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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0:23:56

月嵐 -《閻王愁心傷(秋夜山莊之五)》

女扮男裝不是什麼新鮮事,他自己的小妹就常這麼做
但一個女人當算命師,這可是新鮮又稀奇少見
說實話,他認為算命師是只會妖言惑眾的江湖術士
不過這位女算命師一眼就看出他是個醫術超群的大夫
還能把他的想法摸得一清二楚,顯然是有些真功夫
最重要的是,他和她幾乎是一見如故
平常連和兄長們閒聊都懶的他,卻和她有說不完的話
這樣一位和他意氣相投的女子,自然要把她娶回家
本以為兩人能從此恩愛地度過一生
怎奈老天爺似是要懲罰他空有精湛醫術,卻總不喜救人
竟讓他的卿卿愛妻得了無藥可治的重症!
饒是他被人尊為神醫,號稱連閻王見了他都會發愁
這一回,他徹徹底底被打敗
非但不會讓閻王發愁,更無法教判官改動生死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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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0:25:01


  秋紅滿開遍山巔。
  
  那是最初,秋葉山莊的老莊主為秋葉山莊定名的契機。
  
  所以在這座老莊主耗費心力打造出來的秋葉山莊當中,為數最多的自然是一入秋就透紅的楓葉。
  
  每年秋季時分,滿園滿屋的頂空上,就像覆蓋了一層紅雲,就連落地的楓紅,都能夠鋪成紅毯一片,教人捨不得踩踏。
  
  只是,世事終究沒有所謂的永恆不變,春夏秋冬、四季流轉,就會帶來季節的更替。
  
  隨著秋盡轉冬,秋葉山莊滿園的紅楓開始掉落,微枯的荒黃入駐了葉梢,象徵著冬日將臨。
  
  滿園的艷紅在冬降時節暫且褪去,換成令人感到蕭瑟的枯枝,薄薄一層的白雪掩去了院子裡的生氣盎然,也影響了早已退隱武林的老莊主的活力。
  
  隨著寒氣迫入江南的昭城,老莊主也跟著染上了風寒。
  
  尋常人家,尤其是窮困平民,若是染了風寒,或許可真是大事,因為看大夫抓藥都要花費不少銀兩。
  
  但在秋葉山莊裡,小小風寒倒不是什麼值得慌亂的事,畢竟這秋葉山莊裡,可有個名揚武林的神醫,號稱連死人都能救活的閻王愁,也就是秋葉山莊一家六兄妹裡,最小的五少爺,封雅書。
  
  封雅書平時不論行事言語,向來採取低調,偏偏習醫成果了得,讓外人傳聞他這救人功夫,已經到了只要閻王愁肯醫,沒有治不好的病,即使病入膏肓,一隻腳都要踏進棺材的人,只消閻王愁一出馬,都能夠藥到病除。
  
  所以,這武林中人人皆知,活人究竟何時死,不是看判官的生死簿,而是看封雅書這神醫救不救人。
  
  正因為封雅書有這足以斷生斷死的功夫,能夠讓地府鬼差勾不到人,惹得閻王發愁,所以武林中人,才以這「閻王愁」的封號冠在封雅書頭上,讚許他的妙手回春。
  
  因此這秋葉山莊裡,每逢有人病了、痛了,幾乎是用不著往外請大夫的,只消封雅書走上一趟,包管安心。
  
  如今既然老莊主病了,封雅書這最小的兒子自然不能不去看顧一下爹親,一聽見自家兄弟告知這消息,他立刻便往爹親居住的院落趕去。
  
  而在外頭廳堂裡,一群只知學武,醫術卻一竅不通的兄弟和媳婦們,由於在爹親生病時根本幫不上忙,所以只能候著封雅書出房門……
  
  「雅書!」見那削長的身影輕輕將房門關上,封家眾人立刻湊了上去。
  
  「爹還好吧?」搶先開口的是小女兒封海晏,身為全家人最疼愛寶貝的她,連擠都不用擠就贏得了最靠近封雅書的位置。
  
  「如果需要什麼藥材,就讓人去採買,要多珍貴多稀有的都沒問題。」二公子封日遠身為主掌封家財源的副莊主,自知能幫上忙的地方不多,但若要論尋人、尋事、尋物的本領,他有自信,就算這藥材包含天邊的明月,他都會想盡辦法找回來。
  
