵地拉著他的手腕。“相公快看看屋裡的擺設,你覺得怎麼樣?”

    她可是忙了一個多時辰,還叫人想辦法找來牡丹花插在瓶裡,不再只是空空蕩蕩的,還添了不少生氣。

    “很好看。”常永禎話還是不多。

    她嗔睨一眼。“就只有三個字?”

    “你想怎麼弄就怎麼弄,我都喜歡。”他願意順著她的意思。

    “這還差不多!我打算在院子裡種上幾盆牡丹,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就可以賞花了。”安蓉心情愉快,笑得更美了。“相公一定餓了吧?我去叫如意把那些吃的再重新熱過,等我一下……”

    常永禎看著她匆忙地往外走,想要克制不笑,真的有些困難,原本還擔心她會覺得委屈,但他這個小妻子不但沒有嫌棄住的地方小又簡陋,還費心妝點,真的令人相當感動。

    如今有了她,才體會到活在這世上是件多麼喜悅的事。

    片刻之後,安蓉親手端著頭腦湯和幾片牛肉回來,他連忙要伸手接過去,不讓向來只給人伺候的小妻子做這些事。

    “我來就好……”她搖頭拒絕。“如意說伺候相公是娘子的責任,免得人家說我都騎到你頭上去了,所以你什麼都不要做。”

    “你就聽如意的?”常永禎沒想到她會聽個丫鬟的話。

    安蓉把吃的一一擺在桌上,還不小心燙到手,常永禎連忙檢查是否燙傷了。

    “很奇怪嗎?如意也是為了我好,所以有時我還是會聽她的話。”

    “就算你不伺候,我也不介意。”他可以自己來。

    她噘起紅唇。“那可不行!這樣人家會笑你,說你這個當相公的沒用,連自己的娘子都治不了。”

    常永禎握著她的小手。“我不在乎別人說什麼,只要你高興就好。”

    “有你這句話就足夠了。”他愈順著自己、愈對她好,安蓉就愈是想要替他做些什麼。“快吃吧!”

    他坐下來,嘗了一塊牛肉,確實已經饑腸轆轆,又舀了頭腦湯來喝。

    “今天早上我已經見過五嬸她們母女,看來都是好人。”安蓉坐在另一張椅上,一面剪紙,一面聊道。

    “確實如此。”他點頭。

    安蓉再不懂人情世故,也知曉不能當面批評他的親人,只是想到曹玉芳不時盯著她帶來的那些傢俱用品和鏡奩,眼中透著貪婪之色,還不懂得隱藏,實在很難喜歡這個小姑娘,只能維持表面上的客氣。

    “相公明天可以陪我回門嗎?”這才是她最想問的。

    “因為依照習俗,還要準備幾樣禮品,我正打算拜託五嬸……不如大後天再回去如何?”常永禎可不想失禮。

    她想了想也對。“那就大後天吧,可不能說話不算數。”

    “當然。”他慎重地說。

    “相公不是只到衙門去打一聲招呼,怎會去了那麼久?”安蓉心想不是說好午時就會回來,居然拖到未時都要過了,還以為出了事。

    常永禎覷了她一眼,不禁猶豫著該不該說。

    見狀,她嬌哼一聲。“對我有什麼不能說的?你要是不想說,以後都別跟我說,我什麼都不想聽。”

    他泛起苦笑。“不是不想說,只是不希望你擔心。”

    “你不說,我就會不擔心嗎?”安蓉有些不大高興。“我可不是那些沒念過書的無知愚婦,好歹還能幫你出個主意,何況咱們是夫妻,你不跟我說,要跟誰說?難不成外頭還有其它女人?”

    聽安蓉說他們是夫妻,還有什麼比這句話更來得窩心,又有什麼好堅持的?於是常永禎便把三房的事大致說了一遍。

    “……如今張家為了替女兒伸冤,已經告上衙門,大人也受理案件,恐怕這兩天雙方就會對簿公堂。”

    安蓉沒想到會這麼嚴重,不禁也呆住了。“既然是清白之身,為何自縊?”換作自己,絕不甘心就這麼死去,一定要為自己的貞節討回公道。

    “這就要等大人開堂審問才知道。”常永禎不想把話說得太早。

    她歎了口氣。“其實這位堂弟妹也真是可憐,跟我同一天嫁進常家大門,卻遭逢不幸,恐怕之前連想都沒想過。”

    見她有憐憫之心,常永禎唇畔多了一道明顯的笑弧。

    “你笑什麼?”安蓉納悶地問。

    常永禎但笑不語。

    “不準笑!”她嗔罵。

    他勉強壓低唇角。“我只是高興娶到娘子。”

    安蓉高傲地抬了抬下巴。“當然要高興,娶到我可是你的福氣,要好好珍惜,不準惹我生氣,更要聽我的話知道嗎?”

    “是。”常永禎又想笑了。

    見他還在笑,安蓉也就大人大量,假裝沒看到。

    過了約莫半個時辰,方氏的丈夫常大保回來了。

    雖然姓常,不過因為生母的出身低微,連個妾室的名分都沒有,他也只能在萬順昌號們在平遙縣的總號當個打雜的,賺取微薄的工資,聽到妻女提起安蓉的事,“這位便是內人……”常永禎先把人請到書房等候,才帶著安蓉過去。“娘子,他便是五叔。”

    安蓉福身見禮。“還請五叔多多關照!”

    “不敢當!”常大保是個老實人,連坐都不敢坐,直點著頭。“不必多禮!”

    常永禎把這個五叔當做長輩親人看待。“這是應該的。”

    “永禎是個好孩子,以後還要侄媳多多照顧。”他可是把侄子當做親生兒子看待,見他娶了個這麼漂亮,出身又好的娘子,也不禁高興。

    她笑了笑。“我會的。”

    隔天傍晚,衙門外頭有不少人圍觀,都是聽說常、張兩家從親家變成仇家,新娘子才進門,當晚就自縊,大家都想聽聽看大老爺如何審案。

    此時,苦主和被告都跪在公堂上。

    “大老爺明察!明明是張家騙婚在前,硬把婚前失貞的女兒嫁給小民,她因為被拆穿,無臉見人才會尋短,這件事跟小民無關!”年方二十,相貌英俊,但面色萎黃的常永成馬上高聲喊冤。

    外頭的百姓聽了,也覺得他倒楣,娶到別人不要的破鞋,才剛辦完喜事,接著又要辦喪事。

    張家大哥代替雙親跪在堂前,要為死去的妹妹平反。

    “大老爺既然已經請穩婆驗過屍,也證明舍妹是完璧之身,這一切都是常家蓄意陷害,才會令她羞憤而死……請大老爺作主!”

    外頭的百姓馬上又偏向張家,認為新娘子死得冤枉,不禁議論紛紛。

    “是你們張家騙婚!”

    “是你們常家害死我妹妹!”

    江知縣坐在堂上,一個頭兩個大,又覺得胸脘滿悶、身重困倦,只得用力拍著驚堂木。“肅靜!肅靜!”

    “啟稟大老爺!”張家大哥挾著哭聲說道。“小民派人在祁縣到處打聽,才知常家這位三房三少爺根本就是陽事不舉,早知如此,絕不會同意把唯一的妹妹嫁進常家,還害死了她……”

    衙門外頭又是一陣騷動,開始朝被告指指點點。

    常永成臉色頓時脹成豬肝紅。“你、你竟敢含血噴人!”

    “到底是不是含血噴人,等大老爺查明之後便知道了。”張家大哥咬牙切齒地嚷道,“懇請大老爺把仁德堂的大夫,以及當晚伺候舍妹的婢女全都找來問個清楚,一定能夠水落石出。”

    “請大老爺作主!”常永成磕頭大喊,大夫和丫鬟早就事先串通好了,就算把人叫來也沒用。

    “肅靜!”江知縣揚聲喝道。“來人!”

    幾個衙役立刻站到堂前。“大人!”

    “馬上前往祁縣把替常家三房三少爺診脈、開藥方的仁德堂大夫,以及成親當晚伺候新娘子的常家婢女,一干人證全部帶回!”他立刻差遣衙役前往。

    “是,大人!”衙役領命離去。

    江知縣再度拍下驚堂木。“被告暫時收押,後天再審,退堂!”

    “我沒殺人!爹救我!”常永成大叫。

    站在公堂角落凝聽審案過程的常永禎,看了站在一旁的三叔和五哥,兩人交頭接耳,似乎在商量對策,便悄悄地退到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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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1:28


    戌時時分,常三爺由於愛子被收押,臉色難看地帶著侄子常永仁,還有幾個下人一起來到別莊,打算在開堂之前暫時住在這裡。

    只見奴才們忙著將細軟送到位在西廂房二樓的廂房內,連常大保也出來幫忙,方氏更是帶著女兒在廚房忙著煮刀削麵,好讓他們填飽肚子。

    最閑的就是曹安蓉了,她早就讓幾個從娘家帶來的下人都去歇著,常家的人自有他們的奴才伺候,安蓉便和如意待在廂房內。

    如意透過門縫往外偷窺。“……他們已經上樓去了。”

    而安蓉正忙著剪紙,因為聽相公說知縣大人的媳婦再過三個月就要臨盆,所以趕著送上一幅“麒麟送子”,既不用花太多銀子,又有誠意。“反正相公說他們若是來了,也不用我去伺候,儘管做自己的事就好。”

    如意把門關上,走到桌旁問道:“姑娘不擔心?”

    安蓉這才抬起螓首。“擔心什麼?”

    “畢竟姑爺在衙門裡頭當差,這件官司又牽扯到常家的人,定會要他代為疏通疏通,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她不得不提醒主子。

    “相公不過是個縣丞,一個八品官能有多大的面子?案子怎麼審,還是得看大老爺的意思。再說常家這些年來是怎麼對待相公的?好事沒他的分,壞事就要他幫忙,這還有天理嗎?”安蓉不免忿忿不平。“況且,要是真的這麼做,不就等於承認是常家有錯,是他們冤枉了新娘子,根本是自打嘴巴。”

    如意倒是沒想到這一點。“姑娘說的沒錯,可是不管是誰的錯,如果常家真的開口,姑爺也不得不幫。”

    聽她這麼說,安蓉不禁開始擔心,實在不希望夫婿受到這個案子的牽連。

    又過了半個時辰,常永禎從衙門回來,更從老門房口中得知三叔和五哥已經住進別莊,此刻皆上樓休息了。

    她先讓如意下去,這才拉著夫婿詢問結果。

    他也沒有隱瞞,將公堂上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說給安蓉聽。“……所以大人決定後天再審。”

    安蓉一臉納悶地詢問“陽事不舉”是何種病症,令常永禎有些尷尬,不過還是大略而隱諱地說明狀況。

    “……這也只是猜測,要等問過幫他診脈,並且開了藥方的大夫才能確認。”其實他也猜到幾分,但只是放在心裡。

    “你這個堂弟也不過才二十,怎麼年紀輕輕就已經……”到底要多風流才能把身子折騰到不成人樣?她不禁咋舌地忖道:“如果他真的陽事不舉,又怎知新娘子婚前失貞?何況穩婆也驗過屍,證明是清白的……”

    常永願清了下嗓子。“這就要等大人問過案才知道。”

    “相公覺得呢?”安蓉想聽聽他的意見。

    他保守地回道:“目前還無法斷定。”

    “可是我怎麼想都覺得不對……”

    “因為大人決定後天早上開堂,並堅持要我在場,所以陪你回門的事,恐怕得再緩個一、兩天。”他決定換個話題。

    安蓉的表情掩不住失落。“我知道了。”

    見狀,常永禎伸手握住她的手,滿眼歉意。

    “我又沒怪你。”見夫婿露出這種眼神,她的心就軟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還是先把這件案子解決之後再說。”

    見安蓉不但沒有大發脾氣,還願意體諒他的苦衷,這可是常永禎之前連想都不敢想的事。“謝謝你。”

    “謝什麼?”安蓉嗔罵一聲。“誰教你是我相公,總要多替你設想,要是換作別人,我可是三天都不跟他說話。”

    “我保證事情辦完,就陪你回門。”常永禎柔聲說道。

    她也知道事有輕重緩急,反正娘家就在平遙縣內,隨時想見都見得到,並不差這幾天。“相公吃過了嗎?”

    “回來之前陪大人吃了,不用忙了。”想到江知縣一面喝酒,一面哀嚎,還拉著他,不肯讓他走,不禁感到頭疼。“歇息吧!”

    有事也只能等明天再說。

    到了第二天卯時左右,方氏煮了一大鍋的貓耳朵,一一盛在碗中,再讓女兒端上二樓去。

    常玉芳愈想愈不服氣,為何每回常家的人到別莊來,他們一家三口就得像下人似地去服侍他們?自己也同樣姓常,只因為父親是庶出,待遇就差這麼多。

    “快去!”方氏催著女兒。

    常玉芳不情不願地端著東西出去了。

    見女兒這麼不認命,她也只能歎氣,然後把剩下半鍋的貓耳朵,分別留給自己一家子,以及莊子裡的幾個奴才。

    她轉身跟安蓉帶宋的婢女說道:“咱們用完了。”

    正在幫老何擀面皮的阿香和春兒跟方氏道了聲謝,因為他們都是姑娘從曹家帶來的下人,自然不便取用常家主宅發下來的分例,何況也不夠吃,於是在請示過姑娘之後,決定各煮各的,他們只要負責姑娘和姑爺的飲食就好,加上廚房只有一個,於是便跟方氏約定好雙方輪流使用。

    至於銀子方面,常家每個月會撥給夫妻倆日常用度的月錢,但真的不多,不夠的部分只好從安蓉的私房錢,以及常永福的俸祿中拿出來,日子還是可以過得去,不至於到要動用嫁妝的地步。

    這也是嫁人之後,安蓉必須要學習的功課;要保住相公的面子,不跟娘家的人求救,自己就得辛苦一點。

    沒過多久,廚房裡傳出刀撥面和蔥花烙餅的香氣,令人食指大動。

    待如意將今天的早膳端進東廂房,伺候兩位主子吃過之後,才退出房外,就見常玉芳走來,便朝她頷首。“請問有事嗎?”

    常玉芳心想這個叫如意的也不過是個丫鬟,她自然用不著卑躬屈膝。

    “我是來見堂嫂的。”因為她偷聽到三伯父和永仁堂哥的談話,似乎要永禎堂哥私底下送銀子賄賂大老爺,所以趕緊來通風報信。

    “我家姑爺也在裡頭,恐怕不大方便進去。”如意暗示地說。

    玉芳輕哼一聲,以為如意是故意刁難。“永願堂哥把我當做親妹妹看待,有什麼不方便的?”

    “這種事奴婢也不好說。”人家夫妻在房裡卿卿我我的,不懂她進去做什麼?

