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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29:45


  「真不知道信裏寫了些什??貝勒爺現在原路回去找能找得回來嗎?」染同青焦慮地在船艙內來回踱步。

  「老天保佑,但願別讓官家的人撿了去。」雲龍站在船頭,憂心如焚地望著韞麒遠去的方向。

  「如果被不識字的老百姓撿去了倒還好,怕的是識字的,更怕是識得妳染雲龍的,萬一妳女扮男身的事情傳揚了出去,咱們肯定要吃上欺瞞詐騙的官司。」染同青愈想愈害怕,渾身哆嗦了起來。

  「我只怕會給韞麒惹禍上身。」雲龍暗暗擔憂,她情願是供養他的雨露,也不願成?沾汙他的泥土。

  「三十六計走?上策,咱們還是趕緊上路,逃命要緊!」染同青主意一打定,立刻走出船艙催促徒弟們上船。

  「可是……爹,韞麒貝勒已經尋那封信去了,我們是不是該等等他?突然就這?怕事走了,不知韞麒心裏會怎?想我……」雲龍不安地跟在他身後,囁囁嚅嚅地說著。

  「現在還管得了那?多嗎?人家好歹是貝勒爺,是當今皇上的親兄弟,真要惹了禍也會有數不清的手伸出來替他擺平,可咱們是哪根蒜啊,一旦惹到官府,不死也要脫上幾層皮!」

  「話是不錯,可是……」

  「別可是了,妳呀,他要是真能娶妳,犯得著如此大費周章嗎?一封信和一件小定能代表什??別癡心妄想了!」染同青把雲龍推回船艙坐下。

  「他不是那樣的人,我相信他的心意。」她怔怔望著手腕上圓滑光潤的鳳鐲。

  「我也沒說不相信他,就算他是真心想娶妳,可王府裏那些長輩們能同意嗎?妳還是安分守己當個平凡人,別以?收下了人家的鳳鐲,就真能攀上枝頭成鳳凰。」染同青歎口氣,在她身旁坐下,苦口婆心地勸著。

  「我沒有想過要成?鳳凰。」雲龍垂下眼,輕輕撫摸著玉鐲上的鳳紋,淡然說道。「我只盼望能變成一隻蝴蝶,時刻飛在他身旁,偶爾在他肩上停一停,也就心滿意足了。」

  染同青怔然望著她,萬分憐惜地長歎一聲。

  「傻孩子,爹是不是害了妳……」

  「師傅,不好了!」

  小毛氣急敗壞地沖進船艙。

  「怎?了?」

  「額琭貝勒來了!」

  染同青和雲龍霍地站起身,驚恐地對視一眼。

  「雲龍,妳怎?就要走了呢?妳的戲我還沒看過癮呢!」嘲弄的語聲隨著手搖摺扇的男人悠悠晃進船艙來。

  身後跟來的幾名轎夫粗暴地踢翻船上裝滿戲衣行頭的衣箱,雲禾班?師兄弟氣憤地沖上來阻擋,兩邊惡狠狠地打成一片。

  「別打了,都別動手!」染同青急忙喝斥自己的徒弟。

  「得了得了,我叫你們來看熱鬧,可沒叫你們來抄家!」額琭慢條斯理地取出鼻煙壺,撮了點鼻煙深深嗅了嗅。

  雲龍緊咬著牙根,目光直瞅著地面不敢?起來,免得被額琭看見她憎惡的眼神會更加激怒他。

  「哎呦,額琭貝勒,我的貝勒爺呀,您這是幹什?呢?小的什?地方得罪了二爺,二爺就請明說得了,犯不著又打又踹的是不是?」染同青連連鞠躬哈腰。

  「原來你眼中有我這個二爺呀,我還以?你們雲禾班只認得怡親王府的那位二爺。」額琭這句譏諷嚇得染同青和雲龍滿臉呆愕。

  「這是從何說起呀,小人的眼中當然有您兩位二爺啦!」染同青盡可能地陪小心。

  額琭左右瞥了一眼船艙,頗扼腕似地歎口氣。

  「沒堵到人真是太可惜了,否則這出戲會更好看。」

  雲龍的背脊竄起一陣寒意。

  「敢問貝勒爺,您到這兒來有何指教?」染同青也感到額琭來意不善,戰戰兢兢地問道。

  「幹什?一聲不響地走人?」額琭臉一沈,像審賊的口氣。

  「這……」染同青低聲下氣地笑說。「多謝貝勒爺對雲龍的厚愛,日後貝勒爺若有機會到蘇州去,小的一定讓雲龍給您唱出精彩好聽的戲。」

  「走得這?急、這?倉促,不是有什?隱情吧?」額琭冷冷訕笑,像一頭野獸般地看著雲龍。

  雲龍不?所動,直挺挺地疏離以待。

  「貝勒爺真會猜,哪有什?隱情不隱情的,純粹是蘇州戲園子重金聘請我們雲禾班……」

  「染班主!」額琭陰冷的眼神朝染同青掃過去。「我可不是那?好耍的,要不要我把你們離開京城的證據拿出來,你才肯說實話?」

  染同青和雲龍同時呆住,空氣驟然緊張了起來。

  額琭恣意欣賞著他們父女兩人臉上倉皇不安的神情,伸手慢慢從懷中抽出一紙信封來。

  雲龍只看了一眼,瞬間就被巨大的恐懼攫住,渾身的血液霎時間凝結!

  染同青也預感到那封信便是韞麒親筆寫給雲龍的那一封了,否則額琭不會大刺刺地拿出來威嚇他們。

  「想不想聽聽這封信寫些什??」額琭毫不客氣地把信攤開來,刻意用抑揚頓挫的聲調念著:「妳選擇與我離別的憾恨和痛苦我都瞭解,然而近日阿瑪重病垂危,無法立即給妳任何承諾,但我心裏一直都在籌劃著如何讓妳回復女兒身,並擺脫戲子身分的辦法。」念到這裏,他轉臉對圍在一旁的雲禾班?師兄弟們大喊:「你們聽懂了沒?這上頭說的可是你們的大師兄呢!」

  所有雲禾班的師兄弟們一個個傻了眼,全部無法置信地看著雲龍。

  雲龍的耳邊彷佛響著一陣陣的尖鳴,她的心在狂跳,手足冰涼,冷汗涔涔濕透了衣杉。

  「不敢相信吧!你們的大師兄根本就是個女人!而寫這封信給她的人是怡親王府的韞麒貝勒!哈哈--」額琭放聲大笑著。

  「還給我!」

  一聲悚然的尖喊,自始終靜默的雲龍口中喊出來,她像一隻企圖沖出地獄的鬼,奮不顧身地朝額琭撲過去,想把信奪回來。

  額琭機警地推開她撲上前的身子,身後的轎夫們立刻沖過來將雲龍按壓在地,染同青嚇得手足無措,拚命討饒。

  「這封信妳都還沒看過,耐著性子聽我念完嘛,這?急做什??」額琭不懷好意地大笑著,繼續大聲念信。「這封信和鳳玉鐲便是我給妳的訂禮,我已訂下妳的終身,今後不管妳人到了多遠的地方,永遠都是我的人,雖然會有好長一陣子妳我將飽受思念的煎熬,但是終有一日,我會正大光明將妳迎娶進門……」

  「貝勒爺,求求您別念了!求求您!」染同青忙不?地叩著頭。

  「你閉嘴!」額琭冷睇了一眼臉色慘白的雲龍。「妳那位二爺還寫了--嫡福晉之位只留給妳一人,這封信裏有我給妳的承諾和對妳深切的情意,如若怕我變心不認,只管妥善保存好這封信和那只鳳玉鐲,我隨時會等妳來要求我實現這些承諾,愛新覺羅•韞麒。」

  雲龍不再掙扎了,她靜靜地躺在地板上,淚如泉湧,雙手緊握在胸口痛苦地扭結著,喉嚨裏竭力壓抑的哽咽令她渾身顫抖,幾乎喘不過氣來。

  「真想不到韞麒貝勒是這樣的癡情種子,這封信要是呈給了皇上,在文武百官面前念出來一定更?有趣,我看乾脆印成小本子在街上賣算了,說不定比『紅樓夢』更紅呢!」

  額琭張狂地大笑著,雲禾班?師兄弟們互相對望,一個個背上都泛起了陣陣寒顫。

  「貝勒爺!」河岸上忽然傳來幾聲叫喚,隨即又有幾名額琭的手下沖上船來。

  「把怡親王府的人引來沒有?」額琭冷瞥岸上一眼。

  「回貝勒爺的話,奴才去到怡親王府時,聽見裏頭傳出哭聲,每個人慌亂成一團,奴才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是老王爺病故了!」

  「什?!」額琭皺起眉頭。

  雲龍驚愕地抽了口氣,淚水無法遏止地奔流下來。

  怎?會?怎?會?

  「真是掃興,你們先把染雲龍給我押回府裏去,這場戲改日再唱。」額琭詭譎地一笑。

  染同青嚇呆了,終於明白額琭陰險的用心,他是打算在?目睽睽之下揭穿雲龍的身分,藉雲龍來陷害韞麒,他幾乎可以想見額琭會用多?可怕的手段來羞辱惡整他們兩個人。

  他害了雲龍一輩子,怎能再讓雲龍受盡淩辱摧殘。

  「起來!」幾名大漢上前架起纖弱的雲龍。

  「誰都不許碰我的女兒!」染同青聲嘶力竭地沖過去,全身爆發出驚人的力量和速度,重重地將大漢撞跌在地。

  「還不快去把染雲龍捉起來!」額琭氣急敗壞地大嚷。

  「是!」額琭的手下全部一擁而上。

  「師弟們,絕不能讓他把大師兄帶走!」小毛重喝一聲,旋即轉身解開系艙的纜繩,讓船慢慢滑向河心。

  「是!」雲禾班的師兄弟們立刻飛撲過去,看大師兄被人欺負成這樣,每個人都義憤填膺。

  頓時間拳腳交加,兩邊人馬混戰成一團,痛嚎聲四起,血花飛濺。

  染同青趁亂抓起一把凳子猛力朝額琭砸去,額琭一時沒料到染同青敢對他出手,硬生生被凳子砸倒在地,染同青抓住這個機會,伸手探入他懷中把那封信搶過來,信一到手,他興奮地回身拋進雲龍懷裏。

  「快、快撕了它!」

  「你這可惡的老頭!」胸口遭重擊的額琭,怒從心上起,狂暴地抓了椅子從染同青腦後猛力擊下去。

  染同青癱軟在地,腦後緩緩流出濃稠的鮮血。

  「爹--」雲龍撕心裂肺地狂喊出聲。

  「師傅!」傷痕累累的師兄弟們駭然地跪倒在染同青身旁。

  「別理他們,快把那封信搶回來!」額琭瘋了似的大吼,伸長了手就要去抓雲龍。

  雲龍哭著轉身逃跑,但這只是一條小船,逃到了船尾便無處可逃了,她轉身看著面目猙獰的額琭,充滿淚水的大眼中有著不顧死活的瘋狂。

  「你再過來,我就立刻跳下去!」她嘶喊到幾乎破嗓。

  額琭果然停下來,錯愕驚疑地瞪著她。

  雲龍飛快地攀爬上船身,抱著欄杆站定。

  「大師兄!不要!快下來!」

  她聽見小毛和師弟們驚慌的叫喊,眼中不斷淌下豆大的淚珠,她把信小心翼翼地貼胸藏好,淒然一笑。

  「額琭,我會讓你永遠拿不到這封信,也永遠抓不到我,這場戲你該看完了。」她哭得如癡如醉,笑得如癡如醉。

  微風拂動著她的發絲和衣衫,她縱身一躍,單薄輕靈的身子隨風飄落水中。

  「啊--」

  額琭憤恨地咆哮,彷佛猛獸似的狂吼。

  雲禾班?師兄弟們頹然跪倒,震驚得無法接受事實。

  師傅不是說要衣錦還鄉的嗎?

  ?什?船開了,卻回不了老家?


  辦完了怡親王的喪禮,韞麒的俊容憔悴清瘦了不少。

  那日,當他人正在前門大街尋找那封遺失的信時,家仆找到他通報了阿瑪病危的消息,情況緊急,他立刻趕往皇宮通知皇兄這個噩耗,因此連回東便門的時間都沒有,也沒有機會可以告訴雲龍這件事。

  雖然他曾派海蘭察前去打探雲龍的消息,但是得到的總是船行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回答,難以掌握雲龍確切的行蹤。

  在?阿瑪守孝的七七四十九天之中,他無法遠離京城,也不能明目張膽到處尋找雲龍,他只能等,等除了孝之後再作打算。

  然而接下來不多久,皇兄那邊又出了件大事,把年僅三歲的小阿哥托給了他們這四大貝勒,給了他們鐵帽子親王的爵位,讓他們輔佐小阿哥當皇帝。

  一夜之間,他多了毅親王的頭銜,在處理朝政之外,還要兼顧教養小皇帝,偏偏他和皇兄的容貌神似,小皇帝總以?他就是他的皇阿瑪,黏著他的時間比黏著韞驍、百鳳和百猊都還要多,每天他天未亮就進宮,宮裏下鑰以後才回府,忙得連撥空睡覺都嫌奢侈,更不會有多餘的時間可以想雲龍。

  他真心這?認?,最多等三年,他和雲龍就能相會了。

  這夜回府,看見海蘭察在他的院落等他,不等他請安,就急著問道:「如何?這趟到蘇州打探到雲龍的消息了嗎?」

  剛從蘇州風塵僕僕趕回來的海蘭察,神色凝重地望著他。

  「到底怎?樣?」他不耐地揚高了眉。

  「打探到了。」

  「她現在人在哪里?」他萬分驚喜,查探了這?久,總算找到她的芳蹤了。

  「主子先冷靜,奴才才敢說。」海蘭察不安地跪了下來。

  「她嫁人了?」他咬牙低語。

  「不、不是……」

  「那是怎樣?」他的耐性到了極限。

  「主子……她、她死了……」海蘭察的額際滑下一道冷汗。

  韞麒整個人僵凝住,動彈不得。

  「你說什??」他不相信,再問一次。

  「主子,您聽見了……」海蘭察重重叩了一個頭,聲音微微顫抖。「奴才這回下蘇州找到了雲禾班裏唱花臉的小毛,他……主子也是認識的,就是他親口告訴奴才,說額琭貝勒逼出了雲龍女扮男裝的身分,雲龍姑娘?了不讓王子寫給她的那封信讓額琭貝勒拿來威嚇您,於是就帶著那封信跳河死了。」

  韞麒睜大了雙眼,極目不見盡頭,彷佛有千萬支鋼釘無情的刺進胸口血肉裏,痛得他有力難拔。

  「王爺……」海蘭察頭一回在韞麒臉上看見如此悲慟的神情。

  「你走吧,我累了。」他木然地舉步進房,反手關上房門。

  所有的自製力已耗竭到了極限,他很想躺下來好好休息,他是真的撐不下去了。

  才剛經歷過喪父之痛,現在又再度經歷失去所愛的人的痛苦,明明精神與肉體都疲憊到極限,卻因這劇烈的震撼、絕望和傷痛無法成寐。

  雲龍,?什?要離我那?遠?遠到今生都難以再相見。

  妳到底在哪里?要到哪里才能找到妳?

  雲龍--

  「是誰?誰在叫我?」

  微弱的、熟悉的呼喚,從迷霧的彼岸飄過來,深情得令人心疼,她的雙手在濃霧中倉皇地伸向前方,急切地想找到聲聲呼喚她的人。

  可是霧太濃了,她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眼前除了迷霧重重,什?也看不清。

  「你在哪里?我找不到你……」

  她伸著手拚命想揮開濃霧,忽然間,濃霧中伸來一雙手抓住了她,一股強勁的力道迅速將她整個人從迷霧中拉了出來。

  「醒醒!沒事了,醒來就會沒事了!」

陌生的聲音在她耳畔柔柔回蕩著,但那不是她要找的聲音,不是啊!

  她倏地深深抽口氣,氣息微促地睜開了雙眼。

  「醒了醒了,老天保佑,妳可終於醒了!」

  那是兩雙充滿關切的眼睛,她虛弱地望著他們,他們看起來像是一對夫婦,雖然年近半百,但是穿著打扮極?華貴講究,使他們看起來顯得比實際年齡年輕一些,他們兩人臉上都有著溫厚的笑容,看著覺得很親切,可是感覺也好陌生,她不敢確定自己是不是認識他們?不過,貴婦人的那雙眼睛讓她覺得很熟悉,像在什?地方見過,又像是見到了自己闊別已久的親人。

  「妳現在覺得怎?樣?」

  衣飾華麗的婦人拿著手絹輕柔地擦拭她的臉頰,她這才發現原來自己流了滿臉的淚水,她慢慢打量著四周,感覺身子微微在搖晃著。

  「頭好暈,有點想吐……」她難受地摀住嘴。

  「來,喝點溫水就會好些了,我們在船上,難免會晃得頭昏。」貴婦溫柔地喚來婢女,慢慢舀著茶水喂她。

  「我們在船上?」她微怔。

  「是啊,妳落水了,還記得嗎?」袍服儼然的中年男子和氣地笑說。

  她困惑地想了想,點點頭,依稀記得自己清醒以前,也是在一艘船上,只是……好象發生過什?事?難受得一顆心都揪痛起來。

  「我好象認識你們,可看著又覺得很陌生,感覺說不上來,你們是誰?」她不確定地問。

  中年夫婦對望了一眼。

  「妳可記得妳自己是誰?」貴婦反問她。

  「我……我叫雲……」她呆住,雲什??怎?記不得了?

  剛剛夢裏好象有人在呼喚她的名字,但是她的名字叫雲什?呢??什?就是想不起來?

  「別急,慢慢想。」中年男子說。

  「好奇怪,我的名字好象有個雲字,但怎?就是想不起來了?」她焦急地握緊貴婦的手。

  「好孩子,妳受了驚嚇,也不知道是不是碰傷了頭害妳忘掉一些事,妳叫……雲娃,想起來了嗎?」貴婦輕柔地拍撫著她。

  「我叫雲娃?」是這個名字嗎?她茫然望著他們。

  「是啊,妳不會連自己姓什?也忘記了吧?」貴婦無奈地歎口氣。

  「我……」姓什??真的,她一點也不記得了。

  「妳姓顧啊,是蘇州顧甯老爺的掌上明珠,怎?連爹娘是誰都忘了呢?」貴婦苦笑了笑。

  「我姓顧?我爹是顧甯?」她呆呆地覆誦著,腦中的記憶一片空白。

  「記不起來沒關係,慢慢來,妳才大病初愈,好好調養自然就會把忘了的事情想起來的。」中年男人輕聲安撫。

  她怔然望著他,他的眼神好慈祥。

  「您……會是我爹嗎?」剛說了「爹」這個字,她的心突然劇烈地抽痛起來。

  「是啊,雲娃,我的好孩子,我是顧寧,是妳的爹。」中年男人感傷地點點頭。「這是我的夫人,也就是妳娘,妳要記得,別再忘記了。」

  她轉頭望著貴婦人,她眼中微微泛著淚光,充滿了對她濃濃的關注。

  「你們是我的爹娘?我真該死,竟然連自己的爹娘都記不得。」她懊惱地敲了敲自己的頭。

  「快別敲壞了腦袋,妳才剛醒,要是再敲昏過去,爹娘可又要急死了。」貴婦半笑半嗔地抓緊她的手。

  「對呀,妳可得趕快好起來,妳娘寶貝著妳呢,妳一天不醒,她一天吃飯就不香。」顧老爺呵呵笑道。

  她也不禁微微笑了起來,醒來之後一直惶惑不安的心情,慢慢讓顧氏夫妻親切慈愛的話語撫平了,尤其是顧夫人溫柔撫摸她的那雙手,帶給她一種寧謐詳和的安全感。

  「娘,對不起,我醒來一見到您,就像見到親人一樣,我怎?會忘記您就是我的娘。」她緊緊回握顧夫人的手,感受著來自母親最溫柔的呵護。

  顧夫人彷佛被她觸動了傷心事,竟一發不可收拾地哭起來。

  「娘,別哭啊,我說錯了什?嗎?」她心慌意亂地替顧夫人擦淚。

  「沒,妳沒說錯什?,往後妳都要跟在爹娘身邊,這樣就不會再吃苦受罪了。」顧夫人心痛地將她摟入溫暖的懷中,難過得泣不成聲。

  她感動地倚偎在母親懷裏,當她落水差點死掉時一定把娘嚇壞了,現在她才深深感覺到,有愛她的娘憐惜真好。

  「好了好了,別哭了,雲娃身子還虛弱得很,先弄點補品來給她補補身子要緊,有什?話回家以後再慢慢說。」顧老爺忙安撫妻子,嘴角有著微微寬慰的笑容。

  「瞧我太開心了,都忘記爐?上還熱著好幾鍋補品。」

  顧夫人笑著拭幹淚水,忙著指揮婢女端來熱騰騰的燕窩粥,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她吃。

  她享受著備受寵愛的感覺,雖然腦中記不起任何一件事情,但是此刻有爹娘滿滿的關愛,淹沒了她記憶深處潛藏的痛楚。

  她不再記得自己是染雲龍了,她只知道現在的自己名叫顧雲娃,父親是蘇州首富顧甯,而溫柔美麗,本名朱雲嫣的顧夫人是她的母親。

  是的,從此刻起,她叫顧雲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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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0:41


  百猊很小很小就認識韞麒了,但他敢說自己從來沒見韞麒這種模樣過。

  他原是個風度翩翩,舉手投足瀟灑不羈的貴公子,而如今俊容失去了爽朗,冷漠得令人難以親近,向來很?他人著想的好脾氣也被暴躁和焦慮取代,變得喜怒無常、動輒得罪人。

  更令人感到毛骨悚然的是他報復額琭的方式,他派手下親信暗中調查額琭以及誠郡王府,就?逮到可以整倒他的罪名,終於在一次八旗科目考試中,查出額琭身邊人馬被士子買通,共通作弊,韞麒抓住這個機會,命宗人府嚴加懲處額琭,但是不管宗人府做出罰俸或革職的懲處,韞麒都不滿意,最後以革去誠郡王王爵,將額琭降?庶人了結此案。

  額琭因身邊親信而慘遭廢?庶人的重罰,甚至連累誠郡王被革爵一事,嚴重的程度震動上下朝野,雖然誠郡王府向來風評頗差,但如此重罰也令朝野議論紛紛,均感疑惑不解。

  謐驍、百鳳和百猊心裏都很清楚,這是韞麒在?自己公報私仇,似乎只有額琭被整得生不如死時,才能在他臉上看到一絲快慰的笑容。

  然而就在韞麒?了雲龍之死,深陷地獄中飽受火燎之苦時,雲龍已在南方蘇州的顧府中,過起她新的人生了。

  蘇州  顧府

  「這封信也不知道是誰寫給雲娃的,字?都模糊不清了,沒有幾個字辨認得出來。」顧甯反復研究這封從雲娃身上發現的信,試圖從被河水暈開的模糊字?中尋找出一點蛛絲馬?來,可是除了幾個字勉強猜得到以外,其餘的字全部灰黑成塊狀,難以辨識。

  「咱們救起雲娃的時候,她除了手上戴著一隻玉鐲和貼胸藏著這封信之外,身上其他東西都沒有,可見得這封信對她極?重要。」顧夫人坐在書房中的書案前,和顧寧面對面的猜測信上的字?。

  「妳打算什?時候把雲娃帶回去見妳爹娘?」顧甯看著夫人問道。

  「等雲娃適應咱們家之後再說,否則爹娘一看見她,情緒激動起來,怕會嚇到雲娃。」顧夫人端起茶水輕啜一口。

  「說得也是,如果雲娃真的和妳姊姊長得那?像,與妳爹娘乍然相見,可以想象得到那場面會如何激動了。」

  「當年姊姊和姊夫私奔的時候,模樣就和現在的雲娃幾乎一模一樣,在把雲娃帶去見兩位老人家以前,我得先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們,免得他們老人家一時受不了刺激。」顧夫人輕輕歎口氣。

  「就是啊,突然一個名字和長相都跟離家出走十八年的女兒一模一樣的人出現,兩位老人家不嚇壞才怪。」顧寧搖頭歎道。

  「所以這件事先緩一緩,過陣子再說。」

  「妳跟妳姊姊應該也長得很像吧,我看雲娃的眼神和妳非常神似,一看就知道是親人。」

  「是啊。」顧夫人抿著唇笑。「所以雲娃說一看見我就像看到親人時,我才會激動得不能克制。」

  「?什?不直接告訴她妳是她的親姨媽就行了,卻反而要當上她的爹娘呢?」顧寧不是不喜歡雲娃,只是覺得妻子這?做有點多此一舉。

  「她爹娘都死了,她又失了憶,自己的身世都記不清了,我若再告訴她上一輩的恩恩怨怨,豈不是更添複雜,而且我們當她的爹娘,總好過她無父無母吧……」她幽幽輕歎。「反正我膝下也無兒無女,收了她當女兒,多少可以彌補我心裏的缺憾,也算幫自己的姊姊一點忙,將來或許因?老爺的關係,而能替她尋個門當戶對的親事,她若終身有靠,我也能告慰姊姊九泉之靈了。」

  「妳這?想也沒錯,可是妳有沒有想過,萬一她突然有一天想起自己是誰了呢?到時候妳要如何向她解釋?」

  「到了那一天,我仍然認她是我的女兒,這輩子,我認定她是我的女兒,我相信她會明白我的用心良苦。」當她第一眼看見雲娃時,就有十分投緣的感情了,她相信這個與她有著親族血緣的女娃兒,一定不會辜負她。

  「我倒是希望雲娃永遠不要想起來。」顧寧忽然說道。

  「?什??」顧夫人微訝。

  「因?自從雲娃來了之後,夫人臉上總是笑瞇瞇的,不再像從前那樣死氣沈沈,就像突然得了一件好寶貝似的開心,妳有這?大的改變,我看著也跟著高興了。」他握著夫人的手真心地說。

  顧夫人笑了起來。

  「那倒是,我這輩子沒嘗過當人家娘的滋味,現在把雲娃當寶貝寵溺著,才知道當娘原來是這樣幸福的感覺呢。」

  「由著妳去吧,當心別把雲娃給寵壞了。」顧寧縱容地一笑。

  「那孩子苦了一輩子,現在得到再多的寵愛也是應該的,我不怕寵壞了她,就怕寵她不夠。」顧夫人的唇邊漾起了幸福的笑容。

  短短數個月的時光,雲娃在豪門巨富的顧府裏,過著錦衣玉食的千金小姐生活,在顧夫人細心的調養之下,出落得益發嬌美動人。

  雲娃常常坐在梳粧檯前打扮自己,不知道?什?,她對妝扮自己有著極大的興趣,尤其喜歡變換髮髻的式樣,雖然失去了記憶,但是她對自己的容貌、雙親、家世和目前的生活都滿意極了。

  「小姐,夫人今天要帶妳到廟裏拜佛,要穿哪一件衣服去好呢?」丫鬟繡梅打開衣櫃,從滿是顧夫人?雲娃添購的衣衫中尋找著合適的衣裳。

  「挑件素一點的就行了,到廟裏不好穿得太豔麗,對神佛不敬。」雲娃望著鏡中的自己淺笑。

  「穿昨兒個夫人派人送過來的衣裳好嗎?這件淡藕色的挺合適。」繡梅拉開輕柔飄逸的綢衫,在她身上比了比,滿意地點點頭。

  「娘真是的,三天兩頭就做新衣給我,我一個人哪里穿得了。」她一邊笑著說,一邊讓繡梅替她更衣。

  「夫人就妳一個女兒,她不疼妳疼誰呀!」繡梅若有所思地笑答。「而且呀,小姐生得俊美,再把妳漂漂亮亮的一裝扮,夫人帶出去在人前不知多有面子。」

  「繡梅,我這輩子算是很好命的對不對?」雲娃不知怎?的竟有些感觸。

  繡梅呆了一呆,忙介面說道:「可我娘說女人好不好命要等嫁了人以後才知道,不過小姐比起我來的確是好命太多了。」

  雲娃沒有留心也並不在意繡梅拿自己跟她比,但這在正常的主仆關係當中是不容許的。

  「昨天在園子裏遇到二房的妹妹,我喊她,她不太理睬我,三房的弟弟、妹妹也好象不喜歡我,一看見我掉頭就走,繡梅,我是不是從以前就很討他們嫌呀?」雲娃偏著頭,疑惑地問。

  「小姐別想太多,反正以後看到二姨娘和三姨娘躲遠一點就行了,她們自以?替老爺生了兒子就氣焰囂張得很,也不想想一個是戲子出身,一個也原是府裏的大丫頭,身分有比我們這些下人們高貴到哪兒去,一爬上來就偏愛踩我們作威作福,我們表面上得侍候她們,可心裏頭是很瞧不起她們的。」

  雲娃聽得出了神,尤其聽見「戲子」兩個字,胸口竟湧起一股難言的酸澀感,繡梅沒留心她的反應,還在自顧自地說著。

  「雖然夫人沒給老爺生下一男半女,可老爺真心愛的是夫人,敬的是夫人,娶二姨娘和三姨娘進門無非是?了傳宗接代罷了,她們若沒給妳好臉色,妳也用下著理會她們。」

  「妳剛剛說,夫人沒給老爺生下一男半女?」雲娃詫異地回眸望著繡梅。

  繡梅這才發覺自己說漏了嘴,驚慌失措地想話來圓。

  「我話說太快了,是沒給老爺生個兒子啦,夫人就算生了妳這個女兒,也沒有人家生個兒子值錢哪,妳說是不是?」她急得額上都冒出冷汗來了。

  雲娃點了點頭,接受了繡梅的解釋,但心中有股異樣的感覺隱隱流竄著。

  「小姐,夫人今天帶妳去拜佛,可能是想給妳求個好姻緣喔!」繡梅梳理著她烏黑的長髮,悄悄轉移話題。

  「好姻緣?」她猛地震住,突然有個聲音從腦中飛快地掠過。

  「這鳳鐲是我下的小定,妳已經被我拴起來了,這輩子除了我誰都不能嫁。」

  有人對她這?說過!那個人是誰?

  「繡梅,爹娘曾經?我訂過親嗎?」她神情呆滯地盯著右腕上的鳳鐲出神。

  「沒有,咱們顧府是蘇州首富,等閒之輩哪能眼咱們結親呢!」

  「那……我手上戴的鳳鐲子是誰給我的?」腦海裏彷佛有個模糊的影子,揪痛著她的心。

  「這我就不知道了。」繡梅聳聳肩,打從她第一眼見到這位新小姐,就看到她手上戴著這鐲子了,她可不知道那鐲子的來歷。

  「雲娃,妳好了沒有?娘等妳好久了。」

  顧夫人推門進來,看見玲瓏纖瘦的雲娃穿著碎花底子、蘇杭精繡的軟綢衣,整個人柔美得像下凡的天仙娃娃。

  「這是哪里的天女下凡呀!」顧夫人眼睛一亮,笑嘻嘻地過來拉住雲娃的手東瞧瞧西看看。「娘的眼光不錯,這塊料子穿在妳身上比誰都合適。」

  「娘就愛取笑我,成天亂誇女兒,我都替妳害臊了。」雲娃嬌嗔地笑了笑,一看見顧夫人暖如陽光的笑臉,方才微亂的思緒立刻蒸發不見。

  「有什?好害臊的,我也沒亂誇呀!」顧夫人笑擰了擰她的粉頰。「快走吧,去晚了人多,娘不喜歡跟一堆人擠著拜佛。」

  「好。」雲娃親熱地挽著顧夫人的手,有說有笑的一塊兒坐上馬車。

  到了蘇州四大禪寺之一的南禪寺,顧夫人與雲娃手挽著手走進大殿燒香禮佛。

  風韻猶存的顧夫人和美若天人的雲娃,母女兩人不管走到哪兒都會吸來不少驚豔的目光。

  只要聽見「那對母女真標致」或是「那對母女長得好象」之類的讚美,顧夫人就會開心得合不攏嘴。

  當她們燒好香,轉到大殿后的鐘樓逛逛時,鐘樓內突然沖出一名男子猛然扯住雲娃的手。

  「染雲龍!」男子驚訝地大喊。

  這聲叫喚震住了雲娃,這名字好熟悉,是誰的……

  「你是誰?快放手!再不放手,我要喊非禮了!來人哪、來人哪!」顧夫人駭異地把雲娃從那男子手中搶回來。

  雲娃被顧夫人驚慌的大喊喚回了神智,隨行的僕役們聽見顧夫人的叫喊,匆匆奔過來將男子團團圍住。

  「你們都給我滾開!染雲龍!妳居然好端端的在這裏?妳知不知道韞麒現在變成什?模樣了!」男子劈頭就是一陣狠罵,而圍在他身邊的僕役們在他眼中就像煩人的蒼蠅,連揮手去趕都嫌髒了手似的。

  雲娃聽見「韞麒」這個名字,立刻又陷入一陣呆愣中,神情迷惘,彷佛正在細細咀嚼這個名字。

  「公子,你認錯人了,她不是染雲龍。」顧夫人把雲娃推到身後,冷靜地與怒火駭人的男子對峙著。

  她心中很清楚這男子應該沒認錯人,因?雲娃的親爹、她的姊夫確實是姓染沒錯,但是她不知道眼前的男人是誰,而她也下意識地不想讓人認出雲娃來。

  「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染雲龍我會認錯?別以?恢復了女兒身我就認不出來了!」男子的雙眸射出犀利的光芒。

  雲娃身子微晃了一下,「天底下獨一無二的染雲龍」,在她腦海最深處的破碎記憶中,似乎有過這樣的聲音。

  那是誰說的?她的頭悶悶脹脹地痛了起來,那個聲音似乎在她靈魂深處烙下了令她難以遺忘的字句,她拚了命地想把那些話想起來。

  「娘……」她捧著頭痛苦無助地倒在顧夫人懷裏。「我聽過……真的有人曾經說過……我的頭好難受……」她的眼淚無法自製地滾下來,深深陷入拼湊混亂記憶的痛苦之中。

  顧夫人的心驟然一沈,這男子比她想象的還要瞭解雲娃的過去,她仔細打量著眼前俊偉挺拔的男子啼雖然他的俊眸殺氣四射,仍然無損他絕俊雍容的形貌和尊貴優雅的氣質。

  這男子必定出身不凡,就不知道他和雲娃之間是何種關係?而他口中提及的「韞麒」又和雲娃有著什?瓜葛?

  顧夫人穩下了情緒,揮手命僕役們退下,她必須冷靜處理,不能再讓這男人影響雲娃太多了。

  「公子,能不能借一步說話?」她不忍看雲娃緊咬著嘴唇茫然顫抖的模樣,得先把雲娃和這男人隔開來,才有可能好好問清楚。

  男子似乎也察覺到雲娃的異樣,勉強點頭同意。

  「繡梅,帶小姐到大殿去,先端碗熱茶給小姐喝,雲娃,妳乖乖地跟繡梅去,什?都先別想了,娘有些話跟這位公子談談。」她柔聲輕哄著,把雲娃的手慢慢交到繡梅手上。

  「可是娘,我也想聽你們談什?,這件事跟我有關係,我想知道。」雲娃遲疑地不肯離去,她有一種心痛的感覺,失去了的記憶中,似乎有著此她生命還重要的珍寶,而眼前這男子,好象有能力替她找回來。

  「雲娃,妳身子不舒服,聽娘的話,先到前殿去歇著,真有什?事,娘也不會瞞妳的,妳要相信娘呀。」顧夫人極力勸撫著她,要她暫避一旁的態度十分堅決。

  雲娃猶豫不決地望了男子一眼,那些他提到的名字她都似曾相識,好想向他問清楚自己和那些人有什?關係?

  「雲娃,別惹娘生氣好嗎?妳不聽話分明就是不信任娘。」顧夫人微沈的臉色絞緊了她的心。

  「沒有,娘,我聽話就是了。」她不曾在娘的臉上看過如此嚴肅的表情,儘管對陌生男子充滿好奇,也不敢再堅持了。

  等繡梅攙扶著雲娃慢慢離開以後,顧夫人以眼神示意男子往遊人較少的地方走去。

  「公子是誰?怎?會認識雲娃?」她開門見山地問。

  「雲娃?她明明叫染雲龍,怎?會變成了雲娃?」男子好整以暇地環胸,一副「請解釋清楚」的表情。

  「不瞞公子說,雲娃是讓我們夫妻倆從鬼門關前救回來的。」顧夫人悠悠歎道。「三個月前,我們家老爺帶著我到通州談一筆大買賣,回程途中救上了差點慘遭滅頂的雲娃,人生命運難測,救上了雲娃才發現她竟然是我尋找多年的外甥女,本以?將她救醒了以後可以相認,但是沒想到她人雖然醒了,卻已經忘了自己是誰,我不想她在遭受大難之後還要面對上一代的複雜恩怨,索性認了她當親生女兒,她相信了也適應了目前的新生活,剛才我不斷阻止公子,是因?我怕她一時受不了打擊,並無惡意,還請公子多多包涵。」

  「她失憶了?」男子震愕不已。

  「正是。」顧夫人仰起臉注視著男子臉上難以置信的神情。「我說完了,輪到公子說了。」

  「我是端親王百猊。」他淡淡輕扯唇角,神情仍陷在驚愕當中。

  百猊一說完,輪到顧夫人駭然失色了,她不敢相信眼前這位年輕出?的男子竟有如此顯赫的身分,近來曾與顧老爺閒聊時談到安、寶、毅、端四位王爺是先帝親封的鐵帽子親王,難道他便是其中之一的端親王?

  「端親王!您、您是位王爺?」她失去了原本內斂的冷靜,這輩子她什?高官富豪沒見過,就偏偏不曾遇見過一位王爺,完全不懂請安禮儀的她嚇得渾身僵硬,一顆心撲通亂跳著。

  「夫人別慌,本王這趟南下原本就不想驚動地方官府,所以請夫人別泄漏我的身分,人前只管稱我七爺便行。」百猊淡然說道。

  「是,七爺。」顧夫人努力鎮定嚇慌的情緒。

  「夫人對染雲龍的過去知道多少?」

  「不多,我和姊姊雖然很親,可是姊姊只告訴過我姊夫姓染,其他的都不肯說,瞞得全家人很緊,後來他們兩個相約私奔之後,家裏一片愁雲慘霧,誰也不敢提起姊姊的事情,所以我只知道姊夫姓染,其他一概不知。」她淒然說道。「雖然這幾年派人四處查訪,得到的線索是他們離開蘇州以後生了一個女兒,姊姊不多久病故,姊夫便帶著女兒一路往北走,可是就不知道那女娃叫什?名字,喔,現在才知道雲娃原來叫雲龍,其實雲娃是我姊姊的名字,我見雲龍太像姊姊了,所以才會喊她雲娃。」

  「染同青組了一個雲禾班的戲班子,讓染雲龍女扮男身在班子裏挂頭牌,紅透了全京城,這件事妳不知道嗎?」

  「不知道,可是染雲龍這個名字我曾聽人提起過,但一直以?她是男兒身,所以雖然也姓染,卻沒有對她留過心。」顧夫人詫異地搖頭輕歎。

  「原來染同青對人聲稱自己生的是兒子,所以妳才沒有留意原來染雲龍就是妳的外甥女了。」百猊輕輕笑歎。

  「姊夫怎?會讓女兒扮男人過日子?難怪我救起雲娃的時候,她身上穿著男人的衣袍,額上的發那?短,我那時還覺得奇怪呢。」顧夫人喃喃自語。

  百猊靜靜地思索了一會兒。

  「其實讓人傳說染雲龍死了也好,也許這正是命運的安排。」他輕聲低吟,心中暗暗有了打算。

  「七爺?」顧夫人下解地望著他。

  「夫人,這幾日我就要回京了,能不能邀請夫人和雲娃到我府中作客?」他正色地詢問。

  「這……」顧夫人吃了一驚。「我們顧家只是做買賣的商人,哪有身分到王爺府上作客!」

  「顧家?是蘇州首富顧府嗎?」他眉頭挑了起來。

  「慚愧,一身銅臭罷了,我們顧家五代沒出過一個當官的呢。」

  百猊唇邊的笑容漸漸加深。

  「夫人,本王誠摯邀請妳和雲娃赴京遊玩,並到府中作客,從此刻起,我只認雲娃是妳顧府千金,絕口不再提起染雲龍三個字。」

  「七爺,恕我冒昧請問,您?何要這?做?」

  「因?雲娃在落水失憶以前,是我的好友毅親王最心愛的女子。」想到韞麒這幾個月的「病情」,無論如何也要請到顧雲娃這帖「良藥」。

  「七爺想安排讓他們見面?」

  「正是,失去染雲龍,毅親王失魂落魄簡直與死無異,我想帶顧雲娃去見他,也許此番赴京,妳的閨女有機會坐上毅親王嫡福晉之位。」

  顧夫人徹底傻住。這、這、這不會是真的吧?

  「這樣好嗎?雲娃可能已經記不得毅親王了。」萬一毅親王想強娶雲娃,她還不是很瞭解雲娃的個性肯不肯接受?