  「是啊!就算江南這一帶沒有,要到遠處去尋也沒問題!我們秋葉山莊裡別的沒有,人手最多了,分頭去找一定能找回來!」四公子封易軍跟著出聲接話。
  
  這可不是他要自誇,誰教他們這秋葉山莊五兄弟個個是武林中名號響叮噹的人物,就連只會闖禍惹是非的好動六妹,都嫁了個名揚江北一帶的北俠陸子敬,所以他才會如此自信。
  
  不過面對兄弟與妹妹的詢問,封雅書依舊是一臉的淡漠表情,直到身旁的三公子封文葉代他開了口。
  
  「爹沒事的,只是吹了風、受了涼。爹原就是個練家子,身子骨比尋常人結實,因此即使不服藥,休息個兩天也就沒事了。」封文葉輕聲應道。
  
  「真的嗎?小哥。」封海晏的視線與大家一樣,依然轉頭往封雅書望去。
  
  「就像三哥說的。」封雅書點頭應聲。
  
  「哦——那就好。」封易軍點點頭,算是安下心。
  
  「我說你們,偶爾也對我有些信心吧?」封文葉看看大家的表情,忍不住露出了苦笑。
  
  他與雅書一樣都習醫,剛才也跟雅書一起為爹親看診,結果這一離房,眾家兄妹倒像是沒瞧見他似的,連問個診斷結果,都要雅書點頭才算數,教他這醫術雖不及雅書,但至少比一般江湖郎中好的兄長,著實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我說文葉,你跟雅書不一樣啦!如果今天爹是中毒,我們當然聽你的。」封易軍想也沒想地駁了回去。
  
  文葉雖也習醫,還創了香雨門,專以教人醫術、流通藥材為主,但是文葉最精通的卻是各類毒物,可不像雅書,專精醫理。
  
  「什麼叫爹中毒?」封雅書淡漠的表情終於有了反應,他微瞇眼眸,打斜裡往封易軍瞪去,「四哥,你說話能不能使點腦筋?」別的例子不舉,說這活像詛咒人的回話,是存心氣惱爹爹嗎?
  
