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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3:02

《俊捕快俏殺手》作者:樂琳琅

傳說,有一種花叫金獅曼舞;
傳說,這種花只在一個人的笛聲中綻放出金獅曼舞的姿態;
傳說,花開一朵,笛聲就會勾去一縷魂。
踏遍天涯海角,
她鍥而不捨地追尋笛聲,
追尋那個如月般迷人而又神秘的吹笛少年。
卻不知,少年那顆玲瓏百轉的心,
早已遺失在了她的身上。
當真相大白,
她錯手傷了他時,
追悔已是枉然。
如今只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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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3:20


    晨光熹微。

    街旁一些店鋪敞開了門戶,小販們挑著擔子、推著板車往集市裡趕,叫賣聲、吆喝聲此起彼伏,金陵城又是一派繁華喧鬧的景象。

    城內一家名為“千里香”的酒館子,一早就彌漫著令人垂涎三尺的酒菜香味,來打牙祭的四方客絡繹不絕,有的是趕了一夜的路,剛到金陵城的外鄉人,有的則是被千里香的特色菜肴、佳釀誘饞了嘴的本地熟客。這些人一大早就把個酒館子塞了八成滿。

    劃酒令的食客把館子裡的氣氛炒得熱烘烘的,店東家眉梢掛喜地收著銀子,算盤撥得脆響。門口一名店小二哈腰點頭,笑容可掬地送走一位特豪爽的客官,將到手的賞銀悄悄塞入兜內後,又急忙迎向一位行至店門前的人,招呼道:“客官,裡邊請!”

    邁入店門,這位客官不慌不忙地摘了頭上一頂斗笠,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往裡頭瞄了瞄,薄薄的唇邊含著一縷溫和的笑。他沖店小二問道:“此間可有雅座?”

    店小二點頭,“有!這位客官請高升一步!”說著將人往二樓引領。

    樓上坐著些文人雅士,把盞淺酌,低聲交談,氣氛明顯比樓下和諧、清靜了許多。

    店小二引領客官至臨窗雅座,殷勤地用抹布擦了擦桌椅,腆著笑臉問:“客官,您想點什麼菜?”

    “聽說你們這兒的芙蓉醉鴨、踏雪尋鱸,還有素荷天翅,是口碑頗佳的招牌菜?”年輕人把斗笠擱在桌旁,含笑問。

    看來這位客官不是頭一回來金陵,千里香的特色菜,他是如數家珍哪!

    店小二哈腰點頭,“是是是!小的這就給您上菜。您要不再來一壺酒?本店有上好的汾酒、竹葉青、西鳳酒、狀元紅……”

    佳餚美酒,缺一不可!

    年輕人頷首道:“就來一壺狀元紅!”

    通常點狀元紅的客官都是些有心人——欲入仕途的有心人!

    看這位客官風塵僕僕地趕至天子腳下,或許是想在金陵求個一官半職。年輕人嘛,胸懷大志,放手一搏,才會有出息。

    店小二眼中多了分敬意,忙答:“好嘞!您稍候!”轉身“噔噔噔”下了樓。

    趁酒菜尚未上桌這空閒,年輕人沖周遭的食客稍作打量,發現左前方一桌三人,穿著、打扮是毫不起眼,但這三人目光炯炯,雙手骨節比常人粗壯許多,定是內外兼修的練家子。

    這一發現,年輕人來了興致,他不動聲色地觀察這三人的言行舉止。他們舉筷進食時,還在低聲交談,他側耳聆聽,談論的話語斷斷續續傳入耳中——

    “……大約是昨夜三更……罹難的郎大人……”

    “……樓內鑿的暗室……堆了十多具屍骸哪……遭人破胸掏心……”

    “……想不到工部司農寺的郎大人竟有這種嗜好……”

    “……還有當今那位主子不都是受妖道蠱惑……取童子之心煉丹吞服,就能容顏永駐、長生不老……啐!可笑……”

    “……噓!當今那位誰敢說他不是……死一個噬血狂魔,金陵百姓還叫好呢……”

    “……叫好管啥用?一些暗地裡做過缺德事的老爺是整日惶惶不安,唯恐下一個就輪到他們頭上,催著咱們頭頭擒拿殺手……”

    “……那殺手誰能抓得了……月笛令就是閻王的勾魂令哪……郎大人竟是死在月笛之下,不知是誰出錢聘得這金牌殺手……”

    “……據說連名捕門的人也從未見過月曜的廬山真貌哪!”

    說到這裡,一陣沈默。

    三人臉色凝重,各懷心事。

    昨夜三更,工部司農寺的郎大人在自個私宅中遭人殺害,身上並無刀劍創傷,死相猙獰,像是被人活活嚇死的。

    衙門的差役以及驗屍的仵作趕至現場,只發現現場遺留的一枚月笛令。而後,又在其樓內發現一間暗室,暗室裡堆積的屍骸終於揭露了郎大人暗中殺人掏心煉丹的事實!

    披了人皮的噬血狂魔一死,金陵百姓是拍手叫好,一些官老爺則惶惶不安,催著衙門裡的班頭早日擒獲真凶。只是,這殺手是個神龍現首不現尾、特例獨行的江湖奇士,其身份、背景、相貌,甚至連是男是女都無從知曉,這叫吃公門飯的差爺們從何查起?

    偏偏上頭又催得緊,逼得人是沒頭蒼蠅似的滿大街亂尋一通。日上三竿,他們才躲進這酒館子裡歇歇腳、打打牙祭。

    從這三人的話裡頭,年輕人已聽出個大概。

    昨夜鬧出的人命案,今兒一大早就已傳得滿城沸沸揚揚。腰佩鋼刀的衙門差役,一組一組分散在大街小巷中,遇上外地來的生面孔,二話不說就抓著人往衙門牢獄裡嚴加拷問,身藏兵刃的,更是被胡亂壓了個罪名關入大牢,永不見天日。

    京畿重地,要不是他隨身攜帶丞相大人的一封親筆文書,充當暢行無阻的通行令,又怎能安安穩穩地坐在金陵最有名的千里香雅座上,品那一壺狀元紅?

    不需片刻,熱騰騰的飯菜就送了上來。

    千里香的廚子據說曾在宮內當了一陣子禦廚,看店小二端上桌的菜肴是色香味形俱全,誘得人食指蠢動。

    剝開酒罈子上的泥封,十年陳釀,幹冽醇濃的酒香,令人醺然迷醉!

    一壺狀元紅,自斟自飲,三杯下肚,年輕人提了神,舉筷夾了塊鳳翅,放在兩排潔白整齊的齒間細嚼慢嚥,神態悠然,舉止柔雅。

    左前方一桌三人則是風捲殘雲,一桌子的菜已有八成進了五臟廟。其中一人打個飽嗝,放下筷子,大大咧咧地用手背抹了抹嘴皮子,吐口氣,“這燙手山芋擱誰手裡,誰都不痛快!交不了差,大不了咱不吃這一碗公門飯!乾脆,咱擠身江湖,快意恩仇去!”

    一旁的同伴忙不叠點頭,“對!那幾個貪官汙吏,該殺就殺!咱還要勸那月曜把刀子再磨利些,把那……”

    “住口!”

    另一人“砰”的一拳砸在桌面上,嚇得同伴二人噤若寒蟬。

    氣氛凝重了些。

    看同伴二人雖不敢再大放厥詞,神色間卻依然憤憤不平,他不由得長歎一聲,婉言相勸:“你們難不成已忘了名捕門最近鬧騰的一樁事兒嗎?”

    “啥事?”

    二人一頭霧水。

    他再歎一聲,“名捕門中大名鼎鼎的天網幾次三番出手都沒有網住月曜,就被冠了個辦事不力的罪名,逐出名捕門。如今的天網已不復往日風光,不僅遭到同僚唾曲,連昔日的仇家見他沒了靠山,都齊來尋仇,實所謂虎落平陽被犬欺!往後,他的日子就更難熬嘍!”

    江湖中不論黑道、白道,見了公門中人,不都是恨得牙癢癢的?

    如若身在公門,江湖草莽也只是敢怒不敢言。而一旦出了公門,沒了朝廷的庇護,昔日得罪過的一些個小人,就會趁機棒打落水狗。即便天網不捧公門的鐵飯碗,江湖之大,亦無他容身之處!

    “難怪這幾日名捕門裡頭沒了天網的動靜,這位捕快中的頭號‘大’字輩人物該不是躲仇家,躲到深山老林去,不問世事,與野人為伍了吧?”

    一人搖頭歎息。

    想想這位天網也夠悲哀的,拋頭顱、灑熱血,一腔忠誠,最終卻落個被同僚掃地出門、遭人唾棄的尷尬境地,換了旁人,早就心灰意冷嘍!

    三人又齊刷刷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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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4:13


    其中一人還想說些什麼,突然聽到後桌猛然傳出“咯啪”一聲脆響,三人扭頭一看,見臨窗雅座上一個年輕人正瞪著他們,黑亮的瞳人迸射縷縷寒芒,高高挑起的眉梢掛了些許怒意,“咯啪”一聲脆響是從他緊緊握住的拳頭裡傳出的。

    他緩緩鬆開拳頭,縷縷白色粉末從手中灑落,原本持在手中的酒盞,竟被他硬生生捏碎。

    三人見狀,臉色倏變,相互交換個眼神,擱下一錠碎銀,匆匆下了樓。

    這三人提起衣擺匆匆往樓下走時,年輕人看清了他們腰間佩掛的正是衙門差役的腰牌。他微哼一聲:“蝦兵蟹將!”

    除了他,天底下已沒有人能抓得住月曜!

    三年來不分晝夜,苦苦追捕,他已覓到了月曜的蹤跡——

    月曜此時必定藏身于金陵城內!

    他,“天網”扶九天,對天發誓,必將生擒月曜,洗刷恥辱,重返名捕門!

    填飽了肚子,施施然走出千里香,他走到街對面一家名為“高升”的客棧,抬起腳來,正想邁入客棧的門檻內,忽聽一縷笛聲從街角傳來——街角胡同口,跪著一個披麻戴孝的少女,膝前一塊泛黃的破布上以木炭書寫著“賣身葬父”四個鬥大的字,病死的老父直挺挺躺在地上,屍身上只蓋了層涼席子,窮酸落魄的境地,叫人掬淚。

    世態炎涼,苦命人在那裡跪了許久,路上的人行色匆匆,漠然以待。無奈,少女掏出了一支笛子,哀怨地吹了起來,笛聲嘹亮清虛,扣人心弦!

    扶九天被這笛聲引來,近前細看,跪在地上的人兒閉目吹笛,聽得有人走近,長長的睫毛輕顫,如蝶翼翩然飛起,裡面是霧紗輕攏的憂傷。漸漸地,憂色退去,霧紗撩起的瞬間,周遭景致黯然失色,扶九天的眼裡、心裡,獨獨攝入那雙宛如一泓清澈泉水般的眼眸,眸光晶瑩流轉,仿佛蘊含著透明的甘甜,純淨,纖塵不染!與少女的眸窗交匯、凝視,神魂便顛倒了!這眉、這眼,是怎樣一種風情,玲瓏剔透,純潔如斯!

    笛聲不斷,音律抑鬱哀怨。懷著幾分惻隱之心,扶九天往少女面前拋了一塊金錠。

    放下笛子,少女凝眸看著他,緩緩伸手,撿起了地上的金錠。

    足足十兩重的金錠子,訂做壽衣壽材綽綽有餘,少女往壽材店跑了一趟,不等老父風光下葬,就匆匆趕了回來,懷揣剩餘的銀兩,獨自來到扶九天落腳的那間客棧,站在了他的床前。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扶九天和顏悅色地問。

    進門後,一直低著頭的少女口齒微啟,囁嚅:“爹娘……走了,都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一個人?”扶九天心頭一動,六年前,他也經歷過一次,失去親人,孤苦伶仃,寂寞空虛!這少女的心境必定也和他一樣寂寞吧?看著面前這個身材十分纖瘦的少女,他的目光柔了幾許,柔聲問:“你可願意跟著我?”

    “恩公當街買了我的身,”少女低著頭,輕聲答,“無心願跟隨恩公左右,這輩子,我就是恩公的人!”

    “你叫無心?”扶九天訝然。

    “我姓莫,叫莫無心。”語聲泠泠清亮,沒有一絲少女的嬌脆,聽來反倒酷似少年清朗的聲音。

    扶九天凝神細看這當街買來的少女,從上到下仔仔細細地看遍了她的全身,滿意地點個頭,道:“秀色可餐!”

    一聽這話,少女把頭垂得更低,咬唇隱忍著什麼。

    並未細察少女古怪的神色,扶九天從床頭取了個包袱,打開隨身包袱,找出些衣物,抖開了,卻是一件藕色綺羅裙裳,曼妙的羅紗輕如羽毛,繡有精妙的絨花流雲圖紋,似褶了千層的留仙裙擺隨風輕盈飄舞,蓮瓣紋飾刺在飄逸的羅帶上,鴛鴦形的小小扣紋,實屬絕品!

    他的隨身包袱裡竟有女子的衣裙,莫無心見了有些吃驚,更叫人吃驚的是,他沖她遞上裙子,毫無顧忌地說:“趕緊在房裡換了這身孝服吧!”

    在房裡?他的眼皮底下?

    難道,他已發覺了什麼?

    莫無心暗自驚疑不定,低著頭久久沒有伸手去接裙子,雙手反而悄悄地摸到了腰側。

    目光微轉,扶九天看了看她腰側微凸之物,那裡似乎藏掖著一把匕首,見她緊張的模樣,他似乎猜到了什麼,不由得啞然失笑,突然拉過她的手,引導著她摸向他的胸口,柔聲輕笑,“你不用擔心,在這房間裡換衣不會被野男人瞧了去……”閃著柔光的丹鳳眼微眨,扶九天自嘲似的苦笑,道出一個驚人的秘密,“和你一樣,我也是女兒身!”

    掌心摸到異物,雖然不是很凸,但女子胸口特有的那種彈性、那種觸感,都說明了一個鐵錚錚的事實!伸出的手觸電一般縮了回來,莫無心霍地抬頭,瞅著人發呆,定睛細看,眼前這人兒確實有著一張極為好看的面容:飽滿的天庭,兩枚翠黛色的眉非常秀氣,細細的眉梢微微上挑,狹長的丹鳳眼中鑲嵌著兩粒宛如星子般黑亮的瞳人,筆直、堅挺的鼻樑,抿成一線的唇,薄薄的唇加上冷冷淡淡的唇色,這是薄情人所具備的特徵,但是,在這淡薄的唇邊偏就掛了淺淺的笑紋,矛盾的組合,卻顯得分外出眾。

    出眾的五官將堅毅冷靜和溫柔淡雅一剛一柔兩種截然不同的神韻完美糅合,形成一種獨特的氣質!

    “你果真是女子!”莫無心眨了眨眼,有些吃驚,卻也暗自驚喜。

    扶九天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心知自己生為女兒身本就是案板上釘釘子——鐵打的事實!除了父母之外,莫無心是第一個知道“天網”真實性別的人——公門裡容不得女子來當差,她絕不容許她洩露這個秘密!於是,她繃著臉,一字一字地說:“記著,在外人面前,你萬萬不能揭了我的底!你若做不到這一點,就不必跟在我身邊!明白嗎?”

    看她故作正經唬人的樣兒,少女眨個眼,“噗嗤”笑出了聲。

    瞧她這樣兒,方才這半分羞澀竟是裝出來的?!扶九天氣惱地挑了眉,“笑什麼?還不快快換上裙子!”

    以袖掩嘴竊笑,莫無心也拉了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胸口,道:“這裙子還是你自個留著穿吧,我是穿不得的……”無限苦惱的神態背後隱藏著幾分狡黠的壞笑,莫無心一語驚人,“和你不同,我不是女兒身!”

    五雷轟頂!

    眼前這人兒眉色清麗,琉璃燦眸,雙頰如玉晶瑩,唇紅齒白,端的是秀色可餐!只是,這人胸口摸來手感平平無奇,分明沒有女子的獨有曲線!扶九天宛如遭雷擊一般,整個人都僵住了。

    “你、你你……是個、是個……”頭暈目眩,穿著男裝的扶九天仿佛看到一條烏龍擺在眼前,面前這個人,這個穿女裝的人——居然是個男的?!

    莫無心彎眸一笑,隱了幾許狡黠,清麗秀逸的外表下,一顆玲瓏百轉的心竅,這當口,也能圓得謊來,“女子賣身總比男子容易些,姐姐憐我一片孝心,莫怪我喬裝改扮!”

    當真是假鳳虛凰!

    瞪著眼前巧笑的人兒,扶九天簡直已說不出話來,回想方才讓人摸了自個的胸口,挺俊的臉盤兒整個燙紅,好歹有了女子的幾分忸怩,叫莫無心看得一呆,心口忽而一蕩時,她又板起臉來,遞上那件藕色綺羅裙裳,強勢地命令:“你是我買下的人,就得聽我的話,既然扮過紅妝,不妨再扮一次!”

    輕輕抬手用袖子遮住秀美臉上的訕笑,莫無心偏不接那裙子,“你若是喜歡女子,就去找個俏紅妝來,為何又讓我穿這裙子?”

    莫非……這人有不良嗜好?

    “無心乖,要聽姐姐的話!”扶九天一牽他的手,柔聲一哄,當真哄得人呆了一呆,雙頰薄紅,失了狡黠的壞笑,帶著少年特有的羞澀,單純可愛得多!她瞅著心頭一蕩,忽然覺得身邊多一個如他這般的趣人兒,倒也不會悶得慌!莞爾一笑,她學著他方才的戲詞,“你方才是親口允諾了的——恩公當街買了我的身,這輩子,我就是恩公的人!”笑得莫無心又發窘地低下頭去,她斂了笑容,正兒八經地說:“你不必以身報答,只需換上裙子,幫我做一件事!”

    扮個俏紅妝幫她做事?哪門子事?

    看看硬是塞到自己手裡的綺羅裙裳,又看看她正兒八經的模樣,莫無心眨巴著眼兒,如同被人欺負了去,沒處叫屈!

    今兒個,他算是弄巧成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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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4:59


    華燈初上。

    金陵城的章台路上,紅燈籠串串高掛,小樓前倚門賣笑的女子濃妝豔抹,甩甩手中香帕,那股子胭脂味兒,勾了人的魂兒!

    春月樓,這是城內最大的一家歌舞坊。樓中搭了一個彩台,臺上絲竹靡靡,歌舞紛呈,台下圓桌張張,座無虛席。

    樓上還有廂房套間,手面闊綽的公子、爺兒們,被殷勤地請上二樓雅間,關了門、隔了花障,看那珠簾裡歌女抱著琵琶半掩面,公子小酌幾杯佳釀,霧裡看花,酒不醉人人自醉,當真是好一派風花雪月!