  「放心。」百猊悠閒地瞇起笑眼。「就算忘記了,憑韞麒過人的魅力,一樣能『再』把顧雲娃迷得神魂顛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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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1:04

尾聲

  華麗的東親王府花園,四周濱水,園中有座西洋式的白色廊橋,還有太湖石堆就的假山。

  顧夫人挽著雲娃的手,慢慢走在花園小徑上,欣賞佈局自然、疏密有致的王府園林。

  「娘,北方的園林就和南方不同,好氣派呢。」雲娃拉著顧夫人的手,選在一處芬芳馥鬱的藤蘿架下休息片刻。

  「雲娃,到了京城以後,妳覺得怎?樣?」顧夫人小心探問。

  「好開心啊,真想不到那天把我認錯了人的會是端親王,說什?要表達歉意,還那?客氣地邀請我們來這兒作客,娘,真是想不到,我們居然有機會能在王府裏頭住上一住耶!」雲娃笑得像孩子一樣天真。

  「雲娃,有件事娘一直沒有告訴妳。」

  「嗯?什?事?」

  「妳有未婚夫。」

  「什??」她呆住,愣了半晌無法反應。

  「妳手上戴的鳳鐲子便是妳未婚夫下的小定。」顧夫人在赴京途中已和百猊有了默契,打算循序漸進讓雲娃接受這件事。

  雲娃驚訝地撫著腕上的鐲子,似乎腦中存有對這鳳鐲的片斷記憶。

  「因?妳落水醒來後忘了不少事情,所以娘遲遲沒把這件事告訴妳。」顧夫人柔聲說。

  「那……?什?選在這個時候說呢?」她莫名地紅了臉。

  「因?妳的未婚夫就要迎娶妳了。」

  雲娃的心驀地狂跳起來。

  「可是我不記得他是誰了呀,萬一我不喜歡他怎?辦?」她出於本能地說,雙頰羞得緋紅。

  「不會的,妳以前喜歡他,而且非常非常喜歡。」顧夫人的消息來自於百猊。

  「真的嗎?」她的懷疑輕得幾乎聽不見,因?她確實有感覺,自己已經是屬於某個男人的,只是不小心忘了他是誰。

  「真的,他的名字叫韞麒,妳對這個名字有印象對嗎?」

  韞麒……對,她對這個名字不只有印象,甚至只要一聽見,她的心底就湧起一股熾熱的暖流。

  「娘,端親王也提起過這個名字。」她奇怪地望了顧夫人一眼。「這?說來,端親王分明早就認識我的了,?什?還對我說認錯了人?」

  「端親王不知道妳失了憶,是娘拜託他這?說的,娘怕妳一下子受不了呀,突然冒出一個妳已經忘了的未婚夫,妳是不是就嚇了一大跳呢?」顧夫人小心翼翼地解釋。

  「噢,那倒也是。」她對顧夫人的話完全不懷疑。

  「顧夫人,福晉請您過去喝茶。」僕役的傳喚打斷了母女之間的閒談。

  「雲娃,妳留在這兒逛逛,福晉喜歡找娘說話,娘去去就來。」

  雲娃點點頭,顧夫人和僕役離開後,她徑自朝西洋武的白色廊橋走去,滿腦子縈回著母親提起的「未婚夫」,想來真是奇怪,雖然記憶模糊了,但對韞麒這個名字卻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柔和甜蜜。

  站在廊橋上,她居高臨下地俯看雅致的園林景觀。

  「好久不見了,雲……娃。」

  低沈醇厚的嗓音自她身旁傳來,她驚訝地轉過身,看見一個優雅修長的身影在她身旁飄然佇立。

  這個人的容貌、聲音、似笑非笑的感覺,她是熟悉的,似乎好久好久以前,她就已經認得他了!

  「韞……麒?」她小小聲地確認。

  「妳想起我了!」韞麒在見到她之後的震撼都不及此刻來得劇烈。

  雲娃忙不?地搖了搖頭。

  「不是,我、我只是感覺到我認識你,娘說,你是我的未婚夫。」她覺得自己快被韞麒灼熱的凝視燒融了。

  韞麒的狂喜之情在剎那間瓦解,他靜靜凝視著眼前局促不安的小人兒,多渴望能狠狠將她擁進懷裏,重溫她紅唇甜美的觸感,但是將雲龍帶回他身邊的百猊,早已經對他清楚說明發生在雲龍身上的一切遭遇,他不能太衝動而嚇住她。

  雲龍是死裏逃生了,但卻忘記了他,也忘記了自己是誰。

  她如今有個新的身分,叫做顧雲娃。

  「是,我是妳的未婚夫,我下了小定,妳已經被我拴在手裏了,這輩子除了我誰都不能嫁。」重復這段話時,韞麒的心痛楚得如尖針在刺。

  再聽見這些話,雲娃臉上泛起了桃紅,她相信娘說的,她從前一定很喜歡他,否則不會在看見他之後,胸口翻湧而上的甜蜜感脹痛得令她難以喘息。

  「我記得,在夢裏,我常聽見你的聲音,也常聽見你對我說這些話。」她嬌羞地垂下頸項,怯怯地揉弄著衣衫。

  韞麒再也難以克制,他倏地緊緊抱住她,緊得像要深深陷入她破碎的靈魂裏。

  「只要妳能活著回來,忘了我也罷!」

  雲娃埋首在他深切癡情的擁抱中,酸楚的淚無法抑止地滔滔傾流,她不知道自己?何如此悲傷,心裏有著怎?擋也擋不住的洶湧情緒傾泄而出。

  那是什?感覺?是慶倖自己未曾失去這熾熱有力的環抱,還能感受他沈穩渾厚的心跳?

  是,一定是。感謝天,她並未失去這一切。

  「對不起,韞麒,我忘了我們之間曾經發生的事。」她燦燦雙瞳盈滿了淚光,自責地凝睇著他。

  「妳能活著留在我的身邊,比什?都重要,雖然妳忘了自己,但心中卻還記得我,這已經讓我很感激了。」他捧起她淚流不止的臉蛋,輕輕地、細細地啄吻她的紅唇。

  「我忘了自己,好象只是?了記住你。」她夢囈似地低語。

  韞麒霎時感動得擁緊她。

  「雲娃、雲娃,妳是上天送還給我的女嬌娃,我已別無所求了。」他饑渴地、熱切地吻進她醉人心魂的深情裏。

  「可是……」她懊惱地望著他。「我忘了我們第一次的相遇,忘了我們第一次的擁抱,忘了我們之間所有的第一次。」

  「沒有關係,也許有一天妳自然就會想起來了。」他柔聲輕哄,魅人的磁嗓惑亂了她的心。

  微風輕輕拂起她的發絲,逗弄著他敏感的頸項,柔柔飄飛的裙帶,戲玩著他精繡的衣袍。

  暮靄淡淡,將兩人緊緊倚偎的身影融入如畫般的園林裏,此生她不必再纏身綁礙自己,因?在他深情的凝眸中,她永不會再空虛。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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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2:02

齊晏 - 祥獅獻瑞(威震八方之三)

百猊完全無法相信這個揪著他告白、求他收留的女子,會是自己朝思暮想的那個美麗身影!
明明那日救了他的女子美若天仙、膚白似雪,他一見就動心難忘;
但眼前這個曬得焦紅、還髒得像個叫化子,他一見……就不想再見一眼!
但那雙晶燦美麗的眸子卻又一模一樣,教他抵賴不了。
這其間到底出了什麼差錯,他愛的絕色天女為什麼被掉包了?
「這位大姊,我不認識妳,妳也認錯人了。」
瑞思麗不懂當初他看她時是一臉驚喜,現在卻一臉嫌惡,
還稱她為「大姊」,當她是癡戀他的奇怪女子。
這下完了,她流浪了八個月才找到他,他卻頭大得只想趕她走,很討厭她的樣子。
還好,他算是同情她,收留了她一晚、又一晚,
她想,只要能討得他喜歡,也許就能永遠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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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2:18

楔子

  最後一滴水喝完了!

  烈日當空,放眼儘是沙丘,一望無垠,廣漠無際,干烈的風沙不時狂掃著大地,滿天的黃塵似雨般的灑落。

  一個俊美男子,佇立在沙堆高處,手裡拎著一隻空水囊,迫切的雙眼渴望地搜尋著浩瀚沙海中珍貴的水源。

  沒有!一滴水也沒有,一根草也看不見!

  他的坐騎在一個時辰之前就渴死了,才一會兒的功夫,馬兒屍體就被黃沙重重掩埋,不消多久,他也會步上和馬兒相同的命運了。

  男子絕望地抽口氣,胸肺像吸進滾燙的鐵砂般劇痛不已,陽光像熔化了的鐵漿,無情地吞噬著他。

  天地緩慢地在他眼前旋轉,他昏昏沈沈地閉上眼睛,從沙丘上失足滾落。

  黃沙靜悄悄地蓋下來了,他疲倦得不想掙扎,如果死可以解除此刻所遭受的可怕酷刑,那就死吧!

  就在即將失去意識時,一陣似有若無的鈴鐺聲不知從何處傳來,清脆悅耳得宛若天上仙樂。

  已經死了嗎?他聽見的是另外一個世界的聲音?

  迷糊恍惚之間,隱約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輕輕拍撫著他的臉。

  「別睡,醒一醒……」

  他聽見嬌柔清靈的聲音靠得他很近很近,卻又好像從很遠很遠的地方傳來,他聽不懂她在說什麼,然後這個聲音柔和輕快地哼起歌來,在完全不懂詞意的歌聲中,他感覺到有水滋潤了他幹裂的嘴唇。

  水!

  他下意識地張口,更多沁涼甘甜的水滑進如火球般刺痛的喉嚨,猛灌下好幾大口甜美的甘泉之後,喉嚨的乾燥、燒灼感終於才減輕沖淡了不少,他也才輕鬆地籲出一口氣。

  迷懵昏沈中,他微微睜眼,在眩目的陽光下,隱約覺得有個身披如雪白袍的少女,正俯首好奇地打量著他,由於背著陽光,他看不清她的容貌,模糊之中只看見一雙晶圓燦亮宛如黑夜繁星般的大眼,溫柔凝望著他。

  在環境如此險惡的地方,會有雙眸如此之美麗的凡人嗎?

  他不相信。擁有這雙無邪聖潔的眼睛的人,不是女神,便是天人,她一定是來帶領他離開俗世凡塵,到一個沒有痛苦的極樂世界。

  他無力地合上眼皮,虛弱得連最後一絲睜開眼睛的力氣都沒有了。

  「別睡唷……睡了就醒不來了……」

  什麼?他聽不懂柔美的聲音在對他說些什麼?他已經太累了,好想睡上一覺。

  「你是誰?」

  這句話他聽懂了,是蒙古語。

  沒想到天女竟會說蒙古話?

  他的唇角微微揚了起來,在神智渙散、昏沈睡著以前,他無意識地喃喃低語著……

  「我是……東親王府七貝勒百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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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4:57


  「這裡是什麼地方?」

  百猊一清醒,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巨大的氈帳中,身邊圍了一群身著蒙古服飾的凡人,壓根兒就沒被天女帶到什麼極樂世界去。

  「這裡是和碩特部阿寶親王的領地,我們五個是阿寶親王的兒子。」一個漢語說得極好的男人客客氣氣地說道。

  「不會吧?!」百猊又驚又訝,千裡迢迢到青海,正是為了代替皇上弔唁阿寶親王而來的,沒想到他帶領的弔唁使節團走進沙漠第二天就遇上了可怕的沙暴,隨行的人全部與他失散,不知生死,接著他獨自一人在沙漠中迷路了三天,又飢又渴,以為就要死在異鄉,永遠到不了西寧,想不到自己居然大難不死,一醒來人就已經在阿寶親王的氈帳中了。

  「您是……京城來的王爺嗎?」另一名黑黑瘦瘦的男子疑惑地問。

  「我是東親王第七子百猊貝勒,皇上指派我前來弔唁阿寶親王。」他神態雍容地說道。

  這群粗獷豪邁,終生在馬背上瀟灑生活的蒙古男人,不曾見過氣質如此斯文,模樣如此俊美,衣著如此華貴的京城貴族男子,一個個都被百猊俊逸優美的形貌懾到頭昏眼花,傻眼癡望著。

  百猊暗咳一下,微笑問道:「請問是誰救了我?」

  「呃,喔。」幾個發傻的大男人尷尬地回過神來。「我們也不知道,馬馱著您停在我們帳幕外頭,我們這才發現您的。」

  「這樣嗎?」百猊失望淡語。到底是誰救了他?救了他為何不讓人知道?

  百猊垂眸沈思的神情再度看得眾人心神飄蕩。

  「百猊貝勒,我們這兒實在沒什麼好東西可招待您的,可是您得吃點東西才能恢復體力,您有沒有想吃點什麼,我們讓廚子儘可能做出來給您吃。」大哥誠懇熱情地說道。

  「你們不用費心招待我,平常你們吃什麼我就吃什麼,阿寶親王的喪事夠你們忙的了,用不著再分心忙我的事。」

  「是是,我妹妹們正在烤一頭羊,就快烤好了,我去讓她們送進來給您吃。」二哥急忙起身走出帳外。

  不多久,一股濃烈的燒烤香味撲鼻而來,百猊頓時飢腸嬤嬤,迫不及待想飽餐一頓,接著,他看見幾個衣著鮮麗的蒙古姑娘抬著一頭羊進帳來,一看見那頭頭尾四肢都健全的烤全羊,他忽然提不起半點食慾來了。

  「來,先把頭尾割下來獻給百猊貝勒。」大哥十分熱情。

  「沒問題。」小弟和妹妹們七手八腳地開始處理那顆羊頭還有羊尾。

  百猊知道羊頭和羊尾是他們認為最精華好吃的部分,所以會拿來獻給他們最看重的客人,雖然這是風俗民情,但百猊寧可希望他們獻上來的是一盤切好的,看不出是什麼部位的肉片。

  羊頭和羊尾唰唰地剁成一大盤,就在裝盤好要送到百猊面前時,百猊的身子本能地往後縮了一縮,不自在地嚥了嚥口水。

  「我想,我餓太久了,應該先喝點肉湯,免得一下子就吃肉胃會受下了。」百猊優雅地朝眾人點頭微笑。「請問,有肉湯嗎?」

  美男子俊容微漾的淺笑,看得幾個大姑娘臉紅心跳起來。

  「有、有!當然有!」大姑娘們將羊頭尾撤到一旁,迅速端來熱騰騰的肉湯。

  「多謝。」百猊和煦一笑。

  姑娘們立刻嬌羞得無以名狀。

百猊一邊慢條斯理地喝著湯,努力忽略湯頭中過分腥羶的氣味,一邊氣定神閒地觀察著這些蒙古女子,試圖從她們當中找出神似那雙美眸的眼睛。

  結果是沒有。

  這幾個姑娘是典型的遊牧民族女孩,編著長辮,腳下穿著騎馬的長靴,皮膚因長期受干寒的朔風吹襲而顯得焦紅粗糙,並沒有一眼見到就令他驚豔的美女,每一雙眼睛也都沒有他所見到的那雙靈氣迫人。

  到底那雙寒星般美麗的眼睛是誰的?



  「瑞思麗,妳又到處亂跑了!我們要款待老遠前來給阿瑪弔唁的客人,忙都忙死了,妳還有心情到處亂跑!」巨大的氈帳內衝出一個蒙古女子,臉上有容忍到極限的不悅。

  用一條雪白大布巾將自己從頭到腳披蓋住的少女,俐落地從馬背上翻身下來。

  「我知道了,我立刻就去幫阿奴的忙。」名叫瑞思麗的少女,眨了眨明亮如星的大眼,懶洋洋地回答。

  「京裡來了個貝勒爺妳知道嗎?」大姊瞪著她問。

  「知道啊。」人是她救的,怎麼會不知道。

  「知道最好,人家是京城東親王府的七貝勒,妳最好給我乖乖待在自己的帳子裡,免得一不小心衝撞了人家,我們可都要跟著妳大禍臨頭。」

  「妳怎麼知道我就一定會衝撞他?」瑞思麗找死地在嘴裡咕噥。

  「妳還敢頂嘴!」大姊雙眼噴火,指著她毫不留情地大罵。「從前妳仗著阿瑪疼妳,我們這些哥哥姊姊都不敢拿妳怎麼樣,可是現在阿瑪已經歸西了,我們可沒有繼續照顧妳的必要。」

  「那是什麼意思?」瑞思麗困惑地眨了眨晶亮大眼。

  「就是要妳滾蛋的意思。」大姊差點沒被她氣炸。跟這個混血的小雜種說話,都非要說得清楚直接她才聽得懂。

  「為什麼要我滾蛋?」她傻了。

  「因為妳那張臉讓人看了就討厭!妳自己難道沒照過鏡子,妳的長相有哪一點像蒙古人的?膚色一點也不健康,只有病得快死掉的人才像妳那樣白慘慘!」一看到瑞思麗怎麼曬都不會黑的皮膚,還有陽光一照就亮晶晶得像玻璃珠的琥珀色眼眸,明明是阿瑪和雜種女人生下來的野雜種,卻漂亮得硬是跟血統純正的兄弟姊妹們格格不入,看了就讓人覺得有氣。

  「我也想長得像姊姊們一樣啊,可是容貌是天生的,就算我不想長成這樣也沒辦法呀,幹麼每次都要說我像快死掉的人。」瑞思麗很無奈地低著頭小聲抱怨,她知道姊姊們很討厭她眼睛的顏色和立體突出的五官,每次在她們面前,她總要戴著頭巾遮遮掩掩,免得招惹她們生氣。

  「真搞不懂阿瑪的腦袋在想什麼?妳渾身上下有什麼地方長得像阿瑪的?也不知道妳是妳娘跟誰生的?厚臉皮跑到這兒來把阿瑪騙得團團轉,讓阿瑪認了妳當女兒,還把妳當寶貝一樣供起來,我可告訴妳,妳騙得了阿瑪騙不了我們,妳根本就不是我們家族的人,趁早死了心滾蛋!」

  大姊的每句話都像刀鋒般淩厲,刺得瑞思麗逼體鱗傷,她真的不想長得和兄姊們差那麼多呀,沒有人瞭解她有多麼想長得像這個家族的一份子,但是對瑞思麗而言這是個苦惱煩人的問題,因為代表了血統的外貌是無法改變的。

  雖然如此,她依然想盡各種辦法讓自己擁有和姊姊一樣的蘋果臉蛋,很努力曝曬在烈日下,也很努力選在寒風吹襲的日子出門,就盼烈陽和干寒的風讓她養出和姊姊們一樣的紅蘋果臉,但是她的努力得不到姊姊們的諒解,她們總是不把她當成是同一國的好姊妹。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阿瑪和你們的,而且我們在一起相處都還不到一年,現在突然要我滾蛋,妳要我滾到哪裡去?」她尷尬不安地抿著唇,已經流浪太久了,她實在不想再繼續流浪下去。

  「妳愛去哪裡就去哪裡,反正別一天到晚跟在我們身邊就行了,免得在族人面前丟盡我們的臉!」大姊痛快地罵完,旋身進帳。

  瑞思麗難過得扁了扁嘴,她知道兄姊們都很不喜歡她,從她找到阿瑪,阿瑪把她安頓下來之後,她上頭八個同父異母的兄姊就不曾對她和顏悅色過,但是她一直認為那是彼此之間還很陌生的關係,她出現得太突然,兄姊們還沒有做好愛她的準備,反正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只要時間久了,他們自然就會接納她,也會跟她親熱起來的。

  可是阿瑪一死,三個姊姊對她的態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但並不是往疼愛她的方向轉變,而是開始把她罵得很疼很疼。

  她好像把一切都想得太美好了,不管多麼乖巧也討不到兄姊們的歡心,事實上,兄姊們根本從來就不準備要疼愛她,一切都是她自作多情。

  「瑞思麗,妳呆站在那兒幹麼!快進來幫我一起做馬奶酒,客人太多了,馬奶酒都不夠了!」中年婦女阿奴揮汗如雨,從捲起氈簾的帳子內朝她大喊。

  「喔,知道了。」她振作起精神進帳幫忙,把大姊要她「滾蛋」的事暫時拋到腦後去,至少阿奴和一些下人們都待她還不錯。

  「等等,妳先把這些奶皮子送到大帳去給那位貴客當點心吃。」阿奴手腳俐落地把裝好的奶皮子遞給她。

  「貴客?哪一位?」她順手拈起一片吃起來。

  「就那京城來的貝勒爺呀,別偷吃,東西都做不夠待客了!」阿奴用力在她手背上拍下去。

  「我餓死了,那個貝勒爺也吃不了這麼多嘛。」瑞思麗不客氣地再偷吃一塊。

  「妳先把東西送過去,要吃回來我再弄給妳吃。」阿奴手忙腳亂地把她推出去。「妳只要看到哪一個帳外頭最多姑娘圍在那兒流口水的就是了,快去!」

  「可是大姊說了,不許我出現在那位貴客面前。」她連忙搖頭。「萬一被她看見了,少不了又一頓好罵,我不去。」

  「別理妳大姊,我這幾天累得快斷氣,她不讓妳幫忙送飯跑腿,難道是想把我累死嗎?」阿奴豈會不知道瑞思麗那些姊姊們心裡在意的是什麼,還不是怕自己看上的男人會被瑞思麗的美貌勾引了去。

  「可是……」萬一大姊發現生起氣來,又要逼她滾蛋怎麼辦?

  「哎喲,妳不會把臉蒙起來,低著頭送進去再低著頭出來不就得了嗎?平常有客來的時候妳不都是這麼做的!」阿奴揮手催促她快走,自己回頭忙別的事。

  瑞思麗只好照阿奴的建議,披上頭巾蓋住臉龐,提著籃子送食物去。

  阿奴形容的果真沒錯,她看見大帳外頭站著許多明顯經過刻意打扮的少女,好奇地朝帳內觀望著。

  「佳娜、佳娜!」她看到一個對自己還算友善的女孩,開心地朝她揮了揮手。

  「什麼事?」

  「妳幫我送奶皮子進去好不好?我大姊怕我笨手笨腳會得罪客人。」趕緊把不安全的差事丟出去為妙。

  「好,給我給我!」佳娜眼睛倏地一亮,興奮地伸手來接。

  「佳娜,我跟妳一起進去。」

  「我啦我啦,佳娜,選我跟妳去!」

  身旁的女孩兒們紛紛搶著要跟佳娜一起送食物。

  「好吧,就妳了。」被佳娜蘭花指點到的少女興奮得差點沒尖叫,而沒被點到的女孩兒們一個個失望地垮下肩來。

  瑞思麗看得著實傻了眼,不敢相信她從沙堆裡救回來的那個滿身沙塵的男人竟然有那麼大的魅力!

  她不禁好奇地跟著女孩們一塊兒擠在帳外偷瞧。

  咦?帳中和哥哥姊姊們坐在一起的男人是她救回來的那個嗎?想不到儀容整潔的他臉孔比她記憶中的還要精緻漂亮,尤其是他深刻優美的臉部輪廓,看得她兩眼發直,當他淺淺一笑時,便有種顛倒眾生的魅力。

  呆望著他氣質雍容,盤腿而坐的閒適模樣,瑞思麗突然覺得自己好像騎馬奔馳了一圈回來似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個不停。

  難怪這些女孩們迷他迷得暈頭轉向,就連她自己也都不由自主被他強烈吸引,其實,在沙漠裡救了這個半埋在沙堆裡的男人時,她就對他有股說不上來的好感,在他的身上,她嗅到一種讓她舒服自在的味道,感覺就好像找到了夥伴一般的親切和愉悅,甚至興起了一股奇異的慾望,好想多親近他、多瞭解他,這個男人的一切她都好想知道。

  「瑞思麗--」

  阿奴的喊聲遠遠傳來,瑞思麗雖然捨不得將眼光從百猊身上移開,但是這聲叫喚將帳內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過來,她怕被兄姊發現,急急忙忙拉緊遮面的頭巾,轉身逃離。

  百猊的目光疑惑地望向一閃而逝的雪白身影,有一瞬間失了神。

  會是她嗎?



  「百猊貝勒,有消息傳來,說皇上派來接您回京的人馬已經快到了。」大哥衝進帳來向他稟報。

  「是嗎?」百猊暗暗鬆口氣。

  這裡的一切都和京城有著極大的不同,雖然阿寶親王的兒女們將他奉為上賓款待著,他還是難以習慣和碩特部這裡的生活方式,再加上每天徘徊在他氈帳外面的蒙古姑娘,成天把他當怪物一樣盯著看,已經把他的忍耐力逼到了極限。

  「回京之前,我想四處走一走,借我一匹好馬行嗎?」他快悶瘋了,這裡放眼望去是一大片空曠的草原,正是可以盡情跑馬的地方。

「百猊貝勒,這附近有一處天然冷泉,如果您想走走,我們兄妹幾個陪您一道去。」大哥滿腔熱情地說。

  「不用太多人,我只想自己一個人去。」拜託,他就是想單獨一個人靜一靜,身邊若再跟著一堆人,興致全沒了。

  「可是……您人在這兒,我們得為您的安危負責。」大哥為難地說。

  「那好吧,就你一個人陪我去。」他妥協了。

  出了帳,兩人分別騎了一匹馬奔往遼闊的草原。

  大哥一路上未曾使出全力,總是慢慢跟在百猊身旁與他並肩馳騁,甚至有時還故意落後他一點,誰不知道蒙古人個個騎術精湛,因此他的舉動讓心高氣傲的百猊微感不悅,覺得自己被人瞧扁了。

  百猊抖韁策馬,身下的馬兒瞭亮地歡嘶一聲,旋風般地向前掠去,大哥見狀,立即揮鞭急起直追,百猊像個亡命之徒,奮力前奔,不肯被追上。

  但大哥不愧是自小在馬背上長大的天生騎士,急追了二十裡路,便緊緊跟上了百猊,在他身後維持一點點的距離。

  全速狂衝的馳騁快感,讓百猊忍不住發出暢快的笑聲,接連幾日來的煩悶都迎風吹散開來了。

  再往前奔馳不久,兩人便來到了大哥口中所說的那一處天然冷泉。

  在荒涼的大漠草原上,忽然看見一片碧綠的湖水,百猊頓時感到心曠神怡,這片湖呈新月形狀,湖的周圍生滿了蒼翠樹木,參差花影倒映在湖水之中,景色顯然更為奇麗莫名。

  一場奔馳讓百猊渾身大汗,他伸開雙臂深深吸口氣,轉頭對大哥笑說:「我想下水洗澡,你不會介意吧?」

  「不會、不會,百猊貝勒儘管下水洗一個盡興,我到那樹下等你。」大哥轉身避開,畢竟是騎馬慣了的人,他除了額上沁出一些汗珠,根本不像剛駕馬狂奔過的樣子。

  百猊脫光了身上衣物,踏進湖水中。

  湖水比他想像的冰冷許多,他渾身打個了冷顫,等身體適應湖水的溫度之後,再慢慢地深入湖心,盡情暢泳。

  當他潛下湖面泅泳了一陣,再鑽出水面時,竟突然意外看見湖的另一邊有個肌膚異常雪白的裸身少女,她靠在湖畔的花樹叢旁,胸部以下沒在湖水之中,而湖面上披散著黑褐色的長發,晶瑩燦亮的大眼驚駭莫名地望著他。

  那雙眼睛!

  「是妳!居然會是妳!」百猊忘了兩個人裸裎相對,意外地驚喊出聲。

  「怎麼回事?」躺在樹下假寐的大哥機警地跳起身,探頭過來察看動靜。「百猊貝勒,發生什麼事了?」

  少女一聽見這聲音,立刻驚慌得鑽下水面,潛到新月湖的另一面去。

  「沒事,你不要過來!」百猊出聲嚇阻,自己則朝少女遊走的方向滑過去,一面輕柔地對少女說話。「妳不要走,請妳不要走,我正在找妳!」

  躲在樹叢後的少女悄悄撥開樹葉,從枝葉縫隙中怯怯瞄他一眼。

  百猊頃刻間掉入那兩潭晶晶燦燦的明眸裡,雖然枝葉花叢將她絕大部分遮掩住,他仍然可以依稀看見她膚白似雪,長發、頰畔的水珠,更將她點綴得柔美聖潔,像極了他在西洋教堂中看見的天使,不小心墜入了凡問。

  「是妳救我的對嗎?」他的聲音溫柔得怕驚嚇了她。

  少女點點頭,淺淺的微笑中帶著一絲嬌憨。

  「為什麼妳不再出現了?」他輕聲低問。他發誓,這輩子還從來沒有如此溫柔過。

  少女苦惱地輕蹙眉心,不知如何解釋的神情。

  「妳不說也沒關係,那可以告訴我妳的名字嗎?」他宛如和情人呢喃的語調。

  「我叫……」她突然低呼一聲,像看見什麼鬼怪襲擊而來,嚇得躍出湖面,迅速隱沒在花樹叢中。

  「等一等!」百猊急忙遊過去,卻聽見岸上大哥追來的聲音。

  「貝勒爺,您怎麼到這兒來了,我好像聽見什麼聲音,您可別出事才好!」

  百猊回頭怒瞪了他一眼,迅速跳上岸,穿起他捧在手中的衣袍,渾身濕淋淋地穿過樹木花叢,一心想追上那個少女。

  但是任憑他找逼了湖畔四周的花樹叢,也找不到那一抹幽香了。

  那少女正是瑞思麗,她害怕被大哥逮個正著,跑到樹叢中躲了起來,屏息地看著百猊來來回回地尋找她,好幾次,他和大哥從她蜷躲著的樹叢旁踏過,她都嚇得不敢出聲,直到他們放棄了,聽見馬蹄聲遠遠離去之後,她才松一口氣,從樹叢底下爬出來。

  他們已經離開很遠很遠了,瑞思麗寂然遙望著只剩兩個黑點的人影,一直到看不見了為止,大地又只剩下她一個人,孤獨感慢慢地籠罩了下來。

  她把食指橫在唇齒間,吹了一聲清脆悅耳的口啃,不多久,一匹健壯的馬兒遠遠地朝她飛奔而至。

  她輕盈地翻身上馬,在回去的途中,憶起了百猊溫柔得幾乎融化她的嗓音,還有那雙熾熱的凝眸,她的心臟就不由自主地暴跳起來。

  「好奇怪,為什麼他看我的眼神那麼的熱,跟別人都不一樣,讓我覺得好溫暖好溫暖喔。」她無力地趴在馬背上,對著馬兒傾吐心事。「他對每個人說話都那麼溫柔客氣嗎?他見了我難道不覺得我長得很醜怪、很討人厭嗎?有機會再找他問個清楚好了。」

  瑞思麗並不知道隔天一早,百猊便離開了。

也不知道她想問的問題,要到好久好久以後才能得到答案。



  回京之後的百猊,腦海裡不斷浮現那名少女美麗聖潔的身影,朝思暮想著那雙光彩動人的眼瞳。

  接下來,朝中發生一連串事件,元羲皇帝「駕崩」,新皇帝繼位,他一夕之間被冊封為端親王,輔佐新皇帝理政,成了位高權重的攝政王。

  他開始忙於政務、忙著清理弊案,轉眼過了一年,就在他忙得幾乎快忘記那雙美麗的眼睛時,她忽然間出現了!

  就出現在他府邸的石獅子前,當一看見他下朝回府,那雙眼眸立即閃出異常動人的神采,彷彿等了他有億萬年。

  他相信自己日思夜想的確實像極了眼前這雙眼睛,但是……

  我的天!她那張粗糙乾裂的焦紅臉蛋、雜亂得像干稻草的粗辮子、骯髒得彷彿一碰就會破的臃腫厚棉袍,還有髒兮兮露在破靴外的腳趾頭……

  不可能!她絕不可能是新月湖那個下凡仙女!他一定是瘋了,才會把這雙眼睛錯看成了那雙獨一無二的眼瞳。

  「我沒地方去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呀?」她興奮地上前拉住他的手臂。

  百猊用力閉一閉眼睛,再睜開來。

  對,他肯定自己認錯人了,這庸俗不堪、骯髒如乞丐的女子,絕對不是攫走他心魂的那抹幽香。

  「這位大姊,我不認識妳,妳也認錯人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5:30


  「這位大姊,我不認識妳,妳也認錯人了。」

是這個聲音沒錯呀!可是瑞思麗不懂,為什麼原本暖入人心的嗓音突然變得如此冷漠無情了?

  站在這個不著雪的冬夜裡等了他一整夜,她都不覺得冷,然而因為他的一句話,卻教她冷入了心肺。

  「我沒有認錯人,你是東親王府的七貝勒,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你的!」她記得他的容貌,化成灰都記得。

  百猊蹙眉,疏離地看著渾身骯髒破爛得只有乞丐會當成同伴的女子,除了她有雙神似心中天女的眼睛之外,他認定自己根本不曾見過她。

  「京城裡到處有人認識我,不是每個認識我的人我都得收留。」他推開攀在手臂上那雙髒兮兮的手。這個例一破,所有黏上來想當端親王福晉的女人肯定比蒼蠅還要多,他怎麼應付得了?

  瑞思麗被他的冷言冷語愣住。

  「我是從青海來的,你不記得了嗎?」她不放棄地提醒他。「你去年去過青海和碩特部,我是阿寶親王的女兒,我叫瑞思麗,想起來了嗎?」

  阿寶親王有個叫瑞思麗的女兒?百猊意外地斜睨著她,住在和碩特部那段日子中,他的生活起居都是阿寶親王的女兒們照料,但是他不記得曾經看過她。

  「好吧,就算妳是阿寶親王的女兒,為什麼要跑到京城來求我收留?」她的眸光太熱切了,讓他心生警戒。

  「因為我的哥哥姊姊要把我嫁給阿伊塔,我不想嫁給他,他已經有好多個妻子了。」她急切地訴說自己的遭遇。

  百猊倒抽口氣,因為不想嫁給某個男人而跑來找他這種理由,更讓他不能掉以輕心。

  「妳想不想嫁人跟我有什麼關係?」他板著臉說。

  瑞思麗被這句冷冷的低語凍傷,久久才反應過來,慢慢垂下了小腦袋。

「因為阿奴說,如果不想嫁給阿伊塔,就要遠遠離開那裡,去尋找一個可以支持我活下來的希望。」

  看著她失望的神情,百猊沈默地凝視著她,靜靜不發一語。

  「離開部族以後,我不知道我的希望在哪裡?可是當我走進沙漠,找到第一個水源時,忽然想起了你。」她的情緒又突然好轉起來,熱切而有神地望向他。

  「想起我?」拜託,可千萬別在這時候來個告白什麼的,他還沒吃晚飯呢。

  「我不知道怎麼說,好像只要找到你,我就會比較有活下去的希望,你知道水源對行走在沙漠中的人有多麼重要嗎?你在我心裡,就好像沙漠裡的泉水那樣珍貴。」她笑了起來,露出潔白貝齒,眼眸燦燦發光。

  百猊愕然,這是告白嗎?往常只要聽見仰慕者的告白,他大多會噁心得吃不下飯,但是聽完她的告白之後,噁心欲嘔的感覺雖然不大,身上大受感動的雞皮疙瘩倒是爬滿了不少。

  「真想不到我對妳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妳的話非常動人,也差點感動了我,但是實在很抱歉,我不能為妳的人生負責,請妳走吧。」就算她的話再動聽,他也不會傻到把個癡戀他的奇怪女子弄進門。

  「你不肯收留我?」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睫,不相信他會這麼說。

  「是不能收留。」萬一請神容易送神難就糟了。

  「你連收留我都不肯?我長途跋涉到這裡,流浪了八個月才找到你,你不收留我,我還能去哪裡?」她有些恍惚地垂視地面,像突然變成一個不再懂得控制命運的人了。

  「那是妳的問題,妳不能把妳自己的問題丟給我!」百猊內心掙扎得很厲害,不想自己的同情心被她征服,他殘酷地說了這句話。

  瑞思麗緩緩抬起頭來,眼神呆滯地望著他。

  怎麼會呢?在新月湖的時候,他明明見了她就好驚喜、好開心,對她說話也好親切、好溫柔的,為什麼現在一看見她卻滿臉嫌惡的表情,冷淡的態度就跟她的哥哥姊姊們對她一樣?

「為什麼?」她低頭看了看自己,想到了最有可能的理由。「是不是你覺得我身上太髒了?沒辦法,我一路上餐風宿露,沒錢住店,有時候順道搭同路人的牛車,所以身上又髒又臭,你府裡應該有熱水吧?讓我清洗乾淨就好了。」

  百猊看見她臉上出現狼狽、羞辱和窘迫的神情,可是他下定決心不管那些,因為只要他一在意,這個模樣異於尋常女子、行為想法都大有問題的麻煩就會立刻被他帶進門。

  「這些錢給妳,去買件衣服,找個客棧把自己梳理乾淨,然後回家去。」他把自己系在腰間的錢袋解下來給她,誠懇地對她說。

  瑞思麗捧著沈甸甸的錢袋,怔然地一動也不動,茫茫然像個迷了路的小孩。

  百猊強迫自己狠下心快步進府,聽見身後「咿呀」一聲,門僕慢慢將大門關上了。

  不行,不能被同情心打敗,她可不是普通的乞丐窮人,向他乞討的也不是食物金錢,而是她此生未來的「希望」,這種責任太大,必須趕緊打發走。

  他一路上不停催眠自己,頭也不回地走回自己的院落。

  「七爺回來了,今晚在哪兒用膳?」僕役恭敬地問。

  「送到我屋裡就行了。」他心不在焉地脫下外袍丟給侍女。

  僕役們送來的晚膳擺滿了一桌,他看了一眼,不禁想起瑞思麗,不知道她死心走了沒有?

  吃完了飯,他開始整理批閱案上的卷宗,暫時忘記惱人的影子,直到牆上的自鳴鐘響了十聲,他心念一動,忽地抬起頭喚來門外的僕役。

  「去看一下大門外石獅子旁的那個女子走了沒有?」

  「是。」僕役領命而去,不一會兒的工夫便回來稟報。「七爺,石獅子旁窩著的那個女子還在那兒,要不要奴才們打發她走?」

  百猊一聽見瑞思麗還沒走,忍不住低咒一聲,霍地站起來奔出院落,快步走出王府大門。

  一見到石獅子旁埋首蜷縮成一小團的身影,也不知道這個姿勢維持了多久?在她的頭髮、身上積了一層雪。

  他氣得巴不得當場掐死她算了,省得她以為用這種方式就可以逼他就範。

  「妳為什麼還不走?」他明明氣得要死,聲音卻冷得令人發寒。

  瑞思麗慢慢抬起頭,臉上爬滿了淚水,眼睛腫得像核桃。

  「還給你。」她抽聲哽咽,把握在手裡的錢袋朝他慢慢伸過去。

  「妳嫌錢少?還是打定主意非纏上我不可?妳到底想怎樣?」百猊火大地抓回錢袋。

  「一個快渴死的人,你就是給她再多錢,她也活不下去。」她抽抽噎噎地說完,吃力地從地上爬起來。「我不會纏著你,我從哪裡來的,就回那裡去。」

  她移動步子往前走,雪夜中,臃腫的身影看起來就像沒有靈魂的布娃娃。

  「妳真懂得如何折磨一個人的同情心。」百猊自嘲地冷笑一聲,朝她的背影衝過去,用力扯住她的手。

  瑞思麗微愕地仰起臉看他,他注意到她的眼睛在月光下泛著奇異的光彩。

  「進來啦!免得我今晚睡不好覺!」他火氣十足地把她拖進王府,突然爆發的怒焰嚇住了瑞思麗,連他自己也微感訝異。

  「你改變主意了?」瑞思麗被他強勁的力道扯得像塊破布,一路上東倒西歪地跟在他後頭。

  「沒有,過了今晚,妳一樣非走不可!」他不爽地大吼。

  瑞思麗凝視他氣呼呼的表情,唇邊忍不住泛起微微的笑。

  真的好奇怪喔,當他冷冰冰的跟她說話時,她覺得他距離自己好遠好遠,反而是他這樣生氣的時候,她才覺得他離自己好近好近。



  他一定是瘋了。

  這女的從頭到腳除了那雙眼睛夠格以外,實在沒半點可取之處,而他堂堂一個王爺,居然會為了替這個渾身臭氣熏天的女人找吃的親赴他不曾光臨過的王府廚房,這要是讓下人們看見了,大概會以為明天的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這餅好好吃喔,你不知道我一路上吃的餅都硬得像石頭一樣,牙齒差點沒啃壞掉。」瑞思麗捧著餅吃的表情像品嚐著人間極品。

  「不過是幾塊烙餅罷了。」有必要開心成那樣嗎?「現在是深夜,廚子們都睡了,不然可以叫廚子開夥給妳下碗麵吃。」他才一說完,就萬分後悔自己幹麼那麼多嘴。

  「謝謝。」她喝了口涼水幫助吞嚥。「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話的時候,不會像今天這樣冷冷冰冰而且凶巴巴的。」

  「如果那時候知道妳會逃婚跑來這裡求我收留妳,我對妳說話的態度一定更會惡劣一點。」奇怪,他以前跟她說過話嗎?就算在和碩特部見過不少紅蘋果臉的少女,起碼會對她這雙還算有神的眼睛有印象吧?

  「為什麼要那樣?」她不願意相信他的話,好懷念在新月湖時他對她溫柔親切的樣子。

  「因為我不想讓妳覺得我好說話就得寸進尺、得意忘形。」他快失去耐性了。為什麼話都要剖得乾乾淨淨、明明白白她才聽得懂。

  「我不會啊。」她無辜地眨了眨眼。

  「誰知道妳會不會,妳千裡迢迢從青海跑來這裡求我收留,這種行為就已經讓我很頭大了。」真受不了,她難道不知道這種行為間接代表的涵義嗎?

  瑞思麗一直以為他見了她,一定也會出現在新月湖那種驚喜的表情,怎知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我這麼做很不應該嗎?」為什麼看見她就好像看見臭蟲一樣?