  「就是說嘛!四哥,你就愛亂說話!」封海晏跟著舉起手掌,用力往封易軍背上拍去,以示教訓。
  
  「喂!你們兩個!」封易軍回頭往封海晏瞪去,「就算我說錯話,要訓人也該是大哥或二哥吧?你們有沒有弟妹的樣子啊?成天使勁數落我!」
  
  「天子犯法都與庶民同罪了,何況你還是個普通小老百姓,不對就該罵!」封海晏對封易軍扮了個鬼臉。
  
  「我現在談的是家事,關天子啥事?你舉這例子比我還糟……」封易軍毫不客氣地回敬。
  
  「好了,你們兩個。」封日遠上前勸道:「爹在裡頭休息,別在他老人家房門口鬥嘴了。」
  
  知道封易軍跟封海晏兩個人都是衝動性子,所以一家子兄弟全都上前幫著把兩人勸開。
  
  封雅書在旁冷眼看著已經吵離題的自家兄妹,僅是冷聲微迸:「一個為人兄長沒半點穩重、一個都當娘了還帶孩子脾性。」
  
  他的一句話引得封易軍跟封海晏不約而同地回頭。
  
  這確實是上頭長輩跟兄長們最常拿來訓他們的話,不過從年紀與自己相去不遠的兄弟口中聽見,還是頗刺耳的。
  
  「我沒閒工夫陪你們,要吵你們自個兒吵。」封雅書說罷,一甩衣袖便往廳外踏去。
  
  兩人同時靜下聲來,看著封雅書的身影消失在廳門口,忍不住蹙起眉心。
  
  「這是什麼話啊!說什麼我不夠穩重!他自己還不是說話帶刺、喜歡戳人又老跟人頂嘴!」封易軍咬牙抱怨道。
  
  「小哥說的也是實話。不過……」封海晏沒能否認地聳聳肩,看看正替自己抱著兒子的北俠丈夫陸子敬,她知道自己是很喜歡耍賴沒錯,但是平時小哥鮮少這麼直言的。
  
  轉向封易軍,她悄聲問道:「四哥,我覺得小哥今天的脾氣特別差耶。」
  
  平時他們也常鬥嘴,但小哥幾乎都是懶得理他們,偶爾心情好還跟他們插話兩句,但是今天卻冷淡得過分。
  
  封易軍不以為然地搖頭:「有嗎?我看他每天都一張臭臉,還外加一張刀子嘴。」
  
  「才不,我覺得小哥每到入冬,脾氣就特別壞。」封海晏篤定地應聲。
  
  「有嗎?我沒感覺。」封易軍兩手一攤,老實地應道。
  
  「誰像你這麼粗枝大葉?」封日遠剛逗弄過小侄子,聽見封易軍的應答,不由得走近兩人搭話。
  
  「連你也這麼覺得?」封易軍不由得仔細思量了起來,「可是我真覺得沒什麼差別,反正不管春夏秋冬哪一季,我說什麼他都頂回來,再說……就算他真的脾氣變壞了,我也想不到什麼事能讓他心情不好。」
  
  封易軍會這麼想,自然是有他一番道理的。
  
  因為在他看來,雅書可說是秋葉山莊裡最清閒的一個人。
  
  封家兄妹們,大哥封久揚因為身為秋葉山莊的莊主,所以不管內外大小事,還有武林各大門派來的邀帖,幾乎都是封久揚一手包辦。
  
  至於身兼副莊主的二哥封日遠,因為是個生意能手,所以每個月都得外出巡各家商行,所有屬於秋葉山莊名下的產業,他都得仔細顧及,再加上素來有萬事通的名號,又娶了身為武林盟主的妻子關玲瓏,因此時常有人上門求助,也使得他是忙上加忙。
  
  他們家的三哥封文葉,雖有一身上等的解毒功夫,但為廣傳醫術而設立香雨門,專職教人習醫、流通各地藥材,偶爾還得出門替受到毒傷的武林名門解圍,因此說忙不忙,說不忙……又挺忙的。
  
  而他嘛,光一個教人習武學劍法的百劍堂就夠他焦頭爛額了,只不過這也算是興趣,因此還能樂在其中。
  
  所以全家算下來,最空閒的應該是小妹跟雅書了,可是若要論起手邊工作,其實小妹可不比雅書輕鬆。
  
  因為小妹生了個兒子,當娘的她得開始學著帶孩子,一日下來可也沒多少空閒,而她那北俠丈夫陸子敬,則因有秋葉武館得看著,所以也是大忙人一個,害得他偶爾想找人比畫兩下練身手,都找不著人。
  
  這麼林林總總算下來,成天關在家裡,不是跑藥材園,便是專心熬藥配藥,或是研習醫術的雅書,簡直就像個賴在家裡閒到發愁的傢夥。
  
  「我在想,如果雅書真的逢冬就發火,八成是因為冬天的藥材長得慢、長得少,讓他沒什麼能玩的吧!」想了又想,封易軍只得出這個結論。
  
  廳裡的眾人聽著封易軍的想法,只是相視而笑,卻沒再多言。
  
  反正封易軍就是這樣的直線條,憑他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個性,說再多也聽不懂的。
  
  「文葉,今年冬天冷得突然、酷寒異常,家裡的客人來得也多,你去前邊幫雅書招呼幾聲。」長子封久揚轉向封文葉,沒再讓這無解的話題持續下去。
  
  「幫忙沒問題,就不知道那些客人信我不信?」封文葉苦笑幾聲,還是隨和地帶了妻子往廳外轉去。
  
  「客人?」封易軍接過妻子端上潤喉的茶水,納悶起來。
  
  既是入冬,還下了雪,怎麼客人還多?
  
