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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18:44

傲夫娘子(女人國之二)作者:梵容

男人真的這麼可怕嗎?
為什麼她一見到他一心只有想逃的念頭?
從小在女人國長大的她從沒機會見到男人,
第一次就遇上他這個厲害的角色──掌理隴州的驪王爺!
所以他說一她不能回二,他要她去當他的專用廚娘,她就得乖乖的做?!
拜託~中原的男人都是這麼霸道無理的嗎?
逃的遠遠的還是被他逮的正著……
好嘛!人都已經落在他手上了,他怎麼說她只好怎麼做……嘎?!
什麼?!他要她當他的女人?!
這可怎麼成呢!他的親爹爹可是她素未謀面的老爸耶!完了!
這會兒她跟他的兄妹關係還沒理清,她肚子裡還蹦出個小娃兒想跟他認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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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19:00

正文 楔子

    「男子好以武力稱雄,篡其位、奪其政,天下蒼生因而塗炭。」

    學堂裡一名頭帶紗帽的儒生夫子侃侃而談,定睛一瞧——噯,這下頭坐的學生怎麼淨是女子啊?

    這裡是女人國,渤海中的一座島嶼。整個島上只有公的飛禽、雄的走獸,就是沒有男人。

    沒錯,一個男人都沒有。

    話說宋武帝劉裕有一愛妾班氏慧心,隨著他南征北討,最後因不滿劉裕為爭權奪利造成烽火連天,遂領著一群丫鬟走避,沿途有些婦女認為與其活在命如草芥的亂世,眼睜睜看著家中男丁被迫參軍,不如隨班慧心架築一片專屬於女人的人間樂園,遂來到這海中孤島。

    從劉裕弒帝竄位至今已經兩百多年,中原此時正是太平盛世,而女人國的女人們,依舊活在這海中孤島,自給自足。

    咳!要自給自足是沒問題啦,但,沒有男人精血,如何延續兩百多年呢?難不成女人國裡的女人全是千年不死的老妖婆?

    說到女人國的女人為了延續生命、傳下血脈,她們在及笄之後會出外尋「伴兒」,一夜歡好後就回島上待產;母親在產下女兒之後,可自由決定要隨著伴兒踏入俗世,還是繼續留在女人國終老。

    哪那麼神,一夜歡好就會懷孕?而且生下的一定是女兒!

    就是這般神奇!說起班慧心可不是尋常人,她的曾曾曾……祖母正是漢成帝的妃子班婕妤,在避趙飛燕妒火幽居長信宮時,伺候太后之余並致力於研究學問,不只涉獵宮中醫術之秘,並鑽研各種文韜武略。

    班婕妤嫡下這房可不像她堂哥那派,淨出些守舊不阿之士;她勘透世情,明白人間的禍患多源於男子的好勇鬥狠,所以留下一套傳女不傳子的百科大法,裡頭涵蓋了醫術、武功、兵法。她相信以女子天性的溫純善良,這套百科大法將有助於女人們獲得更好的生活。

    班家的女人們就是用裡頭的生男生女術、房中術、以及媚藥集,來延續女人國香火的。

    還不僅這些呢!女人國的女人們還研習經書、熟知歷史,雖然久居世外,對中土幾百年來的歷史發展依然了若指掌,為的是讓有心重返塵世的女人們能迅速融入社會,不至於格格不入。

    這這這……太匪夷所思啦!那女人國裡出來的女人豈不都是女狀元了?

    哎!她們學知識只是為了自保,不會跟男人們謀權奪位的。

    您且捺住性子,好生瞧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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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19:35


    釀——黍米與桂花,醱酵出清香的少女情事。

    「巧兒哪,回家啦!巧兒——」

    幾個女孩兒正坐在山坡上聊天,遠遠從村子裡傳出呼喚聲,大夥兒轉頭望向樹下的甯巧兒,連窩裡鳥兒都教巧兒娘的喊聲給嚇得震翅飛走了,只有她還老神在在地看著書呢!

    「巧兒,你娘喊你啦!」喚她的姑娘見她似仍未聞,推推她,「巧兒!」

    「嗄?」巧兒回過神來,「幹嘛啦,你嚇到我了!」

    「你在看什麼書?看得這樣入神?」姑娘湊過頭來,「淮南王食經譜?喲!我以為你讀什麼了不得的學問讀得如此忘神,原來還是食譜呀!」

    另一個姑娘也湊過來,「巧兒,你又在研究新煮法了嗎?我要第一個試菜喔!」

    甯巧兒甜笑,「珠兒,這次恐怕不行,明兒個就輪我找伴兒了。」

    女孩們都圍過來七嘴八舌的問:「巧兒,你不回來了嗎?」

    「你想找什麼樣的伴兒?」

    珠兒無限遺憾的說:「以後就吃不到好吃的菜了!」

    甯巧兒還來不及回答,村子裡又傳來巧兒娘的大吼,「甯巧兒——你給老娘滾回來!」

    甯巧兒抱著書站起來,拍拍裙子上的草屑,「我只是出去闖闖,會再回來的。」

    「什麼時候?」圓敦敦的珠兒擔心的問。

    「很快,等我嘗到商芝肉、學會了它的作法,就會回來了。」

    當代最大的傳奇,便是有位三度死後還魂的周道長,自稱是秦漢時期賢士「商山四皓」其中一人的後輩子孫。周道長的傳說光揚了商山四皓的高風亮節,連遠在中土之外的女人國,都知道八百多年前,有四位老先生忒有骨氣,寧可粗布草食,就是不甩拿竿子造反的劉家皇帝。

    甯巧兒思維異于旁人,她敏銳的相信,商山四皓不肯待在宮裡做官,最大的癥結在於與他們齊名的「商芝肉」上!

    想想,這幾位活到八十好幾的老隱士何等美食沒嘗過?卻獨鐘商山芝煮出的商芝肉,甚至用來推卻漢高祖的延邀,以「甯食商芝肉、不做朝中臣」回應,這商芝肉肯定是天下第一美食!

    女人國裡有許多的食經、食材,甯巧兒還曾依著「商山四皓養生藥酒」的方譜,成功釀出商山四皓酒,但翻遍所有食經,卻獨獨找不著商芝肉的作法!

    沒有留下食譜,並不表示真的失傳。甯巧兒相信,商山當地肯定有人會煮這道菜,她一定要學到這流傳近千年的傳奇美食!

    珠兒吞吞唾沫,拉著甯巧兒的手,「你一定要趕緊學會,好回來煮給我嘗嘗喔!」

    「嗯!」

    「甯——巧——兒——」巧兒娘聲嘶力竭的喊著。

    「我娘肚子餓了,我得回家燒飯。先走囉!」

    珠兒望著甯巧兒的背影,「巧兒她娘命好好喔!我以後也要生一個很會煮菜的女兒,天天煮好吃的東西孝敬我。」

    ※※※

    「甯——」巧兒娘正要放聲大吼,突然被門邊的人影嚇了一大跳,猛拍胸口,「嚇!無聲無息的出現,要嚇死老娘啊?」

    甯巧兒慢慢走進來,巧兒娘亦步亦趨的跟著,「我餓了。」

    「娘!」甯巧兒睇她娘一眼,「你就不能先忍忍,非得喊到全島上都知道你肚子餓了嗎?」

    巧兒娘拉把椅子挨著女兒坐。「我餓了嘛!」她瞄一眼女兒手上的食經,吞吞口水,「咱們今晚吃什麼?」

    「炒飯。」

    「炒飯!?」巧兒娘高八度的聲音響起,「今兒個不成,你明日就要去找伴兒了,咱們今晚得吃好一點來慶祝。」所以她才早早喊女兒回家煮飯嘛!她老實不客氣的點菜,「我要青精飯、炙鵝、燴花姑魚,還要百蔬羹!」女兒炒的飯粒粒晶瑩,也是很好吃的,不過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加菜,當然得卯起來點菜囉!

    「娘!」巧兒哭笑不得,「好歹你也裝裝捨不得我離開的樣子嘛!」

    「喔!」巧兒娘從善如流,吸吸鼻子,假意哽咽兩聲,「可以了嗎?」

    「娘!」

    「哎喲!你不是要趁找伴兒的機會離開女人國,學做商芝肉嗎?我一想到等你回來就有好吃的商芝肉可以吃,便傷心不起來了。」

    唉!在娘眼裡,「吃」永遠是一等一的大事。甯巧兒歎氣,認命起身。

    「我去煮飯。」

    「要不要我幫忙?」巧兒娘跟在身後每日一問。

    「不要了,你只會越幫越忙。」甯巧兒關上廚房門之前,突然問道:「娘,你這個廚房白癡怎麼會生下善廚的我?」

    巧兒娘聳聳肩,「哪知?說不定是遺傳你爹的。」

    「跟我說說爹的事。」女人國的女孩兒都沒有爹爹陪在身邊,她們也很習慣了,然而在找伴兒的前夕,甯巧兒忽然好奇起那個贈與血精的男人。「他是什麼樣的人?」

    巧兒娘皺著眉努力回想,「你爹啊,想不起來耶!」可憐兮兮的望著女兒,「我餓了,腦袋也不管用了。」

    甯巧兒歎息,「那你當初是憑哪一點來選伴兒的?」

    巧兒娘又想了許久,好半晌才說:「他很會吃喔,在悅來樓時點的都是招牌菜。」

    甯巧兒正要歎氣,巧兒娘突然「啊」的一聲,「我想起來了!他覺得悅來樓的廚子蒸不好菱角,還讓隨行的廚子借廚房親自蒸呢!」她雙掌合十放在頰畔,「那菱角好鮮甜、好松、好——好吃喔!」眼裡散發出熱切的光芒,「巧兒,咱們今晚點心吃菱角,好不好?」

    甯巧兒用力歎氣,砰地關上廚房門。

    巧兒娘乖乖準備碗筷,自從巧兒發現,只要她一進廚房,不是打翻湯就是加錯調味料,就再也不許她進廚房了。

    沒關係,有得吃就好了。啦啦啦——她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娘!

    ※※※

    巧兒娘滿意的拍拍肚子,順道附贈飽嗝幾聲,「呃!好飽好飽!」

    甯巧兒搖搖頭,開始交代,「我做了些包子、饅頭,你肚子餓了就拿去請隔壁月姨幫忙蒸,可以頂個十天半個月不成問題。」

    「好。」巧兒娘乖乖聽話。

    「還有,」甯巧兒俯身叮嚀,「不準進去廚房!」

    「連一下下也不準?」巧兒娘討價還價。

    「不準!」甯巧兒沈下臉,讓她娘知道嚴重性,「不準碰我的鬲鼎鉶釜,也不準碰我的油鹽醋糖!」素手一比牆旁櫥櫃,「碗筷都在那兒,沒理由進廚房,你記住了?」娘之于廚房是災難、是禍殃,她很早就體認到這個事實。

    巧兒娘有些委屈,「幹嘛呀,防娘跟防賊似的!」

    甯巧兒睨了她一眼,「娘呀,你客套了,遭賊頂多就是少些廚具,而你卻擁有破壞整間廚房的功力,區區小賊哪比得過你呀!」

    巧兒娘假意抽噎,「沒良心的丫頭!老娘辛辛苦苦把你拉拔長大,卻為了幾隻破鍋懷恨在心……我命苦哪!」

    她撲倒在桌上哭泣,咦?怎麼全無反應?偷偷張開眼睛一瞄,「死丫頭!這魚頭是我的!」

    甯巧兒奸笑,夾起燴魚頭招搖,「女兒是想說娘哭得正開心,不好妨礙你老人家,再說你已經連連打嗝了,這顆魚頭還是女兒犧牲點,吃了吧!」

    巧兒娘舉筷,一夾一挑,魚頭已經安安穩穩的落在自己碗裡了,「哼!想搶我的魚頭?還得看老娘的筷子肯不肯哪!」

    甯巧兒不以為意,起身斟來兩杯桂花釀,「娘,女兒敬你。」秋天的桂花,釀出離別的滋味。

    巧兒娘輕嗅,「終於又聞到桂花釀的滋味了。」在女人國裡,每個女孩找伴兒前夕都要喝桂花釀哪!

    「你想找什麼樣的伴兒?」見女兒蹙起秀眉,巧兒娘哇哇叫著,「不會吧,你還沒個底嗎?」

    甯巧兒聳聳肩,「都好。」她心裡向來擱不下跟烹飪無關的事,「到悅來樓再瞧瞧吧!」

    巧兒娘搖頭,「真是個怪胎!」

    甯巧兒沒好氣的覷她,「娘呀,這怪胎也是你生的!」

    巧兒娘啐道:「肯定是像你爹!」

    「我爹除了善於品嘗美食,自己也善廚嗎?」

    巧兒娘回避她的眼神,「應……應該吧!我哪知?」

    甯巧兒沒注意到她娘心虛的模樣,陷入思緒中。

    是怎樣的男人精血,讓娘孕育出自己的呢?

    巧兒娘起身,走到房間裡翻翻找找——

    奇怪!當初明明有從那兩個男人身上摸下東西的呀!擱哪裡去了呢?

    啊!有了!

    她從衣堆裡掏出一條明珠綴飾,左看右看——

    糟!這是巧兒她爹的,還是那不會下蛋的傢夥的?

    管他的!女兒從小到大第一次對她爹有興趣,隨便找個東西交差好了!

    巧兒娘從房裡走出,「喏,這是你爹當初留下來的紀念品。」

    好精緻的明珠綴飾!結環裡嵌著顆晶瑩剔透的明珠,巧兒愛不釋手,「娘,我爹看來非富即貴呢。」

    「那可不!」巧兒娘翹起鼻尖,「你別以為你娘呆呆的,成天只顧著吃,你娘每次找的伴兒都是一時之選呢!那人品、那樣貌,嘖嘖嘖——」

    甯巧兒打斷她的話,「娘,什麼叫做『每次找的伴兒』?」女人國的女人一生只找一次伴兒呀!

    「嘿嘿,那妳就有所不知了。」巧兒娘把手放在桌上,興致高昂的話從前了,「話說我及笄那年,也跟我娘,就是你外婆,喝了這盅清鬱香醇的桂花釀,第二天到了悅來樓,我左挑右揀、非人間之龍不選,終於!讓我瞧見了一個偉岸男子……」吃了好多美食哪!

    甯巧兒拍拍沈入回憶的娘,「然後呢?」

    「然後?」巧兒娘雙手一攤,「然後就沒啦!」

    「沒啦?」啥意思?

    「對呀!回到女人國之後給班姑娘——就是現在這個班姑娘的娘一把脈,才發現那男人根本不會下蛋,害我白疼了!」

    不會下蛋?是無精吧!她記得襲姊在課堂上說過,有些男人天生不孕。「這種例子很少,居然讓你給碰上了。」

    「那可不!」

    「後來呢?那我是怎麼來的?」

    「再找一次伴兒囉!」巧兒娘解釋,「班姑娘問我想不想生個女兒,我說想,後來就又重新找次伴兒啦!虧得有重新找伴兒,不然現在哪有巧手的女兒煮東西給我吃,你說對不?」

    甯巧兒頗受震撼,「娘,你從來沒說找過兩次伴兒!」

    巧兒娘聳肩,「這又不是光彩的事,幹嘛沒事掛在嘴邊說?」

    這倒也是。甯巧兒狐疑望著向來迷糊的娘,「那你說喜歡吃菱角的,是我親爹嗎?」

    是嗎?好象不是。可就是對另一個男人沒啥印象,算了!

    「當、當然是你爹啦!」挺胸迎向女兒不信任的眼神,「怎麼?你以為老娘連這麼重要的事都會忘了?」沒想到女兒真的點頭,她氣極,哇哇嚷著,「那你一身的好廚藝是哪裡來的?難道遺傳我嗎?呿!」

    甯巧兒想想也對,「好啦,別氣了。多喝杯桂花釀消消火。」

    「我還要喝茉莉酒!」巧兒娘乘勝追擊。巧兒釀的茉莉酒最好喝了!啦啦啦——

    甯巧兒望著心滿意足的娘,嘴角掀出微笑。像娘這樣過日子多好!只要吃飽喝足,就沒有任何煩憂了。

    ※※※

    「風姨好。」

    風寡婦拉著娉婷秀氣的甯巧兒,笑彎了眉眼,「咱們女人國的姑娘一個比一個出落得美貌動人哪!」

    「風姨誇獎了。」甯巧兒環顧悅來樓,「今天沒有太多客倌?」

    悅來樓座落于長江出海口的揚府,船運便捷,是女人國在中土重要的據點,也是女孩們找伴兒的地方。風寡婦在收到班姑娘傳來屆齡姑娘的訊息時,便會根據附近州府的節令活動,選出悅來樓客倌最多的時候,通知她們來選伴兒。

    「別急,明兒個就是重陽,每年揚府舉辦的重九糕節總會引來大批的人,無論是地方仕紳,還是朝廷官員,多的是人才讓你選擇呢!」

    「那些人都一定會住進悅來樓?」揚府自古便是熱鬧重城,街頭上客棧林立、驛館處處,達官貴人們怎會淨選悅來樓住進呢?

    「呵呵,這你就不知道了!一來得跟地方關係打得好,二來悅來樓有附近州府最頂級的膳食,最重要的是——」風寡婦勾著甯巧兒,手指著上頭那塊由當今宰相親筆題上的「天下第一客棧」匾額,「瞧!連堂堂相國都替悅來樓背書了,那些達官貴人還不爭相住進我這悅來樓嗎?呵呵呵——」

    甯巧兒唇畔漾出微笑,「好久沒見到紗淩了。」

    「如果你沒回女人國,總有機會見到那丫頭的。」

    甯巧兒吃了一驚,「風姨知道我有意不回女人國?」

    「我吃的鹽比你吃的飯多多啦,你這小丫頭有幾分心思,我還看不出來?」

    「是!」甯巧兒笑道:「風姨,吃得太鹹有礙腎子健康唷!」

    「妳喔!」風寡婦假啐,「去去去,快準備上工啦,等天一晚客人就會陸續上門啦!」

    「遵命!」

    ※※※

    「王爺,天黑了,要不要回行館?」驪王府侍衛長李全說。

    被喚做王爺的正是驪王爺萬俟傲,他巡視屬地到附近,聽說揚府重九糕節素來有名,遂與隨從轉往揚府。

    萬俟傲輕掀眼簾,「甭趕回行館了。這附近可有像樣的客棧?」

    「屬下去探探。」李全問了街上行人,答覆說:「稟王爺,聽說前面不遠有家悅來樓,是揚府最大的客棧,據說還有杜相國親筆題上的匾額。」

    廉正不阿的杜相也會替人題匾?這事倒新鮮。「就到悅來樓歇歇。」

    ※※※

    小二氣喘籲籲的沖下樓,「風姨,糟糕啦!」

    風寡婦賞他一記,「我財源廣進、貴客臨門,有什麼好糟糕的?」

    小二吃痛,委屈地癟癟嘴,「樓上貴字號房裡的客倌點了好些名菜——」

    風寡婦打斷他的話,「那就上呀!悅來樓什麼山珍海味沒有?」

    「可那客倌要的是糕餅,他說揚府的糕餅不過爾爾,要我們送上與眾不同的糕餅讓他嘗嘗。」

    「唔——」風寡婦沈吟,「揚府糕餅節請來的都是天下聞名的糕餅師傅,他居然說不過爾爾?廚房裡哪能做得出來更勝於它的糕餅呢?這下子該怎麼辦?」

    「風姨,我來。」甯巧兒笑吟吟地說。她在廚房裡試吃了些糕餅,發現有些地方還能酌以改善。

    「妳?」風寡婦遲疑的望著她,過了會兒,壯士斷腕地拍拍她的肩,「就你了。記住,別砸了我天下第一客棧的招牌!」

    「巧兒知道。」

    ※※※

    叩叩。

    李全輕聲說:「王爺,您要的糕餅送來了。」

    「送進來。」

    李全推開門,小二打扮的甯巧兒捧了盤剛做好的糕餅進房,放在桌上。眼睛偷偷瞄向坐在桌前的男子。

    順著鑲邊黑皮靴往上,是繡銀袍褂,好個昂藏男子!她的視線慢慢上移,從他微抿的薄唇往上,看見了尖挺的俊鼻,以及深邃的眼睛。

    她從來不曾見過泛著波光似的明眸,這雙眼睛生在男人身上真是可惜了!不!甯巧兒立刻推翻自己的想法,他長得好——美!星眸如秋水瀲灩,素臉共桃花爭輝,腦子裡不由得竄出這兩句詞。

    而且深潭似的瞳仁裡堆著濃濃的——什麼呢?是鬱、是狂、還是……傲?

    沒錯,就是傲氣!這男人渾身上下淨是顯貴氣息,甯巧兒嗅到危險,直覺就想逃。微微行禮,不著痕跡的往門邊退去。

    「慢著。」萬俟傲懶洋洋的開口。見過太多讚歎他容貌的人,但還是頭一遭有人敢大不諱地盯著他不放。這女人,夠膽識。

    李全擋在門口。

    甯巧兒轉身,怯怯的壓低聲音說:「大爺還有吩咐?」

    「抬起頭來。」

    他的聲音很是好聽,只是命令的口吻令人不悅。甯巧兒抑住不滿,略略抬頭。

    「抬高一點。」

    甯巧兒垂放在兩側的雙手揪著衣襬,緩慢的抬頭與他平視。

    終於又見到她亮得像小羊的純黑眸子。萬俟傲露出滿意的微笑,「這是你做的?」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蜂蜜味道。

    「是的。」甯巧兒謹慎的回答。

    萬俟傲瞥眼恭敬立在門邊的她,以兩指夾起形如曼陀羅果般、裂成四瓣的糕點,他輕啟薄唇,咬了一口,入口即化,只剩玉蘭花香縈在喉間。

    蜂蜜味道呢?他又嘗了另一瓣,帶著韌勁的口感,嗯!有蜂蜜的味道!

    他又試了另外兩瓣,一松一脆,裡頭則包著梅花及菊花餡。好個伶俐的廚子!竟能蘊藏四種不同口味、口感迥異的糕點於一體!

    他望著男裝打扮、看來只有十來歲模樣的她,懶懶的開口:「你,及笄了嗎?」

    原來他還是一眼就看透了她的女兒身!甯巧兒小心翼翼的答;「回大爺的話,剛及笄。」

    萬俟傲點頭,右手輕揮一下。「下去吧!」

    李全聞言便讓過一旁。

    甯巧兒籲了口氣,點頭行禮之後,便匆匆退下。

    萬俟傲望著她宛如逃命的背影,輕掀嘴角,露出別有意味的笑。

    他其實不喜甜食,點糕餅只是想探探悅來樓是不是真的如外傳,堪稱天下第一客棧。他瞄了盤子裡造型生動的曼陀羅糕——悅來樓不愧是悅來樓!

    李全見他若有所思,探問:「王爺?」

    剛剛有一瞬間,他以為王爺惱火廚娘不敬的直視,沒想到王爺像無事人般地讓她離開,即使跟著王爺十幾年了,他依然猜不透王爺複雜的心思。

    「晚膳就由她來做吧!」萬俟傲起身,「我先歇會兒。」

    「是!」李全心裡有了主意——王爺難得對廚子如此滿意,不如跟掌櫃的商量商量,讓那姑娘跟著回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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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0:22


    煨——冷息的灰燼下,隱隱竄出薄火。

    萬俟傲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在半夢半醒之際,萬俟傲又回到常作的那個夢裡——

    「你這該死的禍害、妖孽!」她披散著發,往日的嫻淑婉約已不復見,細細描出的眉線因生氣而倒豎著,像極了怒眉的羅刹。

    被稱為妖孽的小男孩站在桌前,看似無畏無懼。他將恐懼藏在心裡,只要讓她知道他會伯,她會毫不猶豫地重重擊向他的恐懼。

    她瘋了,只有他知道。所有人都被遣出這院落,沒有人會相信人前溫婉的她,會有這等凶厲樣貌。

    他冷冷望著她手裡拎著的小貓。

    「怎麼?這畜牲是你養的?」

    「不是。」他否認,不讓她看出他的在乎。

    「是嗎?我方才明明瞧見你抱著這畜牲在玩兒。」她大笑。

    剛出母胎的貓仔不安地蠕動,並發出細微的貓嗚聲。

    「姨娘。」這聲呼喚惹來女人淩厲的瞪視,小男孩立刻改口:「夫人。那貓還沒吃飽,請放它下來找它母親,好嗎?」

    那女人細眉一挑,「你在乎?」

    「不在乎。」小男孩趕緊說。他知道她會毫不遲疑地毀去所有他在乎的事物。

    哈哈哈!女人大笑,右手拎高不安掙扎的貓仔,左手箍住它纖弱的脖子,「不在乎?是嗎?」

    她的手慢慢加重力道,無法呼吸的貓仔奮力掙扎,發出淒慘的叫聲。

    「夫人!」小男孩跪下,「請饒過那只小貓。」

    女人睨了眼小男孩,冷笑,「你還是在乎這畜牲的,不是嗎?」

    小男孩雙手在身側握成拳頭,低頭謙卑地說:「請夫人放了它。」

    哈哈哈!女人又笑了。他眼睜睜地看著她的雙手抓住貓頭及貓身,用力一扭,小貓發出最後一道哀鳴,軟軟的跌落在地上。

    他咬著唇,無神地望著地上那已然失去生命的小東西。

    「畜牲的下場就是這樣。I小男孩迎向女人鄙視的眼,她說:「我要你生就生,要你死,就得死!」

    「你會有報應的。」忍無可忍地,小男孩出言頂撞。

    這句話惹來女人掌摑,他擦去嘴角血漬,不馴地瞪著她,冷冷的說:「你會有報應的。」

    女人失去理智,隨手抄來桌上的古琴,往男孩的背狠狠打下,琴斷,男孩也趴倒在地,他掙扎地爬起,拒絕屈服。

    萬俟傲睡得極不安穩,他的額際隱隱滲出汗水,夢中的情景像無形的巨掌扼住他的心,不讓他醒來。

    他永遠記得小貓那純然信任的眼神!是他害死它的!