  「是奇怪,而且大膽,妳逃婚跑來找我,搞得我像是妳的什麼舊情人一樣,妳這麼做會給我帶來很大的困擾,萬一妳兄姊在我這裡找到妳,那會造成天大的誤會妳明白嗎?」說到這裡,已經夠清楚了吧。

  「我離開他們,他們高興都來不及了,不會來找我的。」她開心地笑起來,好像替他解決了一個大難題。

  「為什麼他們不會找妳?」親人失蹤怎麼可能不找?寶日妹妹失蹤那段時間,他們全家人都急瘋了。

  「因為……他們覺得我這個雜種很丟他們的臉。」

  「雜種?」百猊愣了愣,她除了輪廓五官較蒙古人深一點以外,實在看不出有什麼地方像雜種的。

  「也許現在是夜晚,所以你看不出來我眼睛的顏色和髮色比一般人淡,頭髮又比一般人鬈,膚色也比人家白。」

  「妳這膚色叫白!」百猊忍不住大笑兩聲,她幹燥焦紅的臉頰,曝露在衣服外面的肌膚積著一層汙垢,怎麼看都跟「白」這個字扯不上邊。

  「你覺得不白嗎?」瑞思麗聽不出他笑中的嘲弄,還因此開心不已。「你不知道,要養出這樣的蘋果膚色有多困難。」

  「蘋果膚色!哈哈,說的是快餿掉的蘋果吧?」

  瑞思麗陶醉在他燦爛耀眼的迷人笑容裡,根本聽不出他惡劣的嘲笑。

  看見她臉上失神傾醉的表情,百猊迅速收起笑臉。

  「不跟妳閒扯了,東西吃完了嗎?吃完了就跟我走。」他轉身走出廚房。

  「去哪裡?」她趕緊把最後一口餅塞進嘴裡,急忙跟上去。

  「去洗澡。」他快被她身上的臭味熏死了。

  百猊帶著瑞思麗回自己的院落。

  「哇,你的家好大、好漂亮喔,我從來沒想過有一天能住在這麼漂亮的大房子裡!」一路上,瑞思麗東張西望,看什麼都覺得新鮮有趣。

  「安靜一點,妳是想把府裡的人都吵起來嗎?」他愈來愈後悔把她帶進來了,明天一早一定要把她送走,永絕後患。

  「對不起,這房子有那麼多的房間,你的家人一定很多對吧?」她壓低聲音讓自己安靜一點了,不過仍然好奇地繼續發問。

  百猊懶得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跨進寢屋前院。

  「七爺,您回來了!」兩名侍女立即迎上來屈膝請安,一抬頭,看見百猊身後跟著乞丐似的骯髒女子,兩人驚得呆住。

  「青蘭、丹桂,把她弄乾淨了以後安置在妳們房裡睡一晚,明早我再來處置她。」吩咐完,他連看也沒看瑞思麗一眼,直接大步回房。

  青蘭和丹桂瞠目結舌地盯著瑞思麗,三雙眼睛相互打量著。

  「兩位姊姊,告訴我熱水在哪裡就行了,我自己會把自己洗乾淨,不敢麻煩妳們。」瑞思麗見這兩位一高瘦一矮胖的侍女滿臉委屈倒黴的神情,立刻習慣性地微笑、點頭、彎腰。

  瘦青蘭和胖丹桂見瑞思麗雖然又髒又醜,不過笑起來的模樣倒是十足天真嬌憨,態度又十分戒慎恐懼,便讓她們對她心生好感了起來。

  「妳是七爺帶來的人,用不著如此客氣,隨我們來吧,我叫丹桂,她叫青蘭。」丹桂朝瑞思麗招了招圓胖的小手。

  「是,丹桂姊、青蘭姊。」她禮貌周到的點點頭:心裡暗暗記著,胖姑娘叫丹桂,瘦姑娘叫青蘭。

  「妳叫我們姊姊呀,妳看起來倒比我們老多了呢。」丹桂開玩笑地說,一面帶著她轉進內側小屋。

  「對呀,欸,妳到底是誰呀?從哪兒來的?」瘦得像竹竿似的青蘭好奇地問瑞思麗,手中忙著生火燒水。

  「我是和碩特部阿寶親王的女兒,我叫瑞思麗。」

  她在家做慣了雜事,也習慣了被兄姊呼來喝去,所以看見青蘭在生火,就主動靠過去想幫忙,但被丹桂阻止,帶到一旁坐下。

  「妳好歹也是個和碩特部的公主格格,怎麼把自己搞成了這副德行呢?」丹桂不可思議地皺起秀眉。

  「到京城的路比我想像中辛苦多了。」瑞思麗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離家才一個月,我身上的錢就用光了,後來還大病了一場,本來以為自己撐不到這裡就會死了呢。」

  「真的?」青蘭和丹桂萬分同情起她來,卻也覺得納悶。「怎麼,一路上沒人照顧妳嗎?」

  「我是一個人出門的。」能平安到此,連她都覺得是神的保佑。

  「沒帶隨從?」她們訝異地瞪大眼睛。

  「沒有。」她好驕傲地搖搖頭。

  青蘭和丹桂的表情相當驚訝,完全無法相信一個弱女子能從遙遠的西北橫渡沙漠戈壁來到京城。

  「妳隻身一人來這兒幹麼?」青蘭駭異地瞪著她。

  「我來找百猊貝勒。」她輕輕答。

  「喂,七爺早已經不是貝勒,是王爺了,可千萬別再喊錯。」丹桂連忙提醒。

  「他已經變成王爺了!」好驚訝,她以為能當上王爺的人都是老頭子,像她阿瑪那樣。

  「是啊,妳是七爺的客人嗎?」青蘭慢慢把熱水舀進大澡盆裡。

  「我不知道他願不願意把我當成他的客人?」瑞思麗低頭思索著,一邊漫不經心脫下厚重的大棉襖。

  丹桂一接過衣服,立刻掩鼻大喊。

  「好臭喔!妳多久沒洗澡換衣裳了?」

  「有好幾個月了吧。」瑞思麗尷尬地垂著頭繼續脫衣。

  青蘭和丹桂立刻同時捏起鼻子,就怕一不小心被她熏暈了。

  隨著瑞思麗最貼身的一件衣物落地,青蘭和丹桂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好白的皮膚!」她們驚訝地湊到瑞思麗身旁,凝視著她潔白光滑的裸背,不敢相信臭烘烘的一堆衣服內居然包裹著如此白皙柔嫩的肌膚。

  瑞思麗被她們瞧得很不好意思,趕緊跨進澡桶內,讓熱水淹沒她的雙肩,賣力清洗著。

  丹桂彎腰摸了摸她的臉頰,再摸摸她的肩臂,臉上粗糙乾燥,身上則光滑白皙,兩種膚觸簡直相差了十萬八千裡。

  「我的天哪!」她搖頭驚嘆。「妳的皮膚明明又白又嫩,可是怎麼會把臉上的皮膚搞得活像個老太婆似的!」

  「就是啊,脫了衣服前像大娘,脫了衣服後像姑娘!」青蘭拍手輕笑著。

  「關內關外的女子對容貌的要求真是大不相同,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會絞盡腦汁拚命曬紅皮膚了。」瑞思麗一邊洗淨臉上的塵垢,一邊笑說。

  「我們看到太陽光躲都來不及了呢,妳居然還拚命要曬紅皮膚,什麼毛病?」丹桂奇怪地掀了掀眉。

  瑞思麗不知道該如何解釋,到京城以後,發現京城女子很喜歡在臉上敷層薄薄的白粉,她不知道原來在這兒,透明白皙的膚色一點也不奇怪,反而是她死命曬出來的紅臉蛋才令她們覺得突兀好笑。

  「來,我瞧瞧妳的臉。」青蘭細細檢查她洗淨後的臉龐。「沒關係,皮膚還沒曬死,還有得救,一會兒我拿珍珠膏給妳抹抹,不過要皮膚好起來可不是一天兩天辦得到的,妳得每天搽珍珠膏、敖粉,時間長了就能把皮膚養回來了。」

  「真的嗎?謝謝青蘭姊。」燦然如星的眼眸漾出了滿懷希望的光彩。

  「仔細看,妳的眼睛也挺漂亮的,如果不是弄壞了皮膚,應該是個頂美的姑娘。」丹桂可惜地說。

  「我洗好了。」瑞思麗怯怯地一笑。

  「來,這兒有乾淨的衣服,妳先穿上。」青蘭幫著她穿上柔軟絲質的襯衣,再套上紫紅色春綢絲棉的棉襖,外面罩著蔥心綠的大背心,原本洗得瑩白髮亮的膚色,又被這身暗色的寬大服飾掩蓋了去。

  「這衣服好大。」她晃了晃過長的衣袖,憨憨地一笑。

  「妳只能穿青蘭的衣服,要是穿我的可就更大了。」丹桂自嘲地笑說。「明天有空我再幫妳找合適的衣服,這套就將就著穿吧,怎麼樣?洗完澡舒服多了吧?」

  瑞思麗感激地點了點頭。

  「再過來躺這兒,我們給妳把頭髮洗一洗。」青蘭弄來了一張長椅和一大盆熱水。

  瑞思麗依言躺下,讓她們替她解辮子,不過這輩子她還沒讓人這麼侍候過,渾身老大不自在。

  「妳好大的面子,我們姊妹除了侍候七爺,還不曾侍候過別人洗頭呢。」丹桂格格地輕笑。

  「是嗎?我跟兩位姊姊正好相反,我常幫人家洗頭,卻不曾有人幫我洗過頭呢,改天換我幫兩位姊姊洗頭好不好?」瑞思麗誠心誠意、誠惶誠恐地說。

  「好哇!」青蘭沒跟她客氣,只是手中糾纏的長發梳理得她直想發火。「呦,頭髮怎麼打結成這樣,硬得就跟鋼絲似的!」

  「妳的頭髮好鬈,這是自然的鬈嗎?」把她的頭髮梳開之後,丹桂好奇地一根一根挑起來看。

  「自然的,可能是因為……我的外公是洋人吧。」瑞思麗不自在地說出了自己的血統。「大概因為這樣,所以我和我媽的頭髮從小就是鬈的。」

  「原來是這樣。」丹桂和青蘭沒有太驚奇的反應。

  「兩位姊姊不覺得我……奇怪嗎?」她們的反應太平常,倒讓瑞思麗感到十分驚訝。

  「那也沒什麼太奇怪的,七爺認識的那個傳教士頭髮比妳的還要鬈呢。」丹桂聳聳肩說。

  「是啊,黃黃的頭髮,藍藍的眼睛,洋鬼子的模樣真是奇怪。」青蘭邊幫她洗著頭邊笑。

  瑞思麗聽她們談笑中並沒有太歧視她的感覺,開心地傻笑起來,這輩子很少有人聽見她的身世而不覺得奇怪討厭的,她因此感動得都快哭了。

  「還好我的外婆是回族人,除了把我媽生得頭髮黃一些、皮膚白一些以外,臉孔倒長得比較像回人,而我阿瑪是蒙古人,所以在我身上幾乎看不到我外公的影子了,否則下場一定很慘。」她太感動了,對丹桂和青蘭完全敞開心房。

  「妳的外婆嫁給洋人,當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丹桂同情地問。

  「我外婆有沒有吃苦我不知道,不過我媽倒是因為長相而吃了不少苦。」她輕輕嘆口氣,跟母親吃的苦比起來,她的苦實在不算什麼了。

  「可以想像得到,非我族類嘛,一定怎麼看就怎麼不順眼。」青蘭絲毫不覺奇怪。「不過妳阿瑪娶了妳媽以後,日子應該就過得好多了吧?」

  瑞思麗聳聳肩,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畢竟在外人面前不好說自家兄姊的不是。

  「好了,洗乾淨了,現在總算像點姑娘家的樣子了。」青蘭和丹桂俐落地幫她洗好了頭髮,拿塊乾布包在她頭上。

  「謝謝。」瑞思麗坐起身,慢慢用乾布擦拭頭髮。

  「瑞思麗,我問妳,妳為什麼會跑到京城來找七爺?」丹桂正色地問她。

  「我……」瑞思麗呆了呆,囁囁嚅嚅地說。「我逃婚了。」

  「逃婚!」青蘭和丹桂同時瞪大了雙眼。「妳逃婚跑來找七爺,心裡究竟打什麼主意?」

  「我沒打什麼主意!」她急忙為自己辯解。「他去年到和碩特部弔唁我阿瑪時,對我的態度很親切和善,所以逃婚以後,就直接想到來找他收留我了。」

  「噢--」兩人會意地點點頭。「妳愛上七爺了。」

  瑞思麗驀地紅了臉,她的臉頰原本就紅通通的,這下子更漲成了紫紅色。

  「我、我只覺得他人很好……」

  「別解釋了,我們都瞭解,愛上七爺的姑娘我們見得多了,不過倒沒見過比妳更大膽的,居然來個直搗黃龍。」丹桂貼近她耳畔暗笑低語。

  「妳這招還挺高明的,直接搗進咱們七爺無法見死不救的弱點,不過以妳這個模樣,怕當侍候他的婢女都不夠格呢。」青蘭大大搖著她細瘦的長指。

  「我這個模樣?」她摸了摸臉又摸了摸身子,困惑不解地。

  「這兒是東親王府,所有僕奴都要經過挑選,模樣不夠漂亮不夠俊的,總管那邊就先撂開了,哪裡到得了爺的面前。」丹桂說明府裡的現實殘酷面。

  「妳別看丹桂現在這麼富態樣,就以為王府對奴僕不挑不揀,其實五年前丹桂她也是很瘦很美的,只不過有一回被七爺狠狠臭罵一頓之後,她就莫名其妙一直胖起來了。」青蘭調侃著說。

  「妳少說幾句沒人當妳是啞巴。」丹桂白了青蘭一眼。

  「瑞思麗,除非七爺拿妳當貴客款待,否則照理是不會把妳收留在府裡的。」青蘭笑著對她加強說明。

  「那……會把我趕走嗎?」瑞思麗的雙肩垮了下來。「我是逃婚的,哥哥姊姊一定不會原諒我,那個家無論如何是回不去了,那日在湖邊他見了我就追著直問我的名字,我以為他並不討厭我,所以才會很放心的來找他,現在可好了……」

  「等等,妳剛剛說什麼?七爺追著妳直問妳的名字?」丹桂吃驚地打斷她的喃喃自語。

  瑞思麗怯怯地點點頭,不知道這句話哪裡出了錯?

  「這可新鮮了,七爺居然會追著一個姑娘問她的名字?」青蘭的目光開始重新審視起瑞思麗來了。

  「我們姊妹服侍七爺整整半年以後,他才弄清楚我們兩人的名字呢。」丹桂不可思議極了,百猊是個很懶得將注意力放在週遭人事物上的人,他懶得記人名、懶得記長相、懶得經營人脈、更懶得擴張自己的政治版圖,他整日悠哉遊哉的過日子,很少積極做過什麼轟轟烈烈的大事。

  「就我們姊妹對七爺的瞭解,他根本是個被懶神控制的人,而他居然會積極追問妳的名字,真教人難以置信!」青蘭臉上一副瑞思麗八成認錯人的表情。

  「瑞思麗,妳和七爺見面時是在什麼地方?」丹桂雙臂環胸,認真地問道。

  「新月湖。」瑞思麗漸漸感覺到氣氛有點不對勁。

  「妳那時候是現在這個模樣嗎?」青蘭的視線像要穿透她似的犀利。

  「不、不是。」她有些緊張起來,舌頭開始打結。「我那時候還沒有很認真要曬紅我的臉,所以那個時候我臉上的皮膚就跟身上的差不多白,遇見他的時候我在湖中洗澡,沒想到他剛好也到那個湖洗澡去了……」

  「你們兩個遇到時不會都沒穿著衣服吧?」丹桂驚呼。

  「沒有,誰洗澡穿著衣服呀。」瑞思麗低著頭囁嚅。

  「這可有意思了。」青蘭和丹桂相視而笑,兩人一臉頑皮曖昧的模樣。

  瑞思麗不懂她們說的「有意思」是什麼意思?

  「瑞思麗,我們軟妳一個方法可以讓七爺把妳留下來,想不想試一試?」丹桂好玩地靠在她耳邊輕聲說。

  「想、當然想。」她重重點頭。

  「好,跟我們回房去,我們好好教妳。」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7:07


  瑞思麗忘了自己到底有多久沒睡過好覺了,反正就是很久很久,久到讓她一躺上這張柔軟舒適的床,睡意就完全控制了她,頭才一沾枕,立刻睡得不省人事,囂張地一直睡到隔日下午,把長期疲憊的精神都養足了,還似醒非醒地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要不要叫她起來吃中飯?」

  「再讓她多睡一會兒吧,說不定過會兒就醒了。」

  她仍閉著眼睛昏睡,聽覺倒是先醒一步,清楚地聽見丹桂和青蘭在窗外說話的聲音。

冬陽透過窗紙柔柔地拂照著她的臉龐,她覺得自己此刻身心寧謐舒暢極了:心中更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這種安全感自從阿瑪走了以後便不曾再有過了,她好怕這只是一場夢,所以一直不敢睜開眼睛,就怕甜美的夢境會忽然消失不見。

  「都什麼時候了,她睡得也夠久了吧。」

  一聽見這低醇的磁嗓,瑞思麗倏地驚醒,整個人蹦彈而起。

  是百猊!他來看她了嗎?她驚喜萬分地跳下床。

  「七爺,怎麼今天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手忙腳亂地穿上厚重的醬色綢衣,聽見丹桂問著話。

  「不趕快回來把她處理掉,要是被阿瑪和額娘知道了,我該如何解釋?」

  瑞思麗掃著背心衣扣的手驀地頓住了,呆站著思索百猊的話。

  「七爺想怎麼處理掉她?」青蘭的聲音有些憂慮。

  「我已經讓福順備好車馬了,妳們快去打包一些衣物和乾糧,一會兒就把她送回關外老家去。」

  聽完百猊對丹桂和青蘭俐落的交代之後,瑞思麗頃刻間從天上摔下谷底!

  他要送走她!

  「不要!」她失聲大喊,整個人立刻箭矢一般地射了出去。「不要送走我!我不要回去!」

  當她一現身,站在廊下討論她未來命運的三個人同時錯愕地怔愣住,然後個個露出見鬼了的表情。

  「不要送走我,求求你!」她筆直地朝百猊衝過去,驚慌失措地抱住他的手臂懇求。

  「別拉著我,妳怎麼一夜之間變成殭屍了!」百猊一臉活見鬼的恐怖相,一手被她死命拉住扯下開,另一手只好架在她肩上阻止她繼續靠近。

  「什麼強屍?」她聽不懂,百猊臉上駭異厭惡的反應急得她快掉淚。

  「瑞思麗!妳怎麼沒洗臉就跑出來了!」丹桂衝到他們中間,連忙用手絹替她擦臉。

  「妳看看妳這模樣有多醜,把七爺給嚇到了!」青蘭拿出腰間的小菱鏡在瑞思麗面前照了照。

  「啊!這是我的臉嗎?怎麼變這樣了!」一看清鏡中容顏,瑞思麗赫然驚叫出聲。

  她想起來了,昨夜丹桂為她敷的珍珠膏經過一夜在臉上龜裂成駭人的慘白碎片,連她自己看了都大受驚嚇,難怪百猊見了她就像見了鬼一樣。

  「我立刻去洗乾淨!」她雙手摀住臉,慌得四處找水。

  「妳們給她塗了什麼鬼東西?」百猊看她那副活像強屍的醜怪模樣就忍不住想發火。

  「是珍珠膏,瑞思麗只是臉上的皮膚曬壞了,養一養就會恢復。」丹桂掩口輕笑。

  「等-下就要把她送走了,用不著對她那麼熱心。」百猊斜睨著趴在水桶旁汲水洗臉的瑞思麗,沒好氣地說。

  「七爺,您真的要把她送回去嗎?」青蘭似笑非笑地問。

  「不然把她留下來當端親王福晉好了,妳覺得這樣好嗎?」他分外溫柔地微笑垂詢。

  「只要七爺喜歡,那也沒什麼不好的。」丹桂和青蘭笑嘻嘻地對望一眼。

  百猊驀地沈下臉,眼角餘光瞥見穿著過大棉袍的瑞思麗,一身臃腫地蹲著洗臉,不時緊張兮兮地回頭看他,好像擔心他會突然走掉。

  「我知道妳們在打什麼鬼主意,不過妳們也未免太天真了,她身上哪一丁點有可能讓我喜歡上的?跟了我那麼久,難道還不清楚我的品味嗎?」他低柔地吐出不屑的字句。

  「就是太清楚了,才知道七爺不可能喜歡慶陽格格呀!」丹桂委屈地嘟了嘟豐滿的小嘴。

  「果然。」百猊皺眉輕哼。「我喜不喜歡慶陽格格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們根本不喜歡她,怕她日後會成為妳們非侍候不可的主子對吧?」

  「害怕侍候她的可不只我們兩個,上個月她來府裡作客,把廚房十幾個廚子搞得雞飛狗跳,七爺只要問起這事,他們每個人都可以埋怨上一籮筐呢,而且她不記下人的名字就罷了,還拚命指著青蘭喊綠竹竿,指著我喊大饅頭,真是氣死人呢。」丹桂無辜地喊冤。

  這事百猊也有耳聞,聽說慶陽格格才到府裡作客三天,下人們忙得人仰馬翻,活像累了三年,人人對慶陽格格的來訪都怨聲載道。

  「就算我不喜歡慶陽格格,也不可能去喜歡那位大姊吧。」他挑起左眉輕瞟忙著尋找手巾擦臉的狼狽身影。

  「難說喔。」丹桂神秘兮兮地一笑。「瑞思麗既單純又可愛,看起來彷彿很柔弱,可是從她跋山涉水千裡迢迢來找七爺的毅力,卻又看得出她內心剛強的一面,雖然她『現在』看起來不怎麼美,可是不能否認她確實是個很討人喜歡的小姑娘。」

  「言下之意,是說七爺我以貌取人,所以才趕她走的嘍!」他瞇眼蹙眉。

  「奴才不敢這樣說。」青蘭和丹桂吐了吐舌尖,對看一眼。

  「我看平日真把妳們給慣壞了,讓妳們閒著沒事就在背後算計我,連我將來娶的對象妳們都想插手管,看來是想爬上天了。」他挑眉淡笑,把玩著玉扳指的神色漸漸冷下來。

  「七爺真是冤枉好人,奴才們怎麼敢算計您!」兩人縮了縮肩,畏怯地低下頭收斂起玩笑的表情。

  「沒有最好,人留不留由我決定,照我吩咐的話去做,其它別囉嗦!」百猊瞥見瑞思麗洗淨臉後朝他欣喜奔來,立刻轉身就走。

  「欸,百猊貝勒,呃,不,七爺,等一下!」瑞思麗飛也似地追上漠然離去的背影。

  「妳的精神很好,看來應該休息夠了。」他逕自往前走,看也不看她一眼。

  「是,昨天睡得不錯……」她要小跑步才追得上他。

  「那好,我已經替妳備好了馬車,妳隨時可以上路回家。」他頭也不回。

  「可是……」她追得好喘,卻只能看見他的側臉。

  「我已經吩咐青蘭和丹桂幫妳準備衣物和糧食,回家的路上妳不用擔心吃不飽穿不暖了。」

  「我不是……」

「一路上福順會照顧妳,一直把妳安全送回家為止。」他不讓她說話,決定用最冷漠的態度送走她。

  「你聽我說嘛!」她情不自禁地攀住他的手臂急喘,終於成功地讓他停下了腳步。

  瑞思麗開心地仰頭望著他,卻看見他厭惡地斜瞟她一眼,然後用力抽回手臂。

  「在這個府裡請妳謹記我的身份,不要隨便在我身上動手動腳,否則這個府裡任何一個人都能抽花妳的臉。」

  他側身冷冷的一瞥,凍結了瑞思麗臉上的笑容。

  「對不起。」她僵硬地垂眸呆視地面。

  「很抱歉,祝妳一路順風,我不送妳了。」他應酬似地微微頷首。

  「等一下!」她害怕看見他的背影,更害怕回去那個不歡迎她的家。「不要送我回去,我願意在這裡為奴為僕,求求你!」

  「王府裡的奴僕不是隨便任何人都能當的,妳……不適合。」他面無表情地冷睇她。

「我可以學!再粗重的工作我都可以做!我很會放牧牛羊,也很會養馬,我的力氣很大喔,真的!」只求不要把她送回去,就算要她當牛羊馬都可以。

  「王府裡沒有牛羊需要放牧,也沒有多少馬匹需要照料,很抱歉妳的才幹派不上用場。」

  「那……洗衣服、煮飯什麼的我也可以!」她不屈不撓。

  百猊蹙眉長嘆一口氣,如果她留下來為奴僕的理由並不是因為他,那麼他又何嘗願意為難她,但是若為了感情因素執意留在他身邊,他就必須更斬釘截鐵地下決心送她走。

  「再怎麼說,妳也是阿寶親王的女兒,我不可能留妳在府裡為奴為僕,妳應該回去屬於妳的地方。」他不看她,一直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那雙眼睛中一絲絲觸動他心靈的奇異的東西。

  瑞思麗像木頭人般僵直地站著。

  每個人都不要她,都想把她送走。媽媽死了以後,舅舅把她送走,阿瑪死了以後,哥哥姊姊把她送走,原以為溫柔待過她的百猊貝勒是可以投靠的希望,卻不料他還是冷漠地要把她送走。

  她已經不是第一次被人拋棄了,可是這一次最讓她感到痛苦無助,她好像在茫茫大海中載浮載沈的將死之人,百猊是她抱在懷中的唯一浮木,她不能放棄,一旦放棄便像是選擇了必死之路。

  「能不能……再讓我多留一天?」她硬拉開一抹笑,淡白乾澀的雙唇微微顫抖著。

  百猊受到了很大的震動,他驚異地望著她哀愁的眼眸,竟然不忍心回絕。

  「能不能?一天!再一天就好。」她以為他要拒絕,臉上鋪滿了泫然欲泣的失望。

  看著她嚴重受挫的悲傷神情,百猊的不忍和心軟已經氾濫成災了。

  「看在我曾經……」

  瑞思麗底下的話被遠處赫然傳來的男聲打斷。

  「百猊!我有寶日的消息了!」

  百猊一聽,立刻驚喜地回身,朝喊他的男人方向奔過去。

  「她在哪裡?跟什麼人在一起?」

  瑞思麗傻傻地站著,看著百猊和那個與他一般高大的男人興奮地低聲交談,兩人越走越遠,就在她覺得自己的存在根本被百猊遺忘時,百猊忽然回過頭,指著她喊--

  「我再給妳一天,明天妳一定得走!」

  瑞思麗又驚又喜,笑容再度漾開來,她遠遠地目送百猊離去,心裡重新燃起了一絲希望,載滿了歡喜的心情,朝青蘭和丹桂飛奔過去。

  太好了!只要百猊肯給她時間,就算只有短短的一天,對她來說都是一個寶貴的機會。

  如果她留下來的這一天表現得好了、討了他的歡心了,她或許就有機會再留下一天、二天、三天……

  這也許是她人生最後的希望,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言放棄!



  「哪來這麼可愛的小姑娘,過來,到我跟前來,讓我好好瞧瞧妳!」

  靠在矮榻倚枕上細聽鳥叫的東王福晉,見青蘭和丹桂帶著瑞思麗前來請安,驚喜地把瑞思麗召喚到身前。

  「小姑娘,妳叫什麼名字?」她對著瑞思麗左看右看,眉開眼笑。

  「回大福晉的話,我叫瑞思麗。」

  瑞思麗知道眼前這位美麗的貴婦人是百猊的親額娘,她誠惶誠恐地屈膝跪著,雖然青蘭和丹桂告訴她大福晉為人溫和慈善,也在前來見大福晉之前替她的蘋果臉撲了不少水粉,但她還是深怕自己醜怪的模樣會惹她不開心。

  「瑞思麗?這名字很別緻,不是滿人吧?」東王福晉轉向青蘭和丹桂問道。

  「回大福晉的話,瑞思麗不是滿人,她的阿瑪是和碩特部的阿寶親王。」丹桂吟吟笑答。

  「阿寶親王!」東王福晉有些吃驚。「阿寶親王因安定北疆有功,受先帝冊封為親王,去年阿寶親王病逝,先帝還指派百猊前往弔唁,可見阿寶親王極受先帝禮遇,而妳竟然是阿寶親王的女兒!」

  瑞思麗呆呆地點頭,這還是她頭一回聽清楚阿瑪的豐功偉業。

  「可是妳不像蒙古人。」東王福晉盯著瑞思麗的臉看,顯然很疑惑。

  「大福晉,其實我的額娘是個回人。」瑞思麗老實坦誠,因為她太清楚自己的五官騙不了人。

  「噢,原來妳有蒙古人和回人的血統,難怪高鼻深目,看起來有點像百猊送給我的西洋鐘上頭彩繪的洋娃娃。」東王福晉細細打量著她的臉蛋,親切地笑說。

  瑞思麗聽見「洋」這個字,心裡就泛起一陣陣疙瘩。

  「不過妳這皮膚是怎麼了?」大福晉直盯著她的臉瞧。「粉上得太多了是嗎?像下了霜似的。」

  「大福晉,瑞思麗的皮膚在家鄉時就曬壞了,兩邊臉頰焦焦紅紅的,要說多難看就有多難看,我們想替她上些水粉遮掩一下,偏偏她的皮膚又太乾了吃不住粉,粉就全都浮在臉上了。」青蘭無奈地聳聳肩說。

  「吃不住粉怎麼成,把這麼一張可愛的臉蛋弄得像個大麵粉團似的,多可惜呀!」東王福晉伸手摸摸她的臉頰,指尖立刻拂下一層白白的水粉。

  「只能慢慢養好她的皮膚,昨晚青蘭拿了自己的珍珠膏給她搽了,再搽個幾日,或許皮膚就會改善了。」丹桂說。

  「養皮膚是急不來的,咱們滿人講究的就是珠圓玉潤,皮膚要調理得像雞蛋清一樣細緻光滑,整個人看起來要由裡到外滋潤透亮,皮膚養得好,再醜的姑娘也覺得美了三分,而再美的臉蛋,若沒有白皙柔嫩的肌膚去配,看起來也就不美了,瑞思麗,妳得養好皮膚,否則就太可惜妳白生了一張好臉蛋了。」

瑞思麗聽得傻了,她專注地呆視福晉和煦的笑眼,到王府之後,她才發現這兒的女子對皮膚好不好這件事非常在乎,從前在家鄉,她沒見過幾個女子會在自己臉上抹胭脂水粉,現在總算見識到豪門貴族的女人們愛美的程度實在是她們關外女子遠遠及不上的。

  「原來關內的人覺得皮膚白皙才好看,難怪百猊這回見了我很不高興,一定是因為他覺得我變醜了的緣故。」她喃喃地自言自語。

  東王福晉把瑞思麗的自言自語聽得一清二楚,更因為她提到百猊而驚訝不已。

  「瑞思麗,妳是百猊請到府裡作客的嗎?」

  「不是。」瑞思麗尷尬地低下頭。

  「大福晉,事情是這樣的--」青蘭和丹桂把瑞思麗逃婚後千裡迢迢赴京尋找百猊的經過一五一十說給大福晉聽。「就這樣,七爺看見瑞思麗為了來找他而累到不成人形的模樣,心中很覺得憐惜,所以把她帶回府裡收留下來。」兩個人順便加點油添點醋,又很有默契地避開百猊只肯再收留她一天的這個點。

  「可憐的孩子,妳為了百猊逃婚,心中真這麼喜歡百猊嗎?」東王福晉滿眼無奈地望著瑞思麗。

  「我……」瑞思麗不自覺地漾起羞怯的笑容。

  「孩子,妳再喜歡百猊也沒有用,我知道他心裡已經有人了,這件事我幫不了妳的忙。」東王福晉語重心長地嘆口氣。

  他心裡已經有人了!瑞思麗呆怔地思索這句話,心口竄上一股莫名的涼意。

  「而且呀,肅親王很積極地想把四女兒慶陽格格嫁給百猊,老王爺為了拉攏肅王,好讓百猊在朝堂上多個幫手,少個敵人,所以極有可能答應這件婚事。」福晉無奈深嘆。「瑞思麗,從這兩方面看來,妳都沒有機會,還是別把百猊放在心裡了,大福晉這麼說是為了妳好,明白嗎?」

  瑞思麗覺得心口有著強烈的刺痛感,在她決定來找百猊時,沒有想過找到他以後會怎麼樣?愛和婚姻大事她都不曾深思過,當東王福晉提出這兩點時,她忽然有種被打醒的感覺。

  百猊愛她嗎?顯然並不愛,因為他迫不及待想把她送走。

  會娶她為妻嗎?這是更不可能的事了。那麼她現在到底苦苦哀求留在百猊身邊做什麼?對她的未來有何意義?

  「那……我明天還是走吧。」她渾身的血液彷彿正在凝結成冰。

  「沒關係,妳這麼大老遠來一趟,別這麼快走,暫且留在府裡住些日子。」瑞思麗絕望的神情令福晉大為不忍。

  瑞思麗兩眼失神地呆視著她。

  「其實我的額娘是喀爾喀蒙古公主。」大福晉溫柔地笑說。「小的時候,我曾跟隨阿瑪和額娘在西北待過十年,對西北大漠戈壁有種特殊的感情,瑞思麗,妳先留在我身邊陪我聊聊西北大漠的事,多告訴我一些回族有趣的風俗民情,這些日子我的女兒剛巧不在我身邊,我正愁沒人陪我說話,妳就暫時留下來好嗎?這陣子充當一下我的女兒吧。」

  瑞思麗被福晉貼心軟語感動得整個人都融化了,這輩子除了媽媽,沒有一個女人曾用如此溫柔和善的態度對她說過話,她想念母親的心情頓時決堤,眼淚情不自禁地氾濫出來。

  「就算我最後必須離開,但是我不會後悔來過這裡,因為王府裡人人都好親切,也都待我好,青蘭姊和丹桂姊把我當妹妹似的,如今大福晉又把我當女兒看待,我……我……」她的淚水紛紛落下。「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清楚現在的心情,總之,我真的好感激、好感動,我願意留在大福晉身邊侍候您,直到您嫌棄我、把我趕走為止。」

  「可憐的孩子,我不知道妳從前到底吃了些什麼苦頭,不過現在到了我身邊就把那些事忘掉吧。」大福晉憐惜地輕拍她的手。「好了,別哭了,瞧瞧妳的臉,花得像麵糊了。」

  瑞思麗噗哧一笑,青蘭和丹桂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這兒有上好的珍珠膏,妳以後每晚搽我給妳的這罐,皮膚才會好得快些。」福晉從後方櫃內取出一瓶瓷罐遞給瑞思麗。「妳不知道,咱們府裡頭多得是伶牙俐齒的少奶奶和格格們,要是讓她們瞧見妳這副模樣,怕會取笑得令妳招架不住,對了,妳這身衣服太不合襯了,我叫丫頭找幾件寶日的衣服給妳穿。」

  瑞思麗抿緊小嘴感激地點頭。

  青蘭和丹桂深深對望一眼,都很慶幸替瑞思麗找對了人,她們看準了大福晉溫柔體貼的好心腸,果然用心沒有白費,大福晉真的願意把她留下來。

  「剛才我說要妳別把百猊放在心上是為了妳好,單相思是沒有藥醫的,妳一定要謹記我的話,知道嗎?」大福晉握著瑞思麗的手,苦口婆心地勸。

  「喔。」她落寞地咬了咬唇。「大福晉,您說七爺心裡已經有人,我能不能知道那個人是誰?」

  「那個人在百猊房裡。」大福晉微微一笑。

  「什麼!他已經成親了!」她瞠目大驚,一臉被雷劈中的表情。

  「不是那個意思,那不是真的人。」大福晉笑著解釋。

  「不是真的人?」她聽不懂,困惑地轉頭看一眼青蘭和丹桂。

  「沒錯,『玉質凝膚,體輕氣馥,綽約窈窕,絕古無倫』。」丹桂聳肩輕笑。

  「哇,妳背起來啦!」青蘭吃驚地看著丹桂。

  「一天看好幾回,妳背不起來嗎?」

  「我沒看詞,只顧得上看畫。」

  「畫?」瑞思麗更傻了。

  「是啊,七爺把他喜歡的女子畫了下來,就掛在房裡。」丹桂說。

  瑞思麗愕然張圓了小嘴,突然心生一股衝動,想去看看百猊心愛的女子究竟是什麼模樣?

  「那女子美得一點也不像真人,我有時真懷疑是不是百猊夢裡看見的,這世上說不定根本沒有那個女子,想想他先前做的那些荒唐事,就讓我實在擔心得要命,幸好新帝登基之後他收斂了不少,大概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宜再荒唐下去了。」東王福晉搖頭苦笑著說。

  「什麼荒唐事?」瑞思麗快被好奇心淹死了。

  青蘭和丹桂哪裡敢在東王福晉面前說她兒子干的好事,東王福晉也似乎不想去提,只淡淡地一笑帶過去,轉而聊起簷下掛著的一雙名叫藍靛頦的小鳥來,說那雙鳥叫起來的聲音有多麼特別好聽,接著又讓人送來瓜果蜜餞給瑞思麗吃。

  「七爺去年實在荒唐得很吶。」當東王福晉午睡,青蘭和丹桂帶著瑞思麗離開時,青蘭這才又說起來。「他只要看見神似畫中女子的姑娘,也不管對方的身份多麼上不了檯面,暗中就去跟人家幽會。」

  幽會?瑞思麗瞪直了雙眼。

  「去年那陣子七爺胡搞了好長一段時間。」丹桂接口說道。「直到有一回惹上了一品京官的小妾,那一品京官不敢得罪七爺,居然把那個小妾打扮得漂漂亮亮,送禮似的送到府裡來給七爺,老王爺得知前因後果之後簡直氣壞了,一怒之下把那京官和小妾統統轟了出去,從那次以後,七爺才收斂了一點。」

  瑞思麗不敢相信自己耳中所聽見的,百猊不只已有心愛的女人,甚至還和「身份上不了檯面」的女子幽會胡搞?

  她想像不出他可以荒唐到什麼地步?有種不適的刺痛感如影隨形地跟著她。

  「想不想看七爺房裡的畫像?」青蘭輕聲提議。

  「可以嗎?」她忽然覺得心跳加快起來。

  「反正七爺這會兒不在,讓妳偷偷看一下無妨。」丹桂無所謂地說。

  瑞思麗提心吊膽地跟著她們走進百猊的住處。

  當寢房的門緩緩推開來,房內居中懸掛的一幅畫立刻映入眼簾。

  那是一幅線條簡單的水墨畫作,除了深深淺淺的黑,沒有半點顏色,畫中女子未著寸縷,只肩披一襲薄薄輕紗,嬌軀線條若隱若現,女子嘴角噙著微笑,顧盼嫣然,佇立在水澤旁,畫像右上角題了一行字--

  玉質凝膚,體輕氣馥,綽約窈窕,絕古無倫

  瑞思麗愣站在原地動也不動,腦中全然一片空白。

  是她的幻覺嗎?還是自己自作多情?為什麼她覺得畫中的女子像極了自己?連畫中女子右肩胛上的一點痣都和她右肩胛上出生就有的痣位置一模一樣!

  「七爺作畫的技法相當高明吧?畫上的女子美得就像洛水女神。」青蘭低聲讚歎。

  瑞思麗愈看愈覺得畫中女子就是她自己,一顆心慌得不知所措,百猊心裡的人會是她嗎?真的會是她嗎?

  這個念頭漸漸成形,她那不爭氣的心臟立刻狂跳得一塌糊塗,血氣直衝腦門,陶陶然地差點飛起來。

  「世上會有這樣美的女子嗎?如果有,我也希望能親眼見上一見。」丹桂慨嘆著。

  瑞思麗不敢相信有人會把「美」這個字用在她身上,小時候外公、外婆和媽媽雖然時常抱著她猛親,也從不曾讚美過她美,後來阿瑪偶爾會叫她「小美人」,但那是因為阿瑪對每個女兒都暱喊小美人,所以她總認為再醜的兒女,在父母眼中都是美的,並不是因為她真的很美。

「她美嗎?妳們覺得她美嗎?」她對自己從來都沒有自信。

  「有眼睛而且看得見的人,都應該看得出這是美女無疑吧。」青蘭怪異地瞅她一眼。

  真的!她彷彿看見頭頂上爆出一朵燦爛煙花般驚喜不已。

  「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醜的人,妳們會覺得美呢?」她心裡已經認定畫中女子應該是她沒錯,所以把一直以來人們把她貶成醜怪一族的疑惑老老實實問出來。

  「是誰允許妳在這裡大放厥詞的!」

  瑞思麗一聽見這聲身後傳來的怒喝,還沒來得及轉身,一道黑影閃電般地撲襲而來,扯住她的手猛力往外一推,她沒機會做好反應,連連踉蹌了好幾步,跌往門外摔坐在地面上。

  「百猊!」見他突然出現,她欣喜過望,仍陶醉在發現自己是他心愛女人的驚喜當中,根本沒察覺到他眸中冰冷的怒焰。

  「滾出去!」

  瑞思麗被他冷冷俯視的慍怒面容和無情的言語震懾住。

  「妳立刻給我滾出王府!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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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7:37


  為什麼大家都覺得醜的人,妳們會覺得美呢?

  百猊簡直無法相信這些話是從醜怪粗俗的瑞思麗口中說出來的,她竟敢放肆批評他心中聖潔的天女!

  醜的人是誰她到底有沒有搞清楚,難道她那副「尊容」才叫美嗎?

  「給我滾出去!」一想到她褻瀆他心目中的絕世天人,一把無名火就轟然爆裂,熊熊燃燒。

  瑞思麗錯愕地瞠大雙眼,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話,為什麼他會氣得要她滾出去?

  「還不快滾!」百猊已經無法忍受再看她一眼。「青蘭、丹桂,妳們杵在那兒幹麼!再不把她攆出去,我就把妳們三個人一起攆走!」

  「七爺息怒!」青蘭和丹桂從沒見百猊如此失控大吼過,嚇得肩靠著肩跪了下來。

  「把她攆走以後,我再好好跟妳們算這筆帳!」他凶狠地瞪視著她們。

  兩個大姑娘嚇白了臉,百猊平時斯文懶散,甚少發大脾氣,此刻突然間火爆盛怒,看來瑞思麗這回真的把百猊得罪得很嚴重了。

  「七爺,大福晉已經說了要把瑞思麗留在她的身邊,所以要送走瑞思麗可能得先問問大福晉的意思。」丹桂戰戰兢兢地低頭說道。

  「大福晉見過她了?」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們。

  「是。」兩人嚇得遍體生寒。

  「又是妳們從中搞的鬼?」他的目光像要把她們碎屍萬段。

  「七爺,奴才們沒有搞鬼。」兩個人的頭搖得很心虛。「我們也不知道大福晉一看見瑞思麗就歡喜得很,和她閒聊也聊得很愉快……」

  「好極了,看來真的不能再把妳們留在我身邊了。」他冷冷哼笑。「妳們侍候我五年,把我的弱點摸得清清楚楚,我再把妳們留下來,妳們豈不是敢爬到我頭上作威作福了。」

  「七爺誤解奴才的好意了,我們只是……」

  「只是想用盡各種方法不讓我娶慶陽格格對嗎?」他替她們接下去說。

  「這當然是原因之一。」她們不否認對慶陽格格的厭惡。「但是還有另一個原因,那就是瑞思麗說七爺曾經追問過她的名字,我們以為七爺應該喜歡過瑞思麗才會那麼做……」

  「我追問瑞思麗的名字?她還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他像聽見一個很難笑的笑話,斜眼冷瞟垂頭僵坐在地上,神情呆滯得像個木頭人似的瑞思麗,對她惡意批評他心上人的怒意,早已使他失去冷靜的判斷力,他壓根兒就沒把畫上的女子與思麗聯想在一起。

  瑞思麗的意識和思緒一塊一塊崩碎了,她開始自我懷疑,懷疑畫中女子到底是不是她自己?而百猊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她?她已經完全弄不清楚,也徹底失去信心了。

  或許畫中女子根本不是她,是她太自作多情?可是她與畫中女子共同有的特徵又該如何解釋?如果她就是百猊的心上人,那麼他為何見了她就怒氣衝天,對她的態度又極為輕視鄙夷?