    二樓回廊拐角,扶梯緩步上來兩個人,一個頭戴斗笠的年輕人,領著一個輕紗遮臉的女子,走到二樓“蘭”字型大小雅間,敲開房門,一前一後走了進去。

    房間裡帷幔遮窗,自然光線幽暗,但陳設卻是精緻,琴案、棋枰、畫架……厚厚的地毯上織著絢爛的花紋,一張鑲了水晶片的八仙桌,幾張酸枝椅子,一扇絹質屏風,彩色絲線在絹上巧繡春宮圖,香爐上煙絲嫋嫋,暗香彌漫。一個輕紗薄涼的舞伎,輕歌曼舞,旁側是吹拉彈唱的三個歌女。

    八仙桌上擺了山珍海味,一個大腹便便的官老爺坐在席間,毛山綠爪伸得老長,色迷迷地拉著陪酒的丫頭,左擁右抱,享盡豔福。

    房中豔香流融,官老爺眯了眼,酒色昏昏之際,隨行護衛敲門進來,俯耳小聲說了幾句。官老爺回頭看看,見那頭戴斗笠的年輕人垂手肅立,一旁等候差遣。官老爺端足了架子,斜眼吆喝:“丞相大人派你來金陵,擒拿那個殺手,你這廝好生可惡,足足遲了兩個時辰才滾到本老爺面前來,那殺手要是來得早些,本老爺還能坐這兒,看你這副窩囊相?”

    眉梢兒陡挑,倏又斂了怒氣,扶九天暗自隱忍著,拱手道:“司徒大人收到月曜的拜帖,也敢夜間出府,尋花問柳,這份膽色,區區佩服!”大畫軸套小畫軸——話裡有話!

    這位司徒大人前些日子買了幾個丫頭進府,做了些見不得人的醜事,不知如何洩露了消息,引得月曜在半夜裡往他枕頭邊投了張帖子,明為改日拜訪,實則要來懲惡收了他那條爛命。司徒大人惶惶幾日,色心一起,在家中憋悶不住,大肆招來護衛,今夜又如同賊鼠出洞,嗅著春月樓裡的氣味來解解饞!

    “你這是拿話來損本老爺的面子?”

    砰!官老爺怒顏拍案,酒桌子一晃,連著他腮幫子兩塊肥肉也晃蕩幾下,滿嘴噴酒氣,“本老爺帶的隨行護衛,足足一百餘眾,整個春月樓都被嚴密保護,那個吹笛子的傢夥要是敢來,本老爺讓他趴到地上給人當馬騎!”

    一百多個護衛,刀光出鞘,圍著個歌舞坊,如此大肆聲張,只為滿足這人的私欲!色欲熏心的混蛋老爺,惹得扶九天反感厭惡,但,為了顧全大局,擒拿殺手,她也只能與這混蛋合作一次,“房間裡也得留個人……”怕只怕那殺手來時,這官老爺嚇得連呼救的機會都抓不牢!

    “本老爺這廂快活,你這廝還想杵在房間裡礙眼?去去去,快快滾出去!”

    官老爺不耐煩地揮手驅逐,扶九天卻領著輕紗遮面的少女上前幾步,“我將她留在此處,司徒大人不介意吧?”

    “她、她是什麼人?”官老爺一看來的是個女子,倒也來了幾分興致,毛山祿爪一探,扯了女子臉上那塊輕紗,眯眼一看,果是一個美人胚子!

    “她是我的表妹,叫心兒。”

    扶九天暗地裡推了推“表妹”,莫無心很不情願地給官老爺施禮,怕露了餡,不方便開口說話,只學著女子的模樣,盈盈斂衽。今晚出門來的他,事先經過一番精心打扮,挽起那頭烏黑長髮梳以流雲髻,綴金步搖,系藕色緞帶,印落梅花妝,點絳唇,雙頰勻暈胭脂——纖纖美人,清姿妙絕!

    官老爺看得呆住,如此玲瓏精緻,如白玉瓷雕的人兒,當真討人喜歡,無須扶九天再來勸說,他趕忙將人留了下來,又揮手驅逐房中的閒雜人等。

    扶九天出門時,沖“表妹”再三叮嚀:“有些風吹草動,趕緊搖響你身上佩帶的那枚鈴鐺。”

    “∴攏苯星不得的他,憋悶得很,索性與她賭上氣了。

    他這樣兒,叫她如何放心得下?正想再叮囑些事兒,卻被混蛋老爺瞪了出去,與那幫護衛一同守在了樓下。

    樓外冷清,樓裡熱鬧,歌舞助興,打情罵俏,好一番諂媚惡俗!官老爺樂在其中,莫無心一旁陪坐,卻險些在胃裡反了酸水,更惱人的是,混蛋老爺的毛山祿爪總想往他身上揩油,被他躲了又躲,實在躲不過了,抓了那只爪,狠咬一口。

    混蛋老爺“嗷”一聲叫:“小娘子好生潑辣!”

    見慣了嬌滴滴的丫頭,今兒個嘗了鮮,官老爺臉上肥肉一顫一晃的,還貼了過來,猛獻殷勤,“小娘子今夜若隨了本老爺,往後少不了你的甜頭!來,本老爺先賞個小玩意給你!”說著,拎起一串瑪瑙珠子,在美人眼前一晃,哪知小美人瞪了他一眼,火氣正要發作,忽又轉了轉眼珠子,扭捏著嗓子笑嘻嘻地道:“我要那花兒,你趕緊給我采一朵來!”

    花?哪有什麼花?官老爺聽得一愣,酒色熏紅了的兩眼眯成一條縫,昏沈沈地往前一看,果不其然,一盆花卉冷不丁冒了出來,擺在窗前,綠萼上幾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迎風搖曳。

    “這、這花……”

    定睛細看,花托上一絲金黃,驚了官老爺的魂,手中酒盞砰然摔落,房中歌女舞伎不知何故,竟然紛紛倒地昏睡。受驚的官老爺嗓子眼裡發緊,僵坐在那裡,呼不出聲,在旁陪坐的小美人突然消失了一般,居然不見了蹤影,鈴鐺沒有搖響,外面的人還不曉得這房裡有了變故!

    “吱咿”微響,房中兩扇窗似被一雙無形的手牽拉著,徐徐敞開。習習晚風灌入室內,隨風一同捎來的是縷縷遊絲般縹緲的笛聲。

    月光流瀉,擺在窗前的那盆花卉有了奇妙的變化,一朵花蕾在風中搖曳,顫巍巍地舒展開一片花瓣……兩片花瓣……

    金色的花瓣卷著絲兒,一絲絲地灑開,猶如金獅的毛,風中曼舞,端的是奇妙之極!

    一縷笛聲遠遠地傳了來——

    伊始,輕如遊絲,似有若無;繼而,嘹亮清虛,扣人心弦;此刻,尖銳如針,刺痛耳膜。

    揮之不去的笛聲,似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著,絲絲縷縷縈繞在春月樓二樓“蘭”字型大小雅間的兩扇鏤花窗格前。

    帷幔嘩啦啦卷起,官老爺心腔緊縮,抽筋似的跳著眼皮子往窗外看,這一看,闖入視野的景致,令他久久窒息!

    他看到了另一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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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5:15


    潔白透明的素絲裁剪而成的披風迎風颯颯地響,鍍著月華,在風中舞動出彎如新月的弧度,披風的主人竟是倒掛金鉤般倒懸在窗櫺上,一襲銀色勁裝服帖地裹著勁瘦的身軀,一根根天蠶絲編織的腰帶上懸掛著一枚拇指大的金葫蘆,收緊的袖口繡著栩栩如生的麒麟圖,金麟翔雲,隱隱透著一份貴氣。肩上扣著披風的扣子上鑲嵌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明珠在黑夜中閃閃發光,銀色的光暈圈繞著那人,加上那人倒懸彎曲的身形,乍一看,仿佛一彎銀色新月自天際墜入凡塵,道不盡的飄逸脫俗。

    那人的雙手酥潤如玉,十指修長有力,緊握著一支銀亮的玉龍笛,笛子橫置在兩片妃色唇瓣上,吹奏著幽怨的聲韻。除了兩片唇瓣,那人的上半張臉隱藏在一副純銀打鑄的精緻面具下,僅露雙眸,雙眸清亮晶瑩,瞳孔內似點落兩粒露珠兒,晶瑩流轉,一頭烏亮的長髮被晚風絲絲縷縷吹拂著,于風中飄揚的美麗。

    玲瓏、飄逸、清妍——突兀現身於窗前的吹笛人,如月幻作了人形,在迷茫的夜色中、微風裡,輕靈奇幻地舞動出幽怨、纏綿的音符,刹那間迷惑了官老爺的神志,控制了他的思緒,他忘了身在何處,忘了今夕何夕。

    笛聲不斷,音律由抑鬱哀怨、傾訴憾恨情傷,轉為纏綿悱惻、藕斷絲連的相思苦,繼而又化作了清脆圓轉、情深意切地呼喚著意中人。

    聲聲“呼喚”如一只無形的手,招魂似的將官老爺招引至窗前,一步步地靠近吹笛人……

    “啊——”

    一聲慘叫,驚蕩在春月樓的二樓雅間,聽不到那奇異笛聲的護衛紛紛仰頭往樓上看,突然驚叫:“月曜——月曜出現了——”

    一聽來了殺手,樓裡炸開了鍋,人潮往門外湧,往裡沖的護衛反倒被堵在了門外,扶九天心急如焚,沖不進門裡,索性,施了輕功,攀牆而上!

    二樓小窗邊,笛聲漸止,黃粱一夢般空靈、奇幻的尾音如煙飄散。吹笛人淩空翻身,悠然倚坐窗臺,如玉的雙手把玩著那支玉龍笛,眯成月牙兒的雙眸定定地瞅著倒斃於窗前的司徒大人。

    開裂的眼角、駭然圓睜的雙目、扭曲的面容——死相猙獰的老爺是被活活嚇死的,被潛伏在心底的欲望、被那份見不得陽光的貪欲所吞噬!是笛聲誘發了深埋在他心底的欲望與恐懼——僅憑一曲《勾魂引》便將他帶入了一個永劫不復的幻境!

    “砰”的一聲,翻牆而入的扶九天,沖上了二樓,猛力撞開房門,看到房中慘狀,她倒吸一口涼氣,盯住了窗臺上坐著的人,“月曜?”

    “你是什麼人?”吹笛人瞅著她問,語聲泠泠清亮。

    扶九天步入房中後,顯得異常冷靜,明亮的目光直直指向倚坐窗臺的吹笛人。她一面緩緩解下腰間所系的一根鎖鏈,一面微笑著答:“抓你的人!”

    吹笛人饒富興味地打量著她手中那根通體烏黑的鎖鏈——鎖鏈長約十六尺,鏈身細如竹簽,由無數個橢圓形的細環圈連而成,環環相扣,鏈身可揮舞出變幻莫測的軌跡,綿織成網,纏身鎖骨!

    這根鎖鏈有個極為響亮的名稱——

    天網!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妃色唇瓣揚起一道彎弧,吹笛人無聲地笑了笑,“原來是老朋友來了。”

    “老朋友?”扶九天挑了挑眉梢,不以為然,“捕快與殺手,如何能成得了朋友?”

    “據我所知,你已被名捕門除名。此刻的你還有證明捕快身份的腰牌嗎?”吹笛人斜睨著她。

    “這有何難,只要抓住你,名捕門自然會重新接納我,恢復我原有的身份!”

    扶九天抖了抖手中的鎖鏈,蓄勢待發。

    “原有的身份嗎?”吹笛人略感疑惑地歪了歪頭,“原來的你不都是獨自行動的嗎?想不到如今你不但丟掉了公門的鐵飯碗,還多了個夥伴!”

    扶九天心頭微動,目光飛快地掃了掃倒在房中的人,不見莫無心的身影,她不動聲色地反問:“你胡說什麼?我哪有什麼夥伴?”

    吹笛人突然伸手指向她的身後,詫異地問:“咦?那麼躲在你身後的那一位是誰?”

    好奇心太旺盛往往會造成無法彌補的遺憾、鑄成大錯!扶九天領悟到這個道理時,是在扭頭往身後張望的一刹那,那一刻,她只看到了燭光斜照著自己的影子。

    藏在她身後的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上當了!

    霍地回頭望向窗臺,這時,視窗早已不見了吹笛人的身影。兩扇雕花木窗在風中搖晃出“嘎吱吱”的枯澀響動,窗臺上留下了那盆花卉,金色花朵,花瓣蓬鬆卷絲,絲絲灑開——這花有個響亮的名號,叫“金獅曼舞”!

    扶九天盯著那盆花卉,呆愣片刻,懊惱地長歎一聲,拖著略顯沈重的腳步走至窗前,折了那花攥在手中,帶著幾許鬱悶、幾許不甘,騁目遠望。

    窗外——

    火光點點,鑼鼓震天,一撥撥衙役挎刀而來,包抄了春月樓,搜捕殺手。

    “大人!大人——”

    護衛終於沖上樓來,見司徒大人倒斃在房中,不禁面面相覷,沒了主意。

    “趕緊去樓外搜一搜,看看月曜有沒有留下蛛絲馬跡。”

    名捕門裡辦過案子,自然懂得怎麼調遣人手,扶九天冷靜地指揮這些人分頭搜集線索,但,依照以往的經驗,她知道月曜不會留下絲毫破綻,卻也不甘心白忙活一場,又在樓下細細搜尋了一番,沒查得有用的追凶線索,卻聽得一個護衛來報:“那些昏迷的女子都沒有什麼大礙,灌幾口涼水也都醒了,就是記不得發生了什麼。你領來的那個女子,還在房裡躺著,不見清醒,似乎中了迷香,你趕緊上樓看看。”

    無心也在房中?她怔了一怔,匆忙上樓,方才不見了蹤影的人兒,此刻果然躺在房中那扇絹質屏風後面的牆角,或許是她只顧追查殺手潛逃的方向,沒有留意到這個角落,眼下見人還在,她稍稍松了口氣。

    “無心?”

    喚不醒昏迷中的人,她也無心滯留此處搜查線索,片刻也不耽誤地沖下樓去,喚了腳夫來,抬人下樓,放進轎子裡,扶著轎子走了一程,順道去藥鋪買了些醒神的藥,破曉時分,回了客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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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5:38


    回到客棧,給昏迷的人灌了些醒神的藥酒,等他醒來時,半天的工夫也消磨了去。

    扶九天反剪著手,在房裡來回踱步,似乎在焦急地等待著什麼。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門上傳來“畢剝”聲,是她熟悉的暗號。

    匆忙上前開門,房門外站著的人正是丞相府上遣來的信使,他把一封信交到她手裡,冷冷地說了句:“這次行動失敗,丞相大人震怒!他給了你十天時限,如若還查不到月曜行蹤,你就該履行對大人的承諾,以死謝罪!”

    她心一沈,“大人還有什麼話交代屬下嗎?”

    信使指了指那封密函,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砰然關上房門,她迫不及待地拆開密函看了看,眉尖打了個褶皺,取出火摺子將這封信燒掉,她坐到書案旁,持起茶託裡一盞涼茶,卻又重重擱回桌面,茶盞裡茶湯震盪著濺出少許,灑在手背上,她渾然不覺,只是呆呆地坐著,目光沒有焦距地遊離。

    “喂……”床鋪上傳來一聲輕喚。

    她回過神,踱至床前,低頭問:“什麼事?”

    神智清醒地躺在床上,莫無心紅著臉,期期艾艾地答:“我、我……肚子餓了……”

    扶九天看看窗外天色,暮靄沈沈,不知不覺已到了用晚膳的時辰,她扶起床上的人兒。

    莫無心皺眉看了看自個身上一襲綺羅裙裳,一肚子不痛快,“我可不可以把這裙子換掉?”

    “好啊!”她爽快地答,愉悅的神采剛浮現在他臉上時,她卻指了指床頭包袱裡那幾件裙裳,道:“你隨便挑一件換上。”

    “不必了!”

    他挑哪一件還不都是女子的衣裙?

    傍晚時分,酒樓裡生意漸旺。

    店門口迎著八方財神的店小二長了記性,一眼就認出昨兒一早來過酒樓的那位年輕人,忙熱情地上前招呼,領著客官至二樓雅座。

    扶九天依舊挑了臨窗的雅座,與莫無心一同入了座,吩咐店小二上幾道招牌菜再加一碗米飯。

    莫無心卻不依了,“怎麼是一碗米飯?”

    “你吃完這一碗,不夠,讓小二再上一碗。”她顯然會錯意了。

    他微微皺眉,“你吃什麼?”

    “酒!”今晚她要痛飲一番,一醉解千愁,“小二哥,上一壺酒來!”

    “好嘞!”店小二頷首,退了下去。

    莫無心一手托腮,滿不開心地噘著嘴,“女孩家少喝些酒,會傷身的。”

    想不到他會說這話,她訝然挑挑眉,忽又輕歎:“我心裡堵得慌,喝幾杯只當解解愁。”

    “你有心事?”莫無心瞅著她,突兀地問:“是不是那勞什子大人的信讓你心煩了?”

    她若有所思地瞥了他一眼,他似乎對她的一舉一動都十分關心,“不是。”

    她的回答顯然沒有令他信服,“那麼,你幹嗎犯愁?”

    她輕歎,轉眸眺望窗外,天還沒有暗下來,卻已經見了一彎淺月,藏在天空的那一個角落,那樣的遙不可及。用天網網月,談何容易!“我該怎麼做,才能更清楚地看清月的全貌?”

    月曜究竟長什麼模樣?查清月曜的身份、背景,網月一事就容易些,但,究竟要到何時才能撥雲見月?

    “這個容易!”莫無心遙指天際,“到了中秋,月亮是最圓的,你不就可以看清它的全貌嘍!”

    “中秋?”她的心,咯噔一下,再過十日,恰巧就是中秋!原來如此!丞相大人定下的時限,如果完成不了任務,中秋之夜,就是她赴黃泉與父親團聚之時!

    兩個人望著窗外月色悠然出神時,酒菜已陸續擺上桌面。

    酒,仍是那一壺狀元紅!

    她推了杯盞,直接拎起酒壺,就著壺嘴咕咚咕咚痛飲,喝了小半壺,酒壺已被人劈手奪了去,抬眼一看,莫無心正把奪來的酒壺藏到背後。

    “把它給我!”未及細想他怎會如此輕易地從她手中奪去酒壺,此刻的她滿心滿眼只有那壺能令自己暫且拋開煩惱的酒。

    莫無心靜靜地望著她,不語。

    “快把它還給我!”難得地,她沖他發火。

    他眯著眸子,依舊不吭聲。

    “無心?”凝眸細看,她驚覺此刻斂容不語的他沒了平素那份狡黠可愛,渾身透著一股子冷冷的怒意,斂而不發的怒氣,奇異地震懾了她的心,她莫名地慌張起來。

    “怎麼啦?”她伸手輕觸他的臉頰。

    他猛然抬眼直直瞅著她,她赫然看到他眸子裡點點幽冷如霜的利芒。

    “酒入愁腸,愁更愁!你為何不學著灑脫些,學著放過自己,也放過……”口型一圓卻又鬆開,他轉眸望向天邊一彎淺月,如煙淡渺的輕歎逸出唇外,“何苦要把自己逼入絕境呢?”

    她渾身一震,他為何有這番感歎?字字包含深意,他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不!不可能!她與他相識不過短短幾日,她猜不透他清澄的眸子裡隱含了什麼,而他,又如何能猜得透她心中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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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5:55


    “你懂什麼?”掩飾住被人看穿心事時的驚慌,她伸出手,“今夜,我只求一醉!”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把酒遞還給她,而後,他飛快地起身,匆匆下樓。

    “無心!”她急忙伸手,沒能攔住他,只扯下了飄逸在他腰側的羅帶,手中緊握著羅帶上散開一半的鴛鴦結,她心裡驟冷。

    他走了?在她心煩意亂的時候,他卻不願陪在她身邊了?原來,只有她一人在犯傻,以為今後不再孤單寂寞,身邊多了個人,再多的苦也會有人與她一同分擔!