    「我會等著看你的報應!你這該死的、低賤的畜牲!」女人淒厲的護罵聲伴隨小貓無辜的眼神,充斥在夢裡——

    啊!萬俟傲低呼一聲,驚坐而起。

    門外護衛的李全沖進來,「王爺!?」

    幾個吐息之後,萬俟傲揮揮手,「沒事兒,你退下吧。」

    「是。」李全見房裡沒有異狀,恭敬的退回門外。

    萬俟傲甩甩頭,起身換去汗濕的衣裳。

    驀地,他想起小廚娘那雙無辜卻又帶著好奇的張望眼眸,像極了那只初生的貓仔。萬俟傲薄唇掀出諷笑,太過天真的小動物,下場都不怎麼好。

    一如往常地,萬俟傲將這個纏他已久的怪夢拋到腦後。

    堂堂王爺,陷於區區夢境,豈不貽笑大方!

    這夢,是他久藏心底的秘密。

    ***

    「巧兒!」風寡婦人還沒走近,嗓音已經傳入廚房了。

    甯巧兒巡了巡竈火,轉身迎向風寡婦,「風姨,是貴字型大小客人在催嗎?再等半刻就好了。」

    「甭管那竈了!」風寡婦把她拉到二芳,「你知道貴字型大小那位公子是什麼來頭嗎?」

    「不知道,不過看那樣子非富即貴。」甯巧兒漫應道,眼睛瞄著竈火。

    「他是驪王爺萬俟傲哪!」見甯巧兒不以為意,風寡婦接著說:「剛才那護衛來找我,說驪王爺對你的手藝很是讚賞,要你隨他們回王府呢!」

    「請風姨幫忙婉拒吧!」甯巧兒轉身掀蓋,拿起湯杓細細攪勻鹵汁。

    見她像沒事人似的,風寡婦搶過她手中的湯杓,重重放下,「巧兒啊!都大禍臨頭了,你還在擔心那鍋肉!」

    甯巧兒不解的眨眨眼睛,「中原不講王法的嗎?就說不接受王府聘雇不就得了!」肉燜得夠爛了,她旋身,從竈上端出肉鍋。

    風寡婦手擦腰,氣呼呼的說:「哎喲!我的姑奶奶!你能不能別忙了?專心聽我說話成不成?」

    甯巧兒放好肉,微笑束手站好,「風姨,我這不是恭恭敬敬的聽你說話了嗎?」

    「你這丫頭真不知事情輕重!老王爺是開國勳臣,跟皇帝老爺算拜把兄弟,後來皇帝還賜了封邑給他兒子,說起來,萬俟那兩父子貴不可當,現在萬俟傲都開口要人了,我們尋常百姓哪裡好推卻得了!」風寡婦憂心忡忡的說。

    甯巧兒蹙起麗眉,她沒想到情況會這麼複雜。

    風寡婦拍掌,「有了!我馬上派人到碼頭看看島上的船走了沒?眼前只能趕緊把你送走了。」

    「可是我還沒找伴兒!」這趟出來,就是想趁這機會繞到商山,學回商芝肉的作法呀!

    風寡婦不知道她的心思,說:「這會兒避開要緊,哪裡還顧得了找伴兒?放心,等風頭過了,你再找伴兒,人家紗淩丫頭晚了幾年才找伴兒,不也讓她蒙到相國夫人來當了嗎?」

    甯巧兒付思片刻,有了盤算,「風姨,你別急,驪王爺不是後天才會啟程?等過了今晚再逃也不遲呀!」

    風寡婦想想也對,「好!就依你的意思,我得把這消息捎給班姑娘知道。」

    「襲姊不在島上啊!」襲姊已經好一陣子沒有消息了。

    「我知道。她被絆住了,不過有留下聯絡方式給我。」風寡婦走到門邊忽然又轉回頭,「等會晚膳我叫小二送上去?」

    「沒關係,我端上去就行了。」

    風寡婦點點頭,「也好,省得讓人懷疑你在避著驪王爺。」說完便定了。

    那個男人原來是個王爺!甯巧兒聳聳肩,專心盛著飯菜,不知不覺地,又想起那雙透著沈鬱的眼眸,如果可以,她真想拂去他瞳眸深處的積鬱呢!

    ***

    萬俟傲坐在桌前看書,門外傳來輕輕的拍門聲,伴之而來的是引人口欲的飯菜香味。

    「進來。」

    甯巧兒小心翼翼地跨過門檻,將手中捧著的飯菜一一放在桌上,自始至終,她都回避著那道眼光。

    她修正先前所想的,他也許有張比女人還美麗的容貌,但他的狂傲絕對不會讓人敢對他有所詆狎。

    「添飯。」

    嗄?甯巧兒轉身看看門外的李全,後者指指她,要她添飯布菜。

    飯就擱在他手邊,不能自己盛嗎?她壓下疑問,乖巧的上前盛了一碗飯放在他面前,迅速又退到一旁遠遠站著。

    他不動。

    甯巧兒從余光瞥見他不動如山,悄悄抬起頭,正巧望進他的眼裡,又是一陣震撼。

    每看他的眸子一回,她就像要傻一回似的,多看幾次怕自己姓啥叫啥都給忘啦!

    她匆匆回避眼神的模樣,讓萬俟傲微微一笑,如果她先前沒有大剌剌的盯著他瞧,還以為她會怕他呢。

    「這些飯菜都是你做的?」

    「是的。」

    「本王不曾見過青紫色的米飯。」

    說到煮菜,甯巧兒興致就高昂了,「這飯是青精飯。」見他揚眉,接著解釋,「是先以南燭葉汁浸泡米粒,再將米粒取出蒸熟而成的。常食青精飯可清身明目、保發色烏黑。」

    「這麼神奇?」萬俟傲喚,「李全,記下青精飯的作法,傳給我爹,他一定會有興趣的。」

    「稟王爺,屬下已私下作主延聘巧兒姑娘到府中,等老王爺雲遊回府,就可以吃到巧兒姑娘巧手做出的青精飯了。」

    萬俟傲問:「你叫做巧兒?」

    「是。」

    「願意到王府?」

    甯巧兒淡淡的說:「這是王爺的吩咐,不是嗎?」

    哈哈哈!萬俟傲仰天大笑,「聽來還是心有不甘的。」他深幽黑眸直視著她,「你可以當著本王的面拒絕。」

    誰敢啊!甯巧兒抿著嘴不說話。

    萬俟傲眯起眼,看來她還有幾分傲氣。他喜歡有骨氣的人!

    「這些是什麼菜?一一為本王道來。」

    甯巧兒一樣一樣介紹,他也一口一口輕嘗,廚子最希望碰到善於品嘗的人,而他,毫無疑問是最厲害的饕客。

    他精準的詢問令她心服,她練達的廚藝則讓他口服,不知不覺中已酒足飯飽。

    「自從連廚子隨我爹雲遊四海之後,本王就不曾碰見每種烹調法都擅長的廚子了。回商山之後,你要每天都做不同的菜來讓本五嘗嘗!」

    商山!?甯巧兒喜形於色,「驪王府在商山?」

    「沒錯。你不知道隴州一帶是本王的屬地嗎?」天下之間居然還有人不知道驪王的屬地?

    商山哪!甯巧兒急切的問:「王爺可曾聽過商芝菜?」

    「你說的是煨商芝肉的商芝菜?」她連忙點頭,萬俟傲說,「王府裡的王廚子先祖輩曾為商山四皓之廚,他做出的商芝肉有『天下第一』的名號,

    到時你可以跟他切磋切磋。」

    王廚子!甯巧兒心裡有些動搖,理智告訴她得離這王爺遠點,但學會商芝肉的作法是她最大的願望,怎麼辦呢?

    ***

    風寡婦睨了甯巧兒一眼,「從伺候驪王爺用膳完之後,你就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怎麼啦?」

    「風姨,假使我不找伴兒,也不回女人國,可以嗎?」

    弄清楚她是想往南山學商芝菜,風寡婦說:「當然可以呀!班姑娘向來不曾強迫你們非得留在女人國。只不過——你真不想找伴兒?要知道,一般女子只能憑著煤妁之言、父母之命,然後一輩子守著同一個男人到老耶!自由選伴兒可是咱們女人國才有的習俗唷。」

    「我知道。風姨放心,我只是暫時不找伴兒,等學會商芝肉就回悅來樓。到時如果有中意的人選就找伴兒,如果沒有,那我也會心甘情願的回女人國終老。」

    「要我看嘛,何需這麼麻煩!你乾脆趁到王府學做商芝肉的時候,順道找伴兒,那就一次解決兩件事了。」

    想到俊美的驪王爺,甯巧兒跺腳,「風姨!」

    風寡婦羞她,「你這丫頭,以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嗎?那驪王相貌俊俏,可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要是我再年輕二十年,一定選他當伴兒!」說笑歸說笑,她正色的說:「不過丫頭,你可得記著,高官顯爵難得專情,當伴兒春宵一度,可以,想要白頭到老,那可得仔細斟酌,懂嗎?」

    風姨說的她都懂,只是,不知怎地,他眼底的深鬱總壓在她心頭。

    風寡婦看了低頭不語的甯巧兒一眼,單純無瑕的少女特別容易陷入情網哪!輕輕歎了一聲,起身走到藥櫃前拿出幾包藥放在桌上。

    「巧兒,這是失憶散。你收著。」見她一臉茫然,風寡婦說明,「這失憶散能消除六時辰的記憶,你收著,將來也許會用得著。」

    甯巧兒點頭,細細貼身收妥,「謝謝風姨。時候不早了,風姨早點休息,我回房去羅。」

    風寡婦頷首,目送甯巧兒離去。望著在庭院中猶豫了一下的甯巧兒,她無聲地輕歎,情路多舛,丫頭,你想清楚了嗎?

    ***

    甯巧兒定進庭院裡,對要不要進驪王府仍下不定結論——如果不進王府,那怎麼學商芝肉?他說王廚子有正統家傳淵源哪!

    回過神才發現,她站在往貴字號房的通道前,發愣了好一會兒,一定是太希望學到商芝肉的作法才會這樣。

    轉過身要走回自己房裡,隱約地,聽到幾聲喘氣聲,她側耳傾聽,那聲音來自貴字號房!

    想都沒想地,她已經站在他房門前,李全不在,許是睡沈了。門裡喘氣聲雖然輕微,卻深深揪緊了她的心!

    他——很難受嗎?

    甯巧兒輕輕推開門走入,就著微弱的月光,瞧見床榻上閉著雙眼的他,層心緊蹙,額頭上還冒著汗。

    作惡夢了?什麼樣的惡夢會讓貴不可當的王爺如此難受?甯巧兒掏出手絹替他拭汗。

    又來了!他夢到鮮紅的血從她心口噴出,染紅了她腳下的花木,也染紅了他的眼,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

    「夫人——」他想靠近,卻被她冷冽的恨視定住腳步。

    「我會看著,看你這小畜牲有什麼好下場!這滿院的花草都是我的眼睛,我死了,它們仍然活著好好的,替我等著看你的報應!」

    他驚駭地看著她倒下,沒了生命的眼仍瞪視著他,不肯閉上。

    風吹,滿院的竹子爭相吱喳,一聲聲、一句句重複她說過的話。

    不!我不是畜牲!小男孩狂叫著。我會活得好好的!我要活得好好的,證明沒有你所說的報應!壞人才會有報應,我不是壞人!

    夢裡小男孩的嘶吼與無助,震懾了萬俟傲,他感受到喉間被緊緊扼住、喘不過氣的感覺!

    他用力吸氣,來自喉間的壓力卻阻絕了氣息進入,夢中的紫夫人已經絕了氣息,他呢?他也要死了嗎?

    不!他不!

    甯巧兒拭汗時,突然看見他的手掐在自己喉間,臉色已漲成肝紅,她大驚,拉住他的手腕,「醒醒!你醒醒!」

    是誰在喊他?他也想醒過來,可是夢魘的力量太大,他醒不過來!

    「醒醒!你醒醒!」甯巧兒好急好急,盈眶的眼淚撲簌簌地往下落。

    有人在喊他!萬俟傲覺得身體好沈好沈,就在他掙扎地想要脫離夢境的時候,幾滴水珠落在臉上,奇跡地將困在夢魘的他喚醒。

    萬俟傲睜開眼,映入眼前的是焦急的她。

    又是這雙眸子!他甩甩頭,分不清是小貓還是現實。

    「你終於醒了!」甯巧兒松了口氣,坐在床沿。

    小貓不會說人話。萬俟傲一躍而坐,沈聲說:「深更半夜,你來我房裡有何用意?」

    甯巧兒望著眼神迅速轉為清澈的他。

    這人還真是過河拆橋!她訕訕地說:「我聽到房裡有聲音,才進來看看。」

    萬俟傲眯眼看著她。

    他不說話?呃,那她要說什麼?甯巧兒訥訥詢問:「你作惡夢了嗎?」

    「本王不作惡夢的。」萬俟傲不悅的說。惡夢是報應,而他不會有報應。

    死要面子!甯巧兒擺擺手,不甚在意的說:「好!你說了算。」

    萬俟傲抓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胸前,咬牙說:「本王從來不作惡夢的!」

    跌坐在他胸前的甯巧兒抬頭,望著一臉兇惡的他,很是委屈。

    「好嘛!你不作惡夢,是我在作夢,成了吧!」她喃喃叨念,「真是招誰惹誰了!作惡夢又不可恥,幹嘛不願意承認呢?」

    萬俟傲攫起她的下顎,不由分說地吻住她叨念不已的唇瓣。

    他、他、他在吻她!襲姊說過「吻」是互有意愛的男女表達感情的方式,他竟然吻了自己!

    「閉上眼!」萬俟傲低聲命令。

    喔!甯巧兒乖乖聽話。眼睛閉上之後,感覺更是敏銳,她感覺到原本霸氣的他,溫柔地以舌尖撬開她的唇,探入她的口中。

    一種酥麻的感覺升起,她不自主地發出一聲低哦。

    萬俟傲放開她的唇,閉著雙眼的她綜合了純真與媚態,讓他的下腹為之一緊。

    他的手迅速拉開她的衣帶,他是狂傲的王侯,特別在此刻,他需要一副女體、一副能救贖他遠離夢魘的女體!

    她知道即將發生什麼事,她知道自己也在期待。甯巧兒身子一涼,微微地抖了一下。

    萬俟傲抱著她躺下,拉起錦被,蓋著彼此。錦被下,她的身子是如此地細緻,他非常滿意如絲綢般的觸感。他的手緩緩的撫摸,惹來她的輕顫。

    他好溫柔、好溫柔的對待她,她相信他是多情的人,因為他望著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深情,她幾乎要化在他縈惑人心的瞳子裡了。

    在關鍵的時候,他雙臂撐在她的肩旁,欲望就抵著她的中心,驀然,她又看到他眼裡的郁光,甯巧兒伸出光潔的手臂壓下他的頭顱,獻上香吻。

    無論他的憂鬱來自何處,她都要讓他忘了它!

    他緩緩進入,將她的痛呼吮入嘴裡,仿佛等待了千萬年,他終於得到了她的救贖!

    他說:「我們以後有的是時間。」她,不是那只無辜送命的貓兒。她將他從夢魘裡拯救出來。

    他的話讓甯巧兒一僵。有的是時間?她沒有要跟他糾纏呀!

    「冷嗎?」他的大掌在她身上摩搓,低笑,「你有我摸過最最滑嫩的肌膚。好好跟著本王,本王不會虧待你的。」

    冷!所有的熱情在這句話裡徹底澆熄。他不是專情的人,她也不願意跟人分享。甯巧兒慢慢掙開他的懷抱。

    萬俟傲在半夢半醒間揚眉。

    「我口渴了。」她說。

    「順便幫本王倒杯水來。」

    她點頭。起身,先用手絹擦拭身上的痕跡再穿好衣服。走到桌前,望了眼疲累的他,唇畔勾起無奈的笑,掏出失憶散倒入杯裡攪勻。

    不該記住的,就讓他忘了吧!

    「王爺,你的水來了。」

    萬俟傲翻身,枕在她腿上,讓她喂他喝水。經歷夢魘及剛剛的歡愛,他累了,累得只想好好睡上一覺。

    「好好睡吧!我的王爺。明天醒來,你將忘了我,忘了今晚。」

    失憶散有安神作用,他睡得極沈。

    不知癡望了他多久,直到腳已坐麻,甯巧兒戀戀不捨地輕撫他的臉。她拉起他寬厚的大手在臉上摩搓著,以後,你在撫摸其他女人的時候,可還會記得你說過的話?

    心裡酸楚楚地,為了毫無理由的妒嫉。

    將他的手放回錦被裡,甯巧兒走到門邊,深深地再望著床上熟睡的人兒一眼,然後,義無反顧的轉身走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1:06


    烙——滾燙的心頭,熨出忽隱忽現的迷離記憶。

    清晨,日光從窗櫺篩入房裡的時候,萬俟傲便醒了。

    他眨眨眼、伸伸腰,許久沒睡得這麼熟了!

    突然,他皺起眉頭,甩甩頭,想不起自己為什麼褪盡衣裳。又甩甩頭,腦子裡就是尋不著片刻回憶,他的記憶力一直很好,連寤寐間作的夢都記得清清楚楚地,可,怎麼就是想不起昨天晚上發生的事?

    印象中,昨晚似乎又作了惡夢?可是,倘若真作了惡夢,又怎會睡得如此香甜?

    將疑慮擱在心底,他起身著衣,瞥見床畔有條手絹,他拎起手絹,上頭的淡淡血漬讓他又開始懷疑,昨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王爺,您起床了嗎?」李全在門外輕問。

    「起來了。」萬侯傲對進到房裡的李全說:「叫掌櫃過來。」

    「是。」李全領命退下。

    一見李全來喚,風寡婦心裡已然有底,堆著笑定進來,「民婦見過王爺。不知王爺有何吩咐?」

    「昨晚我房裡發生什麼事?」萬俟傲開門見山的問。

    「哎喲!這院落只有王爺跟李爺住下,民婦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李全忙問:「王爺!昨晚有宵小入侵嗎?屬下該死!竟一無所悉!」

    風寡婦順理成章的岔入這話題,誇張的揮手,「哎喲——我們悅來樓不曾發生過宵小侵入的事情!王爺可曾受了侵擾?民婦立刻報官來查!」算準了他必定不會驚擾地方宮府,她故意這麼說。

    萬俟傲斂起眼眸。這掌櫃不簡單!他若無其事地說:「本王只是隨意問問。」

    風寡婦說:「對嘛!我就說誰敢在當今相國背書的悅來樓鬧事?簡直是不要命了!」

    李全喝道:「休得在王爺面前無禮!」

    「是!」風寡婦恭敬的行禮,「民婦粗野,還請王爺見諒。」

    萬侯傲揮揮手,李全立刻說:「沒事,你可以退下了。」

    風寡婦暗松了口氣,臉上卻不著痕跡,「那請王爺休息,民婦退下。」

    才走到門口,竟聽到李全說:「對了,甯姑娘準備好了嗎?」

    見萬侯傲疑惑挑眉,李全趕緊解釋,「王爺忘了?悅來樓有位廚娘煮的菜合您的口味,屬下想延攬入府為您燒膳。」

    呵呵呵,風寡婦心虛地先笑再說:「真對不住!甯姑娘昨兒半夜接到家裡通知,說她父親病重,今兒一早已經回家鄉探視了。」

    李全喝叱:「大膽!應允了王府的差事,竟敢說走就走!」

    風寡婦委屈地解釋,「人吃五穀雜糧,哪能不病不痛?再說人家的爹都病得快死了,難道能不讓她回家照料爹爹嗎?」

    一番話說得合情合理,李全轉身詢問:「王爺,需要屬下追回甯姑娘嗎?」

    服了失憶散的萬俟傲對甯巧兒沒有印象,隨意揮手,「區區一名廚娘,不要為難人家了。」

    「是。」

    風寡婦趕緊謝恩,「謝謝王爺!」

    走出房門,風寡婦才籲了口氣。

    巧兒啊!你這趟去商山可別自投羅網喔,風姨可只能幫到這裡啦!

    ***

    甯巧兒帶著風寡婦給的盤纏,兼程來到商山,幸虧那夜他沒釋出精血,才讓她不必擔心有懷孕之虞。她跟風姨說好了,只要等學到商芝肉的作法,就心甘情願地回女人國。

    來到商山,確實到處都是喚做商山芝的這種野蕨,可她試了又試,還是捉摸不出商芝肉的作法。

    「婆婆,難道你們在地人都做不出商芝肉嗎?」甯巧兒問讓她借住的老婆婆。

    老婆婆呵呵笑說:「這裡到處都是商山芝,拿它來清炒煮湯都可以,就是煮肉得有些獨門配方,一般人還真煮不出好吃的商芝肉哪!」

    甯巧兒有些洩氣,「真的沒有人會煮道地的商芝肉了嗎?」她遠道而來,就是想學商芝肉哪!

    「有倒是有。」

    甯巧兒欣喜地拉著老婆婆的手,「婆婆,有誰會煮?我去跟他學!」

    「普天之下,大概只有驪王府裡的王廚子會煮了,聽說商芝肉是他家祖先研究出來的,這麼多代以來一直是不傳之秘呢!」

    「王廚子。」甯巧兒喪氣的說:「驪王府哪裡是想進去就進得去的呢?」

    老婆婆不忍心見她垂頭喪氣,「我認識王廚子他娘,這麼著吧!我幫你問問看王府裡的廚房還缺不缺人手。」

    「謝謝婆婆!」

    「哎!別這麼說!這段時間來,你天天煮好吃的東西給我這老婆子吃,老婆子感激在心裡哪!不過你別高興得太早,還不知道有沒有缺呢!」

    「嗯!無論有沒有缺,巧兒都感謝婆婆的幫忙!」

    「呵呵呵!你這孩子就是這麼貼心。」

    ***

    在老婆婆的幫忙下,甯巧兒果然如願進入王府工作,她一則以喜,一則以憂,擔心不巧撞見了他,可怎麼得了!

    這些日子來他的影像常常浮現在心頭,即使不願意,也必須承認,一直在商山盤桓不去,或許有部分是因為這是他的屬地吧!

    還記得第二天一早向風姨辭別時,風姨看了看她眼底的淚珠,只淡淡的說,你陷進去了。

    她當時不願承認,推說離情依依、前途茫茫,其實,依依的是初動情懷,茫茫的是難舍難離啊!

    「甯巧兒!甯巧兒!」王廚於幾聲呼喚。

    嗄?甯巧兒回過神來,趕緊對滿臉須髯的胖廚子道歉,「師傅!對不起,我出神了。」

    「你呀!」王廚子搖頭,「把這些荸薺去去皮、再浸冷水,午膳要用的。」

    「是!」甯巧兒捧著一簍荸薺走到廚房角落。

    王府的廚房恁大!光是大廚子就有好幾位,各司其職,有的專擅湯水,有的負責魚肉,像王廚子就只負責肉類烹調。廚房裡的各式炊具更讓甯巧兒看得是眼花撩亂。這是她夢寐以求的神仙之地啊!

    她一邊流利的削著荸薺,一邊張望眾人井然有序的工作著。

    「何大嬸,今兒個加菜嗎?」又是燔魚又是無羹的,縱是禦膳也不過如此吧!

    坐在她身邊的何大嬸一邊洗菜,一邊回答:「王爺要回來了呀!你新來的不知道,王爺那嘴可厲害了,咱們端出十道八道,他還不見得咽得下肚,難為了大師傅們,得挖空心思做出合他口味的膳食呢!」

    他要回來了呀!