  她的思緒混亂得不會思考,對一切的變化也無法反應了。

  「瑞思麗,我不管額娘有多麼喜歡妳,我都希望在我從東北迴來之後妳就已經離開東親王府,如果妳還執意糾纏到底,那麼休怪我對妳不客氣了。」百猊看也不看她,從屋內衣架取下輕暖的大氅旋手披上,冷漠地跨出房門。

  不要走--不要把她丟出去--

  瑞思麗愕然心碎地凝視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院落的轉角。

  「走,快去找大福晉,只有大福晉能救妳!」青蘭和丹桂見百猊走遠了以後,急急忙忙把瑞思麗從地上拖起來。

  「算了,我還是走吧,萬一連累妳們也被攆出府就不好了。」她恍神地笑了笑說,眼眶迅速潮紅,她立刻抬起衣袖擦了擦眼睛。

  「妳放心好了。」丹桂心疼地拉緊她的手。「七爺只是嘴上說說罷了,他那個人心軟得很,才不會真的把我們攆出去,剛剛妳一定說了哪句話得罪了七爺,才會惹他發那麼大的火。」

  「我知道,因為妳說畫像上的女人不美,觸怒了七爺。」青蘭輕呿。「七爺也真是的,一扯上他的心上人就性情大變。」

  瑞思麗傻傻地眨了眨眼。

  「因為從來沒有人說過我美,所以、所以我才覺得奇怪,想問個清楚呀!」她沮喪地垂下頭。

  「妳?這跟妳有什麼關係?我們談的是那幅畫。」青蘭和丹桂大惑不解地看她一眼。

  瑞思麗困窘地拉扯衣襟袍角,輕輕說:「我覺得那幅畫上畫的女人很像我,妳們……看不出來嗎?」

  「像妳?哈哈,哪裡像……」她們剛笑著喊完「像三這個字,就冷不防地呆愕住,突然轉過頭來緊盯著她仔仔細細地瞧。

「呃,那個……我在新月湖遇見七爺的時候就是畫上那個模樣。」瑞思麗侷促不安地站著任她們檢驗。「噢,對了,畫上女子的肩上有顆痣,我肩上也有,所以我才會覺得……」

  青蘭和丹桂突然將她火速拉進百猊的寢房,上緊門閂。

  「做什麼?」當她們七手八腳地動手脫她的背心時,她愕然驚問。

  「脫衣服!」

  就在她們脫下瑞思麗身上醬紅色的棉襖,扯開她貼身的藕色綢衣時,兩人赫然驚抽一口氣,掩口呆望著她肩胛處那一點墨滴般的痣!

  「真的!」青蘭和丹桂激動地喊,不敢置信地面面相覷,萬萬沒想到主子爺的心上人不是遠在天邊,而是近在眼前!

  瑞思麗不好意思地拉起綢衣,掩住她瑩瑩生輝的雪白肌膚。

  「七爺去東北什麼時候會回來?」丹桂轉頭問青蘭。

  「少說也要十天半個月吧。」青蘭側頭想了想。

  「瑞思麗,妳千萬別走,留在這兒等七爺回府,我們一起來想辦法讓七爺自己認出妳來!」丹桂信心十足地拍了拍她的肩。

  「認出我?姊姊的意思是說七爺沒認出我嗎?」她不太敢相信,她的變化真的大到讓百猊認不出來嗎?

  「七爺肯定沒認出妳來。」丹桂肥軟的雙手緊緊將她的手圈裹住。「瑞思麗,我到現在才看出來,妳的眼睛分明就是畫上女子的眼睛,妳肯定是畫中的女子不會錯。」

  瑞思麗的呼吸停頓住:心頭快要死掉的希望再度燃起了。



  接下來的日子,瑞思麗便以大福晉極為看重的貴客之姿在王府中住了下來,一住就住了半個月。

  她一面接受青蘭和丹桂積極的護膚保養療程,一邊暗暗擔心萬一百猊回來之後看見她還沒有滾蛋,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想宰了她?

  每天都很想看見他,可是又怕看見他之後得承受的冷嘲熱諷,等他回來的心情總是戰戰兢兢的。

  一日清早起床,青蘭和丹桂突然積極地替她打扮起來。

  「瑞思麗,今天是元宵,府裡的四位少奶奶請大福晉看戲,一會兒咱們也要到藕香榭去陪著大福晉聽戲賞花燈。」青蘭替她洗淨敷了一夜的珍珠膏,然後均勻地在她臉上撲一層薄粉。

  「今天府裡的女眷都會出席,妳可得鎮定點,千萬別被少奶奶和格格們給嚇倒了。」丹桂-邊替她梳髮扎髻,一邊說道。「還有啊,慶陽格格今天很可能又會來府裡作客了,妳跟她頭一回見面,絕對不能輸給她!」

  「慶陽格格皮膚白嗎?」瑞思麗現在的審美觀已有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她知道京城裡的人喜歡白皮膚,皮膚稍黃、稍黑的也要硬抹得很白很白,蘋果臉在這兒是不討人喜歡的,尤其是快餿掉的蘋果臉。

  「說真的,雖然我們不喜歡慶陽格格,但她的模樣還真是嫵媚絕倫,尤其她的皮膚,好到是不用上粉的。」丹桂無可奈何地說。

  「真的呀。」她有些心神不定,雖然大福晉的上等珍珠膏十分有效,讓她幹燥焦紅的皮膚好了大半,但畢竟無法和從前未曬傷以前的皮膚相比。

  「別擔心,妳的皮膚好很多了,妳看,上的粉已經能吃得住了,不仔細是看下出來的。」丹桂的安慰加上把化妝重點放在她最美最出色的眼睛,讓她的雙眸看起來更靈動有神,總算讓瑞思麗重拾一點信心回來。

  經過兩雙巧手精心打理妝扮的瑞思麗,一出現在眾多王府女眷格格面前,立刻搶盡了風采。

  「瑞思麗,妳才來府裡幾天,整個人就像脫胎換骨了一樣!」大福晉驚喜地牽起她的手坐在身旁。

  「聽說額娘身邊來了一位嬌客,原來就是她。」大少奶奶微微一笑,把一盤精緻糕點推到瑞思麗面前,招呼她享用。

  「謝謝。」這是瑞思麗住進王府後頭一回面對那麼多衣香鬢影、雍容優雅的少奶奶和格格們,加上眼前桌案上琳瑯滿目的各式糕點珍果,華麗的富貴景象讓她坐立難安極了。

  「來,請用茶。」二少奶奶親自替瑞思麗斟了杯茶,嚇得瑞思麗趕緊恭恭敬敬地雙手接下。

  「妳們瞧,寶日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挺合適的對吧?」大福晉彷彿多了個女兒似的笑瞇了眼睛。

  青蘭和丹桂一聽見大福晉提起寶日格格,兩人悚然一驚,暗暗後悔不該在今天這個元宵佳節給瑞思麗穿上寶日格格的衣服。

  果然大福晉睹物思人了,她幽幽長嘆一聲。

  「今天是元宵,寶日那丫頭不在,我心裡真像少了什麼似的難受,她現在在姊姊家也不知道怎麼樣了?」

  大福晉一提起寶日,眾家女眷們沒有人敢接腔答話,刻意避開這個話題,人人都好像沒聽見大福晉的話似的,自顧自地聊天嗑瓜子喝茶。

  瑞思麗聽過太多次寶日格格的名字,青蘭和丹桂曾私下偷偷告訴她,寶日格格被男人給擄走了,百猊這回遠赴東北就是因為有寶日格格的消息,特地趕去接她回來,不過全府上上下下都對大福晉隱瞞寶日格格被「擄走」的真相,都騙她說寶日格格偷溜到嫁至科爾沁的大姊家治療情傷。

  「寶日格格也一定很思念大福晉,也許她很快就會回到您的身邊來了。」瑞思麗忍不住出聲安慰。

  眾女眷有意無意斜瞟瑞思麗一眼,像指責她的多嘴。

  「啟稟大福晉,慶陽格格來了!」

  隨著下人這一聲傳喚,眾貴族千金們之中立刻隱隱起了一陣小騷動,互相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不是才來過嗎?怎麼又來了。」

  「她大概以為端親王福晉當定了,要來咱們府裡宣示她將來的地位。」

  「好不知羞,人家百猊還沒點頭同意娶她呢。」

  「哎,她這一來,咱們府裡又要添亂了。」

  瑞思麗錯愕地呆望著眾少奶奶格格們的厭煩之色,就連大福晉對慶陽格格的到訪也隱隱有些不耐煩,她搞不懂慶陽格格為什麼會如此不討人喜歡?

  看到一群侍女簇擁著慶陽格格過來時,瑞思麗愕然驚怔住,幾乎被她絕豔的姿色懾得喘不過氣來。

  這就是慶陽格格?盛裝豔麗的打扮,像是要把所有人比下去似的刻意,幸虧青蘭和丹桂瞭解慶陽格格的習慣,一早就花了半天工夫打扮她,否則,一站到慶陽格格面前,她肯定被比到地底下去,不輸得一場胡塗才怪。

  給大福晉請安、和眾千金小姐寒暄之後,慶陽格格很自然地注意到人群中有張生面孔,蓮步芳移到瑞思麗面前,大刺刺地打量著她。

  「妳是哪一府的格格?怎麼沒見過妳?」

  「我……我不是……」她覺得自己好像被蛇盯上的青蛙。

  「四格格,她是我的貴客,遠從西北來的,她叫瑞思麗;瑞思麗,見過肅王府的四格格。」大福晉替她們彼此介紹。

  「四格格吉祥。」瑞思麗急忙起身行禮。

  「妳叫瑞思麗呀?看起來不像滿人呢。」慶陽格格順勢在大福晉身邊坐下,好奇地緊盯著她琥珀色的眼睛。

  「她的阿瑪是和碩特部的阿寶親王,額娘是回人,倒是因為這樣,瑞思麗的模樣生得特別俊美。」大福晉握著瑞思麗的手親切地打趣著。

「噢,原來是混血的雜種,可是蒙古人和回人的眼珠應該都是黑色的不是嗎?為什麼妳的眼珠子顏色和正常人不一樣呢?」慶陽格格婉轉甜笑地問。

  瑞思麗僵住,在她銳利的注視下,心跳猛然加遽。

  她注意到了!慶陽格格竟然注意到她眼珠的顏色比常人淺,通常要在大太陽底下才容易發現的秘密,而此時大夥兒坐在蔭涼的樹蔭涼亭下,不留心是不會看出來的,然而慶陽格格居然就發現了!

  她開始恐懼慶陽格格會發現她更深的秘密,她並不想讓人知道她有蠻族的血統,連大福晉她都不敢明白直說,對這位慶陽格格更不願意讓她知道。

  「四格格是不是多心了?我剛剛不是說瑞思麗的母親是回人嗎?」大福晉瞇著眼淡笑。「自唐代以來,很多波斯人遷居寧夏經商,幾百年血統交融,即便眼珠子的顏色比平常人淺一點也沒什麼奇怪的。」

  瑞思麗感激地朝大福晉望去一眼。

  「這麼說來,瑞思麗的血統亂得很嘍!」慶陽格格搖頭訕笑著。「如果我的血統這麼亂糟糟的,一定渾身不舒服。」

  眾人忽然陷入一陣尷尬的沈默中,雖然都知道慶陽格格的性子素來心直口快,但也沒料到她會直到羞辱人的地步。

  大福晉不悅地沈下臉,青蘭和丹桂氣憤得要命卻又礙於身份不能回嘴,瑞思麗的反應倒沒有太強烈,只是略微難堪地低下頭默默喝茶,彷彿對類似的譏諷習以為常了。

  「四格格,今天是元宵佳節,妳不是應該留在肅王府嗎?怎麼反而到了東王府來,妳還是應該早點回去陪妳的阿瑪和額娘才對。」大福晉面無表情地淡淡下達逐客令。

  「是我阿瑪讓我來的。」慶陽格格根本聽不出大福晉是要請她走,還逕自無奈地解釋。「我阿瑪說不能因為百猊不在就不來看未來的婆婆,所以強迫我一定要來送個禮。」

  聽見這些話的人除了翻翻白眼,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才好,不過看大福晉愈來愈深沈的表情,都知道她已經動怒了。

  「妳和百猊的婚事八字還沒一撇,我能不能有幸當妳未來的婆婆還不知道呢。」大福晉冷哼一聲,硬是壓抑了火氣。「至於這份禮大可差人送來便行,何必勞駕慶陽格格親自送來,百猊出門辦事也不在府裡,慶陽格格若嫌無趣儘管回家去,我們也不留客了。」

  連瑞思麗都聽得出來大福晉很不高興很不高興了,但是慶陽格格卻完全一副沒感覺自己被趕了兩回的模樣,依然神色自若。

  「今天這麼多人在場倒也不會無趣啦,就是貴府的廚子點心做得不夠好,我今天把府裡的廚子帶了兩個人來,他們是南方頂尖的廚子,我讓他們做些真正的南方小點給各位嘗嘗。」

  慶陽格格自得其樂地說著,眾人一致相信她的神經肯定比金鑾殿上的九龍柱還要粗很多,看到大福晉氣得額上的青筋都微微浮起了,她還在得意非凡地介紹著自家的廚子有多優秀,實在是非常非常的不識相。

  「四格格,真是抱歉,我這兩天剛巧鬧肚子疼,這會兒又開始疼起來了,不好意思,妳的好意我心領了,妳想回府或是留在這兒玩都隨妳,可是我得回房去歇歇了,瑞思麗,送我回去吧。」大福晉欠了欠身,牽起瑞思麗的手慢慢走出亭子。

  王爺福晉不愧是王爺福晉,風度氣質絕佳地退場,把個頭痛人物丟給兒媳婦和眾格格們去應付。

  「真不知道肅王爺是怎麼教女兒的,不懂禮數又不會說話,只有格格的架子擺得比誰都漂亮,要是娶進這門媳婦,不出三年準讓她給活活氣死。」回房的路上,大福晉再也忍不住罵聲連連。

  瑞思麗不好接腔,默默聽著大福晉數落慶陽格格,對慶陽格格有可能成為百猊的福晉這件事,心情感到無比複雜,神思一直凝結在「娶進這門媳婦」的字句上,青蘭和丹桂雖然極力幫助她恢復原來的容貌,但是她對百猊認出她之後又會有何反應全然無法預知,對自己未來的人生道路迷惘得不知該如何走下去。

  「……百猊命人送信給我,說這兩天就會回來。」

  恍惚沈思的瑞思麗,耳朵一接收到這句話,立即回過神來。

  「他要回來了!」她愕然抬眼,吃驚地摀住嘴。

  「提到百猊妳才有反應,這可怎麼好喔。」大福晉搖頭輕嘆口氣。

  「他已經要回來了,可是我的樣子……我的樣子……」她滿腦子充滿了驚慌和喜悅,不知所措地在自己臉上、髮髻上東摸摸西摸摸。

  「妳的樣子很好啊,一點也不輸給慶陽格格。」大福晉微笑地給她鼓勵。

「真的嗎?」她一點自信也沒有。

  「放心,大福晉說是就是,走,陪我去看花燈。」

  「喔,好。」她心不在焉地被大福晉牽著走。

  「不管百猊要不要娶慶陽,我都讓百猊收妳為側福晉好嗎?」

  這話來得太意外,瑞思麗愕然驚抽一口氣,踩著花盆底的步子踉蹌了一下,驟然失去重心,整個人往前一滑。

  「啊--」

  「瑞思麗!」



  「又不是要妳當皇後娘娘,當個側福晉罷了,妳居然也能得意忘形跌了個四腳朝天,真是沒用!」丹桂替瑞思麗的澡桶加熱水,一邊捧著圓滾滾的肚子笑。

  「我沒有得意忘形,是嚇一大跳啦,我穿慣馬靴,不慣穿花盆底那麼高的鞋,才會一個不小心的。」她糗得直揉摔痛的大腿。

  「不管怎麼說,大福晉這邊已經允諾了妳,摔這麼一下也值了。」丹桂再舀一瓢熱水加進去。

  「丹桂姊,水太燙了。」她被熱水燙得縮了縮肩。

  「要燙一點才好哇,妳摔這一不可不輕,難道妳想白嫩嫩的屁股和大腿瘀青一大片嗎?」丹桂再加進一瓢熱水,絲毫沒得商量。

  「丹桂、丹桂!」青蘭突然從外頭氣急敗壞地衝進來,二話不說就把丹桂往外拖出去。

  「什麼事急成這樣?」

  「七爺回來了!」青蘭壓低聲音緊張兮兮地說。

  「真的?現在人在哪兒?」丹桂急問。

  「正往這兒來,說累個半死,要泡個澡呢,怎麼辦?七爺這時候回來,我們都還沒時間跟他解釋清楚,萬一這會兒讓他撞見瑞思麗,我們兩個肯定完了!要不要先把瑞思麗藏起來再說?」

  丹桂暗驚,強自鎮定。

  「不用,咱們就讓瑞思麗用現在的模樣見七爺。」

  「這樣好嗎?這可關係到瑞思麗的貞操耶。」青蘭咬著指甲輕聲問。

  「那正好啊,七爺把人家看光光了,大福晉能不逼著他負責嗎?」丹桂說完便轉身進屋,抓起瑞思麗的衣服快步走出來。

  「丹桂姊,妳拿我的衣服幹什麼?」瑞思麗奇怪地喊。

  「這套衣服被我不小心弄濕了,我去給妳拿套乾淨的,妳的手別偷懶,要用力揉摔痛的地方。」丹桂飛快地交代完,便急急走出去,反手合上門。

  「妳一件衣服都不留給她呀!」青蘭瞠目結舌。

  「妳記不記得瑞思麗說她和七爺初次見面時,她當時也正在湖中洗澡?」丹桂一臉勝券在握的神情。

  「嗯,沒錯啊,妳是想瑞思麗渾身濕答答又光溜溜的模樣,七爺就會認得出來了?」青蘭嘿嘿低笑。

  「妳們躲在這兒鬼鬼祟祟的幹什麼?」

  一聽見百猊的聲音,丹桂和青蘭嚇得跳了起來。

  「七爺!」

  「去放水,我要泡個澡。」百猊身上僅著一件中衣和綢褲,俊眸怪異地瞅著她們。

  「七爺,奴才剛放滿一澡桶的水,您現在進去洗剛剛好。」丹桂連忙回答。

  連趕好幾天路的百猊,累得沒精神理會她們的異樣,直接推門走進小屋。

  屋內確實已經備好一大盆氤氳熱水,但是--

  他怔了一怔,澡盆子裡竟然已經有人了!

  「丹桂姊,妳拿衣服來啦!」

  百猊猛不期然聽見這耳熟的嬌嗓,看見澡盆內的人轉過臉來與他打了個照面,兩人當場愣住。

  「妳居然還沒滾!」他下意識衝口就罵。

  瑞思麗嚇得從澡桶中跳起來,赫然想起自己身無寸縷,立刻又坐回熱水中,眼睛驚慌地四下尋找衣服,卻猛然想起丹桂把她的衣服帶走了,她現在連一件蔽體的衣物都沒有。

  瑞思麗起身又坐回去的那一剎那,百猊清楚看見她一身粉嫩白馥的雪膚玉肌,瞬間的視覺印象與新月湖的天女模樣迅速重疊在一起。

  他短暫失神了好一會兒,當他驚見天肌玉膚上那一點墨滴般的瑕疵時,突然間恍若跌進盛夏的沙漠裡,喉嚨異常灼熱乾燥起來。

  「怎麼會是妳!」這聲調沙啞得連百猊自己都認不出來是自己的聲音。

  瑞思麗眨了眨晶燦雙眸,紅唇緩緩漾開一抹如朝陽般的驚喜笑容。

  「你是不是認出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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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39:34


  膚白似雪、發似流泉、清澈純淨的眼眸閃耀著寶石般的光澤,就是她讓他度過漫長一段瘋狂放蕩的日子。

  原本只是單純戀慕著她聖潔不容侵犯的絕色姿容,沒想到一回到繁華的京城,遇見了一名神似她的賣唱歌女,彷彿將她不可褻瀆的形象化身成為妖豔的凡女,勾引起他對她肉體強烈的慾望。

  然後,便是接下來一連串荒唐的解放生活,飽受思念煎熬的他,在一個又一個神似她的女子當中尋找慰藉,可是當他戀慕的真正主角出現時,他居然壓根兒沒有認出她來!

  真是荒謬!就算她模樣再髒,或者梳髮扎髻打扮成一個十足十的滿州格格,再或者是女扮男裝,他都不該因為凡塵俗物的掩蓋而認不出她來呀?

  當令他身心渴望到發痛的女子終於和他面對面時,他居然狠心殘忍地一味要把她轟走,就只是因為她柔嫩雪白的臉蛋變成了乾燥的蘋果臉,他真想不到自己幹得出如此無知淺薄的蠢事!

  「瑞思麗……」他的聲音梗在喉嚨口,不知道前陣子自己的魯莽言行是不是已經傷害了她。

  「那個……七爺要洗澡嗎?」瑞思麗尷尬地抱著雙膝,在他深深的凝視下,她羞赧得心臟快要無力。「等一下丹桂姊會把衣服送來給我,我現在沒有衣服好穿,不太方便起來。」

  真的是她,是她沒有錯!即使她的臉蛋上仍有些淡褐色的細痂未脫落,但是天底下再找不出比她更純稚可人的神態了,她確實是他夢中落水的女神、墜入凡塵的天使。

  百猊萬分自責為什麼沒有早一點認出她來,反而一再為難她,一再把難堪加諸在她身上。

  他懊惱地想著,該如何彌補他對她所造成的一切傷害?

  「七爺……」

  瑞思麗怯怯的低喚,怔醒了他的思緒。

  他深深吸氣,微微側轉過身推了推門,發現門根本推不開,想必是丹桂和青蘭故意把門從外面閂起來了。

  「門被反鎖住,丹桂看來是不準備把衣服送進來給妳了。」他好笑地望了水中佳人一眼。

  「為什麼?」瑞思麗呆掉。

  「因為她們大概是想設計讓妳失身給我。」百猊的嘴角漾起難以察覺的微笑。

  瑞思麗傻眼,半晌合不攏嘴。

  「請你不要誤會,我並沒有那個意思!」她困窘地差點把臉埋進熱水裡,雙手緊緊環在胸前,怕春光外洩而引起他以為她想誘惑他的不當聯想。

  「我知道妳沒有那個意思。」不過日夜思慕的幻影已經衝破現實出現在他的眼前,他實在很難控制自己沒有「那個意思」。

「那就請七爺別怪她們,她們是因為太關心我所以才會這麼做。」她擔憂地輕蹙眉頭,垂望水面下不安扭絞的十指。「而我還沒離開王府,是因為我懷疑……懷疑自己是……」

  「是我房中畫像上的女子。」他慵懶一笑,甜蜜的封印自此解除。

  「我是嗎?」她怯怯地問,心狂亂地跳著,深怕聽到否定的答案。

「如果青蘭和丹桂沒有玩這一招,我可能還遲鈍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認出妳來。」他瞅著她,眼中閃著深邃奇異的光芒。

  「我真的是!」她雙手掩住驚愕張大的小嘴。

  「這陣子真難為青蘭和丹桂她們用心良苦了,偏偏自己當局者迷,為了寶日妹妹失蹤的事忙得焦頭爛額,一直處在不夠冷靜的狀態,所以始終沒弄懂她們玩的把戲。」百猊神色故作平靜,內心卻極力壓抑隱隱竄燒的邪念,眼前若隱若現的象牙般的肌膚,在熱水的洗滌下透出溫潤的光澤,實在讓他難以思考。

  一個男人面對朝思暮想的心上人裸體,能忍耐到此刻已經是極限了。

  「為什麼我是……」瑞思麗的雙頰紅通通的,她從沒幻想過被他愛上的可能性,當答案得到證實,她驚喜得就算溺死在澡盆裡也會微笑。

  「原因可以留待日後再慢慢對妳說明,現在水快冷了,妳還是先起來吧,免得著涼。」他伸手解開中衣衣扣。

  澡盆內的身子不安地縮了一縮,眼角又羞又怯地往上一瞟,就看見百猊解開衣襟的動作,瑞思麗雖然嚇了一跳,但接下來裸露的赤裸胸膛,完美健偉得令她情不自禁地發出讚歎。

  「七爺,你的體格好美,像極了我小時候曾經擁有過的一匹白馬!」

  「馬?」百猊傻眼,從來沒有人看著他而聯想到馬的。

  「嗯,牠是我的寶貝喔,全身白得沒有一絲雜毛,體格高大、健壯、優美,是我外祖父送給我的寶貝。」她失神呆望著他的裸胸,視線彷彿穿透過他的身體,遙望遠方幻影。

  百猊無法想像孤男寡女幾乎全裸同處一室時,她看著他的眼神怎麼還能如此純真無邪,不像他遇過的那些神似她的女子,一有機會就勾引誘惑他上床,相反的,他此刻腦中充滿了對她嬌軀的覬覦和遐想,引發下腹難以忍受的灼熱和脹痛。

  「妳把我比成了馬?」他簡直啼笑皆非,奔騰的慾念是該懸崖勒馬了。

  瑞思麗乍然回神,看見他微微蹙眉,以為自己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麼話?

  「呃,七爺生氣了嗎?」她緊張下安地瞅著他。「我並沒有惡意,對我們族人而言,馬是我們一生的朋友,所以七爺千萬別誤會。」

  「我沒有生氣。」他淡淡一笑,把脫下來的中衣遞出去給她。「穿上吧。」

  瑞思麗駝著背縮著胸,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接下衣服。

  百猊被她尷尬困窘的模樣逗笑,他轉過身去檢查窗戶的鎖,給她機會起身穿衣服。

  「後來妳的那匹寶貝馬呢?」為了避免尷尬,他隨意閒聊。

  「被舅舅賣掉了。」她輕聲回答。

  百猊微微一怔,聽得出她語氣中的感傷,跟她接觸的時間愈久,愈瞭解她的成長過程很可能相當艱辛坎坷,絕非他所以為的不食人間煙火。

  但是他心中的聖潔天女形象太完美也太根深柢固了,當她突然出現,而且還是以傷痕纍纍的尋常女子形貌出現,他一時間實在難以適應這麼大的落差,感覺好像接受了現實中的瑞思麗之後,畫布上的天女就會在他心中死去。

  他迷惘了。

  「七爺,我穿好了。」

百猊轉身,見自己寬大的中衣套在她嬌小的身軀上,衣襬落在膝前,裸露著兩隻弧形優美的雪白小腿。

  姑且不論他心中的完美天女是否會死去,至少眼前這副誘人的胴體讓他非常有「感覺」,夢中的聖潔幻影觸摸不著,但瑞思麗卻是真實的,可以摸得到玲瓏身軀,可以觸得到溫暖的體溫。

  特別是她臉上羞怯、嬌憨的神態,就遠比他夢中的幻影多變、動人。

  他突然覺得口乾舌燥起來,腦子裡充滿了想把她拐上床的狂野念頭,甚至很想看看心中純潔的天使會在他身下展現出何種撩人的嬌態。

  「這扇窗戶沒上鎖,我們就從這扇窗出去好了。」他略微煩躁地推開窗,長腿一抬便跨上窗框,輕鬆地躍出去。

  瑞思麗神情困擾地走到窗前衡量窗檯的高度,窗檯差不多到她的腰際,地勢必要把腿抬到腰部的高度才能爬上窗檯,這個動作對擅長騎馬的她來說可以輕鬆辦到沒有問題,只是這麼一來,她什麼都沒穿的下身,卻會因抬腿的姿勢而讓百猊看得一清二楚了。

  一想到這裡,事情還沒發生,她的兩頰就已經著了火似的紅成一片。

  百猊一看到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會心地淡淡一笑。

  「角落有張矮凳,妳去拿過來墊腳。」他非常君子的給她建議。

  「喔,好。」瑞思麗連忙去搬來凳子墊腳,慢慢跨上窗檯,明明是很容易的動作,可是卻在百猊過分熾熱的注視下顯得僵硬又笨拙。

  「手伸過來。」他張開雙臂等著抱她下來。

  瑞思麗的雙手分別搭在他的肩上,輕盈地被他抱下窗檯,在雙腳著地前,她的胸脯輕貼著他赤裸的胸膛緩緩擦滑而下,似有若無的親密碰觸點燃了曖昧的火花,兩人都不自主地輕抽一口氣。

  當百猊微微低下視線,就看見她單薄中衣底下悄悄頂起的兩朵紅莓,這個景象徹底擊潰他的自制力,好像不侵犯蹂躪一番就會對不起自己似的。

「我想吻妳。」話一問出口,他自己就先愣住了,好像心底仍然有種不敢輕易冒犯她的念頭,向來對女人採取的態度都是先做了再說,沒想到這回居然破天荒地對一個女人預告他即將要做的事。

  然而他明確的要求卻是缺乏自信的瑞思麗最需要的東西,她的心臟為了這句話而劇烈狂跳起來,開心得整個人都在發暈、發熱、不由自主地發顫。

  「我可以吻妳嗎?」他慢慢低下頭,雙唇隨著親暱的耳語來到她頸側,鼻息暖暖地掃過她的臉頰,不知道為什麼,他就是覺得她夠脆弱了,不願再給她任何一點傷害。

  「可以。」瑞思麗欣喜柔怯地點點頭,等待他即將落下的吻。

  望著她殷殷期待的俏臉蛋,似乎在對他呼喊著--「如果你飢渴了,就請享用我吧!」

  百猊有些困惑地愣住,在他還算豐富的經驗當中,女人即使想跟他歡愛想得要命,表面上還是會扭捏造作偽裝成貞潔烈女,甚至在激情達到高潮時,口裡嬌吟的還得是些「不要啊」、「住手」之類的話裝腔作勢,倒是頭一回遇到像瑞思麗這樣心口如一的。

  「七爺,我沒有過接吻的經驗,請告訴我該做些什麼,才不會壞了你的興致。」她眨著無辜渴盼的大眼,像只急欲討主人歡心的小狗。

  噢,要命,她難道不知道這些話足以令一個男人欲火焚身,可能想對她做比一個吻還要多很多的事嗎?

  「把手抬高抱住我。」他嗓音低啞地說,決定不辜負「美食」的一片心意。

  「這樣嗎?」瑞思麗原本放在他肩上的手慢慢往上移動陣地,輕輕圈住他的頸項。

  百猊的身量比她高出太多,當地抬手圈抱住他時,她幾乎可以說是半掛在他身上,腳尖踮得差點離地。

  他倏地咬牙抽息,強烈的觸感形成一股熱流直射向四肢百骸。

  此刻在他懷中的不是畫布上的分身,也不是幻影,而是真真實實的、渴望已久的撩人胴體,沈積的思念和愛慾情狂霎時翻湧而上,從未有過任何一個女人挑起如此濃烈的欲焰。

  「妳的皮膚好得很快嘛。」雖然膚觸還未好到滑膩的程度,但已經和他記憶中的模樣差距不會太大了。

  「多虧大福晉的珍珠膏,我才能……好得這麼快。」在他若有似無的吻啄之下,她的呼吸紊亂得失去規律。

「好了,以後不許再把自己的皮膚搞壞了。」他捧著她迷離恍神的臉蛋,嘴唇輕觸她的唇,好像在試試這份甜品味道如何。

  「嗯。」她的意識在百猊細碎的啄吻下一點一滴消失,全身漸漸酥軟無力。

  他抱緊她的身軀,讓她更完全地貼緊自己。

  「妳知道我還想做什麼嗎?」他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我知道……」她嬌聲微喘,隱約明白他想對她做的是什麼事。她的知識並不貧乏,只是從沒有過這樣直接的觸碰。

  「我、我知道……」她覺得自己快被烈焰燒昏了。「七爺……正在發情,我那匹白馬發情時……也是這樣……」

  百猊先是怔呆住,然後忍不住爆笑出聲。

  「妳又把我比成那匹馬?」他靠在她肩上大笑不已。「發情?拜託,從沒有女人對我用過這種形容詞。」

  「事實是、是這樣沒錯啊……」看百猊笑個不停,她滿臉羞慚,不知道自己弄錯了什麼。

  「是沒錯,可是馬是為了繁衍後代而發情,但我不是,我是為了妳而發情。」他俯身與她鼻尖碰鼻尖,輕聲低語。

  「真的嗎?」瑞思麗快要溺死在他深邃迷人的凝視下。「可是……你在別的女人面前應該也會變成這樣吧?」

  百猊呆住,被她這句聽起來很純真無邪的問題問得啞口無言。

  「好吧,或許妳的比喻沒錯,我確實有一陣子像動物一樣亂發情。」他挺直上身,輕柔地替瑞思麗拉好衣服。

  「七爺,你是不是生氣了?」氣氛一不對,她習慣性的自卑和討好人的脾氣又冒了出來。

  「我不是生氣,只是突然驚覺我居然曾經像牲畜一樣荒唐過。」他自嘲地輕哼,這樣的領悟令他自我厭惡起來。

  「那……你現在還想要我嗎?」她悄悄低垂視線,瞥一眼他仍然士氣高昂的下身。

  「等妳跟我在一起的時候不會聯想到那匹馬再說。」他迅速而火熱的給她一個纏綿的晚安吻。「妳回房去把青蘭和丹桂叫來給我放洗澡水,今天我想好好讓身體休息,什麼耗費精力的事都不想做。」

  當他鬆開瑞思麗時,她腿軟得差點跌倒,神情迷離傾醉地望著他。

  「妳遲早是我的人,不急在這一刻,等我養足了精神再說,去吧。」他唇角微微牽起一抹竊喜的笑。



  瑞思麗現在才發現,百猊不只是一個俊美、瀟灑、親切、溫柔的人,還是一個重視家人、有幽默感、細心體貼的好男人,尤其是他絕俊雍容的形貌和尊貴優雅的氣質,都跟她所接觸過的男人有很大的不同,不過有一個天下男人都有的毛病他也有,那就是--好色。

  在人前,不管是什麼場合,也不管老王爺和大福晉是不是也在,他總是用令她悸動不已的眼神肆無忌憚地凝視著她,到了人後,他隨時都能毫無預警地就把她捲入懷裡狂吻不休,時常吻得她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才肯罷手。

  雖然吻也讓他吻了,身子上下也都讓他摸遍了,但是他卻不曾把她帶進床帳內翻雲覆雨過,總有辦法在高漲的欲焰中及時抽身而退,所以即使他已吻遍她的嬌軀,甚至連她最私密的稚嫩禁地他都徹底品嚐過,但她卻依然還是完璧之身,兩人不曾一次真正合而為一。

  「喜歡這樣嗎?瑞思麗。」

  就像此刻,在百猊的書房內,她橫躺在桌案上任他恣意品嚐,在他唇舌甜美得幾近淩虐的折磨之下,她無法自制地弓起背頻頻顫慄,深陷在瘋狂的烈焰中,根本無力回答他。

  「妳現在這樣好美。」雪嫩無瑕的肌膚上烙著他品嚐過後的片片印記,他沈醉地欣賞她染上粉色薄暈的白玉胴體,最喜歡看她在他懷裡全然釋放後酣軟無力的嬌豔模樣。

  「七爺……我覺得……這樣很奇怪……」瑞思麗軟綿綿地癱在他懷裡,眼前依然一片星花閃耀。

  「什麼地方奇怪?」他輕吻她汗濕的額頭,慢慢替她整理衣衫。

  「你跟我……我們好像跟一般的……那個不一樣。」她真的很困惑,兩人什麼親密的舉動都做過了,卻好像少了什麼般的空虛。

  「那個是哪個?」他輕輕笑起來,一邊卷玩著她微鬈的長發。

  「那個就是……你怎麼好像沒有跟我一樣的反應?」他總是在她身上燃起烈火,然後看著她被欲焰燒盡。

  「妳不懂嗎?我在贖罪啊。」他笑著輕咬她的耳垂。

  「贖什麼罪?」她更困惑了。

  「我曾經跟很多妳的分身上過床,現在想想實在很對不起妳,只好罰我自己把妳侍候得舒舒服服。」他愛憐地擁緊她。「要知道,這種懲罰對男人而言是很痛苦的,如果妳是男人,就會明白我贖罪的心情有多虔誠了。」

  「真的嗎?」她感動得心窩暖暖的。「那你不要贖罪了,我不要懲罰你,我不要你受罪。」

  「小傻瓜。」他溫柔地吻她,像親吻細緻的花瓣。

  「我知道通常公馬發情時如果不快幫牠找匹母馬,公馬就會暴躁得像發瘋一樣,可是你卻像沒事似的,真的好厲害,你真的在忍耐嗎?」

  「那當然,我要讓妳知道我是有理性的人,不要再拿公馬跟我比了。」他咬痛她的下唇以示懲罰。

  「那……告訴我怎麼做才能不會讓你太難受?」她捧著他的臉又親又吻,學他吻她的方式去挑逗他、愛撫他的胸膛。

  「等一下,今天到此為止,下次再說。」他阻止她的進襲,現在的他可是處於一觸即發的狀態,一不小心可能會在她面前出糗。

  「七爺!」門外傳來丹桂的輕喚聲。「慶陽格格來訪,已經往書房來了,要不要見她?」

  「不見,妳去把她擋下來,就說我不在。」百猊忙著替瑞思麗拉整衣衫,把她從書案上抱下地。

  「可是慶陽格格好像就是知道七爺在府裡才來的,跟她回說您不在,以她的脾氣還是會親自來確認的。」丹桂繼續在門外回話。

  「那算了,用不著管她。」百猊索性拉著瑞思麗的手開門出去,一路帶著她走向馬房。「走,我帶妳去個地方。」

  「去哪裡?我還沒梳頭!」瑞思麗匆匆朝丹桂揮了手。

  「不用梳頭了,妳這樣更好看,我帶妳去個妳應該會喜歡的地方。」

  百猊從馬房牽出一匹高大的駿馬來,自己先跨上馬,再單手將她拉上馬背。

  「我們同騎一匹馬好嗎?」她有些不安,畢竟百猊不曾在人前暗示過她與他的關係。

  「無所謂,反正遲早大家都要知道。」他一拉韁繩,馬兒高高揚起前蹄,順勢將她帶進他懷裡。

  馳出王府的路上,所有看見百猊懷抱瑞思麗的人,個個都目瞪口呆,百猊不理會一路上驚詫的目光,帶著瑞思麗奔馳出王府。

  「糟了,我好像看見慶陽格格了!」瑞思麗隱約瞥見豔麗的嬌容,滿臉肅殺地愕視著他們。

  「看見她又怎麼樣?她不過是王府的客人,與我又不相干。」他專注地駕馬,直視前方,根本不把慶陽格格放在心上。

  「可是……她遲早會是你的妻子。」她艱困地嚥了下喉嚨。

  「誰說的?即便是我阿瑪也不能為我下決定。」他輕快地笑說,彷彿不以為這是需要討論的話題。

  「可是大福晉是這麼對我說的。」她從他懷中抬起頭來,聲音低柔得像在喃喃自立陽。

  「我不可能娶她,更不會在乎是否因此而多出一個政敵來,以我在朝中的地位,還需要用得著靠聯姻方式來鞏固嗎?我阿瑪和額娘太多慮了。」百猊驅策著坐騎,不以為然地笑笑。

  「那……你可能娶誰?」她紅著臉刺探。

  「娶我心甘情願想娶的人。」他迎著風大笑,故意逗弄她。

  瑞思麗癡癡望著他完美的下顎,無限甜蜜的嘆口氣。

  「真希望我是那個人。」

  她輕柔的話語被風吹散,並未送到百猊耳裡。

  「到了。」百猊先下馬,再伸臂將她抱下來。

  「這裡是……」一看見外觀宏偉,巍峨寬敞的奇特建築物,似曾相識的感覺讓瑞思麗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是洋教堂。」看她愕然呆怔的模樣,百猊不禁淺淺一笑。

  當錯愕至極的瑞思麗,不經意瞥見教堂後方走出來的人影時,整個人更加震傻了。

  恍惚之間,她彷彿回到幼年的時光,看見滿頭灰髮的外祖父朝她張開雙臂,歡喜地將她抱個滿懷。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0:08


  「喔,原來妳的外祖父是俄羅斯人。」棕髮藍眼的西洋傳教士操著古怪的京腔和善地笑望著瑞思麗。

  「嗯,小時候我曾隨外祖父到俄國住過幾年。」回到族人身邊後,瑞思麗就很少有機會見過洋人,眼前這個白袍斯文的西洋傳教士身上彷彿有著外祖父的氣味,讓她倍感親切。

  「古神父,你曾經跟我說你是從哪裡來的?太久了我都忘了。」百猊一手托著右頰,一手把玩著空茶杯。

  「英吉利國,我國與俄羅斯距離相當遠。」漢名古意然的傳教士笑著把百猊手中的茶杯擺平,替他斟上一杯熱茶。

  「我的外祖父是東正教徒,童年時他常帶我去的教堂和這裡很像,感覺很舒服自在。」瑞思麗深深懷念起幼年時外祖父對她的疼愛。

  「噢,難怪妳一到這裡的反應自然得跟尋常人都不一樣。」古神父斟一杯熱騰騰的香茶遞給她。

  「為什麼要回來呢?」百猊慵懶閒適地伸直長腿。

  「因為我外祖父病死了,他的親戚不肯再收留我和媽媽,於是私下商量好把我們送回舅爺家去。」她聳肩苦笑。

  「我懂,他們不把妳們當成自己人對嗎?」古神父同情地點點頭。

  「好笑的是回到舅爺家以後,那兒也沒人把我們當成是自己人。」瑞思麗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香茶。

  「妳阿瑪為什麼放妳們母女兩人到處寄人籬下?」百猊想不到阿寶親王的為人竟是這樣。

  「怎麼說才好呢……」她微偏著頭,凝神在瓷杯美麗的花紋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阿瑪在認識我媽媽的時候,身邊本來就已經有大福晉和兩位側福晉了,當年阿瑪到我們部族來談盟約時見到媽媽驚為天人,並不在乎媽媽是人人口中的雜種,很迷戀媽媽,又很同情她遭受排擠的身世,後來決定把媽媽帶走,結果沒想到阿瑪身邊的三位福晉和兒女都非常強烈反對我們進門,尤其是大福晉反對得最厲害,後來我媽媽不得已就帶著我離開了,然後過著四處投靠的生活。」

  百猊此刻才完全弄清楚她的身世遭遇,不禁回想起她前來投靠他,而他卻鐵了心要把她轟走的情景,當時她臉上淒然的神情,到現在他都還忘不了。

  「最後妳又是怎麼回到妳阿瑪身邊的?」他現在很懊悔,那時候的自己表現得實在太混帳了。

  「後來呀,因為阿瑪畏懼的大福晉和我媽媽差不多同時一起死了。」她禁不住苦笑起來。

  百猊和古神父微訝地對望一眼。

  「只要身邊的親人一死,我的命運就會改變。」瑞思麗深深吸氣,感嘆地悠悠說道。「外祖父死了,我就被送到舅爺家,媽媽死了,就被舅爺送到阿瑪家,阿瑪一死,我居然被兄姊逼著嫁給陌生的男人,我實在難以忍受,就逃了。」

  「喔?妳後來逃到哪裡?」故事聽一半,古神父很自然地問下去。

  「逃到我懷裡。」百猊勾唇一笑,替瑞思麗回答。

  古神父愣了一愣,忽然恍然大悟似地笑起來。

  「我明白了,百猊是妳的情人。」

  瑞思麗羞怯地笑了笑,那些身似孤舟心似落葉的遭遇已經都過去了,她如今身心都落在百猊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滿足和安定感。

  「要是沒遇見她,我可能早已經是沙漠中的孤魂野鬼了,她對我有救命之恩,理應報答,所以照顧她下半輩子也是應該的。」百猊故作無奈地聳聳肩,微笑斜睨著瑞思麗。

  明明是半開玩笑似的打情罵俏,但是聽在瑞思麗耳裡的甜蜜滋味卻不如預期強烈,反而還嘗到了淡淡的苦澀味。

  「我正奇怪一向單獨前來找我喝茶聊天的端王爺,居然破天荒帶個女子來,原來瑞思麗就是救了你的仙女呀!」古神父臉上充滿驚喜的笑意。

  瑞思麗逐漸消沈的心情被古神父的幾句話救了回來。

  「你從來沒有帶人來過這裡?」她掩不住欣喜的反應。

  「這裡住著一個可怕的魔鬼,就算我想帶也沒有人要跟我來。」

  百猊知道自己的每句話都能成為影響她情緒好壞的關鍵,明明一句「對,妳是唯一的一個」就能看見她燦爛喜悅的笑容,但他偏偏喜歡玩點花樣,欣賞她俏臉蛋上曲折起伏的生動表情更覺得有趣。

  「百猊,就算你不願意成為教徒,也不要老是拿我亂開玩笑,真是的。」古神父無可奈何地搖頭嘆氣。

  百猊輕笑出聲。

  「哎呀,十幾年的老朋友了,別這麼小氣嘛,對了,能不能請你烤一些平時討好女教徒的小點心來請瑞思麗吃呢?」他好玩地笑著。

  「那些小點心是用來招待女教徒的,才不是什麼討好,你就是愛胡說八道。」古神父對從小就看著長大的百猊一直都很沒轍。「瑞思麗,妳稍坐一下,我去烤些小甜餅來招待妳。」

  「麻煩你了。」瑞思麗欠了欠身。

  「走,帶妳看樣東西。」等古神父一走,百猊立刻拉著瑞思麗往教堂後方走進去。

  「這裡也有好多彩色玻璃喔!」瑞思麗仰頭望著顏色鮮豔的大片玻璃窗,驚喜讚歎著。

  「往左邊看。」百猊捏住她的下巴輕輕扳向左側。

  瑞思麗一抬眼,登時怔住。

  那是一幅畫滿了可愛天使的壁畫,每位天使都穿著雪白的紗衣,張開翅膀,散放著聖潔的光輝。

  「好漂亮的一幅畫。」站在畫前,她彷彿可以聽見畫中的鳥叫和天使們天真無邪的笑聲。

  「妳仔細看她,像誰?」百猊伸手指向其中一位淡金色長發,側坐在水池邊的微笑天使。

  瑞思麗的心口撲通一跳,她不敢大膽猜測自己像壁畫上的微笑天使,但又覺得百猊似乎是在暗示她,她就是很像那個天使的人。

  「倒很像你房中畫像上的女人。」她臉上漾起止不住的甜美笑容。

  「她很美對嗎?」百猊的目光像柔軟的羽毛般輕輕掃過她的臉。

  「嗯。」那是不容置疑的,不論畫像上的女人還是壁畫上的天使都確實很美,但她還是不敢把自己與她們相提並論。

  「我十二歲那年就愛上她了。」他垂眸凝視著她。

  「啊!」瑞思麗愕然抽息,不可思議地呆望著他認真的表情。

  她的感覺都混亂了,他十二歲就愛上了壁畫天使,那麼她不過是壁畫天使的替身而已嘍?