    “你敢不讓我進去?信不信我在堂嫂前面告你一狀?”常玉芳心想堂嫂待她不錯,可見得喜歡自己,說話自然有分量。

    如意在心裡取笑對方無知,千萬不要看不起奴才和婢女,要是真的得罪,可是會整死人。“有什麼事,奴婢可以代為轉達。”

    “……是我三伯父說有事找永禎堂哥,要他現在就到正廳。”常玉芳原本想要討好堂嫂,看能否再多撈一點好處,卻被擋在外頭,只能惱恨在心,以後非得找機會在堂嫂面前告狀不可。

    待她一走,如意立刻踅回房內,將此事稟告主子。

    常永禎頷了下首,放下茶杯。“我這就過去。”

    安蓉一臉憂心。“我想一定是為了明天開堂的事,該不會要你代為說情?”她也是有私心的,要是真的錯在常家,可不希望夫婿無視自己的前程官位,也要想辦法為親人脫罪。

    他安撫地說,“別擔心,我去去就回。”

    於是,常永禎來到正廳,就見他們已經在裡頭喝茶等候了。

    “三叔。”他拱手見禮。

    常三爺對這個既是庶出,生母還是青樓女子的侄子,跟常家其他人同樣態度。

    平常都不放在眼底,如今有用得上的地方,才記起他的存在。

    “坐!”他用手上的水煙比了下旁邊的座位。

    常永禎接著朝坐在一旁的嫡出兄長頷首。“五哥也來了。”

    “因為大哥他們都不在府裡,爹就命我陪三叔走一趟。”常永仁語帶警告。

    “老七,出門之前,娘還特別吩咐,一定要你多多幫忙。”

    聞言,他淡淡回道,“審案是知縣大人的職責所在,容不得他人置喙,我不過是縣丞,官小言輕。”

    “這一點咱們當然明白。”常三爺朝經子常永仁使了個眼色,要他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聽說知縣一年的俸祿少得可憐,扣除必要的開銷,根本不夠用,這裡有一百兩銀票,你就私下交給他,希望大老爺速審速決。”

    常永仁將銀票擺在庶弟面前的幾案上。“你只要說這是常家孝敬他的,相信大老爺就明白了。”

    對於擺在眼前的銀票,常永禎是連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望著對面的常三爺。

    “敢問三叔,堂弟妹是怎麼死的?”

    “當然是因為婚前失貞,知道沒臉見人,才會選擇自縊。”常三爺抽了口水煙才歎道,“千挑萬選,居然娶到這種不貞不潔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既然沒有害死她,相信大人最後會還給常家一個公道,根本無須用到這一百兩銀票。”雖然已經確定死者是自縊身亡,並不是他殺,但真相為何,還是得要詳加調查才行。

    “少囉嗦!叫你送去給知縣大人,你只要照做就夠了!”護子心切的常三爺不滿地斥喝。“還是要你爹親自來求你?”

    要是愛子陽事不舉的隱疾在大堂之上傳揚出去,不就成了全山西最大的笑柄,以後要他怎麼出去見人?當然希望知縣大人不要再追究下去,快判張家敗訴,儘早把案子結了。

    常永禎不卑不亢地回道:“當今皇上最恨朋黨,更恨貪官汙吏,若真將銀票送去給知縣大人,不就陷他於不忠?還請三叔見諒。”早就明白他們只在乎自己,從來不會為他著想,卻沒想到連賄賂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只要偷偷交給他,神不知鬼不覺,有誰會知道?”常永仁說得理直氣壯。

    “再說有哪個官不貪汙的?我就不信他會例外。若嫌一百兩不夠,看他要多少,儘管開口,常家出得起。”

    聞言,常永禎冷冷地看著嫡兄,不發一語。

    這可把常永仁給激怒了,心想自己可是嫡出,居然被個庶子瞧不起,一股無名火就往頭頂上竄!

    “你這是什麼眼神?也不想想自己的生母是什麼出身,能有個小小的八品官位做,也是常家給你的。”

    “這個小小的八品官是我參加科舉得來的。”常永禎回得鏗鏘有力,雖然品秩卑微,卻不是靠捐官,而是依靠自己的努力才有今天。

    常三爺又語帶恐嚇。“今天你能住在這座別莊裡,在常家的族譜上占一個名,可要懂得飲水思源。”

    他當然聽得出這是在威脅,要是敢不從,後果自理。

    “賄賂之事,我萬萬做不到。”文人注重名節,何況是在朝為官,更是不容任何人踐踏。

    “你是真的不幫?”常三爺怒喝。

    “我幫不了。”常永禎口氣聽來很淡,卻隱約帶著幾分悲哀。

    見他如此頑固,常三爺氣得臉紅脖子粗。“你——”

    “失陪了。”常永禎起身離開。

    回到東廂房,見到安蓉正專心伏案剪紙,想到嫡母必定不會放過他,就連爹這一回恐怕也不能替自己說情,更害得嫁進門都未滿一個月的小妻子也跟著受累,更是心如刀割。

    “相公?”安蓉不知何時走到他的面前。由於夫婿向來表情不多,真的很難看出心裡在想些什麼,不過此時卻能感受到濃濃的哀傷,她不禁忿忿地問,“他們都跟你說了些什麼?是不是欺負你、為難你了?”

    說著,安蓉便拉著他坐下來。

    “別怕!通通說給我聽!”

    這句話比任何安慰都有用,常永禎將她摟在膝上,緊緊地抱住安蓉。

    她臉蛋一紅,沒想到夫婿會有這麼大膽的舉動,不過被這麼摟著,心裡卻很歡喜,也就由著他了。

    “天塌下來,我替你扛著。”曹安蓉發下豪語。

    常永禧笑咳一聲,心想她這嬌小玲瓏的身段,個子也只到自己肩頭,要如何替他扛著?不過還是覺得甚為窩心、溫暖。

    “我是說真的!”她嬌嗔地說。

    他點頭,表示相信。

    夫妻倆溫存片刻,常永禎才把方才在正廳的事告訴她,安蓉也沒想到常家的人會卑劣到利用夫婿去賄賂知縣。

    “相公這麼做沒有錯!”常家人有本事不會自己去?只想要把責任推給夫婿承擔,真是太過分了!安蓉深深替他感到不平。

    “嗯。”能得到認同,對他很重要。

    安蓉仰頭看他,“常家的人一定都會怪你,認為你幫外人。”

    “吏不畏吾嚴而畏吾廉,民不服吾能而服吾公;公則民不敢慢,廉則吏不敢欺;公生明,廉生威……這幾句話,我時時都用來警惕自己,不要做出違背自己良心的事。”常永蹢正色說道。“若是連做人都做不好,又如何做個好官?”

    她從來不像這一刻,認真地看著自己所嫁的這個男人。

    即使身為庶子,被親人鄙夷嘲諷,在家中受盡欺淩和委屈,卻活得比誰都還要堂堂正正!安蓉不只敬佩,還深深地愛慕著。

    原來她真的喜歡上相公了。在她眼中,天底下沒有一個男人比得上他。

    “相公還有我。”既然嫁給他,無論生死,安蓉都跟定了。

    常永禎鼻頭一酸。“嗯。”

    他不再是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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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1:55


    衙門外頭濟滿了人,等著重新開堂。

    而就在後堂,江知縣已經不僅是頭痛,手和腳也有些麻木,不過他卻不以為意,認為只是太過緊張,倒是身旁的師爺看出不對勁。

    “大老爺氣色很差,還是晚一點再升堂?”他問。

    江知縣擺了擺手。“沒事!不用擔心!”

    “大人。”常永禎身穿官服,將涼帽夾在腋下,走了進來,見知縣臉色不對,眉心馬上蹙攏。“大人若身體微恙,不如改日再審。”

    他覺得這兩人太過大驚小怪,才從太師椅上起來,就覺得頭重暈眩,連站都站不住了。“我……我這是……怎麼……”

    “大人!”常永禎和師爺來不及扶住他,江知縣已然倒臥在地,陷入昏迷。

    在一陣混亂當中,江知縣被抬回位在衙門後頭的內衙宅門,也就是知縣居住的地方,並立刻延請大夫。

    江知縣的正室和偏房,都在一旁焦急地等候。

    大夫把過脈之後,搖了搖頭,不大樂觀地回道:“大老爺平日飲食不節,喜食油膩,又愛喝酒,以致痰飲中阻、肝陽上亢,如今血瘀、胸痹,恐怕……”

    “老爺不能死啊……”正室頓時哭得呼天搶地。

    “老爺不能丟下妾身……”偏房泣不成音。

    就連師爺聽了也想哭,他可是還有高堂老母和妻兒要養,不能少了這一條財路。“大老爺不能就這麼走了……大老爺……”

    寢房內一片哭聲。

    於是常永禎將大夫請到一旁說話。“還望大夫盡力醫治。”

    “那是當然。”大夫自然點頭。

    眼看升堂在即,身為縣丞,常永禎只好暫代。雖然之前江知縣已經有過好幾次因為宿醉未醒,正巧又有人擊鼓鳴冤,因無法開堂問案,便由他代理的經驗,但從沒想過有審問自己親人的一天。

    他整理好身上的官服,戴上涼帽,只聽得衙門擂響堂鼓,皂隸拉長嗓子齊聲高喊“升——堂——”,便慢慢地踱進大堂,最後往公案後方一坐,只見後方寫著明鏡高懸,兩旁又分別站著六房書辦和簽押房的人,氣氛可說是肅穆嚴正,堂鼓和叫喊這才停歇。

    見到是由縣丞問案,眾人不禁面面相覷。

    “由於知縣大人身體不適,便由本官代理。”常永禎簡單地說明。

    身為被告的常家人見了,無不竊喜在心,料想他必定不會對自家人不利。

    而苦主張家的人又豈會不知他是常家的人,當然要抗議了。

    “你是常家的人,當然護著自家人!”跪在堂前的張家大哥憤慨叫道。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目光沈靜清冷地掃視堂下的人,神情更是嚴肅。“本官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一切秉公處理,絕不循私。”

    這番話在公堂上起了效果,眾人全都靜了下來。

    他面無表情地揚聲。“帶一干人證!”

    於是,一男兩女共三名人證,被衙役帶到公堂之上,屈膝下跪。

    “堂下何人?”常永禎問道。

    “回大人的話,小民徐方,是仁德堂的大夫。”年約四十的男子臉色發青,想到常家再三叮囑,絕不能說出三少爺罹患隱疾,否則無法在祁縣繼續行醫,可是要在公堂上撒謊,又不免良心不安。

    另外兩名則是常家的婢女,從沒上過公堂,已經嚇個半死。

    “民女秋雲……見過大人。”

    “民女玉霞……見過大人。”

    常永禎目光犀利地瞪著堂下的徐方。“你可是幫被告把脈開藥的大夫?”

    “是、是,大人。”他猛吞口水地回道。

    “被告究竟得了何種病症,從實招來!”驚堂木再度拍下。

    徐方險些驚跳起來,只能縮了下脖子,結結巴巴地回道:“回、回大人,他……不過是脾虛腹脹,食欲不佳……”

    “你胡說!”張家大哥大吼一聲。“仁德堂的夥計分明說他是陽事不舉——”

    他連忙辯道,“小民是大夫,才是最、最清楚的人。”

    “若讓本官查出你的供詞有半句虛假,做的全是偽證,輕則杖責,百大板,重則便要坐上三個月的大牢,你可承擔得起後果?”常永禎先用言語施壓,再暗中觀察……

    果然,徐方立即緊張地覷向常三爺,就見常三爺一直對他搖頭,這個舉動全都落在常永禎眼中,看來真被收買了。

    常永賴拍下驚堂木。“說!”

    “是常家要小民這麼說,小民也是萬不得已……”要是真坐了牢,別說將來行醫,恐怕連命都沒了,他只好翻供。

    常永成氣呼呼地大嚷。“你敢?!”

    “被告若再擾亂證人的供詞,本官只有用刑了。”常永禎低喝一聲,見對方總算閉嘴,這才又問:“被告究竟身染何病?”

    徐方不得不說實話。“回大人的話,就是陽事不舉……陽萎。”

    頓時,周圍一陣騷動。

    “常永禎,你讓我丟臉,我也不會讓你的日子好過!”對於男人來說,最不堪的便是陽事不舉了,常永成簡直想要殺人。

    常三爺見愛子在大堂之上受辱,也無法再容忍下去,惡狠狠地瞪著常永禎,決定非要將他逐出常家不可。

    面對堂弟的言語威脅,常永禎面不改色,不肯退讓。

    “威——武——”兩旁的衙役高聲喊道。

    接著,他又審問常家的兩名婢女。

    “新娘子進門那一天,洞房花燭夜的晚上,你們在外頭都聽到些什麼?”

    秋雲和玉霞已經被公堂之上威嚇震懾的氣氛,給嚇得淚流滿面。

    “奴婢只看到三少爺從新房沖出來……大聲嚷著被張家騙了……”

    “他還嚷著說三奶奶……早已失去清白之身……府裡的下人都聽見……”

    常永禎看著氣到臉紅脖子粗,像是要吃人似地瞪著自己的堂弟,只能在心中歎氣。“被告既是陽事不舉,又如何得知新娘子婚前失貞?再說穩婆也驗過屍,確定死者仍是完璧之身,更加證明被告是蓄意誣衊,毀人清白。”

    “妹妹……妹妹……”張家大哥哭得好大聲。

    既然瞞不了,常永成乾脆全招了。“是她……都是那個女人的錯!她竟敢嘲笑我,笑我不是男人……”

    “快住口!”常三爺急呼。

    常永仁也恨不得堵住堂弟的嘴巴。“不要說了!”

    “是那個女人先嘲笑我,我才會那麼說的!”女人見了他,哪一個不是小心奉承、婉轉承歡,從來沒有受過這麼大的屈辱。“我告訴她,既然嫁給我,就守一輩子活寡吧!誰知道她會想不開……人可不是我殺的!”

    眾人不禁張口結舌,沒想到真相會是如此。

    張家大哥撲過去,“你這畜生!”

    “不是我的錯!”常永成叫道。

    “肅靜!”常永禎喝道。

    幾個衙役上前將扭打在一塊的兩人分開,不過雙方還是怒視著彼此,直到代理知縣執行公務的縣丞開口準備宣判。衙門裡裡外外的人都在等著常永禎如何判定罪名,不過大多數的人都不相信他會真的讓常家的人坐牢。

    “……只因顧及自身顏面,一時意氣用事,毀人名節,因而造成不可挽回之過錯,鬧出人命,雖非其所殺,但難辭其咎,判牢獄六個月。”常永禎面色凝肅地宣讀判決。

    判決一出,一陣譁然。在衙門外頭圍觀的百姓們不禁對這位縣丞另眼相看,更對他大義滅親的舉動感到由衷欽佩。

    常永成面紅耳赤地怒瞪著他。“常永禎,你到底是不是姓常?你判我坐牢,是不是想被趕出常家大門?”

    堂弟的叫囂怒駡,並沒有改變常永禎的決心。“如今證實張氏是以清白之身嫁進常家,不得對其加諸任何罪名,自當以正室名分供奉於祠堂。”

    張家大哥感激涕零,朝他猛著頭。“多謝大人!多謝大人!”

    “常永禎,他可是你堂弟,從小到大都沒吃過苦,哪能禁得起這半年的牢獄之災?你是存心要他死是不是?”常三爺怒火中燒地指著坐在公案後頭的庶侄大罵。

    “你究竟姓不姓常?”

    所有的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

    衙役們再次高喊著“威——武——”,讓亂哄哄的場面瞬間安靜下來,一個個都在等待縣丞如何回答。

    常永禎臉色凝重地看著三叔,口氣嚴正,又帶著三分教訓,這個堂弟之所以會有今天,也是因為做父母的太過寵溺縱容的結果。

    “你既會心疼兒子,何不替張家兩老想一想,他們可是失去了一個女兒!養她育她至及笄,費盡不少心思,以為替她挑了門好親事,歡歡喜喜地送她出嫁,卻在一夕之間,得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這份哀痛之情,你又能否理解?”

    這番話說得痛心疾首,令眾人不禁動容。

    衙門外頭的百姓們,無論老少,都紛紛點頭。

    他見三叔啞口無言,再次揚聲。“讓人犯畫押!”

    一臉頹喪地坐在地上的常永成,被逼著按下掌印,又被衙役左右架起,這才彷若驚醒過來,旋即大喊大叫——

    “我不要坐牢!爹快救我!爹一定要救我!你們快到巡撫衙門告他一狀,告他冤枉好人……不管花多少銀子都好,快點想辦法放我出去!”