    何大嬸瞄眼發愣的甯巧兒,「你得趕快!王府廚房裡薪餉高歸高,要注意的事情可也不少!衛生乾淨是必須的,還得趕得及王爺隨時傳膳,你再摩摩蹭蹭,」她比了比王廚子,附耳悄悄說:「當心那大嗓門的開罵!」

    才正說著,那廂王廚子一手執杓,一手擦著腰、岔開腿,聲若宏鐘的吼著,「薇菜洗好了沒?我鍋裡的羊肉都快熟透啦!」

    「就來啦、就來啦!」何大嬸吐吐舌,「你手腳也得快點!王廚子炒起菜來劈里啪啦,一下子就一道菜了!」

    甯巧兒微笑,「我知道,謝謝大嬸。」他,真的回來了。

    她三兩下削好皮,將荸薺浸入冰水裡,冰水沁進手裡,沁出冰紅,她不介意,喜孜孜的洗著菜——他要吃的菜。

    ***

    「王爺。」王府盧總管候在大門迎接。

    「嗯。」萬俟傲走進大廳,長袍一甩坐下,「府裡可有大事?」

    「老王爺從嶺南捎來資訊,算算行程,會在兩個月後回府。」

    「屆時準備船宴接風。」爹肯定是嘴饞,想吃吃家鄉菜才甘願回府的。

    「是。」盧總管繼續說:「還有香香公主預計兩日內抵達府中——」

    還沒說完的話,結束在萬俟傲轉冷的眸裡,「誰請她來的?」

    「王爺離府的第二天,香香公主就派人前來探詢,得知王爺不在府中,便留下話,說等您一回府,她會立刻快馬出宮,」王爺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盧總管吞吞唾沫,「應該明晚就會到達王府了。」

    萬俟傲輕哼一聲,「派人叫她不必來了。」

    盧總管硬著頭皮說:「王爺,香香公主乃是聖上最疼寵的長公主,老奴以為,還是應付一下較好。」

    萬俟傲掀起嘴角,笑得極冷極輕,「你以為我會在乎得罪她?」

    盧總管趕忙一揖,「老奴認為王爺不在乎得罪皇室,但老王爺與聖上有金蘭之情,對香香公主也疼愛有加,老奴以為,王爺會看在老王爺的面子上,虛應一番。」

    哼!萬俟傲輕哼站起,往內室走去。

    「王爺!」他停下腳步,盧總管追上前問,「設曲江宴來迎接香香公主,王爺以為然否?」

    萬俟傲大袖一揮,「隨便。」他對那驕縱的女人毫無興趣。

    「王爺要傳膳了嗎?」盧總管又問。

    「本王還不餓,晚點再傳。」萬俟傲往裡走了兩步突然想起,「有糕點嗎?本王想先用點心。揚府的糕餅節也不過爾爾。」他嘟囔著。腦子裡一閃而過糕餅的味道,大概揚府的糕餅讓他失望,才會有此念頭吧!

    跟在身後的李全訝異地望著他,王爺怎麼沒提起之後在悅來樓吃到的曼陀羅餅呢?主子既然沒提起,他做人下屬的也只好將疑問擱在心底了。

    盧總管聽了很是傷腦筋,原本廚房裡是有個專烘糕餅的許廚子沒錯,但前幾天就因家裡有事請假出府了,他沒想到王爺會這麼快回府,也沒想到不喜甜食的王爺在回府之後,第一個點的就是糕餅,怎麼辦呢?

    ***

    聽完盧總管的話,眾廚子面面相覦,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就是這樣了。」盧總管下了決定,「總之,王爺要吃糕點,不管你們會不會做,趕緊做出來交差吧!」

    「總管!我們幾個哪有人會做糕餅哪!」王廚子先喊出來。

    「是啊,臨時教我們想破頭也捉不到訣竅呀!」負責蔬餿的崔廚子也哇啦叫著。

    「不管了!你們不都是名廚嗎?總會想出辦法的。煮菜嘛,還不就是這麼回事!」盧總管擺擺手走出去,「快點!王爺等著呢!」

    盧總管走後,眾廚子一片唉聲歎氣,站在旁邊的甯巧兒想過要出手幫忙,又怕強出頭會暴露了身分,便踱回角落揀菜。

    果不其然,廚子們七拼八湊的糕點,在萬俟傲輕嘗一口之後被退回,就連午膳他也不傳了。聽上菜的婢女形容起王爺的震怒,廚房裡又是一片唉聲歎氣。

    他總是這麼任性嗎?

    將完好的菜倒入餿桶時,甯巧兒也歎了口氣。

    可惜了這些食材、還有廚房眾人幾個時辰的辛勞,就這麼淪為豬食,真是暴殄天物哪!

    接著,廚房裡又重新起鍋開竈,為王爺的晚膳準備。

    ***

    萬俟傲瞥了眼晚膳後便說:「撤下去!」他沒來由地生氣。明明不好甜食,可怎麼就是想嘗嘗糕點?像是有段記憶憑空消失了一般,仿佛只要嘗到糕點,就能喚起那段記憶。

    他惱,卻厘不清自己為何而惱。雖然挑嘴成性,卻不曾如此難纏。心裡就是悶著,餓著的肚腹也不肯將就。怪!

    盧總管揮手,示意婢女撤下菜肴。「王爺,老奴已經派人快馬叫回許廚子了,您別餓著,先墊點東西可好?瞧這羊膾可是王廚子精心料理——」

    萬俟傲只淡淡一瞥,盧總管便停住嘴,示意丫鬟撤下晚膳。

    房裡的空氣冷凝,隨著萬俟傲持續一言不發,盧總管也難安的候在一旁。開朗的王爺怎麼會生出心思難測的王爺呢?他第無數次有這疑問。

    也難怪盧總管會這麼想,因為老王爺雖然擁有幾名侍妾,卻始終沒有為他生下一兒半女,後來老王爺出府一趟之後,抱回仍在繈褓中的小王爺,小王爺不是老王爺親生子的傳聞,便傳囂在僕人之間,隨著小王爺日漸長大,他與生俱來的尊貴氣質,加上老王爺對他的愛護,才讓眾人相信他們是父子。

    說真格的,現在的王爺矜貴高傲,也沒人敢質疑他的身分。

    時間片片刻刻地過去,盧總管走也不是,不走更難受,終於,萬俟傲輕掀薄唇,說:「上鹵肉吧!」

    這幾個字宛如天籟!盧總管幾乎要為主子終於肯吃東西而叩謝鴻恩!「要商芝肉嗎?我讓王廚子馬上做!」

    「就鹵肉。」恍惚間,他又想起了一道似乎吃過的菜,萬俟傲眉頭微皺,回想著,「不炸不蒸,不是商芝肉,入口即化。」想不起來了。「叫他們做吧!」

    「是!」盧總管說,「屬下馬上要廚房做出來!」

    聽完盧總管傳達的話,王廚子一雙濃眉絞成麻花,「不炸不蒸,入口即化?唔,好吧!」

    看著他轉身挑肉,盧總管憂心的問:「老王,你行吧!」

    王廚子瞪他一眼,「不然你來做!」

    「好吧!別再讓王爺餓肚子了。」盧總管交代後,便定出廚房。

    「巧兒!洗些老薑蒜頭過來!」王廚子吆喝著。

    「喔。」甯巧兒乖順地挑薑蒜。身為王爺就驕貴到這種程度嗎?整個廚房為了他一個人而忙著。不想多管事的,但手卻自動揀出青綠蒜苗洗淨。

    「巧兒!快點,我要爆香啦!」看到她拿來滌籃裡的蒜苗,王廚子吼著,「我要的是蒜頭跟老薑!你洗這沒用的蒜苗做啥?何大嬸,你去洗!」

    再一次忍不住地,甯巧兒說:「師傅,以蒜苗鹵肉更具清香,您不妨試試。」她記得在悅來樓時,他吃了很多鹵蒜苗。

    周圍的人都嚇了一跳。這對大廚來說,是最不敬的舉動呀!

    王廚子怒目瞪她,由鼻孔裡噴出的氣息都噴飛了鬍子。

    甯巧兒坦然無懼的望著王廚子,微笑說:「王爺空腹,一下子給了太濃郁的香辛料,恐怕適得其反,巧兒認為換換不一樣的口味也無妨,您覺得呢?」

    奇跡地,王廚子居然沒有駁斥,見他轉身站回竈前,甯巧兒微微一笑,俐落地先切下蒜白讓他爆香,接著將長長青蒜綁出幾結,在王廚子倒下的鹵汁滾後一起放入。

    王廚子扭頭本欲開罵她的自作主張,結果「噫」一聲轉頭嗅著,「好香!」

    甯巧兒還是從容的微笑。「師傅英明,知道鹵汁滾了才能帶出青蒜的香味。」

    「真的好香喔!」有人附應了。

    哼。王廚子意思意思地輕哼一聲。拿起切好的肉塊,猶豫著要直接下鍋,還是像從前一樣先過油炸?

    「王爺說不炸不蒸,師傅是想直接放進鍋裡吧!」甯巧兒輕輕的提醒。

    「還要你說!我當然就是這個意思!」

    「師傅睿智。」甯巧兒也不生氣,笑嘻嘻的說,心裡卻微微有著隱憂。

    她會不會管得太多了?

    旋即,她拋開這個念頭。萬俟傲服下了失憶散,不會記得她在悅來樓也是這麼煮的。

    ***

    就是這個味道!王廚子居然能完整無遺地鹵出他形容不出的這種滋味!

    萬俟傲雖未開口,但臉上細微的表情,已經讓盧總管看出他的滿意,提了一天的心總算松下了。

    丫鬟傳回來的消息,讓廚房裡的人都開心地笑了出來。

    「熄火、洗竈!」王廚子一聲令下,忙了一天的大夥兒終於可以歇息了!

    甯巧兒也放心下來,提著爐具往外走。

    「咦?你在做什麼?」王廚子問。

    甯巧兒不解地眨眨眼,「到外頭水井洗鍋子呀。」不是收工了嗎?

    王廚子拿下她手中的爐具,「以後你別做這些粗重的活兒了,做我的助手就得了。」

    甯巧兒還愣著,何大嬸趕緊拉著她說:「還不趕快跟王廚子道謝!」

    天氣好些還無所謂,天冷時洗菜洗鍋可會凍傷手的!巧兒乖巧,始終靜靜做這些粗重的活兒,也不喊苦,她看了都心疼呢!難得有這天大的機會,以後巧兒就可以輕鬆多了。

    「謝謝師傅!」甯巧兒開心地謝著。能跟在王廚子身邊當助手,就更有機會習得商芝肉的作法了!

    她才想著,王廚子就說:「除了煮商芝肉的時候,所有人都得回避之外,其他時候你就跟著我。」

    嗄?甯巧兒有些失望,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何大嬸以為她聽不懂,幫忙解釋著,「商芝肉是王廚於不傳之秘,每回他煮這道菜的時候,身旁都不準有人的。」

    「喔!」甯巧兒只能這麼說。

    ***

    睡不著呢!

    甯巧兒翻來覆去,幸虧同張大床上的何大嬸累癱了,沒教她給吵醒。甯巧兒躡手躡腳地起身,披上鬥蓬定到屋外。

    月牙兒彎彎,沒有太多的月光可以灑下。朦朧地,像她心頭曖昧的思緒。

    甯巧兒坐在亭子裡,想分析對他的感覺——她再也無法欺瞞自己對他沒有丁點感覺——一直以來,她心裡只裝得下關於炊膳的事情,沒想到一出女兒國,就碰著心思複雜的他。

    你騙人!心裡有道聲音戳破。

    唉!即使鐵了嘴說來驪王府單純只為了學做商芝肉,她還是無法對那一夜自圓其說。

    好複雜哪,這一團糾糾葛葛!甯巧兒決定擱下所有想不透的心思,過一天算一天吧!如果沒機會學成商芝肉,她就乖乖回女人國。

    甯巧兒起身,要回房裡睡。經過廚房時,看見丫鬟水秀探頭探腦的,不知在張望什麼?

    水秀見到她,松了口氣說:「王爺又餓了,你想想辦法吧!」

    「我?」

    「當然是你!你不是廚房裡的人嗎?」餓著的王爺難伺候、被吵醒的廚子大爺同樣面貌猙獰,她才猶豫著不敢喊人,幸好這會兒逮到人當盾牌了!「隨便你要喊醒誰,總之快點煮個熱食給王爺吧!」

    「喔!」甯巧兒無聲歎氣,他怎麼盡跟廚房過不去?她認命地走入廚房。

    水秀見她蹲下開始生炭,訝異問道:「你不喊王廚子他們?」

    「大夥都累了一天了,別吵他們吧!」

    「你會煮?」水秀相當懷疑。可她俐落的身手又讓人不得不相信。

    甯巧兒一手拿著小鍋,笑著說:「不然你來?」

    「甭甭甭!我不會煮菜!」水秀連連擺手,「還是你來吧!」

    甯巧兒三兩下便煮好了一碗餺餺疙瘩。

    「這什麼?」味道很香,看起來卻怪怪的。餺餺可以煮出這麼怪異的東西?她還第一次看到。

    「餺餺疙瘩。」甯巧兒將那碗餺餺疙瘩放在託盤上,「你趁熱送給王爺吃吧!」

    「呃?」水秀有些不安,她伺候王爺那麼久了,什麼山珍海味沒見過?還真是沒看過這種奇怪的麵食!「你幫我送去好嗎?」她央求著。

    「我?」甯巧兒有些愕然。

    「拜託啦!」水秀不待她拒絕,便趕緊溜之夭夭。王爺今晚火氣不小,還是別在這當口觸他火頭吧!

    「曖!你別走呀!」甯巧兒喚不回她,望著桌上冒著熱氣的餺餺疙瘩,認命地端起託盤。

    ***

    「王爺,您的點心送來了。」

    「進來。」萬俟傲望著眼生的她,「我沒見過你。」

    「我是廚房裡的丫鬟,水秀人不舒服,讓我替她端來。」甯巧兒低著頭說。

    印象中,依稀有過同樣的場景,萬俟傲蹙起濃眉,「抬起頭來。」

    甯巧兒硬著頭皮抬頭,四目對望,他仍是一派倨傲不遜的模樣。

    好熟悉的一雙眸子!見過她嗎?萬俟傲甩甩頭,找不出一絲記憶。

    甯巧兒以為他難看的臉色是因為餓了,趕緊端了放在床旁花幾,「王爺請用。」

    萬俟傲瞥了眼後,問她:「這是什麼?」

    「餺餺疙瘩。」甯巧兒見他眉峰微攏,趕忙解釋,「廚房裡都熄火了,又怕王爺餓著,我用餺餺掐出的疙瘩下了碗面,王爺請嘗嘗。」

    萬俟傲沒有糾正她口口聲聲「我」的自稱,奇異地,他並不希望她跟其他丫鬟一樣自稱奴婢。甩開奇怪的心思,他沈聲說:「喂我。」

    嗄?甯巧兒半張著嘴,不知該如何回應。

    她矬矬的樣子頗是有趣!依稀也曾經這般逗弄過她。萬俟傲唇畔勾出不懷好意的笑,「你不敢?」

    甯巧兒嘟著嘴,端起面站在他跟前,小心地吹涼餺餺疙瘩,再送入他的嘴裡。這人都讓丫鬟這麼喂的嗎?心裡有些不舒坦,喜歡上這種花心的男人真沒用!

    喜歡?她喜歡他!?甯巧兒愕然抬眼,恰恰望入他的瞳眸,他幽深的瞳仁裡帶著些許興味,她狼狽地低頭。

    怎麼會喜歡上這麼複雜的人呢?甯巧兒停下動作,咬著下唇陷入沈思。從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的?

    他微笑看著她時而咬唇,時而蹙眉的可愛模樣,她站在他的雙腿之間,極近的距離裡,他可以聞到她身上的幽香,萬俟傲一隻手包覆著她的手幫忙拿著面碗,另一隻手掌則抓起她拿筷子的手,吃起好吃的餺餺疙瘩。

    他沒見過這麼會發呆的丫鬟,當然,也沒跟丫鬟這麼親近過。但她是特別的,仿佛他原就該如此逗弄著她。

    直到吮完最後一滴湯汁,滿意地舔舔嘴唇,他將面碗擱到一旁,一雙大掌環著她的腰際,她仍視若無睹地皺著眉,還呆著呢!

    她這樣子好可愛!萬俟傲俯身用額頭抵著她的。

    還沒從為什麼會喜歡他的迷思中找到答案,赫然一張放大的臉就出現在眼前,驚醒了甯巧兒。

    嚇!她直覺想往後靠,這才發現自己陷在他的懷抱裡,甯巧兒雙手抵在他胸前,「王爺!?」

    「神遊太虛回來了嗎?」他欺身向前,抵著她的唇說。

    不待她回答,就吻住她紅嫩的唇瓣。

    果然如記憶中的甜美!不管「記憶中」是什麼時候、什麼地點,萬俟傲順著心裡的想望更加深了這個吻。

    彷佛等待了千年,他狂野地吻著,心裡的疑團越滾越大,越滾越大。朦朦朧朧地,有一段記憶似乎即將衝破莫名的封印——

    她的味道是如此熟悉,她的回應是如此自然,她是誰?他會想起來的!

    他的吻帶來酥麻的感受,甯巧兒原想抗拒的,繼之一想,反正還有失憶散,就再沈淪一次吧!

    心念既已決定,抵在他胸前的手緩緩來到他的頸後,壓下他的頭顱,獻上誠然的心服。

    她的熱情點爆他的,萬俟傲往後一躺,雙雙跌入床上,他的狂野、她的奉獻,激蕩出無限旖旎的春色。

    他想起來了!

    那天,就在悅來樓。記憶如開閘的洪水奔騰而來,他想起了她親手做出的曼陀羅餅,想起她澄澈如子夜的眸子,也想起了他們的第一次。想不通的是自己怎麼會忘了她?而她又是怎麼進入王府的?

    「嗯?」甯巧兒疑望著停頓下來的他。這次不會像上回那麼疼了,她以為他是因為這樣才停下來的,卻嬌羞地不知道該怎麼說。

    沒關係,他們有的是時間厘清疑慮。她的秀髮鋪散在枕上,無瑕的臉上滿是嬌媚,溫熱的甬道緊緊包覆著他,沒有什麼問題需要在這個時候找到答案!萬俟傲拋下所有問題,專心地讓彼此到達欲望的頂峰。

    「啊!」在無法承受更多的時候,甯巧兒緊緊抓著他剛健的手臂,喊出聲來。

    他也釋放出欲望了。疲累的萬俟傲躺在床上,將她攬到胸前,手則戀戀不捨地撫摸著她滑細的背部肌膚。

    「睡吧!有什麼問題明天再說。」她也累壞了,這個迷人的小東西!

    他的話讓她身子一僵。明天?他們沒有明天!

    萬俟傲沒有忽略她細微的動作。

    甯巧兒支起上身,望著閉眼休息的他說:「你會不會口渴?要不要喝水?」

    萬俟傲隱隱察覺出不對,卻故意順著她的意思,「好。」他倒要瞧瞧她是如何讓他失去記憶的。

    甯巧兒起身,撿起散落一床的衣物,摸摸暗袋。

    還好,失憶散還在!她沒瞧見身後的他,始終半眯著眼,從綿密的睫毛裡盯覷她的一舉一動。

    她蹣跚地走到桌上倒了杯水,在她轉身時,他及時閉上眼睛,見他仍在閉目休息,甯巧兒拿出失憶散倒入杯裡攪勻。

    端著杯子走回床頭,「王爺,水來了。」

    「嗯。」萬俟傲讓她喂入那杯有問題的水,含在嘴裡,趁著躺回床上時悄悄往牆角吐掉。他在賭,賭她有沒有惡意,倘若她真想害他,他會要她生不如死!

    甯巧兒將空杯放在床頭,望著背對她睡著的萬俟傲,輕輕的說:「你知道嗎?我好像喜歡上你了。」她的手愛憐地撫上他俊朗的側面,「你如果知道了,一定會笑我不自量力吧!」

    對女人國的女孩們來說,發生關係比發生感情來得容易,她還不打算付出心意,將自己鎖入毫無把握的情感中。

    但「心」不是想拴就拴得住的。因此,她得逃得遠遠的,離他越遠才越能管得住心。

    望著熟睡的他,甯巧兒忍不住躺在他身旁,從他身後抱著他,「可是,我是不能喜歡你的,那會讓我走不開。」

    走?她要走到哪裡?萬俟傲心裡竟被無法言喻的情緒揪著,屏息等著她繼續往下說。這種吊揣的心情就跟紫夫人拎著那貓時的忐忑相等。他沒空搭理自己莫名其妙的在乎,注意凝聽她幾不可聞的歎息。

    「你們男人呀,自詡風流,卻沒想到女人家的感受。」甯巧兒對著他的背輕啟紅唇,「幸好我本來就不打算留下。」用力嗅著他身上的味道,「謝謝你讓我擁有這段美麗的回憶,我會永遠記得你的。」

    背後濕濕的,是她在哭嗎?萬俟傲的心挨了悶棍,疑問像一大堆泡泡湧出——她從何而來?因何而來?要走去哪裡?但他忍著,不打草驚蛇。

    萬俟傲可以感覺得到她溫潤小手,戀戀地撫上他閉著的眼窩,她歎息,無聲,氣息卻夾著濃濃的惆悵襲向他。

    「我多麼希望自己能夠拭去你眼底的沈鬱。」她笑了,笑得好涼薄。「真不自量力呵!」她柔軟的唇吻上他的,「如果能夠,所有過往的、未來的不愉快都由我受,只希望還你歡樂無憂。」

    為什麼會這麼說?她不明白,隱隱地就是心疼他。

    下定決心地,甯巧兒起身,「你放心,失憶散只會讓你失去一段記憶,對身體沒有影響的。」

    他感覺得到她癡戀不舍的目光,心裡仍在為她的話衝擊不已。

    只見過幾次面的她,竟能看出他「眼底的沈鬱」並「都由我受」!?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這些話,她們愛他、怕他、巴結他,卻沒有人會全心全意地想擔下他的愁苦!

    這女人!萬俟傲想笑她傻,卻不得不承認,這份癡傻已經傻入他的心裡了。封閉許久的心不意問被傻氣的她撞開,再也維持不了冷峻。

    良久,她悠悠歎息,「我該回房了。」衝動地,她彎身又在他頰上印下一吻,「好好睡吧,我的王爺。明天,你還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今夜之於你,不過是春夢一場。」她自言自語著,「我會把它永遠放在心裡,永遠。」

    直到傳來關門的聲音,萬俟傲驀然睜開晶亮的眼眸,不管她為什麼要走,她,走不了了!

    「來人!」他昂聲一吼。

    「王爺。」院外侍衛立刻應聲。

    「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離開王府。」

    「是。屬下立刻傳令下去。」

    只是喜歡?萬俟傲嘴角露出極淺的笑,本王要你愛本王、同樣在乎本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2:33


    灼——你眸裡熾烈的情火,熏燒出曖昧混沌的氛圍。

    甯巧兒一早便收拾好包袱想走。既然學不到商芝肉,還是回女人國吧!遲了只怕連心都給丟了。

    誰知一到門口就被侍衛攔下,盧總管又說,公主今天就會抵達王府,廚房裡正缺人手。她心想,既然走不了,也沒辦法,卻不願意承認——其實有幾分捨不得離開他。

    「噯!你這丫頭怎麼說走就走呢?」王廚子哇哇叫著。

    甯巧兒不好意思地低著頭。

    何大嬸幫她緩頰,說:「哎喲,我說您就別嚷嚷了,人留下來就好。」

    「今晚的曲江宴得準備百來道菜,快點來幫忙吧!」王廚子一吼,整個廚房又火起來了。

    ***

    夜裡,驪王府中間的紫雩樓人聲鼎沸,婉蜒的人造流盃渠旁已經佈置好座位,盞盞的燈火亮在渠邊渠裡,妝點出璀璨的光輝。

    香香公主見了很是高興,她對斜坐首位的萬俟傲說:「看這樣子你為了本宮到來,還費了一番工夫呢!」

    萬俟傲睨了她一眼,「是盧總管全權負責,與本王無關。」

    香香公主咬著牙說:「幾年不見,你還是這副死樣子!」

    萬侯傲不痛不癢的回道:「幾年不見,公主還是一樣刁蠻。」

    「你!」

    「上菜!」眼看情況又要脫序,一旁的盧總管趕緊指示上菜。「公主,今晚有您喜歡吃的駝峰炙、素麟膾,您嘗嘗合不合胃口。」

    「哼!」香香公主努努鼻子,示意身旁的貼身侍衛,「我要吃駝峰炙!」因老王爺善品美食,驪王府裡廚子做的駝峰炙,比宮裡禦廚做的還好吃呢!