  「我以為我愛上的是不存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可是沒想到在瀕死前的那一刻見到了她,她救了我,讓我相信原來神話也有實現的一天。」他深深瞅著瑞思麗臉上微妙的變化。

  「我想……你應該會很失望吧……」她的心跳鼓噪不已,似懂非懂地癡望著百猊,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她根本不想當任何幻影的替身。

  「怎麼會呢?」他低沈地輕笑起來,大掌插入她的發中,從髮根緩緩梳理到髮梢。「單戀多年的人活生生的出現在眼前,我可以抱得到火熱的胴體,也可以親吻到誘人的紅唇,怎麼可能會失望?而且妳會哭、會笑、會害羞、會臉紅,妳的所有可愛模樣都是屬於妳自己的,與壁畫上的天使無關,如果妳的個性像慶陽格格那樣,就算長得再像這個天使,我也不會心動。」

  「真、真的嗎?」這是她第一次從他口中聽見最接近告白的話。

  「為什麼要懷疑?」他故意沈下臉,一邊又很滿意地欣賞她臉上又驚又喜又慌亂的美妙神情。

  「不是,我不是懷疑,我是太高興了。」她忍不住環抱著他的腰,開心地用臉蛋在他胸膛上磨蹭著。

  「好,那就給我一個吻,讓我感覺一下妳有多高興。」他很體貼地彎下腰,恭候她的獻吻。

  瑞思麗仰起臉輕啄了一下他的嘴唇。

  「我平常是這樣親妳的嗎?」他擰緊了眉頭,顯得很不滿意。

  「可是這裡不太方便。」她不安地四下張望。

  「不要被古神父看到就好了。」他用鼻尖磨蹭她日漸柔嫩的臉。

  瑞思麗情不自禁地勾住他的頸項,送上柔軟的紅唇,與他吻吮纏綿。

  「喂,你們兩個,別在教堂裡頭太親熱了!」一看見兩人吻得難捨難分的景象,嚇得古神父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真掃興。」百猊懊惱地斜瞥古神父一眼。

  「每次都這樣,一下子沒看好,你就開始搗蛋,快過來,別褻瀆了聖地。」古神父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

  瑞思麗尷尬地拉著百猊的衣袖,羞得無處可躲。

  「走吧,我們去吃神父烤的點心,很好吃喔!」百猊氣定神閒地牽起她的手往外走,輕鬆自在得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嗯,我已經聞到好香甜的味道了。」她趕緊接口,掩飾尷尬的窘態。

  古神父一臉苦笑地朝他們招招手。

  接下來,三個人一邊享用帶餡的小甜餅和焦黃香脆的鬆餅,一邊談談笑笑,度過漫長的午後時光。



  午茶過後,百猊帶著瑞思麗離開教堂回到王府,剛下馬,就看見丹桂和青蘭守在石獅子旁等他。

  「七爺,您可回來了,老王爺和大福晉在正廳等著您呢,您快點過去!」兩人焦急地稟報。

  「知道什麼事嗎?」他神色一凜。

  「好像是六爺從揚州來了封信,老王爺看了信之後就急著找您商量這事。」丹桂挨在他身邊緊張兮兮地說。

  「知道了。」他神情嚴肅地邁開步子往正廳方向走去。

  「什麼事呀?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瑞思麗不安地挽住丹桂的手。

  「好像是六爺出事了。」丹桂附在她耳旁輕聲說。

  「六爺?」她偏頭想了一下。「好像沒見過。」

  「六爺三個月前就下江南查案去了,妳當然沒見過,走,我們跟過去打探一下情況。」青蘭一手拉著一個,偷偷摸摸地跟在百猊後頭。

  百猊一跨進正廳,就看見老王爺和大福晉滿臉焦慮的神情,還看見了他並不想看見的人--慶陽格格。

  她不會打從他出門到現在都一直待在王府裡吧?

  「阿瑪、額娘,出什麼事了?」他袍子一掀坐了下來,對慶陽格格的存在視若無睹。

  「百鳳在揚州遇上麻煩事了。」老王爺憂心忡忡地說。

  「是啊,你看看信。」大福晉把桌案上攤開的信挪過去給百猊。

  此時的青蘭、丹桂和瑞思麗,正偷偷潛到窗檯外頭偷聽,一棵茂密的桂花樹正好遮掩住蜷縮的三個人。

  百猊一邊看信,一邊聽大福晉說道:「信上說他受了點傷不礙事,可是額娘擔心那是百鳳不敢讓我們知道實情,所以沒有明說,真不知道他到底傷得怎麼樣?」

  青蘭一聽見百鳳受了傷,頓時一臉心痛到搥心肝的表情。

  瑞思麗大惑不解地呆看著青蘭激動的反應,直到丹桂附在她耳邊悄悄說「別理她,她單戀六爺很久了」,這才使她恍然大悟。

  「六哥說那些遭到查辦的官員仗著……」百猊頓時收口,意識到還有慶陽格格在場。「總之,那些官員態度行徑十分囂張跋扈,六哥要我下揚州一趙去幫他的忙。」他看完信,慢慢把信摺疊好,輕啜侍女端上來的熱茶。

  「你打算什麼時候動身?」老王爺嘆口氣問。

  「最快明天啟程。」

  這回換瑞思麗晴天霹靂了,她慌張地抓著丹桂的手無聲問道--「揚州在哪裡呀?很遠嗎?」

  「小聲點,噓--」丹桂忙著拍撫安慰兩個大受打擊的好姊妹。

  「百猊要去揚州呀,能不能帶我一起去?聽說揚州風景秀麗,我早就想去玩玩了。」慶陽格格一出聲說話,立刻把沈重的氣氛搞得更僵。

  躲在窗檯外偷聽的三個人全都屏息等待百猊的答覆。

  「我要趕赴揚州辦事,不是去遊山玩水的,恐怕沒辦法一路慢慢陪妳玩。」百猊淡淡地婉拒。

  「為什麼不能?如果你要趕路還是可以呀,反正到了揚州你就去辦你的事,就算你忙到沒時間陪我,我也可以去找我的姑媽。」慶陽格格輕柔地格格笑,完全感覺不到有一絲被拒絕的難堪。

  「臉皮真夠厚的。」丹桂忍不住恨聲罵道。

  「她一定會纏到七爺點頭答應為止,每次都這樣。」青蘭也加入臭罵的陣容。

  「慶陽格格的姑媽可是兩江總督沈厚山的夫人?」百猊神情優閒地低垂雙眸,微微勾起興味盎然的淺笑。

  「是啊,你對我的家世調查得還真清楚。」慶陽格格柔媚地一笑。

  百猊緩緩抬眼,似笑非笑地審析著她,像發現了什麼有趣的事。

  「好吧,明日辰時啟程,我們從水路走,妳別遲到了。」

  「什麼!」老王爺和大福晉錯愕地失聲低喊,屋外窗檯下的三個人也都驚詫地掩口呆住。

  「四格格,天色已晚了,明日-早就要動身,時間上很倉促,妳是不是應該先回府打點行李?」百猊好心提醒。

  「對,那我現在立刻就回府準備行李,王爺、福晉,我先告辭了!」慶陽格格扶膝蹲了蹲身,歡天喜地的離去。

  「你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帶著她去?」大福晉不悅地瞪著百猊。

  「帶著她去應該也沒什麼不好。」老王爺邊啜茶邊思索著說道。「近來肅親王頻頻向我提起兩家聯姻的事,我看百猊對人家四格格總是冷冷淡淡的,所以不敢貿然應允,百猊這回肯表示親近的態度也好啦,說不定培養培養感情,這樁婚事就還有點希望。」

  「阿瑪,這樁婚事是不會有希望的。」百猊環胸靠坐進椅背,懶懶笑嘆。

  偷聽到這句話的瑞思麗,心口怦地一跳。

  「那你為什麼……」老王爺和大福晉這不可胡塗了。

  「六哥這回查辦的官員中連江蘇巡撫都有分,阿瑪想想,江蘇巡撫涉案,兩江總督會不知情嗎?」他把話題從婚事轉移到查案這上頭,老王爺和大福晉半晌才把腦筋轉過來。

  「你懷疑兩江總督沈厚山也玩欺上瞞下的把戲?」老王爺聽懂百猊的暗示後也不禁一愣。

  「應該說有人刻意縱容沈厚山。」百猊輕鬆自若地轉著玉扳指玩。「六哥信上提到那些官員仗著薩爾特大人的權勢,囂張得連暗算六哥的事都敢做出來,如果薩爾特大人這些黨羽不盡快連根拔除,將來肯定後患無窮。」

  「這跟你要不要帶四格格去揚州有什麼關係?」大福晉實在搞不懂。

  「關係就在於我懷疑肅親王也是這次牽連甚廣的弊案當中,助紂為虐的其中一個頭頭。」百猊冷笑。

  「肅親王?」老王爺大驚,他與肅親王有十幾年的交情,一時之間不能接受百猊的揣測。

  百猊很清楚阿瑪的為人和脾氣,阿瑪雖然曾經是調兵這將、馳騁沙場的大將軍,但是為人直爽寬厚,對朋友更是滿腔熱血一片赤誠,如果他不把對肅親王的懷疑解釋清楚,只怕阿瑪想破了腦袋也不知道自己被肅親王利用到什麼地步。

  「沈厚山敢放任手下巡撫、知府等通省官員私分庫銀,在他上面一定有更大來頭的人縱容他這麼做。」百猊伸指在杯中蘸了蘸茶水,直接在桌面上畫了幾個圈,再連接起來對他們解釋。「沈厚山眼皮子底下七成以上都是薩爾特的人,而他的夫人是肅親王的親妹妹,肅親王這邊又連結著東親王府、怡親王府和承親王這一掛帝黨,因此沈厚山的態度是很重要的關鍵。」

  「這是什麼東西?」丹桂聽得好無聊,直打呵欠,不經意發現瑞思麗懷中微鼓著,伸手便去掏,發現是個布做的小口袋。

  「古神父烤的小甜餅!」青蘭眼睛一亮,開心地和丹桂頭靠著頭分吃起來。

  只有瑞思麗在一旁捧著臉失神傾聽著,雖然完全聽不懂百猊所說的內容究竟是什麼,但是光聽他如醇酒般醉人的嗓音就夠她陶醉了。

  「可是肅親王和『後黨』人馬並沒有直接的來往也沒有太深的交情啊。」老王爺搖頭沈思,著實不信與他交情甚深的肅親王會背著他和後黨人馬勾搭。

  「阿瑪,表面上肅親王與後黨人馬並不來往,可是私底下卻讓沈厚山暗中討好他們,另一方面又積極拉攏我和慶陽格格的婚事,以期站穩帝黨中的一席之地,這樣一來,他既可以風風光光當起端親王的老丈人,又可以不得罪後黨。」百猊挑眉聳了聳肩。「阿瑪,肅親王可是一個不能不防的厲害角色啊。」

  一番話令老王爺猝然變了臉色。

  「這麼說來,你帶著四格格去,是想藉機探探沈厚山嘍!」大福晉這才明白了百猊的用意。

  「其實孩兒最終目的是要看清肅親王的真面目。」百猊輕鬆的笑眼漸漸轉為犀利。「我想知道表面上視富貴如浮雲的肅親王,骨子裡究竟有多陰險狡獪,一個想在敵對兩方人馬之間悠遊行走、各取利益的人,他對權勢的野心想必大到超出我們的想像。」

  「但願肅親王的為人沒有被你說中,否則……」老朋友又要少一個了。老王爺重重嘆了口氣。

  「唉,額娘聽了好生煩惱,百鳳為了查案受傷,你這回下揚州可千萬要事事當心,不能連你也出事了,知道嗎?」大福晉擔憂地望著他。

  「額娘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他起身,伸個大懶腰。「阿瑪、額娘,明天一早還要動身趕路,我先回房休息了。」

  「帶幾個武功高一點的隨從去,防患未然。」老王爺出聲提醒。「至於侍候你梳洗膳食的侍女帶一個去就夠了。」

  「是,孩兒告退。」

  瑞思麗一看見百猊走出正廳,立刻從桂花樹下爬出去,躡手躡腳地追上他。

  丹桂和青蘭沒料到瑞思麗先閃人,連忙拍乾淨身上的餅屑,大氣不敢一喘地從桂花樹下溜出去。

  瑞思麗隔著一段距離跟在百猊身後,一路上都有侍女和奴僕走動,她不敢大大方方走在百猊身邊,等百猊穿過庭院,步往住處的院落時,見沒有外人在,她才小跑步地奔向他。

  「七爺。」她低著頭在百猊身後柔聲輕喚。

  「妳膽子還真大,敢躲在外頭偷聽我和阿瑪額娘說話。」他側過臉,從肩膀看向惶然不安的嬌小身子。

  「你怎麼知道我們躲在外面?」她太驚訝了,她和青蘭、丹桂從頭到尾都沒有出聲啊!

  「偷吃餅乾的聲音都聽到了。」他懶洋洋地指出破綻。

  「哇,你的耳朵真靈。」好崇拜喔。

  「過獎。」他客氣地頷首。

  「我可不可以跟你去揚州?」她扯住他的衣袖輕聲祈求。

  百猊揚起一抹淡淡的笑,回頭凝視她熱切期待的表情。

  「妳不放心我跟慶陽格格嗎?」

  「你跟慶陽格格的事我不是不放心,我相信你的為人,我想跟著你去,是因為我不想離開你。」她為難地抿了抿唇。「剛剛聽你說了那麼多,雖然不清楚你去揚州到底會有多危險,可是心裡就是很不安。」

  百猊怔然呆視了她好一會兒,緩緩漾開欣喜的微笑,她並不是亂吃飛醋,而是真心擔憂著他的安危。

  「跟我去可以,不過睡覺的時候不許打呼、咬牙、說夢話。」

  「啊?我應該不會打呼、咬牙,可是不知道會不會說夢話耶?」她緊張兮兮地認真反省。

  百猊嘴角斜揚,看到她如此依賴自己,內心就有種說不出的開心和滿足。

  「呃!」瑞思麗突然注意到問題的焦點。「難道我晚上得睡在你房裡嗎?不然為什麼要問我會不會打呼、咬牙、說夢話?」

  百猊忍不住噗哧一笑。

  「妳只能以侍女的身份隨我去,當然侍女應該做些什麼事妳都得要做。」

  「可是丹桂姊和青蘭姊的工作好像並沒有要陪你睡覺呀?」瑞思麗很認真地困惑著。

  「那本來也是她們該做的工作之一,只是我沒讓她們這麼做罷了。」他牽起她的手輕輕拉到身前。

  「那為什麼我要做?」她抬眸傻傻地看著百猊。

  「妳說呢?」他舉高她的手心,放在唇上細細舔吻,臉上擺出既天真又邪氣的笑容。

  瑞思麗在他溫熱的舌尖挑逗下,忍不住輕喘起來。

  「因為……你喜歡我?」這是她畢生說過最有自信的話。

  「知道就好。」

  他的唇攫住她的,賞給她一個足以令她神魂顛倒的熱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1:00


  「你們動作快著點兒,怎麼這麼慢吞吞的,欸,小心小心,眼睛長哪兒去了,東西碰壞了你能賠得起嗎!」

  瑞思麗目瞪口呆地看著慶陽格格指揮僕役把大大小小的箱子搬上船艙,幾大箱的衣服和胭脂釵飾看得她傻眼,更令她驚訝的是慶陽格格居然連糕點和乾果都帶了好幾大盒子上船。

  百猊一臉漠然地端坐在大椅內,右腿橫跨在左膝上,十指交握在胸前,臉色平靜得讓人看不出來他其實已經火大到想把慶陽格格丟下水的衝動。

  好不容易最後一箱物品上了船,他立刻吩咐船伕啟程。

  「妳!妳怎麼也來了?」慶陽格格剛一在船艙坐下,就瞥見站在百猊身後的瑞思麗,萬分驚訝百猊竟然會把她也一起帶出來。

  「慶陽格格吉祥,我是來服侍七爺的。」瑞思麗儘可能在她譴責的目光逼視不自然地回話。

  「他不是有兩個一胖一瘦的侍女專門侍候他的嗎?為什麼還需要妳的服侍?」慶陽格格驟然擰起不悅的眉頭。

  瑞思麗愕然呆住,一時不知怎麼響應。

  「妳走開,我不想看見妳杵在這裡。」慶陽格格抽出絲絹朝精緻的小箱子揮了一揮。「對了,我看妳不如去替我把胭脂水粉和珠寶釵飾整理整理,免得我一看見妳那張古怪的長相還有被妳那雙奇怪的眼睛一瞪,渾身就不舒服。」

  瑞思麗像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般難堪地僵住,正猶疑該不該聽命行事時,百猊便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暗示她不用理會。

  「妳帶上船的人還不夠妳使喚嗎?」百猊冷掃了慶陽格格身邊的八名奴僕-眼,火氣已經漸露馬腳。

  「他們剛剛搬得已經夠累了,總該讓他們歇息一下,叫她幫個忙有什麼不行?」慶陽格格不高興地瞠大雙眼。

  「這麼多人都不夠侍候妳?」他惱火地怒視著她。「還有,妳搬這麼多東西是在搬家嗎?請問妳是打算到揚州住幾年?非要帶這麼多人出門不可嗎?難道妳姑媽家窮到沒有人能服侍妳?」

  「沒辦法,我已經習慣他們的服侍了,像這兩個廚子,只有他們煮的東西才合我的胃口,還有她呀,只有她梳頭髮的手藝我才喜歡,另外,他們兩個是專門唱曲和說書給我聽的……」

  「夠了!」百猊忍無可忍地怒喝,嚇得慶陽格格跳起來,連瑞思麗也被他爆發的怒氣嚇了一大跳。

  「你凶我?連我阿瑪都沒這麼大聲對我說過話,你居然敢為了一個雜種丫頭凶我!」慶陽格格氣得眼淚飆出來,委屈至極地罵了回去。

  「妳再敢對瑞思麗說一句難聽話,別怪我對妳不客氣!」他憤然自椅上起身,牽起瑞思麗的手離開船艙。

  「百猊!你給我說清楚!瑞思麗跟你到底是什麼關係?」慶陽格格氣沖沖地拍桌怒問。

  百猊不屑地回眸冷笑。

  「慶陽格格,妳的阿瑪見到我還得客客氣氣地喊聲端王爺,妳還是搞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再來喊我的名字。」

  「你說什麼?你居然會這樣對我說話!」慶陽格格傲慢的性子被嚴重得罪了,她氣得渾身發抖,不假思索地反擊起來。「難怪阿瑪叫我一路上要多多觀察你,原來他早就懷疑你對我根本沒有心了,阿瑪沒說錯,你肯帶我去揚州,說不定只是想利用我而已!」

  百猊震愕不已,沒想到肅親王如此敏銳,竟早已經看穿他的心思。

  「妳倒說說,我為什麼要利用妳?」他不動聲色地笑間。

  「你要去抓我姑父的對不對?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慶陽格格含淚狠狠怒視著他。

  「妳姑父犯了什麼錯?為什麼我要抓他?就算他底下的人犯了案,也不一定就牽連得到他呀。」百猊刻意裝傻。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抓他,那些事阿瑪也不會告訴我,可是我很氣你為什麼要利用我對你的感情,你心裡明明知道我喜歡你,為什麼要玩我?為什麼為什麼?」慶陽格格激烈泣訴,使勁跺腳。

  百猊傷腦筋地看著切齒憤恨的淚人兒,平日見她不管什麼時候都像趾高氣揚的皇太後,倒還不曾見過她如此傷心欲絕的模樣。

  「好啦,別哭了,是妳自己說要跟我去揚州的,我沒有拒絕卻讓妳說成我是為了利用妳,我也很無辜啊!」他無奈地蹙眉苦笑,確實一臉挺無辜的表情。

  「那為什麼要對我凶巴巴的?還故意帶那個臭丫頭來氣我!」她戴著長長護套的食指不客氣的指向瑞思麗。

  瑞思麗像被人一劍刺來似的,不由自主後退一步。

  「我要帶什麼人上船用不著經過妳的批準吧?」百猊好不容易壓下來的怒意又被慶陽挑起了。

  這句話對自小就被嬌寵上天的慶陽格格而言無疑又是一大冒犯。

  「你難道不知道我們兩家有意結親的事嗎?為什麼要說這些話故意氣我?」她愈喊愈火大。「就算你將來要納側福晉也得經過我的同意,一個小小的侍女當然更不用說呀!」

  「我好像沒有說過要娶妳。」百猊揉著額角皺眉,狀似苦思。

  「你不想娶我?」慶陽格格震驚的神情彷彿見到山崩地裂。

  「四格格,妳的脾氣最好改一改,不然全京城不會有一個男人敢娶妳。」他悠然摩挲著下顎淺笑。

  「不想娶我為什麼不明說,你把我當傻瓜嗎?」慶陽格格顫聲怒問。

「我曾經暗示過了,只是你們父女兩個似乎從沒有死心過。」百猊冷笑。「很抱歉,慶陽格格,本來還希望到揚州的這趟路上妳我能相安無事,不過現在看起來是很難了,從現在開始,妳待在妳的艙房,我留在我的艙房,妳我各自用膳,互不打擾,請自便吧。」他說完,牽著瑞思麗的手進入艙房。

  慶陽格格從沒這樣狼狽過,更沒有人敢這樣羞辱她,她倏地失聲痛哭,氣得差點沒把桌子搥破。

  「格格,您別生氣了,格格。」她帶來的一群僕役圍在痛泣不已的她身邊柔聲勸慰著。

  「通通滾開,你們是什麼身份,輪得到你們來安慰我嗎!」她倔強地擦眼淚,氣得拍桌大罵。

  僕役們全部噤聲,悄悄地退到船艙外頭,沒人敢再去碰釘子。

  聽著慶陽格格啜泣的聲音,瑞思麗不安地在艙房內走來走去,愈聽愈覺得下忍,愈聽愈覺得難受。

  「七爺,你剛剛對她說的話是不是太嚴厲了一點?」她嘆口氣,捧著臉在床上坐下,這船搖搖晃晃的,晃得她頭暈。

  「我只是讓她感受一下被她言語刺傷的人是什麼感覺罷了,這樣就讓她受不了,那麼那些成天被她惡言相向的人,豈不是該一頭撞死了。」百猊在她身邊坐下,伸手將她攬進懷裡。

  「你說的好像也沒錯,像她說我是雜種丫頭時,我心裡真的很不舒服。」她偎靠著他的胸膛,雙手環住他的腰,希望藉此減輕一點暈眩感。

  「幫妳出出氣,有沒有舒服一點呢?」他微傾著頭,嘴唇輕輕柔柔地磨蹭著她柔細潔白的頸項。

  「有……」她的上身漸漸往下移,最後趴伏在他的大腿上。

  「等一下,妳太急了一點吧?」看見瑞思麗的臉頰似有若無地觸碰到他最敏感的重要部位,他忍不住曖昧地調侃。

  「七爺,我覺得頭好暈,好想吐喔--」她癱伏在他腿上,難受得呻吟。

  「喂,妳不是暈船吧?」他低頭看她,輕拍她的腦袋。

  「可能是,這船一直晃來晃去的,晃得我的胃好不舒服,噁心得想吐。」她痛苦得轉著頭,覺得早晨吃的食物都在胃裡頭翻滾。

  「糟了,這下麻煩了。」百猊頭痛得直揉額角,如果瑞思麗有暈船的毛病,那這趟旅程可就一點也不好玩了。

  瑞思麗忽然覺得呼吸愈來愈快,胃部的翻滾也愈來愈厲害,她驚慌地撐起上身,還來不及說話,就--

 

  「瑞思麗,起來,把薑湯喝下去。」

  百猊捧著熱騰騰的薑湯坐在床沿,溫柔拍撫著癱在床上輾轉反側的小身子。

  「不要、我不要起來……我一起來頭會更暈……」她死命抱著枕頭,痛苦得動都不敢動。

  「不行,喝薑湯可以減輕暈船的症狀,乖乖聽話。」他愛憐地替她擦拭額上的冷汗。

  「不要……不動還比較舒服一點,如果又吐在你身上,那我寧可暈死算了。」一回想起吐在百猊身上,還有他不怕汙穢,替她換下髒衣服又幫她擦拭身子的種種狼狽畫面,她就羞慚得快要死掉。

  「妳真是的,非要我侍候得這麼周到不可嗎?」

  他低柔的無奈抱怨中充滿了認命的寵溺,隨即仰首灌一大口薑湯,扳正了她的臉,口對口的喂入她嘴裡。

  溫熱微辣的薑湯滑下她的喉嚨,暖了她的胃,她舒服得放鬆四肢,發出微弱的嘆息。

  在喂完最後一口薑湯時,百猊順勢吮摩她的唇瓣、纏吻她的舌尖,藉機會嘗點甜頭。

  不知是和百猊唇舌交融的魔力,還是薑湯本身的療效,瑞思麗渾身舒服得像要融化掉似的,只要百猊稍稍退開一點,她就萬分不捨地迎上去纏住他的吻,無法自己的享受著他溫柔的侍候和銷魂蝕骨的熱力。

  「好了,就到這裡為止,再玩下去妳要對我負責到底喔!」他被她戀眷的唇舌逗得發笑。

  瑞思麗依依不捨地鬆開不知什麼時候就環住他頸子的手,舒服得眼睛都睜不開來了,雖然心裡很渴望他時常對她的身子玩的火熱遊戲,但那種遊戲即使在精神甚佳的狀態下都會虛脫乏力、意識潰散,而現在的她虛弱得要命,更不可能有體力負荷得了。

  「七爺,對不起,我本來應該是來侍候你的,卻沒想到會連累你來侍候我。」她舒服得打了個小呵欠,眼皮子困得無力再睜開。

  「沒關係,這筆帳以後我再跟妳一起算。」他沙啞地輕聲低喃,手指輕輕梳理著她微鬈的柔細髮絲。

  瑞思麗舒懶地微笑,漸漸地、迷迷糊糊地醉入了夢鄉。

  垂眸凝望甜美昏睡的臉蛋,百猊不禁逸出一聲長長的嘆息,他動作輕柔地挪開她懷中緊抱的枕頭,上床躺在她的身側,讓自己的臂膀給她當枕,細心呵護地替她蓋妥被子。

  怎麼說他也是堂堂貴族少爺,曾幾何時這樣侍候過一個人,但是他卻愛極了服侍她的感覺,替她更衣、擦洗身子、喂她吃東西,為她做這些事都心甘情願,所有的溫柔也都只願意給她一個人。

  也許這就是人生追求的幸福和滿足感吧。

在南下揚州的旅程中,此生從未搭過船的瑞思麗飽受暈船的痛苦折磨,她怕暈、怕吐,天天抱著枕頭窩在床上不肯下來,沿途美妙的風景全都無緣欣賞,美食也都不能吃一口,只能喝薑湯、米粥。

  在她昏昏沈沈的時候,偶爾會聽見慶陽格格和百猊之間沒好氣的對話聲,有時候誇張一點更會聽見慶陽格格摔碎東西的聲音,她覺得慶陽格格的脾氣好大,但是奄奄一息的她也實在無力去理會那些了。

  她無時無刻不在祈禱揚州快一點到,船快一點停,每天暈得七葷八素,就這麼苟延殘喘的度日,一路上若不是百猊悉心照料,她可能會成為世上第一個因坐船而暈死、吐死的人。

  終於,船停了。

  當意識到船身停下來時,她立刻從彷彿無止無盡的惡夢中驚醒,開心得差點尖叫出來。

  頭微微一轉,就看見百猊熟睡的俊容,離她好近好近,近得只要她往前動一動,就能親到他高挺的鼻尖。

  她甚至有了更驚喜的新發現,他的睫毛好長、好翹,還有他明明就在熟睡中,嘴唇竟還微微勾著慵懶的笑,俊魅得令人心悸。

  雖然已經跟百猊有過不少次的親密接觸,她還是忍不住為自己的新發現著迷傾醉不已,而這樣一個俊美絕倫、家世尊貴、爵位顯赫的端親王,竟日日守在她床畔侍候著她,夜夜陪伴著她入睡。

  如無意外,他會是她的男人。

  他是她的。

  瑞思麗這輩子第一次覺得自己命好好喔,在烈日沙漠中救到他時,還不知道他竟會是一顆耀眼燦爛的無價之寶。

  她感動得忍不住鑽進他懷裡,緊緊貼在他胸前傾聽他的心跳,不敢相信自己能擁有這顆無價之寶。

  「喂,妳現在愈來愈主動了喔。」百猊被胸前不斷磨蹭的小臉蛋弄醒,用力伸了個大懶腰。

  「你是我的寶貝,你是我的。」她仍沈浸在暈陶陶的幸福感中。

  「妳的就妳的,又沒人跟妳搶。」百猊好笑地摟緊她。

  「你長得這麼好看,個性又這麼好,又是那麼富貴的人家,當然一定會有人想跟我搶的。」她好生憂慮也好生煩惱。

  「妳真是過獎了。」他滿意地頷首淺笑。「放心,沒有人是妳的對手,不會有人搶得贏妳。」

  「真的嗎?」她的一顆心飛翔了起來。

  「信不信由妳嘍!」百猊翻身壓住她,讓她感受身下熾熱的亢奮。

  「我信--」她格格低笑。

  「船靠岸那麼久了,你幹麼還不快滾下來,臭百猊!」艙門「砰」地一聲被踢開來,一個高大的人影霍然闖入。

  瑞思麗嚇得驚叫一聲,慌張地躲進被子裡。

「你這小子,我叫你來幫忙辦案,你居然還帶著女人暖床,真是夠了!」來人一點也沒有破壞別人好事的愧疚,找了張椅子大剌剌地坐下。

  「哥,居然勞駕你親自來迎接我,小弟真是太感動了。」百猊懶懶散散地掀被起身下床。

  瑞思麗把半邊臉都蒙在被子裡,只露出一雙眼睛怯怯地打量著和百猊容貌身形都出奇相似的男人。

  「喂,她是誰?」男人睥睨著床上那雙如小鹿般受驚的眼睛。

  「她叫瑞思麗,阿寶親王的女兒;瑞思麗,他是我六哥百鳳,打個招呼吧。」百猊喝水漱口,一邊沒正經地介紹著。

  「見過六爺。」瑞思麗在被子裡點了點頭。

「我終於知道剛剛慶陽格格為什麼哭哭啼啼地走了。」百鳳輕哼一聲。「你到底在搞什麼啊,把慶陽格格帶來還當著人家的面偷情,等她回去告上一狀,看你怎麼解釋。」

  「她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有什麼好解釋的。」百猊聳肩,一副有什麼大不了的表情。

  「那你幹麼帶著她到揚州來?」

  「她自己說要來找她姑媽的,不過是順便搭我的船一起下來而已。」

  「找她姑媽?」百鳳神色一凜。「是兩江總督沈厚山的夫人嗎?」

  「正是。你那邊的案子處理得怎麼樣了?」百猊轉身換衣服,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很棘手。」百鳳嘆口氣,揉了揉眉心。「官官相護,我還沒開堂審訊,一個深知內情的巡撫衙門臬司就莫名其妙暴斃了。」

  「哦?」百猊微愕。「看樣子對手比咱們想像中的還要心狠手辣。」

  「嗯,為了怕有人再被滅口,我把所有犯案的官員全部關在一處隱密的地方,派人嚴加看守,這件案子一定要盡快了結才行。」

  「那就走吧。」百猊攤了攤手,轉身把瑞思麗抱了起來。

  「七爺!我自己走就行了!」瑞思麗驚抽一口氣,慌忙掙紮著下地,沒想到長時間又暈又吐,再加上沒吃太營養的東西,結果一下地就暈眩得直往後倒,最後還是又回到百猊懷抱中。

  「看吧,明明就渾身無力還逞強。」百猊柔聲責備。

  「她不會走路嗎?」百鳳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平常會,不過這陣子她暈船暈得太厲害,可能沒力氣好走路,只能靠我幫她走了。」百猊氣定神閒地抱著她逕自走出船艙。

  瑞思麗害羞地蜷在百猊懷中不敢亂動。

  「你不會這幾天都要這樣抱著她走來走去吧?」百鳳看得傻了眼,這樣抱著個女人在屬下面前成何體統。

  「如果小美人需要,我當然很樂意效勞。」百猊在瑞思麗額前用力親了一下。

  這下換百鳳想吐了。



  陰暗的囚室中,百鳳和百猊分別坐在一張八仙桌旁,在他們前方跪著一名小小縣令。

  「知道為什麼單獨審你嗎?」百鳳沈穩地開口。

  「回、回六王爺的話,卑職不知。」這六品縣令哆哆嗦嗦的,好像用力一拍掌他就會嚇死一樣。

  「這件弊案的所有涉案官員當中就屬你的官職最小,我想你不過是個微末小吏,若是通省官員連成一氣貪汙舞弊,你就算不想同流合汙,別人也不會放過你。」百鳳淡淡地說。

  「案子查出你所收受的賄銀其實僅有五百兩而已。」百猊接口說道。「而你也原封未動存在家中,可見你收受賄銀並非出自真心,因此本王體諒你當官的難處,可以從輕量刑。」

  「多謝六王爺、多謝七王爺,卑職萬死難報、萬死難報--」六品縣令激動地連連磕頭。

  「如果你說出實情,本王不只從輕量刑,還能赦你無罪。」百鳳目光犀利地盯著他。「多為你家中的老母親和妻兒著想,本王問你什麼,你只要實話實說,將來官可以照當,俸祿可以照領。」

  「是、是,只要是卑職知道的,卑職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六品縣令淚流滿面,把頭在磚地上磕得砰砰直響。

  「藩庫裡應該要有八百萬兩官銀,盤問通省官員,上下其手共私分了五百萬兩,還有三百萬兩不知去向,你可知道這三百萬兩流到什麼地方去了?」

  「回七王爺的話,凡收取到賄銀的官員巡撫大人都有造下名冊,唯有一人不敢造在名冊上……」

  「誰?」百鳳和百猊不自由主坐正了身子。

  「是……總督大人……」

  「你是說這三百萬兩在沈厚山手上?」百猊冷瞇了雙眼。

  「卑職不敢說這些銀子一定就在總督大人手上,卑職光要藏那五百兩銀子就困難得很,總督大人應該不會那麼笨,把銀子留在家中等人來搜,何況那些銀子都是官銀,沒有折換開來時也不能隨處亂放。」

  「銀子不在他身上,這樣也等於沒有證據。」百鳳看了百猊一眼。

  「你那邊可還有些什麼線索沒有?」百猊閉眸深思。

  「據卑職所知,西湖畔有座十分氣派的莊院,名叫『梨花院』,那是一處上等的風月場所,管著『梨花院』的姑娘名叫殷雪豔,是總督大人的寵妾,揚州知府時常光顧『梨花院』,那些銀子可能……輾轉的……存在殷雪豔那裡,不知這樣算不算得上是證據?」

  百鳳和百猊眼睛一亮。

  「是不是證據得查了以後才知道。」百鳳微微笑起來。

  「如果殷雪豔那裡也查不到呢?」百猊並沒有太大的把握。

  「那……也許是總督大人……輾轉孝敬給了……」六品縣令吞吞吐吐的。

  「給了誰?」百鳳和百猊同聲問。

  「卑職不敢說。」六品縣令噤若寒蟬。

  「本王幫你說,是肅親王嗎?」百猊冷笑道。

  六品縣令畏懼地望了百猊一眼,不否認也就等於是了。

  「不管怎麼樣,咱們先從西湖畔的『梨花院』著手去查。」百鳳站起身,看著百猊說。

  「六哥留在巡撫衙門裡繼續審訊這些官員,『梨花院』由我去查就行了。」百猊俐落地起身走出去。

  「你不會是想到『梨花院』去跟那些姑娘們鬼混吧!」百鳳忍不住嘮叨。

  「才不是,人家已經改邪歸正很久了。」百猊在囚室門前悠然轉身,俊魅地一笑。「我只是剛好想到,可以藉這個機會帶瑞思麗去西湖玩一玩。」

  「喂,你能不能認真一點替我辦事!」百鳳不爽地罵道。

  「辦正事之餘也要懂得玩樂啊!」

  百猊聳聳肩,旋身瀟灑離去。

  在他走出地牢,彎身穿過一道月洞門時,沒有留意到月洞門旁的草叢後隱約有晃動的人影,還有一雙冷冷窺視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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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1:30


  「梨花院」是典型的南方園林建築,玲瓏清雅、精巧秀麗,但是內部陳設、器具、傢俬的豪華氣派卻遠超過百猊的想像。

  打從一進門之後的一重重院落、無處不有的山石花樹、亭台樓閣,以及各處懸掛的琉璃燈、羊角燈、絹燈、紗燈,甚至是各個屋裡的屏風、自鳴鐘、紅木雕花的美人榻,無不精緻華美得令人咋舌。