  「對,找雅書的。」封久揚應道。
  
  「易軍,你往外跑我沒什麼話說,但家裡的事多少也得關心一下。」封日遠搖頭道。
  
  他們秋葉山莊,每年入冬都有一群群的客人上門拜訪,找的全都是雅書,這幾乎快成了慣例了,可易軍居然渾然不覺。
  
  封海晏從陸子敬手中接過兒子逗弄著,一邊聽著兄長們的對談,她的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靈光,「哦,那我懂了。怪不得小哥到冬天心情就特別差,原來是因為……」
  
  「因為那些人都來找他求診吧!」封易軍打斷妹妹的話。聽到這兒他也懂了。「我知道雅書不愛替人治病,可他的脾氣也太彆扭了吧?有那麼好的醫術,又能幫助人,不是挺好的事嗎?不懂他在火什麼?」
  
  怪不得他老是想不透雅書生悶氣的原因,因為他根本不覺得替人診治有什麼好叫苦的。
  
  但是雅書顯然不是這麼想的,因為有時候雅書一見到病人,二話不說就把人給轟出去,而且全然沒個標準。如果說是歹人不治,他還能懂;但有些人分明是好心俠士或窮人家的孝子,像這樣的人都不救,他就不能理解了。
  
  只能說,怪不得武林中人在給雅書一個「閻王愁」的稱號時,也流傳著閻王愁脾氣陰晴不定又冷血的傳聞,因為不管救與不救,憑的似乎只是雅書心情好或不好。
  
  唉!他就搞不懂,他們那生平最好行俠仗義的老爹,明明就教出了四個熱心俠義的兒子,就連功夫比三腳貓還差勁的小妹都挺愛出手幫人,怎麼唯獨雅書這般冷血?
  
  一邊嘀咕著一邊啜飲著熱茶,封易軍還在想不透這個矛盾的問題,封久揚與封日遠卻已是彼此互瞟了眼,然後很有默契地搖頭苦笑。
  
  唉!只能說易軍與雅書是天生不對盤吧,所以要易軍理解雅書在想什麼,看來是不可能的,他們這些旁觀者就不用費心蹚這淌渾水了!
  
  「神醫大人!救命神仙哪!請您快點替我兒子看看啊,打昨晚起他就沒醒過,身子又燒又燙的……」
  
  前來求診的一長列入龍佔滿了秋葉山莊的半座前廳,就連院落外都聚著不少求診的地方百姓。
  
  而擠在頭一個位置的,是個抱著約莫兩歲的昏睡娃兒的老頭子,他打大清早就排在莊門口,所以一見到封雅書出現,立刻連聲求著神醫救人。
  
  封雅書對老頭子的求救聲恍若未聞,僅是往孩子的臉上瞟了眼,然後伸手往剛踏入大廳的封文葉指去:「找他治去。」
  
  說罷,封雅書也沒等老頭子回神,往他平日的位置一坐,便逕自啜飲起熱茶來。
  
  「神醫大人!我求您行行好……」老人沒想到封雅書會拒絕替孩子看診,錯愕之餘連忙低頭求情。
  
  封雅書連頭都懶得抬,依然是冷聲回應:「找我三哥去。」
  
  啐,不過一點小小的傷風,引得全身發燒,只消請普通的郎中看診、喝兩帖藥就能治好的小毛病,為什麼一定要找他?
  
  封雅書微一抬眼,往前邊正排著隊的人群橫掃一眼,心情是越來越不好。
  
  這世俗之人真夠麻煩,只因為他肩上扛著閻王愁的封號,所以只要是有辦法來拜訪秋葉山莊的人,凡生了病都不找坊間的大夫、郎中了,三天兩頭的淨往這裡跑,好像大小病都得請神醫看過才會好似的!
  
  姑且不提真需要他醫治的病人,有些人天生體質差、身子骨虛,若一染風寒便盡早看大夫,吃個藥也就沒事,但這些人的爹娘偏要熬個幾天、遠道上訪秋葉山莊,排隊等他治病,結果反倒把小病小痛搞得病情加重!糟蹋藥材不說,還延誤人命!
  
  哼,簡直是一群迷信的蠢蛋!面對這種情況,教他怎能不發火!
  