    真傻!

    她一仰頸,一口氣飲下這大半壺的酒,搖一搖空空的酒壺,一手支額,連連苦笑,直笑得眼角微微濕潤。

    “九天!”

    一聲熟悉的叫喚,她猛地抬頭,心中掛念的人竟去而複返。

    莫無心笑嘻嘻地站在桌前,手裡捧著一罎子汾酒,拍開壇口的泥封,幹冽醇濃的酒香撲面而來,撩人心醉。他抱起罎子往兩隻空盞裡滿上酒,舉杯道:“今夜就讓我陪你共飲這壇酒,同醉一場!”

    她呆呆地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這傻人兒居然要陪她同醉一場,同醉一場呵!

    眼角酸澀得厲害,她忙接過他手中那盞酒,一口氣喝個點滴不剩,許是喝得急了,她連連嗆咳,眼角有一滴透明的液體滑落,悄然拭入袖口。

    被烈酒嗆得漲紅了臉,她卻顯很開心,放下酒盞,什麼也不想,一把握住眼前這人的手,她似哭似笑,“無心、無心……莫無心!”

    “嗯?”他皺眉看著她那張被酒醺得酡紅的臉,只覺手腕被她拽得生痛,“你醉了。”

    “我沒醉!”

    她搖一搖頭,拉著他的手貼到臉頰上,酥潤清涼的觸感,令她舒服地歎息一聲,忽又鬆開他的手,重新斟滿一盞酒,照樣一口氣喝下,腹中的火辣升騰而上,面頰火燒似的灼燙,她卻大笑起來,“痛快!”

    “你這樣兒,哪還像個女兒家?”莫無心輕歎著搖一搖頭。

    笑了幾聲,她索性捧起酒罈子痛飲幾口,而後,搖搖晃晃地站起,沖那玲瓏少年一笑,霍地舉起酒罈子往地面一擲,乒啷!酒罈子被砸個粉碎,酒水飛濺,她癡狂地笑,“只恨不是男兒身!”

    只恨不是男兒身——

    從娘親將她生出來的那一刻起,爹爹每日重複歎息的話語就是這一句!從他看她的眼光裡,她只能讀到失望與悲傷!

    若不是爹爹身患重疾,若不是娘親因病早逝,爹爹會選擇再要一個,一個真正能夠傳宗接代、繼承扶家家業的兒郎!

    不甘心!不甘心被冷落忽視,既然改變不了生為女兒身的事實,那麼,她只有自強不息!自她懂事起,便撕碎了裙子,削短了長髮,扯掉縛在足上的纏腳布,從此,她只穿男兒的衣衫,男子幹的粗活,她搶著去做,劈柴、挑水……還學會大口喝酒,大步走路,但,無論她怎樣努力,也從未在爹爹口中得到一句稱讚。

    她來了初紅,染了被褥,他見了,只是狠狠地甩她一耳光,冷冷地說:“你就認命吧!”

    不!她不會認命的!挨了一巴掌,臉上火辣辣的,痛!她咬牙,不流一滴淚。她開始暗地裡照著秘笈偷學扶家索法,寒冬臘月,在結冰的河面上練步法、索法,她的悟性與堅執,終令她掌握了扶家索法的精髓。

    那一夜,她在河邊渾然忘我地練功,爹爹突然闖入,拖著傷病累累的身子與她揪鬥。她橫了心,將他打趴在地上的那一刻,他的眼中煥發光彩,重新燃起了希望。那一夜,她終於在他口中聽到稱讚的話,得到了重視,得到了認可,最重要的是……得到了父愛!

    她,更加努力;他,加倍地關注了她。十四歲那年,她對天發誓,一定要彌補他生前的遺憾,達成他的遺願,名利場上,她要拼!拼出成就,拼上巔峰!名利巔峰!令他含笑九泉,最重要的是,她要證明,女子絕不輸於男兒!只為從小受的委屈,她誓要爭一口氣!

    “只恨不是男兒身……”

    她喃喃自語,搖搖晃晃地跌坐回椅子上,扶著額頭,又笑又歎。

    她真個醉了。

    莫無心悄然走至她身邊,輕輕一推她的肩,她蔫蔫地趴在了桌子上。

    “九天?”他大聲喚她,得不到回應,她已陷入了迷離的醉夢裡。他皺一皺眉,輕歎,“這是何苦?”

    堅毅冷靜如她,內心竟也有許多難言的苦楚,背負了如此沈重的枷鎖,她難道不覺得累嗎?望著醉夢裡仍緊鎖雙眉的她,他臉上浮現一絲憐憫,輕輕拭去她眼角的淚。招來店小二結了賬,不顧眾人詫異的目光,他彎腰將爛醉的人兒抱起。

    離開酒樓,返回客棧,入了房,他將她安置在床上,掖好被子,吹滅蠟燭,讓夜色籠罩這間屋子。

    他靜靜地坐在床沿,幻魅的眸光凝注著床上之人,忽聽她在醉夢裡“咯吱”地磨了磨牙,唇齒間吐出模糊的聲音:“……月……曜……”

    他一笑,猝然俯身,唇貼至她頸側,碰觸到頸側跳動的脈搏,唇微開,牙齒精確無比地咬住顯示了生命跡象的頸動脈,隔著一層薄薄的肌膚,齒尖壓在脈管上,逐漸咬緊!

    醉夢中的扶九天吃痛地呻吟一聲,迷迷糊糊地睜眼,看到伏在她身上的人兒,與他那幻魅的眸光交匯,她困惑地眨眨眼,“無心?”伸手撫上他的臉頰,看到幻魅的眸光忽轉清澄,她舒出一口氣,重又閉上眼,放鬆心神,進入夢鄉。

    見她安然入睡,他的神色卻變幻不定,壓在她頸側的齒緊了又松,松了又緊……最終,他輕歎一聲,指尖微微拂過她頸側一圈烏青的牙印,把臉埋在她肩窩裡,呼吸著她那摻和了酒味兒的體香,他的眼中逐漸泛起一層水光,幽怨地低歎:“天網!為什麼你是天網?”

    天網居然是貨真價實的女兒身,這一點,他始料不及!昨夜客房床上,當她把一個輕如羽毛的吻貼至他唇上吐哺藥酒,聲聲喚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他的心亂了,一直留在了她的身邊,陪伴著她,看她一顰一笑,不知不覺撩撥了心弦,顫出心動的頻率,明知這將是一個永劫不復的深淵,他竟難以懸崖勒馬。

    罷了、罷了!如若註定沒有結果,他甘願與她醉一場、夢一場,哪怕夢醒時,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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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26:18


    一覺醒來,已是翌日淩晨。

    明亮的晨光透過鏤花窗格灑落床前,微微刺痛她的眼,半眯著眼揉一揉太陽穴,感覺耳朵裡像塞進一面銅鑼,哐哐敲個不停,頭痛欲裂!

    這酒果然是傷身的。

    扭動一下略顯僵硬的脖子,她的臉頰不經意地碰觸到某件物體,詫異地偏過臉一看,入目的景象令她一時忘卻了呼吸——一張睡顏近在咫尺!

    她的腦子裡一片空白,只是詫異,無心怎會與她同床共枕睡了一宿?難道是她酒後亂性,做了什麼出軌的事?

    嘶——

    她倒抽一口涼氣,微微掀開被褥往裡一瞄,幸好!她與他都穿著衣裳。

    平穩一下悸亂的心跳,她小心翼翼地坐起,悄悄往床外挪,或許是過於緊張,足踝不小心碰到床柱,木床唧唧作響,熟睡的人兒忽然皺眉,翻個身,壓住了她的衣袖。

    心,怦怦跳得急,她屏住呼吸,一點點地把衣袖往外抽,袖子從他身子底下解脫出來,她剛松了一口氣,不料,他又翻了個身,長長的睫毛微顫,如蝶翼翩然飛起,驚現了烏黑晶亮的瞳人,清澈的瞳仁裡映出她那張略顯驚慌的臉——她正想跨過他的身子離開床鋪,剛張開兩腳跨到他身上時,他卻醒了,她以極其曖昧的姿勢伏在他身上,做賊心虛地與他面面相覷。

    莫無心呆呆地與她對視片刻,突然綻開笑顏,伸了個懶腰,雙手順勢向上勾住她的脖子,以濃濃的鼻音撒嬌似地喚一聲:“九天,早啊!”

    軟噥的語調拖帶著甜膩的尾音,加之慵懶魅人的眼波遞來,她頓時心跳失速,手腳發軟,“砰咚”一聲從床上直直落至床下,又飛快地跳了起來,臉漲得通紅,兩手死死地捂住了鼻子,指縫間泄出一縷殷紅。

    她慌亂地踹開房門,也顧不得穿沒穿鞋,撒開腳丫子,一溜煙兒沒了影。

    看著那倉惶逃遠的背影,一絲狡黠的笑波盈上看似清澈無瑕的眼眸,其實,他方才一直在假寐,就想逗逗她,看她還有沒有女兒家的嬌羞模樣,唉!結果是壓根沒見著她怯怯羞羞的樣兒,反倒見她滿腦子歪念地噴了鼻血,這種反應落在男子身上才算正常吧?

    他下了床,偷偷打開她的包袱,翻出一件藏青色長衫,換下那件綺羅裙裳,恢復一身男兒裝束,把裙子卷做一團胡亂塞到床底下,一雙大尺碼的繡花鞋也踢到床底下,眼不見為淨!

    他赤著腳跳到門口,正想扶一扶那兩扇踹歪了的房門,眼角餘光卻不經意地瞄到院落裡站著的兩個人——扶九天與一名頭戴無腳襆頭的公差。二人似乎在談論些什麼,當扶九天從懷中掏出一張文書給公差看了看後,原本兇神惡煞似的公差立即緩和了臉色,露出諂笑,連連致歉著退了出去。

    扶九天將那張文書疊放于袖兜內,滿懷心事地在院子裡踱來踱去,忽又想到什麼,猛一抬頭,恰巧與莫無心疑惑的目光撞在一起,看到那雙清澄的眸子裡流露著些些擔憂,她的眼神溫柔地浮動一下,回到房中,關上房門,見他穿上了她的衣衫,心中一動:真像……烙上了她的印記。

    撩過他的發,她微微一笑,“我幫你束髮可好?”

    莫無心看著她,眼神清澈含笑,開心地點了頭。

    持一把木梳,對著一面菱花鏡,她輕柔地梳理他的發,發上的清香沁入她的鼻息,神志忽有一絲迷醉。髮絲在她指尖纏繞不休,千絲萬縷!

    從菱花鏡中,她看到他眼中無聲的關切,他則看到她眼中的隱憂。鏡中除了他與她的身影,扶九天還敏銳地透過鏡子捕捉到窗邊一閃而逝的一道人影!

    行蹤暴露,不但公差尋上門來盤問她隻身來到金陵的意圖,昔日的仇家也隱藏暗處時刻窺探著她,只要有一絲的疏忽大意,那些人就會從她背後放冷箭,置她於死地!

    危機叢生!

    此刻,最危險的,就是留在她身邊又毫無自保能力的莫無心!這個渾金璞玉般的少年,清麗的眉眼,玲瓏心竅,無須她多說什麼,他總能猜到一些,看似天真無瑕,實則狡黠又會使壞,有時又可愛羞澀,如同一隻剛出巢的小狐,當真讓她捨不得放手!

    束起他的發,手中清涼柔滑的觸感,令她留戀、不舍!

    暗自打定了一個主意,她故作輕鬆地問:“今日無事忙,咱們出去遊玩一天,逛逛金陵城的繁華鬧市,可好?”

    莫無心眼睛一亮,拊掌稱好,迫不及待地拉著她往外走。

    金陵的東大街,商號林立,行人熙來攘往。

    走到街上,莫無心滿心愉悅地挑揀貨攤上琳琅滿目的物品,看到稱心的東西,就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扶九天。

    抗拒不了他那期盼的眼神,扶九天大方地掏錢把所有他想要的東西買下——捏好的面人、滑稽的面具、精巧的紙鳶、十支糖葫蘆、麥芽糖……吃的、玩的、用的、看的,兩隻手是捧不過來了,偏偏他是捧到手裡的就不再去看,兩隻眼睛又往街邊貨攤上溜來溜去。

    “九天,我要那個!”

    童心未泯的他指著貨架上一隻圓圓大大的錘丸。

    他的手一指,她就來了連鎖反應——往口袋裡掏錢。

    “幫我拿著。”

    他把買來的東西統統丟給她,只留剛買的那只錘丸,把錘丸頂在頭上,伏下身球滾後背,立時球回頭頂,一搭“打秋千”,球遠遠地飛了出去,擊在一面牆上反彈回來,他用足背一接,抬足,倒立身子,球滾回頭頂,他站了起來,頭頂著球沖她笑。

    鬧市裡頓時響起一片喝彩聲。時下無論平民百姓或王公貴族都風行蹴鞠,市井內隨處可見踢球嬉鬧的人,如他這般球不落地、技藝精湛的,除了齊雲社,民間也不多見。

    玩了一會蹴鞠,他又往熱鬧的地方鑽,擠進一處勾欄瓦舍,笑喚:“快來看,這裡好熱鬧!”

    扶九天手捧一大堆雜七雜八的貨品,慢吞吞地尾隨他進入一座瓦子蓮花棚,占了一處高高的座位,看戲臺上嘌唱、說史、傀儡、影戲……精彩紛呈,看官欣賞到妙處,少不了又是一通喝彩。

    她也是少有空閒來勾欄瓦舍裡瞧這些伎藝,把手中的東西擱在身旁一張空座上,她難得來了興致,翹首看臺上藝人伶官的精彩表演。

    “快看!末泥(主角)上場了!”

    身邊的人兒歡呼雀躍,她一看,戲臺上正輪到雜劇上演:末泥、引戲、副淨、副末、裝孤和旦,出臺演員六人,分飾丞相、一僧、一道、一家丁、二官員,講的是《元祐黨禁》,戲風滑稽——

    僧人入丞相府驗度牒,度牒為元祐年間頒給,宣無效,令人扒下僧衣,強令還俗。道士情況相類,下場相同。官員求職,官告為元祐年中頒發,宣就此除名,削職為民。眾人頌丞相“紹述”之德,家丁來附耳報告:“今自國庫領來相爺薪俸,共一千貫,可全是元祐年間所鑄錢,請您定奪。”丞相眼珠一轉,低聲吩咐:“速從後門搬運回家。”不想被侍候於旁的另一官員見到失聲喊:“丞相對元祐怎麼兩樣態度!”

    這齣戲諷刺時政荒唐,揭露官場齷齪,莫無心看得大呼過癮,忽又扭頭沖扶九天冒出這樣一句感慨:“你看,這個丞相恬不知恥、貪圖金錢,著實可惡!如今除了京城這一塊歌舞昇平的繁華地,其他地方都倍受苛稅、災荒、戰亂之苦!可惜有人看不到哀鴻遍野,一心只求名與利,一心只想助紂為虐!你說這人可惡不?糊塗不?”

    這一番話問得扶九天啞口無言,喉嚨裡像紮了根刺,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無心所講的,正是她不欲與他辯駁的。

    “這人是不是很糊塗?”他執意追問,希望能從她口中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覆。

    但是,她令他失望了,“不!或許這個人是有苦衷的,也或許這個人有著畢生追求的一個目標,是不能半途而廢的!否則,放棄了一生為之奮鬥的目標,就等於失去了活著的意義,你明不明白?”

    他很認真地問:“如果這個人所追求的目標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明知是錯,這個人還要執迷不悟,繼續錯下去嗎?”

    “只要這個人認為是對的,不管別人怎麼看,她還是會堅持到最後!”她有她的堅執。

    他瞪著她,直瞪得她雲裡霧裡,不解他為何這般惱火,對著他的怒氣,她依舊是笑眯眯的。

    她的笑,在他看來就是輕率與薄情!

    心中一痛,他霍地起身,憤然拋下一句:“十足十的朽木!”轉身沖出蓮花棚。

    “噯?”

    挨駡的這位一臉茫然,她哪裡惹著他了?仔細回想,她仍找不到癥結所在,無奈地搖搖頭,捧起一堆貨品走出棚子,抬眼就見他正面壁站在一個角落,她走到他身邊輕喚:“無心!”

    他把頭扭到一側,後腦勺對著她,愣是不搭理。

    還在鬧彆扭啊?她好氣又好笑。這人居然犯起小性子來了!她從一堆貨品裡挑出一支糖葫蘆遞到他眼皮子底下。

    “哼!”他一甩頭,瞧也不瞧這糖葫蘆。

    她又挑出一塊麥芽糖湊到他嘴邊。

    他抿著嘴,抬高下巴,瞪著人家屋簷斜掛的一塊碎瓦。

    哎?還不行哪?把懷裡一堆雜物翻了個遍,她抓起那只圓圓的錘丸往他頭上一擲。

    “咚”一聲悶響,正憋著一肚子火的人兒伸手摸摸額頭,喝!腦門子被砸出個大包包,這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他霍地轉身瞪她。

    她仍是笑眯眯的,取出紙鳶問:“咱們放風箏去,好不?”

    “不去!”他悶悶不樂,“你不是有正事要辦嗎?幹嗎又浪費時間來陪我?”

    “你是不願意我陪在你身邊嗎?”

    他默默搖頭。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

    她抬手輕輕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心中一股無名火被她那溫柔的指尖悄然拭去,他微微歎口氣,握住她的手。她的手骨骼纖細,略顯粗糙,手掌上一個個厚繭磨得他掌心發癢。由這繭的厚度,他便知她昔日定是吃了不少的苦!指尖微微搔拂她的掌心,他問:“我陪在你身邊,你覺得開心嗎?”

    “當然開心!”

    手心越來越癢,她用力握緊他的手,默默感覺包攏在手中的那份酥潤微涼的溫度,心湖蕩漾了一下。

    “我要騎著馬去放風箏!”他興致勃發。

    她沈吟片刻,毅然點頭,“你在這裡稍等片刻,我去牽匹馬來。”憑著丞相大人的親筆文書,她可以在驛站借用一匹馬。

    他點點頭,目送她拐入一條巷子。

    獨自一人站在角落裡枯等,他無聊地數著眼前晃過去的一雙雙各式各樣的鞋。驀然,一雙紅黑兩色交雜的長筒軟靴從他低垂的視線裡晃了過去,又折了回來,停在他面前。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1:23


    金陵城內實行宵禁,滿城風雨飄搖,愁雲慘澹。酒樓內,人們悄悄談論著三天前一名宦官之死,這宦官原是奉旨趕往前線軍營做監軍或大帥的,臨行前卻在勾欄院這等煙花場所變態地胡作非為,逼得一名歌伎跳樓輕生。青樓女子有如此剛烈的性子,倒叫一些猥賤男子咋舌心驚。當晚,這宦官就丟了性命,仍是被活活嚇死的,仍是月曜的傑作。

    宦官一死,對前線拼死抵抗外敵入侵的將士們來講卻是一樁天大的喜事!宦官只知對昏君花言巧語地拍馬、吹捧,對軍事謀略、臨陣抗敵一竅不通,偏偏朝廷裡的規矩是文臣控制武將,不懂軍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宦官還要裝模作樣胡亂指揮,讓將士白白喪了性命。如今這宦官一死,百姓又要額手稱慶。

    酒樓內,低聲交談的人們也對那月曜含著十分敬佩,扶九天聽了,心裡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五味雜陳。

    愁腸百轉,她便舉杯狂飲。今日無人勸酒把盞,縱然醉了也無人照管,以往獨自一人慣了,也無甚感覺,如今卻倍覺空虛寂寞,身邊似乎少了什麼……

    女孩家少喝些酒,會傷身的。

    酒入愁腸,愁更愁!你為何不學著灑脫些,學著放過自己,也放過……

    今夜就讓我陪你共飲這壇酒,同醉一場!