    常三爺既心疼又著急,“你放心!爹絕對會想辦法救你!”

    看著這一幕,眾人不禁搖頭,面帶鄙色。

    “退堂!”常永禎拍下驚堂木。

    當外頭聽審的百姓全都散了,也迅速地將這場官司傳揚開來,一個個無不豎起大拇指,誇讚縣丞公正嚴明。

    阿香一路氣喘籲籲地跑回別莊,片刻也不敢停歇,進了內院,就趕至東廂房,將今天這場官司的結果告知主子。

    “你是說由相公問案?”安蓉一臉驚愕。

    因為有些擔心,才會派婢女去聽審,卻沒想到知縣會突然病倒,擔任縣丞的夫婿不得不暫代其職務。

    阿香點頭如搗蒜。“是啊,姑娘,常家的三爺這會兒可是恨死姑爺了,在公堂上指著姑爺破口大駡,卻反過來被姑爺教訓了他一頓……”

    如意好奇追問,“姑爺怎麼教訓?”

    於是,阿香馬上一字不漏地說給她們聽。“連奴婢聽了都不禁感動!不過把自己的堂弟關進牢裡,常家的人只怕不會放過姑爺。”

    “原本就想萬一大老爺真的判常家有罪,他們一定會遷怒,定會責怪相公不肯幫忙,想不到最後卻是由相公親口判下罪名……”想到夫婿的處境,安蓉必須做最壞的打算。“待會兒他們回來,肯定會大鬧一番。”

    “這怎麼能怪姑爺?他不過是秉公處理。”阿香說道。

    曹安蓉嬌哼一聲。“他們就是不希望相公秉公處理。”

    “姑娘,常家說不定會將姑爺逐出家門,不再承認他是常家的子孫,到了那時候,咱們該怎麼辦?”如意已經先想到這個可能性。“要不要讓阿香回曹家一趟,跟太太說一聲。”

    阿香猛點頭。“如意說的對,奴婢立刻回曹家見太太。”

    安蓉認為不妥,再說這麼做也太早了。

    若是以前,仗著有家人當靠山,就算只是受到一點委屈,也會有人替她作主,如今嫁了人,不再是個孩子了,也由不得她任性,首先得替夫婿設想,如何顧全他的面子,又能不讓常家的人太過得意。

    “還是先不要讓娘知道,等相公回來,跟他談過之後再說。”安蓉不想靠娘家的資助過日子,那並非長久之計。

    “是。”如意和阿香互覷一眼,只好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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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2:25


    半個時辰過後,常三爺和常永仁氣急敗壞地回到別莊,來到正廳,討論接下來該怎麼把人從牢裡救出。

    奴才連忙奉上茶水、點心。

    “咱們可以上訴,只要告到巡撫衙門去,請出撫台大人重新審案,塞一個大紅包,或許有機會改變眼前這個判決。”常永仁認為目前只有這個辦法。

    常三爺喝了口茶,搖了搖頭。“這一招恐怕不管用。”

    “為什麼?”

    “我記得這個山西巡撫是滿州正藍旗人,為了耗羨歸公、填補虧空,去年便奏請皇上實行養廉銀措施,藉以整頓朝廷官員的貪汙腐敗,自己又怎麼可能會去收取賄賂?”說著,常三爺用力把茶碗往幾上一擱。“想到永成要關上半年,大牢的日子難熬,我這個當爹的一顆心就像有幾百根針在紮。”

    常永仁一臉懊惱。“偏偏知縣大人又在這個節骨眼生了重病,所有的公務全由老七代理,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

    他們私下跟衙門裡的人打聽過,原本還指望江知縣身子好轉之後,要親自去拜託他重新審理,想不到卻得到不好的消息,希望化為烏有。

    砰!常三爺右掌拍擊座椅扶手,氣沖鬥牛。

    “他根本就是吃裡扒外,胳膊向著外人!早知如此,當年應該讓你爹把那個女人趕出去,不該讓她生下這個不知感恩圖報的畜生。”

    “三叔,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常永仁歎道。

    常三爺心中陡地一動。“還有一個人。”

    “是誰?”

    他低哼一聲。“就是他那個媳婦,女人的枕邊細語,可是比什麼都來得管用,現在只有靠她了。”

    說著,常三爺便要奴才去找安蓉身邊的婢女,心想常永禎這個媳婦未嫁進門之前,可是養在深閨的千金嬌嬌女,要是知道夫婿有可能會被趕出常家,嚇也把她嚇死了,還怕不乖乖聽話。

    就這樣,銜命而去的奴才找到春兒,春兒便趕緊去稟報主子。

    安蓉有些錯愕。“要我到正廳?這不大好吧?”就算是公爹有事要當面跟媳婦說,也不能想見就見,總是要避嫌,何況只是個“三叔”。

    “看來他們是打算利用姑娘,要姑娘請求姑爺放了三房三少爺。”如意馬上就她想了想。“春兒,你這就去找五嬸,請她陪我走一趟。”

    “是。”春兒領命走了。

    如意有些亂了方寸。“姑娘真的要去?”

    “去,當然要去。”反倒是安蓉相當鎮定。

    就這樣,當方氏帶著女兒來到東廂房,然後陪同主僕倆前往正廳時,只有走在最前頭的安蓉把下巴抬得高高的,臉上看不出一絲膽怯之色。

    待她們跨進正廳,一身雪青色襖裙的安蓉立刻成為注目的焦點。

    只見她身上沒有過多的裝飾,連胭脂水粉都不用,宛如牡丹花盛開般的嬌容,玲瓏有致的身段,以及大戶人家嬌養出來的氣質,那股自信和傲氣,可不是那些尋常人家的閨女裝得出來的。

    常永仁還是頭一回和她打照面,真想槌胸頓足一番,若當初曹家願意把這個嫡女嫁給自己為妾,他可是很樂意專寵她一個,把家中的元配能扔多遠就扔多遠,這樁婚事真是太便宜老七了。

    “見過三叔。”安蓉上前朝坐在主位上的中年男子福了個身,然後才望向常永仁,因為沒見過,只有等對方自我介紹。

    他帶了些殷勤的口氣笑了笑。“我在家中排行第五,老七都叫我一聲五哥,跟七弟妹還是頭一次見面。”

    “五哥。”她也跟著叫,不過叫得不情不願。

    凡是欺負相公的,都是她曹安蓉的敵人!

    “曹家把你嫁給永禎,還真是糟蹋了。”常三爺逸出低哼,似乎很不滿區區一個庶子居然能攀上曹家這門親事,若是自己的兒子能娶到該有多好。

    她卻是語帶驕傲。“侄媳倒是很感謝爹娘的安排,才能嫁得良人。”對安蓉來說,夫婿可比那些只會成天茶來伸手、飯來張口,還要依靠家族和祖先庇蔭的嫡出少爺來得優秀。

    常三爺難消心頭之恨地說,“你大概不知道,他今天代替知縣大人升堂問案,最後卻判永成要坐半年的牢,枉費常家養他二十多年,竟然幫著外人,幹出這種背叛列祖列宗的事,根本不配當常家的子孫!”

    安蓉表面上好聲好氣地說:“三叔言重了,相公會這麼判決,必定是有憑有據,侄媳不過是個婦道人家,不便說什麼。”

    “你就不怕他被逐出常家大門,以後要跟著他吃苦?”他語帶恫嚇地問。“就算還有娘家,也不可能讓你依靠一輩子。”

    這是在威脅我?我真的好害怕!安蓉在心中冷笑。

    她輕歎一聲,“嫁雞隨雞,無論將來是好是壞,一切都是命。”

    “只要你勸他收回成命,改判永成無罪,將他釋放出來,還可以讓他繼續留在常家,否則……”尾音故意拉長,威嚇意味濃厚。

    “三叔的意思是要我家相公徇私枉法?”真是自私又無恥,她在心中暗罵,就連她身後的如意也是義憤填膺。

    常三爺回答得理直氣壯。“永成本來就沒有錯,是張家的女兒自己要尋短,怎能怪在他頭上?大不了賠他們一筆銀子。”

    “今天若是三叔的女兒出了同樣的事,對方打算拿銀子出來打發,三叔也能夠接受嗎?”安蓉忍不住反唇相稽地問。

    “你——”他頓時氣結。“你這是什麼態度?簡直是目無尊長。”

    那也得你有個尊長的樣子!要不是如意偷偷扯她的衣角,安蓉恨不得馬上嗆回去,而不只是在心中反諷。

    “三叔好好說,先別生氣……”常永仁連忙圓場。“咱們這麼做也是為了七弟妹著想,不希望親家認為是咱們虧待你,只要老七改判永成堂弟無罪,我娘肯定會很高興,相信對他的態度也會有所改變。”

    安蓉笑容有些冷。“你們真的有把我家相公當成常家的人嗎?三叔只顧著幫自己的兒子脫罪,豈曾想過這麼一來,若是有人往上一告,我家相公丟官事小,失節事大,連名聲都敗壞了,要以何種顏面在平遙縣立足?”

    “萬順昌號有那麼多家分號,隨便指派他去一個地方待著,總不至於會讓你們餓死。”常三爺說話的嘴臉好像是在施恩似的,你們夫妻倆應該感激涕零,磕頭謝恩,不要奢求太多。

    她一臉鄙夷,恨不得朝對方吐口水,不過這麼做有違教養,也會降低自己的人品。“侄媳幫不上忙。”

    常三爺從座椅上暴跳起來。“你是不肯幫吧?”

    “有話好說!”方氏嚇白了臉,不知該幫哪一邊。

    常玉芳也急壞了,伸手拉了拉安蓉的袖子。“堂嫂別衝動!要是真被趕出去,那就什麼都完了……”

    “七弟妹可要想清楚,萬一真的被逐出常家,就不可能讓你們繼續住在別莊。若是跟娘家求援,老七就算嘴巴不說,到底是個男人,還是會在乎面子。”常永仁分析利害關係給她聽。

    “那也是我和他夫妻之間的事,就不勞費心了。”安蓉心想她果然還是功力不夠,就連假笑都裝不出來,便朝常三爺福了個身。“請恕我失陪!”最後連自稱都省下來,因為人家根本不當她是侄媳,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她跟這些常家人真的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安蓉一個漂亮的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出正廳,還能聽到常三爺在屋裡摔東西出氣的聲音。

    回到東廂房之後,安蓉往圈椅一坐,氣到嬌容有些鐵青,連話都不想說,偏偏方氏母女還在耳邊碎碎念,更是頭疼。

    “堂嫂,永禎堂哥把永成堂哥關進牢裡,這可是天大的事,常家的人一定不會原諒他的!還是快去道歉,然後勸永禎堂哥把人放出來……”常玉芳可是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還以為堂嫂來了之後,也算有個依靠,將來出嫁,在嫁妝上頭說不定可以討上一點好處,否則常家根本不可能會替她準備,要是他們夫妻被趕出去,不就落得一場空?

    方氏也很著急,對她來說,一旦失去常家這座靠山,就像天要塌下來了。“玉芳說的對,等永禎晚一點回來,你趕緊跟他商量這件事,一旦被逐出家門,可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多謝五嬸。如意,幫我送她們出去。”安蓉連回應都懶,有沒有常家,對他們夫妻來說,根本沒有太大的差別。

    如意把方氏母女請出去,門一關,回到主子身邊。“姑娘打算怎麼辦?”

    安蓉揉了揉太陽穴。“我正在想。”

    “那奴婢去泡茶,看看廚房有什麼吃的。”她不敢吵,決定讓主子安靜一下,才能理出頭緒。

    過不到兩刻,外頭又傳來一陣騷動。

    接著,春兒敲門進來。“姑娘,常家的人走了。”

    “走了?你是說他們回祁縣去了?”安蓉問。

    春兒點了點頭。“是,而且還是氣呼呼地離開了。”

    “快去幫我準備紙筆!”她必須早點做好準備,免得事到臨頭,被趕出別莊,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

    當文房四寶都準備齊全,安蓉立刻修書一封,寫好之後吹幹了,然後折進信封內,再交給春兒。

    “你偷偷回曹家一趟,把這封信交給佑雲堂哥,千萬不要讓其它人看到,更別讓我爹娘知道。”她叮嚀道。

    “是。”春兒把信收好,立刻出門。

    一個多時辰後,常永禎暫代知縣處理完公務,才離開衙門。

    他微跛著腳,一路步行回家。

    “大人請留步!”

    身後傳來的聲音,令常永禎本能地回過頭去,瞥見叫喚他的是一名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手上拿了把摺扇,態度謙遜有禮,應該是個讀書人,便停下腳步。

    “你是……”他並不認得此人。

    方守賢拱手揖禮。“小民姓方,是打外地來的,不久之前在衙門外頭凝聽大人審案,對於大人所做的判決,相當敬佩。”

    “本官只是善盡職責罷了。”常永禎謙虛地回道。

    他深深地看著眼前的縣丞,雖然年輕,目光卻正派沈穩,在公堂之上,面對親人的指責也毫不動搖,著實令人佩服。

    “小民聽說被告和大人還是堂兄弟,卻能大義滅親,實在令人佩服、佩服。”

    方守賢連聲誇讚。“難道大人不怕無法獲得家族中人的諒解?”

    常永禎神情一整。“本官雖不過是個八品官,若能盡棉薄之力,解百姓之苦,為死者討回一個公道,自當願意承受任何責難。”

    “小民心服口服。”方守賢拱起兩手,深深一揖。

    待他目送常永禎離去,直到看不見那道清瘦凜然的身影,才轉身往南大街的方向走去,最後來到一間茶樓。

    進門之後,來到最角落的位置上,那兒已經坐了名四十多歲的中年男子,看其五官輪廓,不似漢人。

    方守賢輕喚一聲。“大人!”

    這名中年男子,也就是山西巡撫諾岷見幕友返回,比了下對面的椅子。

    “坐!”此時人在外頭就無須多禮。

    待方守賢入座,便把方才與常永禎的對話轉述一遍。

    原來兩人適巧由京城返回山西,途中經過平遙縣,決定稍作歇息,又聽人談起這場官司,一時好奇心驅使,便到衙門外頭聽審,得知平遙縣知縣病倒,由縣丞代理,令他們訝異的是衙門裡頭竟還有這麼一位清、慎、勤的好官。

    “原本朝廷任命地方官員,都要“避籍”,不能在自家門口為官,不過區區一個八品官,在審核上頭也就沒那麼嚴謹,想不到這位縣丞卻能做到不循私,秉公辦案,實在難得……”方守賢不禁贊許有加。“聽說他為官的風評也不錯,又經常代知縣開堂審案,處理案件更是井井有條。”

    諾岷喝了口茶。“這個江知縣貪杯誤事,已經不止一次,早就該摘了他的頂戴,撤職查辦,如今他臥病在床,這件事就先緩一緩。”

    “大人的意思是……”身為多年幕友,自然猜到幾分。他又倒了杯茶,想到的是正勤于治理貪汙腐敗官員,並施以鐵腕的主子。

    “皇上才剛登基,正是用人之際,這段時日衙門裡頭的公務都由縣丞代理,我倒想看看他有多大能耐?若真的值得提拔,自會向朝廷舉薦。”

    方守賢頷首,也但願自己沒有看錯人。

    此時,常永禎已經回到別莊,臉上略顯疲憊。

    “相公擦把臉!相公喝茶!相公吃面!”安蓉忙得團團轉,就像陀螺似的。

    脫下官服,換上一襲洗到有些刷白的長袍,常永禎唇畔不禁噙著一縷幾不可聞的淺笑,看著小妻子為自己張羅一切,這份溫暖和窩心,讓他初次感受到所謂幸福的滋味。

    “老何煮的柳葉面和蒸餅才剛做好,相公正好就回來了,趕緊趁熱吃,今天可是很辛苦,要多吃一點。”她也只能為夫婿做這些事。

    他似乎聽出弦外之音。“你都知道了?該不會是三叔對你說了什麼?”