  若不是百猊出身王府貴族,又幾乎半生活在天下第一府第的紫禁城內,不然他很可能也會像身旁的瑞思麗那樣被徹底震傻住。

  「三位公子不知是哪位熟客介紹來的?」前來招呼的外場男僕滿面堆笑地迎了上來。

  「兩江總督沈厚山大人。」百猊淡笑說道。一般風月場所不會用這句話當開場,會這麼問必然不接陌生來客。

  外場男僕的反應果然如百猊所料,面色變了一變,旋即態度古怪地將他們領到一間隱密的屋內。

  「七爺,這裡可比巡撫大人的府第還要華美舒適百倍呢。」假扮成男僮的瑞思麗抱著百猊的手臂,高高踮起腳尖靠在他耳旁細聲說道。

  「嗯,妳眼睛看得到的都是銀子堆出來的,也難怪妳會眼花撩亂。」百猊冷笑。「小心點,別忘了妳現在的男僕身份,這樣摟著我很容易露餡的。」他寵溺地輕輕一笑,瑞思麗立刻驚覺,迅速抽回手,規規矩矩地跟在他身旁。

  「貴客請稍坐,小的去去就來。」奉完茶後,男僕便匆忙離去。

  「七爺,您這麼做豈不是打草驚蛇?」百猊隨身帶來的御前帶刀侍衛穆格勒困惑不解地問。

  「我就是故意要打草驚蛇的。」百猊端起茶輕啜一口。「你試想,這條蛇一受驚是會逃走還是撲咬上來呢?」

  「本身沒有毒的蛇可能會逃走,可是如果是很毒很毒的蛇就一定會咬上來。」瑞思麗食指輕點著俏鼻,笑嘻嘻地說。

  「瑞思麗真聰明。」百猊讚賞地點點頭。

  瑞思麗很少被讚美,既害羞又不自在地笑了笑。

  「七爺,風月場所能如此豪華氣派,看來應該是條大毒蛇無疑了。」穆格勃壓低聲音說。

  「噓,人來了。」百猊竊聲提醒。

  屋外廊道下傳來輕微細碎的腳步聲,一個姿容豔麗的女子踩著三寸金蓮走進屋來,她滿頭閃亮的釵飾和華麗的衣裙,一進屋便耀眼得令人睜不開眼睛。

  百猊猜都不用猜,就知道這女子必定是殷雪豔。

  「公子是誰?」殷雪豔人還沒坐下,就迫不及待開口問。

  「我是來傳話的,妳不用知道我是誰。」百猊似有若無地淡笑,俊美得教人神思蕩漾。

  殷雪豔經營「梨花院」這上等風月場所,來往的大小官員、名士高人和各路客商多得無法計數,然而眼前這位青年公子,卻硬是讓見多了男人的殷雪豔失神了好半晌。

  「傳什麼話?」這公子爺貴氣逼人,著實不像替沈大人傳話的小角色,殷雪豔愈瞧愈生疑。

  「有消息說,寶親王和端親王明日會前來搜查『梨花院』,沈大人請殷姑娘做好準備。」百猊神態從容地笑說。

  「有什麼證據證明你是沈大人的信差?」殷雪豔半信半疑地瞅著百猊。

  「沒有證據。」百猊聳肩攤了攤手。「姑娘若是不信,只管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靜等人上門來查,告辭了。」話一說完,便起身往外走,瑞思麗和穆格勃見狀,連忙緊跟上去。

  「等一等!沈大人可曾交代要我如何做『準備』?」殷雪豔盯著百猊臉上恰然自得的笑容,有意無意地刺探。

  「以姑娘和沈大人的交情,應該很清楚沈大人的心思才對,用不著說得太明白吧?」百猊臉色一沈,不悅地斜瞟殷雪豔一眼,逕自轉身離去。

  殷雪豔又驚又疑,沈思了半晌仍不知道該下該信,索性召來手底下的人,派出去暗中查探。

  百猊一走出「梨花院」,便命穆格勒回巡撫衙門通報百鳳,要百鳳立刻派人盯住「梨花院」。若無意外,當晚「梨花院」便會有動靜,可以及時拿人,另一方面派人前往總督府守株待晃,而自己則帶著瑞思麗往西湖畔悠哉地逛過去。

  路上經過一間賣布料衣裙的「錦繡莊」,百猊便拉了瑞思麗進去。

  「帶著一個小男僮遊山玩水太沒意思,我買件漂亮的衣裳給妳換上。」他讓店主將鋪子裡最上等的衣衫取出來讓瑞思麗挑選。

  當五顏六色的各式長裙緞襖排在瑞思麗眼前時,她簡直被這些柔軟閃亮的衣服弄得眼花撩亂了。

  她興高采烈地挑選著,最後選上一件淡紫色的輕薄紗羅衣裙,店主夫人替她換上,又將她如雲般的長發梳起一個盤龍髻,巧飾一朵淡紫色的絹花,當她移步到百猊面前時,整個人柔美得宛如穿過輕煙霧靄,飄然落塵的天上仙女。

  「美極了。」百猊從靈魂深處發出讚歎。「這套衣衫遠比旗服更適合妳,美得就像我初次在新月湖見到妳時的模樣。」

  「是嗎?」瑞思麗開心得臉泛紅暈。「如果你比較喜歡我現在這個樣子,那我每天都穿這樣的衣服給你看。」

  「這衣服只能在這兒玩玩的時候穿,回王府以後就不行了。」百猊微微一笑,放下一錠令店主夫婦目瞪口呆的金元寶,牽著瑞思麗的手走出「錦繡莊」。

  「為什麼?」她不明白。

  「因為這是漢人的服飾,旗人女子不能穿,尤其是王爺福晉更不能穿。」他隨意笑了笑。

  「噢。」還是不太明白,不過不能穿這身柔美飄逸的衣裳令她有些失望。

  百猊看她一臉似懂非懂的表情,就知道她根本沒有聽出他話中的暗示,忍俊不禁地輕笑起來。

  「笑什麼?」她不解地睜圓了眼。

  「沒什麼,走吧,我們去西湖。」他深吸一口氣,心情好極了。

  「哇--南方好富庶好繁華好熱鬧,這裡叫西湖嗎?看起來比新月湖還大呢!」到了西湖畔,瑞思麗驚喜得差點沒膜拜起這片美麗的湖光山色。

  「大得多了,西湖起碼比新月湖大十倍還不止。」百猊笑著撥開落在她額前的柳絮。

  「真的!」她不可思議地驚呼,立刻又發現更令她驚奇的東西。「咦!七爺,那湖面上怎麼會有很多小小的房子浮在上面?」

  「那不是房子,是船。」

「可是我們搭的船沒那 漂亮。」回想起暈船時生不如死的痛苦,她就沒膽子再繼續緬懷。

  「所以那些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叫畫舫。」他慵懶地掀了掀眉,凝眸欣賞她天真又可愛的驚喜神情。

  「畫舫?這名字真好聽。」她深深被湖面上那些嵌著金黃色琉璃瓦的美麗畫舫吸引住。

  「想不想坐上畫舫遊湖?」

  「想,可是我怕暈船。」她失望地一嘆。

  「湖水是死的,不像河水流動得那麼急,所以船身不會晃動得太厲害,妳不一定會暈船的。」他柔聲鼓勵。

  「可是我怕萬一真的暈船會壞了你的興致。」還是不要好了,一想到那景象就殺風景。

  「我們從這裡搭船到對岸只有短短一段路而已,用不著害怕,等妳覺得發暈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要下船了。」他耐心哄勸。

  「好吧。」她答應得極勉強,為的是不想辜負百猊帶她出遊的一片心意。

  「妳就算不好也不行了,後面有人盯著我們呢。」他彎下腰,在她耳旁輕聲呢噥,就像對情人說著綿綿情話。

  「什麼!」瑞思麗大吃一驚,下意識地想回頭看看究竟是誰盯著他們,卻被百猊輕鬆地箝住下顎動不了。

  「別回頭,態度自然一點。」他順勢吻了吻她的紅唇,與她唇對唇地低喃。「乘船遊湖到對岸或許可以擺脫盯梢,要假裝沒發現他們喔。」

  瑞思麗慢慢吸氣,旋即亮出自己覺得很自然的燦爛笑容。

  「走吧!咱們快點上船吧!」原本猶疑不決的態度突然積極熱切起來,她一點也不喜歡被人盯著瞧的感覺,尤其是百猊心血來潮就會抱著她又親又吻,她可不想有人跟在後頭全程觀賞。

  百猊笑著攬住她的纖腰,搭上一艘垂掛著流蘇帳幔的畫舫,船頭兩名少年船伕緩緩將船劃向湖心。

  「這世上真是無奇不有。」瑞思麗趴在船欄上,遠眺著山光水色。「江南這裡不管走到哪兒都有水,水面上走著許多奇奇怪怪的船,而我關外的家鄉卻是一大片放眼無際的草原,和環境惡劣的沙漠、戈壁,除了人之外能看見的就只有牛、馬、羊,一樣是人間大地,景緻生活卻大不相同,真是好奇怪對不對?」

  百猊坐在圍屏前的靠椅上,悠閒而懶散地支頤審視她。

  「妳在沙漠中救了我,卻為什麼刻意避下見面?」兩個人莫名其妙擦身而過,搞得她要歷盡千辛萬苦來京找他,結果累得灰頭土臉還被他當乞丐婆子趕,而他則淪落到過著尋找她的分身來一解相思之苦的荒唐日子。

  「當時我並不知道你是什麼人,怕胡亂帶個人回去會挨哥哥姊姊罵,可是又不忍心眼睜睜看你死在沙漠裡,所以我想只要哥哥姊姊不知道人是我救的,或許應該比較不會生氣吧,後來我才會把你丟給他們沒有理會。」她坐直了身子,無奈又無辜地解釋。

  「他們並沒有告訴過我有妳這個妹妹。」他感覺得到瑞思麗對兄姊們的態度頗為怯懦。

  「他們不會承認我的。」她曲起雙膝,把臉靠在膝蓋上笑望著他。

  「為什麼?因為妳的血統嗎?」如果這就是他們歧視瑞思麗的主因,百猊覺得不整整他們實在太對不起自己和瑞思麗了。

  「對呀,我身上流的血亂七八糟,不會有人承認我的,我早已經習慣了。」真的,也無所謂了。「媽媽曾經對我說,每個人的命運不同,有生來就是帝王命的,也有生來就是奴隸命的,這些都是上天的安排,自怨自艾也沒用。」

「那也不一定。」百猊不喜歡這種認命的調調。「有人天生雖是皇帝命,但只要努力也會有辦法掙脫束縛,逃出牢籠。」

  「我也曾努力過啊,像我努力曬紅皮膚,努力討好哥哥姊姊,沒用還是沒用,就算我把外貌打理得和他們八分相似,身體裡流的血還是和他們不一樣,不承認還是不會承認的,怎麼努力都沒用。」

  「原來妳把好好的皮膚搞壞就只是為了討好他們,要他們承認妳而已?」真虧她想得出來。

  「現在想想,以前費盡心思討好兄姊,甚至破壞皮膚、容貌,實在是件挺無聊又荒謬的事。」瑞思麗微偏著頭傻笑。

  「妳真是笨得可以了。」他伸手將她攬進懷中。

  「是啊,好笨喔,差點就……」

  「差點就失去我這個上等貨色的好男人。」他重重吻她一下,算是懲戒她所做的傻事。

  瑞思麗甜甜蜜蜜地蜷伏在他懷裡,享受他的懲罰。

  湖面如鏡,淡雅的笛聲從遠處飄送過來,時斷時續,隨風飄動,在如此絕妙的美景中,兩人相擁著,慵慵懶懶地調情說愛。

  「有艘冒煙的畫舫靠過來了,好奇怪,為什麼會冒煙?」瑞思麗指著一艘炊煙裊裊、慢慢滑過來的船驚奇地問。

  「那是賣江南小點心的膳舫。」

  百猊招招手,那船便靠了過來,大力推銷精緻名點,百猊隨意點了幾樣,又向另一艘有著幾個大銅茶炊的茶舫點了一壺茶。

  「我們會不會太奢華了?」瑞思麗吃了一塊入口即化的梅花酥,輕啜芬芳的茉莉香茶,加上眼前美得不似人間的景色,這輩子她還不曾如此享受過。

  「四時湖水鏡無瑕,布江山自然如畫,雄宴賞,聚奢華,人不奢華,山景本無價。」百猊悠然品茗,流露風雅的笑容。

  瑞思麗傻傻的呆住,百猊吟的詩她每個字都聽得懂,但湊起來的意思就完全不懂了。

  「這是元曲,沒聽過嗎?」他挾起一塊糕點喂她。

  瑞思麗張口吃下,大搖其頭。

  「那大詩人蘇東坡寫的『水光瀲濫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濃妝淡抹總相宜』這首響亮的詩總該聽過吧?」百猊好笑地望著她。

  啊,這詩很響亮嗎?她連聽都沒聽過。瑞思麗的頭愈搖愈心虛了。

  「告訴我,妳會不會寫字?」他輕柔低問,只想多瞭解她,並不想傷害她的自尊。

  「小時候外祖父教過我寫俄國字,阿瑪教過我寫蒙古文,就這樣而已。」她怯怯囁嚅。

  「嗯,很棒啊,妳會的都是我不會的。」他微有詫異地揚起笑。「以後我教妳滿文、漢文,妳可以教我俄文、蒙文,若有俄羅斯使節前來朝貢時,我就偷偷把妳帶在身邊,這樣妳就可以告訴我那些使節有沒有說我們的壞話。」

  瑞思麗既驚喜無措又感動莫名地凝望著他,他不但不嫌棄她的身世背景,竟然遠連她所有的缺點都肯全盤包容。

  「小傻瓜,回去我要開始教妳讀書寫字了。」他笑著捏了捏她的俏鼻。「妳可安用功一點,因為當我的福晉不能連漢字都不會寫。」

  當他的福晉!瑞思麗的心跳被這句話沖上了雲端,狂喜地跳躍。

  「會!我會用功!我一定會!」她只差沒用性命保證,那些什麼蘇東波蘇西波的詩,她發誓一定要通通背起來,當人家的妻子不能連丈夫吟什麼詩都聽不懂,那豈不是太掃他的詩興了嗎?

  百猊暢快地大笑著,她實在像極了被馴養得太柔順的小狗,只要對她好一點點,她就會開心得猛搖尾巴,再好一點點,就會狂喜得跳起舞來。

  「公子爺,有好酒,喝酒助興咧!」

  側後方慢慢劃來一艘畫舫,上面擺滿了一壇一壇的酒甕,一個頭髮花白的老頭兒朝著百猊的船吆喝。

  「好哇,來得正是時候,小爺心情正好。」百猊從賣酒的老頭兒手中接過一盅溫熱的美酒。

  酒舫緩緩盪開。

  「想不想喝一杯?」他斟滿一杯琥珀色的酒,轉過臉笑問瑞思麗。

  「不要,我喝茶就好了。」好險從上船到現在都沒頭暈,她才不要喝酒把自己搞暈呢。

  「這酒的味道很奇特,比一般的酒辛辣。」百猊一口喝下,皺著眉品味。

  「不好喝就別喝了,這麼多糕點我吃不完,你也幫忙吃一點。」瑞思麗看著花樣繁多的糕點,挑揀起一塊遞去他的唇邊。

  百猊的眼神突然凝滯地瞪視著前方,漸漸擰起眉峰。

  「怎麼了?」她愕然呆望著他。

  「希望不是我多心,我覺得這酒好像有問題。」他慢慢伸出雙手,詭異地盯著手看。

  「什麼問題?」她被百猊古怪的神情弄得緊張起來。

  百猊驀地瞠大雙眼,臉色漸漸發白。

  「我的手指麻了,這酒有毒。」從胸口漸漸悶痛到四肢逐漸麻痺的反應,他已經肯定自己中了毒了。

  「真的嗎?怎麼會?你現在感覺怎麼樣?」瑞思麗驚慌地撲向他,駭然失措地捧住他的手。

  「我已經開始頭昏眼花了。」他呼息漸遽,渾身大冒冷汗。

「船伕、船伕!快回岸上去,我家王爺中毒了!」瑞思麗驚恐地急衝到船頭,瘋了似的狂吼。

  「啊!中毒!」兩名少年船伕面露驚疑,猛然回頭,看見百猊漸漸青白的臉色,也不禁慌張起來。

  「快、快回岸上去,他是端親王,要是王爺出了什麼事,我一定會殺了你們!」瑞思麗失控痛罵威脅,內心的恐懼和無助全衝著他們發洩。

  兩名船伕簡直嚇壞了,拚了命地加快速度朝岸上劃過去,一面大聲呼救,吸引附近畫舫的注意。

  瑞思麗衝回百猊身邊,渾身顫抖地抱住他。

  「瑞思麗,妳先不要怕,冷靜聽著……」百猊的意識逐漸潰散。「這盅酒要收好,若是我能活著見到大夫,記得拿給大夫看……」

  「好,我會。」她顫抖地輕撫他青白的臉龐,眼淚奔流而下。

  「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死……萬一死了……妳要求額娘給妳尋一門好親事……」百猊知道自己就快要失知覺了,他努力搶在昏厥之前說完想要說的話。「我想娶妳當我的福晉……是真心的……可是……我不許妳為我守寡……妳要……好好過……下半生……」他的意識飄渺,渾身的力氣漸漸被抽光了,他無力再握住她的手,無力再睜開眼睛,無力再說完想說的話了。

  「七爺--百猊--」瑞思麗緊緊將他抱在懷裡,痛哭失聲,淒厲地大聲哭喊。「救命啊!快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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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3:20


  「別睡,醒一醒……」

  一個有著蓬鬆淡褐色的短鬈髮、純淨無邪的大眼、柔嫩玫瑰色雙頰的小小天使,輕拍著翅膀飛在他身旁,可愛調皮地呼喚他。

  他很想跟可愛稚氣的小天使說話,但是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來。

  「別睡唷……睡了就醒不來了……」

  小小的天使忽然間長大,短鬈髮慢慢變長,像流轉的雲朵,玫瑰花般的面頰褪色了,似雪般的蒼白,她的雙眼憂傷地瞅著他,雪白翅膀上的羽毛柔柔輕觸著他的臉,她悲傷的神情揪緊了他的心,他想對她說話,卻還是發不出聲音來。

  「快醒來……再不醒我就要消失了……」

  天使哭了。他第一次看見落淚的天使,記憶中的天使都是微笑不哭的,他見了很難過,可是使盡全力也抬不起手來安慰她。

  漸漸的,天使的淚顏模糊了,淡了,快要看不見了,他驚覺她就要消失了--

  快!快動啊!快抓住她呀!她就要消失了!

  「別走--」他抓住了,抓住一雙柔暖的小手。

  「醒了!終於醒了!臭百猊,你可終於醒了!」

  他聽見百鳳驚喜的叫喊,慢慢睜開酸澀的眼睛,看見百鳳總算鬆一口氣的表情,也看見瑞思麗抱著他的手哽咽的淚顏。

  「你呀,平日就是太懶散了,連懶神都看不下去,這回讓你一次睡個夠,怎麼樣,夠爽了吧!」差點嚇掉半條命的百鳳,忍不住敲百猊腦袋瓜一記。

  「我睡了多久?」他深深吸氣,勉強撐起上身,渾身的骨節就像快散掉了似的痠痛難耐。

  「十天,你睡了十天。」瑞思麗本來流不停的是傷心的眼淚,現在開心了,眼淚還是止不住一直掉。

  「我中的是什麼毒?」居然如此厲害。

  「大夫說是一種叫博落回的毒草汁液。」瑞思麗仍把他的手緊緊貼靠在自己的臉上。

  「不會有什麼後遺症吧?」可不要從鬼門關逃回來,卻要被可怕的毛病糾纏一輩子。

  「不清楚,不過大夫說幸好你只喝了一杯酒,如果連喝三杯就必死無疑了。」回想起百鳳四處尋找名醫搶救他的緊張過程,她仍覺得餘悸猶存。

  「算你命大,否則我真不知道該怎麼向阿瑪和額娘交代。」百鳳一放鬆下來,就有種渾身虛脫的感覺。

  「你那邊的事處理得怎麼樣了?」

  「因為你中了毒,我也沒心思去調查沈厚山和梨花院了,只把那些查證屬實的涉案官員交給下面的人押送回京,經過這十天,沈厚山必然有所準備,想掀他的底就難了。」百鳳頭痛地嘆口氣。

  「你當時沒派人去梨花院盯梢嗎?」百猊疑問。

  「有啊,但是當天夜裡梨花院照常接客,並沒有太大的動靜。」

  「下毒的人應該是沈厚山的人馬,而敢做出毒害親王的事,一定出於更上位的暗許。」害他差點命喪黃泉的人,一旦落入他手裡,一定讓他死得更痛快。

  「我認為是薩爾特大人,在青浦縣的時候我就曾經遭到行剌。」百鳳肯定地說。

  「也有可能是肅親王。」百猊冷哼。

  「肅親王?」

  「我拒絕與慶陽格格成婚,肅親王必然惱羞成怒並且對我起了疑心,再加上案子查到了沈厚山頭上,他很可能狗急跳牆。」

  「如果是這樣,咱們就暫時按兵不動,讓他們認為我們已經結了案,你先好好養病,病養得差不多時就盡快動身回京。」此地不宜久留了。

  「你呢?」

  「我還有事去青浦縣一趙。」

  「去青浦縣幹麼?」百猊挑了挑眉。

  「去阻止一個企圖把自己隨便嫁掉的笨女人。」百鳳苦笑。「好了,我再把大夫找來給你診診脈,這丫頭哭了十天,好好安慰人家一下吧。」

  百猊眸光溫柔地凝視著臉紅害羞的瑞思麗。

  等百鳳前腳一走,他就伸開雙臂,等著瑞思麗投懷送抱。

  「你好討厭好討厭好討厭--」她投入他懷裡,吐出一連串的埋怨。「說什麼你如果死了我就要嫁給別人,還說什麼要我不能為你守寡,你知道我聽了有多難過,你就不能說一些比較好聽的嗎?」

  「好,我會補償妳,罰我以後都只能對妳說好聽的話,這樣行不行?」百猊緊擁著她輕笑,重溫這溫暖身軀帶給他的甜美觸感。

  「行。」她把臉埋在他懷裡格格地笑。「你還要跟我保證,不可以隨便死掉。」

  「好,我保證。」他伸手發誓。

  「那就好了。」愛情當前,連不可能當成保證的誓言她也天真地信了。「你都不知道我快被你嚇死了,好伯你真的會死掉喔。」

  「不會啦。」他在她的臉頰印上火熱的一吻。「還沒得到妳的身子,我怎麼捨得死掉,就算死了也不會瞑目。」

  瑞思麗微愕地仰起臉,一弄明白他的意思,臉蛋頓時紼紅嬌豔起來,接著又是一大串的「討厭討厭討厭」逸出紅唇,百猊迅速吻住她,把所有的「討厭」全都一一吻去。
  東親王府。

  「你要娶她?」端坐在正座上的老王爺,目光犀利地在瑞思麗臉上掃過去,然後跳回到百猊。「那麼慶陽格格怎麼辦?」

  瑞思麗如臨大敵地緊張起來,一旁的大福晉悄悄握住她的手,給了她無比的信心。

  「我都跟慶陽格格撕破臉了,還能怎麼辦。」百猊聳聳肩,舒懶地攤靠進椅背,完全不當回事。

  「肅親王最近在朝堂上頻頻向薩爾特大人示好,恐怕已經靠向後黨一派了。」老王爺重重嘆了口氣。

  「韞麒和韞驍正在暗中探查肅親王,不會讓他太如意的。」百猊冷笑。

  「話是這麼說沒錯,可是多一個政敵總是不好。」老王爺憂心忡忡地說。

  「阿瑪,朝堂上兩黨勢力互有消長,最多是小心應對,要完全沒有政敞是不可能的事,等到皇上漸漸長大以後,後黨的影響力就不會太大了。」百猊輕輕淡淡地說道。

  「王爺,瑞思麗是阿寶親王的女兒,如果您還記得,二十多年前您出兵北疆時,都是阿寶親王一直在您後頭支持兵丁糧草。」大福晉溫婉地開口。

  「我記得,這份情我當然記得。」老王爺嘆息地點頭。

  「如今阿寶親王過世了,瑞思麗又曾救過百猊一命,於情於理,咱們都該照顧瑞思麗不是嗎?」大福晉怡然地拍撫著瑞思麗的手。

  「我沒說不照顧她呀!」老王爺冤枉地嚷。

  「那就讓我用一輩子來照顧她好了,反正兒子娶她娶定了。」百猊順勢做出結論。

  「你呀,想怎麼做我也管不動了,不過你的病養好了嗎?」老王爺擔憂地瞅了他一眼,對他們的婚事顯然是默許了。

  「不出半年,兒子依然生龍活虎,阿瑪用不著掛心。」百猊笑著揉揉膀子搥搥肩。

  「既然這樣,咱們就先辦百鳳的婚事,半年後再辦百猊的婚事,王爺覺得這樣好嗎?」大福晉欣喜地頷首笑問。

  「就讓妳去發落了。」

  老王爺一句話,讓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的瑞思麗,忍不住與百猊互望一眼,滿臉掩不住的喜悅。

  「阿瑪最好也把寶日叫來問一問,看看她的婚事要不要也一起辦一辦?」百猊若有所指的笑道。

  「唉,她的婚事才讓我頭疼呢。」老王爺一臉哀怨地拍了拍額頭。

  「又不是沒人要,有什麼好頭疼的。」大福晉悠悠哉哉的喝茶。

  「就是啊,雖然沒和怡親王府結成親家,但是和承親王府結親也不賴呀。」百猊輕輕一笑。

  「唉,等人家真的上門來提親再說吧。」老王爺不像百猊深知內情,一徑地咳聲嘆氣。

  「對了,要不要請瑞思麗的親戚朋友來觀禮呢?」大福晉忽然提問。

  「要,當然要--」百猊不懷好意地拉長了尾音,完全不理會在一旁連連搖手的瑞思麗。

  「那就先寫份帖子給人家送過去,以免人家來不及準備。」老王爺提醒。

  「好,帖子由兒子來寫。」百猊十分聽話地攬下「重任」。

  瑞思麗咬唇不安地望著百猊,見他眼中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就知道他可能不安好心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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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4:22

齊晏 - 驍騰逐日(威震八方之四)

韞驍說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對寶日特別疼寵,
一開始真的當她是妹妹,細心呵護照顧著。
只要她開口要什麼,他沒有不替她辦到的;
她一有煩惱、或是不開心了,他便耐心地哄到她笑。
及漸長大,待她的心情變了,對她的情感就像細火慢熬,隱隱地燒。
他渴望有朝一日能娶她為妻,偏偏她瞧不見他的愛意,
心掛在別人身上,嘴裏說著對別的男人的情意,
眼裏裝不下他,還殘忍地把他推給別人,替他評估妻子人選,
她毫無知覺地折磨他,他就快隱忍不住了!
她為著別人吃盡情苦,卻不知道他為她揪心腸,
逐日沸騰的情感教他難耐,終於不想忍耐,
他綁走她,帶她去一個只有彼此的地方,
要她眼中只看得見他一人,要她再記不起別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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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6:13

楔子

     東親王府正廳熱鬧非凡,賀客盈門,都是為了喝東王爺第十六個孩子的滿月酒而來。

  「恭喜王爺再添一位千金格格,真是好福氣啊!」承親王帶著大福晉和四子韞驍雙手拱禮迎了上去。

  「哪裏哪裏,不敢當,坐坐坐——」

  東親王難掩喜悅之情,親自延客入座,雖然生的是第十六個孩子,但卻是東親王最敬愛的正室福晉苦盼多年才生下來的格格,意義自是非凡。

  這位剛滿月的小格格雖然在王府眾格格當中排行第七,不過因為是東王福晉嫡出的唯一千金,在身分地位上硬是比排在她上頭的六個姊姊高了一等,滿月酒的排場自然也盛大了許多。

  承福晉帶著韞驍離開喧嘩熱鬧的正廳,來到東福晉歇息的偏廳看小娃娃。

  「好可愛呦——」承福晉從奶娘手裏抱過來,滿臉喜氣地笑說。「恭喜你了,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女娃兒,眼睛又大又靈活,將來定是個美人胚子。」

  韞驍探頭望了眼額娘懷中剛滿月的小女娃,小臉紅撲撲的,鼻子小、嘴巴小、手也小,什麼都很小,卻有雙圓滾滾的大眼睛。

  小寶日似乎不習慣承福晉陌生的氣味和懷抱,不一會兒就咿咿呀呀地哭了。

  「哎喲,怕生了,快還給你們。」承福晉趕忙將小寶日交到奶娘手裏。

  「這孩子很粘人呢。」東福晉呵呵地笑。

  「取名字了嗎?」承福晉笑問。

  「取了,叫寶日。」東福晉流露心滿意足的微笑。「雖然生了百鳳和百猊這兩個兒子,但是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有了女兒之後才總算有了圓滿的感覺。」

  「我能明白。」承福晉微笑點頭。「我只有韞驍這個孩子,總盼望著能再生一個女兒給他作伴,可是如今韞驍都九歲了,我家王爺寵妾又多,年老色衰的我要再受孕可比登天還難,不死心都不成了呢。」

  東福晉望了靜靜坐在一旁的韞驍一眼,抿嘴笑了笑。

  「韞驍很好,不只模樣俊,性情好,心思又細,比起我身邊那兩匹野馬沈穩多了,雖說是個男孩,但溫柔體貼一點也不輸給女孩,老天爺給了你這麼一個好兒子,也不算虧待你了。」

  「你把韞驍說得這麼好,我這個當額娘的聽了真是愧不敢當呢。」承福晉嘴裏說著不敢當,心裏卻不無得意。
  「我說的可都是心裏話,瞧韞驍這孩子雖然只比百鳳和百猊長了兩、三歲,可是卻已有了小大人的模樣,雖然他們三個孩子都是皇上毓慶宮的伴讀,可是真正陪著皇上讀書的只有韞驍而已,哪裏像百鳳和百猊,成天就只想帶著皇上玩。」東福晉搖頭嘆氣。
  「他們還小呀!」承福晉掩口輕笑。

  「不是年齡小不小的問題,韞驍五歲時就能右手寫字、左手畫畫了,可是百鳳和百猊呢?成天打打鬧鬧不說,一看見書本就睡覺,唉——」東福晉苦笑。「我的寶日若能有韞驍這樣的大哥哥照顧,我也比較放心呢,偏偏百鳳和百猊都還只是頑皮淘氣的孩子,將來真不知道會把寶日帶成什麼樣子?」

  韞驍靜靜坐著,臉上微帶笑容聆聽東福晉對自己的讚美,規規矩矩地以口就杯慢慢喝茶,神情不亢不卑。

  「韞驍確實沒讓我操過一點心,他書讀得好,又體貼人,這也是我家王爺偏疼他的原因,他總是說生了這麼多個兒子,只有韞驍沒讓他失望過,有時候這孩子的貼心還會讓我又心疼又感動呢。」承福晉語氣中有虛榮也有驕傲。

  說話間,奶娘懷中的小寶日忽然哇哇大哭了起來,她連忙轉到屏風後喂奶,可是小寶日並不想吃奶,一旁的侍女連忙接手過去,以為是尿布溼了想給她換尿布,可是衣襟解開後發現尿布沒溼,卻不知怎麼就是哭個不停,接下來不管奶娘和侍女怎麼搖呀哄的,都沒辦法止住小寶日的哭聲。

  「莫非是想睡覺了?」承福晉問道。

  「可能是,沒關係,哄一會兒就會睡了。」東福晉嘴裏這麼說,還是心疼地把小寶日抱進懷裏輕輕拍撫。

  搖哄了半天,小寶日還是沒有想睡的跡象,仍然嗚哇嗚哇像貓般哭叫不停,韞驍見一群大人被個小娃娃弄得束手無策,心念一動,取出懷中的小短笛,放到唇邊輕吹了幾聲嘹亮的笛音。

  小寶日突然不哭了,一雙淚汪汪的眼睛骨碌骨碌地好奇打轉,似乎在尋找聲音的來源。

  「韞驍,你還真有辦法呢。」東福晉喜逐顏開,驚訝地笑喊。

  「沒什麼。」韞驍謙笑。「這短笛是我閒暇時做來玩的,不是什麼稀罕之物,家裏小弟弟小妹妹啼哭時,我也都是這麼哄他們。」

  「真的嗎?那麼我也得讓人弄個短笛來哄寶日了。」東福晉微笑地看著韞驍。

  「這樣好了,我把短笛送給小格格,以後小格格若是再哭鬧,大福晉就可以拿來哄她了。」韞驍很自然地接口。

  東福晉隱隱地微笑起來,她一直就對韞驍頗有好感,而此刻他所表現出來的大方和體貼,讓她對他的喜愛更加深了幾分。

  「謝謝你,韞驍。」東福晉開心地抱著小寶日走到韞驍面前。「寶日給你抱一抱,讓你親自把禮物送給她,好嗎?」

  韞驍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從東福晉手中接過柔軟的小身子,雖然家中弟妹不少,但他從來不曾親手抱過任何一個弟弟妹妹,所以當一捧住初生嬰兒軟綿綿的身體時,讓他緊張得不知道該怎麼抱她才不會傷害了她。

  「別緊張,讓她緊緊靠著你就好了。」東福晉替他調整姿勢。「你知道嗎?她才剛到這世上,對人世間的一切都感到陌生害怕,你只要緊緊抱著她,讓她感覺到你的體溫,有了溫暖,她就會覺得很安心了。」

  韞驍靜靜聽著東福晉溫柔的話語,對這個初來到世上的新生命有了一種莫名的感動。

  「你好啊,寶日。」他緊緊抱著柔軟的小身子,讓她偎靠著他,給她溫暖,當他注視著她又圓又亮的大眼睛時,發現她竟然也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

  「瞧,寶日喜歡你的味道呢,這可是她頭一回在陌生人懷裏不哭的。」東福晉促狹地笑說。

  身旁的奶娘和侍女也都笑了起來。

  韞驍凝望著懷中紅粉粉的臉蛋,神情專注到近乎癡傻,他好奇地把玩那雙好小好小的手,當小得令人心疼的手指頭以微弱的力量抓住他的食指時,他的心中脹滿了奇異莫名的情緒,打從心底喜歡上了這個小女娃兒。

  「這是我親手做的短笛,送給你當見面禮喔。」他非常輕柔地將短笛塞進襁褓的係帶中。

  「韞驍,寶日幹脆給你當妹妹吧,你說好不好?」東福晉似笑非笑地打趣。

  「好啊!」他沒有半分猶疑,是真心喜歡她。

  一屋子的人又笑了,人人都知道這是東王福晉逗著韞驍玩的,並沒有人特別當真。

  然而韞驍卻是認真的。

  他認真地把寶日當妹妹般疼愛,就連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也不見得能分到他對寶日十分之一的寵溺。

  不知何故,在見到柔軟無助、剛來到世上、倚偎著人的體溫才不會感到害怕的小寶日,他心底有著切切感動,一股想保護她不受傷害的心情漸漸湧上來,淹沒了心田。

  自此以後,只要他一到東親王府找百鳳和百猊,就一定也會抱著寶日跟大家一塊兒玩,而寶日被他抱在懷裏,竟也不吵不鬧,異常乖巧。

  他陪著小寶日一天一天長大,陪著她學站、學走路、學說話,教會她念第一首詩。

  他們的關係緊密糾纏了十八年,韞驍並不知道自己對寶日的感情會隨著她年年長大而日漸加深,甚至深到不再單純的只想要她當妹妹,而是渴望她能夠成為自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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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7:13


   「不論是綾羅綢緞,穿在格格身上都像天仙那麼的美吶!」

  雲霓綢緞莊內,掌櫃的捧著新布送到寶日面前,連連哈腰陪笑。

  「哦?得穿你雲霓綢緞莊的布才能像天仙那麼美嗎?我以為我已經比天仙還美了呢,就不信得靠你雲霓綢緞莊的布才能成仙。」寶日挑揀著如雲似霧般的絲緞,有意為難掌櫃那張生意人的嘴。

  坐在她身旁的柔嫣忍俊不禁,抿著嘴笑。

  「格格當然比天仙還美,是小的太不會說話了,小的自己掌嘴!」掌櫃的尷尬地冒出一頭汗。

  「得了,打腫了嘴還怎麼做生意呀!我是跟你鬧著玩兒的。」寶日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多謝格格、多謝格格。」掌櫃的連忙替她們兩位姑娘再續上香茶。

  「掌櫃的,那件嫁衣是哪家姑娘裁制的?看起來挺貴重。」寶日纖手指向吊掛在屏風後方一件紅傃鮮亮的新嫁衣。

  「格格好眼力,那件嫁衣是特地從蘇州裁繡好了之後送過來的,蘇州緞子加上獨一無二的蘇繡,的確十分貴重,訂制這件嫁衣的人是珍蘭格格。」

  「珍蘭格格!」寶日和柔嫣一聽,愕然驚呼。

  平日她們有幾個私交不錯的王府格格和大臣之女,常常聚在一起賞花、作詩、品茗,珍蘭格格雖然也時常參與她們,但是珍蘭格格過分自戀又喜怒無常的脾氣很讓她們消受不了,因此有時的聚會都不怎麼喜歡讓她參加。

  「珍蘭什麼時候要嫁人了?」寶日附在柔嫣耳旁輕聲問。

  「沒聽說過呀!」柔嫣搖搖頭。

  「她那種脾氣也嫁得出去?誰娶了她誰倒黴。」寶日悄聲批評。

  「真不知那個倒黴鬼是誰?」柔嫣吐了吐舌尖。

  「不過說真的,她那件嫁衣繡制得還不錯,你看那兩管袖子,花邊繡得繽紛華麗,又是金絲又是銀線的,少說也有五、六斤重吧?」華美的嫁衣令寶日不禁讚嘆起來。

  「只要穿起來夠美,再重也值得。」柔嫣同樣羨慕地盯著嫁衣陶醉。

  兩人對看一眼,旋即相視而笑。

  「呦,寶日、柔嫣,你們怎麼也在這裏?」

  聽見這聲驚訝的輕喚,寶日和柔嫣愕然轉頭望去,真是說曹操曹操就來了。

  「珍蘭格格,真巧啊!」她們面上帶著微笑,心中正暗叫著「倒黴」。

  「你們來這兒幹麼?」柳眉鳳目的珍蘭,一派傲然地問道。

  寶日從容地站起身,揚高下巴輕瞥她一眼。

  「這裏是綢緞莊,我們來此當然是挑衣料的,難不成還來吃菜喝酒嗎?那麼我問你,你來這兒幹麼?」她實在討厭珍蘭仗著自己的姑母是當今皇太後而總愛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珍蘭的臉色微僵,冷睨著寶日。

  「我來取我的新嫁裳。」說這句話時,珍蘭得意地微掀唇角。

  「喔,恭喜呀,你的皇太後姑母總算把你給嫁掉了。」寶日沒好氣地翻白眼。

  「總比你成天追著韞麒跑,可是人家卻沒半點想娶你的念頭要強多了。」珍蘭冷笑地反擊回去。

  寶日被她直刺到要害,一股強烈的羞辱感衝上腦門,氣得她俏臉通紅。

  「好了好了,你們一見面總是愛鬥嘴。」柔嫣連忙切入兩團怒火中間。「珍蘭,怎麼沒聽說你要成親的事呀?偷偷瞞著大家訂制了那麼一件華麗的嫁衣,是想讓大家驚傃的嗎?」

  「那是我姑母特地命人繡制的。」珍蘭以挑釁的眼神斜瞥著寶日。「我姑母已經為我選妥了未來的夫婿,要不了多久,對方就會上門來提親了。」

  「對方是誰呀?」柔嫣好奇地問。

  「承親王府的韞驍貝勒。」珍蘭嫣然一笑,悠哉地以手絹輕拭套在手腕上的翠綠玉鐲子。

  寶日驚愕地呆住。

  「你胡說,驍大哥從來沒向我提過他要跟你成親的事!」她不肯相信,在她心中還沒有任何一個女人配得上韞驍。

  「他為什麼要跟你提?他的婚事與你有什麼相干?你又是他的什麼人?」珍蘭冷笑兩聲。

  寶日僵在原地,一時間接不了口。

  她是韞驍什麼人?雖然兩人情同兄妹,但她畢竟不是他的親妹妹,為什麼會一聽見他要娶珍蘭就覺得受到了打擊?她也不懂。

  大概是覺得從小就疼愛她的驍大哥突然間被討厭的女人給搶走了吧,她相信是這樣的感覺沒錯,那不只是打擊而已,而且是種強烈的不甘心。

  「你若想嫁給驍大哥,最好先搞清楚我跟他是什麼關係。」她走到珍蘭面前,與她眼對眼的近距離對視,自信滿滿地挑眉一笑。「相不相信,我有辦法讓驍大哥拒絕跟你之間的婚事。」

  「我看要搞清楚的人是你才對吧!」珍蘭輕蔑地大笑起來。「你以為韞驍會因為你而違抗皇太後之命嗎?」

  「很難說。」寶日氣定神閒地揚著下巴。「珍蘭格格,你若不信,那咱們就走著瞧吧!柔嫣,咱們走。」

  話一說完,她立刻拉著柔嫣快步走出雲霓綢緞莊,遠遠拋開那張令她極端厭惡的臉孔。

  「真是夠討厭了,動不動就把皇太後搬出來,她是想壓死誰呀!」一走出綢緞莊,寶日就有股無名怒火想要發洩。

  「驍大哥到底在想什麼?居然瞞著這件婚事不告訴我,珍蘭根本配不上他嘛,他要是真的娶了珍蘭,我這輩子一定不再理他!」她現在滿腦子只想衝到韞驍面前臭罵他一頓。

  柔嫣毫無反應,像個木頭人般低垂著頭,任由氣呼呼的寶日拉著走。

  「怎麼了?柔嫣,幹麼不說話?」走了兩條街,寶日才終於注意到柔嫣的不對勁。

  柔嫣沮喪地抬起頭,心碎而無力地抱著寶日大哭起來。

  「怎麼哭了?發生什麼事了?」寶日被她嚇得手足無措。

  「韞驍就要娶妻了……」

  寶日暗暗一怔,摟著激切啜泣的肩膀,總算明白柔嫣的心情,原來她早就暗戀著韞驍了。

  「天哪!怎麼會……」這麼亂哪?「柔嫣,你為什麼不早說?早點讓我知道你的心情,也許我還能幫上你的忙,可是這會兒已經被珍蘭捷足先登了,人家是皇太後作的主,你很難搶得贏她。」