    無心!無心……

    她一手扶額,眼中熱辣辣地刺痛,鼻腔一陣泛酸。無心必定已到了湖州,他在那兒習慣否?偶爾想起她這個不稱職的親人,他是怨?是恨?還是……她突然一甩頭,想把腦海裡擾人心亂的影子甩出去,什麼都不去想,持起酒壺,只願醉一場,把該忘的統統忘掉。

    一壺酒悉數灌入愁腸,半醉半醒的迷離狀態並沒有讓她忘記任何東西,反而使一些事物更加清晰,以往一點點記憶的碎片也在瞬間拼湊起來,那日街角胡同口,賣身葬父的少年,孤單的身影深深刺痛她的心,把盞的手一顫,砰!打翻了酒杯,酒水濕了半幅衣袖,她慌忙去拾裂為半截的酒盞,一陣鑽心的銳痛襲來,指腹劃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殷紅的血絲滲出,凝聚成淚狀滴落碎裂的杯沿。

    看著這一滴滴落下的血珠,她一怔,忽又笑了起來,直笑得眼角溢出酸澀的淚,這才頓悟,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客官,您沒事吧?”店小二關切地上前詢問。

    她苦澀一笑,掏出僅剩的十文錢,拋在桌上,孤身而去。

    走在大街上,秋日的豔陽依舊熱情奔放,數日未眠的她只覺著這白晃晃的光束灼痛眼睛。她半眯著眼,腳步虛浮,漫無目的地遊蕩。去了城東,卻怎樣也沒有打聽到無心的家,去了壽材店,店裡的掌櫃居然說那日沒有幫人下葬過什麼病死的老父親,這真是……蹊蹺!

    邁出壽材店的門,一輛珠鈿翠蓋的華貴馬車徐徐而來,與扶九天擦身而過時,車內傳出“哧”的一聲輕笑。

    扶九天心中一動,兩腳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一路尾隨這輛馬車,穿出金陵街道,來到江邊,馬車停靠在樹陰下,車內跳下一個伶俐的丫鬟,站到車門邊高舉著手,車簾子裡俏生生地伸出一雙青蔥般柔嫩的手,輕輕搭在丫鬟的手背,緩步而下的是一名模樣俏落的少女,晶亮的眸子顧盼間透著幾分嬌憨。

    少女偷偷瞄了瞄一身男子裝扮的扶九天,“哧”的一笑,雙頰緋紅,拉著丫鬟匆匆往湖畔走。

    少女晶亮的眸光令扶九天恍了恍神,似乎有一雙更為晶瑩靈動的眸光與少女的眸子交疊在一起,她迷迷糊糊地抬腳,一步一步追隨了少女。

    湖畔停靠著一艘畫舫,透過精緻的鏤花艙窗,依稀可見艙內人影晃動,一片嬉鬧聲,隱隱夾雜絲竹之聲。

    徑直走到畫舫與岸相連的一塊踏板前,少女回眸沖傻傻尾隨在身後的人兒嫣然一笑,三寸金蓮輕巧地踩上踏板,至畫舫,撩起遮擋船艙的一串串水晶珠簾,步入艙內。

    扶九天鬼使神差般地順著踏板上了船,站在艙口,隔著串串晶瑩剔透的水晶簾子往裡看,佈置華麗的船艙內有八個人,四男四女,或坐或站,穿著打扮雍容華貴,必是富豪貴族的公子、小姐。

    鋪于船板的金錦氈上擱著一尊金猊,龍涎香燃於鍍金的香爐腹中,嫋嫋煙氣自猊口噴吐。酸枝椅凳上坐著兩位發挽高髻、戴以花冠的貴族少女,手抱琵琶,十指撩撥間諸宮調悠揚而起,一名丫鬟侍奉于側。對座則是兩位豪門公子,一身儒衫束帶,頭戴時下流行的東坡巾,一人手搖描金玉骨摺扇,搖頭晃腦地和著曲調吟哦風花雪月的詞句,一人膝上置一古琴,時而撥弄絲弦,時而冥思苦想,身側一小童手持龍首注壺,正往一盞琉璃杯中注入琥珀色的宮廷美酒。

    方才進入船艙的俏落少女正靠坐於首座一位貴公子的身邊,巧笑倩兮。

    首座上那位貴公子穿一襲金縷銀線勾勒流雲圖紋的雪白長衫,腰系蠶絲玉帶,狀極慵懶地半躺半靠在虎皮軟座上,烏亮的長髮隨意披散,掩去半張容顏。他一手支額,一手把盞,時而淺啜微甜的瓊漿,時而微微偏著頭聆聽身旁少女脆生生的笑語。

    少女笑語如珠,說著說著猝然翹起蘭花指往艙口一指,貴公子微微抬頭往艙口瞥了一眼。

    貴公子微微抬頭時,船艙外的扶九天看到了一雙晶瑩靈動的眸子,她心神狂震,猝然抓向晶簾,丁冬的撞擊聲中,一簾水晶珠子斷了線,淩亂地滾落在甲板上。

    “無心——”

    急切的一聲呼喚,扶九天闖入船艙,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飛奔著撲向首座那貴公子。

    “無心,是你嗎?是你嗎?”

    她醉了嗎?怎會在此處看到心中牽掛的人兒?

    貴公子微微皺眉,抓住她那雙微顫著撫在他臉上的手,淡淡地說:“你醉了。”她一身酒氣,簡直能熏昏一頭牛。

    “是!我是醉了!”她淚眼眯眯,醉時才吐露真言,“我一閉上眼,腦海裡都是你的影子!”

    “是麼?”貴公子依舊無動於衷地笑,“你只能借酒壯膽麼?就不能清醒些面對現實?”如果犯了錯,為何不去面對,反而要醉酒逃避?

    清醒些面對現實?他不知她有無數個夜晚空自與殘燈相對不能入眠,心靈的煎熬勝過肉體的疲憊,牽掛了一個人,心中情愫由淺轉深,果然是無法瀟灑地分手離別!這幾日,她心中惆悵,無比空虛,明知拋舍不下,偏要自嘗苦果,果然傻得可憐!她自嘲似的一笑,“不要怪我,不要怪我好嗎?我不是故意把你丟棄,我只是還不夠……不夠堅強!”她沒有如山嶽般堅毅穩固的力量把他留在身邊,保護他。

    她淚眼淒迷,借著七分酒意,張開雙臂,撲入他懷裡,無法奢求兩情相悅天長地久,她卻想得到片刻的安慰,一解孤寂。

    貴公子毫不留情地推開她,似怨似惱,“別像酒瘋子一樣在我的船上胡鬧,認錯了人也不自知!”

    “無心?”她被推得跌坐於地毯上,驚疑地抬眼,望入他那雙眸子裡,看到的卻是翻騰的怒意,猛然驚覺眼前這個人的氣質高貴,冷冷的怒氣隱而不發,卻奇異地震懾人心,令人敬畏!

    他不是無心!無心不會用如此冷漠無情的眼神看她,無心純真無瑕、玲瓏剔透,不似他這般氣質高貴,她真個認錯人了!

    心中一痛,她搖搖晃晃地站起,苦澀地笑,“錯了!錯了……”像一個失了魂的人,一搖三晃地往艙外走。

    心裡的酸澀苦辣混著烈酒的勁道沖上昏沈沈的腦中,眼前點點金芒,腳底軟綿綿的,一個趔趄,她跌倒在艙口,意識逐漸模糊,再也爬不起來。

    眼下這狀況倒叫艙內那些個公子小姐看傻了眼,手持描金扇的公子厭惡地皺著眉,哼道:“這人是怎麼回事?莫名其妙地跑到這裡來撒酒瘋,真是放肆!”

    一旁侍奉的小童挽起袖子,大聲道:“公子爺,讓小的來處置這酒鬼。”

    手抱琵琶的貴族少女舉袖掩住鼻端,皺眉道:“這人一身酒氣,還如此膽大地闖進來冒犯王爺,真該丟到江裡喂魚去!”

    小童諾諾連聲,疾步上前,作勢欲將這醉酒的人兒丟進江中。那俏麗的少女見狀焦急地“哎”一聲,艙內有六人把置疑的目光凝在她臉上時,她臉兒微紅,幽幽低下頭,不敢吱聲了。

    眼看小童的兩隻手就要碰觸到扶九天時,坐在首座的貴公子猝然呵喝:“住手!”

    小童兩手一顫,愣住了。

    “退下!”貴公子瞪著小童。

    小童嚇得手腳發涼,低著頭唯唯諾諾地退到角落裡。

    “王爺?”

    其餘幾人見貴公子發怒,心中惶惑。一人小心翼翼地問:“王爺,這人該如何處置?”

    貴公子若有所思地瞅著倒在艙口的人兒,淡漠的神情有著微妙的變化,他輕歎一聲,起身徐徐走到扶九天身邊,彎腰輕輕抱起她,見她眼角含著一滴淚,雙眉鎖住了不絕如縷的相思情怨,囈語聲聲,他伏耳一聽,卻是她惆悵失落的反復癡語:“錯了!錯了……”

    他心中諸多不忍,以唇含去她眼角的淚,品嘗舌尖的微苦,歎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原有的怨惱都被這淚水稀釋,他抱著她出了船艙,順著踏板往岸上走。

    船艙裡的俏落少女惶惶追了出來,“表哥!”

    聞喚,他足下一頓,卻不回頭,“不要跟來!”

    冷冷的喝令,令少女怯怯止步,目送表哥抱著那醉人兒疾步遠去。

    她醉了。

    迷迷糊糊的,似乎聽到無心清亮悅耳的語聲,聲聲喚著她的名,呵!這感覺真好!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一睜眼,只見一屋子的風,一屋子的月色,還有被風撩起的青色幃帳,如午夜孤魂似的飄蕩在床柱兩側。

    一屋子的冷冷清清。

    她眨眨眼,竟不知自己置身何處,左右顧盼,這間屋子裡的擺設十分眼熟,她終於記起這裡是高升客棧的客房,卻又疑惑自己是怎樣回到房中的。

    掀了被子,緩緩坐起,她才發現身上已是一件乾淨清爽的杏黃薄衫。雙手扶額,她冥思苦想,如裂碎的鏡子般殘損的記憶裡頭停著一艘華麗的畫舫,一簾透明的水晶珠,隔著水晶珠簾,可見艙裡有幾個人,或坐或站,面目模糊。再往裡看,嬌憨俏麗的少女挨在一張虎皮軟座旁,巧笑倩兮地翹起蘭花指往艙口一指,虎皮軟座上一襲雪白長衫的貴公子微微抬頭……

    畫面定格!

    回想起貴公子眼中冷冷的怒意,她就莫名心驚、心痛!甩一甩頭,告訴自己:他不是無心!不是!無心此時遠在他鄉!

    屋子外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扶九天警覺地抬頭,屋外人影微閃,“吱呀”一聲,房門悄然開了一條縫隙。

    驚兆突起,她飛快下床,一個箭步跨至門側,待房門完全敞開,一人輕輕地往門裡踏入一隻腳時,她閃電般擰身一擋,五指微攏,扣向門外那人的咽喉。

    門外之人陡然心驚,原本端在手中的託盤掉落在地上,發出“哐啷”一聲巨響,鎖喉手已精確地扣住那人的咽喉,同時,扶九天眼前驚現了一張熟悉的容顏。

    “……無心?”極輕極輕的一聲喚,唯恐驚碎了夢中幻影。

    門外那人渾身籠在朦朧月色中,好似一個朦朧的夢,只不過,這人兒有體溫,有呼吸,溫熱、略顯急促的氣息噴在她的手背上,手一顫,五指漸松,又迫切地撫上人兒的臉頰,掬起一束鬢髮,真實地感覺到手中一縷清涼,“無心,真的是你?”

    “不高興見到我嗎?”莫無心口氣有些沖。

    不似畫舫裡那位貴公子如同戴著冷冰冰的假面具的神態,眼前的他真實流露的性子,在她看來是那樣的熟悉。

    “不不!”她急切地握了他的手,懸空的心落了下來,終於有踏實的感覺,“你是怎麼回來的?”

    “怎麼走的,就怎麼回來。”他攬了伊人的腰,輕摟著她,把臉埋在她頸側,呼吸那淡雅的體香,又使壞地咬一下她的耳垂,“吃驚嗎?是不是還在想,把這惹人厭的小子丟到湖州去,眼不見為淨就好,幹嗎又不識趣地跑回來,招你心煩?”越說越氣,張嘴往她頸子上再咬一口。

    頸側一痛,她卻笑出了聲,他仍穿著她那件藏青色長衫,熟悉的聲音,熟悉的氣息……是她的“親人”回來了!

    “為什麼回來呢?”她這樣待他,決絕地將他拋開,難道他不怨她?

    “回來,只想問你一句話。”莫無心一字一字地說,“那日江畔,你承諾的絕不解開我親手系的雙心結,這話是真?是假?”

    不言而喻的意思:他想要與她同甘共苦呵!

    扶九天用力地點頭,“真的!”這一刻終於下定了決心,哪怕前面是荊棘叢生的坎坷路,她也不再一人上路,因為他的義無反顧、真心以待,她已不再猶豫。

    她點頭給予肯定的答覆時,只覺頸側一涼,似乎有一粒清涼的水滴滑過頸子鑽入衣領。

    他,落淚了?

    她推一推他的肩,他卻執意把臉埋在她肩窩。許久、許久……他抬起頭,臉上竟是燦爛的笑,指了指摔碎在地上的碗碟,抱怨:“這下可好,我親手做的飯菜全供給土地公了。”

    “你親手做的?”她竟彎腰往地上撿。

    他“哎”一聲,急忙阻止她,“這些都髒了,要不,我去那邊再弄一些來。”

    “哪邊?”她問,這家客棧有廚房供房客使用嗎?

    “那邊!”他伸手往客棧外一指。

    那方位似乎是……千里香?

    她愕然,“你知不知道金陵這幾日宵禁?”這幾日金陵城內一到晚上,不論酒家飯館、青樓客棧或尋常百姓家,都是大門緊閉,人們早早入睡,連燈都不敢亮一盞。

    “知道。”他滿不在乎,拉著她就往外走,“剛才我偷偷溜出去時,街上一個人也沒有,酒樓裡也沒人。來,你隨我去瞧瞧。”

    她只得依著他。

    果然,大街上一個人影也沒有,連穿街走巷的巡邏官兵也不見了蹤影。二人繞到千里香後院,從一扇廢棄的木門暢通無阻地進入廚房。

    在廚房裡挑了幾樣原料,莫無心圍著爐竈忙活,不一會兒,弄好三菜一湯,有鱸魚膾肉、蓴菜羹、金絲酥卷,還有一碗東坡肉,再盛上兩碗荷葉包煮的香米飯。

    扶九天驚訝地看著這一桌菜,“你家以前是開酒樓飯齋的嗎?”當今男子會庖廚的,除了宮廷禦廚,就是經營酒樓飯館的掌勺師傅了。

    “不是。”莫無心遞了一雙筷子給她,“這些手藝是娘親教我的,只是平時我很少自己動手做菜,有些生疏了,你嘗嘗好不好吃。”

    她夾了一塊東坡肉放入嘴裡一嚼,嗯!香嫩肉滑,果然有七成火候!“令堂怎會想到教自己的兒子做菜?”她突然來了興致,想聽他聊聊家裡的事。

    “嗯!娘親還讓我牢記一句話。”提起娘親,他一臉孺慕依戀之情,眸子裡則隱含著憂傷悲痛。

    她沒去細看他的神色,仍笑眯眯地問:“什麼話?”

    “願得一人心,白頭不相離。”他輕歎,“娘親總是告誡我,絕不能把感情當兒戲,朝三暮四最是要不得的,更不能無情無義無心!”

    《白頭吟》呵!

    她點頭贊同,“得此賢妻,令尊一定很珍惜夫妻情分吧?”

    他沈默片刻,勉強牽動嘴角,“是啊……珍惜……”唇邊的笑卻稍稍扭曲了。

    “令尊對你是不是很嚴厲?”她有些詫異,他為何只提娘親,對父親卻隻字不提?畢竟,他曾為父賣身哪!

    “記不得了!”嘴角抽筋似的抖動著,即使是扭曲的笑,也保持得很辛苦,“他已經死了。”

    一句話堵死了她的嘴,看不透他臉上的表情是悲痛還是怨恨,只當自己說錯了話,不該提及他的傷心事。

    她噤聲不語。

    沈悶的氣氛籠罩著廚房,他只覺心裡堵得慌,吐了口氣,打破這沈悶,“九天,人為什麼要這麼貪心?”

    她不解地看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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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5:02


    他把目光凝在桌面一盞燭光中,追憶的神情使臉上蒙了層縹緲的霧紗,緩緩說道:“人總是很貪心,有了金錢又想權力,有了權力又要享受,要娶天底下最美的女子!耍盡手段,強取豪奪,終於娶得天下最美的女子為妻,初時沈醉她的絕代風采,膚淺地貪戀她的容貌身子,造了座豪華的宮苑,如養金絲雀一般將她深藏在宮苑裡,不允任何男子看她一眼。但,僅僅過了一年,他就厭倦了她的容貌、身子、一切一切……

    “他又開始尋覓有別於她的另一種美麗,又開始新一輪的追逐。而她,仍被鎖在冰冷的宮苑,嘗盡孤獨;也只有她,癡頑地愛著自己生命裡唯一的一個男人,傻傻地盼,盼他終有一日會洗心革面,會真正去懂她、憐她、愛她,終有一日,她能得到他的心……

    “她為他生下一子,他卻從未抱過這孩子,她和孩子都成了擺設,名義上這孩子是他正統的繼承人,他卻從不拿正眼看這孩子,聽孩子哭,他會煩、會罵、會打,誰也不能束縛他,他想怎樣就怎樣!她卻不死心,枯等、癡等、傻等,年少輕狂、中年風流,那麼年老時呢?他總該收收心了,總該回到她身邊安穩度日了吧……

    “可惜,她沒有盼到那一天,他還未老,卻已染上了風流得來的病!有權有勢有錢的他於是貪圖起長生不老,遍尋秘方,還拜得一位道長為師,求長生不老術,並將道長接到家中,金銀供奉。這道長著實可惡,偷偷覷得冷宮中她那絕代芳容,起了邪念,蠱惑誘騙他,稱自己有長生不老丹,但是需要拿她來交換!他信以為真,竟然無恥地將她送到道長面前,這時,她才徹底認清他殘酷自私的本性,所有的期盼成了泡影,絕望的她在他面前飲劍自刎!她死了……終究還是死了……”

    語聲哽咽,莫無心突然捂住眼睛,淚水從指縫溢出。

    “無心?”扶九天慌了神,他說的話令她心驚。

    她只知他有一顆洞察一切的玲瓏心,實不知只有經歷了,才會領悟,才能看得更透徹。

    他搖一搖頭,放下手時,眼角淚痕猶存,眼中卻盈滿了嘲弄的笑,“想知道那個貪婪自私的男人結局怎樣嗎?”