    萬侯傲瞄了瞄專心為公主切出肉絲的侍衛,俯身從渠裡木盤上拿起酒杯,有意無意地說:「這麼多年了,徐離兄還沒被公主刁鑽的性子嚇跑,真是可喜可賀!」

    徐離化沒有吭聲,倒是香香公主心慌的望他一眼,見他沒有反應,才轉頭瞪著萬俟傲,「你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萬俟傲不以為忤,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推渠裡流下的木盤,「這是府裡珍藏的佳釀,請公主嘗嘗。」

    香香公主伸手想從水渠裡拿起杯子,可木盤經過她座前時,卻突然加速流走——

    電光石火問,徐離化一臂挽住重心不穩、險險落入渠裡的公主,一手俐落地撈起酒杯,遞到公主手中。

    驚魂甫定的香香公主,氣急敗壞的說:「萬俟傲,你用內力使詐!」

    萬俟傲舉起杯子,瀟灑一笑,「公主別太高興。」

    順著他意有所指的視線,徐離化迅速放開香香公主,低喃:「屬下冒犯了。」

    香香公主若有所失的模樣,落入萬俟傲眼裡,他邪邪地笑了。

    ***

    甯巧兒站在遠處角落,偷偷往紫雩樓方向張望著。

    「很豪華吧!」何大嬸笑嘻嘻的說。

    「嗯。」

    「曲江宴是皇家宴席,一般都是皇帝賜宴進士用的,驪王爺深得聖上寵信,所以王府裡也鑿了流杯渠。」何大嬸仔細的解釋,「你瞧,菜由入口上,順渠而流,讓坐在渠旁的人循序取用,兜了一圈之後,流往出口由丫鬟收回。這水流快慢、渠徑大小都是學問哪!」

    「嗯。」甯巧兒漫應著。她眼裡只有明豔照人的香香公主,「公主好美呀!」

    「那可不!香香公主可是聖上最疼寵的長公主,香香是公主的名,封號是建國公主。」

    「公主常來府裡?」

    「不常來,前陣子聽說聖上有意將香香公主賜婚給杜相爺,誰知這婚事不了了之,杜相爺也成親了,現在大家都猜測應該會賜給咱們王爺。」

    「王爺跟公主郎才女貌,真是天賜良緣。」不想這麼說的!嘴裡卻違背心意地說出矯揉的話,心裡好澀哪!

    沒看出她臉上異樣,何大嬸說:「對呀!咱們王爺一表人才,配國色天香的公主再好不過了!咦?好像要收拾了,咱們過去幫忙吧!」

    甯巧兒默默跟在何大嬸身後來到紫雩樓,王爺跟公主都已經不在了,她悶著心收拾杯碗,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沈重。

    「巧兒,你跟我來。」水秀拉起她,「王爺交代要你到香雲榭伺候。」

    「我?」甯巧兒很驚訝。

    「嗯!」水秀不由分說地拉著她往房裡走,「要伺候王爺、公主,可得先打扮打扮才成!」

    ***

    香雲榭裡爐香嫋嫋,香香公主望瞭望案頭的古箏,對閑坐在對面的萬俟傲說:「好久沒聽到你彈古箏了,為本宮彈奏一曲吧!」小時候她最喜歡纏著他彈琴了,俊美的他彈起琴來,風韻更甚女子。

    誰知後來他變得陰陽怪氣,聽紫夫人說,他不知怎地還砸了父皇賜的那把上古名琴,多虧父皇不予降罪。從那之後,他便不再輕易彈琴了!

    萬侯傲斜睨著她,似笑非笑的說:「想聽琴?」

    「嗯!」香香公主忙不叠地點頭。

    「自己彈。」

    香香公主鼓著臉頰,「本宮如果自己會彈琴,還需要求你?」一雙眼嬌羞地瞄向身後的徐離化。死萬俟傲,故意讓她在他面前丟臉!

    徐離化面無表情。公主跟驪王爺之間果然情誼深重。

    萬俟傲傾身向前,奸邪一笑,「本王多年前便立下心願,今後只為心儀女子彈琴,公主,還要聽嗎?」

    跟著水秀走入花榭裡的甯巧兒,恰好聽到這段話,腳下一頓,咬了咬下唇,低著頭跟著走到他身後。

    「王爺,巧兒來伺候您了。」

    「嗯。」萬侯傲連正眼都沒瞧她們一下,只點頭揮手。

    「機靈點!」水秀低聲叮嚀甯巧兒之後,就行禮退下。

    果然是粉雕玉琢的美人兒!近距離見到公主,甯巧兒心裡酸酸楚楚地,抓著手站立在王爺身後。

    香香公主讓他方才的話給嚇呆了好一會兒,呵呵傻笑,「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專情了?」

    人人都知道萬俟王爺看似多情,其實最無情,多年以來,始終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抓住他的心。只彈琴給心儀的女人聽?要她呀!想到這裡,她的心也就定下來了。

    萬俟傲還是那抹邪笑。

    他臉上的笑容礙眼極了!臭萬俟,一定故意唬弄她的!香香公主故作羞怯的說:「王爺既然願意彈奏,本宮自然洗耳恭聽。」

    萬俟傲挑眉,旋即坐正,修長的手指宛如撫摸愛人般地拂過黑檀木做的古箏,低沈的嗓音滿是魅惑,「琴啊琴,今朝有幸奏給本王的心上人聆聽,你可得好生努力。」話聲一落,只見他手指輕撚慢挑,悠揚的樂音立刻回蕩在整個香雲榭裡。

    甯巧兒癡看他的指尖在弦上熟練地輕挑慢撚。俊美無儔的他跟悅耳輕柔的琴聲,交織出好美好美的一幅畫面。

    她好羨慕香香公主!倘若他也能如此深情地為她彈奏,她甚至可以為他生、為他死!

    女人哪,求的就是一份深刻的感情。

    香香公主可不這樣想,她雖然不懂音律,可在宮裡總也聽過嬪妃們彈琴,不至於聽不出他的琴聲裡沒有太多的感情。

    突然,琴聲一轉,緩緩加快的節奏,隱隱透露出他不欲示人的內心世界。

    想起了盤旋不去的夢魘,想起了無能救下的那只小貓,悲憤的情緒從他的指尖化為音樂,詳實地傳達出來。

    好無奈的樂音哪!無形的樂音伴著有形的爐煙,縹縹緲緲、虛虛無無間充斥著沈重氛圍,甯巧兒不自覺地揪著衣襟,巨大的痛苦讓她喘不過氣來,發出壓抑的喘息聲。

    輕微的喘氣聲傳入他耳中,悲昂的琴聲戛然而止。

    啪啪啪!香香公主鼓掌,「王爺好琴藝!連你的隨侍婢女都感動得流淚了呢!」

    她哭了?萬俟傲強抑轉身的衝動。

    他自己仍然深陷在巨大的震撼中,對於自己居然掩藏不了夢魘的震撼。如果她沒有出聲中斷了他的彈奏,那他或許會走火入魔!

    萬俟傲畢竟是萬俟傲,很快地就恢復平靜,若無其事地說:「本王的琴藝進步到可以感動人心的程度了?」

    甯巧兒羞得無地自容。事實上,她也不願意繼續看著他們談情說愛,顧不得禮儀,匆匆斂禮,「王爺、公主,請容奴婢告退。」

    她聲音裡濃濃的鼻音令人不舍,萬俟傲望著小跑步離開的她,心裡泛出一陣憐惜。

    香香公主像抓到把柄似地,「啊哈!敢情你的琴是彈給她聽的?」臭萬俟,害她提心吊膽了一下!

    萬俟傲冷冷瞟她,「公主還是管好自己的終生大事要緊吧!」

    說不出心裡的憐惜從何而來,昨晚,他以為自己留下她,是因為戀著她迷人的身子,或者,想要征服她的倔強,但,這些都無法解釋他為什麼會願意彈琴,從紫夫人嫁禍他打斷御賜名琴之後,他已經許久不曾碰古箏了。

    被踩到痛腳,香香公主不服氣地說:「你管我!小心我請父皇賜婚!」嚇死你!

    萬俟傲不以為意地舉杯一飲而盡,尋釁地說:「這婚事杜禦莆推得,難道本王就推不得?」

    呵!香香公主很是生氣!雙手撐在桌面上,惡狠狠的說:「那是我父皇自作主張先跟杜禦莆提的,就算他肯,本宮還不願意呢!我警告你,不準再拿這檔事笑我!」

    「哦?」萬侯傲挑了挑眉,故意激她,「那公主處心積慮來到驪王府,難道不是有意求婚?」

    她只是尋個名義出宮,好爭取跟徐離化私下相處的時間。這點,他們心照不宣。

    香香公主氣得漲紅了粉臉,忽然想到他剛剛的脫序,以及哭著跑定的那名丫鬟,她露出賊笑。

    「萬俟傲,別再惹本宮唷,當心本宮假戲真作,當真請父皇賜婚,那你就頭痛了喔!」

    萬俟傲不以為意地聳肩,「隨你。」橫豎聖上久居離宮,有意禪讓皇位。就算她去吵去鬧,聖上也未必會理她。

    香香公主看出他打的主意,嘿嘿直笑,「就算父皇不管事,你可別忘了,我建國公主乃是皇兄最疼愛、同母所生的親妹子,皇兄登基後第一樁賜婚,你總不敢不從吧!」

    萬俟傲蠻不在意,輕睇,「不從又如何?撤銷驪王爺的封誥?我不在乎。」

    「你不在乎,萬侯伯父會在乎吧!」見萬俟傲臉色一變,香香公主伸手拍拍他,「對不起,我玩笑開過頭了。」

    萬俟傲臉上閃過一抹被看透的狼狽,起身瞪著她,「你以為你懂什麼!」

    望著他拂袖而去的背影,香香公主喃喃自語:「看來他仍然沒能從她的傷害中復原。徐離化,你知道嗎?他小時候很開朗、很活潑的,還常捉些青蛇、蟲子來嚇我,沒想到紫夫人竟然會害他變成現在這麼不可親近的模樣,唉!」

    徐離化沒有答腔,雙手在身側悄悄握拳卻又放開。

    他還在癡心妄想些什麼?尊貴的她,當然只有英挺貴氣的驪王爺匹配得上,而他,只是回紇藩將罷了。

    ***

    水秀站在廚房門前,吞吞吐吐的說:「巧兒,你能不能幫我送溫酒去伺候王爺?」

    甯巧兒動作停頓了一下,接著若無其事的繼續收拾食材,「我是廚房裡的丫鬟,伺候王爺不是我的工作。」

    水秀為難地絞著手,「王爺從香雲榭離開後就到了靜心齋。好巧兒,你幫幫忙好不?」

    甯巧兒回過頭疑惑的問:「靜心齋?」

    「嗯。靜心齋是老王爺侍妾、也是養大王爺的紫夫人生前住的別苑。王爺心情不好時,總會到靜心齋喝酒。」

    心情不好?是公主給他氣受了嗎?甯巧兒壓下心裡泛出的酸苦,扯出笑臉說:「那你就過去伺候呀!王爺沒有傳喚,我幫不上這個忙。」

    水秀見她拒絕,急得快哭了!「巧兒!求求你幫忙送酒過去好不好?」

    甯巧兒挑起麗眉,水秀幹嘛如此驚慌?

    水秀瞄瞄四下無人,只好硬著頭皮、悄聲地解釋,「靜心齋鬧鬼,我不敢進去。」

    甯巧兒張大水眸,「不可能吧!」堂堂驪王府會鬧鬼?怎麼可能!

    「真的啦!府裡大家都知道,靜心齋夜裡總會傳來紫夫人的哭泣聲,尤其到了秋冬,哭聲越是淒涼,那裡白天都沒人敢靠近了,更何況這會兒都入夜了!」水秀拉著她的手,「巧兒,拜託啦!其他丫鬟都不肯幫忙,我只能求你了!」

    甯巧兒本就不信鬼神之說,加上水秀苦苦哀求,「好吧!」

    「謝謝你!」水秀如釋重負,端起酒菜,「來,我帶你過去。」

    兩人來到驪王府後院,水秀將託盤交給甯巧兒,遙指著說:「那就是靜心齋了,你可不可以自己走過去?我真的好怕!」

    甯巧兒看了看嚇得臉色蒼白的水秀,唉!「好吧,我自己過去。」

    「謝謝!謝謝你!」水秀連聲道謝後便溜了。

    靜心齋前後臨水,院裡種了許多芭蕉及竹子,風吹葉動,確實有幾分像是女子哀泣聲。甯巧兒問心無愧,倒也坦然。她越過曲橋,穿過回廊,便看到了坐在軒前的他。

    暈黃的燭光下,他的身影透著幾分蕭索,看得她好是不舍!

    他看來神色自若,可由他僵硬的身體看得出來,他不像表面上的輕鬆愜意。甯巧兒壓下心裡的疑問,慢慢地走上前。

    越是心情低落,他越會到靜心齋,縱有鬼魅,他也要看看她如何近身。報應?哼!他問心無愧!

    聽見足音,見是她,萬俟傲挑起濃眉。

    「水秀人不舒服,我幫她送酒菜來給王爺……」怕他怪罪水秀,甯巧兒支支吾吾地解釋。

    見萬侯傲沒有說些什麼,甯巧兒在他炯炯的目光下布好酒菜,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

    「坐下。」

    嗄?

    萬俟傲輕啟薄唇,「陪本王喝酒。」

    甯巧兒搖頭,「奴婢不——」

    他打斷她的話,「你不是奴婢!」

    嗄?甯巧兒張著嘴,不知道如何回應。

    萬俟傲笑了,「坐下。」

    她愣愣的坐下。

    萬侯傲斟了兩杯酒,遞給她一杯,她傻傻的接下,他舉杯,她也跟著舉杯。

    「本王的酒是不加藥的。」驀地,他突然開口。

    咳咳咳!他的話讓她一驚,入喉的酒液猛地嗆出!

    還來不及反應,他健臂一伸,她已經落入他的懷裡,大掌在她纖瘦的背後輕輕拍著,「瞧你,連喝口酒都會嗆到。」

    他的話裡可是憐惜?他的手勁好輕柔,他的眼神好醉人,甯巧兒想起他剛剛說的話,正襟危坐。

    「奴婢,」他不悅的輕哼,她趕緊改口,「我不懂王爺的意思。」

    萬俟傲支起她小巧的下顎,笑著說:「裝傻!」

    他的眼神好專注好專注,她望著他瞳眸裡的自己,幾乎要醉了。

    她芳唇輕啟,燦亮的眸子變得迷離,美得如夢似幻,他笑了,緩緩低下頭,吻住等候了一天的唇瓣。

    他的舌輕而易舉地進入,帶著酒味與柔情,攻佔了她的理智。

    她甜美的唇為他而啟,任他輕吮慢挑……只等候了一天嗎?他仿佛等了幾輩子時間呢!

    在他的唇舌及愛撫下,她什麼都聽不見、什麼也顧不了,只知道自己想他想得難受!

    當他再度佔領她時,她已經不再感覺微疼,少了疼痛的干預,這次她更放、更媚、更激出他的狂!

    軒旁廊下有滾水壩,水聲淙淙,又急又快,她的呻吟也又急又快,再一次的,她讓他毫無保留地釋放一切……

    萬俟傲抱著她起身,她虛軟地趴在他肩上,他走入滾水壩,水從兩人頭上兜淋而下,「啊!」她輕呼。

    水溫沒有想像中的涼沁,水流也不會太強勁。

    洗淨了兩人的身子,他抱著她往靜心齋裡走。

    看著滿地四散的衣物,清脆的笑聲由甯巧兒嘴裡逸出,「我們瘋了!」

    輕輕地將她放在楊上,萬侯傲取來錦巾拭乾彼此,她臉上的滿足讓他願意做這些不合身分的工作。在她面前,他不是尊貴的王爺,只是愛她的男人。

    愛?

    他想到的真是愛嗎!?

    他的動作停了下來,發梢的水滴落在甯巧兒臉上,她勉強張開疲憊的眼。

    從昨晚就沒好奸睡過呢!接過他手中的錦巾,她咕噥著:「你的頭髮得擦乾,不然會著涼的……」

    萬俟傲感動地抱緊了她,在意識迷離之際,她還在惦著他的發。

    她半夢半醒的樣子煞是可愛!萬俟傲輕輕吻著她的唇,「睡吧!安心的睡。」他拉來錦被蓋住彼此,擁著她進入夢鄉。

    夢裡,橫眉鬼目的紫夫人站在床畔,惡意地想驚擾他,見到他懷裡的她,竟露出震驚駭怕之色,旋即慢慢變淡……

    萬俟傲透過紗帳,無懼地迎向紫夫人的眼神,下意識擁緊了懷中的人兒,沈睡的甯巧兒不安地動動身子,他沒有鬆開懷抱。

    在紫夫人身形完全消失之後,他認知到糾纏多年的夢魘總算消失了——雖然他不明白為了什麼。

    萬俟傲輕輕地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謝謝你,我的守護女神。

    ***

    當曙光從窗格裡劃入室內,甯巧兒就醒了。

    她想伸伸腰,卻因他緊密的懷抱而動彈不得。被褥下兩人赤裸的身軀緊緊相依,昨夜的回憶通通湧來。

    「啊!」甯巧兒搗著嘴怕吵醒了他。他、他、他居然還記得她!?怎麼可能?他明明服下失憶散了呀!

    「怎麼辦?」甯巧兒自言自語地,「嗯!趁他還沒醒,我得趕快走。」無奈鎖在她腰間的手臂撼動不了。

    她正低頭尋求解套時,忽然一道低沈的聲音傳來,「你又要溜了嗎?」

    啊!甯巧兒掹地抬頭,望入他冷冷的眼裡,她不知所措地回避他的注視。

    萬俟傲卻不讓她逃!揪著她的下巴,「回答本王,你『又要』逃了嗎?」

    「我……我……」

    萬俟傲狠狠吻住她吞吐的唇,狠狠地掠奪走她所有想逃離他身邊的心思。

    他的憤怒讓她紅了眼,晶瑩的淚珠滴在萬侯傲臉上,他輕歎:「本王該拿你怎麼辦!」

    想也不想地,昨晚冒滿心頭的酸又嗆了出來,甯巧兒捶他,「你去跟公主好啦!」

    萬俟傲擁著她,笑了,「我今天就攆走她。」望著甯巧兒訝異的眼裡,他說:「從今天起,你就跟著本王。」

    「不!」她的拒絕讓背後的大掌停了下來,甯巧兒勇敢地迎向他驀然半眯的眼,「我不要當你的侍妾。」

    「那你要當什麼?驪王妃?」萬俟傲想想,有何不可?出身在他眼中從來不是問題。「行,本王依你。」

    甯巧兒還是搖頭,「我也不要當什麼王妃,我們不適合的。」即使他眼裡透著不悅,她依舊無畏地說:「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

    「為什麼?」萬俟傲捺著性子,「本王明明是你唯一的男人!」

    他果然都記得!甯巧兒紅著臉,「那不重要——」

    他恨恨地吻斷她的話,直到她氣喘籲籲地,才放開她,冷著聲說:「你的身子需要本王,你的心也在本王身上,為什麼還要離開?」

    如果她沒有一心要走,或許他不會這麼惦著她。他連娶她為妃都願意了,這小妮子居然還是要走!?

    甯巧兒顧左右而言他,「你不是服下了失憶散?」

    「第一次確實服下了。或許是意志力強,也或許是武功修為夠,總之我在第二次便想起了一切,因此沒喝下第二杯摻了藥的水。」萬俟傲牢牢盯著她,沈聲說:「為什麼執意要走?走去哪裡?」

    唉!甯巧兒望著執拗的他,「我們不適合。」

    「適不適合由本王決定。」她絕對適合!普天之下,只有她能驅定他的惡夢。

    她不得不承認,除了他的堅持之外,自己心裡也確實搖擺著想留下來。唉!她歎氣,「我留下,但你不許再追問下去。」

    萬侯傲眯起眼,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不許」這兩個字!

    「倘若你要以高高在上的王爺之尊來壓我,那巧兒會留下,卻不是心悅誠服的留下。」甯巧兒無所畏怯地直視入他的瞳裡,「我留下,是因為你是你,而不是因為你是王爺。」

    萬俟傲抿著嘴不說話,她知道他忍下來了。她好感動,這對王爺之尊的他來說,是何等的不容易!

    「另外,我可以留下來,但我還是繼續留在廚房裡工作。」在他眼中冒出火花之際,她急急補充,「拜託!這是我的興趣。只要你召喚,我隨傳隨到,但請不要剝奪我的興趣。」

    莫名地,萬俟傲還是讓步了。連他自己都猜不透,為什麼獨獨對她百般容讓。

    「隨傳隨到?」

    「嗯!」她點頭。

    「以後每天夜裡都到本王房裡。」

    「嗯。」她紅著臉輕輕答應。

    他一個翻身,將她鎖在兩臂之間,邪氣的笑,「本王退讓了這麼多,現在,讓本王瞧瞧你的心意。」

    帳裡春情旖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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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3:14


    煴——幽暗中鬱積著疑問,悄悄熏熱惆悵。

    廚房裡爐正鼎沸。突然傳來王廚子的吼叫聲:「我鍋裡的牛腰快爛了,菔菜還沒洗來?新來的!動作再慢吞吞,當心老子開罵!」

    甯巧兒拍拍被王廚子大嗓門嚇愣住的禮兒,輕聲說:「別怕,師傅就是嗓門大了些,其實心地很好的。」接著趕緊捉起一把菔菜,「我馬上去洗!」

    禮兒看看叉腰豎眼的王廚子,縮縮脖子,趕緊跟在甯巧兒身後走。

    「欵!那是新來丫頭的工作,你趕嘛搶著做?」王廚子望著她的背影搖頭,對許廚子說:「這巧兒人是挺好,就是叫人猜不透心思,像怕太閑似的,什麼雜事都撿起來做!」

    「可不是嗎?」許廚子附和著說,「明明煮得一手好菜,當個大廚都夠格了,偏偏要屈就應徵洗菜的下手,真怪!」

    「還不只這樣呢!」何大嬸也湊過來了,她先瞄瞄天井,確定巧兒一時半刻還不會進來,便壓低聲音說:「人家王爺對她有意思,這是天大的好機會呀,她居然還是堅持窩在咱們這又悶又熱的廚房裡。」

    這話一說完,大夥兒都擱下手中的工作圍著何大嬸,「真的嗎?王爺對咱們巧兒有意思?」

    「那可不!你們猜王爺為什麼攆走香香公主?」眾人團團不解,何大嬸揚起下巴公開謎底,「不就是為了怕巧兒吃味嘛!」

    「哇!」王廚子頭一個不信,「香香公主是何等人也?王爺會為了巧兒攆走她?」

    「嘿!你們可別不信!我跟巧兒睡在一間,這事問我最清楚!這幾天夜裡王爺都派人來傳巧兒,她就一晚沒回來睡,我何大嬸不會編謊騙人的!」

    大夥面面相覷,許廚子半信半疑的說:「可這也不能證明王爺重視巧兒到寧可得罪香香公主呀!」

    「哎!這你們就不知道了!」何大嬸喝了一杯水接著說,「曲江宴那晚巧兒眼睛紅通通的回房,這不是吃味是什麼?接著夜裡她就不見了,然後呢,第二天一早,香香公主就氣衝衝地離開,這不是讓王爺給趕的嗎?