  「我知道,所以才絕望啊!」柔嫣難過得哭溼了寶日的衣襟。「我只能死了這條心了,不然還能怎麼樣呢?」

  寶日拍撫著她柔聲安慰,卻怎麼也止不住她的傷悲。

  「別傷心得太早,說不定珍蘭是隨便唬我們的,我一定要找驍大哥問清楚這件事。」

  寶日相信自己的直覺,雖然不曾見韞驍對哪一位格格小姐感興趣過,也不知道韞驍對妻子的要求和條件是什麼,可是以她對韞驍的了解,十分肯定珍蘭絕不是韞驍會喜歡的類型。

  她一定要找韞驍問個清楚,婚姻大事豈可馬虎隨便。

  ***  ***   ***  ****  ****  ****  ***  ***

  天才剛亮,承親王府大門前,兩名僕役正卸下懸掛了一夜的兩盞大燈籠。

  一頂小轎匆匆抬到了王府大門前停下,轎簾一掀,走下了一位嬌顏絕倫的貴客。

  「給寶日格格請安!」兩名僕役驚詫地屈膝行禮。

  「四貝勒上朝了嗎?」寶日邊說邊走進大門。

  「還沒吶,這時辰四貝勒應該還沒醒。」僕役連忙跟上前去侍候。「寶日格格,今兒個怎麼來得這麼早?」

  「我有急事要找四貝勒,你們忙去吧,用不著招呼我。」她朝僕役們揮揮手,徑往韞驍的院落走去。

  「是。」僕役楞了一楞,呆呆看著寶日快步穿過長廊的背影。

  到了韞驍的房門前,寶日重重的敲門聲,立即引來了韞驍的貼身侍女。

  「寶日格格,您怎麼會在這裏?」侍女們雖然也時常見到寶日,但是這會兒天才剛亮,對於寶日的突然來訪十分驚異。

  「我要找韞驍,幫我叫他起來。」

  「啊,奴婢不敢。」侍女們慌忙搖手,誰敢去打擾主子爺的好夢。

  「那我自己來。」她不睬侍女們目瞪口呆的神情,徑自敲著門。「驍大哥,快點開門,我有事找你!」

  「那個……寶日格格,您來過四爺的寢房,應該知道四爺睡覺的地方在最裏間,隔著正廳、書房、床帳又拉下來,四爺大概不容易聽得見您的敲門聲。」侍女們輕聲提醒。

  「喔,這樣啊。」她忘了韞驍愛靜,不管做什麼事都要安安靜靜的,更何況睡覺。「那把門打開,我直接進去找他。」

  「門沒鎖,可是……」

  侍女們「可是讓人看見了不好吧」這句話根本來不及送到寶日耳中,寶日就已經風一般地闖了進去。

  「驍大哥,起來了!」寶日一路穿過正廳,繞過書房,走到床前一把掀起低垂的床帳。

  睡夢中的韞驍被她吵醒,反射地抬起手遮擋鑽進床帳的刺目光線。

  「寶日?你怎麼在我房裏?」他心一跳,懷疑自己看錯了。

  「哇!」看見韞驍露在被子外的光裸上身,寶日失聲大叫。「你幹麼跟六哥一樣睡覺都不穿衣服的呀!」

  「睡覺穿一堆衣服才奇怪吧!這麼早吵我起床有什麼大事嗎?」韞驍大大伸個懶腰,抱著棉被翻過身繼續睡,並沒有打算立刻起床的意思。

  「喂,當然是天大的事情啊,快點起來,我有話要問你!」寶日拚命扯他的被子。

  「別拉了,我沒穿褲子。」韞驍死守著身上的棉被,就怕春光外洩。

  「那有什麼關係,我全身上下還不是早被你看光過了。」寶日噗哧一笑,滿不在乎地說。

  「喂,那是你很小很小的時候好嗎?拜託別亂說話!」韞驍緊張地噓她。「你現在十八歲了,已經不是六、七歲的小女生,我們兩個就算再熟也要謹守分寸,你這樣大剌剌地跑到我房裏,我身上又連件衣服都沒有,要是不小心讓下人撞見傳揚了出去,你可是會聲名掃地的,知不知道?」

  寶日不耐煩地揮揮手。

  「別說教、別說教!我現在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問你,管他什麼聲名不聲名的,那些跟我要問你的事情比起來一點都不重要!」

  「哦,是嗎?」韞驍坐起身,盤腿支頤,好笑地看著她。「你呀,每次所謂天大的、很重要的事情,其實根本比芝麻綠豆大不了多少。」

  「亂講,才不是呢!」她習慣性地拍了下韞驍表示不悅。「算了算了,我不想聽你囉唆這些了,我問你,為什麼要娶珍蘭格格?」

  「你聽誰說的?」韞驍皺了皺眉。

  「珍蘭格格自己說的,她總不會拿自己的婚姻大事開玩笑吧?」一想到珍蘭驕傲得意的模樣,她就氣得一整夜睡不著。

  「她自己說的?」韞驍挑高了眉,滿臉疑惑。

  「是啊,當著我和柔嫣的面說的,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做好了呢,你還裝什麼傻!」她愈說愈氣,愈氣就愈激動。

  「等一下,你說她已經做好新嫁衣了?」韞驍坐直了身子,臉色微沈。

  「用不著她說,我們也都看到了,那件嫁衣繡著戲嬰圖,美得很呢!」寶日沒好氣地輕哼。

  「我不知道這樁婚事是誰替我決定的,至少目前為止,我一點都不知情。」韞驍深深望著她,想弄清楚她的神情和言語是否充滿了酸溜溜的醋意。

  「你不知情的意思是,你和珍蘭的婚事有可能是真的?」她杏眼圓睜,不敢相信原本一直屬於她一個人的驍大哥,真的要被討人厭的珍蘭給搶走了。

  「有可能是我阿瑪和額娘決定的,或許他們也在找機會想告訴我吧。」韞驍苦笑地聳了聳肩。

  「不要娶珍蘭!」她衝口而出。

  「為什麼?」韞驍挑眉笑問,渴望聽見他心中想要的答案。

  「因為皇太後把珍蘭指配給你分明是有目的,你為什麼要受他們擺佈?」寶日率先想出這個理由。

  韞驍有些失望,淡淡地一笑。

  「一邊是皇太後,一邊是阿瑪和額娘,你說我應該怎麼做?如果皇太後真的下旨,我能抗命嗎?」

  「不管怎麼說,這都關係著你下半生的幸福,你要想辦法拒絕呀,幹麼委屈自己娶珍蘭當福晉!」寶日激動地扯住他的手。

  韞驍深深看她一眼。

  「如果不能娶心愛的女人當福晉,那麼娶誰當福晉又有什麼差別,不過是娶來擺在福晉的位置上給人看的罷了。」

  寶日驚愕地呆望著他。

  「這麼說,你對娶珍蘭當福晉這件事根本覺得無所謂嘍?」她簡直不敢相信這是韞驍心中的想法。「我的天,你若當真娶了珍蘭,柔嫣知道了不知會傷心成什麼樣子?」

  「柔嫣?柔嫣又是誰?」韞驍被她亂七八糟的問話搞得一頭霧水。

  「我的好朋友啊,大學士明臨明大人是她的阿瑪。」

  「喔,她幹麼要傷心?」他不能理解。

  「驍大哥,你是明知故問的嘛!」寶日瞠大了眼睛瞪著他。「她會傷心還不是因為傾慕你的緣故,這還用問?」

  「傾慕我?」韞驍輕輕一笑。

  「沒錯。」寶日點點頭,慎重地說道。「驍大哥,你聽我說,無論如何你都要退掉與珍蘭格格的這門親事。」

  「然後呢?」他注視著她。

  「然後考慮柔嫣好不好?柔嫣她不論容貌、性情都比珍蘭可愛溫柔多了,而且柔嫣很端莊賢淑,當正室福晉是再合適不過的人選了。」她熱切地推薦好友。

  「原來你是替你的好朋友說親來的。」韞驍從齒縫中迸出這句話。

  「你要這麼說也行。」寶日聳肩輕笑。「驍大哥,你要相信我的眼光,我認識柔嫣好多年了,她是個很好很好的女孩子,我真的都沒騙你,而珍蘭那個人傲慢得很,脾氣一來誰都別想惹她,是個很難相處的人,她一點都不適合你。」

  「她適不適合我你又怎麼會知道?」韞驍苦澀地笑。

  「當然會知道,我又不是現在才認識你的,我認識你十八年了耶!」寶日一臉不敢相信他會問這句話的表情。「你這個人吶,太君子、脾氣太好了,凡事又都逆來順受,珍蘭若是嫁給你一定會把你壓得死死的,我可不能眼看你就要被人欺負了還袖手旁觀。」

  韞驍苦笑了笑。他脾氣太好,凡事逆來順受?她難道沒發現,他逆來順受的對象只有她而已。

  「驍大哥,考慮一下柔嫣嘛,好不好?要不要我找個時間讓你見見她?保證你見了她一定不會失望的。」她積極的想替他們牽紅線。

  「因為柔嫣是你的好朋友,所以你才拚命幫她。」韞驍神色淡漠,沒有半點感興趣的反應。

  「沒辦法,看柔嫣傷心的樣子,我心裏也覺得好難受,我可以明白她的心情,如果換作是我聽見了韞麒的婚訊,我可能也會很痛苦很傷心,所以她的心情我完全能明白。」寶日微翹著唇傻笑。

  再一次從寶日口中聽見韞麒的名字,韞驍深深吸口氣,忍耐著心中宛如撕扯般的痛苦折磨。

  幾年前,十五歲的寶日悄悄地對他說——

  「驍大哥,告訴你一個秘密唷!我以後長大了要嫁給韞麒,我好喜歡韞麒,這個秘密我只對你一個人說喔,千萬不可以告訴別人。」

  這個秘密從此成為套在他身上的枷鎖,只要寶日無心一扯動,他就痛不可抑。

  他、韞麒、百鳳、百猊和寶日幾個是一起長大的,但是從很小很小的時候,寶日就特別偏愛跟韞麒玩在一塊兒,可是韞麒嫌她粘人,常常像趕蒼蠅似的趕她,她要是覺得被韞麒欺負了,就哭哭啼啼地跑來向他哭訴,不過眼淚擦乾了之後,還是蹦蹦跳跳地跟在韞麒後頭。

  一直以來,他都是把寶日當成親妹妹般照顧,知道她喜歡吃什麼,他便再遠也會去弄來,韞麒欺負了她,他便耐心哄到她笑,只要她開口要什麼,他沒有不替她辦到的。

  在他的少年時期,寶日是他接觸最多也最親近的女孩兒,可是這樣的心情不知何時起漸漸地改變了,當寶日還是天真年幼的小女孩時,少年的他卻已有了早熟的柔情。

  遙遠的記憶中,寶日常常到他面前哭著抗議,而他對她總有用不完的耐性——

  「驍哥哥,他們偷偷溜出去了,都不跟我玩!」

  「那我陪妳玩好不好?」

  「可是驍哥哥不玩鬥蟋蟀,只會要我寫字念詩,寫字好累,一點都不好玩。」

  「你喜歡玩鬥蟋蟀?那我就帶你去抓蟋蟀好不好?」

  「好!」

  小小的、柔軟的雙手歡天喜地的牽住他。他喜歡將她小手圈在掌心的感覺,喜歡看她笑,所以願意寵她、縱容她。

  那年她幾歲?六歲?還是個奶娃娃。

  而他卻已經十五歲,是個身材高大的少年了。

  原以為寶日和韞麒是因為年齡較為相近的緣故,因此比較玩得起來,而他比他們早了幾年長大,已不再能與他們追逐玩樂,所以寶日自然而然會把韞麒當玩耍的同伴,把他當兄長。

  他耐著性子等她長大,卻發現漸漸長成少女的寶日,目光依然只追逐著韞麒,和他在一起談論最多的人也是韞麒。

  直到她對他說完心中的秘密之後,他才終於意識到,自己苦等的竟是一團什麼也捉不住的雲霧。

  盡管被強烈的不甘圍困住,他卻依然決心繼續等待。

  這是一份什麼樣的心情?什麼樣的情感?連他自己也不明白。

  「驍大哥!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寶日伸手在他面前打了個清脆的梆子,將出神怔忡的他喚回神來。

  「我勸你別亂點鴛鴦譜了,等我問清楚這件事情之前,你都不可以輕舉妄動。」他抬眼凝注她。

  寶日扁了扁嘴。

  「你對柔嫣真的沒興趣?真的不想見見她?」她不肯放棄。

  「不想。」真的不知道這丫頭要折磨他到什麼時候才肯罷休。

  「好吧,不過驍大哥,你要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韞驍一楞。

  「你想娶誰都可以,就是珍蘭不行。」她目光炯炯地盯住他。

  「你的意思是,除了珍蘭以外的女子都可以嗎?」他無奈地嘆口氣,這並不是他想要聽的。

  「對!呃……也不是。」寶日想想不對,連忙改口。「你未來的福晉得要經我鑒識過以後才可以娶,知道嗎?」

  「啊,這會不會太霸道了一點?」這丫頭折磨人的招數還真多。

  「一點也不!」她理所當然地微笑。「你可是最疼愛我也最保護我的驍大哥耶!我可不許隨隨便便的一個女人就把你搶走了,好歹也得比我強才行,要不然我多沒面子啊!」

  「嗯,好,我明白了。」韞驍簡直哭笑不得。

  「真的明白了?答應我,不可以娶珍蘭喔!否則的話,我這輩子都不理你了。」她不信任地再次叮囑外加恐嚇。

  韞驍挑眉審視著眼前逼他就範的玉人兒,心中溢滿了柔情,如果她的反應是因為對他有感情而引發的醋意,那麼要他終生成為她的俘虜,任由她差遣,他都心甘情願。

  「快答應我啦!」寶日扯住他的手猛搖。

  「好,我答應。」對她的要求,他從來沒有拒絕過,她的一句話,便可讓珍蘭永遠成不了他的福晉。

  ***  ***  ***  ****  ****  ****  ***  ***

  御花園鋪滿精緻石畫的步道上,韞驍走在元羲帝身後,低聲地說道——

  「皇上,皇太後有意將珍蘭格格指配給臣。」

  元羲帝站住,徐徐地回轉身。

  「朕知道,她意圖拉攏你。」

  「臣的雙親不敢得罪皇太後,雖然沒有正式應承,但也不敢抗旨。」韞驍含蓄地稟明。

  「娶珍蘭格格也行,說不定皇太後沒能成功拉攏住你,反而你能更容易探問到後黨方面的動靜和消息,似乎也不錯。」元羲帝輕快地半開玩笑。

  「可是……臣實在無意娶珍蘭格格為妻。」韞驍雙手環胸,有些窘迫。

  「朕知道你的意思,你是希望由朕出面替你拒絕嗎?」元羲帝慢慢往前走,似乎在思索。「但是皇太後的脾氣是不容許被拒的。」

  「也許……皇上可以將臣調派到外省一段時間,就能避開這樁婚事。」這是韞驍早已經想好的辦法。

  「你就這麼討厭珍蘭格格呀!」元羲帝笑著握起拳,輕輕擊落在他的肩胛上。「不惜請調離京,就為了避開她?」

  韞驍幽微地一笑,什麼也沒有多說。

  「這樣吧,」元羲帝垂眸沈吟。「眼前剛好有樁麻煩事頗令朕頭痛,正可藉此機會將你調派出京,也免得皇太後生疑。」

  「臣明白,皇上命臣前往苗疆是嗎?」身為皇上的左右手,韞驍不會不明白皇上頭痛些什麼事。

  「沒錯。」元羲帝點頭微笑。「朝廷先前派駐苗疆的大小官員個個腐敗不堪,甚至有欺壓苗民的舉動,導致苗民忍無可忍而起事生亂,朕剛想派個信得過的人前去苗疆整頓亂局,如今看來,你是不二人選了。」

  「是,臣遵旨。」

  「你放心離京,朕在宮裏會留意皇太後的動靜,一旦她將珍蘭格格改配他人,朕便立刻調你回京。」

  「謝皇上。」韞驍淡笑,只覺喉間異常幹澀。

  為了躲開一場婚約,為了寶日孩子氣的要求,他竟然得千裏迢迢躲到苗疆去,想來便覺得荒謬。

  然而不管他做過多少荒謬的事,也都只是為了一個人,只要能看見燦爛明亮的笑顏,再荒謬的事也變得理所當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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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49:30


  夕陽西下時分,韞驍隻身一人來到東親王府。

  「韞驍貝勒,您來啦!」王府裏灑掃的僕役們一看見他,便立刻堆滿笑臉迎了上去。

  「六貝勒爺和七貝勒爺現在人在王爺的書房裏,七格格在後花園的荷花池邊。」不等韞驍開口,僕役們自動地稟報王子們的行蹤。

  「好,知道了。」韞驍解下披風交給僕役,直接往後花園的荷花池走去。

  越過嶙峋假山,果然看見寶日坐在荷花池旁的涼亭裏,聚精會神地埋著頭,不知道在忙些什麼,神情極為專注認真。

  「寶日,你在做什麼?」他盡可能放低聲音,卻還是嚇了寶日一跳。

  「哎喲,好痛!」寶日發出一聲痛喊,怨怪地抬眸瞪了他一眼。「驍大哥,你嚇到我了,害我不小心剌傷了手!」

  「刺傷手?」韞驍疑惑地走到她身邊,這才看清楚她努力忙著的是什麼事。「你在繡荷包?」

  實在太驚奇了,韞驍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是啊,看,被你害得手都流血了。」她氣呼呼地嘟著嘴,把冒出血珠的指尖伸出去給他看。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歉疚地探身過去,小心翼翼檢視她的傷口。

  「嚇你的啦!這點小傷算什麼。」寶日笑著抽回手。

  「你呀——」他捏了下她的鼻子,在她身邊坐下。「東王府的繡匠命還真好,一個荷包也要勞駕咱們七格格來繡?」

  「我又不是繡給自己用的。」她低著頸子,認真配色撚線。

  「那是繡給誰的?」他隨口問。

  「給韞麒的。」寶日仰起臉甜甜一笑。

  韞驍呆怔了一瞬。

  「他不缺荷包吧?」他敏感地注視著她。

  「繡匠繡的荷包他當然不缺,可是就缺我繡給他的荷包。」寶日流露出少女嬌羞的淺笑。

  韞驍心中分不清是什麼滋味,她把韞麒時時刻刻放在心上,卻不知道他正為了她的一句話而準備動身離京,遠赴苗疆。

  「韞麒不知道會不會喜歡這個顏色,驍大哥,你覺得呢?」

  帶著困擾的嬌細嗓音將他飄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顏色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的心意。」他淡淡一句話,便撫平了她因苦惱而輕蹙的眉心,就像往常他都會做的一樣,不因對象是韞麒而改變。

  「韞麒能像你那麼想就好了,可是他那個人一定會把我繡的荷包挑剔得體無完膚。」她嘟著嘴嘆氣。

  韞驍的心一點一點地暗沈了下來,他和韞麒一樣陪著寶日長大,擁有相同的童年故事,為什麼老天會安排寶日給韞麒多一點眷顧?

  「你的眼中,真的只看得見韞麒一個人?」他凝視著她,眼中有著許多復雜的情感。

  寶日回他一個甜美的微笑,她對韞麒的心情是他早已經知道的「秘密」,所以在他面前,她根本不需要掩藏或是偽裝。

  韞驍的眼瞳暗沈了,再過幾日便要離開京城、離開她了,他的心情宛如枯槁般灰澀。

  「寶日,我就要派駐苗疆了,過幾日便會動身。」他低語,帶著酸楚的笑意看著她。

  「真的嗎?」寶日放下了荷包,吃驚地盯住他。「為什麼要調派到苗疆那麼遠的地方去?你犯了什麼錯嗎?」

  「我沒犯什麼錯。」他悵然低笑。「派駐苗疆純粹只是為了躲避與珍蘭格格之間纏身的婚事而已。」

  寶日怔怔地看著他,心底彷彿靜靜流淌過一道溫暖的小溪。

  「那要去多久?」她柔聲輕問。

  「短則一年半載,長則兩、三年都說不定。」韞驍修長的十指交叉,橫置在胸前。

  「要那麼久!」不知為何,寶日心中隱約掠過一絲不安。

  「是啊,上回離京到東北是去年的事,最久也不過離開三個月而已,可是這回就不一定了,除非皇太後立刻將珍蘭格格改配他人,否則跟她有得耗了。」韞驍帶著笑回答,但是眼中並無一絲笑意。

  寶日怔然出神,仔細想想,從她出生到現在這麼多年以來,韞驍好像總是一直在她身邊陪伴著她長大,她太習慣有他的存在了,現在突然聽見他要到那麼遙遠的地方去,而且還要離開她那麼久的時間,競有種無法言語的失落。

  一股不安的感覺在寶日心底漸漸加深,以她對韞驍的了解,韞驍會選擇遠避苗疆,很可能與她有關。

  「驍大哥,你這麼做……是因為……我嗎?」她抿著唇,心臟微微緊縮。

  「別想太多,我是為我自己才這麼做的。」他輕輕拍撫她粉嫩的臉頰,拂去她臉上的歉然不安。

  「真的?」她瞅著他,不捨地笑說:「我一定會很想你很想你的。」

  「如果你有時間想我,我會很高興,就怕你整天忙著繡荷包給韞麒,不會有空想我。」他微微牽動唇角,現出一個自嘲似的苦笑。

  「不會啦,那麼多荷包他一個人也用不了。」寶日嬌羞地笑了。

  韞驍凝視著她嬌羞的情態,有一股模糊的、愁惻的傷感悄悄籠罩了上來。

  「寶日,你會等我回來嗎?」

  「當然會呀!就算我要嫁人了,也會等你回來喝我的喜酒!」她笑著拍拍他的肩。

  韞驍垂下眼眸,一顆心彷彿被她拍入深不見底的井中,而有種絕望的情緒正在緩緩升起。

  到底,他的等待會有結果嗎?

  「驍大哥,在你離京之前,我們找一天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為你餞行,好不好?」寶日沒能感受到韞驍內心的震動,兀自開心的提出計劃。

  韞驍靜靜的沒有答話,只是癡看著她,因為將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見不到她燦如朝陽的笑顏。

  ***  ***   ***  ****  ****  ****  ***  ***

  當派駐苗疆平亂的聖旨一下到承親王府,承福晉遭受打擊,哭得呼天搶地,承親王亦是一臉灰敗,而韞驍在接下聖旨後,淡淡地安慰雙親,然後便面色平靜地回房打理行囊。

  就在他裝妥第二個書箱時,雙眼紅腫的寶日風一般的捲進來,一看見他就失聲大哭。

  「驍大哥,韞麒把我繡給他的荷包退回來了!」她把荷包拋到他的書案前,傷心地哭喊。

  「為什麼?」韞驍嘆口氣,放下手邊的工作,頭痛地揉了揉額角。

  「他說這上頭的圖案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畜牲不像畜牲,帶出去太丟臉所以不要,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我繡得手指頭都快戳成針線包了,他居然還不要……」她哭得唏哩嘩啦。

  韞驍拿起書案上的荷包細看,那上頭確實有個疑似麒麟的圖騰,不過如此相貌詭異的麒麟倒也是他不曾見過的,韞麒會嫌醜實在也不能怪他。

  「好了,別哭,你又不是不知道韞麒的個性,他只是說話直了一點,不是真的要傷你的心。」他在她面前坐下,上半身傾向她,柔聲安慰。

  「這我知道,可是就算我真的繡得不好,他也該明白這是我的心意呀,好歹收下來也不會怎麼樣嘛,為什麼非要退還給我不可?」她滿心委屈地哭訴。

  「也許……他正是知道你的心意,所以才不敢隨便亂收下。」他輕聲說道。

  「什麼意思?」寶日困惑地看著他。

  「沒什麼。」他輕描淡寫地一笑。「乾脆這樣好了,這個荷包你繡得那麼辛苦,不如轉送給我好了,反正我身邊正好少個荷包可用。」

  「你真的要?不嫌醜?」寶日止了哭聲,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嗯。」韞驍給她一個鼓勵的笑。

  「如果驍大哥不嫌棄,那就送給你好了。」她抽出手絹擦眼淚,不再哭得那麼慘烈了。

  「不過我有個小要求。」韞驍指著荷包上歪歪扭扭的雙角,笑說。「你能不能把麒麟頭上的角拿掉,改繡成一匹馬送給我?」

  寶日咬著紅唇思忖半天,才勉強答道:「好哇,我試試看。」其實她是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那種功力能把麒麟變成駿馬。

  「多謝。」韞驍含笑輕敲一下她光潔的前額。

  「萬一改得更醜怎麼辦?你還會要嗎?」先問清楚,免得白費功夫。

  「當然要啊,寶日格格親手繡的荷包,天底下只有這一個而已,怎麼不要!」他的神情認真慎重,語氣卻調侃意味十足。

  寶日一聽不禁破涕為笑。

  「咦?驍大哥,你裝了那麼多箱子幹什麼?」進屋到現在,她這時才發現到那些淩亂的書箱和衣箱。

  「我明日一早就要動身前往苗疆了,所以正在整理行李。」韞驍起身繼續把書搬進箱子裏,心情突然有些煩躁起來。

  「你明天就要走了?這麼快!」寶日感到沒來由的慌張。

  「是啊,我不在京的這段日子裏,你要好好照顧自己。」他彷彿隨口的一句叮嚀,其中卻藏著深切的情意。

  「你也是。」寶日不捨地盯著他忙碌收拾的背影。「驍大哥,去苗疆你可別挑小丫頭跟去侍候,最好是帶上兩個老嬤嬤。」

  韞驍愣了一下。

  「這一路折騰過去,老嬤嬤怎麼受得了?別到時候她們照顧不了我,我還得照顧她們。」他搖搖頭。

  「你不會帶身子硬朗點的老嬤嬤嗎?」她聲音高了起來。「萬一你到苗疆水土不服,至少有經驗的老人家比較能照顧你,而且她們也能弄出你平日愛吃的東西給你吃呀,反正聽我的準沒錯啦!」

  「好,知道了。」他嘆口氣。

  「你平日慣吃的藥要記得帶喔!」

  「嗯。」他應了聲。

  「苗疆那裏聽說毒物很多,你自己要多加留心。」

  「我會。」

  「還有,看見漂亮的苗女可別隨便勾搭上,當心被人下蠱你就回不來了。」她故意露出猙獰的表情叮嚀。

  韞驍笑著點了點頭,他喜歡寶日喋喋不休地叮囑他一些瑣碎的小事,不但不覺得煩,反而還感到很快活。

  「還有啊……」她放柔了聲音。「有空就要寫信回來,告訴我你在苗疆的情形,不要讓我擔心。」

  「你的心不是都擔著韞麒嗎?還有位置擔著我啊?」韞驍苦澀地開她玩笑。

  「討厭,驍大哥,我是跟你說真的。」她鼓著腮幫子睨他一眼。

  「好,我會銘記在心,還有什麼要交代的沒有?」韞驍淡淡一笑。

  寶日忽然沈默了下來,慢慢起身挨近他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幫著他收拾書本。

  韞驍轉頭看她,她靠得他那麼近,淡淡的幽香在他鼻端縈繞,他怔然出神,有股想將她攬抱入懷的衝動。

  寶日仰頭望他,由於年紀漸長,她已有許久不曾靠他這麼近過了,當一感覺到他暖暖的氣息,便勾起了她幼年的回憶,那是一種親密而又遙遠的情緒,忽然間,她的心口難受地揪了起來。

  「驍大哥……」她還想說「你一定要早點回來」,然而由遠而近的笑語聲,中斷了她想說的話。

  韞驍抬眸看向長廊,見到百鳳、百猊和韞麒三個人有說有笑的走過來,他注意到寶日一看見韞麒的神情立刻變得既歡喜又瞠怨,方才在他心底蕩漾的似水柔情都在此刻漸漸凍結成冰。

  「韞驍,你的動作還真快,行李都打理好了,咦,寶日,你也在這裏!」百鳳先進屋,驚訝地喊。

  寶日點點頭沒有答腔,轉過身悄悄把荷包揣進袖裏。

  「寶日,你這麼早就來啦,我們應該沒打擾你們說體己話吧?」百猊不經意地開玩笑。

  「體己話沒有,倒是嘮叨話一大堆。」韞驍見韞麒進屋,立刻接口說,即使是玩笑話,他都不希望韞麒誤會。

  「不是嘮叨話吧,應該又是告我一狀來的準沒錯。」韞麒拉開椅子坐下,對著韞驍擠出一個鬼臉。

  韞驍笑了笑,算是默認,寶日悶聲不響的嘟著嘴,沒理任何人。

  「你又把寶日惹哭了是不是?」百鳳輕踹了韞麒一腳。

  「從實招來,你又幹了什麼好事?」百猊拾起右腿架在左膝上,活像青天判官似的質問韞麒。

  「我只是沒收下寶日繡的荷包而已,這也有罪嗎?」韞麒無辜力辯。

  「堂堂東親王府的寶日格格親手繡荷包給你,你居然膽敢不收,來人哪!拖下去打五十大板。」百鳳不由分說便定了罪。

  「沒錯,再不肯收,打得你屁股開花。」百猊再加重刑。

  「冤枉啊,大人,這可是要兩情相悅,不能屈打成招的吧?」韞麒皺眉大喊,完全沒意識到這兩句話又再一次讓寶日受傷了。

  「送禮本來就是你情我願的事,但韞麒沒有體會送禮人的心意,確實有點欠打,不過如何懲罰就交給寶日去發落好了,總之要逗到寶日開心才算將功贖罪。」韞驍拍拍寶日微僵的背脊,直接判決。

  「寶日,快呀,難得的機會,快想想怎麼懲罰韞麒?」百鳳和百猊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心態。

  「算了,沒什麼好懲罰的,韞麒若是不高興了我也不會開心。」寶日情緒低落地說,她不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心口壓抑著排解不掉的鬱悶感。

  「你就這樣放過他啊,太可惜了吧!」百鳳一臉扼腕的樣子。

  韞驍靜默地凝視著寶日有氣無力的神情。

  「好了,這件事到此為止,別玩了。」他攤了攤手,笑說。「你們不是要給我餞行嗎?酒席備好了沒有?」

  「走哇走哇!我早就把歡喜酒樓包下來了。」韞麒立刻接口,慶幸自己不用再接受三堂會審了。

  「接下來要好長一段時間不能跟你喝酒,今天一定要跟你喝個痛快!」百鳳槌了下韞驍的臂膀。

  「好啊,誰怕誰!」韞驍揚唇一笑。

  幾個好哥兒們加上寶日一行人浩浩蕩蕩來到歡喜酒樓。

  韞驍藉著酒意麻痺即將分離的惆悵,喝得微醺時,他迷醉的目光愈是難以自寶日身上移開,而寶日並未一直看著他,不管今夜是不是他當主角,她的眼光依然和從前一樣,徘徊留連在韞麒一個人身上。

  韞驍用強顏歡笑的心情應付了一整夜,直到喝得爛醉如泥。

  揮別好友和寶日後,他一個人回到冷清安靜的房內,翻天覆地的大吐一場,酒醒之後,神智也清醒了,他毫無睡意,靜靜地等待天明。

  漫長等待的痛苦是如何折磨人心,他比任何人都明白。

  ***  ***   ***  ****  ****  ****  ***  ***

  第二天一早,在出發的隊伍中,寶日找到了韞驍,把答應送給他的荷包親手送到他手上。

  「把麒麟改繡成駿馬實在好難喔,我一夜都沒睡,就怕來不及交給你呢!」寶日一來,就嘟著嘴抱怨。

  雖然這荷包是韞麒不要而轉送給韞驍的,但韞驍仍為了寶日一夜沒睡的心意感動不已。

  「辛苦你了。」他把荷包捧在掌心,正想欣賞她繡出來的駿馬是什麼模樣時,卻被寶日慌忙伸手遮擋住。

  「驍大哥,現在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她忽然害臊起來。

  「為什麼?」見她臉泛紅暈,他暗暗吸口長氣,期待自己心動的反應不要表現得太明顯。

  「因為我怕你嫌醜。」她吐了吐舌尖。

  「這是我開口向你要的,美或醜我都不會在乎,你擔心什麼?」他敲了一下她的額頭。

  「也不是擔心你不要啦,只是我會害羞嘛!」她訥訥地說道。「反正你先別看,等我走了以後你再看就是了。」

  「好。」他很合作地將荷包收進袖口。

  「驍大哥,你要多多保重。」她眼眶微微紅了。

  「我會,你也是。」他努力平靜。

  「要帶的東西都帶上了嗎?」

  「你昨天交代得夠多了。」他有意說笑掩飾傷感。

  不過寶日沒有笑,他在她眉眼間看見了不能離捨的依依。

  「那好吧,我先走了。對不起,我沒法看著你走,因為我一定會很傷心難過。」她慢慢一步一步往後退,勉強笑了笑。

  「好,我知道,你快回去吧。」他也希望她快走,否則他不敢想像自己暗湧的情緒何時會失控。

  寶日輕蹙著眉心,點點頭,旋即回轉身飛快地奔離。

  韞驍咬著牙凝望逐漸遠去的身影,為了在隨從下人面前掩飾心情,他低下頭取出袖中的荷包來細細觀看。

  這一看,他頓時怔住了。

  荷包上所繡的確確實實是匹駿馬無疑,那是匹有著雪白毛色的駿馬,揚著四蹄正在奔跑,長尾飛揚,雪白毛色閃亮耀人,奔跑中,還一面回眸凝視,那眼眸溫柔無比,和驍騰奔馳,萬裏可橫行的氣勢截然不同。

  「四貝勒,咱們得上路了。」隨行的僕從已等候許久。

  韞驍咬牙點點頭,只覺得有股熱血在胸中翻騰澎湃。

  他翻身上馬,一行人隨即跟著他動身上路。

  雜亂的馬蹄聲彷彿呼應著韞驍心中翻湧的情緒,他難受的心情再也藏不住了,他狠狠揮鞭,策馬衝出大批隊伍,朝大道狂奔,遠遠將隊伍拋在身後。

  他知道,思念的折磨才剛剛開始,再痛苦,也只能選擇平靜接受。

  ***  ***   ***  ****  ****  ****  ***  ***

  接下來的一個月,韞驍都在跋山涉水、披星戴月、夜以繼日的趕路中度過,而少了韞驍關愛的寶日,更是將一顆心都傾向了韞麒。

  寶日對韞麒的迷戀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她從不掩飾自己的感覺,大大方方地追逐著韞麒,當兩府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看出寶日對韞麒的情意時,韞麒對寶日開始變得疏遠和回避。

  寶日為情所困,悵然而又迷惘的心情,全部表達在寄給韞驍的信件裏——

  驍大哥,最近我很難見得到韞麒,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他好像在躲我,他為什麼躲我你知道嗎?我做錯了什麼嗎?你來信中說你病了,當你收到我的信時,病應該好多了吧?我說你一到苗疆一定會水土不服的,果然就被我說中了吧,老嬤嬤是不是派上用場了呢?要好好保重。

  韞驍提筆回信——

  寶日,別多心,韞麒應該不是存心要躲你,我離開皇上之後,皇上等於少了一臂,韞麒的地位自然變得更為重要,也許足他太忙而忽略了你,你要多多體諒他才是。

  寫這封信時,韞驍的心情是痛苦而且矛盾的。

  驍大哥,我相信韞麒是真的在躲我了,那日怡親王府家宴,老福晉邀我前去赴宴,韞麒見了我去,便藉口說皇上召見他而離席,事後我問七哥,七哥說皇上那天根本沒有召見他,我不懂,他為什麼要編那個謊騙我?

  為如何整治苗亂而焦頭爛額的韞驍,仍得開解為愛陷入愁苦中的寶日——

  寶日,我也不知道韞麒為什麼要編謊騙你,但我想他一定有他的原因和理由,畢竟你們都長大了,韞麒可能也明白你們不再能成天廝混在一起,所以,你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他其實私心的希望韞麒躲避寶日的原因是不喜歡寶日,但是因為寶日是他放在手心呵護的珍寶,又有不希望她受傷害,情願韞麒是真心喜歡她的矛盾心情。

  驍大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前幾日,我額娘問我要不要嫁給韞麒時,我心中歡喜得很,卻又不敢立刻點頭答應,我猜想,韞麒是不是也被這麼問過,所以才會有意無意避著我,也許他也覺得害躁了吧?我們都長大了,我也不能再像十歲那時候,毫無顧忌的和韞麒玩洞房花燭的遊戲了。

  韞驍是在誤吸入瘴氣而高燒不退時接到這封信,看完信,他的心當下涼到了谷底。

  你和韞麒的婚事成定局了嗎?

  雪白的信紙只問了這一句。他找不到話來安慰寶日,因為此刻的他急需要的也是安慰。

  驍大哥,你怎麼了嗎?怎麼信裏也沒說說你的近況?你怎麼了?怡親王府的老福晉雖然幾次問過我要不要嫁給韞麒,可是問完之後並沒有下文,我也不甚明白,這種事我額娘也不好意思成天掛在嘴上問,成不成定局還不知道呢,驍大哥,你應該也會同意我嫁給韞麒的吧?

  韞麒品貌俱佳,又是你自幼就傾慕的人,若嫁給韞麒你會開心幸福,驍大哥也會由衷為你感到開心。

  韞驍彷彿手握著荊棘寫下這幾句,寫完後,宇字鮮血淋漓。

  驍大哥,過不了多久你就能回來了,昨天六哥跟我說,皇太後已將珍蘭格格指婚給了郡王府的大貝勒,我好開心你終於要回來了,等你回來以後,我還有一樁好消息要告訴你,這裏我就先賣個關子,等你回來我要親口對你說。

  這封信是韞驍來到苗疆十個月以來,唯一使他露出笑容的信。

  但是寶日所說的好消息,對他而言真的是好消息嗎?他渴望回京,卻又害怕必須面對的殘酷事實。

  他直覺相信,寶日所謂的好消息便是與韞麒已成定局的親事。當回京見到他們,他真能若無其事地向他們微笑道賀嗎?