    “不!”她握住他的手時,不禁皺起了眉,他的手顫抖得厲害,冰涼涼的,是因那癡頑女子的死而悲痛嗎?她不多問,只是不願看他落淚。

    他仍是搖頭,仍是笑,“那個男人死了,是被嚇死的!她死後的第三天,半夜裡,他居然看到一身白衣的她站在他床前,她的手還沒有伸過來時,他竟活活嚇死了……他至死都不知道,這世間哪有鬼,哪有長生不死的人!那晚站在他床前的,是他和她的孩子,一個像極了她的孩子,他卻從未正眼瞧過這孩子,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嘲弄譏諷的笑掩不去他眼中的恨。

    扶九天心驚不已,“這是故事,還是真實?你是打哪兒聽來的,還是親眼目睹了?”

    母親自盡,父親又被活活嚇死,那孩子如若活在這世間,是滿懷恨意、憤世嫉俗?還是無法承受打擊,神志瘋癲?

    莫無心閉一閉眼,徐徐吐出一口濁氣,平復一下情緒,淡淡地說:“不記得了,或許是聽來的,或許是親眼目睹,總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就算經歷了痛苦,隨著痛苦根源被深深埋葬,之後,就是一個嶄新的起點!

    娘親說過她是為愛而生下他的,他也應該為愛而活。而恨,只會毀了一個本性純良的人,恨也會造就一個魔鬼!

    他不但長得像娘親,連性子也同娘親一樣——飽經人世磨煉,仍保存著一顆童心!嚮往美好、渴望幸福,同時,也努力親手創造美好、追求幸福。只是,他也同娘親一樣傻,愛上了一個本不該愛的人!

    娘親的愛平靜孤單,無奈中包含了深切的希望與寬容,只不過那個男人不可救藥。娘親的死,使他難以諒解,心中也永遠藏著痛——她不值得為這樣一個無恥的男人而死。一個希望破滅了,還可以再尋覓一個!她是這樣的好,只要把那些可笑的三從四德,把那迂腐不公的、卻自小強加於她的愚蠢思想當狗屎一樣唾棄,她就可以擁抱另一番廣闊自由的天地,直至尋覓到此生的真愛!

    她的傻,他不會重複!因此,他唾棄荒謬的朝政,痛恨當今昏君,藐視不合常理、不合人心的律令,恥笑一些表裡不一的官員,同情受強勢欺淩的弱小庶民,並願盡自己所能去幫助無辜受難的人!

    “近墨者黑!九天,我真的真的很不希望你混跡官場。”他坦白心聲。

    扶九天笑了笑,“清者自清,濁者自濁!”

    固執的人兒呵!他無奈地搖一搖頭。她仍有她的堅執,他無數次的勸,終究什麼都沒有改變!

    “你可真執拗!”他微惱地點點她的鼻尖。

    扶九天挑了挑眉,“不錯,我向來執拗!我只是不明白,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

    “哪一點?如果要細分,那就……你的眼睛!還有,你的腳!”

    “腳?”她愕然。

    “所有的女子都裹足,只有你,你的腳真實自然,完美無缺!”他呵呵地笑,掩飾不住開心的樣兒。

    她卻微惱,“你是在笑話我嗎?”

    女子裹足萌生於五代,推廣于兩宋,如今女子不裹足就等於找不到好婆家。三寸金蓮遍地是,她算一個異類,只不過,自打丟掉纏足布起,她就不曾把自己當一個女兒家,幾乎所有的人都以為天網是堂堂男兒身,直至遇見無心,她突然介意起自己那雙天足來。

    豈料,他瞪了清澈的眼眸說:“我就是喜歡你這雙自然健全的天足,不像那些折彎了腳趾,解開裹足布時膿水、臭氣一併流的畸形東西!”

    他的“完美無缺”原來是這個意思。他愛的正是毫不做作的她,人工雕琢粉飾的東西再美也失了自然的靈性,耐不住久看!

    只有他,能透過一具皮囊看到她心裡去!

    他的眸窗清澄無瑕,卻非天真無知,而是蘊藏了洞悉一切的智慧,有一顆不沾“膚淺、媚俗”塵膩的玲瓏心!

    這樣的他怎不叫她漸漸迷戀!

    因了他的讚美,她未沾酒,卻有些醉了。

    一頓飯吃了足足兩個時辰,多半是在飲酒談心,藏在廚房角落裡那罎子高粱酒被拿出來飲得點滴不剩時,莫無心已醉了,軟軟地趴在桌上,眉眼彎彎地望著她,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晃動,“一個九天、兩個九天、三個九天……怎麼有好多個九天哪?”

    扶九天捉住他的手指,微歎:“你醉了。”

    “胡說!”他搖搖晃晃地站起,雙頰酡紅,醉態可掬地笑,“我是人醉心不醉!”

    看他站在那裡像個不倒翁似的左右晃擺,她忍不住發笑,攙扶著他往外走。

    他一手搭著她的肩,一手胡亂舞動,口中唱:“酒逢知己飲,詩向會人吟,相識滿天下,知心能幾人?”又指著夜空中一輪清新婉麗的月,問她:“知道那是什麼嗎?”

    看來他是醉糊塗了,她好笑地說:“那不是大餅就是月亮嘍!”

    他把頭一搖,指指月亮,又指指心口,“明月如我心!”

    “嗯?”她不明白。

    他對月淺吟:“眾星朗朗,不如孤月獨明;照塔層層,不如暗處一燈。”

    “唉?你真個醉了。”淨說些她一知半解的話。

    “錯!”他豎指輕搖,“眾人皆醉我獨醒!”又一指千里香後院外隔著一條胡同的一座豪宅,問她:“知道那是什麼嗎?”

    豪宅門簷底下懸掛兩盞外蒙彩絹的燈籠,上面蘸墨寫有大大的“王”字,應是王姓人家的府邸,她答:“王府。”

    “錯!”他一本正經地說,“這明明是一幢鬼宅!你怎都看不出來?”

    “鬼宅?”她詫異地挑眉。

    他點頭,“這裡面住的都是鬼!大鬼、小鬼、凶鬼、惡鬼,還有一隻專門吃人的鬼!那只鬼狡猾得很,我幾次出手都沒能捉住他,下回捉住了,定要將他打回十八層地獄去!”

    “淨與我打諢!”她笑駡,只當他是醉人醉語。

    “錯!”

    又來了!她無奈地扶額,豈料這回他只道出一個“錯”字,卻沒了下文。

    她詫異地抬眼,見他正凝神盯著某一處,順著他視線所指的方位望去,王府護牆一扇側門“嘎吱”微響,開了一道縫隙,門內探出一顆腦袋,左右一瞄,大約見胡同裡沒人,門內的人才放心地把身子也挪到門外。

    借著月光,她看到從門裡出來的人身形猥瑣,尖嘴猴腮,一雙豆大的眼睛賊溜溜地四處張望。她訝然張口,正欲出聲,莫無心趕忙捂住她的嘴,在她手心寫:看到沒?大鬼出來了!

    大鬼?她暗自皺眉,從王府側門出來的人形跡可疑,賊頭賊腦的,憑一個捕快的直覺,可以肯定那人半夜出門準沒好事!

    那人謹慎小心地左右張望,始終沒有發現剛從千里香出來站在陰暗角落裡的二人,便縮著脖子,躡手躡腳地沿著牆根一步步穿出胡同,趁夜色的掩護,往城北方向躥去。

    扶九天心生疑雲,正想跟蹤那人去一探究竟,卻被莫無心一把拉住。

    “九天,我困了。”他以手扶著額頭,昏昏沈沈地眯著眼。

    扶九天只得打消追蹤查探的念頭,扶著他回到客棧,看他安然入睡後,她回到隔壁那間客房,和衣躺在床上,一時也睡不著。

    無心回到她身邊,懸空的心也踏實下來,於是,月曜的影子又浮現在她的腦海,十日期限已過了一半,她卻沒有任何收穫,不免有些焦急,追尋月曜蹤跡已有三年,她所經歷的種種細節翩浮在腦海,卻梳理不出一個頭緒,心緒異常紛亂,想著想著,迷迷糊糊竟睡著了。

    睡夢中,隱約聽到一縷笛聲,猛然驚醒,她彈坐起身,側耳聆聽,果然有笛聲!

    今夜的笛聲異常清晰嘹亮,令她有一種月曜在召喚某人的錯覺,匆匆開窗躍至屋頂,覓著笛聲而去。

    潛入城北一幢府邸,笛聲由宅子裡頭傳來,她追至宅子深處一座廢園,笛聲戛然而止。在遍地枯草亂石的廢園裡四處搜尋,不小心踢到一塊突起的紅褐色石頭,廢園中一塊地面猝然裂開一個僅容一人進出的洞口。沿著洞內一級級的石梯往下走,石梯盡頭是一座頗大的地窖,其內並未存放糧食乾果,而是被佈置成一間華麗的暗室,四壁繪著栩栩如生的春宮圖,中間一張床鋪,幃帳半掩。她上前撩開布帳,只見床上躺著一個女童,手腳被粗麻繩綁在床柱上,昏睡著,稚嫩的臉上還殘留著驚恐懼怕之色。

    放下幃帳,繞過這張床,後面是一扇透明的雲母屏風,透過屏風,她清楚地看到兩個坐在茶幾旁的人:一人耷拉著腦袋,看不清容貌;一人背對著她,正在沏茶。

    背對著她的那個人穿一襲銀色勁裝,肩披透明素絲裁剪的披風,披風扣子上鑲嵌一顆龍眼大的夜明珠,蠶絲編織的腰帶上掛一枚拇指大的金葫蘆,並斜插著一支銀亮的玉龍笛,一頭烏亮的長髮隨意束起。

    髮絲微拂,那人猝然轉過頭,露在純銀打鑄的半月形精緻面具下的兩片妃色唇瓣沖她彎起一道笑弧,泠泠清亮的語聲響起,那人見到她竟是無限愉悅,“你來了呵!”

    扶九天整個人像是呆了,久久才從緊繃的嗓子眼裡迸出兩個音:“月曜!”她苦苦追捕的人近在咫尺!

    月曜的眼中盛滿笑,如招呼一位久違的老友般異常熱情地說:“許久不見,你好嗎?”

    扶九天有些哭笑不得,生硬地答:“好。”

    “快進來坐啊,我給你泡著茶呢!”月曜沖她招手。

    暗暗扣住腰間鎖鏈,她繞過雲母屏,一步步走至茶幾邊。

    月曜指指身邊的座位,“請坐!”

    她並不推辭,入了座,唇邊含著淺淺的笑紋,竭力保持冷靜。一坐下,她才看清對座耷拉著腦袋的另一人的相貌——尖嘴猴腮,正是半夜從王府側門溜出來的那個人!看他目眥盡裂、口角溢血、渾身僵硬,想必又是被一曲《勾魂引》誘發恐怖的幻覺,活活嚇死的。

    “又是一個死在月笛令下的人!”她的臉上看不出是喜是怒,淡然道,“殺那麼多人,夜裡你還能睡得踏實嗎?”

    月曜微微一笑,“我哪有殺人?那些人不都是自己被自己嚇死的嗎?你看到床上那女童了?就因為這個男子惡劣的嗜好,這裡有多少年幼無辜的生命夭亡!犯下這等天怒人怨的罪,這個男子理應受到懲罰!”

    “這本是捕快做的事!”月曜指著座位上的死人,憤慨地道,“就因為他是樞密使的長子,吏部辦案的人明知他做了喪盡天良的事,卻不聞不問,視若無睹!”

    聽月曜提及不稱職的捕快,她只覺臉上如同挨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痛,無語凝噎。

    “我知道,你與他們不同!”月曜話鋒一轉,“你是有良知的人,為何明知月笛令下都是該遭報應的惡人,還要與月笛令為敵?你已不是朝廷中人,何須為丞相奔波效命?”

    只為一句誓言、一個承諾、還有……她微歎:“只因你是殺手,而我……”

    “你已不是捕快!”月曜暗暗皺眉。

    “是!我已不是捕快!但只有抓住你,我才能將功補過,重返名捕門!”完成爹的遺願,達成她此生追求的一個目標!若不然,她從小所受的苦、所有的努力豈不白費?

    “血肉身軀且歸泡影,何論影外之影?你為何非要執迷不悟?”

    人終有一死,名利權勢也終歸泡影,為名利忙碌一生,成為被名利驅使的奴僕,這種人活著何其辛苦!她不瞭解名利背後有幾多空虛、幾多痛苦!追逐名利權勢時失去的,豈止是純真!豈止是誠實!豈止是良知!為何,她不懂得欣賞名利場外無限輕鬆美好的風景?

    一番苦口婆心的話,她毫不領會,以往她能想到的,就是奪得名利時成功的感覺定會令她陶醉。之後的事,她尚未經歷,不懂呵!

    看她保持沈默,無聲地排斥自己的勸告,月曜無可奈何地歎息,把沏好的一盞茶遞過去。

    黃金碾畔緣塵飛,紫玉甌心翠濤起。月曜方才熟練的沏茶手法,令她想起友人相聚時鬥茶的情景,鬥茶講究的是泉甘、器潔、天色好、客人佳。而此刻,無甘甜的泉水,桌上的茶具器皿是死人之物,不潔之物,天色嘛……半夜三更,自然看不到明媚的風景,客人……她自嘲地一笑,對於被活活嚇死的主人來講,她與月曜都不是客。因此,這一杯茶,她無心品嘗。

    “怎麼不喝?官場不是最講究這些嗎?蘇軾先生曾說‘前丁後蔡相籠加,爭新買寵務出意’,如今你已巴結上丞相,這位相爺與元祐黨禁時的蔡京蔡相爺可有得一比,‘前丁後蔡’還得再算上你家相爺才全嘛!”月曜笑言,極盡諷刺。

    “大膽!當今宰相豈容你這刁民胡亂評價!”

    扶九天挑眉,推杯站起,撩開衣擺亮出隨身兵刃“天網”!她與月曜之間終須決鬥一場!

    月曜面不改色地坐著,看看她手中的鎖鏈,突兀地說:“過了今夜,我不再是個殺手了。”

    她一愣,“什麼意思?”

    隱藏於面具下的臉盈滿笑意,月曜動情地說:“我已找到了攜手相伴一生的人,今後只想與她跳脫俗世紛爭,平淡度日。”

    跳脫俗世紛爭、平淡度日?何其耳熟的話語,她愕然震愣,手中的鎖鏈突然沈重起來,重得幾乎握不穩它。

    “知道這是什麼嗎?”月曜指著桌上一盞茶問。

    從茶的香味,她判斷:“雲龍一品,又稱瑞龍翔雲!”

    此類龍鳳茶,只有皇室中人才能品嘗到,月曜又是如何得來的?她若有所思地盯著月曜披風上那顆夜明珠。

    “不對!”月曜搖搖頭,“我為你泡的這盞茶,名叫……相見歡!”

    相見歡?扶九天覺得好笑,這哪是茶名?

    “相見歡是嗎?”抖一抖鎖鏈,她不想浪費時間,開門見山地說,“我與你相見,確實歡喜!只因,天網終於有機會網住月曜!”

    “哦?”月曜眼中隱隱閃動著狡黠之芒,突然伸手指向她身後,似乎十分詫異,“咦?快看!你身後的那個人是誰?”

    扶九天冷冷地笑,沒有回頭。上過一次當也就罷了,他以為用同樣的方法還能令她再上一次當嗎?

    “別枉費心機!今夜一戰,你我誰都躲不過!”她的膀臂已蓄足了勁道,只待瞬間爆發出致命的一擊!

    天網出擊,月曜是不能與之硬拼的,以往一旦撞見追蹤笛聲而來的她時,他只能憑著絕妙的輕功脫身,這次,也不是個例外!

    月曜緩緩站了起來,走至屏風邊,猝然指向她身後,大聲叫出一個人名:“莫無心!”

    扶九天心神狂震,霍地轉身望向身後,燭光幽幽,在她身後牆面上照出一道頎長的人影,依然是她自己的影子!

    她又上當了!

    回過頭來一看,果然!屏風邊已不見了月曜的身影。她除了苦笑還是苦笑,真個佩服了月曜,連她最牽掛的人姓甚名誰,他也能瞭若指掌!

    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難怪月曜見到她時,還能輕鬆愉悅地給她沏上一盞“相見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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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5:35


    東方微露魚肚白。

    扶九天回到客棧,推開一間房門,悄然走至床邊,見莫無心仍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她微微松了口氣。

    其實,她的擔憂是不必要的,月曜不是一個濫殺無辜的冷血殺手,即使知道她最牽掛的人是莫無心,月笛令也不會傷害到他。

    幫床上的人掖好被褥,她又悄然離開客棧,直奔城外五裡亭新開的一間茶鋪,那裡是丞相府設置的聯絡點。

    清早,茶鋪裡冷冷清清,她一進去,沒見著店小二,只有掌櫃的在櫃檯裡頭百無聊賴地撥弄算盤,見她來了,他撩一撩眼皮子,自顧自地說:“總算來了一個,這鋪子空了足足六天,再這樣虧本下去,遲早得關門嘍!”大畫軸套小畫軸——話裡有話。

    扶九天微微一笑,回敬掌櫃一句:“這不有買賣上門了麼!是大買賣,能讓你撈個夠本!”

    撥算盤的手一頓,掌櫃來了精神,“說吧,要什麼茶?”

    “明珠茶!”把寫好的一張小紙條塞給掌櫃,她說,“沏好了茶,送到高升客棧來。”話落,她轉身就走。

    客人走遠,掌櫃忙拿出一塊寫有“歇業一日”字樣的木牌掛至門上,手裡攥著那張小紙條,匆匆忙忙地離開茶鋪。

    巳時初刻,扶九天回到客棧,手裡拎著一袋噴香的糕點,悄然推開房門,卻見房裡頭的人已醒了,正擁著被子坐在床上發呆。

    “無心?”她上前輕喚。

    床上的人看到她時,臉上煥發光彩,眉眼笑彎彎地沖她撲了過來,使壞地將她撲倒在床上,咧嘴露出細細的貝齒在她頸間輕咬一通。

    她亂了氣息,剛起床的他身上僅著一件薄如蟬翼的背子,白皙細膩的肌膚緊粘在她身上,指尖觸摸到他暖暖的體溫。烏亮的發與她的髮絲糾纏著拂過臉頰,癢癢麻麻的,他的唇微微擦過她的臉,一點一點移到她的唇上,四片唇瓣粘合,哺渡蜜津。

    她閉上眼,感覺自己仿佛躺在瀑布邊,飛濺而來的點點水花帶來清涼舒心的快感,水花很美,透明中含了甘甜,沾到肌膚時就滲入了她的體內。與令她心動的人在一起,他的一切在她眼裡都是無限完美,他的容貌、身子、手指、吻……一切的一切都成了致命的誘惑!

    “九天,咱們離開京城好嗎?找一處依山傍水的清幽之所,過自給自足、逍遙自在的日子,可好?”