    “相公不必擔心,他們已經回祁縣去了。”安蓉很高興不必再看到那些眼裡只有自己的常家人。

    常永禎將她拉到身邊坐下。“三叔說了些什麼?”

    安蓉撇了撇唇,有些不屑。“自然是要我勸你快把他的兒子放了,否則就要把你逐出常家大門,不過被我一口回絕了,因為我相信相公的判斷。人命關天,豈能說放就放?簡直當公堂是常家的祠堂,以為可以私了。”

    聞言,他眼中閃過一抹苦澀,但不後悔。

    若常家真的決定將自己這個不肖庶子逐出門去,爹定會努力阻止,常永禎實在不希望令他太過為難。

    常永禎捏了捏她的手說:“拖累你了。”

    她倒是不以為意。“你若是非不分,我才會真的瞧不起。”

    “多謝娘子。”這句話是多大的鼓舞!

    “儘管去做自己該做的事,其它的事就交給我。”安蓉從小受寵,凡事有人撐腰,更不必為誰花費心思,還是頭一次體會到責任的意義。

    因為除了她,相公沒有人可以依賴,她也不再是曹家的千金,不能當個只想被人寵愛,卻什麼事都不會的沒用女人。

    常永禎聽她這麼說,心中也就越是不舍。

    若被逐出常家,真要她跟著自己吃苦受累嗎?

    他胸口抽緊,只能強迫自己暫時不要去想以後的事。“對了,明天早上要回衙門處理一些公文,不過下午可以陪你回門。”

    “真是太好了!終於可以見到爹娘,我這就讓阿香回去通知他們一聲……”安蓉眉開眼笑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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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8:20


    翌日響午過後,常永禎果真帶著五嬸為他準備好的禮品,和安蓉一起回娘家,也因為這次常、張兩家的官司,他成了平遙懸的名人,就連曹家其他幾房的親戚也全都跑來,要跟他喝上兩杯。

    曹老爺看女婿,也是愈看愈有趣,相當地滿意。

    而被母親拉到寢房的安蓉,避重就輕地回應母親的關切。

    “……他待我真的很好,娘不用擔心,否則依我的性子,早就吵翻了天,氣衝衝地回娘家了。”

    許氏聽了也覺得有理,女兒從小到大確實就是這副脾氣。

    “他對你好,那是再好不過了,連你爹都讚不絕口,認為他為官公正,是個好官,可是這麼一來,常家的人定是無法接受,你們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就算相公是庶子,也是常家的子孫,頂多罵個幾句,不會有事的。”安蓉笑吟吟地蒙混過去。

    許氏也就信以為真。“那就好,要是受了委屈,就讓阿香她們回來跟娘說。”

    “是,娘。”偎在母親懷中,眼圈不禁濕了,可是自己不再是個只會跟爹娘撒嬌的女兒了,有煩惱也只能放在心裡,無法說出口。

    和母親又聊了一會兒,安蓉便去見了堂妹。

    “堂姊是特地來跟我炫耀的嗎?”曹心樺一臉惱恨。“想不到堂姊夫這麼能幹,把自己的堂弟都關進牢裡,這可是大義滅親,不是普通人做得出來,聽說只要說到堂姊夫,大家無不豎起大拇指呢……”

    安蓉只是靜靜地聽她嘲諷,並沒有像以前那樣還口。

    曹心樺終於發覺不對勁,狐疑地問:“你怎麼不罵回來?”

    “直到嫁人之後,我才發現很懷念像這樣吵架的日子,以前沒有好好珍惜姊妹感情,不禁有些後悔。”

    這番話可把曹心樺嚇到。“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妹妹……”安蓉握住堂妹的手,讓曹心樺的雙眼瞪得好大。“請你原諒我,明明比你年長,也不曉得退讓,一點都不像當姊姊的;奶奶還在世時,應該讓你跟她老人家多親近親近,而不是一個人獨佔,都是我的錯。”

    曹心樺以為她生病了。“你到底怎麼了?”

    “我很好,只是在反省……”她笑歎一聲。“聽娘說正在幫妹妹談論親事,一定會幫你找個好婆家。”

    “到底出了什麼事?是不是常家的人真的待你不好?”見向來跟自己針鋒相對的堂姊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原有的驕氣也淡了,還開口向她道歉,曹心樺不由得著急。其實自己只是嫉妒,又喜歡逞強,不想認輸,並沒有忘記小時候姊妹倆曾經很要好,還經常一起玩。

    她搖了搖頭,“既然嫁進常家,不管好不好,都只能自己想辦法解決,只是後悔在娘家時,只顧著跟你鬥嘴,曾經說了不少傷人的話,妹妹別見怪。”

    “你不要嚇我,做什麼突然說這種話?”曹心樺忘了她們過去的恩怨,著急地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倒是說出來聽聽!”

    安蓉盈盈一笑。“真的沒什麼,只是有些話不吐不快,妹妹多保重。”

    說完,她便起身離去,留下堂妹呆坐在椅上。

    接下來,她又去見了庶姊,跟對方說了相同的話,曹玉瑤差點以為有人冒充嫡妹,或者是中邪了。

    直到酉時快過了,安蓉才淚別父母,跟著夫婿離開娘家。

    一個月後——

    雖然已是立秋,還是相當炎熱。

    安蓉親自回了一封信,跟對方表達謝意,然後交給春兒。

    “……同樣交給佑雲堂哥,別讓其它人知道。”她又囑咐一次。

    春兒自然明白,拿了信就出門了。

    她搖著手上的檀香扇,想到七、八天前,私下拜託佑雲堂哥幫忙的事已經塵埃落定,頓時放下心中的大石,夜裡總算能睡得安穩了。

    就在這當口,別莊外頭來了幾個人,其中一名奴才敲了門。

    老門房見到帶頭的竟是常家莊園的常管事,連忙開門將人請了進來,得知來意,又找了人進內院通報。

    如意有些倉皇地走進東廂房。“姑娘,主宅派人來了,說要見姑娘。”

    “來了嗎?”安蓉可是一直在等。

    於是,她起身走出廂房,站在院子等待。

    常管事鼻孔朝天,身後還跟著幾個奴才,就這麼大搖大擺地走進內院,見到安蓉,只是象徵性地拱了下手。

    他口氣含諷地說:“七奶奶……這是小的最後一次這麼稱呼了,我等奉大太太之命,令七少爺夫妻三天之內搬離別莊。”

    安蓉佯裝驚訝。“為什麼?”

    “為什麼?七少爺做了那等事,七奶奶心裡早該猜到會有這一天才對,如今七少爺已非常家子孫,不過是個外人了,當然沒有資格繼續住在這兒享福。”常管事嗤聲說道。

    她用檀香扇半掩面容,看來像是在哭。“公爹也要把咱們趕出常家?”

    見狀,常管事不由得幸災樂禍地說:“那是當然了,常家所有族人做出的決定,就算大老爺不同意也不行,七奶奶要怨,就怨七少爺不爭氣,跟自家人作對,可是得不到半點好處的。”

    “三天……不能再多寬限幾日?”三天已經綽綽有餘了,不過還是要假裝一下,讓常家的人以為得逞了。

    他冷笑一聲。“當然不成!三天之內就要搬走,否則別怪小的無禮了。”

    “知道了。”安蓉抖著嗓音回道。

    常管事哼了哼,轉身走人。

    她收起檀香扇,嬌容泛冷地說,“不過是個狗奴才,真當自己是主子了,簡直是欺人太甚!”

    如意也忍不住揮舞拳頭。“奴婢差點一拳打向他那張令人作嘔的嘴臉上。”

    “就讓常家的人以為咱們真被趕出去,不是流落街頭,就是不得不投靠我的娘家,這麼一來,相公一輩子都會抬不起頭來,這是他們最想看到的。”正因如此,安蓉才會故意裝可憐,到時要讓他們全都嚇一跳。

    不到一會兒,連方氏母女都聽說了,又跑來規勸,還要他們夫妻快點回主宅道歉,並在常家祠堂跪個三天三夜,說不定還有挽回的餘地。

    “五嬸就不必再說了。”她的相公又沒做錯,為何要跪?

    常玉芳也沒想到常家真的無情到要把人趕出去。“搬出別莊之後,你跟永禎堂哥要住哪兒?總不能住堂嫂的娘家,永禎堂哥又不是贅婿,不可能會答應的。”

    “咱們自會想辦法。”安蓉一語帶過。

    常玉芳看著母親,又看著堂嫂。“可是……可是……”

    方氏眼看安蓉聽不進去,也沒辦法,只好跟女兒離開,打算等常永禎回來,再請丈夫勸勸他。

    就這樣,約莫酉時,常永禎從衙門回來了。

    待他換下官服,又洗了把臉,填飽肚子,歇息片刻,直到月亮高掛在天邊,安蓉才對他提起這件事。

    常永禎靜默半晌才開口。“就派常管事過來知會咱們一聲?”看來連爹也擋不住其它人的決定,這樣也好。

    “嗯,他說話的口氣可是大著呢,要是三天后還不肯搬走,就要親自來趕咱們出去。”安蓉悻悻然地說。

    他看著一臉氣嘟嘟的小妻子,心如刀絞。

    自己真是個沒用的男人,原本就一無所有,如今連住的地方都失去了,又怎能讓她跟著受苦?

    安蓉正打算道出保密多日的驚喜。“相公……”

    “你回曹家去吧!”常永禎跟她同時開口。

    她一怔,“你剛剛說什麼?”

    “我要你回曹家。”這是目前最好也是唯一的辦法。

    “這是什、什麼意思?”安蓉唇畔的笑靨顫抖。

    常永禎深深地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做出這個殘酷的決定。

    “我要你回曹家,相信岳父和岳母不會拒絕,一定也希望你回去。”相信他們也捨不得女兒跟著自己吃苦,等到安頓好,他再去把人接回來。

    “你要休了我?”她不敢置信地問。

    他立刻搖頭否認。“不是!只是要你搬回曹家去住,若是外人問起,就說咱們夫妻失和,你在一怒之下,暫時回娘家住……”

    “既然不是要休了我,為何要我回娘家去住?”安蓉氣得眼眶都紅了,淚水也迅速地凝聚。“你是什麼意思?你給我把話說清楚!”

    “這麼做對你最好……”

    安蓉掄起粉拳打他。“什麼叫做對我最好?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我就老實說,我二話不說馬上就走……嗚……我哪裡不好,你告訴我,我會改的……”

    聽她這麼說,常永禎的心都碎了。

    “對……我不喜歡你……”他喉頭一梗,顫聲吐出違心之論。

    她嬌聲大吼。“你騙人!”

    “我沒有騙你,我喜歡的是溫柔賢淑、脾氣又好的女子……不像你這樣……驕縱任性……”常永禎下顎抽搐,嗓音都啞了。“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你騙人!”她槌打他的胸膛。

    常永禎只能一再地重複。“我不喜歡你……”

    “既然不喜歡我,為何要哭?”安蓉朝他嬌吼。

    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淚流滿面。

    面對親人的冷嘲熱諷,常永禎保證可以做到面不改色,無動於衷,可是面對自己所愛的小妻子,他辦不到。

    他只不過是一個普通男人。

    一個渴求被愛、被疼惜的男人。

    “你不是答應過,不會惹我生氣……居然說話不算話……”她撲到夫婿懷中,嚎啕大哭。“不要趕我走好不好?”

    門外的如意聽見主子的哭聲,也不知發生何事,好想闖進去,但理智告訴她,還是再等一等。

    禁不住安蓉的哀求,常永禎只能棄械投降了。

    他收攏雙臂,攬緊懷中的嬌軀。“跟著我會吃苦的……”

    安蓉又槌打一下。“都已經嫁給你,就算吃苦也認了,別想叫我走……我說什麼都不會走的!”

    “只是暫時搬回娘家,等找到住的地方,我一定會去接你的……”自己可以暫時先窩在辦公的衙署內,但她可不行。

    “我不要!”安蓉不想跟他分開。

    他試圖說服。“娘子……”

    “你以為我是誰?明知常家的人對你無情,打算把你逐出門,難道就乖乖地等著被人趕嗎?”她哭到帶著鼻音,嬌哼一聲。“相公真是太瞧不起人了!我可是早有準備,就等著這一天。”

    常永禎看著她滿是淚痕,但卻自信驕傲的嬌美臉蛋。“早有準備?”

    “我已經拜託娘家的堂哥買下一間宅子,隨時可以搬過去住,不過你存了好久的俸祿,全都用在上頭了。”安蓉只差沒告訴他不夠的數目是用自己的私房錢去補貼。“原本打算給你一個驚喜的……”

    他眼眶一熱。“你都打點好了?”

    “衙門的事已經夠你忙了,我就自作主張,請堂哥幫個忙,你不要生氣,我可沒跟娘家要一文錢。”她也為他保全了面子。

    是自己太小看她了,還以為安蓉從小到大嬌生慣養,又比自己小上七歲,需要的是被寵、被疼,結果被照顧的人反而是他。

    “我怎會生氣呢?”常永禎摟緊她低喃。“反過來還要謝謝你……”

    安蓉掏出絹帕,擤一擤鼻子。“就算天塌下來,還有我幫相公扛著,被趕出去就被趕出去,總還有其它的路可以走。”

    “娘子說的對!”這次是他錯了。

    她淚眼汪汪地嬌瞪。“再敢要我回娘家,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是我不對!我保證不會再說了!”自己何其有幸娶到她,不該輕言分開,即便只是暫時的也不行,常永禎把今天的教訓謹記在心。

    聽他開口認錯,安蓉才滿意地綻開笑靨。

    “咱們明天就搬離這兒!”她才不稀罕繼續住下去。

    常永禎全聽她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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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8:45


    由於常永禎要處理的公務太多,搬家的事就全權交給曹安蓉。

    除了安蓉的嫁妝比較貴重,以及書房裡幾個櫃子的書冊需要花費時間打包,其他的東西倒是不多,加上曹佑雲私下帶了幾個奴才來幫堂妹的忙,省下不少人力,不到兩天,便跟常大保一家人道別,正式搬離別莊。

    他們的新居距離常家的別莊不會太遠,是屬於平頂式窯洞四合院,也是山西傳統民居的一種,正房共五孔,兩側暗窯有四間,東西廂房也各三間,供府裡的下人們居住,還能堆放糧食等雜物,雖不及常、曹兩家大宅院的雄偉氣派,但住起來已經相當寬敞,還具備冬暖夏涼的優點。經過曹佑雲跟原本的屋主討價還價,終於能以夫妻倆出得起的價錢買下來,再不必看人臉色過日子。

    搬進新居第三天,常永禎從衙門回來,雖然比之前要多走上一小段路,但他不以為苦,因為他終於有了真正的家。

    這是他和他的妻兒往後居住的地方。

    “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睡在土炕上……”安蓉想到昨晚睡在上頭,感覺真的很新鮮。“相公呢?”

    常永禎輕輕一哂。“我也是。”曹家和常家都是磚瓦房,自然都睡架子床,所以還有些不習慣。

    “……還有這炕圍畫真是有趣,畫的還是嫦娥奔月。”她笑嘻嘻地指著圍在土炕上的畫,就像連環圖似的。

    他卻不是在看炕圍畫,而是看著安蓉。

    “怎麼了?”她疑惑地問。

    將安蓉拉到大腿上抱著,常永禎喉頭像梗著什麼,連話都說不出來,是感動,也是慚愧,沒能讓她過更好的日子。

    安蓉見他目光淒然,臉上淨是過意不去,不禁鼓起玉頰。“你又在想什麼了?該不會是覺得對不起我,也拖累我了?要真是這樣,我可要生氣了。”

    “別氣!這是最後一次這麼想……”他連忙討饒。

    她兩手圈抱住夫婿的腰。“咱們以後要在這個家養育孩子,相公也不必再受常家人的氣,應該高興才對……還是相公捨不得離開常家?”