  對應著寶日信中如陽光般的欣喜和愉悅,韞驍是處在痛苦的猜疑中。

  他取出始終珍藏在懷中的荷包,凝視著荷包上雪色的駿馬,那雙柔和的目光中彷彿閃過一抹譏誚的笑,像在嘲笑他的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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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50:04


  北京城上空灰蒙蒙的佈滿陰雲。

  韞驍騎著馬,身後跟隨著大隊僕從,一行人馳向正陽門城洞。

  在離京近一年後,韞驍回到了京城。

  當他風塵僕僕地回到承親王府,剛一下馬,便有一道燦爛的身影飛撲進他的懷裏。

  「驍大哥,你回來了!你終於回來了!」寶日像只歡喜雀躍的小鳥,圈著韞驍的頸子又跳又叫。

  「你消息真靈通,怎麼知道我會在今天這個時辰回到京城?」他輕輕環住她的雙肩,非常喜歡這翩然飛來的驚喜。

  「我沒那麼會算,我已經等你好幾天了!」寶日仰著頭,笑盈盈地看著他。「哇,驍大哥,你瘦了好多,苗疆果然不好待。」

  「那是真的,倒是你,豐腴了不少。」他撫著下巴,細細打量這張思念已久的容顏。

  「真的嗎?」寶日捧著臉慘叫。「不要啦,我不要胖!」

  「為什麼不要?這樣比病懨懨的樣子好看。」他對她的感情深刻到早已經超越了美醜。

  「可是……胖嘟嘟的新娘子真的不好看嘛,穿起大紅色的嫁衣看起來會很笨重呢。」寶日嫣然一笑。

  韞驍冷不防抓住她的肩,震愕地盯著她。

  「嚇了你一跳對不對?」寶日沒有察覺他的不對勁,羞怯地甜甜一笑。「怡王府的老福晉已經口頭上向我額娘定下我了,老福晉說我是她老人家早就看中的孫媳婦,老福晉說,等辦完她的大壽,就要接著辦我和韞麒的婚事,所以……我和麒哥哥……算是定了吧?」

  「這就是你要告訴我的好消息?」他的心狠狠墜落谷底,長長的等待和思念到了盡頭,換來的竟是佳人的喜訊。

  「喔,還有一個好消息,驍大哥,你額娘也幫你訂下了一門親呢!」沈醉在幸福滋味中的寶日,完全看不出韞驍的異樣,繼續宣布第二個好消息。

  韞驍愣住,半晌無法反應。

  「你的新娘很美喔,我已經幫你監定過了,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大美人,除了她,京城裏我找不出第二個女人配當你的福晉。」

  寶日的輕快神情對照出韞驍內心的沈重,他連追問未來妻子是誰的力氣都彷彿喪失了。

  「驍大哥,你怎麼不說話?」寶日納悶地看著他。「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的新娘是誰嗎?」

  韞驍怔然,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寶日給他的苦果,為什麼他要認命的吃?結果最終她還是琵琶別抱,而他什麼也沒有得到。

  「是……柔嫣吧。」他不必多想便猜出答案。

  「你知道?」寶日愣住了。

  「寶日,我認識你多少年了,會不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韞驍勉強笑了笑,臉上是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神情。

  「驍大哥……」韞驍的語氣和神態,讓寶日感到不知所措。

  「你回去吧,我累了,有什麼話改日再說。」他拍拍她的肩,逕自大步走進王府大門。

  寶日轉身,啞然望著他彷彿帶著苛責的背影,心口緊縮了縮。

  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一件傷害他的事。

  柔嫣……是,她相信一定是柔嫣這件事傷了他。

  ***  ***   ***  ****  ****  ****  ***  ***

  永霓草堂。

  「怎麼會有男人比女人還美的呀?」不管看多少次,每次柔嫣都還是會對戲臺上邊歌邊舞的優伶有驚為天人之感。

  「我看全京城沒有誰的名氣能唱得比他還響亮。」寶日一邊吃著糕點,一邊發出由衷的讚嘆。

  「昨天我見過染雲龍本人喔。」柔嫣喜孜孜地說。

  「真的?」寶日驚喜地喊。「你怎麼會有機會見到他?」

  「他去買胭脂油彩,出店門時我碰巧經過看見了,天哪!我這輩子沒見過比他還漂亮的男人,手腳都發軟了呢。」柔嫣捧著臉,幾欲暈倒狀。

  「跟他說話了嗎?」寶日充滿了興奮好奇。

  「哪有那個機會呀!」柔嫣嘆口氣。「他身邊跟著兩個兇神惡煞似的師兄弟擋著,誰也靠不過去,只能遠遠的看著。」

  「 ,柔嫣,」寶日興致勃勃地撐肘傾向柔嫣,神神秘秘地說。「過幾日是怡王府老福晉大壽,我把染雲龍請去出堂會,你覺得怎麼樣?」

  「染雲龍不出堂會的,只怕你請不動他。」柔嫣瞠目皺眉。

  「看我的本事嘍!」寶日自信滿滿地笑說。「憑我東親王府七格格的名號,再加上優渥的賞銀,我就不相信請不動他,就算一次請不動,我就請兩次、三次,總要請到他點頭答應為止。」

  「還沒嫁給人家呢,就對人家的老奶奶費心討好成這樣,要是真嫁過去還得了呀,每年不得更要費盡心思、絞盡腦汁去置辦壽禮?」柔嫣反對這種過分明顯的討好方式。

  「沒關係,我送禮的主要目的是為了讓人開心的,我不會覺得籌辦禮物是件麻煩事。」她甚至還覺得樂在其中。

  「你開心就好了。」柔嫣聳聳肩。

  「柔嫣,承王府……向你提過親了嗎?」這話寶日憋在心裏好多天了,總算找到機會可以問清楚。

  「還沒有,雖然兩府長輩都已有了默契,不過……」柔嫣頓了頓。「韞驍說他才剛從苗疆回來,還不想急著成親,說要等過一陣子再說。」

  寶日呆了一呆。她直覺韞驍根本不想娶柔嫣,就像三年前,承親王也為他談了一門親事,但是他提出了一堆古怪的藉口不肯答應,就這麼拖延著,結果最後不了了之。

  「柔嫣,我問你……」寶日斟酌著字句,小心翼翼地看著她。「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驍大哥對你並沒有感情,你怎麼辦?」

  「沒有關係,我對韞驍有感情就行了,反正韞驍從來也沒有對任何女人有過感情,這點我倒不擔心。」柔嫣是真的一點也不擔心,她已經看慣了周遭沒有感情的婚姻關係,至少她認為能嫁給自己心儀傾慕的男人就是件很幸福的事了。

  「那倒也是,我從來沒聽韞驍大哥對哪一府的格格、小姐感興趣過。他那個人也真怪,要他娶妻就好像要他的命一樣,男人不是都很愛娶三妻四妾的嗎?全京城有多少女人,他怎麼會連一個都看不上眼?」寶日實在搞不懂,韞驍為何能如此清心寡欲。

  「愈是這樣的男人,愈是讓人有那種想要征服他的欲望,因為一旦征服這個男人,很可能你就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女人。」柔嫣搗著唇格格輕笑。

  寶日乾笑了兩聲,不知為何,她對柔嫣說的「征服」兩個字有些反感。

  她覺得自己很奇怪,為什麼從摯友口中聽見「他這輩子唯一的女人」這樣的話,她竟然會感到不舒服。

  ***  ***   ***  ****  ****  ****  ***  ***

  怡王府老福晉的七十大壽在鑼鼓喧天中熱熱鬧鬧的開場,寶日果然請來了染雲龍,使得這場壽筵增色不少,不只賀客盈門,頭一天堂會結束後,不但賓主盡歡,甚至賓客們還興致不減的逗留在怡親王府談論稱讚著,一直到深夜,怡親王府依然熱鬧非凡,老福晉這位壽星也始終笑得合不攏嘴。

  怡親王府上上下下都認為寶日是這次老福晉七十大壽中最大的功臣,私底下也都認定寶日將來必定是韞麒的少福晉,因此老福晉打賞時總不會少了寶日一份,奴僕們也都以對待主子的態度侍候她。

  寶日真的很開心,好多時候,她都處在一種飄飄然的暈眩中,享受著發自內心的龐大快樂。

  她一直相信這樣的快樂會一直持續下去。

  老福晉的七十大壽圓滿結束後,她心情愉悅地回到東親王府。

  剛進屋,她就被屋裏的三個大男人嚇了一大跳。

  「驍大哥!」她愕然驚喊,轉頭又看見百鳳和百猊。「六哥、七哥,你們在幹麼?怎麼統統都待在我房裏?」

  「你每天天一亮就跑到怡王府去,然後弄到三更半夜才回來,我們不這樣也等不到你啊。」百鳳嘆口氣說。

  「等我做什麼?發生什麼事了嗎?你們的表情……好奇怪。」寶日狐疑地看著他們,不明白他們臉上的表情為什麼一個比一個還要凝重,尤其是韞驍,眼神深沈得嚇人。

  「如果……」百猊深深吸口氣。「怡王府不會派人來向咱們提親,你會怎麼樣?」

  「為什麼不會?」她失笑。

  「老福晉七十大壽這幾日,怡王爺因為太操累而舊疾復犯了。」韞驍站起身,慢慢走到寶日身旁。

  寶日微微一驚,仔細回想,才發現為老福晉作壽這五日,除了第一天看見怡親王前來給老福晉磕頭賀壽以外,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怡王爺發病這件事只有怡福晉、韞麒和貼身僕從知道,因為怡王爺不想壞了老福晉作壽的興致,所以一直隱瞞著病情,但是韞麒覺得怡王爺的病勢較先前幾次來得急遽,情況可能有危險,所以……」韞驍停住,定定盯著她。

  「所以怡王府因此不會派人來提親嗎?」她幽幽接口。

  「可能。」韞驍避重就輕。

  「沒關係,我可以等。」她不以為意地笑笑。

  百鳳和百猊對望了一眼,似乎早已料到會聽到這樣的答案。

  「但是韞麒不要你等。」韞驍的心口抽緊,選擇直接告訴她實話。

  「我不懂你的意思。」寶日怔住,一顆心提了起來。

  韞麒不願娶寶日的原因跟理由像巨石般壓得韞驍透不過氣來,但是他又不忍心把這塊巨石丟到寶日身上,因為那對寶日而言無疑是泰山壓頂的沈重打擊。

  「怡王爺病勢沈重,說不定病情一拖下來就是一年半載。」百鳳無奈地開口說道。「韞麒他呢,並不希望因為這個緣故而耽誤了你的終身大事,而我們幾個也都覺得你……還是不要太執著於和韞麒的婚事上頭比較好,免得……免得……」雖然這是他們一起想好的,最容易說服寶日也最能替韞麒不願娶寶日的原因開脫的最好理由,但是百鳳說著說著競結舌起來。

  「免得失望。」百猊只好替百鳳說完。

  「你們用不著為我擔心,我情願等,只要不是麒哥哥愛上了別人,要我等個一年半載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寶日……」百鳳很著急,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萬一韞麒真的愛上了別人呢?」韞驍再也忍不住,他聽見自己冷酷的聲音正對她殘忍地說。

  「他愛上誰?」寶日震驚地瞠大了眼。

  「不管他到底愛上了誰,他若是遲遲不肯來提親,你難道也要癡等下去嗎?」韞驍眼中有壓抑的怒潮。

  「那他到底愛上了誰?你們告訴我啊!如果不說,我也不必回答你們的問題!」寶日突然失控大喊,她打從心底不能接受「韞麒愛上了別人」這樣的疑問,她不想正視,下意識地只想避開。

  百鳳和百猊深長地嘆了口氣,欲言又止,而韞驍凝望著她的眼神中摻雜了一絲悲哀。

  「只要你們說得出來麒哥哥到底愛上了誰,我就信你們的話,如果說不出來,你們就立刻離開我的房間,不要拿這些有的沒有的事來尋我開心!」寶日忿然的神情就如同意識到危險即將來臨的野獸,先虛張聲勢一番,再視情況決定該不該予以反擊。

  「算了,我不管了,讓韞麒自己去解決,我們不必幫他收拾爛攤子。」百鳳沒好氣地推著百猊和韞驍離開寶日的寢房。

  寶日立刻把門關上,拒絕再聽見任何可能傷害她的聲音,她怕痛,她不要痛,一點點痛都是她承受不了的。

  她要遠離那些可能害她受傷的任何事情。

  ***  ***   ***  ****  ****  ****  ***  ***

  怡親王病重的消息終究是紙包不了火,漸漸地在怡王府傳遍開來,到最後,老福晉自然也知道了愛子已經病入膏肓的消息。

  受到如此晴天霹靂般的打擊,老福晉除了四處廣求名醫,還和府裏眾女眷商議著讓韞麒和寶日盡快完婚,好給怡親王衝衝喜。

  這下子,連提親都免了,怡王府直接置辦聘禮,而東王府急著物色寶日的嫁粧,兩府暗地裏急如星火的忙了起來。

  原本那一夜過後,寶日的心神無一刻安寧,想著該不該見見韞麒問個究竟,但強烈的不安又令她遲遲不敢這麼做,就在此時,兩府已為了要她和韞麒成親衝喜的事情忙昏了頭,而準備當新娘的寶日,自然也被東福晉拉著選嫁粧、首飾還有華麗鮮傃的嫁衣,忙得不可開交。

  韞麒貝勒和寶日格格即將大喜的消息傳遍了京城,街頭巷尾、茶樓酒肆,無人不知曉此事。

  寶日的房間漸漸布置了起來,觸目皆是喜色的紅,她的心情是歡暢愉悅的,有時候會望著一箱箱屬於自己的嫁粧發呆,有時候又會看著華麗的嫁衣笑半天,喜氣洋洋的氛圍讓她幾乎忘記了那一夜的不安。

  這天,她來到怡王府探望怡親王的病,在後花園的涼亭見到了韞麒。

  「麒哥哥,我來探望王爺的病,王爺今天有沒有好些了?」她好些日子沒見到他,發現他瘦了,也憔悴了不少。

  「阿瑪今天一整天都在昏睡,剛剛勉強灌下一碗湯藥,神智不很清楚。」韞麒面容平淡地替她斟上一杯香茶,也慢慢地替自己斟上一杯。

  「御醫有什麼說法沒有?」她柔聲問。

  「阿瑪的病這一年來一直時好時壞,這幾日病突然又更重了一點,目光都渙散無神了,叫他也沒有多大的回應,御醫說,只怕阿瑪的大限將至了。」韞麒眼神空洞地眺望荷花池。

  「麒哥哥……」她心中難受得很,情不自禁地握緊他的手,渴望他也能伸出雙臂緊緊抱住自己,讓她為他分擔一點心裏的悲傷。

  但是韞麒並沒有如她所願將她攬抱入懷,而是面容平靜地傾頭凝視著她,像在思索些什麼。

  「每個人心裏都很清楚,阿瑪的肝病是好不了的,只能一天拖過一天,不過沒有人敢明白說出來而已。」他無力低喃,神情木然地轉望天際。

  寶日聽了無比哀傷,眼眶漸漸泛紅。

  「你別太難過了,老福晉不是主張衝喜嗎?衝衝喜也許會讓老王爺的病好轉起來的。」她試著安慰。

  韞麒的目光調回到她臉上,唇角揚起淡淡的冷笑。

  寶日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冷顫,忽然感到他的目光凝重得很陌生,隱隱令她心生不安。

  「衝衝喜就能救回我阿瑪?你怎麼也有如此荒唐的想法?」韞麒冷哼。「衝喜真要這麼有用,也不需要大夫治病了。」

  「麒哥哥……」韞麒話中的涵義令她心驚,那一夜的不安感又回來了,她不想問,卻不能不知道答案。「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和我成親?」

  韞麒靜靜望著她不發一語,不否認也就等於承認了。

  「為什麼……」寶日的臉色漸漸刷白,她一直覺得韞麒會與她成親的,而且,她的新嫁衣都已經繡制好了。

  「寶日,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從來沒有動過娶你的念頭。」韞麒看著她的目光為難而且堅定。「我知道我這麼說一定會讓你難以承受,但是與其將來面對長遠的痛苦,倒不如現在短痛來得好。」

  「你討厭我,所以不想娶我?」她努力保持平穩的語調,但驟然進碎的心讓她失去了鎮定,顫抖地拚命想抹去方才聽進去的每一句話。

  「不能這麼說,我沒有討厭過你,也一直都很喜歡你,但是我對你的喜歡真的就僅止於兄妹之情。」韞麒閉眸捏緊眉心,像是不忍見她絕望的神情。「寶日,請你原諒我,感情的事情實在勉強不來。」

  寶日緊抿著唇,腦中一片空白,難堪得無言以對,她極力忍住情緒,不想自己在韞麒面前痛哭失聲,可是眼淚硬是被逼進了眼眶中。

  「我懂了。」她竭盡所能地擠出這句話,淚水頃刻間決堤。

  「寶日,別這樣。」韞麒懊惱地將她輕擁入懷,除了給她安慰,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

  寶日埋首在他胸前放聲哭泣,她一直期盼韞麒能抱一抱她,讓她享受一下倚偎在他懷中的幸福感,只是萬沒想到願望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實現。

  「寶日,我本來想慢慢告訴你,並不想讓你如此傷心的。」他蹙眉低嘆。「只是兩府長輩近日以衝喜為由不斷催促我跟你這門親事,讓我倍覺困擾。我這邊的長輩你也知道,他們都喜歡你,所以不管我怎麼說都說不通,我不想害你莫名其妙陷入這個亂局裏,所以只好向你坦承我對你的心情,為了避免我們兩人都受傷害,你最好也向家人說明清楚這件事比較妥當。」

  「告訴我……」寶日緊緊揪著他的衣襟,她知道這不是她真正想要的答案。「你既然說喜歡我,為什麼如此肯定對我的那份喜歡不是男女之情?」

  「因為……」韞麒疼惜地輕撫她的髮,唇邊漾起迷離縹緲的笑意。「因為我知道愛上一個人究竟是什麼感覺。」

  原來是真的!寶日的心彷彿被利剪狠狠絞過。

  「你愛上了誰?」她心碎大喊。

  「現在還不方便說。」他垂眸不看她。

  「為什麼?你信不過我嗎?」她渾身似燒灼般的疼痛。

  「不是信不過你。」韞麒望著她苦笑。「我想等一切都安排好之後再讓她現身,免得惹出難以收拾的風波。」

  「會有什麼風波?反正都是要衝喜的嘛,你不想娶我,可以把握機會和她成親呀!」明明心口大滴大滴的在淌血,她仍努力撐開一抹輕鬆的笑容。「我這就回去跟阿瑪額娘說我不嫁你了,然後你……你就可以跟她成親啦!」

  「可惜她沒有想嫁給我的意思。」韞麒的雙眸忽而冷峻起來。

  「什麼!」寶日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韞麒貝勒耶!她是瘋了嗎?居然會不想嫁給你?」

  「我倒希望她瘋了。」他無奈自嘲地一笑。「偏偏她就是太理智冷靜,把我們結合之後可能的利害關係全分析得一清二楚,明知道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她不想錯到最後才覺醒,所以,她選擇離開我,遠遠地離開。」

  「為什麼不會有結果?」寶日不懂他們之間究竟是何種關係。

  「因為彼此身分差距的鴻溝太大太深了,誰想試圖跨越,都有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他的語氣既深沈又疲憊。

  「可是只要兩人真心相愛,不是應該粉身碎骨也不怕的嗎?」她只相信經過淬鏈的愛情會更堅貞、更美麗。

  「我不知道她怕不怕,但是我確定她害怕我會粉身碎骨。」韞麒的嗓音出奇的溫柔。「我已經明白了,選擇離開我是她愛我的一種方式,為了我,她做出了最大的犧牲。」

  「她到底是誰?你一定要告訴我!我一定要知道!」寶日搖著他的手固執地追問,她比誰都有權利知道擄獲他的心的女人究竟是誰。

  「她是一個很美很美的『少女 。」韞麒把「少女」兩個字說得特別重。

  「別說廢話了,不比我美,你能瞧得上眼嗎?」寶日乾澀地笑說,她根本沒留心他的強調,只在乎他所說的「很美很美」這幾個字。

  「你當然也很美,她像天然白的冬梅,你像嫣嫣紅的桃花,各有各的美。」韞麒柔聲說。

  「說吧,她是哪個王府的格格小姐?」有美得像冬梅的格格嗎?為什麼她從來沒有印象有誰美得像冬侮?

  「她不是格格,她的身分是連娼妓都瞧不起的優伶。」韞麒神情平和地說。

  寶日駭然失色,瞠眼直瞪著他,腦中立刻浮現出一個身姿清雅靈潔的影子來。

  但是……不可能!那個人是個美少年,不是美少女!

  「她是染雲龍。」

  韞麒證實了她的猜測,她整個人驚跳起來,無法置信地狂喊——

  「他是男的!」

  「我保證她是女的。」他低嘆。

  「你保證?」寶日倒抽一口涼氣。

  「奶奶壽辰的五天堂會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韞麒頓了一頓。「而且是裸裎相對。」他刻意強調,他要寶日對他死絕了心。

  寶日震驚得無法回應,指甲深深陷進掌心裏。

  老天,她到底做了什麼?她把染雲龍重金禮聘到怡親王府出堂會,結果竟然送到她戀慕多年的韞麒床上,還讓韞麒愛上了她?

  這麼蠢的事居然是她幹的?她居然親手挖了一個坑讓自己跳進去!

  她又哭又笑了起來,轉身踉蹌了一下,碰翻了桌上茶水。

  「寶日!」韞麒急忙伸手扶她。

  「恕我打擾了,告辭!」她揮開他的手,憤然奔離涼亭,不顧身後韞麒錯愕地叫喊,迫不及待逃開這個惡夢。

  是,這是惡夢!

  她渾身冰涼,天地彷彿在一瞬間坍塌了,她崩潰地拔足狂奔。

  這一定是惡夢!

  她要醒過來!誰來救救她——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4:50:54


    「格格還是不肯吃東西嗎?」

  捧著飯菜從寶日寢房走出來的侍女白梅,一聽見這熟悉的低沈嗓音,拾眼望向佇立在院中的高大身影,不勝無奈地點了點頭。

  「是四爺來了,奴才給四爺請安。」白梅微微蹲身行禮,心下暗忖著,這陣子先是怡親王病故,不多久元羲帝又驟然駕崩,朝政局勢一片混亂,全要倚賴四位新冊封的攝政王理政,眼前這位剛受封為安親王的四爺,夜以繼日忙得不可開交,卻還是每日撥空前來探望寶日格格,雖說這兩人自小一起長大,安親王也特別疼愛寶日格格,但是這份關愛之情已經深厚到連下人奴僕們都覺得大有問題的程度。

  「這些都是格格平日喜歡吃的菜嗎?」韞驍靜靜打量著盤中菜色,每道菜都稱得上是極品佳肴。

  「是呀。」白梅的注意力從韞驍身上拉了回來,一看見那些動也不曾動過的美食佳肴,眉頭立刻皺成了一堆小山。「四爺,這些菜確實都是格格平時最愛吃的,以前只要有道乾燒大蝦,格格那餐飯就會吃得特別多也特別開心,可是這陣子格格卻一口都不肯再吃,即使燒得再香再大的蝦她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拿起筷子吃了,再這麼下去,萬一格格餓出個什麼三長兩短來,我們這些下人們還想活命嗎?四爺,您說奴才們該怎麼辦才好呀!」

  白梅愈說愈急切,眼神充滿了恐懼。

  韞驍蹙眉深深吸口氣,看見寶日為了韞麒如此折磨身心,他總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壓抑住心底翻湧的妒意。

  「把這些菜都撤下去,另外熬一些清粥再弄一些腌漬醬菜送上來,我來盯著你家格格吃飯。」

  「是!奴才替大夥兒多謝四爺了!」有人肯幫忙接下苦差事,白梅樂得喜逐顏開,歡天喜地啣命而去。

  韞驍哪裏是幫那些下人們,他要幫的人是他自己。

  「寶日,我進來了。」他輕敲房門。

  「誰都不許進來!」

  房內傳出沙啞的回應,濃重的鼻音令韞驍低嘆口氣,他不理會寶日的拒絕,逕自推開門進去。

  「不要進來、不要進來!我誰都不想見!」

  一個靠枕從床榻內飛出來,往韞驍的方向砸去。

  韞驍沒有躲避,伸手輕輕鬆鬆接下了靠枕,視線落到斜倚在床榻上嬌弱無助的玉人兒身上。

  一看見那張憔悴悲傷、楚楚可憐的容顏,那份哀慟彷彿穿透了他的胸膛,引起莫名的痛楚。

  認識寶日十八年了,她總是以明傃亮麗的形象出現在他眼前,櫻唇傾吐的盡是些天真浪漫的話,盈盈大眼不知憂愁,然而眼前長發披瀉、毫無粧扮的頹喪模樣,卻是他從前不曾見過的。

  「寶日,為什麼要折磨自己?」看她消瘦得那麼迅速,其實他內心真正想問的是,你為什麼要折磨我?

  「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走,我現在什麼人都不想見!」寶日蜷縮著身子,手捧著一卷書冊,黯然讀著。

  「寶日,茶不喝飯不吃餓壞了你自己,心疼了關心你的人,你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他把情緒抽離,以兄長的口吻訓斥她。

  「不要對我說教!」寶日扭緊了手中的書冊,任性地放聲泣喊。「我幹了蠢事,我恨我自己,我心裏很難受,我根本就不想吃東西,我一吃就全部吐出來,那還浪費力氣吃它幹什麼!」

  「告訴我,你幹的蠢事真的嚴重到要你這樣折磨自己嗎?」他大步走到床榻旁坐下,定定注視著她。

  「當然嚴重!我是個大笨蛋,竟然把染雲龍請進了東親王府,讓她近水樓臺先得月,搶走了韞麒,我把自己的未婚夫拱手送給了別人,這還不夠蠢嗎?我被退了婚,有什麼臉見人,折磨自己算得了什麼,我根本丟臉丟到連活都不想活了!」寶日怒捶床榻,扯著哭啞的嗓子痛罵自己。

  「寶日,這世上不是只有韞麒一個男人……」

  「可是我跟他青梅竹馬,小時候他就娶過我了,我這一生認定的男人就只有他一個!」她的嗓音嚴重哽咽。

  「那是遊戲,寶日。」韞驍發出一聲無奈的低嘆。「你不會不知道那是小時候大夥兒起哄鬧著玩的吧?如果那時候鬧的人是你跟我,難道你這一生也會只認定我一個男人嗎?」

  寶日微微一怔。

  「不知道,在我心裏你永遠是疼我、憐我、寵我的大哥哥,我從沒想那麼多。」寶日死命搖著頭,她只知道自己從小就死心塌地喜歡著韞麒,認定自己將來要嫁的人便是他,怎知一個染雲龍的出現,徹底擊碎了她的夢。

  「事到如今,你只能強迫自己面對現實,你和韞麒之間並沒有夫妻的緣分,你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嫁,並不是非要嫁他不可!」韞驍的安慰中多了幾分怒責的意味。

  「驍大哥,謝謝你的勸慰。」這陣子,類似的安慰話語她已經聽得夠多了,但是此刻她渾身是傷,再輕柔的撫慰對她來說都仍是一種難忍的刺痛。「你想說什麼我都是知道的,可是情關真的好難過,我現在覺得很痛苦很痛苦,怕自己根本過不了這一關。」

  韞驍怔然聽著,寶日的痛苦不就是這陣子他的痛苦。

  「時間是最好的藥。」他垂眸低嘆。「雖然這段時間你覺得很痛苦,可是只要咬牙撐過去,將來的日子才有幸福可言。」

  「咬牙撐過去之後,真的會有幸福嗎?我已經不相信命運的捉弄了。」她悲哀地望著他,難以控制地慟哭起來。

  「寶日,命運對你的捉弄也許有它的道理,你不能輕言放棄。」韞驍握住她的雙肩,加重語氣說道。「你放棄自己,對你的阿瑪和額娘是何等殘忍的事,無論如何你都要忍耐熬過去,讓大家陪你撐過這段最痛苦的時間,好嗎?」

  看著寶日始終沒有表情的臉龐,他就知道此時此刻自己的勸慰對她來說根本只是廢話,她不可能聽得進去。

  房門外傳來輕輕的敲門聲。

  「四爺、格格,奴才送清粥小菜來了。」白梅在門外低語。

  「端進來。」韞驍搶在寶日回斥之前開口說道。

  「我不要吃,拿走!」寶日煩躁地瞪著白梅大嚷。

  「乖,聽話,你就算不為自己想,也要為愛你的人想。」韞驍示意白梅端到寶日面前來。

  寶日瞪著白粥看,活像逼她吃毒藥的神情。

  「聽我的話,乖乖張口吃飯,就算你沒有胃口也要勉強吃一點。」韞驍嘆口氣。「你要知道,你的每一口都是為了你的阿瑪和額娘吃的,不是為你自己。」

  寶日牽動了一下唇角,扯出一個毫無情緒的微笑。

  「好,你贏了,我吃就是。」她極為緩慢地端起粥,像個被迫吃藥的孩子似的,敷衍地喝了幾口便放下。「好了,我聽你的話吃了,驍大哥,你回去吧,我好累,想休息了。」

  韞驍靜靜垂眸凝視著她,她黑瀑般的長髮流散在她的肩臂上,襯著她蒼白的臉色,更加顯得她纖弱無依,被平日天真稚氣的她增添了幾分成熟的嬌媚之氣,令他心頭為之一悸。

  她的心一直緊係在韞麒身上,如今這顆心飽受情傷,無助地飄泊不定,他該適時伸出手去抓住這顆心,捧入懷中溫柔呵護,即使傷得再重,他都願意傾盡心力替她療傷止痛。

  只要這顆心願意落入他懷裏安憩,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你休息吧,有空我會再來看你。」他起身替她拉好被子。

  「驍大哥,不要對我這麼好,我還不起的。」寶日慘然一笑。

  「說什麼傻話,從小到大,我讓你還過什麼東西了嗎?」他輕拍她的肩,憐愛地微笑。

  寶日不動不笑,目光怔望著吊掛在衣架上的鮮傃嫁衣,眼中有一種很深的悔恨,韞驍知道,她悔的是把染雲龍送到心上人身邊,恨的是抓不住愛情的自己。

  「有些緣分注定要失去,寶日,你要學會放下,這世上一定會有一個很愛你很愛你的男人,總有一天你會發現的。」他輕柔地撥開落在她眉眼上的髮絲,另一手輕輕取下她手中的書冊。

  「我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也許在我發現這個男人之前就已經死了呢?」她落寞苦澀的一笑。

  「不會,這男人一定會在你死之前出現。」韞驍深深注視著她,雙手下意識地撫平被她扭縐了的書冊。

  「驍大哥,你人真的很好,很懂得怎麼安慰人。」她幽幽地微笑,似乎願意接受他的說法了。

  「我先走了,你別胡思亂想,好好休息吧。」他見她閉上了眼睛,便輕輕卸下床幔。

  當他把書冊擱上桌案之前,書頁上一段字句躍進他眼底——

  「我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負心若此。韶顏至此,飲恨而終。慈母在堂,不能供養。綺羅弦管,從此永休。徵痛黃泉,皆君所致。李君李君,今當永訣!我死之後,必為厲鬼,使君妻妾,終日不安!」

  韞驍大為震驚,他沒想到寶日竟然在讀《霍小玉傳》!

  此時此刻,這篇小說必然會讓寶日感到心有戚戚,而霍小玉最後為情而死的淒美遭遇也一定會引發寶日心中強烈的共鳴。

  他驀地焦慮煩躁起來,當一個念頭飛快閃過腦際,他渾身一凜,一股寒意直竄上背脊。

  不行!絕不可以!他必須斷絕她輕賤生命的所有念頭!

  ***  ***   ***  ****  ****  ****  ***  ***

  睡不著。

  寶日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有時恍惚地以為睡著了,卻又清楚地聽見窗外呼呼作響的風聲,她很想睡,可是又睡不著,這陣子,她已經被難以入眠的痛苦折磨得快要發狂了。

  她掙扎著坐起身子,赤著腳在屋內煩躁地來回踱步,一抬頭,看見墻上掛著她不許任何人取下來的新嫁衣,她僵立住,久久不能移動,空白的思緒慢慢被似血般鮮紅的顏色填滿。

  「寶日,我一直把你當成妹妹,從來沒有動過娶你的念頭。」

  韞麒的聲音總是在她耳際縈繞不去,一次又一次地將她撕成兩半。

  緩緩的,她伸手取下了那件沈重華美的嫁衣,無意識地穿上身,輕輕拉開門走出去。

  夜很靜、風很大,她赤著腳走在冰涼的磚地上,慢慢地走過石子砌成的小徑,最後停在泛著溼意的泥地上。

  院中有口井,她恍若無神地走到了水井邊,彎腰朝井中看。

  井很深,井底的水看起來也是很深很深的黑,她看見自己蒼白的臉在水中微微輕晃,偶爾掠過一抹燦爛嫁衣上亮眼的鮮紅。

  「我對你的喜歡就僅止於兄妹之情。」

  我不要——她恍惚地呆望著井底的自己出神,慢慢地揪緊了胸口的衣襟,從十歲那年起,她就一直相信自己今生是他的妻。

  「寶日,請你原諒我,感情的事情實在勉強不來。」

  她深深吸氣,驀然攀倒在井邊,淚水無聲地滔滔傾流。

  為什麼勉強?這麼多年來,兩人在一起的感覺不是很開心很愉快嗎?她以為自己這輩子都會這麼開心快樂,為什麼要對她說勉強?

  「奶奶壽辰的五天堂會中,我跟她夜夜都在一起。」

  她被重重伐傷了,這是她有生以來,受過最重最痛的傷,而罪魁禍首竟是她自己!

  有什麼比被自己背叛更悲哀痛苦的?

  這一生她是被捧在掌心長大的,不曾失去過什麼、不曾輸掉過什麼,此刻卻要認清自己失去韞麒的事實,輸掉了愛情的淒慘,她覺得好痛,痛徹了心肺,她再也不想忍受這種被撕裂成兩半的劇烈痛楚,再也不想忍受了!

  她繞著水井打轉,無聲地啜泣,如果死可以令她解脫這種痛苦,那就死吧!

  當這個意念在她腦中清晰成形的剎那,猛然間被一道驚人的力量攫住了身子,她一時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駭然失神了好一瞬,才發覺自己被圈困在堅實溫暖的狹小空間裏,似鐵一般的強勁力道幾乎要捏碎她的筋骨。

  這是怎麼回事?她被密密實實地捆綁住,下意識地拚命掙扎卻半分也動彈不得,整個人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呆了。

  「你到底想幹什麼?」

  聽見急切而憤怒的聲音,寶日繃緊的神經立即鬆懈了下來,也停止了掙扎和抗拒。

  這是值得信賴的、不會傷害她的聲音。

  「驍大哥?」她怔然靜止不動,好半天才察覺到她的臉貼靠的部位竟是韞驍的胸膛。

  寶日不曾被人以這種方式緊緊擁抱過,強烈的男性氣息、結實糾結的肌理、強而有力的雙臂,漸漸分散了她的注意力,讓她初次意識到男人和女人之間奇妙的不同。

  「你不準有輕生念頭,知道嗎?」他擁緊她,帶著顫慄。「沒有什麼難關是過不了的,你要勇敢撐下去,不準想死,有沒有聽見?」

  寶日恍恍然地盯著韞驍,她在他眼中看見了深切的悲傷和恐懼,也在他眼中看見了無神的自己。

  驀然間,她忽覺渾身一陣虛脫,軟軟地癱倒在他懷中,心臟狂跳,不住顫慄。

  「不可以想死!寶日,絕對不可以!」韞驍用盡全力緊緊抱住她,以額頭抵著她的前額,深深懇求著。

  寶日望著那雙痛楚驚悸的眼眸,這是一個既熟悉又溫暖的擁抱,她不禁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這是她可以倚靠的胸膛,她放任自己盡情地痛哭一場。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之後,神智才逐漸回到現實。

  「我一直沒走。」韞驍柔柔輕撫她的髮絲,想到剛才差點失去她的情景,他就感到一陣陣驚悸。

  「一直沒走?」寶日詫然。

  「我看見你在讀的書,心裏一直覺得不安。」他眉頭緊鎖。「在這種時候,你不該讀霍小玉的,我擔心你會不會被書中的情緒感染而做出蠢事,所以就近留在百猊的院落過夜,沒想到我擔心的事果然還是發生了。」

  「我沒法睡。」寶日神情淒然地一笑。「我也很想進入夢中暫時忘掉痛苦,我也想聽你的話慢慢熬過去,可是怎麼樣都睡不著的感覺真的很難受。」

  「把這件嫁衣丟了。」韞驍懇切地望著她。

  寶日的身子顫慄了一下。

  「你不丟掉它,這輩子休想睡個好覺。」他握住她的雙肩,輕輕搖晃。

  寶日咬著唇點點頭,淚水從眼角流下來。

  ***  ***  ***  ***  ***  ***  ***  ***

  「驍大哥,你要帶我去哪裏?」

  太久沒出房門的寶日,一大早就被韞驍強迫地拖出王府,不由分說地推進了馬車。

  「等一下就知道了。」韞驍不讓她有拒絕的機會。

  「我不舒服,什麼地方都不想去。」她不想見任何人,也不想任何人見到她。

  「不會太遠,用不了你多少時間的。」他堅持。

  馬車飛快地駛向大街。

  「我不要,我不去,我要下車!」她不悅地伸手想拉開車門。

  韞驍迅即握住她的手,阻止她輕舉妄動。

  「不管你要不要,我都一定要帶你去這個地方。」他絲毫不妥協。

  「到底是什麼地方非要我去不可?」她嬌聲怒問。

  「去了就知道。」他將她的手牽得死緊。

  寶日掙脫不了韞驍的箝制,只能滿臉瞠怒地瞪著他,自從前幾日被他發現她尋死的意圖之後,他對她的態度就開始變得很異樣。

  馬車並沒有奔馳太久,就在一處簡陋的民宅前停了下來。

  「這是什麼地方?」剛走下馬車,寶日就聽見從宅子內傳出隱隱約約的悲哭聲,不禁蹙眉問道。

  「跟我進去。」韞驍並沒有回答她,逕自牽著她的手走進民宅。

  一踏進院子,寶日便感到氣氛異常奇怪,院中圍滿了一堆人,有人在哭、有人在嘆息、有人在搖頭。

  「怎麼回事?」她莫名其妙地瞪了韞驍一眼。「有人死了嗎?」

  「嗯。」韞驍拉著她擠進人群中。

  「你帶我來看死人幹什麼?」她驚慌地不肯跟上前,但是敵不過韞驍的力氣,硬是被推人人群,擠到了最前面。

  「你看,那姑娘是投井死的。」韞驍的雙手緊緊握住她的雙臂,嘴唇附在她耳畔輕聲說。

  「投井?」寶日渾身一震,視線不由自主地朝平躺在地上的屍身瞥去一眼,當地一看見那張浮腫變形、白得發紫的臉孔,猛然受驚,回身撲進韞驍懷裏,暈眩得直作嘔。

  「我不要看、不要看,快點帶我走!」她嚇得面色發白,渾身不住顫慄。

  「我的心肝寶貝!我的孩子,你怎麼就忍心撇下親娘呀!我的兒——」

  寶日聽見這聲淒厲的、肝腸寸斷的哭喊,整顆心也跟著揪痛起來。

  「驍大哥,帶我走,快點帶我走!我受不了這個!」她不自禁哭喊出聲,再也不忍心聽見一個母親喪女的絕望悲嚎。

  韞驍拉開披風罩住她,將她摟在懷中快步坐上馬車離開。

  寶日靠在他懷中泣不成聲,她哭的不是那位投井尋死的姑娘,而是為她自己而哭。

  「寶日,對不起、對不起,嚇著你了。」韞驍愛憐地撫慰懷中瘦弱的嬌軀,宛如疼惜一個脆弱無助的嬰孩。

  寶日搖頭哭得哽咽,無法言語,一直到返回王府,她的情緒依然沒能從震驚駭然中平復過來。

  「對不起,我真正的用意並不是要把你嚇成這樣的。」他只是希望讓她親眼看看這個投井的悲劇,阻絕她企圖尋死的念頭。

  「我明白。」寶日坐直了身子,淚汪汪地凝望著他。「驍大哥,你不用對我抱歉,我才應該要感謝你才對。」

  「你能明白就好了。」他輕聲嘆息。

  「我明白。」她自嘲地苦笑了笑。「謝謝你讓我知道原來投井死了以後會變那麼醜、那麼可怕,還好你在當時阻止了我,我一點也不想要那種醜陋可怕的死法,若是被認識我的人看見了多丟人。」

  「傻瓜。」韞驍笑著捏了下她的俏鼻。「死得醜不醜倒還是其次,反正死了以後你的魂魄也不會有知覺了,還管得了什麼美不美醜不醜的。我其實真心希望的是能讓你看見失去愛女的雙親是怎麼樣的悲痛欲絕,你今天也看見了,那位投井而死的姑娘她的娘有多麼悲傷哀慟,你不會希望你額娘也有和她相同的遭遇吧?」

  淚水模糊了寶日的視線,她咬著唇輕輕搖頭。韞驍說得沒錯,死的人雖然一了百了了,但是卻把痛苦殘酷的留給至親的人,這麼做的確是太自私了。

  「驍大哥,我真的明白了,謝謝你。」

  「以後不準再有這種念頭了,答應我好嗎?」他對她仍不放心。

  「好,我一定答應你。」寶日點頭應允,混合著嘆息。

  ***  ***  ***  ***  ***  ***  ***  ***

  寶日躲在府裏治療情傷,不敢現身人群,只要一想到認識的、不認識的人可能會用同情、憐憫或是嘲弄的目光看她,她就更把自己藏匿起來,不想被任何人發現,而韞驍在她療傷這段時間中,就像是她的止痛藥,當他陪在她的身邊時,總會有辦法適時減輕她的痛楚。

  就在韞驍陪著她出席柔嫣辦的茶宴,做為她勇敢跨出療傷之路的第一步時,猝不及防地聽到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

  染雲龍死了!

  所有的人在傳誦這件事的震驚程度都遠遠比不上寶日,只有她知道染雲龍是韞麒的心上人。

  她和韞麒的婚事表面上擱置下來的原因與染雲龍無關,也不是為了韞麒私底下對她說的那番話而令兩府長輩打退堂鼓,而是因為怡親王爺驟逝之故,怡王府接下來忙著辦理怡親王的喪禮,東王府也默默的停下喜事的籌辦,他們的婚事暫且擱置了下來。

  也因此,染雲龍的死在寶日心中掀起一陣洶湧狂潮,而另一個因染雲龍之死而大受震撼的人是韞驍。

  茶宴後,韞驍送她回府,暗中觀察著寶日對染雲龍之死的反應,一路上,寶日心事重重、神魂不定,他擔心她會對自己和韞麒之間的婚事重燃希望。

  「你在想什麼?」他們慢慢走到後花園,在賞月亭中面對面坐下。

  「我……沒什麼。」她低垂著頭玩弄衣擺上的流蘇。

  「真的沒什麼嗎?」他盯著她。

  「韞麒……現在怎麼樣?」她隱忍許久,終於問。

  「很慘,不說話也不理人,我從來沒有看他這麼慘過。」他的視線沒有移開過她的臉。

  「你說過的,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寶日咬著唇抬眸輕瞥他一眼。「他會好的,只是時間的問題而已。」

  「你……還對他懷抱希望嗎?」他看出了她眼中錯綜復雜的情緒。

  她深吸一口氣,猶豫了許久,才輕聲說道:「我沒有對阿瑪和額娘提過退婚的事,我想韞麒也沒來得及提吧。」

  「你的意思是……」韞驍的一顆心驟然沈落谷底,一片涼寒。

  「如果沒有染雲龍,韞麒不見得會跟我退婚。」她鼓足了勇氣喊出來。

  寶日迸出的這兩句話將韞驍理智的堤防潰散了。

  「但是染雲龍畢竟出現了。」他再也無法平心靜氣。

  「也死了。」她嘶啞地低喊。

  「這且不管,重點是韞麒愛的是她,所以不能娶你。」他的聲音裏有掩不住的奴嘗佩。

  「沒關係,我會等,時間久了,韞麒就會好了,我們還是會和從前一樣。」她的唇邊漾起薄弱的笑意。

  韞驍握得死緊的拳頭猛暴地怒擊在石桌上,狠狠地震翻了石桌,摔碎了一地茶碗,滿地狼藉。

  寶日從沒見過韞驍發這麼大的脾氣,整個人嚇呆了,駭異地驚瞪著他,眼神彷彿在看著一個陌生人。

  「你就這麼愛韞麒?即使他根本不愛你,你也心甘情願當他的妻子嗎?」他的包容度已經被她逼到一個極限,怒潮倏地爆發,再也收束不住。

  寶日從沒見韞驍這樣子過,真的嚇壞了,慌亂地旋身想逃。

  韞驍一把將她抓回來,憤怒地箍緊駭然失措的小身子。

  「你想等,你願意等,可是我卻不想再等了!」他捏住她尖瘦的下巴,逼迫她正視他的雙眼。

  「我已經受夠這一場亂局了,寶日,你被韞麒弄瘟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我要帶你離開這裏,遠遠的離開韞麒,這輩子都不讓你再見到他!」

  一個劇烈的翻轉嚇得寶日駭然尖叫,她驚慌地想穩住身子,昏眩了一瞬,才意識到自己被韞驍打橫抱在懷裏,快步往外奔去,迅捷地躍上馬背,策馬狂奔出王府大門。

  「驍大哥,你要帶我去哪裏?」她慌亂無措地大喊。

  「去一個只有你跟我的地方,我要你眼中只看得見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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