    「再說,你們可有看過哪一個女人在跟了王爺之後,還會繼續工作的?不都巴著王爺嗎?還是咱們巧兒有骨氣!這也是王爺疼她,才會順著她繼續留在廚房。」

    哦——眾人這才恍然大悟。

    「那我們以後怎麼跟巧兒相處啊?」

    王廚子開腔了,「既然人家巧兒都不肯招搖了,咱們還是以平常心對待她吧!」

    許廚子也說話了,「老王說得對!沖著巧兒這骨氣,我服了她了!」

    「對呀對呀!」其餘眾人異口同聲的說著。

    ***

    甯巧兒將挑洗好的菔菜交給禮兒,起身後,隱約聽見一聲聲沈穩的木魚聲傳來,她問問身旁的禮兒:「你有聽見木魚的聲音嗎?」

    想起王廚子正等著菜下鍋,禮兒隨口漫應,「好像有吧!」她匆匆說完,便快步回廚房交差。

    甯巧兒尋聲來到偏門,果然見到一位法師站在府外口誦佛號。

    她先合掌禮拜,見那出家人慈眉善目,心中充滿法喜,便走進廚房拿了些素菜出來,「師父,請接受弟子的供養。」

    「貧僧法號方圓,是海會寺的住持。」方圓和尚微微點頭,將素菜倒入缽裡,「謝謝施主。」

    「師父以住持之尊四處化緣,很辛苦吧!」

    「能引領大眾親近佛法,何苦之有?」

    「親近佛法?有何好處呢?」

    方圓和尚微笑望她,說:「阿彌陀佛。歡迎施主閒暇時候到海會寺定瘧,親身感受佛法歡喜。」

    迎著他清明的目光就覺得滿心自在,甯巧兒覺得像是全身都徹底滌淨一般。

    「巧兒,廚房正火著哪!快來幫忙!」從廚房傳來王廚子的聲音。

    「喔!就來了!」甯巧兒轉頭應道。合掌恭敬成禮,「弟子有空一定到寺裡禮佛,師父請慢走。」

    她目送方圓和尚走遠,才轉身定回廚房。

    ***

    歡愛過後,甯巧兒趴在萬侯傲胸前,想起剛剛離開房裡時,何大嬸笑得曖昧,她嘟著嘴,「你別老叫水秀去喊我,人家都起疑了!」

    「本王若不派人傳你,你會自己過來?」萬俟傲閉著眼說。

    甯巧兒趴望他,垂下的發與他散落枕榻的髮絲糾纏成一團神秘的黑,圈住了他們。「你,人家會難做人!」

    聽出她聲音裡淡淡的委屈,他倏地張眼,「本王委屈了你?」從頭到尾他都順著她的意,她要回廚房,行;她要屈居下人房,也依著她了,還不夠?萬俟傲沈下聲,「究竟要怎樣做你才滿意?」

    甯巧兒很是委屈,「我只想做個廚娘,誰知會招惹上你?人家想走,你又不讓人家走,這會兒全怪我了。」她不希罕他順著她的意嘛!她哽咽輕捶他,「人家不要喜歡你了,還我不識情愛的心思!」

    她紅通通的鼻頭揪疼了他的心,只得認栽,「好了好了,本王都依你,成了吧!」

    甯巧兒教他的哄讓逗得破涕一笑。

    萬侯傲將她擁入懷裡,「你呀!真是我的剋星!」

    甯巧兒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疼寵,只是心裡仍有些旁徨,太容易的情愛讓人覺得不真實。

    「你喜歡我嗎?」她揣著心問。

    萬俟傲輕哼一聲,「你說呢?」

    她輕捶他的肩頭,「討厭!連讓人家安心的話都不肯說!」

    萬俟傲咧開笑嘴。她一定沒發現自己添了許多小女兒嬌態。他喜歡她的轉變。

    「你來自何處?」揚府的地方宮府裡沒有她的籍貫。

    「海中小島。」甯巧兒神色自若地說。襲姊在課堂上叮囑過她們了,海中島民不必入籍,遇到人家問起,就說是不知名的小島。見他眉峰微斂,她故意說:「你嫌我沒有顯赫的家世?」

    萬俟傲專注地盯著她,沒讓她給唬弄過去,幽潭似的黑眸深深望入她的心虛,許久,他說:「既是海中小島,那就沒有回去的必要了,嗯?」

    知道他仍惦著她說過要走,甯巧兒張開嘴,立即又閉上,決定還是不要告訴他,娘還在女人國等著她回去好了。

    她欲言又止的態度讓他微微心慌,萬侯傲斂下眉,「本王不許你離開。」

    甯巧兒貼在他健壯的胸前,「我也捨不得離開。」

    萬俟傲認為這是種承諾,笑著說:「本王會很疼很疼你,讓你再也離不開本王。」用他所有的心力來嬌寵她,她值得疼。

    他的心跳傳入她的耳裡,一聲聲重重打入心裡,改天捎個信跟風姨說她想留下來,好叫娘安心。娘啊,你總說去留由心,女兒的心想留呢。

    想起在悅來樓的初識,甯巧兒笑說:「初見你時我直想逃。」

    「嗯?」萬俟傲的大掌摩搓著她的背,聲音隱隱有著不快。

    「誰叫你端個大架子,難伺候!」甯巧兒惡作劇地捏捏他帥挺的鼻頭。

    他不以為忤,也只有她敢這麼做。

    「你長得好美好美喔!」甯巧兒愛戀地摸著他的眼、他的唇,「真的好美好美喔!」

    他懲罰地輕拍了她光滑的臀一下,「天下間,只有你敢如此冒犯我。」

    甯巧兒才不怕他,相處這些日子以來,她知道他極包容自己。她伸出頑皮的小手,肆無忌憚地在他的臉上搓揉,做出各式各樣的怪表情。

    她愉悅的笑聲也感染了他,銀鈴似的笑聲伴隨著低沈的笑回蕩在房裡,突然,她停住笑,正經地望著他,「你應該多笑笑的。」

    他挑起一邊的眉。

    「知道嗎?我最捨不得看見你眼裡出現濃濃的愁鬱,那會令我心疼。」

    萬俟傲感動地緊緊摟著她,「只要你永遠在本王身邊,本王就不再有愁鬱。」

    甯巧兒偏著頭,「論身世、論人品,你都擁有得天獨厚的傲人條件,為什麼還會有愁鬱呢?」

    那段不堪的回憶是他隱晦、不願向任何人提起的部分——即使是她,他也不知從何說起。

    甯巧兒的手拂上他不覺攏緊的眉尖,他抱得她好疼。「不說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以後我不會再問你了。」

    心裡其實是在乎的,兩心相許之際,他卻藏著心事不說。即使這段時間他改變甚多,終究有不為她開放的角落。

    然而,感情如何能權衡得失?她的心陷了就是陷了,好好愛他,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

    「老王爺回府羅!」門衛欣喜地往府裡傳報,廚房裡也彌漫著一股興奮的氣氛。

    「老王爺對人很好嗎?」甯巧兒問。他回來那次,府裡就沒有這般熱熱沸沸的歡喜。

    「老王爺不擺架子,對府裡上上下下都噓寒問暖,當然得人心呀!」王廚子說。

    「喔。」想起他的倨傲,甯巧兒笑著搖頭,「他們父子真不像!」

    尋常的一句話,卻讓沸沸嚷嚷的廚房瞬間變得死寂,甯巧兒不解地環顧眾人,「我說錯了什麼嗎?」

    大夥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眼光全落在何大嬸身上,何大嬸硬著頭皮說:「巧兒啊,這玩笑不能亂開,王爺會生氣的。」

    「什麼玩笑?」甯巧兒完全摸不著頭緒。

    王廚子清清喉嚨,「總之,以後別再說什麼『不像父子』這種話了。」

    甯巧兒還想再問,湯料已滾熱,王廚子不放心的問:「巧兒啊,今晚的船宴都由你一手料理,行嗎?」這陣子王爺的吃食都由她一手包辦,他們對她的手藝兒也深感佩服,這才決定讓她獨挑大樑,眾人從旁協助。

    她已經抓住王爺的心,要是再能抓住老王爺的胃,那就太好了!府裡大夥兒都很希望巧兒能當他們的王妃呢!

    說到煮菜,甯巧兒就忘了剛剛的話題,嫣然一笑,「當然行啦!」轉身專心的烹調出一道道的佳餚。

    ***

    老王爺望了眼從登上彩舟後就心神不寧的兒子,若無其事地指著滿宴佳餚問道:「好特別的菜式,府裡來了新廚子?」

    萬俟傲攏了攏俊眉,不太喜歡她被稱為廚子。

    她不只是廚子,她是他的——他的啥呢?他認定她是他的女人,可她似乎不領情,不但拒絕搬進他的院落裡,還堅持留在廚房工作。

    他該為她的不知好歹生氣的!夜裡細細檢查她手上腕上的燙傷、刀傷時,卻只有滿滿的憐惜。他從來不曾遇過會讓他心疼的女人。

    該拿她怎麼辦呢?

    老王爺細細端詳兒子臉上的表情,暗暗松了口氣。看來這小子是動了情了。還好!他直擔心經過紫夫人的事件,他會走不出心裡的陰霾呢!

    看來這個甯巧兒是個討人喜歡的姑娘兒。回府的半路上他巧遇香香公主,從香香口中得知,兒子與做廚娘的甯巧兒有些情愫,高高興興地回府探消息,打一進門就聽到各種關於她的消息。

    府裡眾人都很喜歡謹守分際、善於廚藝的甯巧兒,這更讓他想會會兒子的心上人。

    老王爺清清喉嚨,舉箸指著燒尾魚,「這魚不是得廚子在旁服膳的嗎?」

    燒尾魚是將剛宰殺好的生魚放在炙熱的銅盤裡,唯有主膳的大廚才能精準拿捏魚的熟度、取下不會太生、卻又嫩得令人垂涎的魚肉。

    這魚的擺放與過去不同,想必又是出自於眾人口中蕙質蘭心的甯巧兒之手。

    萬俟傲還沒出聲,一旁的盧總管趕忙說:「老奴已經派人請巧兒姑娘來了。」甯巧兒自己避諱,府裡眾人倒有志一同地改口稱她巧兒姑娘了。

    老王爺點點頭。突然瞥見舟行至王府後花園,空氣間彌漫著濃郁的花香味——

    「曇花開了!停船!」他起座走至船頭,興致勃勃的喊,「開了!曇花都開了!傲兒,你來瞧瞧!」

    萬俟傲走到他身邊,順著他的手瞧過去——

    可不是嗎?一片曇花園裡爭先恐後綻滿了一朵一朵碩大而美麗的白花兒。

    「可有幾百朵吧!」老王爺說。「老盧,你瞧瞧,許久沒有這等盛況了!」

    爭相綻放的曇花晶瑩如玉,像一幕水晶簾攏,在月光下璀璨張揚。

    盧總管立於兩位王爺身後,說:「可不是嘛!恭喜王爺、賀喜王爺,想必是好兆頭哪!」

    「呵呵呵!」一番話逗得老王爺心花怒放,「等曇花將謝未謝時,叫人采下來,煮盅冰糖曇花讓全府裡的人都喝喝。現在宮裡流行吃進貢的櫻桃,咱們還是嘗嘗傳統的點心。」

    「喜歡吃冰糖曇花,趁花開得盛大就可以采了。」萬俟傲交代身後的盧總管,「讓人去采曇花。」

    「欵!」老王爺制止,「有花當賞直須賞,等花期將過再采吧!」

    「那就等會兒。」萬俟傲頷首。黑眸看的與老王爺不同,他直視入曇花亟欲隱藏的鄙陋根莖,「世間的美麗果然短暫而醜陋,曇花就是一例。」他有令人豔羨的樣貌及身分,卻像曇花一般短暫,且出身低下。

    老王爺瞅了眼兒子俊逸的側面,若無其事地說:「甭瞧它莖部盤虯扭曲,曇花可美似天仙哪!孩子,做人不能放不下過去,當曇花綻開時,沒有人會追究它的根底醜怪,不是嗎?」

    沒有人會追究嗎?假的終究是假的,不是嗎?

    望向他了然的神情,萬俟傲撇過臉,「您吃吧!我先回房休息去了。」

    老王爺看著兒子倉皇離去的背影,無聲歎息。

    「老王爺,」盧總管不知所以的訥訥問著,「曇花可以採收了嗎?」

    老王爺掬出笑意,洞悉世情的眼裡只有對兒子的深深憐惜。「再等等,讓我好好賞花。」

    「是。」盧總管候立一旁。

    ***

    甯巧兒戰戰兢兢地登上船。聽水秀說他回房去了。為什麼呢?不舒服嗎?壓下心裡重重疑慮,她心裡對王爺的傳喚有些擔心,像羞於見公婆的醜媳婦兒。

    她提揣著心、硬著頭皮,低著頭緩緩地沿著船邊細步慢走。老王爺就站在十步之前,背著她的人影有幾分令人望之生畏。

    她慶倖船艙有擋著,他們不至於看出她的心慌。正想出聲,只聽見老王爺說:「可以開始采曇花了,小心,別遭蟲蛇咬了。」

    「老奴知道。」盧總管從另一側下船,也沒發現陰影裡的她。

    現在船上只剩她跟老王爺了。

    要出聲還是悄悄退下?甯巧兒猶豫著。老王爺專心注視著曇花,應該還沒有要吃魚吧!可惜了這燒尾魚,已經過了熟度。

    「往前一點、再往前一點,那裡有兩朵曇花開得正盛,先別采它。」老王爺指揮著園裡眾家丁,「那頭還有幾朵曇花再不采就謝絕了,曇花一謝,那香味就不復純鬱,當心哪!」

    他激動地左比右指,忽然,有個物件從他腰際落下——

    「唉呀!我的明珠綴飾掉下來了!」老王爺撿起,就著月光細細檢查,「還好還好,莫摔壞了。」他喃喃自語,「虧得掉在船上,要是落在河裡,可難撈找羅!」

    明珠綴飾!?

    雖然時間很短,但她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了,那串明珠綴飾與娘給她的一式一樣!

    為什麼老王爺身上會有跟娘一樣的綴飾?

    甯巧兒什麼都不能想!搗著嘴,無聲地沖下船,愣愣地走回廚房。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7:56


    五味——入情甘,疑情沁酸泛鹹,懺情令人既苦且辛。

    「巧兒,多虧你幫忙,王爺好久好久沒有吃得這麼盡興了!」王廚子走進廚房便拉開嗓門說。沒瞧見背對著他的巧兒臉上的異樣,他勾著連廚子說:「我說老連,這下子你得心服口服了吧!我王廚子才是天下第一名廚!」哈哈哈——

    連廚子給了他一拐子,「哼!少在那裡攬功!誰不知道今兒個這些膳食全是巧兒做出來的,你得意個啥勁!」

    「欽!這徒弟的榮耀,當然是師父的功勞呀!」王廚子揉揉肚子,不平的嚷嚷。

    連廚子嗤之以鼻,「徒弟?哼!咱們認識大半輩子啦,我還摸不清你的菜路嗎?今晚這些個菜式,沒有一樣有你的風格!說說你教了巧兒些什麼?別在這大言不慚地半路認徒弟!」

    王廚子臉上漲得通紅,不知是酒意還是惱怒,他恨恨的瞪著連廚子,兩人互不相讓地對峙著。

    見場面冷凝,甯巧兒壓下心事,婉言勸說:「兩位師傅別生氣!你們都是天下第一名廚可好?」

    「哼!」連廚子由鼻子裡重重噴氣。

    「噯!」王廚子拉著甯巧兒哇啦哇啦叫著,「你瞧瞧你瞧瞧,這傢夥什麼態度?分明足惱羞成怒、輸不起!」

    「我輸不起?」連廚子氣得鬍子都飛得半天高,「我會輸不起!?哼!要我對巧兒甘拜下風我肯,偏偏不相信她的廚技是你調教出來的!如果你能證明,那我叫你聲爺爺都甘願!」

    「啊哈!」王廚子拍掌,「這話可是你說的?」他們從三十年前一起進入王府,就為了誰是第一而爭執不休,後來老王爺出遊,總帶著老連隨行,讓他很沒面子,要是能讓老連甘拜下風、喊他一聲「爺爺」,余願足矣!

    連廚子不客氣的睞睨,「都知道你小氣到家了,會肯挖出絕學授徒?哼!我才不信!」沈吟一下,「要是巧兒會做商芝肉,我就相信她是你的徒弟!」商芝肉的作法向來不外傳,他就不相信老王會肯挖出這壓箱底的獨門絕活!

    「兩位師傅別鬥氣了,有話好好說!」甯巧兒軟言勸著。

    王廚子怒火沖腦,也顧不了那麼多了,扯著嗓子吼:「老子今天就要你喊爺爺!」一把將甯巧兒拉到角落,嘰嘰喳喳著。

    甯巧兒意會過來,訝異的喊出:「師傅!?」他居然說出商芝肉的秘訣!?

    王廚子卻不管她,逕自說:「我毫無保留地都教給你啦,去!給我爭口氣,讓老連瞧瞧!」

    甯巧兒愣愣的被他推到竈前,猶不敢相信真的學到了商芝肉的作法。

    「老王!你得避著嫌,讓巧兒自個兒料理出商芝肉,不能在旁邊插手偷教!」

    王廚子跟連廚子退到廚房門邊,「避嫌就避嫌!老子今天非讓你嚇掉兩顆眼珠子不可!」

    連廚子也不肯示弱,「要是巧兒真能做出你王家獨門口味的商芝肉,我喊你一聲爺爺又何妨!」就賭老王會藏私,說什麼也不相信他會毫無保留地把作法都告訴巧兒。

    終於學到了商芝肉。甯巧兒回身望瞭望王廚子,他給她一記鼓勵的眼神,深吸口氣,甯巧兒強抑著心裡滿腔的疑問——對老王爺為何會擁有跟她一模一樣的明珠綴飾的疑問——此時,她要專心圓夢。

    ***

    甯巧兒先將帶皮豬肉洗淨,入水氽燙成六分熟。豬肉太熱則易老,她僅記王廚子的叮嚀。趁熱,在豬皮上抹上當年的春蜜,春蜜香、冬蜜甜,要切記!接著調和薄醋,醋味濃則搶鮮,王廚子說。

    起了油鍋炸肉,這得看各人的本事,無法面授機宜的。王廚子伸長脖子仔細瞧,生怕在這當口毀了。

    豬肉帶著蜂蜜及醋水,下鍋易爆,甯巧兒見油溫夠了,右手輕輕放下肉塊,左手拿著蓋子,一陣劈里啪啦,油花四濺,她卻不動如山,宛如神聖無畏的女戰士。

    先前多次嘗試,就是沒想到肉皮上抹醋蜜哪!知道了這訣竅,接下來容易多了。

    她右手握鏟淋油,讓肉塊能均勻炸到,油溫不宜過高,她俯身抽掉兩根柴薪。

    別動肉啊!會糊!王廚子揣著心低聲叮嚀,身旁的連廚子噓他一聲,「別吵!」

    甯巧兒專心一致,杏眼凝視著鍋中肉塊,舀油淋下未沾到油的部分,待成微黃才翻面。肉塊上的油溫會在起鍋後讓微黃轉為金黃,倘若這時貪心炸得黃透,起鍋後就會過焦了。

    炸肉塊時火候不夠則不香,火候太過則味焦。她知道王廚子的意思。

    是時候了!盛起肉塊旋即放入涼雞湯裡泡軟,這雞湯是以老母雞久煨而成的高湯,煮晚膳時剩下的。肉塊離火立即放入涼雞湯,可以維持韌度口感,並能吸收雞湯精華。這也是先前她嘗試煮商芝肉時沒有想到的地方。

    趁著肉軟切成掌心長厚,太薄太小都會耐不住蒸煮,太厚太大則無法入味!唔,就以你的掌心長度跟厚度為記好了!王廚子剛剛是這麼說的。

    好!這丫頭著實厲害!王廚子暗暗讚歎,三言兩語她就能記得全熟,還能將一大塊肉精準地切出一般大小,連絲微的肉末都沒剩下!他煮商芝肉煮了幾十年了,都還無法完全沒有浪費!這丫頭在一開始取肉時,就已準確估量到肉塊過炸、吸湯後的增減,佩服!

    「這裡在幹什麼?怎麼圍了一大堆人?」老王爺笑嘻嘻的探頭問。曇花已經采完,燒尾魚都過熟還不見巧兒出現,山既不來就他,他來就山又何妨。

    「王爺!?」眾人大驚,就要行禮。

    「別多禮啦!」老王爺嗅嗅,「要煮商芝肉嗎?我聞到炸肉的味道哩!」

    「是的,巧兒正在煮商芝肉。」王廚子說。

    「咦?」老王爺感到訝異,「這是你不傳之秘,怎麼倒授徒了?」

    王廚子瞥了眼連廚子,「能讓這老傢夥喊我一聲爺爺,就算被祖宗們罵,我也甘願!」

    「光憑你三言兩語,我不信巧兒就能依樣畫葫蘆!」連廚子還是不肯鬆口。

    「嘖嘖嘖!」連廚子、王廚子兩人吵吵鬧鬧幾十年啦,居然在今天要分出高下?老王爺很是驚訝。

    竈前背對他的那道青綠人影就是甯巧兒嗎?一回府就聽到她的許多傳言了,聽說她忒有骨氣,已經跟兒子打得火熱了,還堅持待在廚房裡工作,這才讓他起了好奇心過來廚房瞧瞧,沒想到竟會瞧到這場奇景!

    「噓!你們別吵,咱們好生瞧著吧!」老王爺坐在他們為他準備好的椅子上,安適看著甯巧兒俐落的刀法。

    在烹調過程中,甯巧兒是全然的專心,專心到沒注意周遭的騷動,她切蔥成段、切姜成片,烙蛋成皮,煮軟商芝、去老莖切指段,將一干材料裝入大淺缽,佐以八角配料,入鍋大火蒸得熟爛。

    商芝味濃,少了嘗不出滋味,多了則奪去肉味。她謹記在心。

    將肉皮朝下細細排好於深湯碗中,淋入清雞湯,另起一竈同時火蒸。待商芝味道彌漫整間廚房,盛出淺缽,澤出紫紅原汁,淋入肉塊上。當清香的南芝汁接觸到濃郁的肉塊那一刹那,進發出令人欲癡欲狂的頂級香味。

    「就是這個味道!」王廚子驚歎,「唯有炸得均勻的肉塊、配得恰如其分的佐料,才能激蕩出膾炙人口的商芝肉!」這是流傳幾個朝代、亙古不變的傳奇美味啊!

    「哼!有沒有成功,還得等嘗過才知道!」連廚子仍然嘴硬。

    「噓!你們都不許吵了!」老王爺看得津津有味,制止了他們。

    在蒸煮過程中,甯巧兒運用她最擅長的刀工,以胡蘿蔔刻出活靈活現的鳳凰裝飾盤子,又以紅果雕出朝鳳的百鳥鋪於盤邊,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讓旁人看了讚歎不已。

    終於,鼎裡的商芝肉已然蒸煮完成,她將商芝肉掃入裝飾好的大盤,燒沸雞湯,下了蛋皮、香油及些微佐料,澆入盤中,一道商芝肉就此大功告成。

    啪啪啪!老王爺率先鼓掌,「好!好個商芝肉!」

    「王爺!?」甯巧兒趕忙轉身行禮。「不知王爺駕到,巧兒失禮!」

    「哎!無須這麼多禮數!看你煮菜像跳舞似的,真是享受!」老王爺指指其他廚子,「改天也數教他們如何優雅煮菜,別一個個跟大老粗一樣!」

    甯巧兒含蓄微笑,一雙眼兒瞄向他的明珠綴飾。該怎麼問起呢?

    「我嘗嘗商芝肉道不道地。」老王爺的注意力全讓商芝肉給奪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夾肉入嘴,「嗯——真是美味!天下難得的美味啊!」

    王廚子驕傲的抬起下巴,連廚子不服氣,也夾了一塊嘗嘗,他臉上先是驚訝,而後讚歎,放下筷子走到甯巧兒面前,「你真是奇才!老夫甘拜下風!」

    王廚子戳戳他的背,「喂!叫爺爺!」

    連廚子訕訕的低聲嘟囔:「爺爺。」

    哈哈哈!王廚子笑聲雷動,開心得不得了。

    甯巧兒趁空偷覷老王爺,毫無架子的他,看來跟萬俟傲真不像父子!她的視線往下栘,瞥向他腰帶上的明珠綴飾。

    老王爺抬頭,恰好瞥見她在瞄著明珠綴飾,笑嘻嘻地取下,「你喜歡這綴飾嗎?借你看。」

    「謝謝王爺。」甯巧兒雙手接下,果真是一模一樣的明珠,一模一樣的編結,他——跟娘有什麼關係?

    恭敬地遞回明珠綴飾,甯巧兒故作不經意地說:「印象中我好像也見過一樣的綴飾呢!」

    沒想到老王爺聽了臉色大變,拉著她的手說:「你在哪裡見到的?」

    「忘了,也許巧兒記錯也不一定。」甯巧兒趕忙推拖。

    老王爺頹然放開她的手,「一定是你看錯了,這明珠綴飾天下只有兩串。都過了十六年了,沒理由她會突然出現。」

    甯巧兒揣著心,忐忑地問:「失落的明珠綴飾對王爺很重要?」

    「唉!重要的不是綴飾本身,而是拿走綴飾的人。」老王爺悠悠一歎,「話說十六年前,我到揚府的一家客棧,老連,你說那是什麼客棧?」

    「回王爺,是悅來樓。」

    「沒錯,就是悅來樓!瞧我這記性!」老王爺繼續往下說:「認識了一個美貌少女,令人驚豔,原想帶回王府裡,沒想到春風一度之後,她居然消失不見了,讓本王怎麼也尋不著,唉!」

    沒有人注意到甯巧兒臉色一白,身軀也為之一震。

    連廚子忍不住勸著,「王爺!她也拿走了你的明珠綴飾,算一筆勾消了,何必耿耿於懷呢!」

    「區區明珠,她要多少本王都會給她,令本王遺憾的是人不見了、再也找不著了!你懂嗎?」

    連廚子囁嚅著,「這幾年來,我們大江南北都找過了,也都沒有任何消息,說不定那姑娘早就不在人世間了……」

    「住口!」難得生氣的老王爺動了肝火,「不許你詛咒她!」

    王廚子趕緊出來圓場,偷偷把連廚子推到身後,堆著笑說:「對嘛!老連就是這麼不會說話!」老王爺哼了一聲坐下,他見神色稍緩,岔開話題,「王爺這趟出門可有吃到什麼美食?」

    「可多著哪!有水葵羹、鱸燴、炙豚……」

    在他們的談論中,甯巧兒悄悄退出。

    她漫無目的走著,走進後院偏僻的芎林裡,她蹲在沈鬱的林問,搗著嘴,不讓哭聲泄出!?