    “當然不是。”常永禎不曾想要依附常家,常家更加不可能成為他的靠山,只是自覺對不起父親,因為父親是唯一關心自己的人。

    “那麼是為了我?”安蓉不禁嗔他一眼。“我一點都不覺得被你拖累,也不認為住在這裡不好,看著常家的人這麼待你,好的沒你的分,爭也沒用,而壞的全都推給你,早晚會被他們害死,還不如靠自己。”

    常永禎見她想得開,這才釋懷。“我聽你的。”

    “本來就應該聽我的。”她得意地說。

    夫妻倆相互依靠,對於未來,不再只有孤單和茫然。

    過不到三天,常永禎夫妻被趕出常家別莊的事,還是傳到曹老爺夫妻耳中,急得他們派人到處打聽,曹佑雲才不得不吐實,也因而被訓了一頓,不該幫忙隱瞞這麼重要的事。

    這天早上,許氏便在侄子帶路之下,來到女兒和女婿的新居,安蓉看到母親並不意外,心想娘家的人早晚都會知道,令她意外的是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自己還要像個大家閨秀的堂妹曹心樺居然也跟來了。

    許氏見女兒穿著樸素,拉著她的手,都還沒開口,眼淚就先掉個不停。“你怎麼不跟娘說?娘的心都快疼死了……”

    “我已經嫁人了,不能再像過去那樣跟娘撒嬌,何況托了佑雲堂哥的福,買下這個地方,有了棲身之所,其它就沒什麼好怕的,一點都不覺得辛苦。”安蓉學會知足,沒有任何怨言。

    女兒變得這麼成熟懂事,許氏真是既欣慰又難過。“你這丫頭……”

    接著,安蓉又對堂妹笑了笑。“謝謝妹妹特地來看我。”

    “我是來嘲笑,可不是特地來看你的。”曹心樺嘴硬地回道。“瞧廂房這麼小一間,怎麼住人?”

    安蓉聽了也不生氣。“只要習慣就好,你也知道我最怕熱了,夏天住在窯洞裡也比較涼爽,很適合我,不用替我擔心。”

    “我才不擔心。”這會兒她又忍不住氣堂姊這麼認命,應該去常家大鬧一番,為自己爭點什麼才對。

    許氏撫著女兒的臉蛋。“你能堅強去面對,表示長大了,不再是個小丫頭,娘真的很高興。不過也別太委屈自己,要真的過不下去,一定要說知道嗎?”

    “我會的,娘。”安蓉眼圈紅紅的,乖巧地回了一句,然後又提起從娘家帶出來的幾個人,起初是為了彰顯身分,以及替自己壯膽,如今手頭緊,實在無法養太多人,打算讓他們回曹家,她可以學燒飯煮菜,也能自己洗衣。

    “這座宅子看起來不大,還是得要有人打理,讓老何他們先跟著你,就當是借好了,再說燒飯煮菜可不是一學就會,等你學成之後再說,女婿要是敢有意見,讓他來找娘,娘要讓他見識見識我這個岳母不是好惹的。”許氏殷殷囑咐道。

    她噗哧一笑。“謝謝娘。”

    母女又聊了一會兒,許氏才依依不捨地起身走出正房。

    “謝謝堂哥陪她們過來。”她跟在外頭等候的曹佑雲致謝。

    曹佑雲溫文一笑。“兄妹之間道什麼謝,有事隨時找我。”

    安蓉又對堂妹說:“也謝謝妹妹。”

    曹心樺把頭一撇,不看她,但嘴裡卻對堂姊說:“你要是有什麼心事,想找個人說說,就寫寫信,叫如意送來給我,我若有空會回的。”

    “好。”她很高興至少找回這份姊妹之情。

    七月中旬,處暑。

    又過了半個月,江知縣的病情依舊沒有好轉,公務還是由常永禎暫代。

    “……犯人吳剛殺人強盜,泯滅天良,判斬立決!”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宣判罪刑。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犯人聽到判決結果,當場尿濕褲子,簡直是悔不當初。“大人開恩!大人開恩哪……”

    對前來聽審的百姓們來說,卻是大快人心。

    “將人犯押回大牢!”雖然判了斬立決,還是得奏請刑部審定才能行刑,但至少能讓死者瞑目。

    待常永禎酉時左右返家,還沒走到家門前,就瞥見大門外頭站著一道眼熟的身影,先是愣了一下,繼而快步上前。

    “爹!”他揚聲喚著對方。

    父子相見,心中不免百感交集。

    常大爺露出慈父的笑意。“回來了?”

    他拱手一揖,然後帶著父親踏進家門,來到書房,親自奉上熱茶。

    常大爺仔細打量這座四合院,片刻之後,眉心的皺褶也慢慢鬆開了,因為比預想的還好,也就放心多了。“你也坐!”

    見父親神色嚴肅,常永禎落座之後,就安靜地等他開口。

    “你怪爹嗎?”常大爺像是老了十歲地問。

    聞言,他一下子就懂了。“不,我不怪爹,反而要請求爹的原諒,國有國法,孩兒不得不那麼判。”

    “爹全都明白,你三叔就是太寵永成,把他寵得無法無天,才會鬧出這麼大的事來,只是世事難料,誰也沒想到會是由你來審這樁案子。”常大爺歎了口氣,或許這就是天意,有些事必須做個了斷。

    “當他說動所有的人,揚言要將你逐出常家,原本可以反對到底,不管誰來說都一樣,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更是常家的子孫,沒人能將你趕出去,可是這麼一來,只會讓你的處境更加為難。爹想了很久,覺得把你跟常家綁在一起,並不是幫你,反而會讓你受到更多的委屈和欺淩,最後還是點頭了……”

    常永禎紅了眼眶,是他不孝,才讓父親如此為難。

    “這二十多年來,其它人是怎麼待你的,爹都看在眼底,卻又無計可施,全是爹太軟弱,都是爹的錯,沒能護得了你。如今你娶了妻,有了媳婦照顧,將來還會有孩子,不再是孤單一個人,爹可以放手讓你離開了。”

    知道父親從頭到尾都在替自己設想,常永禎心情激動到難以言喻。

    說到這兒,常大爺不禁撚著下巴的鬍子。“原以為你們被趕出別莊,至少還有曹家伸出援手,之後爹再私下買一間宅子送給你們,沒想到你那個媳婦兒這麼能幹,我聽說她早就著手安排了?”

    “是。”妻子被誇獎,自己也沾光。

    常大爺呵呵一笑。“你三叔還以為可以看到你們哭喪著臉被趕出別莊去,當他知道這件事,可是氣壞了。”

    “娘子說不能等著讓人欺負,要先做好準備,就算天塌下來,還有她頂著。”

    常永禎口氣帶了幾分炫耀。

    “哈哈……雖然口氣大了些,但是說的對!做得太好了!”常大爺不禁仰頭大笑,對這個媳婦愈來愈中意,當初決定這樁婚事果真沒錯。

    父子倆談到這兒,曹安蓉帶著如意,手上各端了一碗刀削麵和小菜進來,當然還有酒,讓他們可以一面吃一面聊。

    “公爹今晚不如住下來,廂房都已經打掃好了。”見他們父子有說有笑,氣氛輕鬆,安蓉順勢提議道。

    常永禎也希望能跟父親多相處一會兒,這種機會往後只怕不多。

    “好。”常大爺一口答應。

    就這樣,父子倆一直聊到大半夜,終於累了。

    “老七……”常大爺拿出一樣東西,遞給兒子。“這是給你的。”

    他有些錯愕地看著手上的銀票。“這……”

    “這一百兩是爹私人的帳,就是為了在這一天用上,現在交給你了。”見兒子似乎不打算收下,常大爺臉色一沈。“你可以吃苦,難道要媳婦也跟著受累嗎?”

    這句話讓常永禎心頭一震,終於接受父親這份關愛之情。“多謝爹。”

    常大爺將手掌按在兒子肩上。“咱們是父子,這個關係永遠不會改變的,只要你明白爹的苦心就好。”

    “是。”他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和父親如此親近。

    待父子倆各自回房歇著,常永禎便將這一百兩銀票交給尚未睡著的安蓉。“你好好收著。”

    安蓉慎重地接下銀票。“公爹並沒有因為相公是庶子,就少疼一些,比起其它幾個兒子,他甚至還更關心你。”

    “嗯。”他覺得自己的心被親情漲得滿滿的。

    她看得出向來臉上沒有太多表情的夫婿有多開心,連嘴角都往上翹了,比這張一百兩銀票還要可貴。

    秋天一轉眼就過去,冬天到來。

    天氣雖然寒冷,不過住在窯洞就有這個好處,幾乎每個廂房的土炕都會連著一個土竈,只要在上頭燒菜煮飯,便可以將土炕燒熱,睡起來特別暖和。

    等到下雪,安蓉也就開始跟著老何揉麵團,然後從最簡單的湯麵、撈飯開始學起,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來說,可以說是一項艱難的挑戰,才不過幾天的光景,兩隻綿軟小手便已經傷痕累累。

    常永禎迎著風雪回到家,天色早就暗了,當他收起油紙傘,擱在牆邊,解開披風,抖落上頭的雪花,才推門進房,就見坐在土炕上的安蓉慌慌張張地把東西藏起來,似乎不想讓他看到。

    “你回來了。”安蓉狀若無事地笑說。

    他嗅到一股淡淡的膏藥氣味,眉心皺了皺,於是從被子底下找到一隻小藥瓶,裡頭裝的是刀傷用的藥膏。“哪裡受傷了?”

    安蓉下意識把雙手藏在身後。“沒什麼……”

    見狀,常永禎硬是將她的雙手拉出來,細細檢視,發現有幾根指頭上多了幾處小小的傷口。

    她乾笑一聲,故作輕鬆地說:“只是菜刀沒有拿穩,切菜時不小心劃到手指,等再過一陣子熟悉之後就不會了……”

    “萬一下次不只是劃傷,而是把手指切斷了,那可怎麼辦?”聽她說得輕描淡寫,常永禎卻是心驚肉跳。

    “你少瞧不起人了!我豈會笨到把自己的手指切斷?”安蓉嗔惱地瞪道。“再說有老何和如意在旁邊盯著,他們可比我還要緊張,才流那麼一點血,就好像我受了很嚴重的傷,快要死了似的,其實只要搽過藥就沒事了。像我剛開始學剪紙,也老弄傷自己,如今技術可是比誰都要好。”

    常永禎試著勸她。“若學不來,就別逞強。”

    “誰說我學不來的?”她一臉不服氣。“總之我下次會小心~”

    他只好握著安蓉的雙手,將它們湊到嘴邊,一一親吻著上頭的傷口。他知道她最怕痛了,卻還是這麼努力,部是為了自己,不由得滿心憐惜和內疚。

    “這點小事,你就不要放在心上,真的沒事。”見夫婿這麼心疼自己,安蓉還有什麼不能為他做的,再怎麼怕痛,也會忍耐。

    雖然安蓉再三保證,常永禎還是親自為她上藥,確定沒有遺漏才自行更衣,也不讓她伺候,免得那些藥白搽了。

    不管外頭再冷,安蓉的心卻是暖的。

    吃過了東西,夫妻倆坐在土炕上,身上蓋著被子,聊起白天發生的瑣事,或者發生什麼案子,日子過得簡單平靜。

    就這樣,在接下來的日子裡,常永禎每天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檢視她手上的傷口是否又增加了?有時不只被菜刀劃傷,還有被油給燙傷,起了水泡,最後還發現手心長了繭,每每令他的心揪成一團。

    他有好幾次想要開口阻止,不讓安蓉再下廚,但是見她總是開心地炫耀自己又學會了什麼,那副驕傲得意的樣子,也只能把話吞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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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9:10


    這天晚上,常永禎脫下長袍,爬上土炕,安蓉才喜孜孜地告訴他。

    “你方才吃的刀削麵可是我親手揉的麵團,不過老何堅持不讓我來削,連試都不讓我試;我可是主子,居然不聽我的話。”她忍不住告起狀。

    “你就聽老何的,只要他說可以,你再動手也不遲。”他怕一味阻止,只會適得其反,讓他這個勇於挑戰困難的小妻子,把自己的手掌給削掉了。

    安蓉這才不情不願地答應。“我知道了。”

    聞言,常永禎親了下她的面頰,欲望也跟著撩起,慢慢地將嘴巴靠近,而安蓉也極有默契地將紅唇貼上,兩手勾上他的脖子。

    她這個相公平常總是端著一張沒有表情的英俊臉孔,說話也總是淡淡的,又很簡短,但是夜裡的熱情可是出人意料之外。

    當魚水之歡的次數多了,安蓉偶爾也會主動,不過最後總是落得第二天早上下不了床的後果,所以不敢太常這麼做。

    常永禎很快地脫去彼此的衣物,讓肌膚之間沒有隔閡,完全貼近對方,聽見身下的嬌喘,再淡然的性子也會跟著燃燒。

    燭火愈來愈小。

    土炕上的溫度卻是愈來愈高。

    十根玉指因為激情難耐,抓過精瘦的背部,留下幾道歡愛的痕跡,紅唇吐出一聲又一聲的吟哦,令男人更是勇猛衝刺。

    直到兩人都獲得饜足,肢體依舊交纏著,捨不得分開半寸。

    “啊!”安蓉嬌呼。

    他還有些粗喘。“怎麼了?”

    “手上的藥全都不見了……”她用力往夫婿身上嗅了嗅,噴笑一聲。“看來全都跑到你那裡去了。”

    “我再幫你抹一次!”常永禎坐起身來,找到小藥瓶,幫妻子再上一次藥。

    “還好水泡沒有弄破,這兩天可別再拿菜刀,也別碰水。”

    安蓉將身子偎近他。“好。”

    待他重新躺下,攬緊懷中的嬌軀,閉上眼皮,就快睡著了。

    “……相公?”

    “什麼事?”常永願輕問。

    她由衷地說:“幸好我嫁的是你。”

    這一刻,安蓉不禁有些感激被自己咒駡千百遍的王半仙,若不是他說自己是小妾命,想當正室,只能嫁給庶子,也不可能嫁給相公這麼好的良人,雖然無法給自己錦衣玉食的生活,但卻能用心待她。

    一個男人願意把自己擺在心裡,這也是全天下的女人最渴望得到的。

    常永禎驚愕得發不出聲音。

    “……我喜歡相公。”她坦然面對自己的心意。

    他心頭接著一陣狂喜。

    “嗯。”常永禎找不到任何言語來表達內心的喜悅。

    聽他這麼回答,安蓉也不以為意,現在她已經不會再要求夫婿說什麼甜言蜜語來哄自己開心,因為自己嫁的男人就是這副德性,還是早點習慣,否則會被氣死。

    這一個冬天下來,安蓉也習慣新居的生活,不覺得有什麼不便,廚藝也有很大的進步,做好的乾糧就讓常永禎帶去衙門,因為有時雪下得太大,只好留宿在衙門,便可以自行蒸食。

    而對常永禎來說,他的小妻子親手做的饅頭就是人間美味,有時甚至覺得這般幸福的日子不過只是虛幻,隨時都有可能消失。

    江知縣沒有撐過這個冬天,自然要上奏朝廷,而等待候補的知縣高達百人,對常永禎來說,只希望朝廷派來的是個能夠真正愛護百姓的好官。

    另外一件事,就是坐了半年牢的常永成終於服刑期滿,得以出獄,常三爺一早就帶著好幾個奴才前來接兒子回家。

    雖然活著走出大牢,整個人卻像脫了一層皮,完全變了個樣。常永成卻不知獄卒是看在常永禎的面子上,才沒有刻意刁難,否則獄吏如刀俎、監犯如魚肉,獄吏的舉手之力,可以決定監犯的禍福與生死,早就死得不明不白了。

    “永成……兒啊……”常三爺心如刀絞地抱住愛子。

    常永成只要想到這半年來生不如死的日子,都是拜誰所賜,就恨不得馬上一刀殺了對方!於是放聲大吼——

    “常永禎,我不會放過你的!”