    莫無心伏在她耳邊,徐徐呵氣。

    她意亂情迷地點了頭。

    “你答應了!”他霍地坐了起來,眸光亮閃閃地望著她,急切地問:“那咱們什麼時候走?”

    她緩緩坐起,頭腦清醒些,立刻就想到了月曜,沈吟片刻,答:“過幾天,再過幾天吧!”

    “幾天?”他追問。

    “……四天吧。”她在敷衍。

    再過四天,十日期限已滿,抓不住月曜,丞相便要她以死謝罪!這是代價,她以性命換來丞相賜予的一次機會——平步青雲的機會!

    她從未想過死,也從未想過失敗。她只能成功,必須成功!一旦成功,飛黃騰達的日子就會旋踵而至!

    他夢想的桃花源,於她只不過是泡沫般的空想罷了,只有他還沈醉在夢幻中,“說好了哦,再過四天,咱們一起離開京城!”過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日子!

    她沈默。

    無言的沈默在他眼中卻成了默許,設計未來的熱情油然而生,“尋到了清幽之地,咱們該建一幢怎樣的宅子?竹舍不錯,翠綠的竹子,清新雅致;木質的小屋也不錯,木屋厚重,溫暖舒適。或者……”

    扶九天略顯急促地打斷他的構思,指指那一袋糕點,“先吃早點,別的事以後再說!”

    “好,我去洗把臉。”

    莫無心端起店小二早先送來的一桶熱水,轉入屏風。

    扶九天心事重重地坐在床上,思來想去,忽又釋懷了——無心只是單純地想著他的桃花源,她想的卻比他多得多,隱居的日子太單調乏味了些,倒不如她飛黃騰達時,兩人可以盡情享受財富權勢帶來的快樂,什麼竹舍?木屋?她可以給他一座豪宅,一同分享衣食無憂的每一天!

    拿定了主意,她整整微亂的衣衫,悄然出了房,至客棧帳房外,想退掉一間房,與無心共住一間,也好拿回一半的訂金——如今她尚未複職,能節省的也儘量節省些。

    在帳房外,她意外地看到一個人,是城外五裡亭那家茶鋪的掌櫃,其真實身份正是丞相府的總管,五品官員見了他也得賠著笑臉恭敬地稱呼一聲“爺”。

    權勢高人一等,府裡養的犬也比尋常人家的牛大得多!

    總管親自尋上門來,足見相爺對月笛令一事極為重視,這也難怪,當今主子龍口已開:誰要是抓住那個亂殺朝廷命官、擾亂京城治安的殺手,封護國公,圈地千頃,賞金一百萬兩,外加兩百匹絹!

    丞相自然想撈到這桶油水,也虧得他性急地上下一躥,三流九教之士一概被請了出來,其中也包括她這位名落千丈的天網。這不,她這兒一有線索,相爺府的總管也不辭辛苦,親自出馬!

    一見她自個出來了,總管忙沖她使了個眼色。

    她尾隨總管出了客棧,拐入街口斜對面一條狹小陰暗的胡同裡,見四周無任何異狀、無閒雜人等,總管這才開了口:“早上你來聯絡點遞的紙條,丞相府已派人去查了。朝野之間擁有夜明珠的人,據我所知只有三人!一位是當今主子的愛妃,一人為當今主子的堂弟瑞平王,還有一人正是丞相!以這三人的身份地位,怎麼可能是那殺手?你是不是看錯了?那殺手身上也會有此類稀世珍寶?”

    “絕不會錯!”扶九天恍然大悟,“難怪我一直查不出月曜的來歷,原來我們都犯了一個錯,以為殺手都是草莽之士,因而從不曾往朝廷內部調查。但據我觀察,月曜穿的衣衫用料講究,天蠶絲織的錦帶,袖口有金麟翔雲圖,笛子為上等的玉龍笛,此人身份非富即貴!”

    “可是,擁有夜明珠的三人裡頭,柳妃身處深宮;瑞平王自小體弱多病,極少在外走動;至於丞相大人,就更不用說了,大人正急著四處派遣密探查找月曜行蹤!”

    前些日子,死在自個私宅中的工部司農寺的郎大人正是相爺的得意門生,平日裡往丞相府跑得最勤快,孝敬相爺的奇珍異寶十根手指也數不過來。他這一死,相爺直呼可惜,也不知他可惜的是朝廷少了一位跑腿辦差的官員,還是可惜丞相府少了一個挺會孝敬的好門生?總之,郎大人一死,相爺也多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去緝拿月曜。

    扶九天心裡亮堂得很,拋開丞相與那位鎖在深宮的柳妃,她只問:“瑞平王是怎樣一個人,你能不能說得詳細一點?”

    “瑞平王?”總管猶疑著,“不太可能吧?王爺年紀尚輕,體弱多病,不喜歡與人交往,一直把自己鎖在府內……不會、不會!絕不會是他!”

    聽他這麼說,扶九天也開始懷疑自己的推測,試著換一個角度問:“那他手中的夜明珠有沒有轉贈他人或者遺失?”

    “不可能!”總管一口否決,“夜明珠是王爺母親的遺物,王爺最敬愛的人就是他的生母!說起王爺的母親莫氏,嘖嘖!當年她可是傾城傾國的絕色美人,多少達官貴族垂涎她的美色,可惜……”自顧自地把話題轉到美人身上,回想當年的事,他突然臉色一變,神秘兮兮地說,“你知不知道當年瑞王府發生的一樁怪事?”

    “怪事?”她來了興致,“說來聽聽!”

    “也就是三年前的事。”他細細回想,“三年前,瑞平王的父親身染頑疾,於是花重金請來一位道長,為他煉製不死神丹!仙丹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瑞平王的母親不知何故突然發狂,飲劍自刎!有人猜測是其夫心性風流,虧待了正室,她想不開才走上絕路!這美人兒一死,府裡就出了怪事,僕人晚上總會聽到病榻中的王爺驚呼慘號,紛紛趕過去看時,見王爺竟躲在床底下,嚇得面無人色,神情恍惚,口中念念有詞,說是見到亡妻鬼魂,僕人就去請道長施法念咒超度亡靈。可是……

    “到了第二天晚上,那道長不知何故竟猝死于煉丹房中,死時雙目圓睜,像是被活活嚇死的。第三天晚上就輪到王爺了,那晚一聲尖厲的慘叫,僕人去看時,王爺已猝死于自己房內,同樣是嚇死的。僕人們都說府裡頭鬧鬼!王爺死後,其子,年僅十四歲的朱冕繼承爵位,成為如今的瑞平王!

    “也許是遭受雙親猝死的沈重打擊,瑞平王總把自己鎖在母親的麗苑,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像別的王爺四處逍遙風流,除了上元節,他與皇族中人偶爾聚一聚,平日裡很難見到他,府裡也從不招師爺謀士,拿帖子去拜謁的官爺都吃了閉門羹!心存惡意的人就在背地裡說他是藐視官府中人,冷漠清高;有的則說他被鬼附了身,連僕人都不敢與他靠得太近。”

    靜靜聽完這番話,扶九天心中一動:父親心性風流,母親不堪冷落飲劍自刎,中間還摻和著一個道長……聽起來怪耳熟的,似乎在哪裡聽過這樣一個故事……

    思緒紛擾,她以手指輕扣腦門,喃喃自語:“三年前……三年前……”忽然一驚,三年前,正是朝野驚現月笛令之時!這個瑞平王,身上諸多疑點,需仔細查探一番!”

    丞相府養著一幫密探,這種事交給他們辦最合適!

    “查瑞平王?”總管頗覺為難地搖搖頭,畢竟是個王爺,丞相府若查不出什麼,又得罪了王爺,這後果相爺也擔待不起!“我看算了吧!今日我來找你只為另一樁更為緊要的事。”

    “什麼事?”她不解,還有什麼比查清月曜的身份更要緊的事?

    “相爺已有計謀,準備直接引蛇出洞!”總管一語驚人。

    “引蛇出洞?”她更難置信,“你們有法子讓月曜主動現身?”

    “不錯!”總管“嘿嘿”奸笑,“月曜不是專為慘遭毒手的無辜之人抱不平嗎?咱們就找一個女娃來設局!”

    他說的“設局”可不像那日她帶莫無心來春月樓等著月曜出現這般簡單,這回要製造一個真實的血案現場!

    “不行!”她斷然否決,“怎麼可以讓一個無辜少女枉送性命?這樣做會引起民憤的!”這等惡毒的點子,虧他們想得出來!

    “我們找來的女子是犯了罪的死囚!”總管解釋道,“這幾日月曜連連犯案,擾得一些老爺寢食難安,除了一個宦官,昨夜樞密使王大人的長子也遭月曜毒手!王大人說了,他會不惜任何代價,配合相爺緝拿月曜!”

    不惜任何代價?她覺得好笑,“除了拿無辜的人去冒險,樞密使大人也要以身涉險嗎?”

    “不錯!”總管鄭重地點頭,“王大人已放出風聲,要與月曜一較高下!”

    喝!口氣挺大的,殊不知,到了緊要關頭,官老爺總是會拿手底下一班子僕役、護衛當擋箭牌!

    “當然,王大人還需要咱們鼎力相助!”總管說,“月曜一旦出現,咱們必須將他一舉擒獲,再交由大人們處置!”

    果然有擋箭牌!她臉上不禁顯露一絲嘲諷的冷笑,卻聽總管哼道:“怎麼,你不答應?該不是對那殺手心軟了吧?哼!不愧是天網,老的一時心軟自毀前程,現在輪到小的上陣還是一個德行!”

    “胡說!”他的話刺到她的軟肋,她一挑眉梢,憤然道,“爹爹的失敗,並不表示我也會步他後塵!”

    爹爹當年是一時心軟,放過一名殺手,只因那殺手是個容貌秀麗的女子,鐵打的漢子也經不起那個女人苦苦的哀求,她一落淚,爹爹竟稀裡糊塗地放了她。誰知,她竟趁他不備,從背後捅他一刀,這一刀使得即將升職為名捕門總捕的他不但被革職,還落下一身傷病,從此一蹶不振。

    血的教訓,她始終牢記!因此,對於冠上“殺手”名號的人,她絕不心軟!

    “回去轉告王大人,天網願竭盡所能,協助大人緝拿月曜!”異常堅定的口吻,拋下這一句,她逕自離開。

    表明決心,接下來的事,就是等待,等待月曜出現!

    等待是一種煎熬。

    一天過去……兩天過去……

    第三天——

    扶九天再也坐不住了,在客棧裡枯等,時間似乎過得特別慢,倒不如出去放鬆一下。

    一直陪在她身邊的莫無心聽她提議上街逛集市,自然歡喜得很!

    到了集市,漫步閒遊,她卻顯得心不在焉,莫無心則興致勃勃地東瞅瞅西看看,也只是看,自從她退了一間房後,他似乎察覺到她囊中羞澀的窘境,就不再要她隨意買東西,她也省心不少。

    走著走著,她身邊突然不見了他的影兒,惶然回頭張望,卻見他正一臉開心地奔了過來,藏在身後的手往前一伸,他手中赫然是一束含苞待放的金菊。

    他指著不遠處一個賣花的小姑娘,說:“九天,瞧!那個女孩送我的花,是金菊哦,到了晚上它就會開得很好看!”

    有女孩子送花給他?她有些吃醋地瞅瞅那賣花的小姑娘,小姑娘羞澀地一笑,轉身往人群裡鑽,小小的背影單薄孱弱,想必是窮人家的苦娃子。

    “九天,回魂、回魂!”

    花蕾湊在她眼前晃動,她握住他的手,把這束金菊湊到鼻端一嗅,嗯!清香怡人。

    “為什麼喜歡這花?”她問。

    莫無心笑著答:“它有個名兒,叫金獅曼舞!”

    心,咯噔一下,扶九天瞪著那束花,不知在想些什麼。

    莫無心瞅著她,突然伸手點點她的眉心,“你有心事?”這幾日,她一直心不在焉。

    扶九天微歎,一聲不吭地往回走,出來一個時辰都不到,她就想回客棧去,腦子裡裝著一件事,心情怎樣也放鬆不下,相比這熱鬧的集市,她又渴望著客棧裡的寧靜。

    莫無心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後,也不說話,心裡有諸多疑問,卻不願逼她作答,她願講時自然會講給他聽的。

    見他不再追問,她也松了口氣,如若告訴無心有關月曜的事,只會令他感到不安與擔憂,不願他為她操心,她選擇沈默。

    卻不知此時的沈默,成了她與他之間最大的隔閡!

    二人一走,那賣花的小女孩擠出人群,呆呆地望著二人消失的方位,久久……

    少年迷人的微笑深深烙在小女孩的心坎,她送出那束花時,也將一顆情竇初開的心送了出去,他帶走了她的心!

    小女孩像失了心的人徘徊在這條街上,不知不覺轉入一個胡同,她蹲到角落,獨自哭泣。

    陰暗的胡同裡倏地冒出一道黑影,迅猛地撲向毫無防備的小女孩。

    “啊——”

    胡同內一聲慘叫,一隻空了的花籃骨碌碌滾至胡同口,籃子上殘留的幾片純白花瓣沾著觸目驚心的血跡!

    沒有人知道胡同裡發生了什麼,帶走那束金菊的二人已返回客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5:54


    默默等待一天,扶九天依然沒有等到任何消息,莫無心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邊。

    第四天——

    莫無心開始幫她收拾行囊。

    看他一邊收拾,一邊快樂地哼著小曲,扶九天莫名地煩躁起來,坐也坐不住了,霍然推開房門走了出去,像是在這房裡多待片刻,她就會窒息似的。

    她倉促地逃開了。

    房裡快樂的歌聲戛然而止,莫無心看看手中收拾好的行囊,苦澀一笑——他強裝的快樂感染不了她,他所有的努力改變不了她。她依舊有她的堅執,他懂她的,真的懂!從一開始謀劃“賣身”的苦肉計來接近她,到放棄了毀掉唯一的勁敵這個念頭,再到甘心守在她身邊,默默守護,他一直在用心感知她的為人她的本性,一直以為他能改變她心中的想法,誰知,一切只是枉然。

    這幾日金陵城內沸沸揚揚地傳遞著一個消息,樞密使刻意放出的風聲令莫無心明白了這幾日她在等待什麼,就連他一直守候著她的那份心意,她都沒有看透!

    他在她心中的分量始終敵不過她獲取名利的籌碼——月曜!

    拖著沈重的腳步走到書案前,案上擺的一隻小小花瓶裡是一束怒放的金菊,金色的花瓣一絲絲的,灑灑落落,風中金絲曼妙起舞。伸手,攏了攏花瓣,沾得滿手菊香,他挺直了背,大步邁出門檻。

    走出屋子,他就像變了一個人,眸光幻魅、神態冷漠,臉上如同戴著一副冷冷的假面具。

    出了客棧,徑直往街對面那條胡同走去,他知道那裡有什麼在等待他,一直都知道!

    拐入陰暗的胡同,走到提有“王”字的府邸門口,這是樞密使王大人的私宅——搜刮民脂民膏蓋的一幢豪宅!謁天下之財,傷生民之命,這吃人的鬼,他早已有心為民除這一害!

    繞過正門,走到護牆一扇側門前,霍然映入眼簾的一幕景象令他心神狂震而又痛心欲絕!這扇側門的門板上赫然釘著一具屍骸!半尺長的追骨釘穿透身軀釘入門板,噴湧的血把暗色的門板染為醒目的猩紅色,一張稚嫩的臉上凝固了兩行血淚,熟悉的面容,竟是贈給他一束金菊的那個賣花女孩!

    小女孩仍大睜著眼睛,似乎在問他,那些人為何要殘忍地奪她性命,她做錯了什麼?

    他渾身劇顫,牙齒深深咬進唇肉裡,滴下血來,他感覺不到痛,只有憤恨、熊熊燃燒的怒火!伸出顫抖得厲害的手,蓋上女孩的雙眼,這一刻,他已下定決心——殺人者償命!

    門上“砰”一聲響,守在門裡的人嚇了一跳,匆匆打開側門往外張望,胡同裡不見半個人影,回頭正欲關門,卻駭然發現門板上釘著的屍骸竟不翼而飛!守門的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往府裡頭跑,殺雞似的叫聲響徹王府每一個角落:“月曜出現了!月曜出現了!”

    與此同時——

    因心中煩悶而閒逛在大街上的扶九天,看到王府上空驚現一支火箭,箭尾拖著一股黑色的濃煙沖上雲霄,是行動的暗號!月曜今晚必會現身!

    心中狂喜的她匆忙奔往行動地點。

    梆、梆、梆——

    梆析響動,已是三更。

    今夜,中秋,月明。

    王府內燭影幢幢,幾乎每一間屋子裡都亮著燭光,客廳內高朋滿座,觥籌交錯,雖夜至三更,府內氣氛卻異常熱鬧。

    丫鬟、僕役一個個忙得像陀螺似的繞著酒席打轉,佳餚美酒源源不斷地端上餐桌,酒盞斟滿了又空,空了再斟滿,在座每一個人都是紅光滿面,興致高昂。

    表面看來,這只是主人設宴與親朋好友共聚一堂歡慶中秋佳節。實際,端上桌的佳餚,客人們很少舉筷品嘗,一個個不停地在那裡推杯換盞,杯裡的酒只沾了一下唇就偷偷灑在地上,地面有些濕,散發著濃烈的酒味。

    坐在客廳裡的除了丞相府的密探,遙郡刺吏、防禦使等武官,還有衙門公差、王府護院。這些人圍坐一圈,把樞密使王大人護在中間。

    防護得似乎滴水不漏,王大人卻坐立難安,幾次舉杯,又重重放下,不自在地捋著頜下黑須,臉色陰沈,目光閃爍不定。

    客廳角落裡擺放著計時的銅龍,銅龍嗚咽著催促滴漏的水聲,水逐漸漫過一道道立箭,亥、子、醜……一直漫到了刻有寅字的立箭上,在場每個人都等得有些焦急。

    至寅時四刻,眾人身心疲憊不堪,頭腦也昏沈沈的,嚴密的戒備已鬆懈了不少。有些人暗自猜測:再過三個時辰天就亮了,月曜今夜約莫是不會出現了。

    王大人也微微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一陣嘹亮的笛聲突兀響起,居然已近在咫尺!

    眾人駭然一驚,慌亂地站起來四處張望,客廳兩扇緊閉的門“嘎吱吱”響動著,徐徐敞開。

    風中卷著金絲般的花瓣,門外赫然站著一個人!

    此人一身銀色勁裝,一襲銀色披風在風中獵獵飛揚,一頭烏亮的長髮絲絲縷縷飄灑著,一支銀亮的玉龍笛橫置在弧線迷人的唇瓣上,吹奏著空靈奇幻的音律,半月形的銀色面具遮蓋了半張臉,僅露一對眸子,眸光晶瑩剔透,纖塵不染。

    與這靈動的眸光交匯,靈魂仿佛進入了一個不可名狀的奇境。耳邊聽著奇異的笛聲,朦朧變幻的景象在眾人眼前翩然閃過,定睛看時,眼前卻是一片虛無境界,耳邊隱約響起淒慘慘的哭聲,細一聆聽,又是尖尖細細的怪笑聲,再仔細去聽,卻是野獸的怒吼!聽得心口嘣嘣狂跳,驚恐惶惑地去尋覓聲源,眼前依然是縹緲虛無的霧色,霧中有嫋嫋青煙,撲入青煙中又是浮動的乳白色霧氣,奮力穿出霧氣則又是青色煙瘴,沒有盡頭的虛無,耳邊卻是真真切切的哀號、怪笑、慘叫聲,似乎有某種可怕的東西正如影隨形,看不到摸不到,潛意識裡卻存在著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畫面!