    老王爺是她的爹!是她的親爹哪!

    她深愛的他竟是異母兄長,有血緣之親的兄長!上天怎麼忍心開這種玩笑!?

    嗚——她用力搗著嘴,無奈傷痛太猛太烈,整顆心像被四分五裂一般,巨大的痛楚從嘴角縫隙鑽出,淒涼的哭聲散在無人的芎林裡。

    她使勁咬著下唇,微微的鹹味傳入嘴裡,她不在乎,此刻,流血比流淚來得好。

    她覺得自己滿身罪孽,連累他跟著淪入這亂倫的地獄裡!

    感情怎會有錯,怎忍有錯?偏偏,他們錯了。

    死!腦海裡閃過這字眼,今生既然無緣跟他白頭,生有何歡?死又何懼!

    甯巧兒走進林子深處,夜梟的嗚啼與她強抑的哽咽形成一氣滄桑。她慢慢走著,慢慢的走,不在乎淩亂的細枝在她細緻肌膚劃下傷痕,沒什麼比心頭的傷更痛了。

    她立定在一棵大樹前,解開腰上系帶,在一頭纏成個團,拋過橫出的粗幹,接著,將兩頭綁出牢靠的結。

    拉著綁好的繩結,甯巧兒踮起腳跟,要將頭套進繩環裡——

    娘!她忘了跟娘道別!

    甯巧兒放開繩環,朝女人國方向跪地拜了三拜。

    娘,請原諒女兒不孝,無法再承歡膝下,你就當女兒隨伴兒遠走,過著幸福的日子吧!

    幸福——

    這字眼多麼諷刺!她求得不多,僅僅希望能與他共鳴鸞鳳、偕老同葬,他當王爺,她做廚娘,天天替心愛的人烹出佳餚,守著他、守著他們的孩子。而今,這卻是永遠都不可能實現的夢想!

    心好痛好痛,她仍然希望,他未來過得很好、很美滿。所有的骯髒與羞穢就讓她帶進地獄吧!沒有人會知道這個秘密,連他也不知情,這樣才能好好的繼續過日子。

    心裡正慟著,下腹也隱隱起了微疼。甯巧兒搗著肚子,赫然想起月事已經遲了一個多月沒來。

    她有孕了!?喔,天!她該怎麼辦?

    她抱著肚子蹲下。自己可以死,也該死!但,孩子呢?腹中胎兒何辜?

    樹葉蕭蕭,夜梟也啾啾,甯巧兒的思緒反而清明了。

    她不會殺了孩子——他的孩子!

    ***

    不能再留在他身邊了。

    甯巧兒走出王府,一時間茫茫無依,不知何去何從。

    遠方傳來山寺晨鐘,像無形的手招喚著她,撫慰了無助的心靈。除了佛寺,這地界還有哪裡能容留她呢?甯巧兒順著鐘聲走去。

    侍衛甲悄聲問:「天才濛濛亮,巧兒姑娘要往哪裡去?」

    侍衛乙看了看她的背影,「瞧這方向,應該是朝海會寺走。」

    「不要緊嗎?」

    侍衛乙知道他擔心的是什麼,說:「王爺沒說不許巧兒姑娘出府,應該無妨吧!」

    侍衛甲還是有些擔心,「我看晚點王爺醒來,還是通報一下妥當些。」

    「也好。」

    ***

    方做完早課的方圓和尚一開寺門,就見到甯巧兒站在門外,微暗的天色襯出一身的寂寥。

    「外頭天寒,施主請進!」

    甯巧兒跟著走入大殿,接過方圓和尚遞來的香,恭敬禮拜殿前三佛。

    她跪在蒲團上,仰望方圓和尚慈善的眼,更覺慚愧。

    方圓和尚溫言問道:「施主可有心事?」

    「我——」甯巧兒抬起頭,嘴兒張了張,卻什麼也說不出來。她犯的是亂倫醜事啊!

    眼尾餘光瞄到殿旁牆上貼著的告示——明年開春法會舉行剃度大典。

    悅來樓是來不及回去了,況且今生既與他無緣相守,不如常伴青燈,至少,從這兒能遙望著王府。只要遠遠地看著他、每天替他祈福就夠了。

    算算日子,那時孩子已經生下了。一個想法慢慢成形,甯巧兒合掌成十。

    「師父,弟子能暫且留在寺裡帶發修行,待明年法會一併參加剃度嗎?」

    「阿彌陀佛。」方圓和尚說,「施主如有不便,盡可安心住下,只是出家得有出家的因緣,你塵緣未了,請恕老衲無法答應。」

    「師父!」甯巧兒跪倒在他面前,「請圓弟子的心願,弟子已經無路可定了!」唯有真正剃度,才能對情心死、對他死心哪!

    方圓和尚慈藹一笑,「不走到底,哪裡知道真的無路可走呢?」他合掌,「阿彌陀佛,施主請三思。」

    甯巧兒淒淒惶惶望著方丈大師離去,心頭已經沒了頭緒,轉身跪在佛前。

    菩薩,請渡渡弟子吧!

    苦,由心口沁出;淚,從頰邊流下——

    ***

    易夢儀滿無興趣地隨意撥撥盤裡的菜,哀歎一聲放下箸筷,意興闌珊地以手撐頭。

    「不吃了?你不是喊肚子餓了?」樊子天溫和的問。

    易夢儀噘起嘴此比桌上菜式,「滿桌都是食之無味的素菜,一點胃口都沒!」越想越生氣,「我是人耶,這班和尚以為我是菜蟲嗎?連著兩餐除了喂青菜,還是青菜,唉!」

    見樊子天不以為意地夾菜,易夢儀酸酸的諷刺:「師兄,看不出你有出家當和尚的本事,真是失敬失敬!」

    樊子天輕瞥一眼,「吵著跟進寺裡的是你,這會兒嫌東嫌西的也是你。」果然女子跟小人一般難養。孔老先生英明!

    「我以為那方圓和尚有多厲害,誰知不過是個普通和尚。害我耗在這廟裡一天!」

    「也糟蹋了人家兩餐。」方圓師父一定沒料到向他們托缽,不但沒募到一分半文,還白白賠上兩頓吃食。

    「師兄!」

    見易夢儀氣呼呼的,樊子天長臂一伸,耙亂他的發,惹來連串的哇啦哇啦。他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你太孩子性了,師父只說了句『你今生無緣做和尚』,就認定人家一定堪透天機、堅持跟著到寺院裡來探探。這下子白白浪費了一天行程,也餓了肚子吧!」

    易夢儀才不肯承認自己小題大作,「我們走遍大江南北那麼久了,都沒人懷疑過什麼,不過跟那和尚開玩笑問說出家有何禁忌,他卻說我今生無緣做和尚,這不是堪透天機是什麼?」

    為了面子,他仍堅持方圓必是堪破世情的得道高僧。

    樊子天寵溺的笑笑,起身。

    「你不吃了?」易夢儀跟著起來。

    「走吧!你都餓了兩頓,況且我們還得往揚府去,不宜耽擱太久。」

    易夢儀拍掌,「師兄英明!」他老早想走了。

    「平白叨擾人家兩餐飯菜,咱們得謝謝師父,順便到大殿添點香油錢。」

    「都依你。」只要能離開這堆素菜,他什麼都好商量!

    樊子天又撥撥他的發,「你喔!」

    兩人走出齋房。

    「欵,師兄,你瞧瞧!」易夢儀經過正殿時,一把拉住前面的樊子天,「裡頭有美女耶!」

    嘖嘖嘖!好一個清雅脫俗的美人兒!

    樊子天瞄了眼看得津津有味的易夢儀,對他臉上「垂涎」的表情很是不以為然!「拜託!你不要改裝久了,就忘了自己的身分——」

    易夢儀揪著他的衣襟,惡狠狠的低聲說:「如果你不能遵守約定,那我會躲得遠遠的、讓你永遠找不到!」

    樊子天舉起雙手,努力陪著笑,「嘿!沒必要這麼生氣吧!又沒人聽見!」

    易夢儀「哼」地一聲,放手,轉頭繼續觀察跪在佛前祝禱的甯巧兒。

    樊子天搖搖頭。唉!他越來越粗魯了!

    「師兄!」易夢儀孩子心性,脾氣來如迅雷,去如勁風,一下子就忘了剛剛還在火頭上,拉著樊子天的衣袖說,「你猜那姑娘是在懺悔,還足祈求?」

    樊子天隨意瞥了下,「哪知?我又不是她的佛。」

    跪在佛前的甯巧兒雙掌合十,拜了又拜,俯身叩拜時腰際的穗帶垂落在身側——

    那是女人國特有的結繩法!易夢儀興奮的拉著樊子天看。

    得來全不費工夫!兩人眼神交會,不約而同地走入大殿。

    這廂甯巧兒正要起身,久跪的腳一麻,眼看著就要跌倒——

    「姑娘小心!」身側突然伸出一隻手扶住她的臂膀。

    甯巧兒穩住身子,向扶著她的年輕人道謝,「謝謝公子。」好俊的一位公子啊!這張臉怕讓許多女子豔羨不已吧!

    跟萬侯傲的絕豔不同,他美得陰柔,臉上又堆滿無害的笑容,不像萬俟傲看起來難以親近。

    怎麼又想到他呢?甯巧兒幽幽歎氣,情哪,一旦入了心,便蝕入骨骸,教人怎麼也拋不開!

    易夢儀端詳她臉上陰晴不定的表情,「你有心事?」

    甯巧兒回神,尷尬的笑笑,「沒有。謝謝公子關心。」

    「我叫易夢儀。」易夢儀順手往樊子天那裡一指,「他是我師兄,名喚樊子天。」應酬完畢。「我們不是壞人,你要是遇到困難可以跟我們說。」

    甯巧兒搖頭,「謝謝易公子好意,我們素昧平生,公子的心意,巧兒心領了。」旋即轉身,藉著收拾供果的動作,表達不想深談的意願。

    見她態度疏離,易夢儀聳聳肩,「好吧!反正我常會來這寺院,如果姑娘有需要幫忙的地方,不必客氣。」他不會錯看她眼中的愁緒的。既然她也是從女人國出來的,他們就不必急著去探悅來樓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8:25


    燔——在火裡炙燒,烽出幾多糾葛幾多情。

    「該死方圓!再不交出甯巧兒,本王就叫人放火燒了你這山門!」萬俟傲的咆哮聲從寺門外傳入大殿。

    他追來了!?甯巧兒為之一震。

    易夢儀瞥了眼臉色蒼白的她,笑著說:「外頭那傢夥真狂妄,我瞧瞧去。」

    不一會兒他走回殿裡,「嘖嘖,聽說是個王爺哪!」

    不能再見到他!甯巧兒情急地抓著易夢儀的手,「後門在哪裡?」

    易夢儀搖頭,「寺院外頭都被王府的軍隊團團圍住了,只怕走不了。」

    「阿彌陀佛。」是方圓和尚的聲音,「此處乃是佛門清修之地,施主莫要擾了安寧。」

    「交出甯巧兒,否則休怪本王不客氣!」

    甯巧兒聽了就要衝出去,易夢儀擋在她前頭,「姑娘,你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他性情狂縱,真的會做出大不敬的事來!」已經令他逆倫了,她不要他再為了她犯下罪愆,不要!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你得想清楚,這一露面就再也逃不掉了。」沖著她剛才的愁苦、沖著他狂妄的態度,易夢儀勸她考慮清楚,

    甯巧兒方寸大亂,「我不能見他!可師父怎麼辦?他會傷害師父的!」謗僧得墮地獄,更何況他動起怒來,絕不僅是言語上的不禮貌而已!

    易夢儀望著樊子天,他雙手一攤也是莫可奈何,「憑我們兩個是打不過重重軍隊的。」

    寺院外的咆哮越來越大聲,甯巧兒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哈!有了!」易夢儀突然一拍掌,「我想到好辦法了!」

    甯巧兒像抓住浮木般抓著他的手,「有什麼辦法?我全依你!」

    易夢儀俏皮地眨眨眼,「他找的是女人,我們只要讓這裡沒有『女人』就得了。」

    ***

    她在做什麼!?

    昨晚他情緒低迷,灌了許多酒才昏昏睡著,一醒來便得到門衛的通知,說她到海會寺裡來了。

    她整夜未回房卻來到佛寺?心裡莫名的不安令萬俟傲恐慌,這和尚不承認巧兒在寺裡的舉動,更讓他震怒!

    萬俟傲昂然站在方圓和尚面前,「本王最後一次告訴你,交出她,否則,本王不計任何後果也要逼她出來。」

    萬俟傲淩厲的氣勢並未懾住方圓,他沈靜的說:「施主,你這又是何苦呢?」

    萬俟傲忍無可忍,右手一舉,左右立刻點燃寺門。

    他就不相信逼不出她!

    此身既獻在佛前,又何懼大火熊熊?與巧兒有一飯之恩,除非她自願走出,否則即便毀了整座寺院,也要護她安全。門裡的方圓和尚隔著熊熊大火無所畏怯。

    頃刻問,寺門已經給燒成灰燼。

    見萬俟傲危險地眯縮眼睛,李全趕緊向前,「王爺,聖上篤信佛道,您……」

    萬俟傲冷冷的吐出,「連你也敢違抗我?」

    「屬下不敢!」李全單膝跪下,「屬下的意思是,既然寺門都燒盡了,何不派人進去搜查?」

    正巧今兒個一早,王廚子鬧著要回祖墳謝罪,連廚子勸他不下,驚動老王爺出面,結果老王爺帶著王廚子到臨郡的別館散心,要不然這會兒還有老王爺可以勸勸王爺。

    他額際滲著汗水,生怕主子一個不高興,做出怒犯天威的事。聖上雖然視王爺如子,但天威難測,萬一有了閃失,整個驪王府都要遭殃呀!

    萬俟傲輕輕「嗯」了一聲,李全如蒙大赦地領了一隊人馬進入寺中搜索。

    半晌,李全從寺裡走出,恭敬地說:「寺院裡都找遞了,沒有巧兒姑娘的下落。」

    「都搜仔細了?」

    「是。整個寺院裡沒有女眾,僅有八名僧徒。」副官在他耳邊低語,李全接著說:「還有三名帶發修行的居士在後院菜園裡工作。」

    僧徒跟居士都不可能是她。萬俟傲攬起眉頭,她真的不在這裡?「方圓,她到哪裡去了?」

    「阿彌陀佛,老衲不知。」

    萬俟傲倨傲地定近方圓和尚,彎下腰,輕掀薄唇說:「最好你真不知情,否則本王會好好的『感謝』你的。」

    說完,萬俟傲躍上馬背,所有兵士也跟著上馬離去,馬蹄揚起一陣煙塵。

    直到王府部隊盡撤,一身在家居士打扮的甯巧兒出現在方圓和尚身後,「師父,巧兒給您添麻煩了。」

    方圓和尚不以為意,含笑詢問:「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甯巧兒揪著手指,水汪汪的眼裡滿是無所適從。

    跟在她身後一道出來的易夢儀說:「我看你也沒地方去,不如到我家躲躲吧!」

    甯巧兒猶豫著,「我……」

    易夢儀咧著笑嘴說:「巧兒,眼前他一定到悅來樓找你去了,你還有地方去嗎?」

    他竟然知道悅來樓!?甯巧兒驚愕的望著他。

    易夢儀當然知道,經過這陣子的細心查訪後,所有關於女人國的秘密都指向悅來樓,他們離開洛州就是要往揚府去的,沒想到半途碰見了她。

    甯巧兒掙扎著,不知該不該相信他。

    「如果你不信任我,我可以護送你去找紗淩。」她們差不多時間出現在中土,他賭,賭她認識紗淩。

    聽到紗淩的名字,甯巧兒才松了口氣,「原來你們是紗淩的朋友。那有勞兩位公子了。」

    易夢儀朝樊子天使個眼神,瞧!我很聰明吧!

    你呀!誤打誤撞。樊子天笑他。

    沒注意到他們師兄弟間的眼神交會,甯巧兒轉身向方圓和尚頂禮一拜,「師父請原諒萬俟傲的不敬,他不是有意的。」

    方圓和尚微笑頷首,「去吧。」

    易夢儀與樊子天兩人向方圓和尚點頭致意後,帶著甯巧兒離去。

    方圓和尚慈藹的目光送著他們下山。

    ***

    已經一天一夜沒有她的消息了!

    萬俟傲擱在桌上的手緊握著又放開,吊揣的心從失去她的蹤影那一刻,便沒有回到原處。

    他對她突然離去的緣由,完全摸不著邊際,問了廚房眾人,只知道她在出府前終於學到了商芝肉的作法,難道她會進王府,只是因為想學那該死的商芝肉!?

    枉費他如此的疼她、順她!

    時間慢慢的過去,不斷湧出的懷疑,漸漸淹沒她昔日的愛語,萬俟傲不願承認在她心中商芝肉真的比他重要。但卻找不到她突然離開的合理解釋。

    李全一進大廳,望著他冷凝的臉,硬著頭皮報告,「王爺,到處都找不到巧兒姑娘,連悅來樓也問過了,掌櫃說,巧兒姑娘自從離開悅來樓之後,就沒再跟她聯絡過了。」

    萬侯傲沈下臉。孑然一身的她會到哪裡去了?「海會寺那裡的人可有回報?」

    「稟王爺,據探子回報,在我們離去之後,海會寺裡的僧人、居士們也都各自離去了,方圓大師似乎有意結束海會寺。」

    萬俟傲眯起眼。這其中必有蹊蹺!

    「派人跟蹤由海會寺離去的僧人居士,確切掌握一干人等的下落,不得疏漏!」

    「是!屬下立刻去辦。」

    萬俟傲憂心如焚,更怒上心頭。

    好個甯巧兒!本王帶你不薄,你居然說走就走!他幽合眸光一眯。別讓本王找到你,否則甭說是你,連膽敢藏匿的人,本王一個都不放過!

    ***

    甯巧兒跟著易夢儀他們回到歇腳處,風聲緊,他們為了掩人耳目,不僅換了幾次居處,還過著深居淺出的日子。

    見易夢儀他們回來,她迎上前問:「外頭現在怎樣了?」

    易夢儀歎了聲,「看來驪王爺是堅持一定要找到你了,聽說從海會寺離去的僧人們,都一一遭到盤查呢!」

    甯巧兒絞著手,「那怎麼辦?」抬眼望著他們,「我不能連累你們,還是走好了。」

    易夢儀攔住她,「你還有哪裡可以去?」

    她一臉茫然,「確實無處可去。」望著他們師兄弟關心的眼神,她反倒安慰說:「別替我操心,我已經在沿途留下標記,會有人來接我回去的。」事到如今,只能希望冥冥之中菩薩保佑,襲姊能湊巧看見她留下的女人國特殊標記。

    「留下來吧!你在這裡還有我們保護,出去了萬一碰到壞人該如何是好?」

    「壞人我是不怕,不就是命一條嗎?怕的是讓他找了回去。」甯巧兒悠悠的說。

    「你跟驪王爺之間,究竟有何無法化解的恩怨,讓你必須苦苦的躲著他?」

    這些日子來,他也看出她分明愛著萬俟傲,是什麼原因讓相愛的兩個人落到你躲我尋的境地?

    甯巧兒看了看他們,猶豫了半天,還是決定吐實,「他是我同父異母的兄長。」

    嗄?易夢儀跟樊子天面面相覦,這真是天大的玩笑!

    「怪不得你躲著他了。」易夢儀疑惑的問:「萬俟傲不知道嗎?」

    甯巧兒搖頭,「他不知情。答應我,別讓他知道這醜陋的真相!」

    他們點頭,心裡對甯巧兒更為不舍。她嬌弱的身軀裡竟然藏著這麼大的秘密!

    嘔!甯巧兒忽然搗著嘴到牆邊乾嘔。

    易夢儀和樊子天詫異互望,易夢儀走到她背後拍順背,「你還好吧!」

    甯巧兒白著張臉轉過頭,順了順嗆酸的喉問,「我沒事。」

    樊子天使個眼神,易夢儀遲疑地開口,「你……不會是有孕了吧!」

    甯巧兒尷尬一笑,手自然地放在小腹,「你們會瞧不起我嗎?」

    「怎麼會呢!」易夢儀攬住她的肩頭,「可憐的巧兒!你心裡藏了多少苦啊!」

    他的話打進她心裡,想起這陣子以來的委屈,甯巧兒忍不住悲從中來,趴在他肩頭哭泣。

    「哭吧!哭完之後咱們再想辦法。」易夢儀說。

    甯巧兒將久抑的壓力傾泄而出,哭濕了易夢儀的衣裳,她不好意思地退後一步,「對不起,我失態了。」

    易夢儀扶她坐下,斟了杯水到她面前,「現在哭也哭完了,該想想解決的辦法。」

    「有什麼辦法呢?」甯巧兒已經一籌莫展了。

    易夢儀挑眉望著樊子天,後者聳聳肩表示無能為力。

    「有了!」易夢儀興奮地一拍桌子,「只要你嫁人了,萬俟傲總不會繼續糾纏了吧!如此一來,他不會知道你們的兄妹關係、也會對你徹底死心,豈不是一舉兩得之計!」

    甯巧兒有些猶疑,「這方法好是好,不過,會不會弄假成真?」除了他,她誰也不想嫁!

    「假成親就得了呀!只要讓萬侯傲以為你移情別戀就行了。」

    樊子天瞪他一眼,「話是這麼說沒錯,可眼前要巧兒嫁誰?」看到易夢儀不懷好意地嘿嘿直笑,他指著自己,「我?別想!我想娶的只有一個人!」

    易夢儀瞼上閃過一抹可疑的潮紅,嘟著嘴說:「不幫忙就不幫忙!」他拍拍甯巧兒的手,「沒關係,我娶你!」

    嗄?這話一說,換甯巧兒跟樊子天愣在當場。

    易夢儀得意洋洋的解釋,「既然你不肯,眼前只有我可以娶巧兒了。」轉頭對巧兒說:「你放心,我不會占你便宜的,簽下婚書的當時我會一並立下放妻書,成親只是個幌子、設來讓萬俟傲死心的局。」

    「幫我,對你有什麼好處?」萍水相逢,他為何如此盡心?

    「萬俟傲得知我倆成親之後,必然震怒,悅來樓是萬萬不能回去的,我們會護送你到相國府避避風頭。」易夢儀咧開笑弧,「唯一的條件是——你要教我女書。」

    教他女書?

    甯巧兒怔在當下無法反應,女書是班慧心獨創、女人國特有的文字,只有女人國的女人們才懂得的。班家後裔雖然沒有要求不得泄出,但兩百多年來,從來不曾有人泄出女書的秘密,她真的要做女人國的罪人嗎?

    她怎麼會走到這步無法抉擇的田地?如果沒有腹中胎兒,她或許會索性自戕,讓他不會跟她一樣沈淪在亂倫的煉獄之中。可孩子無辜啊!她怎麼能狠得下心,要孩子陪她一起結束生命?

    怎麼辦?

    易夢儀看出她真的為難,遂也不勉強,「好吧!你可以慢慢考慮,不過成親的事得先辦好,驪王府派出大批的人搜查你的下落,說不準什麼時候就追上門了。」

    甯巧兒歎氣,事到如今,也只能這麼辦了。「好吧!我答應跟你成親。」她艱難的開口,「非常感謝你的義助,不過女書的事……」

    易夢儀瀟灑的揮揮手,「你慢慢決定要不要教我沒關係。」他眨眨眼,「像我這麼聰明的人,多看幾次說不定自己也能看出些端倪出來。」

    甯巧兒被他逗得噗哧一笑,誠懇的說:「謝謝你。」

    人不親土親,他娘畢竟也是來自女人國呀。

    ***

    沒有納采、問名、納吉、納征,未曾請期,無須親迎,僅僅案頭飄搖紅燭、殘照堂前黯然新人——

    「禮成。」樊子天這唯一的賓客兼司禮悶著聲說完,算是結束了這場荒唐的婚禮。

    易夢儀凝望著臉上滿布愁緒的甯巧兒,深情款款地說:「巧兒,委屈你了。」

    知道他是故意逗她,她配合地扯出一抹微笑,「哪裡,我該謝謝你的大力幫忙才是。」

    只是心裡有些不安、有些惆悵,在血緣上,他們是不可能有結局的,然而,這一場婚禮卻足以將他狠狠打醒!她不想讓他陷於亂倫的糾葛,卻將他推入被背叛的深淵,如此真的對他比較好嗎?