    怕兒子又闖禍,常三爺連忙將他拉走。

    待他們乘坐馬車離去,獄卒才前去跟常永禎回報。

    對於堂弟的憤懣,即便坐了牢,依舊不思悔過,他不禁搖頭歎氣,只能盼對方好自為之了。

    春天緊接著降臨。

    到了三月初,常永禎除了縣丞本身的繁雜工作,還要代替知縣決訟斷辟、勸農賑貧、討猾除奸、興養立教,有時連著好幾天都無法返家。

    這天早上,就在公堂之上,被告丁火木跪在堂下,滿眼乞求和不安地看著公案後頭的代理知縣,擔心自己要是被關進牢裡,誰來幫他照顧老母。

    “……念在被告偷竊是因為找不到工作,為了讓年邁的母親能吃到白米飯,才不得不下手偷竊,雖是初犯,其情可憫,但行為仍不可取,本官就判你服勞役兩個月,即刻前往東莊村幫忙採收山藥,以及協助玉米、蓧麥等農作物播種……”

    因為春天來到,農田正缺人,常永禎才會想到把這些犯了小錯,又不至於逃亡的人犯派去,既可以成為幫手,也算是一種懲罰。

    “只要表現良好,又能勤奮努力,一定有農家願意雇用,這麼一來,便可以就近照顧你娘。”這名犯人住在西莊村,就在東莊村隔壁。

    丁火木兩眼含淚,一個四十多歲的大男人,哭得像個孩子。“小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大人的大恩大德……”

    “下次若再犯,本官絕不輕饒!”常永禎鄭重警告。

    他哭得涕泗縱橫。“小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會再偷東西了……”這回讓娘傷了心,真的不敢了。

    “退堂!”拍下驚堂木。

    待常永禎回到東跨院,也就是縣丞辦公的衙署,看著自己案桌上的公文,沒過一會兒,擔任典史的王范滿臉不悅地走了進來。王範雖是個九品官,但仗著有遠親在當京官,在他這個縣丞面前,氣焰可是不小。

    “聽說常大人判那個姓丁的犯人服勞役兩個月,這個罪罰未免太輕?偷竊就是偷竊,應該判他坐牢,要不然也該挨上一百大板才對。”典史負責掌管緝捕、稽查獄囚的工作,想到辛辛苦苦抓到的人犯,就這麼給放了,王範心頭就一陣火大!

    他早就看這個縣丞不順眼,人人都誇他什麼大義滅親,其實只判半年的牢獄,根本就是輕判,平遙縣的百姓都被騙了。

    常永禎抬起頭來,典史對他的判決可說是處處挑剔、找碴,看得出嫉妒的成分居多,早已懂得如何因應。

    “坐牢無法解決根本間題,而服勞役既能幫助農家採收播種,又能讓犯人往後的生計有個著落,一旦有能力奉養母親,自然不會再犯,況且內治之道,首在勸農,督促農作生產也是本官目前暫代知縣應盡的責任。”他語調平緩,卻也聽得出是經過深思熟慮才做出這個判決。

    王範被堵得有些惱羞成怒,不禁用鼻孔哼了哼氣。“別真當自己是知縣了,等到新官上任,你這個縣丞就只能閃一邊去。”

    他淡淡地回道:“等新知縣上任,自然是由對方掌理。”

    只見常永顓依舊端著那張沒有表情的臉孔,就是不生氣,反倒是王範已經氣得臉紅脖子粗。“你知道就好。”

    見王範一臉氣衝衝地走了,常永禎只能在心中輕歎,然後繼續原本正在進行的工作,彷佛什麼事也沒發生似的。

    晌午過後,常玉芳又一個人跑來永願堂哥的家裡串門子,原以為他們夫妻被趕出別莊,只能投靠堂嫂的娘家,沒想到堂哥他們不但買了房子,日子過得還挺愜意的,可真是令人既嫉妒又羨慕。

    “堂嫂剪紙的技巧真好。”她嘴甜地說。

    安蓉心想她到底打算賴到什麼時辰才肯回去。“因為娘家的三房堂妹再過兩個月就要出嫁了,太昂貴的禮品我又送不起,不過剪紙倒是拿手,想說送她一幅百年好合,貼在嫁妝上頭,心意到了就好。”

    “原來是這樣。”常玉芳心頭一涼,那麼就算是自己要嫁人,堂嫂也不可能送她可以跟婆家炫耀又值錢的禮品了。

    像是猜到她在想些什麼,安蓉笑吟吟地說:“等你出嫁,我也會送你一幅,因為你堂哥的俸祿全都花在這座宅子上,實在沒有閒錢,還請不要見怪。”

    常玉芳差點擠不出笑臉來。“我怎麼會怪堂哥和堂嫂呢?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那就請堂嫂多費心了。”

    “你能夠體諒真是太好了。”她當然看得出常玉芳在打什麼如意算盤,如今和相公都已經不是常家的人,意思意思就夠了。

    常玉芳僵著笑說:“對了!堂嫂知不知道南大街上新開一家剪紙鋪,裡頭有位大娘剪紙的功夫堪稱一流,再複雜的圖案都難不倒她?”

    安蓉被勾起一點興致來了。“這我倒是不知。”

    “不如找一天,我陪堂嫂到剪紙鋪走一走,永禎堂哥不會不高興才是。”常玉芳努力遊說。

    她有些遲疑,“這……”

    “堂嫂說不定可以跟那位大娘比劃一下,看誰剪紙的功夫厲害。”見安蓉猶豫不決,常玉芳再推一把。

    “我考慮看看。”因為天氣還很冷,令人發懶,實在不大想出門。

    常玉芳先是失望,不過馬上又陪著笑臉道:“好,那堂嫂就考慮看看,過幾天我再來,今天就先回去了。”

    “如意,幫我送她出去。”安蓉籲了口氣,總算要回去了。

    如意回了一聲是,便送客人步出大門。“慢走!”

    “哼。”面對如意,常玉芳態度就不一樣了。

    見她走了,如意自認心寬體胖,不予計較,順手就要把大門關上。

    就在這當口,從另一頭來了名少婦,只見她縮著脖子,將細軟抱在胸口,除了臉上,連身上的襖裙和腳上的鞋都早已沾滿泥土,腳步蹣跚地走上前來,朝如意不斷鞠著躬,令人不由得心生憐憫。

    “我已經好久沒吃東西……請你行行好……賞一點熱湯……”

    見狀,如意狠不下心趕人走。“你等一等!”

    待她來到正房,便馬上跟主子說了這件事。“姑——不!太太,奴婢看她真的很可憐,要不要先把人請進來?”

    打從夫妻倆自立門戶,真正當家作主之後,安蓉便要如意和老何他們改口,別再喊她姑娘,而是要叫太太,稱呼常永禎則是老爺,以示尊重。

    安蓉停下剪紙的動作。“先把人請到西廂房,再去看看廚房有什麼吃的。”

    “是。”如意轉身去辦了。

    過了好一會兒,安蓉才把手邊的東西收好,來到西廂房,走到最後一間,只見房門開著,有一半堆放著各種雜物,如意就在裡頭,還有一名年紀只比自己大上兩、三歲的年輕婦人。

    如意見主子進門,連忙介紹。“這是我家太太。”

    那名年約二十的少婦正狼吞虎嚥地啃著饅頭,見到安蓉,趕緊起身見禮,因為嘴裡塞滿食物,無法說話,只能頻頻彎腰,表達謝意。

    “她說夫家姓王……”如意便把對方的身分說給主子聽。

    少婦用力將口中的食物吞下喉嚨,這才有辦法開口說話。“太太叫我……叫我香蘭就好。”

    她看對方像是走了很遠的路,不像是住在附近的人。“你是打外地來的?”

    香蘭一臉欲言又止。“不、不是……”

    “那麼是平遙縣人氏?”

    “呃,是。”她點頭。

    安蓉又問。“平遙縣的什麼地方?”

    “……”香蘭低頭不語。

    “你不說也無妨,那麼想上哪兒去?”

    “我也不知道……”香蘭不由得嗚咽一聲。“因為我家相公身子不好,嫁進門兩年多,無論是燒水煮飯,還是洗衣掃地,家裡的活都是我一個人在做,婆母還是容不下我,成天不是打就是罵,我再也忍不下去就……就逃走了……”

    說著,她朝安蓉跪下來。“我什麼都願意做,懇請太太收留……”

    安蓉愣了一下,和如意面面相覷。

    “暫時收留你幾天倒是無妨,但總不能都不回去,你那生病的相公誰來伺候?他又知不知道你的處境?若有必要,還是由他開口,畢竟他們是親生母子,比較好說話,也聽得進去。”因為同樣也有個不好相處的婆母,安蓉可以感同身受,只能這麼建議。

    她跪在地上,哭得更傷心了。

    “你今天就先住下來,好好想一想。”安蓉不再勉強。

    香蘭哽咽道謝。“多謝太太!”

    於是,安蓉就讓對方暫住在這間廂房內,又讓如意替她準備一床被子,還有乾淨的衣物更換,就當是做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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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09:39


    當天晚上,常永禎聽她說了香蘭的事,並沒有反對。

    “這個家由你作主,我沒意見,不過還是得問清楚對方的來歷,比方說夫家住哪裡,萬一出了事,得有人去通知他們。”他說。

    安蓉當然明白他的顧慮。“我明天再問問看,說不定就會告訴我了。”

    “嗯。”常永禎換下官服,坐在土炕上,端起炒麵就吃了起來。

    她把小臉湊上前,看著夫婿吃得津津有味的表情,喜孜孜地問:“相公有沒有覺得今天這麵條吃起來不大一樣,特別好吃?”

    “老何的手藝不用說,當然好吃了。”見安蓉兩眼亮晶晶,像是在期待誇獎似的,他不禁笑在心裡。

    “才不是老何。”安蓉鼓起玉頰,氣嘟嘟地說:“從揉到擀,最後切成麵條,都是我做的。”

    常永禎低笑兩聲。“我早就知道了,因為吃得出娘子的心意。”

    “你真的吃得出來?”她興奮地問。

    他一臉正經地頷首。“嗯。”

    安蓉聽了好開心,免不了自誇一下。“其實也不難,老何還誇我聰明,學得很快,基本的功夫都學會了。”

    他含笑望著沾沾自喜的小妻子,要不是手上端著盤子,真想抱抱她。

    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夫妻倆一起度過的日常,還有對話,就算再平淡無奇,卻又能令人滿心甜蜜,喜不自勝。

    “笑什麼?快吃!不夠的話還有烙餅。”她嗔罵道。

    常永禎忍著笑,繼續吃著炒麵。

    “新知縣到底何時才會上任?”看夫婿每天這麼忙,一個人做兩個人的差事,不管怎麼餵食,就是長不出幾兩肉來,安蓉就很心疼。

    他沈吟一下。“應該快到了。”

    “那就好。”她說。

    又過了一天。

    曹安蓉又找了個機會想跟香蘭聊上幾句,這才發現洗淨臉蛋之後,對方左眼眼角還有一顆痣,體態窈窕,生得更是頗具姿色,幸好這一路上都沒遇上歹人,不過還是替她捏了一把冷汗。

    原本安蓉想問問有關香蘭婆家的事,不過對方總是一再回避,就是不肯說實話,讓她有些不高興。

    “我是真心想要幫你,你卻什麼都不肯說,擺明瞭就是不相信我,這也太說不過去了。”

    聞言,香蘭不禁拭著眼角。“若不方便讓我住下來,太太儘管直說。”

    如意忍不住插嘴。“你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就算有什麼難言之隱,說出來也好商量,你也不可能一輩子都不回去。”安蓉有些無奈,但又不能把人趕出去。

    香蘭還是低頭不語。

    “我家相公正好是平遙縣縣丞,若有需要調解之處,可以由他出面。”雖然清官難斷家務事,但凡百姓都怕官,相信她那位婆母多少會聽得進去,安蓉認為這不失是一個好辦法。

    香蘭連忙抓住安蓉的雙手,直搖著頭說:“不、不用了,真的不用麻煩,太太的好意我心領了……”

    安蓉對她的反應感到有些疑惑,當香蘭把手收回,口中一再婉拒好意,腦中不期然地閃過什麼,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可要去捕捉時已經不見了,她以為是自己多心,也就不再多想。

    眼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她只好等對方願意開口再說。“好吧,就等你想說再說好了,我先出去了。”

    到了傍晚,常永禎已經很久沒有這麼早從衙門回來了,才走進內院,就見一名陌生少婦正在院子收拾曬乾的衣服,腳步頓了一下,下意識地往對方瞥去。

    待香蘭聽到腳步聲,又見一名身穿官服的男子走進來,想必就是這座宅子的男主人,也就是安蓉的相公,連忙朝他福身見禮。

    “民婦見過大人!”她嗓音微軟地說。

    常永禎這才想起家裡收留的客人,想必就是眼前的少婦。“嗯。”

    她抬起螓首,朝常永禎望去。

    常永禎又睇了香蘭一眼,兩道漆墨般的眉頭不自覺地攏起。身在公門兩年,見過的人也算不少,看人的眼光自然也有個六、七分準,只見對方眼光浮動、色似桃花、半笑含情,在相術學中屬淫亂之婦也,雖說面相與八字之說不能完全盡信,但常永禎還是對此女的印象不大好。

    沒再多說什麼,常永禎已經舉步走進正房。

    安蓉正在縫補衣物,見他進房,登時分了心,不小心被針紮了一下,發出輕呼。“啊……相公今天回來得真早……”

    “要不要緊?”他低頭察看,見纖白的指腹上頭已經冒出血珠,便放進自己口中,將它吮去。“小心點!”

    她嗔睨一眼。“是你先嚇我的!”

    “是,都是我不對。”無論如何,常永禎都先認錯。

    見他當真道歉,安蓉噗嗤一笑,就算想要鬥嘴,這個男人也總是讓著自己,還真吵不起來。“今天衙門沒事?”

    常永禎先將涼帽放好,再換上長袍。“沒什麼大事,就先回來了……對了,方才在外頭見到你說的那名婦人了,除了夫家姓王,以及她的閨名之外,還有問出什麼來嗎?”