    廳內眾人猝然瘋狂地揪扯著自己的頭髮,痛苦地慘號著撲在地上不停翻滾,頭撞擊在牆上,發出“砰砰”巨響,不停地撞擊,直至昏迷。

    吹笛人入廳。

    繞過昏迷在地上的那些人,吹笛人漸漸靠近跌坐在廳內、勉強保持清醒的樞密使王大人,距他僅十步之遙,情況猝變!

    一張巨大的網自上而下,罩落!客廳四壁滑動、翻轉,顯露無數個發射暗器的裝備,淬毒的飛鏢如蝗蟲般密密麻麻地射來。

    笛聲中斷,一聲清嘯,月曜扣住網繩,身子飛速旋轉,帶動這張巨大的網飛旋著將暗器悉數磕飛。

    事態不妙!王大人匆匆逃離客廳。

    月曜正欲掙脫繩網,猝然,寒芒一掠,一柄長劍由下而上自地面襲來!挪步、錯身,避開鋒芒,身後又有雙刀迅猛砍至,倉促間橫出玉龍笛,擋下雙刀,眼角餘光粗略一掃,昏迷在地上的一干人中徐徐站起十來個身穿黑衣的男子,是丞相府的密探!他們耳中塞了厚厚的棉球,已聽不到笛聲,皆是假裝昏迷,趁月曜被困在網內,才猛然偷襲!

    十數柄刀劍分上、中、下三路襲來,月曜縱身而起,騰躍空中,旋開繩網,巨大的一張網在空中展開,疾速落下,黑衣人被統統罩入網內。

    月曜奪來一柄長劍,劃破繩網,脫身而出,撲至門外。

    百名護衛手持火炬,從四面八方圍來,列起一道火龍陣,王大人就在陣外觀戰。

    王府四周護牆,佈滿弓箭手,淬毒的藍色利箭搭於弦上,蓄勢待發!

    困在火龍陣中的月曜一手握笛,一手持劍,劍笛揮動間,纖瘦的身形騰躍、旋挪,長髮飛揚,劍氣橫掃怒沖,串串血珠迸至夜空,空中一輪圓月暈染桔焰色彩。

    玉龍笛在空中疾振,氣流迴旋,五指彈點,尖銳的笛聲驚現,如根根尖刺狠狠紮入腦內,護衛們紛紛丟掉火炬,雙手抱著腦袋,痛苦地倒在地上呻吟。

    月曜沖出火龍陣,直逼陣外觀戰的樞密使。

    王大人驚呼一聲,再次奔逃,扯開了嗓門大喊:“快放箭!放箭啊——”

    牆上萬箭齊發!

    月曜猛地撲倒在地,飛速旋轉,銀色披風帶動狂旋的氣流,彙聚成一股漩渦,毒箭一遇勁流紛紛偏折,反射而回,伏於牆頭的弓箭手驚呼著紛紛跌墜下來。

    王大人慌不擇路地奔逃,猝然被一人截住去路,他驚恐欲絕地瞪著擋在面前的人——銀色披風碎裂成無數片飄飛在風中,銀色勁裝大半已被血漬染紅,肩上的夜明珠裂痕斑斑,背部深深地沒入一支毒箭,創傷累累的月曜依舊傲然而立,淩亂的長髮疏狂地飛揚,映著幻魅的眸光,冷冷的笑,宛如一尊死神!

    “不不!別……別殺我……”王大人曲膝下跪,五官驚恐地扭曲起來,帶著哭腔哀求,“我可以給你錢,很多很多的錢!別殺我!別殺我!”

    “你的錢是從鮮血裡撈出來的,你可曾放過那些無辜的人?”

    月曜緩緩抬手,一振腕,長劍脫手飛射!

    慘叫聲中,王大人倒于血泊,繞頸而過的劍旋回,月曜伸手接住,一聲歎息飄於風中:“善惡終有報!”轉身,拖著異常沈重的腳步往王府門外走。

    驀然,夜空中劃過幾個光點,月曜翹首仰望,一支支火箭從九個方位射上夜空,綻開一團團炫目的焰火。

    陣陣雜遝的馬蹄聲、腳步聲由四面八方包抄而來!

    月曜躍至屋脊,騁目遠望,點點火光從九個方位疾速逼近,大批官兵手持兵戎欲來緝拿要犯。

    別無選擇,月曜提氣輕身,往唯一一處沒有火光的方位逃逸。

    那是一片陰暗寂寥的松樹林,林中樹影幢幢,宛如地底冒出的鬼魅,令人不寒而慄!

    往林子深處走,腳下踩著散落的針葉,沈悶中只有輕微的步履響動以及他粗重的喘息聲。

    那支毒箭仍插在背部,毒性在體內蔓延,卻不能把箭拔出,一旦拔箭,鮮血噴湧,他必定支撐不住!此刻,他絕不能倒下!

    解下腰間懸掛的金葫蘆,倒出一粒祛毒丸塞入口中,把玉龍笛別在腰裡,持劍踉蹌著往前走。

    猝然,腳下踏空,整個人直直往下墜,底下閃爍著點點寒芒,是陷阱!跌下去,就會被底下倒插的劍刃捅死!

    一咬牙,他強提一口氣,右腳點在左腳腳背,淩虛踏步,躍出陷阱,來不及緩口氣,樹上又有一張巨大的網兜頭罩來!他猛一折身,如一支怒箭貼著地面平平射出去,網罩了個空。

    又逃過一劫,他搖搖晃晃地站起,“哇”地噴出一股血箭,眼前直冒金星,模糊的視線中晃動著幾個人影,眨眨眼仔細一看,從樹林陰影中走出來的十個人,身上佩掛的腰牌是深紫色——名捕門的人!

    今夜,金陵城內居然布下了天羅地網,十面埋伏!

    好啊!朝廷官僚難得大動干戈,連外敵入侵,邊城淪陷,也不見這班人如此勞師動眾、齊心協力對抗外敵!他區區一個專懲惡徒的殺手竟得如此待遇,真個受寵若驚!

    他悲涼憤怒地一笑,披散著發猛衝而上,傾盡渾身的力運劍一揮,劍氣暴漲,勢不可擋地橫掃而來,十人心驚不已,倉惶躲避,劍氣掃過,飛沙走石,碗口大的樹紛紛攔腰折斷。

    十人中有七人遭劍氣所傷,跌在地上半晌起不了身。餘下三人嚇破了膽,躲在一旁,不敢提劍上陣。

    這時,月曜頭頂上方一叢枝柯間忽有一人飛身而下,一掌拍向他的天靈蓋!

    錯步擰身,他躲過這一掌,劍鋒詭異地折旋,刺向樹上撲來之人的左肩胛。

    劍招奇詭,那人無法躲閃,暗中咬緊牙關,對這一劍竟視若無睹,再次提起右掌,迅猛地拍向月曜胸口,哪怕廢了左肩,也要將月曜重創掌下!

    不料,劍鋒閃電般往上掠,從左肩胛滑至頸側動脈,只需輕輕一劃,性命難保!而此時,那人的右掌僅僅送出一半。

    在夜明珠的照射下,月曜微微瞄到那人右腕上系著的一樣東西。

    我保證,絕不解開這雙心結!

    耳邊隱約迴響的話語是那樣的親切、熟悉!

    五色盤絲!

    是她!是她呵!

    貼在那人頸側的利刃突然移開,長劍“噹啷”一聲跌落於地,那人的右掌卻已結結實實地猛擊在他胸口。

    他悶哼一聲,整個人飛了出去,重重撞在樹幹上,一手揪住衣襟,痛!心,像是碎裂了,不停地咳著血,他仍掙扎著吃力地抬頭,眼前一片漆黑,什麼都看不到,伸出顫抖的手似乎想抓住什麼,終究,什麼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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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6:19


    如若註定沒有結果,他甘願與她醉一場、夢一場,哪怕夢醒時,魂飛、魄散!

    昔日的決心猶存,而如今,他的夢——醒了!醒在中秋月圓夜!

    五色盤絲果然只能救一人的性命,桃花劫!命定的有緣人竟是他的剋星,蒼天真愛捉弄人哪!

    悽愴地一笑,奇怪的是,心碎的時候沒有聲音,心碎的時候很平靜,伸出去的手無力地落在地上,他緩緩閉上眼,平靜得如同沈睡了。

    “他死了嗎?”

    沒有傷在劍氣之下的三個名捕門的同僚依舊心有餘悸,不敢上前查探,隔得遠遠的,把問題丟給一掌重創月曜的天網。

    扶九天怔怔地站在原地,右手仍維持著拍出一掌的姿勢,一時還緩不過神來,難以置信,她竟如此輕鬆地將月曜一掌震飛!

    緩緩收回右掌,掌心往上抬,貼在頸側動脈上,方才利刃襲來,凜凜劍氣刺痛肌膚,她幾乎嗅到死亡的氣息!但,月曜為何突然棄劍?

    滿是困惑之色的她,直到同伴提醒才回過神,一步步小心翼翼地靠近月曜。

    隔著三步之遙,她停了下來,狐疑地瞅著倒在地上的月曜,這個殺手向來狡黠,她不願再次上當,先抽出腰間鎖鏈,一甩,鏈梢銬住月曜的手腕,拉動一下,看他仍毫無反應,她才放心大膽地走到他身邊,彎下腰,將他伏臥的身子翻轉。

    點點澄淨的月光透過樹枝間的縫隙灑落在月曜身上,銀色的半月形面具反射出幽冷的銀芒,帶著一種奇異的魔力在召喚她。

    如同中了魔咒,她不由自主地伸出雙手……就在今夜,她要親眼目睹月曜的廬山真貌!

    心,怦怦直跳,帶著興奮激動,指尖迫切地落在銀色面具上,十指彎曲,扣住面具邊沿,猛地一掀,面具掀開了!突然之間——突然之間——她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什麼!

    玲瓏剔透的少年!

    蒼白的臉,緊閉的眼,唇沿那刺目的猩紅血痕——少年如一個裂痕斑斑的瓷娃娃,輕輕一觸,就會碎成千萬片!

    無心?無心!

    “不——”

    心神俱裂!

    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用力猛拍額頭,痛感清晰地傳達到心底,逼迫她認清這殘酷的事實——月曜就是莫無心!

    她,親手傷了他。

    傷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悲痛地嗚咽一聲,猛地抱起沈睡了一般的人兒,顫抖的手輕輕碰觸那張蒼白的臉,她無聲地搖頭,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淚水奔湧而下。

    “無心,醒醒!快醒醒啊!無心……求你,醒一醒啊!”

    她的眼中逐漸浮現一絲狂亂,慌亂地擦拭他唇邊的血跡,強要將他扶起。

    “無心!站起來!快站起來!站起來啊……”

    勉強將他扶起來,又重重地摔倒在地,她心如刀絞,痛哭的聲音漸漸嘶啞。

    驀然,松林外閃爍起點點火光,官兵已追至林外!

    林中,那三個名捕門的人一頭霧水地望著悲痛欲絕的天網,一人快步上前,拍拍她的肩,催促道:“咱們的援兵到了,該把月曜交給他們押入天牢……”話未說完,猝不及防被她一指封了穴道。

    “誰都休想帶走他!”

    一種恐懼,如瘋長的藤一樣帶著無數尖利的刺纏繞、深紮在身軀內,她只能緊緊地抱住他。

    火光逐漸向林內移來,她瞅準林子西南方唯一一條退路,縱身而起,如流星劃空,旋踵即逝。

    西南方——

    孤山。

    今夜官兵們唯一的防範漏洞——

    孤山!

    蕭瑟秋風,易水寒冽。

    夜中默然靜立的孤山顯得格外孤淒。

    淩虛踏步,身如怒箭,直沖巔峰!登上峰頂,扶九天將懷中的人兒輕輕放下,雙手平貼在他胸口,徐徐渡入真氣。

    涼涼的身子漸漸回暖,胸口漸有起伏,睫羽顫動著,莫無心緩緩睜開眼睛,怔怔地望著她。

    “無心!”她幾乎耗盡內力,顧不上調勻氣息,急切地將他摟進懷裡,喜極而泣,“你終於醒了!”

    口齒啟動了一下,他卻說不出話,每吸一口氣,胸口似刀絞一般,她那一掌已傷及他的心脈,回天乏術!

    閉一閉眼,掩去眸子裡的悲傷與絕望,他強牽嘴角,揚起一彎笑弧,牽住她的手,在她手心寫下一個“笛”字。

    她哽咽著點點頭,扶他靠至樹幹。抽出他腰間斜插的那支玉龍笛,放在他手心裡。

    他不停地撫摸這支笛子,又在她手心寫:九天,再為我舞一回好嗎?

    她淚眼淒迷地望著他,搖一搖頭,“等你傷好了,等咱們尋到一處依山傍水的清幽之地,居住下來,再舞不遲!”

    世外桃源呵!幸福的日子,今生他難以盼得,來世吧!如果,真有來世,希望那是一個沒有硝煙、饑荒、紛爭的太平盛世!那時,無論哪一個角落都是世外桃源。那時,他無須當殺手,她也不再是捕快,只是兩個平平凡凡的人,在茫茫人海中相識、相知、相伴,散散淡淡過一生,多好!多好!

    他笑著笑著就落了淚——蒼天知他心否?

    若知,今世身化塵土,也不要讓他忘卻了她,不要改變了她的模樣,來世,茫茫人海中他要一眼認出她!記著她溫柔的雙手輕撫的感覺,記著她笑眯眯的唇、淡雅的體香,記著她堅執得令他無奈的性子,她的好、她的壞,統統等到來世再細細品味。

    今生,只想再看她為他舞一次!

    他凝望著她,眼中是深切的懇求與期盼。

    敵不過那種令人心碎的眼神,她用力地點頭,站在峰頂一塊空曠的草地上,背對著一輪圓圓的明月,在風中解開衣扣,衣袂迎風飛揚。

    他開心地笑,將玉龍笛置於唇邊,忍著吸氣時胸口的銳痛,拼盡渾身的力將一腔無怨無悔的深情化作怒放的音符!

    疏狂的笛聲沖上九霄雲天。

    風起雲湧!

    她猛然騰空而起,身化長虹,幾欲縱入一輪圓月中!又如落葉飛花般盤旋徐落,在孤山之巔,在明月澄輝下,飛旋狂舞!

    紛飛的四幅衣擺呈波浪狀層層起伏,狂擺的身軀舞動出怒焰激燃時的形態——此刻,怒舞中的她是火紅色,如烈焰,似熔岩,是火熱丹心烈烈燃燒的赤紅,鮮明、悲壯,不顧一切地燃燒!

    他的目光緊緊追隨著她那狂放的舞姿,吹奏的笛聲激昂中仍在節節攀升,不似細水長流的纏綿悱惻,只有激情——情狂——狂放!

    如若爭不到長長久久,他亦想捕捉曇花一現的瞬間,震撼人心的美,似煙花齊放,把整個靈魂燃燒在這一刻,把時光停留在這一瞬!爭得一春,縱然繁華謝盡,暗香猶存!

    夢一場、醉一場,此生無憾!

    燃燒到極致的愛,如同怒放到極致的花,輕輕一觸,花瓣散落如繽紛的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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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7:38


    最後一縷笛聲,直欲刺破夜空,尾韻中透著一抹蒼涼的灰,是燃燒到極至後的餘燼,是凋零,是頹敗!

    笛聲一止,他口中噴出鮮血,血珠灑落如雨,那支玉龍笛生生裂成無數截,笛管內滿是殷紅的血液,笛子落下,血珠四濺,點點怒放在雜草亂石間,觸目驚心!

    “無心!”

    悽惶的呼喊聲中,她飛速奔來,伸手接住他倒下的身子,他口中咳出的血染紅她的衣衫,她驚恐欲絕,運掌貼至他胸口,指尖觸到的心跳漸緩漸弱。

    迴光返照的眸子晶瑩動人,他居然在笑,絕美的笑靨,天地為之失色。

    一滴血淚,自她眼角滑落。

    “九天……”

    一聲輕喚,染血的唇微微碰觸一下她的薄唇,他笑著說:“忘了我,去當一個好官!”

    話落,搭在她肩上的手猛然發力,一推之下,她仍好好地坐著,他卻飛了出去,整個人如一支離弦的箭,筆直地飛出峰沿,往峽谷墜落。

    沒有一絲預兆,少年的身形幻作了流星,流星劃空,於黑暗中燃起一瞬的璀璨光芒,又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暗色深淵。

    這一幕發生時,孤山之巔來了數十名手持火炬的官兵,他們覓著笛聲而至,在火炬的照明下,親眼目睹了月曜墜崖身亡的一幕,視覺上的差距,加之月曜故意的一推,在他們看來就成了天網以肩震飛月曜,使他墜落懸崖。

    今夜追殺月曜,天網功不可沒!

    突如其來的變故,扶九天措手不及,等到猛然驚醒,飛撲至懸崖邊時,底下哪還有他的影子。

    唇,殘留著他的氣息,他卻決絕地棄她而去。

    “啊——”

    她披散著發,衣袂狂亂地飛在風中,癲狂地對著一輪圓月狂嘯。

    悲狂的嘯聲中,長髮飄飛,她以幻滅、絕望的姿勢縱身躍入山澗……

    朦朦朧朧的,感覺她的身軀像凋零的一枚枯葉,在淒涼蕭瑟的秋風中飄飛,腦海回蕩著玲瓏少年的語聲——

    爹娘……走了,都走了!只留下我一個人……

    無心,還有我陪著你呢!你不會寂寞的,再多的苦,也是我倆一同去擔!

    身軀似乎一直懸在空中,輕飄飄的,一縷魂魄遊蕩在黑暗裡。

    看不到盡頭的黑暗中突然出現一個光點,奮力去追逐這唯一的光源,近了、近了,發光的竟是一隻彩色的紙鳶,紙鳶上一對比翼鳥,翅膀上落著他與她的名字。

    你看,這兩隻對翅的鳥兒像不像咱倆?

    少年的聲音歡快地響起。

    一串串歡笑聲伴著紙鳶往空中越飛越高,她急急地撲過去,紙鳶飛遠了,四周依舊一片漆黑。

    耳邊隱約響起嘩嘩的流水聲,身子越來越沈,她清晰地感覺到周身陣陣刺痛,清晰地聽到有人在吹笛子!

    一曲《梅花落》,聽得人心頭泛酸,當她撩開兩片酸澀的眼皮,入目竟是半陰半晴的昏暮,遠處有點點燈火,嫋嫋炊煙升騰在暮色中,她就靜靜地平躺在一葉孤舟上,四周是江面,寒波一片。孤山在不遠處默然巋立。

    一葉小舟從山澗之中逐流而下,船頭坐著一位雙鬢斑白的漁翁,手持一支翠笛,吹奏《梅花落》,笛聲淒淒,吹落了她的淚。

    “你醒了?”

    聽到船上有哭聲,漁翁放下翠笛,露出和藹的微笑望著她。

    “他呢?他在哪裡?”她悽惶無助地問。

    “他?”漁翁搖搖頭,“小老兒只看到你一人在峽谷山澗中沈沈浮浮,就用竹篙將你救上船。”

    “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要讓我活著?一個人活著,又能做什麼?”