    甯巧兒不知道。直到易夢儀將紅得像血的婚書放在她手中,她知道,回不了頭了。

    易夢儀將她的掙扎看在眼中,笑笑,低頭振筆直書,再將另一份錦書放在她掌心。

    「這是?」甯巧兒疑惑的問。

    「放妻書。」易夢儀解釋,「婚書是讓萬俟傲死心用的,放妻書則是保你自由。」

    甯巧兒愣愣打開錦書,易夢儀既秀且草的筆法映入眼簾——

    二心不同、難歸一意,各還本道、解怨釋結,願娘子相離後,選配王侯高官,從此鶼鰈情深、鴛鴦相依。

    王侯高官?她跟他已無可能了呀!甯巧兒鼻頭一酸,硬拉出笑靨,「謝謝!」聲音裡有些哽咽。

    「唉!你——」

    易夢儀話還不及說完,門外忽然傳來嘈雜的人聲,「就是這裡!你們先盯著,我回去稟告王爺!」

    糟!被驪王府的探子發現了!易夢儀與甯巧兒面面相覦。

    樊子天當機立斷,一手拉著一個,低聲說:「快!從後門逃!」

    倉皇問,甯巧兒只來得及拿走放妻書,卻將婚書遺落在紅燭案頭。

    這一團深深院落是大雜院,他們的後門接著天井,左閃右避地已逃出驪王府哨兵的眼界。

    「此地不宜久留!」樊子天說:「得趁追兵還沒到之前趕往相國府!」

    易夢儀替甯巧兒順順氣,「你還好嗎?」

    甯巧兒揩去額際的汗,喘著氣說:「我不要緊。咱們快走吧!」

    ***

    幽幽飄搖燭火,映照著鬱鬱的萬俟傲。殘殘微弱燭光,灼疼了他的眼!

    萬俟傲臉色鐵青的瞪視著尚未燃盡的龍鳳對燭,從齒縫裡迸出話來,「人呢?」

    李全硬著頭皮說:「王爺,已經派人搜查了。只是這片院落裡巷弄淩亂,一時半刻還不能確定巧兒姑娘往哪個方向離去。」

    砰!萬俟傲用力一拍,桌子就此瓦解,脆弱的紅燭也隨之跌落在地上,眾人惶惶相顧,沒人敢上前相勸。

    萬俟傲用力捏緊手中的婚書,力道之大甚至扼斷木軸。

    她竟敢不聲不響地嫁人!?

    他斂眯危險的雙眸,繃著聲說:「無論天涯海角,都要找回甯巧兒。至於易夢儀——格殺勿論!」

    李全受命,「屬下遵命。」

    隨從們退下之後,萬俟傲發出瘋狂的嘶吼,啊——

    你竟寧願隨著姓易的傢夥粗茶淡飯,不屑本王的一片真心!

    該死的你!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9:10


    剒——是錯是挫,是斬去前緣,是剁除迷障。

    相國府

    「夫人,廳上有您的訪客。」小虹說道。

    裘紗淩邊逗弄著兒子邊問:「誰啊?」她沒有朋友會上門呀!驀地,她拉住婢女小虹的手,「是襲姊嗎?」

    「兩位姑娘說她們是班襲跟甯巧兒,不過另有三位公子同行——」

    小虹話沒說完,裘紗淩已經跳了起來,「襲姊來了?還有巧兒也來啦!」匆匆將兒子塞給奶娘,便飛也似地沖出房門了。

    「襲姊——」裘紗淩人還沒出現,清脆的聲音已經傳入大廳。

    班襲走到廳前,差點教一道莽撞的人影給沖倒,虧得身後有人及時扶住。站穩身子後,她回頭對鬱幹狂說:「沒事。」

    裘紗淩對鬱幹狂的瞪視只吐吐舌頭,襲姊雖然少來,但他們的事她已經從風姨那裡略知一二了。

    「襲姊!」裘紗淩緊緊抱著班襲,用力嗅著她身上久違的味道,「襲姊!我好想好想你喔!」

    班襲失笑,「你唷,兒子都那麼大了,還像個孩子似的!」

    裘紗淩越過班襲的肩頭,看到易夢儀跟樊子天,「你們還好嗎?」

    易夢儀爽朗笑笑,「姊姊還是一般年輕。」

    聽出他的調侃,裘紗淩不以為忤,視線停留在甯巧兒身上。

    「巧兒?你變了好多!」走到她面前,「怎麼都不笑了呢?」記憶中巧兒雖然不會特別活潑,可也不是這般的愁苦模樣呀!

    說到傷心處,甯巧兒忍不住紅了眼眸。

    「哎呀呀!好端端的怎麼哭了?」裘紗淩不知所措地望著班襲。

    「還是讓我來說吧。」易夢儀簡短敘述她與萬俟傲的無終戀情,末了說:「所以我們現在是來這避難的。」

    「行!你們愛住多久就住多久,我罩定巧兒了!」裘紗淩轉向班襲問道:「襲姊,依你看,萬俟傲真的是巧兒同父異母的兄長?居然這麼巧!」

    「我也不知道,既然巧兒身上有老王爺的明珠綴飾,他們之間的淵源應該是假不了了。」看到巧兒留下的標記、又耳聞驪王爺衝冠一怒為紅顏,班襲便猜到她會投奔紗淩,兩路人馬果然在相國府前相遇。

    裘紗淩轉身問班襲:「襲姊,真的沒辦法解決嗎?」

    「古往今來,不乏同胞手足締結姻盟的例子,只是手足畢竟是血親,難免有產下畸胎的隱憂。」班襲望著甯巧兒說,「倘若他能接受沒有後嗣,其實你們還是可以在一起的。」

    甯巧兒撫著腹部,「太遲了,我已經有孕了。」

    班襲皺了皺眉,執起她的手腕把脈後說:「你沒有身孕呀!」

    沒有身孕!甯巧兒嚇了一跳,「可,可是我……」她瞄瞄廳上的三個大男人,羞得不曉得該怎麼說自己的月事遲了一個多月沒來。

    在班襲的示意下裘紗淩恍然,對小虹說:「你幫我好好招呼三位公子。」

    「小虹明白。」

    ***

    班襲仔細為床上的甯巧兒診斷後說:「你是壓力太大,才造成月事遲遲未來,加上心情欠佳,睡不成眠食不知味,造成胃髒不適,因而時有嘔吐。我開幾副藥給你服下,就能調經順胃了。」

    甯巧兒的手放在腹部,淚水從眼角汩淚流下,沒有孩子,他們之間連最後的一絲牽扯也沒了。

    她願意終生照料他們的孩子,即使孩子可能癡傻,她也無怨無悔,但求守著孩子、守著他們之間短暫的情分。誰知連這薄弱的牽連,都只是她的癡心妄想!

    悲從心來,她忍不住低聲啜泣。

    「巧兒!」裘紗淩坐到床畔,「你別這樣嘛!沒有孩子更好呀!你可以回去找他,繼續你們的感情呀!孩子雖然可愛,卻不是唯一,只要你們彼此相愛,有沒有孩子根本不是問題!」

    甯巧兒只是哭泣。他是獨子,沒有子嗣將來教誰承襲龐大封邑?那是老王爺辛苦打下的汗馬功勞啊!她如何忍心讓萬俟家的骨血斷在她手中!

    天意如此,教她如何強求?怎能強求!

    況且,雖然有名無實,但她跟夢儀舉行過婚禮畢竟是事實。他應該已經看見那紙婚書了吧!她不敢想像他會是怎樣的勃然大怒。

    為什麼偏是兄妹?

    見她只是掩面哭泣,班襲歎氣,拉著裘紗淩走到門口,「你自己好好想想,無論做什麼決定,我們都會支援。」

    ***

    「大膽萬俟傲!天子腳下豈容你撒野!」杜禦莆揚聲說,少見波折的臉上有了薄怒。

    萬俟傲坐在馬上,態度狂妄,「本王對杜相素來敬重,還請相爺讓本王入府尋人。」

    「要尋何人?」

    「本王的女人。」杜禦莆揚眉,萬俟傲接著說:「甯巧兒。」

    杜禦莆側頭望了余平一眼,後者回避的眼神讓他心裡已然有數,「萬俟傲,率軍圍住相國府第不是小事,萬一驚動聖上,後果不堪設想,你撤回王府部隊,與我進府詳談,如果你要找的人在本相府裡,本相絕不徇私。」

    余平聞言悄悄比了下手勢,門內傭僕一接收到訊息,靜靜地往府裡通風報訊,這一切都落在杜禦莆眼裡。

    萬侯傲瀟灑下馬,揚手退兵。

    「王爺?」李全近身說:「要不要屬下帶領精兵埋伏在相國府要衝,以防巧兒姑娘潛逃?」經過徹底的追尋,他們好不容易才確定她躲進了相國府裡,這次不能再出紕漏了。

    萬俟傲望著杜禦莆,微掀薄唇,「不必了,倘若連公正無私的杜相爺都不可信任,那天下有誰能信?收兵回府。」

    「王爺,請。」杜禦莆率先走入相國府。

    果然如他所料,妻子已經等在大廳。

    雙方就座後,杜禦莆示意奉上茶水。

    裘紗淩先狠狠瞪萬俟傲一眼。就是這個男人,害得巧兒生不如死!接著瞟向一副閒逸、自在品茗的丈夫,不知所措地搓著手。他,怎麼還沒問啊?

    杜禦莆將妻子的心虛看在眼裡,卻也不問。他臉色從容,心裡則思忖著該如何解決。

    萬俟傲放下茶杯,單刀直大地開口:「敢問夫人,可曾容留甯巧兒?」

    裘紗淩「哼」的一聲,不理。

    「夫人。」杜禦莆的聲音裡暗藏不悅。

    裘紗淩頭皮一陣發麻,嘟囔著,「沒有,我不認識啥是甯巧兒。」

    兩個男人互望一眼,心裡都對她的話感到懷疑。

    看這陣仗,丈夫是不打算幫忙了!裘紗淩賭氣說道:「不相信的話,可以派人在府裡搜!」

    杜禦莆正有此意,喚來程勇,他心知肚明余平是站在她那邊的,「程勇,派人將府裡所有女眷全都集合到大廳,讓王爺指認。」

    「也要將老夫人請來嗎?」程勇問。

    裘紗淩屏息等著他的回答,杜禦莆淡淡地瞟了眼,說:「齋堂那裡不必驚動,別擾了老夫人清修。」

    她松了口氣的模樣,同時落在杜禦莆跟萬俟傲眼裡,杜禦莆暗暗歎氣。這傻丫頭,連想放她一馬都難!

    既然如此何需再留!萬侯傲起身,「本王先行回府,希望相爺明日能給本王一個滿意的交代。」

    「王爺慢走,本相不送。」

    萬俟傲走到裘紗淩身邊,意味深長的睇她一眼,長袍一甩,往外走去。

    裘紗淩哇哇叫著:「你看看、你看看,這傢夥這般目中無人!」

    「夫人。」

    杜禦莆輕喚,惹來她頭皮發麻,裘紗淩絞著手,囁嚅地說:「老爺。」

    「紗淩。」

    裘紗淩撲入他懷裡,「萬俟那傢夥欺負人哪!你都不知道巧兒有多可憐,哇——」

    杜禦莆輕輕拍她的肩,歎氣,「淩兒,你讓我很為難。」

    裘紗淩將滿臉的眼淚鼻涕,全往他身上擦,滿意的嗅了嗅丈夫身上的味道,偎著他撒嬌,「明天你就跟那傢夥說巧兒不在府裡,就得了嘛!」

    唉!「你以為他會相信?」

    「不管!好歹你是朝廷重臣,堂堂一品宰相,他不會真敢沖入府裡搜人吧!」

    「萬俟傲都敢派重兵團團圍住相國府第了,為了甯巧兒,你以為他有什麼做不出來的?」

    同是男人,他看得出萬俟傲對那名喚做甯巧兒的姑娘,有著很深很深的感情。

    裘紗淩認真思考,「你連夜派余平去調朔方軍來,就不怕敵不過萬俟傲的軍隊!」

    唉!杜禦莆抱著她坐下,「朔方軍是禁軍部隊,哪裡能隨意調派?再說我們兩方在京畿重地這麼對峙下來,一定會驚擾聖安的!」

    裘紗淩背過身子,「反正不管!我罩巧兒罩定了,你如果不幫忙,明天就把我一起交給萬俟那沒人性的傢夥吧!」

    「甯巧兒是你什麼人?」

    「我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姊妹。很親很親很親的!」裘紗淩拉著他胸前的衣裳,「求求你!如果連你都不肯幫忙,巧兒就走投無路了!」

    杜禦莆暗歎,「帶我去見甯巧兒吧!」

    ***

    果不其然,在余平的通風報信下,甯巧兒一行全躲進杜老夫人的齋堂裡。

    除了他原就認識的易夢儀跟他師兄,還有一名身著儒裝的女子,跟護在她身後的彪形大漢。杜禦莆心中微訝——是脫逃已久的契丹王子!

    他心事未形於色,朝娘親點頭致意,「娘。」

    甯巧兒走到他面前行禮,「見過杜相爺,巧兒給您添麻煩了。」

    甯巧兒長得溫雅脫俗,無怪乎萬俟傲為她傾心不已。

    「巧兒姑娘,方才府外的事,你都知情了?」

    「巧兒明白。巧兒待會就離開相國府,不會給您增加困擾的。」

    裘紗淩定到甯巧兒身邊,拉著她的手,「我家相公豈是怕事之輩?你儘管留下來沒關係!」

    杜禦莆睇了眼妻子,要她安靜。溫和的問:「巧兒姑娘可還有地方可以投靠?」

    「有是有的,只是……」

    儒裝女子接下她的話,「此刻只怕萬俟王爺早已在相國府外,布下天羅地網,杜相爺可有方法?」

    杜禦莆讚賞的望她一眼,這女子甚是聰穎,居然一眼就看出他有意相助。

    「辦法是有的,只是萬俟傲要得到巧兒姑娘的意念甚堅,必要時恐怕會兩敗俱傷。」

    「什麼意思?」裘紗淩問。

    「倘若萬俟傲肆無忌憚地猛攻相國府,那是犯了造反大罪,即使他爵位在身,只怕仍將惹來滔天大禍,甚至性命不保。」

    甯巧兒踉蹌一下。她不要他拿命來搏!她搗著胸口,閉上眼睛說:「唯有巧兒一死,才能換來平和落幕。」無奈上蒼作弄,他濃烈的情,只有來生再還!

    「巧兒!」裘紗淩拉著她的手,也紅了眼眶,「你怎麼可以說這種傻話?」

    「是啊,孩子,活著就有希望,怎麼可以動了尋死的念頭?這是佛家萬萬不容的孽障啊!」杜老夫人也勸著。

    這些天來,跟深具佛緣的她聊得相當愉快,放開狹隘的門戶觀念,杜老夫人發現媳婦跟她的朋友,都是可愛又善良的小姑娘呢!

    班襲豁然開朗,「對!就是死,死了好!」

    「襲姊!」裘紗淩跺腳,「連你也要巧兒去死喔?」

    易夢儀機靈,一下子就想通班襲打的主意,「襲姊的意思是讓巧兒假死,對不?」

    「可是這行得通嗎?」杜老夫人有些擔心,「萬一弄假成真可怎麼好!」

    甯巧兒自己倒想得開,「襲姊,如果能瞞過萬俟傲,巧兒願意以身試險。」橫豎腹裡沒有孩子,活著已經沒有希望,死了倒也百了。

    班襲微笑搖頭,「險是不險,就是你雖然身體冰冷、全無氣息、無法動彈,卻可以聽得見周遭人聲,這樣你還願意嘗試嗎?」人最大的無奈就是聽得見、說不出,空有感受卻苦於無法表達!

    易夢儀興匆匆的問:「真的有這種使人假死的妙術?快做給我看!」

    班襲笑笑,解釋,「我用針灸封住巧兒周身大穴,她會陷入深度昏迷,外觀看起來與死人無異,但聽得見聲音,只是無法反應。」

    裘紗淩還是不放心,「會不會有危險啊?萬一活不過來怎麼辦?」

    「這封穴大法我只在小羊身上試過,半旬之後解穴,小羊與先前一般無異。」班襲望著甯巧兒說:「你真的願意試試嗎?」

    「是啊,巧兒,你得想清楚啊!」杜老夫人憂心忡忡的叮嚀。

    甯巧兒環顧眾人,給杜老夫人與紗淩安慰的一抹笑。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不是嗎?」視線略過悶不作聲的樊子天與鬱幹狂,輕輕為禮,「多謝樊大哥與郁幹大哥的幫助,巧兒銘感五內。」接著走到杜禦莆面前,「杜相爺,萬俟傲驕蠻無禮,多有得罪之處,還請相爺海量,莫予追究。」

    杜禦莆頷首,「本相明白。」他二人分明彼此有情,怎會鬧到這步田地?

    甯巧兒又對易夢儀說:「害你被萬俟傲下令格殺,對不住。」說到最後語已哽咽。

    易夢儀攬著她的肩安慰,「都是自己人,有什麼好道歉的!你忘了嗎?咱們還拜過堂哩!」他逗她,「難道你不相信襲姊?」

    一番話逗得甯巧兒破涕為笑,轉向班襲說:「襲姊,我準備好了。」

    班襲點點頭,對其他人說:「封穴針灸得褪下衣裳,各位請回避。」

    易夢儀皮皮的說:「喂!好歹我也曾經是巧兒的夫婿,看看無妨吧!」

    裘紗淩推著他往外走,「走啦!你沒聽過非禮勿視喔!」

    「慢著。」班襲說:「夢儀留下。」

    嗄?裘紗淩瞪大眼,「他是男的耶!」

    杜老夫人忙把莽撞的媳婦拉到一邊,「班姑娘這麼做,一定有她的用意。」

    「封穴針灸耗力費神,夢儀練過武,可以幫忙。」

    裘紗淒不服氣地抗議,「襲姊,我也練過武呀!」

    易夢儀把她推到一旁,「論武功,你不敵我;論巧手細心,你遠遜於我,為了巧兒的安危,還是我來吧!」封穴大法耶!普天之下大概只有班襲懂得!即使會暴露身分,他也非要探探熱鬧。

    「哼!」裘紗淩撇過頭去,乖乖站到一旁。

    紗帳內,甯巧兒輕聲說:「襲姊,我褪好衣裳了。」

    「好,我們開始吧!」

    裘紗湲關上門扉。

    屋外杜禦莆沈穩依舊,即使心裡冒出許多疑問的泡泡,依然無礙於他的冷靜。

    樊子天則悄悄咧出笑嘴。班姑娘果然伶俐。

    鬱幹狂雙臂環胸,立在門前護衛,不讓任何人擾了她。

    甯巧兒與萬俟傲分明情意相系,又怎會嫁與易夢儀?自從朝廷與契丹失和後,身為質子的鬱幹狂就過著逃亡的生涯,又怎會往相國府裡藏?

    一連串的問題糾糾葛葛,就連聰明的宰相都厘不清緣由。

    是「情」字磨人吧!他恍然大悟,裘紗淩與甯巧兒、班襲之間的情誼,兜攏了各自為政、甚至為敵的男人們——

    ***

    裘紗淩先走出來,杜禦莆心疼地擦擦她額際的汗。

    「襲姊說得先佈置好靈堂,否則萬俟那傢夥一定不會輕易相信的。」呼!看戲也是很累的!她光站在一旁看襲姊封穴就緊張得滿身大汗,襲姊肯字更累!

    他也早想到這層。杜禦莆點頭,「已經讓人去辦了。」

    裘紗淩懶懶的依偎在親親相公懷裡,「謝謝。」

    「不客氣。你還欠我一些解釋。」杜禦莆輕輕的提醒。

    裘紗淩頭皮傳來麻意,身體一僵,直打哈哈,「什……什麼解釋啊?」

    杜禦莆攬著她,表面上夫妻情濃,實則桎梏她、不讓她逃掉,他俯身在她耳邊問:「譬如說,被朝廷通緝的契丹王子,為什麼會出現在相國府裡?」

    郁幹狂斜眼冷冷望他,繼續面無表情的護在門前。

    「哈哈……這……這個……」裘紗淩思索不出好理由,「來者是客,你總不會這麼小氣吧!」

    他當然不想公事公辦,否則這會兒禁軍已經抓走鬱幹狂了。

    杜禦莆但笑不答,「還有,我為相十餘載,頭一遭讓人團團圍住官邸,」他輕笑,笑得裘紗淩頭皮越來越麻、越來越麻。「夫人,」他好溫柔好溫柔的說:「方便給個解釋嗎?」

    「呃!」能不能說不方便啊?裘紗淒腸枯思竭,正找不到理由脫身,恰巧乳娘抱著孩子過來。

    「夫人,小少爺吵著要找你。」

    裘紗淩趕緊掙脫他的懷抱,沖過去一把抱著兒子,「兒子!娘的寶貝!娘也好想好想好想你喔!」她抱著兒子,像抱著免死金牌,一步步地往外走,「娘瞧瞧你是不是尿濕了,來,咱們回房裡喔!」

    看見她若無其事地橫著螃蟹步子往外走,杜禦莆也不相攔。

    和尚還跑得出廟嗎?眼前最重要的是……希望明日萬俟傲見到甯巧兒的「屍體」後,能接受這個打擊。杜禦莆暗暗祈禱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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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29:58


    燼——熊熊情火後,只留下風中飄絮的灰。

    「來人,備馬。」

    好容易挨到天色泛白,萬侯傲迫不及待地要到相國府接回甯巧兒。

    她一定在那裡!他告訴自己,這回要溫言軟語,只要她肯回府,他甚至可以不計較她另嫁的事。

    「王爺,」盧總管從外面走進來,面有難色的說:「杜相爺跟夫人登門造訪了。」

    萬俟傲大喜,「巧兒呢?巧兒也一起回來了嗎?」

    「巧兒姑娘是回來了,不過——」盧總管神色凝重地望著他,「王爺請節哀。」

    節哀!?「什麼意思?」萬侯傲心裡有著濃濃的不安,沈下臉問道,「巧兒受傷了?」

    他加快腳步便往外走,盧總管在回廊前趕上他,喘籲籲地說:「巧兒姑娘已經……已經身故了!」

    萬俟傲顛躓了一下,不可置信的轉過頭,「你說什麼?」

    盧總管滿腮老淚,瞥過頭不忍看他。

    猛烈的痛楚朝毫無防備的他襲來,措手不及、無法抵抗!萬俟傲慢慢地轉過身子,「不可能!巧兒再怎麼氣我,都不會這麼罰我。」他的聲音一緊,有著強裝的堅定,「盧伯,你在開玩笑,是不?以後別開這種玩笑了。」

    盧總管望著他猶豫而遲緩的背影,抿緊嘴不讓哭聲散出,趕緊跟上主子的腳步。

    萬俟傲來到庭前,觸目見到的竟是琉璃棺內的她!

    他的臉一白,腳步沈重地走近。

    「王爺——」

    他無力地舉手,拒絕盧總管要攙扶的動作。

    來到棺前,他滲汗的手心打開棺蓋,微抖的指尖遲疑地探向她的鼻息,極慢極慢地,心也忘了跳動,突然!在確定毫無氣息之後,他聽到自己的心脈崩斷的聲音。

    「啊——」他抬頭呐喊。你怎麼忍心!?

    裘紗淩拉著丈夫的袖子,囁嚅著:「他還好吧?」萬俟傲的臉色好難看!

    不好!杜禦莆見他猛然抑住長嘯,旋即快步向前,點住他心肺二脈,抑注內力護他心脈。但還是遲了,萬俟傲喉問一梗,竟吐出血注!

    困紅的血灑在甯巧兒身上,將她的白衣點出斑斑血漬,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盧總管大驚——

    「王爺!」

    杜禦莆緩緩收掌,調息後說:「驪王爺哀極攻心,本相已為他護住心脈,日後多做調養即可。」

    「謝謝相爺!」盧總管連聲道謝,轉身,「王爺,老奴扶你進房休息可好?」

    萬俟傲眼裡只有甯巧兒,他拭去不小心噴灑在甯巧兒臉上的血跡,手勁好輕好柔。

    「王爺,」盧總管再也忍不住哽咽地說:「人死不能複生,您要節哀——」

    「誰說我的巧兒死了!」萬俟傲怒目瞪他,目光回到甯巧兒身上時又恢復溫柔,「巧兒沒死!我的巧兒不會離我而去的!」

    「王爺!」

    「噓!別吵到巧兒睡覺。」萬俟傲俯身抱起甯巧兒,「巧兒,這裡又冰又冷,我帶你回房裡睡。l

    「萬俟——」裘紗淩想要制止他,卻讓杜禦莆拉住。她又急又氣,「他要把巧兒帶去哪裡?」

    杜禦莆輕輕搖頭,「讓他去吧。」

    「可是——」巧兒沒死呀!