    “我問了,她就是不肯說。”她歎道。

    他面露沈思之色。“也許事情沒有她說的那麼單純,不如由我來問她。”

    “也好。”於是安蓉把如意叫來,要她將香蘭請到書房。

    片刻之後,常永禎和曹安蓉已經坐在書房內,就等著對方來到,沒想到如意匆匆地回報,說人昏倒在廂房裡了。

    安蓉趕緊請大夫過來,把脈之後,幸好只是有些血虛,喝個幾帖八珍湯或當歸湯補血就會沒事了。

    也因為這個緣故,只能等對方身子好轉再問話。

    兩天后,常玉芳又來串門子了。

    “……上回跟堂嫂提起的那間剪紙鋪,聽說大後天要當眾舉行比賽,看誰的速度最快,贏的人還可以得到玉米五斤。”她慫恿地說。

    安蓉笑睨一眼。“那不過是生意人玩的花樣,才不想去湊熱鬧。”

    “但是堂嫂願意參加的話,肯定能夠打敗所有的人,到時可就出名了。”常玉芳不斷地鼓吹,希望能激起她的好勝心。

    聽她這麼說,安蓉倒真有些心動,但她當然不是為了出名,只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剪紙功力比其它人厲害。

    剪紙這一門傳統技藝,可是許多平遙縣婦女的拿手絕活,只不過她還是有些顧忌。“要是真的去參加,就得任人指指點點,萬一有什麼閒言閒語出來,恐怕不大好聽,何況相公不會答應的。”

    其實她若真的堅持,常永禎最後還是會順著自己,但安蓉並不希望因為這種小事而造成夫婿心中的不快。

    常玉芳眼珠子轉了轉。“永禎堂哥一向最聽你的話了,只要堂嫂說要參加,相信他不會反對的,要不然等他回來問問看就知道,這可是難得的機會。”

    “好吧,我再問問他。”安蓉只好這麼說。

    當晚,她洋裝不經心地探了探常永禎的口風。

    “玉芳說有不少人報名參加,我想應該會很好玩……”見夫婿悶不吭聲,安蓉聲音也愈來愈小。

    常永禎沒有開口反對,但也並不表示贊成,只是看著年紀尚輕、還有些玩心的小妻子,如果可以,他並不希望她拋頭露臉,甚至出風頭,但又不想掃安蓉的興,心裡正想著該如何勸退她。

    被夫婿那一雙複雜為難的黝黑目光盯著,安蓉原本高昂的興致也就慢慢冷卻下來了。“你不要看著我不說話,要真的不想我去,就老實說好了。”

    他輕歎一聲。“你真的想參加比賽?”

    “參不參加倒是其次,只是想找機會跟其它人討教一番……”說到這兒,她大概也明白夫婿的意思,連爭都不爭,就主動放棄。“我不去就是了,你也別為難。”有時安蓉忍不住懷疑,到底誰比較聽誰的話。

    聞言,常永禎又有些不忍。“若只是去看別人比賽,倒是無妨。”

    安蓉喜形於色地問:“真的可以去看嗎?”

    “嗯。”他頷首。

    安蓉馬上眉開眼笑地撲到他身上,教人不禁也跟著咧開嘴角。“謝謝相公,除了玉芳,我也會帶著如意一塊出門,有她保護,你不用擔心。”

    “好。”常永禎摟著她,嘴角也跟著往上揚。“我差點忘了!方才回來時,在院子裡遇到老何,他問起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一臉納悶。“我很好,沒有生病。”

    “可是他說你向來最喜歡吃羊雜割了,不過最近都只吃上兩口就不碰,才要我來問問看。”他打量安蓉的臉色,並沒有看出異狀,才決定問本人。

    “我只是覺得聞起來有股很淡的腥味,又不好意思說,老何一定會以為我嫌他做的菜不好。”安蓉說出自己的顧慮。

    常永禎不禁莞爾,他這個小妻子其實比誰都還要心軟,否則何必在意一個廚子怎麼想?因為對她來說,身邊伺候的都是自己最信任、也是最親的家人,她有責任保護他們。“我倒是沒聞到什麼腥味,不過只要沒事就好。”

    到了大後天,安蓉要出門之前,還特地邀了暫時收容在家中的香蘭,問她要不要一塊出去,卻見她一副氣血不足地躺臥在床上,心想大夫明明說並不嚴重,怎麼會虛弱成這副樣子?也就作罷。

    於是,她便跟著常玉芳一路走到南大街。

    雖說是已婚婦人的身分,不必像未出嫁的閨女那般謹守禮教,安蓉還是隨身攜帶一把油紙傘,遮擋一下視線,加上還有外表粗壯的如意陪同,一路上都很平安。

    “堂嫂,就是那兒!”常玉芳興匆匆地比著前頭。

    她馬上揚睫望去,看到前頭已經聚集不少民眾,而剪紙鋪的大門口兩側,也擺了十多張桌椅,坐著清一色都是女子,有的是上了年紀的大娘,也有十來歲的小姑娘,個個卯足了勁,就為了得到五斤玉米。

    常玉芳伸長脖子。“堂嫂,好像已經開始了。”

    “這麼多人根本看不到……”安蓉收起油紙傘,加上個子又嬌小,只看到前面好幾顆腦袋。

    “咱們到前面去!”常玉芳一把拉住她就硬擠進去。

    如意見狀,趕緊撥開人群,跟了上去,免得和主子走散了。

    好不容易擠到最前頭,總算看見參賽者各自以快速的手法剪紙,安蓉不禁讚歎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今天真是開了眼界。

    見堂嫂看得聚精會神,並沒在注意自己,常玉芳馬上東張西望,不知在找什麼人,找了半天,兩眼陡地瞠大,似乎已經找到要找的目標,接著又不著痕跡地點了下頭,像是在跟什麼人打暗號似的。

    “堂嫂,另一頭也有……”她手勁加重,拉著看到入神的安蓉就走。

    不過眨眼工夫,如意才一個沒留神,就發現身旁的主子不見了,驚慌之餘,趕緊四處尋找。

    而被硬拉著走的安蓉有些不悅,掙開玉芳的手掌。“你別這麼用力!”

    常玉芳趕忙道歉。“我只是怕堂嫂錯過好戲……”

    “我得回去找如意,她沒看到我,一定急壞了。”安蓉回頭張望,心想應該很容易就可以找到人。

    有如意在身邊,可就壞事了!常玉芳眼神透著幾分緊張,陪笑地說:“不如堂嫂先到對面的茶鋪裡頭等好了,我去把她找來。”

    安蓉一口回絕。“不用了,我自己去找。”

    “走這一段路下來,堂嫂也應該腳酸了,就先進去歇歇腿吧……”常玉芳執意要她進到茶鋪裡去。

    “我的腳又不酸!”安蓉揮開她的手就走。

    “堂嫂……”她一臉著急。

    可惜安蓉根本不理她,只想快點找到自家丫鬟。

    常玉芳又往某個方向看了一眼,收到命令,又看向安蓉,情急之下,正打算硬拉著她到茶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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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10:03


    就在這當口,一個婆子不小心跟曹安蓉發生擦撞。

    “你是怎麼看路的?撞到人了不知道嗎?”婆子不滿地質問。

    明明是對方自己走路不看路,居然還敢惡人先告狀?但這是在外頭,要是吵起來不好看,安蓉不得不先低頭。“是我不好,還請原諒。”

    那名婆子一眼就看出安蓉氣質不俗,肯定是頭大肥羊,開始嚷嚷起來。“哎呀!我這把老骨頭被你撞得好疼了,至少要賠個一百文錢,讓我去看大夫……”

    安蓉沈下嬌容。“要賠你一百文錢?”

    “堂嫂,不必理會這種人,咱們到茶鋪裡頭坐一會兒。”常玉芳心急如焚,就怕會錯失良機,於是拉著安蓉就要進入鋪子。

    如意卻正好因為這個小小的騷動,很快尋了過來。“太太!”

    “你來得正好,我不小心撞到這位大娘,就賠她幾文錢吧……”說著,安蓉瞪向那名婆子。“要是覺得不夠,咱們到衙門裡去說。”

    婆子聽到衙門兩字馬上被嚇到,拿了如意給的三文錢,便悻悻然地走了。

    “回去吧。”她已經沒了興致。

    常玉芳臉色一變。“可是咱們才剛來……”

    “要看你自己留下來看。”話才說完,安蓉便帶著如意走了。

    “堂嫂!”常玉芳懊惱地喚道。

    連叫了幾聲,安蓉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她只能忿忿然地跺了跺腳,然後縮著腦袋,走向斜對面的當鋪,只見門口站了個男人,頭上戴了頂瓜皮帽,有些躲躲閃閃,還背過身子,像是擔心讓人認出來。

    她怯怯地喚道。“永成堂、堂哥!”

    “不要叫我堂哥!”男人偏頭低斥,赫然就是常永成,原本就已經腎陽不足,加上坐了半年的牢,雖然經過一、兩個月的調養,依舊面色萎黃、兩眼無神、短氣乏力‘形體削瘦,已不復往日英俊的模樣。

    “我真的盡力了……”

    常永成低嗤一聲。“連這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不要跟人家說你是常家的人,臉都被你丟光了。”

    “我……”常玉芳頓時覺得委屈,因為永成堂哥說過只要替他把堂嫂拐到茶鋪裡,其它的就不要多問,到時便會委請三伯父出面替她準備嫁妝,將來好風風光光出嫁,誰知會這麼不順利,連老天爺都像是故意在跟她作對。

    他鄙夷地橫了一眼。“你走吧!”

    聞言,常玉芳只好滿臉失落地離開。

    直到這時,常永成才露出猙獰的表情。原本打算把那個女人騙到茶鋪內,讓她喝下加了蒙汗藥的茶水,然後伺機把人帶走,等到意識清醒之後,發現自己遭人淩辱,還怕她不懸樑自盡嗎?若不是這副身子還使不上勁,他可是很樂意親自上陣,如此一來,就能欣賞到常永禎得知妻子是被自己給姦汙的表情,一定很有趣。

    這次沒有成功就算了,他還有其它備案,絕對要讓常永禎嘗一嘗痛不欲生的滋味!常永成冷笑地忖道。

    三月中旬,香蘭已經在這座宅子住了快十天。

    香蘭血虛的情況有了好轉,不用再整天躺在床上,不過兩天的光景就跟阿香和春兒打好關係,三人總是有說有笑,而老何則是覺得這個女人一副狐狸精的樣子,可不吃她那一套,更不準她隨便踏進大廚房。

    安蓉從房裡出來透氣,就見她站在院子,不知在想什麼,於是走了過來。“你今天的氣色已經比前幾天紅潤多了。”

    她連忙表達歉意。“給太太添麻煩了。”那是當然,因為今天沒有刻意在臉上抹粉,臉色自然好看。

    安蓉還是又提了一次。“對於以後有什麼打算?要是真的跟婆母不合,我家相公也說了,他願意充當和事老,居中調解。”

    香蘭咬著下唇喃道:“可是……”

    “有什麼好可是的?難道你就不怕被夫家給休了嗎?”安蓉把話說得重些,女人一旦被離棄,可比死還要嚴重。

    香蘭抽泣一聲。“我……”

    見她用絹帕拭著眼角,安蓉也不禁感到頭疼,不期然的,目光就這麼落在香蘭手上,彷佛想起什麼。

    於是,安蓉將她的手抓過來,上下翻看。

    “太太在看什麼?”香蘭愣愣地問。

    看完之後,安蓉把手還給她,一臉疑惑。“前幾天我就注意到了,你不是說嫁進夫家之後,燒飯洗衣的粗活都是你一個人在做,這手卻比我還要細嫩,連個硬繭都沒瞧見,才覺得有些奇怪。”

    她心頭暗驚,沒想到安蓉會注意到這種小地方。“那是因為……因為我在睡覺前總會抹些油在手上,你不妨試試看。”

    “真的有用嗎?那我也來試試看好了。”安蓉倒是沒想到其它地方去,反倒是香蘭作賊心虛,心頭惴惴不安。

    待安蓉走了之後,還站在原地的香蘭不由得瞪著她的背影,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待得愈久,就愈容易露出破綻,可是至今還找不到機會下手……都怪那個老何,防她像是在防賊似的,不禁著急起來。

    數日後。

    這天,剛到酉時,知縣衙門外頭,有名年約二十多歲,衣衫破舊,像是打外地來的男子敲起喊冤鼓。

    接獲外頭有百姓前來擊鼓鳴冤的稟報,正坐在衙署內處理公文的常永禎馬上起身,整理好衣冠,準備升堂。

    待他走進大堂,坐在公案後頭,喊冤報官之人已經瑟瑟發抖地跪在堂下;這輩子沒見過官,就算沒做壞事,也會害怕。

    驚堂木拍下。

    衙役門高喊“威——武——”的聲音馬上響起,也讓擊鼓鳴冤的百姓明白這是公堂,不是鬧著玩的。

    “堂下何人?”常永禎冷冷地啟唇,自有一股震懾人心的官威。

    他吞咽了下口水回道:“小、小民叫做王大虎,家住在長壽村。”

    “你要狀告何人?”

    王大虎抬起閃著淚光的樸拙黝黑臉孔。“回大老爺的話,小民要告……要告自己的媳婦張氏翠香……她的心腸真的好狠,竟然毒死我娘……”

    聽到出了人命,常永禎臉色一凜。“你有何證據?”

    “小民的娘一年前的某天突然腹痛如絞,才過一個晚上就走了,加上村子裡又沒有大夫,以為是生了急病……”他一面哭、一面說。“直到半個月前,村子裡來了位郎中,小民沒事就會去找他閒聊,無意間提起小民的娘死前的樣子……”

    聽到重點,常永禎臉色一正。“繼續說下去!”

    “小民的娘死時,她的指甲是青紫色的,那名郎中說有可能是中了雷公藤的劇毒,而且有頗長一段時日;每天吃進一點,神不知鬼不覺的……”王大虎哇的一聲。“娘啊……您死得好冤……”

    常永禎拍下驚堂木。“本官知道你心裡難過,但還是要冷靜,先把整件事說個清楚……你如何肯定是你那媳婦下的毒手?”

    “回大老爺的話,因為小民的娘才下葬……有天晚上翠香不見了,小民到處都找不到人,然後有村子裡的人看到、看到她坐上一輛馬車……跟男人跑了……”對男人來說,這是多麼丟臉的事。

    “小民原以為她只是想過更好的日子,才會……才會勾搭上其它男人,如今知道小民的娘是被毒死的,兇手除了她還會有誰?”說著,他怒氣衝衝地叫道。“當時她還哭得十分傷心,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聽完,常永禎沈吟了下。“你與她成親多久?”

    王大虎用袖口抹了抹眼淚、鼻子。“小民與她成親快三年,打從翠香進門,小民的娘就很疼愛她,把她當做女兒一樣看待,也捨不得讓她幹粗活,燒飯洗衣都是自己來,反過來伺候她這個媳婦……想不到翠香會這麼狠心……嗚嗚……”

    “你那媳婦的娘家也不知她的去處?”

    他搖了搖頭。“她娘家早就沒人了,連一個遠房親戚都沒有。”

    常永幀心想要找到張氏,恐怕得費一番工夫了。

    “你把她外表的特徵,以及五官長相告訴衙門裡的書辦,讓他來繪製圖樣,只要有了畫像,本官才好找人。”

    “多謝大老爺!”王大虎感激地說。

    “你在這兒可有親戚投靠?”想到他遠從長壽村前來,今晚總要有個落腳的地方,常永禎關心地問。

    王大虎苦著臉,只能搖頭,也正在煩惱。

    “那麼你今晚就住在衙門裡,明天再返回長壽村,等找到人之後,本官自會再派人通知。”他說。

    還以為當官的都很可怕,王大虎沒想到眼前這位大老爺如此愛護管轄之下的百姓,心中的悲苦之情,頓時得到安慰。

    “是,多謝大老爺!”