    她木然地躺著,淚水也乾涸了,掏空了心的軀殼留在這人世又有何用?

    “每個人都有他活著的意義!”漁翁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一個希望破滅了,就要選擇死亡,這是逃避!是懦弱!只有勇敢堅強地活下去,就會看到新的希望。”

    “新的希望?”

    她的眼睛裡淨是蒼涼的灰,無心死了,能給她帶來生的希望的人已不在這人世了。

    “有的!會有的!”漁翁把船劃到岸邊,停靠下來,取出一副釣竿,把魚鉤放入水中,悠然一笑,“去吧,孩子,去尋找一個新的希望。”

    她站了起來,默默走到岸上,忽又回過身,望著兩鬢斑白的漁翁,歲月的痕跡在他臉上磨出一道道皺紋,但他的眼中依舊充滿熱忱,對生命的熱忱!或許,對老人家來說,活著就是幸福。

    看著漁翁,她那木然的表情終於有了波動。

    “老人家,您忘了把魚餌放到魚鉤上。”這樣是釣不到魚的。

    漁翁回過頭,呵呵笑道:“不是忘了,小老兒不求收穫什麼,只想享受一下泊船垂釣的過程,一種苦樂心境!”言罷,又悠然望著波光粼粼的江面。

    過程?

    她的耳邊響起無心說過的一句話:今夜就讓我陪你共飲這壇酒,同醉一場!

    是啊!她與他醉過一場、夢過一場,許多美好的回憶依然清晰地留在腦海,他的一言一笑,仿佛就在眼前。

    心境?

    是啊!她若堅強地活下去,就等於他仍活著,活在她心中,一輩子陪伴著她!

    想通這一點,索然枯瑟的心境煥然一新。留著有用之身,她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去當一個好官!

    不求榮華富貴、不圖名利權勢,只當一個清廉執政的好官!哪怕是一個小小的芝麻官,她也要像月曜一樣激濁揚清,嫉惡好善!

    淡薄的唇緊抿成一條直線,透著另一番堅毅執著,她轉身,大步離去。

    船上的漁翁抬頭仰望雲層中若隱若現的月,悠然吟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一曲《水調歌頭》,他只取中間,吟罷,收起釣竿,搖櫓,一葉小舟向著湖心蕩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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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8:12


    一手撫上頸側,冰涼的吻感仍殘留在肌膚上,她的臉上浮出一抹驚喜之色,急急躍出窗外,飛身躥上屋頂,放眼張望,四周一片寂靜,連綿的屋脊籠在朦朧月色中。她深吸一口氣,用整個靈魂去呼喚:“無——心——”

    呼喊聲驚蕩在夜空,驚擾了數戶人家,一盞盞燭光亮了起來,巷子裡幾隻犬躁動著狂吠幾聲。

    遠處,江面上傳來縷縷笛聲。

    精神振奮,她滿懷希望地覓著這清悠的笛聲,在夜色中飛奔,穿出街巷,抵達江邊。

    月光映得湖面似鋪了一層銀霜,波光溶溶曳曳,水面蕩來一葉蘭舟,笛聲縷縷悠揚於湖面。

    蘭舟靠近岸邊,扶九天看清船上那人竟是那兩鬢斑白的漁翁,他坐在船頭,手持一支翠笛,神態悠然地吹奏和諧清悠的笛聲。在船尾搖櫓的是一個相貌平平的少年,一身粗布衣衫,面容呆板。

    少年將一葉蘭舟搖至岸邊,停靠下來。

    船一靠岸,笛聲戛然而止,漁翁問少年:“為何將船靠岸?”

    少年抬眼飛快地瞄一瞄岸上的她,卻不說話。

    漁翁望向岸上,看到她時,恍然地笑,“原來小冕要渡一位有緣人哪!”

    被喚作“小冕”的少年低著頭,依舊不吭聲。

    漁翁沖岸上的人招招手。

    扶九天收起失望的表情,上前問候:“老人家,許久不見,您可好?”

    “好好!”漁翁和藹地笑,感慨,“快一年了吧,小老兒還能有緣見到姑娘,姑娘看起來憔悴不少啊!”

    “老人家您卻沒有多大變化呢!”還是喜歡晚上在江上泛舟,一派悠閒。

    漁翁樂呵呵地說:“小老兒這船是專渡有緣人的,你如若能接上小老兒吟的詞,就上船來吧,小老兒也渡你一回。”

    雖不大明白他的意思,她卻不忍拒絕對方一番好意,點一點頭,就聽漁翁悠然吟哦:“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話聲一頓,他皺眉想了想,歎道:“唉!這詞兒真個難記,小老兒以前還記得完整,如今老了,就只記得這些了。”

    扶九天一笑,接道:“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好好!”漁翁兩手一拍,“果然是緣分未盡哪!姑娘快快上船吧!”

    她微一猶豫,終究敵不過人家一番盛情,跨步登上小舟。

    “好好!”漁翁樂呵呵地點點頭,重又持起那支翠笛,閉著眼悠然吹奏。

    小冕見她上了船,就急忙站起來搖櫓,一葉蘭舟又悠悠蕩入湖心。

    坐在船上的她靜靜聆聽笛聲,目光凝在江面,癡癡的,不知在想什麼。

    搖櫓的小冕時不時偷偷看她一眼,船至江心,他先坐下來,喘口氣,一手捂著嘴微咳。

    聽到壓低的咳嗽聲,扶九天站起來,走到小冕身邊,“你不舒服嗎?我來幫你搖櫓吧!”

    坐著的人兒身子一顫,緩緩抬頭,呆呆地看著她,如霜月色下,他的臉不僅呆板,且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她眼中閃過一絲憐憫,從他手裡接過櫓,笑著說:“我來劃船,你幫我指準方向。”

    小冕默默地點頭,伸手遙指對岸,她便將一葉蘭舟劃向對岸。

    船靠至岸邊,她跳上岸,小冕也往岸上跳,兩腳一落地,卻踉蹌了一下,身子往前撲倒。她眼明手快地接住他倒下的身子,霎時,一股如泉般甘甜清爽的體香縈繞在鼻端,她一愣,抱著他竟忘了鬆手。

    小冕輕輕掙脫她的懷抱,耳根子微紅,逃也似的往岸上那片竹林子裡跑。

    她想跟上去,卻猶豫了一下,兩眼瞅著漁翁。

    漁翁仍坐在船頭,他收起笛子,取出一根釣竿準備垂釣一番,見她傻傻地站在岸上,他擺一擺手,“去吧去吧!快跟上他,他會帶你到小老兒的竹舍。夜深了,你就在那兒住一宿吧!”

    她頷首,尾隨小冕進入竹林。

    林內一條逼仄的小路,蜿蜒扭曲,兩旁點點落花,綠竹猗猗。沿著羊腸幽徑至林中空曠地帶,那裡坐落著一片素淨淡雅的竹舍,籬笆圈出的院落裡,栽種著幾類蔬菜苗圃,院子後面有幾株果樹,碩果累累。串串曬乾了的鹹魚擺在竹筐內。

    普通的農家院落,透著分與世無爭的寧靜祥和。

    穿過籬笆,小冕逕自推開竹舍的門,引領客人進入室內。

    室內,古樸的木質傢俱,溫馨舒適。

    掀開一層碎花門簾,裡頭是一間臥室,其內有各類竹條編制成的精巧擺設,幾隻竹蜻蜓被絲線懸在屋子上方,隨風翩飛。

    小冕上前用一根竹竿撐起一面鏤花竹窗,清麗疏淡的月光灑入窗前,地面鋪了層銀霜。

    置身其間,扶九天突然有一種錯覺,仿佛在不經意間,找到了無心夢寐以求的清幽之地!

    “喜歡這裡嗎?”小冕輕輕地問。

    她頷首,欣然一笑。

    “喜歡,就住下來吧!”他的眼中盈笑,面容卻依舊呆板。

    她看著他,遲疑一會,“那樣會不會打攪你們?”

    “不會!”小冕的聲音愉悅,“老爹身邊正缺一個幫手呢,你住下來也好幫著幹些細活。”

    “你……”她突然定睛仔細打量小冕,眼中有一絲困惑,他愉悅的語聲清亮悅耳,像極了夢裡縈繞已久的那個聲音,少年纖瘦的身形也很像夢裡頭的人兒,還有……那晶瑩澄淨的眸光,熟悉得令她心頭一顫,只是,容貌不同。

    “你叫小冕?”她問,疑惑他怎會沒有姓氏。

    “是。”他仿佛看透她心中所想,於是解釋:“我是老爹的第二個義子,老爹是在日冕時見到我的,就叫我小冕了。”

    原來他是漁翁收養的孩子。

    “我叫扶九天,你也可以叫我九天!”說這話,表明她已決定住下來了。

    小冕突然低下頭,似乎猶豫了一下,輕輕喚了聲:“九天。”

    輕輕的一聲喚,猛然揪痛了她的心,她情不自禁地伸手解了他頭上束著的發,烏黑的髮絲披散,手指輕撫,熟悉的清涼觸感,熟悉的體香,熟悉的呼喚也脫口而出:“無心!”

    小冕渾身震顫,猛地推開她,神情有一絲慌亂,“我是小冕!”他大聲說,扭頭跑了出去。

    她失落地跌坐在地上,雙手掩面,幽咽:無心,可否留一縷魂魄回到我身邊,孤寒深夜裡,來輕輕喚一聲:九天!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06:38:37


    “九天,快起床!”

    碎花門簾微掀,一抹纖瘦的身影晃入臥室,站在床前輕喚。

    扶九天一睜眼,就看到一雙靈動的眸子。無心?到了嘴邊的呼喚卻化作一聲歎息,看清床前站著的少年那呆板的面容,她難掩失望之色,“是小冕哪。”

    “不然你以為是哪個?”小冕瞪著她,都在這兒住了五天,每天早上看到他,她都是一副失望的表情,真個傷人!

    “快點起床,老爹等咱們去吃飯呢!”他催促道。

    她兩眼一亮,“是你做的飯嗎?”

    “老爹不會做,你一個女兒家居然也燒不好菜,自然還是我做的飯嘍!”少年扁一扁嘴,留她住下來本以為多一個幫手,誰知她除了挑水劈柴這等男子做的粗活外,一點細緻的活兒都不會。

    一聽是他做的飯,扶九天趕忙起床。

    “哎?別慌啊,先把裙子穿好,頭髮梳好。”

    他皺眉看著她,她又穿背子、筒褲這類男子的睡衣。

    “煩!”她抓起裙子胡亂往身上一穿,頭髮一束就算了事。

    “你、你……”他大驚失色地指著她,“你這樣子也敢出門?”裡面穿著男子衣褲,外面淩亂地套著女子衣裙,更怪的是,她的腳上還穿著一雙男式布鞋,從頭到腳整一個怪人嗎!

    “有什麼不妥?”

    怪人不自覺地問,她這樣穿挺舒服啊,何況,此地除了漁翁和小冕,再無旁人,即使抖了笑料,亦無妨。

    他無可奈何地歎口氣,轉身往外走。

    “小冕!”

    身後的叫喚令他足下一頓,極不情願地回過身,果然又看到她正持著一把梳子,沖他笑眯眯地說,“你的頭髮有些亂呢,快過來坐下,我幫你梳好。”

    他瞅瞅她那一頭隨意束起的發,再摸摸自己頭上一絲不亂的發巾,嘴裡犯了嘀咕:每天早晨她都要“玩一玩”他的頭髮!他紮得好好的發束總會被她玩亂了。

    “小冕?”

    見他仍杵在門口,她上前愣是將他拉過來,讓他坐下,解開他束好的發,持著梳子一下一下仔細地梳,梳完一遍,她又用手指將他的發再順一遍,感覺手指間絲般清涼,恍惚中,她似乎看到“他”的身影,“他”發上清爽的香味縈繞在她的鼻端,指尖與“他”的長髮纏綿在一起,久久纏綿……

    “嘶!你幹嗎揪我頭髮?”

    耳邊的抱怨聲驚醒神情恍惚的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把小冕的發揪落了幾縷,看著手中幾縷斷發,她長歎一聲,手一松,髮絲隨風飄走。

    “快點啦!老爹還等著咱們呢!”

    少年索性奪來她手中的梳子,三兩下束好發巾,拔腿就往外面跑。

    “小冕!”

    跑到門邊的人兒足下一頓,無可奈何地回過身,“又怎麼了?”

    她笑眯眯地上前牽住他的手,一同往外走。

    他的手酥潤如玉,也像極了“他”。不可否認,他是她留在這裡的主要原因,她總能在他身上看到無心的影子,偶爾,她會傻傻地把他當作了無心,悲愴孤寂的心就會得到片刻的安慰。

    走出竹舍,院落石桌旁等候已久的漁翁看到她與他手牽手地走出來,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老爹早!”

    扶九天坐到漁翁身邊,也隨著小冕一同稱呼他為老爹。

    漁翁指著石桌上那兩碗素菜、一碟煎魚、三碗稀飯,問:“這樣的粗茶淡飯,你吃得慣不?”

    扶九天頷首答:“小冕燒的菜很好吃。”

    受了稱讚的少年默默地把一尾煎魚夾到她碗裡,再夾一尾給老爹。

    漁翁道:“冕兒,今日你得去一趟集市,買些做月餅的餡料來。”

    “老爹想吃月餅?”扶九天問。

    “明日是中秋,當然得吃月餅嘍!”

    漁翁的話令二人心中一驚,異口同聲地問:“明日是中秋?”

    漁翁點點頭。

    扶九天臉上的神情忽轉憂傷,放下筷子幽幽歎了口氣。

    小冕低著頭呆呆地看著碗裡的飯粒,不知在想些什麼。

    沈默片刻,扶九天站了起來,“我也得去市集買些東西。”

    漁翁欣然應允:“你與他同去吧!”

    小冕一聲不吭地站起來,奔入竹舍。

    漁翁看看他剩下的一大碗稀飯,一皺眉,喚住同樣想返回竹舍的扶九天:“九天哪,待會兒你陪小冕上街時,幫他抓些藥,再給他買一支笛子吧!”

    她接過老爹遞來的藥方子,仔細收好。那少年身子不好,那晚在蘭舟上搖櫓時,她就看出來了。不過,令她意想不到的是——“買笛子?他會吹笛子嗎?”

    “當然!你買了笛子就讓他吹給你聽,他吹的笛聲要比小老兒吹的好聽多了!”漁翁有心說給她聽,“這孩子喜歡把喜怒哀樂都加到笛子裡,小老兒就是被他的笛聲吸引,見他孤單一人在湖邊吹笛,笛聲幽怨孤淒,小老兒心生憐憫,就將他收入門下,成為小老兒的第二個義子。不過,以往他都沒有待在小老兒身邊,直到那一夜,小老兒聽到一陣響遏行雲的笛聲,聲韻悲絕,心知定是小冕身犯險境,便匆匆覓著笛聲趕去,救下奄奄一息的他,打那以後,他就一直待在小老兒身邊。只是,他時常在夢裡落淚,心神受創一時難以復原,就連他最愛的笛子也不再碰觸了。”

    聽這一番話,扶九天腦海裡靈光一閃,似乎想到了什麼,卻來不及捕捉,靈光倏忽消逝,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時,竹舍內傳出清亮悅耳的呼喚:“九天!快進屋來換一雙鞋子。”

    扶九天看看自己腳上穿的一雙男式布鞋,臉微微一紅,急忙返回竹舍。

    漁翁對著她的背影喃喃自語:“丫頭啊,緣分來之不易,這一回你可得抓牢嘍!”

    今日,金陵城內恰逢集市,大街上人潮湧動,街旁商號林立,攤販眾多,吆喝聲、叫賣聲,構成生氣盎然的熱鬧景象。

    小冕提著一隻裝滿了採購來的物品的籃子,悶不吭聲地跟在扶九天身後。

    “要不要吃糖葫蘆?”扶九天指指小販手中一串串紅紅的糖葫蘆,問他。

    少年淡淡地瞄一眼糖葫蘆,搖一搖頭。

    笑容僵在臉上,她微歎一聲,繼續往前走。

    二人一前一後悶聲不響地走了一段路,小冕突然停下腳步,定定地瞅著街角一個賣花的小姑娘。扶九天回頭一看,“噗嗤”噴了笑,“這樣盯著一個姑娘看不太禮貌哦!你要是覺得那小姑娘稱心,我就當一回紅娘,幫你們牽……”

    話未說完,他已瞪了她一眼,加快腳步走到她前面去。

    扶九天一頭霧水,急追幾步,拽住他的衣袖,問:“你是不是不高興與我一同上街?”不然他為何總是板著臉,悶不吭聲?

    小冕低著頭,輕聲答:“不是。”

    “那你為什麼不開心?”她又問。

    “不為什麼。”細若蚊鳴的聲音,顯然不是真心話。

    她好氣又好笑地瞅著鬧了彆扭的他,“要不,你在這兒等一會,我去買些東西。”

    聞言,他猛一抬頭,見她果真撇下他頭也不回地走遠了。站在原地,他黯然神傷。

    俄頃,前方傳來熟悉的聲音,他一愣,抬頭便看到扶九天高舉著一隻手匆匆跑了回來。

    她大步跑到他面前,神采飛揚地晃動著手中高舉的一樣東西,那東西在明媚陽光下閃耀著點點銀芒,幾乎晃花他的眼。

    “快看!我給你買了什麼?”她把那東西塞到他手裡。

    “玉龍笛!”她買給他的居然是一支銀亮的玉龍笛。

    “喜不喜歡?”她含笑問。

    他看看手中的笛子,又瞅瞅笑容滿面的她,突兀地問:“為什麼買笛子給我?”

    她想也不想地答:“老爹說你會吹笛子,讓我給你買一支。”

    聽到這個答案,他的眸光一黯。

    見他不吭聲,她微一皺眉,“你不喜歡嗎?”

    “不是。”他勉強一笑,眼角、嘴邊擠出奇怪的褶皺,“我已忘了怎麼吹這笛子了。”

    她一愣,“忘了?”

    他微微點頭,目光左右飄忽,就是不敢與她對視。

    看他心虛的樣兒,她心中了然:他不願吹笛子給她聽!微微一歎,她不強求,“走吧!該回去了。”

    他跟在她身後,偷偷瞄一瞄她不太愉快的臉色,他翕張著嘴,似乎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說不出口。

    二人默不作聲地走著,即將穿出市井時,走在前面的她猝然停下腳步,怔怔地盯著前方。前方那驚鴻一瞥的身影似乎是……“無心!”她大喊一聲,迅速追了上去。

    他一驚,慌忙伸手想拉住她,卻遲了些,她已飛快地跑遠了。他收回手來,也不急著走,反而站在原地把玩著那支玉龍笛。

    他在等!等她回來,她會回來的。

    往前面追,她是追不到什麼的。

    片刻,她果然回來了,搖搖晃晃、慢吞吞地走回來,神情恍惚像失了魂一樣。走到他面前,她突然把臉埋在他肩窩裡,久久不吭聲。

    他一怔,感覺肩上有濕濕涼涼的液體落下,滲透衣衫,是她的淚水?

    心,不由地揪緊,他拍拍她的肩,“九天?”

    “無心……”

    耳邊是她哽咽的聲音,他沈默了。

    久久……她終於止住淚,站直身子,默默地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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