    「感情的事誰也插不上手,讓他們自己處理。」杜禦莆在妻子耳邊悄聲說:「他都不願意讓巧兒躺在琉璃棺內了,你還怕他會葬了巧兒嗎?」

    裘紗淺望著萬俟傲顛躓的背影,「真的不要緊嗎?」

    杜禦莆給她一記安慰的微笑,轉頭對盧總管說:「內人與巧兒姑娘一見如故,倘若要葬巧兒姑娘,還請先通知內人,讓她得以及時祭悼。」

    盧總管勉強壓下傷悲,「那是當然。感謝相爺及夫人送回巧兒姑娘。我們王爺乍逢巨變,心亂如麻,招待不周之處還請相爺、夫人見諒。」

    「總管不必在意。」杜禦莆拍了拍忡忡掛心的妻子,「走吧!」接下來就看他們如何解決這段糾纏不清的迷障了。

    裘紗淩無奈只得跟著杜禦莆走出驪王府。襲姊回島上找巧兒她娘了,希望能來得及!

    ***

    即使心痛難耐,即使腳步踉蹌,萬俟傲依舊小心翼翼地護著懷裡的甯巧兒,不讓任何人接手。

    將她輕輕的放在榻上,她冰冷的身軀沒有血色,膚色與衣色形成一片的白,而他染上的鮮血是唯一的色彩。

    「王爺,」水秀上前,「讓奴婢替巧兒換去衣裳可好?」那血衣紅得刺眼哪。

    萬俟傲專心望著床上的人兒,連頭都沒轉過來,「退下,本王要單獨跟巧兒說說話。」

    「巧兒已經死——」在他狠狠的眥視下,水秀沒敢說完,只好硬著頭皮問:「要不要請人來替您診診?」

    「出去。沒有本王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吵我們!」萬俟傲的聲音好柔好輕,「巧兒只是累了,別吵她,嗯?」

    王爺好癡情、好可憐喔!水秀搗著嘴不敢哭出聲,狼狽退出房外。

    「你的臉還是這麼柔細,你的髮絲還是這麼滑順。」萬俟傲小心地拂過她細緻的肌膚與烏黑的發,「你只是迷糊得忘了要呼吸,對不?沒關係,我有耐心陪著你,直到你記得呼氣。」

    班襲說得沒錯,甯巧兒什麼都可以聽得到,當他溫熱的血噴在臉上時,她心疼極了,卻苦於無法反應。

    耳畔又傳來他低沈的嗓音,像要喚醒她似地,他從兩人第一次見面開始娓娓說來。

    「本王幾乎在第一眼就喜歡你了,你清澈無垢的眸子讓本王一見便為之心動,咱們說好天可老、海可枯,此情永相隨的,不是嗎?」

    想起昔日的山盟海誓,甯巧兒心裡又是一陣痛,縱有深情、苦無緣分哪!

    萬侯傲輕輕以臉摩搓她的,頰畔傳來的冰冷,讓他心裡又是一慟!「告訴本王,你不會死的,對不?」

    她聽見了他喉間的低泣,也感受到一股溫熱的液體落在她臉上,他在哭!?別!她努力想張開口安慰他,卻連張眼的力氣都沒。

    是呵,她現在是個「死人」。

    來人哪!怎麼都沒有人進來關心他?他剛剛才吐了血哪!甯巧兒很急,卻什麼也不能做。

    萬俟傲像是為了彌補先前來不及說的話似的,一古腦兒地對著毫無反應的她說著。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只知道他的嗓音開始變得沙啞。

    休息一下吧!求求你!

    可惜他不會知道她心裡的呐喊。她好後悔自己的愚蠢!死了並不能一了百了,有感受卻不能反應的苦比活著更痛!

    「本王說到哪裡了?」萬侯傲頓了一下,「喔!我也沒跟你說過紫夫人的事吧!」

    紫夫人?是靜心齋那位嗎?

    「靜心齋就是紫夫人生前居住、也是我從小生長的地方。」

    哦?這她倒不知道。那他的娘親呢?「我娘在我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老王爺把我接回來後,就交給紫夫人扶養。」

    老王爺?不就是他們的爹嗎?他怎麼這樣稱呼?她也沒有注意到從提到紫夫人開始,他便改掉了「本王」的自稱。

    萬俟傲接著說:「沒有人知道,我其實不是老王爺親生的兒子,連紫夫人也不知道。」他諷笑,「你能想見當紫夫人知道她用心養大的孩子,其實是路邊野種時,受到的震撼有多大嗎?」

    她受的震撼也很大!他們竟然不是兄妹!?甯巧兒揣著心等他繼續往下說。

    「在一次爭吵過後,老王爺脫口說出他不孕的事實,可想而知紫夫人是無法接受這個打擊的,她因為自己沒生下一兒半女,才盡心盡力地養大我,為的就是想要巴著我這個唯一王儲,好穩固她的地位。」萬俟傲輕笑,聲音裡滿是淒涼,「十幾年的心血轉眼成空,她崩潰了,再也不願維持慈愛的假像。」

    那他怎麼辦?甯巧兒拋下老王爺「不孕」的疑惑,只擔心他當初的遭遇。紫夫人對他做出什麼事?

    「一夕之間,我從尊貴的小王爺變成父不詳的野種,疼愛我的爹其實不是親爹,從小呵護我的紫夫人其實也不慈祥,世情詭譎,莫甚於此!悲哀的是,我卻必須為了不傷害善良的老王爺而裝作不知情、安安分分地做我的驪王爺!」

    他還是笑,她卻能聽出他心裡深處的滄桑。

    「李代桃僵豈我所願?這滿身的榮耀卻是重重的不堪疊徹而成——這樣的命,是好抑或不好?」

    幾個時辰不停地說下來,萬俟傲的嗓音越來越低、越來越弱,如果不是貼著她說話,甯巧兒可能聽不見他微弱的聲音。

    天!甯巧兒好心疼、好心疼,他眼底的沈鬱來自複雜的身世嗎?她做了些什麼哪!

    襲姊!快來救我!救救他呀!

    彷佛希望一次傾盡心底的濃郁似地,萬侯傲繼續往下說:「我願意假裝自己是尊貴的小王爺,紫夫人卻不願意繼續扮演慈愛的角色。」

    那就避著她呀!甯巧兒在心裡喊道。

    「在人前,我是受盡驕寵的小王爺,連聖上都視我如子;在人後,紫夫人卻百般的以尖酸的言詞詆毀護罵我,甚至寧可養只馴兔當兒子,卻要我改口稱她『夫人』。」他淒笑,「我比一隻兔子還命賤,她說的。」

    天哪!她有病!甯巧兒疼得心都揪成一團了!但他還沒說完——

    「是的,她有病。」

    甯巧兒一愣,他們居然能心意相通!?她努力想讓他知道她是活著的,可惜他不知道,誰能相信一具冰冷無知覺的屍體是活著的呢?

    「她有病。你絕對無法想像有人能說出那些惡毒的咒駡。」

    萬俟傲閉上眼睛,童年不堪的回憶梗在喉間,他籲出一口長長的氣,說:「她拿著香祭拜上天,希望神佛有眼,能給我這個下賤胚子報應,她說『我會張大眼睛,看著你怎麼死』。」

    紫夫人瘋了!

    心痛到極致為何不會麻木?濃濃的心疼傳達到四肢百骸,卻傳不到他心裡。如果能夠,她會擁抱他、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管他們是不是兄妹!即便受盡天下人恥笑,她也不在乎、不再在乎了!

    襲姊,你在哪裡?我要好好安慰他、快來幫我解穴呀!

    他感受不到她的掙扎,只想把沈積在心裡的話一古腦兒地全掏出來。

    「所有的故事都有結局,紫夫人後來當著我的面自戕,死了。」他輕笑,「她終究沒來得及張大眼睛看到我的『報應』。」手指輕輕摩搓她的臉,「現在你知道我真正的身世了,還會喜歡我嗎?」

    會的!她呐喊,心音卻傳達不出,只能頹然回蕩在至痛的體內。

    萬俟傲在她身邊躺下,一手握著她冰涼的手心拿到唇邊輕吻,「冷嗎?我抱你。」

    他的手也好冰!怎麼了?他怎麼了?如果甯巧兒能張開眼,也會被萬俟傲蒼白的臉色嚇到,他吐出了大量的血,不吃不喝地說著話,幾乎透支了全身的體力。

    他溫柔的擁著她,閉上眼睛,「我累了,你也累了吧!讓我好好抱著你,再也不要離開我,嗯?」

    直到緩慢而有規律的呼氣聲傳來,甯巧兒知道他睡著了,心裡仍為剛剛的話激蕩不已。

    如果老王爺不孕,那她的爹是誰?

    但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不是兄妹!

    甯巧兒好自責、好自責!她對他的愛竟如此膚淺,倘若有他一半的執著,今日何需走到這步境地?

    現在只能期盼襲姊早點趕回來。迷迷糊糊地,在他沈穩的呼吸聲中,她也睡著了。

    ***

    又是那場惡夢!貓仔無辜的眼裡至死仍滿足不可置信,他抖顫著手捧起它,在花園一隅親手埋葬了它。

    那是他第一次見識死亡。

    接著,夢中的畫面變成紫夫人滿身是血地瞪視著他——

    我會看著,看你這小畜牲有什麼好下場!這滿院的花草都是我的眼睛,我死了,它們仍然活著好好的,替我等著看你的報應!

    報應!?

    萬俟傲滿身是汗地驚醒,已經許久許久沒作惡夢了,怎麼會……

    他半撐著身子,遲疑地、緩緩地伸出手指到她鼻前。

    沒有氣息!巧兒真的絕了氣息!

    這是紫夫人的詛咒嗎?這就是她給的報應!?

    天!天哪!死的為何不是他?該死的報應!去他的報應!

    他狂慟大喊,盧總管顧不得他的命令,沖入房裡,見到哀痛欲恒的他,梗著聲安慰:「人死不能複生,王爺,您要節哀呀!」

    萬俟傲什麼都聽不進去。她死在他懷裡,冰冰冷冷、毫無氣息!「天!你怎麼忍心、怎麼忍心哪!」他狂嘯,激動問又嘔出一口鮮血。

    盧總管見狀大驚,高聲喊著身旁的李全,「李全!快護住王爺心脈!」

    李全箭步向前,點住他兩處要穴,要從萬俟傲手中接下甯巧兒時,卻被他怒目恨視,「不許動她!」

    李全為難地望著盧總管,盧總管溫言勸說:「王爺,你的傷勢嚴重,讓老奴找大夫來瞧瞧,好嗎?」

    「不許動我的巧兒!」萬俟傲還是堅持。

    唉!盧總管不知所措。已經派人請老王爺回來了,這會兒該如何是好?

    李全悄聲說:「屬下去請相爺過府可好?」

    「這樣也好。」畢竟巧兒姑娘跟相爺夫人有些交情,而相爺梢早也救過王爺。「快去快回!」盧總管轉身,「王爺。」

    「退下。」

    「王爺!」

    「連我的話都不聽了?I

    盧總管無奈,「老奴候在門外,王爺有任何需要請吩咐下來。」見萬俟傲沒有反應,只好黯然走出。

    走到門前時,聽見他說:「盧伯,謝謝。」

    盧總管感動地回頭,望向他平靜的眼神。

    主子的事他管不著,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看到王爺有幸福的歸宿,別像老王爺一樣,終生尋尋覓覓那個只有一面之緣的女子。

    誰知上蒼捉弄,鼻頭一酸,盧總管不著痕跡地抹抹眼角,清清梗著的喉嚨,「王爺珍重!」

    他的關懷之情溢於言表,萬俟傲哪裡不懂呢?他點點頭,「夜深了吧!盧伯早點歇息,我沒事。」

    知道勸不動他放下懷裡冰冷的屍體,盧總管只得說:「王爺也早點休息,老奴退下。」希望杜相爺趕緊過來勸勸王爺啊!

    萬俟傲凝視著甯巧兒,她的臉色依然蒼白如雪,指甲雖未泛青,整個人卻白得嚇人,衣裳上斑斑血漬有的已化做暗褐。他輕輕地放下她,整日沒有進食、加上心力交瘁,讓他在下床時眼前突然一黑。

    他甩甩頭,扶著床柱,勉力地走到衣櫃前,翻出為她做的那件紗襖,蹣跚地,他坐回床沿。

    「瞧,這是我特地命尚衣局做給你,預備大婚之日穿的。還喜歡這樣式顏色嗎?不喜歡沒關係,我叫他們再做。你的衣裳髒了,我幫你換下,嗯?」

    萬俟傲溫柔地替她換好衣服,細心地幫她梳好長髮,「喜歡嗎?我覺得你好美好美呢!」她依然沒有反應。

    報應?生死兩隔才是報應,他不會讓紫夫人如願的!即使上窮碧落下黃泉,他們都會生死相隨。

    滴、滴、滴——

    一顆顆晶潤的水珠落在她的眼皮、臉頰。

    他哭了?甯巧兒好心疼、好心疼!

    天!他想做什麼!?甯巧兒幾近崩潰,奮力地想要開口,卻怎麼也支配不了身體,只剩意識瘋狂大喊——別做傻事啊!

    萬俟傲卻不知情。他起身,斟來一杯酒,「這是斷腸紅,入喉之後會肝腸寸斷而亡。」

    別!別啊!甯巧兒急得快瘋了,偏偏動彈不得!

    「肝腸寸斷?」他低笑,「失去你,我宛若經歷刨骨挖心之苦,肝腸寸斷又有何懼?」他舉杯飲盡!

    在藥效發作前,萬俟傲躺在她的身邊,「鬼域悠悠,我怎麼忍心讓你無助地飄零?」他溫柔執起她的手,「等我,我馬上就追上了。」

    甯巧兒不敢相信,他居然真的服毒自盡!

    你怎麼可以這樣傷害自己!?

    她悔恨不已,是她書他心念俱灰的!佛菩薩!救救他、救救他啊!她願意折自己的壽命,以換取他的平安!

    床楊上,激動的甯巧兒眼角不可思議地沁出了淚,可惜緊閉著眼、忍受毒藥發作劇痛的他,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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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18:30:32


    煲——你以熾炘的情暖我,終究溫出今生的圓滿。

    女人國

    「淩姨。」班襲風塵僕僕地趕回,片刻不停地直奔巧兒家。

    「班姑娘,你回來啦!好久不見羅!」咦?巧兒娘看見班襲身後的易夢儀,越過她走到易夢儀面前,伸出手直直地往他胸前探去。

    易夢儀雙手護胸哇哇大叫,「你們這裡的人怎麼一見人就襲胸!」

    班襲沒理會他的抗議,拉著巧兒娘就問:「淩姨,你還記得巧兒她爹是誰嗎?」她抱著最後一絲希望問,但願別真的那麼巧,讓巧兒愛上同父異母的兄長!

    巧兒娘偏著頭,「這很重要嗎?」

    易夢儀大略的把巧兒的遭遇說了一遍,「巧兒現在裝死騙他,如果萬俟傲真的是她大哥,恐怕巧兒以後也是生不如死!」

    知道事情的嚴重性,巧兒娘仔細的回想,「你說珍珠墜子是萬俟王爺所有的?」

    班襲他們點頭。

    啊!「我想起來了!姓萬俟那個王爺是我第一次找的伴兒,就是不孕的那個啦!」她斬釘截鐵的說:「巧兒不是萬俟王爺的女兒。」

    班襲蹙起秀眉,老王爺不孕?那萬俟傲的身世也費疑猜了!

    易夢儀高興的拍掌,「太好了!我們趕緊告訴巧兒這個好消息,讓她不必再躲著萬俟傲、開開心心地做王妃去了!」

    班襲點頭,「事不宜遲,咱們走!」

    「等等,我也一起去!」巧兒娘說:「聽你們這麼一說,巧兒可能不會再回女人國了,我要去跟她道別。」

    「淩姨,走吧!」班襲率先走在前頭,突然腳下一顛,差點跌倒。

    「襲姊!」易夢儀趕緊攙住她,「你不要緊吧!」她有孕在身、又日夜奔波,別累出毛病了。下船前鬱幹狂才慎重的要他好好照顧她呢!

    班襲微笑,「無妨。我們得趕緊去幫巧兒解穴,快走吧!」

    ***

    杜禦莆與班襲一行人來到驪王府,只見白幡處處,一片沈重肅穆之氣。

    眾人面面相覷,裘紗淩先喊:「糟了!他們不會葬了巧兒吧!」

    話一說出,眾人大驚,快步走人。

    「相爺,」盧總管一見到杜禦莆,老淚縱橫地說:「我家王爺片刻前服毒自盡了!」

    天!班襲與鬱幹狂互視一眼,鬱幹狂攬著她的腰,幾個縱步沖進屋裡。這些天來她已經累壞了。

    床上並躺著兩人,鬱幹狂將班襲放下,她蹙眉望著萬俟傲泛青的臉色,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救!

    見她露出大喜的神情,鬱幹狂立刻放下背後藥箱,班襲先拿出瓷瓶裡的百毒解,放入萬俟傲嘴裡,鬱幹狂旋即扶他坐起,在身後替他運功,幫助藥氣運行。

    他對中原人、特別是王族沒有好感,但萬俟傲的女人是她的朋友,他願意幫忙。

    杜禦莆見狀定近,詢問低頭調製藥粉的班襲:「有什麼需要本相幫忙的?」

    班襲回頭望了眼頭上升出屢屢白煙的萬俟傲與鬱幹狂,「他中毒很深,需要持續服藥解毒,但他無法自行調息,所以需要有人不停地幫他運功。」

    杜禦莆點點頭,「我會跟郁幹兄輪流運功。」

    「謝謝!」他肯幫忙最好不過了,不然鬱幹狂獨自持續運氣,也會有危險的。

    「襲姊,我們也可以幫忙。」易夢儀向前說。身後的樊子天同樣點頭。

    班襲露出微笑,「那就有勞樊公子與杜相爺輪流運氣。」樊子天點頭。她對易夢儀說:「夢儀,幫我找支百年以上的白何首烏來,還缺這項藥引。」

    「府裡就有,我馬上去拿!」候在門旁的盧總管趕忙應聲。

    鬱幹狂額際滲出汗水後收手吐息,杜禦莆坐上床接手運氣,在真氣運行萬俟傲體內一周,他也覺得疲累時收手,換樊子天上場。

    「他的氣色好多了。」班襲對著床鋪內側的甯巧兒說道。

    易夢儀這才想起,「襲姊,我們要不要幫巧兒解穴?」

    班襲微笑搖頭,「萬俟傲毒深難解,需要專心一致地為他解毒,等他的毒都解了,再替巧兒解穴吧!再說巧兒聽得見外界的聲音,會知道我們正在幫萬俟傲解毒,能諒解的。」

    「那就好。」易夢儀接著說:「那要不要把巧兒移到別間房裡?在這兒恐怕有些吵雜。」

    「別,巧兒現在想必也很緊張,倘若把她移到別處,不知道有多擔心呢!」

    易夢儀點頭,接過班襲挑好的藥材拿給盧總管熬煮。

    裘紗淩拉拉班襲的袖子,比比床上運功的萬俟傲與樊子天,小聲的說:「襲姊,如果我說話,會不會影響到他們?」

    「只要別太大聲,無妨的。」

    「喔!」裘紗淩鑽上床,越過坐在外側的兩個男人,爬到甯巧兒身旁,在她耳邊輕聲說:「襲姊說萬俟那傢夥一定可以救得起來的,你不要擔心。」怕巧兒仍不放心,她補上,「人家不是說禍害遺千年嗎?我瞧萬侯傲那傢夥挺壞的,一定可以活得長長久久、當老王八!」說完還拍拍甯巧兒的肩膀,「安啦!」

    杜禦莆瞪她一眼,裘紗淩自知說錯話,吐吐舌,「我不是說萬俟傲像烏龜啦,是說他會跟烏龜一樣長壽。」好像越描越黑喔!

    「哎呀!你知道我的意思的。要是萬一萬俟傲這傢夥,聽到我說他是老王八,你醒來後可得護著我、別讓他凶我唷!」

    甯巧兒沒動靜。裘紗淩滿意的點頭,「那就是默許了。謝謝,你真是我的好朋友!」

    「紗淩。」杜禦莆立在床前,拉出無害的淺笑說:「下來,別在上頭胡鬧。」

    她親親相公笑得越是無害,她越會頭皮發麻。裘紗淩嘿嘿傻笑,「我只是在安慰巧兒嘛!」

    杜禦莆臉上笑意未變,輕輕地說:「下來。」

    裘紗淩摩摩蹭蹭地下到床尾,站在丈夫跟前,「我這不是下來了嗎?」

    杜禦莆瞪她一眼,警告她乖乖的,眼睛瞄向換手的鬱幹狂,等著在他現出疲態時,接手為萬俟傲療毒。

    ***

    悠悠渺渺、迷迷離離、恍恍惚惚問,甯巧兒來到一處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處。

    驀地,他來了。她看不到,卻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空氣中盈滿屬於他的感覺。於是黑暗再也無須畏怖。

    她伸手向四方摸索,一雙溫暖的手捉住她的。

    「是你?」

    「是我。」萬俟傲激動地湧著她,「我終於找到你了!」

    「對不起!」甯巧兒不住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別!」萬俟傲支起她的下顎,「只要你在,我永遠不會怪你。」

    她湊上雙唇,獻與深情的他。

    許久,結束纏綿的吻之後,她說:「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他的身軀一震,微抖的指尖撫上她的臉,「你會瞧不起我的出身嗎?」

    「不。」巧兒堅定的說,他因此而籲了口氣的樣子讓她心疼。她緊緊回抱,「我愛的是你,跟你的身分無關。就算你是個乞兒,我也跟定了!」

    萬俟傲心裡盈滿感動,大掌輕輕撫摸著她的後腦,「還有個故事沒跟你說完,很小很小的時候,我在牆邊撿到一隻小貓仔,它好小好小,窩在牆腳喵嗚瞄嗚地叫著,澄黑的眼神好無辜、好惹人憐愛……」

    低沈的嗓音緩緩述說他心底最深的惡夢,甯巧兒也將她的誤會向他解釋清楚,他們之間再也沒有任何秘密。兩人緊緊相偎,享受等待許久的溫存。

    突然,遠處有道白光射進黑暗,混沌漸開,他們終於看清楚彼此。

    「是襲姊他們在喚我們呢!」

    萬俟傲就著光線,牢牢地盯著她,「讓他們等。」他的唇準確地吻住她的。

    ***

    「襲姊,為什麼巧兒已經解穴了,卻還沒有醒來?」裘紗淩著急的問,又看了看躺在甯巧兒身旁的萬俟傲,說:「還有,萬俟這傢夥的毒明明已經解了,怎麼也不醒呢?」

    班襲仔細為他們探脈,露出放心的微笑,「他們想醒的時候,自然就會醒來。」

    「咦?」裘紗淩突然發現,「襲姊,你瞧,他們不約而同地笑了耶!」她仔細端詳、評論著,「巧兒的笑有幾分嬌羞,可萬俟這傢夥笑得賊不溜丟地,像狐狸!」

    杜禦莆瞄了瞄他們在被褥下交握的手,走過來拉走笨笨娘子,「他們已經沒事了,我們到外面去吧!」

    「可是巧兒還沒醒過來耶!」裘紗淩哇啦哇啦的喊著。

    笨哪!她沒瞧見床上那兩人的睫毛都在動了嗎?他們醒來的時候最想看見的是對方,而不是一票閒雜人等吧!易夢儀在裘紗淩身後推著她,「走啦,少在這礙事了!」

    樊子天、班襲、鬱幹狂、巧兒娘魚貫走出房外。

    巧兒娘幫他們關上房門,聽到背後一道聲音急促問道:「傲兒沒事吧!好端端的怎麼會服毒自盡呢?」

    她皺了皺眉,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

    「您別急!王爺經過相爺一行人的急救,已無大礙。」盧總管說。

    「那就好、那就好!」老王爺走到房前院落,門前一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十幾年來時時出現在他夢裡的人影,緩緩回過身子——

    是她!真的是她!

    「是你!」他顧不得身分,快步沖向前拉著巧兒娘的手,「本王終於找到你了!」

    巧兒娘開口了,還是十幾年前兩人初次相見時,她說的第一句話:「有菱角嗎?你廚子蒸的菱角好好吃喔!」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老王爺緊緊抱著苦苦追尋不到的伊人,向身後瞠目咋舌的盧總管下令,「叫老連馬上去煮菱角,立刻!」

    「是!老奴遵命!」

    房裡,床上,萬俟傲與甯巧兒同時睜開眼睛望著對方。

    此心相許,生死不棄!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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