    待常永禎回到家,隨口提及這件案子,讓安蓉不禁感歎人心險惡。

    她遞上面巾,讓夫婿擦把臉。“就算婆媳真的不和,也不至於是深仇大恨,非置人於死地不可,要真的是這個叫翠香的女人下的毒手,也真是心狠手辣,希望能快點抓到人。”

    “明早應該就能看到畫像,到時便可以發出通緝,若人還在山西,一定可以找到,盡速厘清案情,讓死者得以瞑目。”常永禎道。

    安蓉接過面巾,又遞上了茶。“說到這個婆媳問題,香蘭……也就是暫住在咱們府裡的客人,我又問了她婆家的事,還是支支吾吾地不肯說。”

    “上回沒能當面問個清楚,不如再把她請到書房來,我來當面問她。”他放下喝了兩口的茶,接著起身。

    她旋即讓如意去把香蘭請到書房,過了片刻,人終於慢吞吞地來了。

    走進書房,香蘭便朝常永禎屈膝跪下。“民婦見過大人!”

    “這兒不是公堂,我也不是以縣丞的身分請你過來問話,也就不用多禮了,起來吧。”他端坐在椅上說。

    香蘭緩緩起身。“是,大……老爺!”

    “我家相公就在這兒,你要真有什麼難言之隱,但說無妨。”安蓉心想他們夫妻已經表現出最大的誠意來了,總該願意說了吧。

    “我……”她喉頭一梗,使出苦肉計。“因為婆母就是看我不順眼,總是嫌東嫌西的,一個不高興,不是打就是罵,我再也無法忍受,寧可被相公給休了,也不想再回去,請老爺不要再問了……”

    對方既是平遙縣縣丞,就不能隨便編造謊言,意圖蒙混過去,因為只要派衙役前往一查便知真假,乾脆什麼都不要說。

    安蓉不禁怔了怔。“就算會被休了,你也不回去?”

    “即便由我出面調解,想辦法改善你們婆媳之間的關係,你還是不肯說?”常永禎可就相當不解。

    “若是不便讓我繼續留在這兒,請老爺和太太直說,我馬上就走……”香蘭泣不成聲。

    聞言,曹安蓉只好詢問夫婿。“你說該怎麼辦?”

    常永禎瞅著低頭飲泣的香蘭,心想女子最重視的便是名節,一旦被夫家休離,不只處境堪憐,最後也只能走上死路,所以大多會選擇忍氣吞聲,而自己都表明願意幫忙,對方還是執意不肯說實話,很難不令人起疑。

    他不能將人趕出府去,以免真的出事,但又覺得此女可疑,於是決定順應自己的判斷。

    “既然你不肯說,咱們也不便繼續把你留在府裡,會另外幫你安排去處,養活自己應當沒有問題。”常永禎認為這是最好的辦法。

    “多謝老爺。”香蘭心裡急得發慌,要是沒把事情辦成,“那個男人”一定不會放過她的,看來得儘快找機會下手,才能早日離開平遙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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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2 21:10:33


    再過個兩、三天,新知縣便會上任,有不少公文需要交接清楚,常永禎隔日一早到了衙門,便忙著處理,一直到了接近午時,才想起昨天的案件,於是馬上命人把書辦叫到衙署來。

    “王大虎那件案子的圖像可畫好了?”

    書辦呈上花了一夜畫出來的圖像。“已經好了,大人請看。”

    於是,常永禎接過圖像,才看一眼,雙目倏地瞠大,再定睛看個仔細,上頭所繪的少婦年約二十,下巴微尖,容貌帶著幾分豔色,左眼眼角還有一顆小痣,赫然就是暫住在家中的香蘭。

    莫非她就是王大虎的媳婦張氏翠香?

    他不由得回想香蘭所說的話——她是因為不堪遭到婆母的虐待,才會選擇逃離夫家。如果這一切都是她編出來的假話,也就難怪會噤口不語,說什麼都不肯告訴他們有關夫家的事。

    “大人怎麼了?”書辦見他臉色不對,以為畫得不好。

    常永禎深吸了口氣。“王大虎確定這就是他的媳婦?”

    “是,王大虎十分確定,還說畫有七、八分像,尤其是左眼眼角這一顆小痣,點上去就更傳神了。”他肯定地回道。

    如果香蘭真是王大虎的媳婦張氏翠香,一個有殺人嫌疑的犯人,豈能讓她留在家裡?萬一出事……

    事不宜遲,常永禎立刻從案桌後頭走出來,召集負責緝捕人犯的快班衙役,隨他返家抓人,除了怕人犯逃了,更怕她會傷害自己最愛的人。

    而在這當口,正在家中的安蓉因為早上吃了老何煮的頭腦湯,沒想到才喝一口就吐出來,不知是不是因為裡頭同樣都加了羊肉,總是覺得有股腥味,聞了就想吐,最後勉強吃了個花卷,便沒有胃口了。

    直到快要接近午時,老何決定來煮和子飯,也就是米麵各半,再加進南瓜、白菜等各種蔬菜,心想味道清淡,應該會比較好入口。

    “春兒,你端去給太太,要她多少吃一點。”他囑託道。

    春兒兩手接過託盤。“我知道了。”

    待她走出大廚房,在半路上遇到香蘭,便很自然地停下來聊個幾句。

    “我在這兒叨擾多日,也幫不上什麼忙,不如讓我端去給太太吃,至少盡點心意,我的心也安。”

    這番話說的是合情合理,春兒實在找不到理由拒絕香蘭,何況也沒料到對方心懷不軌,於是將和子飯交給她。

    “那就有勞你了,我再去做一盤太太平日喜歡吃的地皮菜,裡頭放了醋,吃了會開胃。”說著,春兒不疑有他,轉身便走了。

    香蘭眼看四下無人,正是大好機會,連忙一手捧著託盤,另一手拿出隨身攜帶的小藥瓶,拿下塞子,將粉未倒下去。

    因為這回用的毒藥不像上次,需要長期累積才會發作,而是吃進一些,就會馬上毒發身亡,加上無色無味,包管不會被人發現!最後香蘭又把瓶口塞緊,再用湯匙攪拌幾下那碗和子飯。

    當她端著和子飯來到正房內,就見安蓉和如意都坐在土炕上,主僕倆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

    見她進屋,如意起身問道:“有事嗎?”

    “老何說太太一個早上都沒吃什麼東西,特地做了和子飯,我正好有空,就順便端過來,快趁熱吃了。”香蘭殷勤地說。

    如意伸手接過。“有勞了。”

    “這沒什麼。”待她轉身出去,就趕緊回房拿細軟,然後逃之夭夭。

    “這是老何的心意,太太就吃一點。”如意一面把和子飯吹涼,一面說道。

    安蓉也不知最近到底怎麼回事,不管吃什麼味道都覺得不對,好不容易胃舒服了些,很怕又吐了。“我先吃一口看看好了……”

    “小心燙口。”如意將碗湊上前。

    她拿起白瓷湯匙,舀起一小口,放進口中,舌尖才沾了一下,又吐了出來,秀麗的眉心馬上皺起。“怎麼吃起來苦苦的?”

    “苦苦的?老何都煮了十幾二十年的菜,應該不可能犯這種錯……”

    “是真的,跟以前吃過的不大一樣。”安蓉的嘴巴可是很挑剔的,只要有一點不對勁都吃得出來。

    如意心想主子從小就吃好的,舌頭不會出錯的。“這個老何也真是的,該不會是年紀大了?奴婢去說說他,要他重新煮過。”

    “算了!反正我也吃不下。”她真的沒有胃口。

    如意把那碗和子飯擱在桌上,見主子這兩天食欲不好,還吐了,這種情形可是從來沒有過,不免憂心地問:“不吃東西也不行,該不會是真的病了?要不要請大夫來瞧一瞧?”

    安蓉不覺得自己病了。“看大夫可以,不過我不喝藥。”

    “要是真的病了,怎能不喝藥呢?”如意失笑地問。

    “那我不要看大夫了。”安蓉嬌哼地說。

    她正想哄個幾句,就聽到外頭傳來一陣騷動,整個亂哄哄的,主僕倆先是面面相觀,如意就趕緊出去察看。

    “老爺怎麼回來了?”在門口見到常永禎,她不免驚訝地問。

    常永禎不由分說地越過如意,走進正房。

    “相公?”安蓉納悶地看著夫婿行色匆匆,額頭上還布著汗水,甚是著急地進門,腳也就跛得更明顯了,連忙起身。“發生什麼事?”

    他劈頭就問,“寄住在家裡的那位婦人呢?”

    安蓉一臉詫異。“相公是問香蘭嗎?應該在她房裡……”

    此時,外頭響起衙役的回稟。

    “回大人,到處都找不到張氏。”

    她連忙往門外探頭看了一眼,見是衙役,不禁跟著緊張。“發生什麼事了?相公找香蘭做什麼?”

    “你們方才有看到她嗎?”常永禎繼續追問。

    如意用力點頭。“不久之前她才把這碗和子飯端進來給太太吃,然後人就出去了,若沒在房裡,會不會是在大廚房?”

    “這是她拿進來的?”他瞪著那碗和子飯。“娘子吃了嗎?”

    “只是舌頭嘗了一下,不過覺得味道怪怪的,跟平常吃的不大一樣,就沒再吃了……”安蓉見他臉色一白,有些嚇到。“相公?”

    想到王大虎的娘就是被毒死的,可安蓉與她無冤無仇,反而還有救命之恩,不至於會下此毒手才對,但常永禎的嗓音還是微微發抖。“你會不會覺得腹痛?或者那兒不舒服?”

    “腹痛倒是不至於,只是肚子悶悶的,還有些想吐……”

    常永禎臉色頓時一片慘白,馬上朝如意大吼。“快去請大夫!快去!”

    他不能失去安蓉,真的無法承受有任何一丁點閃失。

    “是!”如意第一次聽他這麼大聲吼叫,馬上沖出房門。

    又有衙役在外頭向他稟報。“回大人,前前後後都沒有看到張氏的人影,不過小門被人打開了。”

    此時阿香和春兒也都被這一群快班衙役搜捕的舉動給嚇壞了,表示不只找不到香蘭,連她房裡頭的細軟也不見了。

    常永禎站在門口,朝外頭下令。“人應該還跑不遠,快點沿路去找!”

    快班衙役火速奔出大門,分頭抓人。

    安蓉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何事,但也看得出事態嚴重,否則衙役不會上門抓人。“到底怎麼回事?”

    “其實她就是昨天跟你提起過,那個毒殺婆母的狠心媳婦張氏翠香……”他攙著安蓉在土炕上坐下,娓娓道來。

    “事情就是這樣。”

    她不禁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想到她居然做出那種事……難怪不管怎麼問她,她就是不肯說。可是相公也不用太過擔心,我和她素昧平生,沒得罪過她,反而還收留她,對我下毒有什麼好處?”

    “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請大夫來看過比較安心。”常永禎擁著她的身子,好安撫自己那顆忐忑不安的心。

    見他臉上流露出明顯的懼意,安蓉也就由著他。

    過了片刻,如意把老大夫請到府裡了。

    老大夫聽了常永禎的說明,便用舌頭嘗了下和子飯的味道,但又不能很肯定是否被下了毒。“……因為有些毒藥無色無味,除非毒性發作,否則事先難以察覺,尊夫人說只沾了一下,應該沒有大礙。”

    “可她說肚子悶,還會想吐,又是什麼原因?”常永績還是不大放心。

    於是,老大夫馬上幫安蓉把了脈,先是表情凝重,接著展眉笑了。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

    常永禎有些不明所以地問:“喜從何來?”

    “雖然才個把月,不過確實是喜脈,胎兒目前算是穩定,不過還是要好好休息,不要太過勞累。”老大夫撫著鬍子笑說。

    夫妻倆先是一臉呆愣地看著他,然後才會意過來。

    “你是說……”就要當爹的男人滿臉震驚。

    安蓉可是打從嫁人到現在,根本沒想過這件事,身邊也沒有長輩會催促提醒,自然都忘了留意。“我、我有喜了?”

    “奴婢居然都沒注意到……”如意嘴巴也張得好大,還好沒出事,否則她只有以死謝罪了。

    老大夫呵呵一笑。“說不定是因為有喜,味覺多少有了改變,總覺得吃在嘴裡的東西味道就是怪怪的,有些人確實會如此。”

    經過解惑,安蓉才明白這陣子反常的原因。

    待老大夫離去,她才從驚喜中回過神來,不免有些疑惑。“或許是相公錯怪香蘭了,我好心收留她,她何必害我?”

    “總之在抓到人之前,還是要小心。把這碗和子飯倒了,千萬別碰!”常永禎謹慎地交代。

    安蓉也只能聽他的。

    過不到半個時辰,已經抓到香蘭了。

    聽到衙役前來稟告,常永禎便即刻趕回衙門開堂審問。

    待他在公案後頭坐下,看著被押上公堂的香蘭,想到妻兒差點遭她謀害,不禁用力拍下驚堂木。“你可知罪?”

    兩旁的衙役高喊著“威——武——”,嚇得香蘭臉色發白,跪倒在地。

    “民、民婦不知自己犯、犯了何罪?還請大人明察……”她死都不會承認。

    常永願臉色一沈。“你可有在那碗和子飯中加了什麼?”

    “和子飯?喔,大人原來是在問這個……”香蘭還在裝蒜。“那是老何特地煮給太太吃的,民婦只是幫忙端過去,莫非出了問題?冤枉啊!大人!那可不關民婦的事,要問就該去問老何!”

    他怒瞪著滿口狡辯的香蘭。“既然如此,你又為何逃走?”

    “民婦想到在大人府上叨擾那麼久,實在過意不去,所以才會決定離開,又擔心說出口,太太會開口挽留,只好來個不辭而別……”她抽噎一聲。“民婦這麼做到底犯了哪一條罪?”

    這時,一名衙役將“東西”呈給常永禎,低聲說了幾句話。

    “這只藥瓶是在你的細軟中搜到的,也請大夫看過,裡頭居然是砒霜,這可是劇毒。”他倒要聽聽看香蘭如何圓謊。“說!你隨身帶著它做什麼?”

    香蘭馬上哭哭啼啼地回道:“那是……那是逼不得已時,用來自盡的,民婦想到一個人無依無靠,萬一遇上危險,為了保住貞節,只有一死了之……”

    “你真的沒有在那碗和子飯中下毒?”常永禎拍下驚堂木,再問一次。

    她不禁哭得聲淚俱下。“民婦心裡感激太太收留都來不及,怎麼可能會下毒害她?大人可要查個清楚……”

    眼看香蘭還是抵死否認,常永禎決定暫時擱置,先審另一件案子。“來人!把王大虎帶上堂來!”

    聽到“王大虎”這個名字,她臉上的血色頓時褪去。

    很快的,王大虎被帶上公堂來了,沒想到會這麼快就抓到人,一見到跪在眼前,就算化成灰也認得的女子,頓時目皆欲裂,失聲大叫。

    “翠香……我終於找到你了!真是老天爺有眼!你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還我娘的命來——”說著便撲上去掐她的脖子。

    香蘭——不!應該是叫翠香才對,她完全沒想到還會有再遇見王大虎的一天,喉頭被使勁掐住,發不出聲音,也喘不過氣來。

    “住手!”常永禎喝斥。

    兩旁的衙役紛紛上前制止王大虎的行為,將兩人拉開。

    王大虎用力磕著頭,直到額頭紅腫。“求大人主持公道!要這個毒婦一命還一命……否則小民的娘就是死也不能瞑目……”

    “民、民婦什麼都沒做……”翠香咳了咳,顫聲辯道。

    他大聲哭叫。“你欺我沒念過書,大字也不識得幾個,什麼都不懂,以為我永遠不會發現,要不是老天爺有眼,這輩子都不知道我娘是被你毒死的……她待你就像親生女兒一樣,你居然狠得下心來下毒,你的良心何在?”

    翠香一手捂著喉嚨,冷笑地說:“她待我就像親生女兒?呵,那也只是在你面前做做樣子罷了,只要你不在家,她便老在耳邊說我生得一臉水性楊花的模樣,得要好好地看緊,免得哪一天我給你戴綠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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