  封雅書兀自喝著茶,也沒管那老頭子就這麼愣在當場,不知如何是好,直到封文葉安排好僕役,替廳裡的病人上茶、給無法久站之人添上座椅,又轉到了他身邊,才出聲打了圓場。
  
  「老丈,令公子只是普通傷寒,我替你開個方子,你照著抓藥,讓小公子服下,退了燒、休息兩日便能痊癒。」封文葉好言相應著。
  
  「真的嗎?」老頭子還是有些遲疑,視線依舊盯著不理不睬的封雅書。
  
  「老丈,我明白你救子心切,但排在你後頭的人一樣想找我家小弟為至親醫病,若你就這麼卡在這看病的位子上,後面真得了疑難雜症的病人,可要為此延誤病情了。」封文葉見多這樣的情況,在哭笑不得之餘也早有應付方法了。
  
  老頭子往後瞧去,只見許多人還等在他身後,個個直往他打量,這才不情願地起身,到一旁讓封文葉為兒子看病。
  
  位子空了,下一個人連忙補上,封雅書抬頭瞟了眼,只見一名打扮華貴、模樣微福的中年男人,帶了個年輕姑娘在他面前坐下。
  
  這人,封雅書認得的,他生性風流、家境富有,經商手段也算不錯,偶爾與秋葉山莊有點生意往來,記得是叫容貫陽。
  
  「神醫大人,她是我的小妾,原是想讓她替我家傳續香火、添個兒子,沒想到半年多了還是沒消沒息,還請神醫大人替她診斷看看。」容貫陽向封雅書恭敬地行了個禮,開口求道。
  
  封雅書的視線在兩人身上來回,明白問題不出在小妾身上,而是因為容貫陽縱慾過度了,一樣是小毛病,所以他照舊伸手往旁指去。
  
  「找我三哥治。」封雅書的聲調顯得有些不耐。
  
  「不,我就只信神醫一個人啊!」容貫陽很是堅持。
  
  「行,看診五十萬兩、藥方五十萬兩,要我治就這個數。」封雅書冷聲道。
  
  「好,就這數,還請神醫大人為她把個脈吧!」容貫陽有些心痛的應聲,然後便招了小妾近身,要她伸手。
  
  但封雅書早已明白容貫陽的毛病,自是用不著真的把脈了,擱下茶杯,他抬頭瞧向容貫陽,朗聲道:「容老爺,生不出兒子不是小妾的問題,是因為你腎虧,回家調養、半年不近女色,自然就能生了。」
  
  封雅書這番直言絲毫不留情面,教容貫陽聽得臉上青一陣、白一陣。
  
  最淒慘的是,身後一排人龍,大夥兒都聽見了,有些人甚至忍俊不住地迸出笑聲,霎時引來滿堂哄笑。
  
  容貫陽氣得起身便要走,卻給封雅書開口攔住。
  
  「容老爺,診金一百萬兩,請付清,不然找神醫看病卻不付錢的壞名聲傳了出去,跟容老爺你腎虧的事流傳出去是一樣難聽的。」封雅書咧唇冷笑道。
  
  他不是喜歡戳人傷疤,但有些人就是不受疼、不記教訓。
  
  容貫陽被封雅書這一激,氣得用顫抖的手從袖中掏出一疊銀票,往桌上一丟,便拉了小妾轉身離去。
  
  封雅書對於容貫陽的無禮是早就猜到,也沒多加反應,僅是轉了視線往後邊一長列的求診百姓望去。
  
  這麼多人,一個個來要磨到什麼時候?
  
  蹙了下眉,封雅書索性自己起身往隊伍裡走去,一邊往他們臉上、身上打量,在看過一長排人龍之後,他淡著聲調丟下一句不容反駁的指示:「全是小病,找我三哥治去。」
  
  大夥兒面面相覷,有了前兩人看診的例子後,對於封雅書的回應,也沒人敢再多言,僅是挪動著腳步往封文葉那邊聚攏。
  
  封雅書看看人群移動了腳步,這才出聲喊住一名氣色看來還不壞,而且也沒帶著病人家眷前來的書生。
  
  「神醫大人。」書生不明白為什麼封雅書唯獨叫住自己,還當封雅書是覺得他沒病,身邊也沒帶著病人,不懂他為什麼來求診,連忙開口解釋道:「在下是來替娘親求藥的,她老人家雙腳無力,一入冬就發疼、走不動,因此無法親自前來……」
  
  封雅書聽著書生的回答,僅是喚人取來紙筆,寫上藥方後交給書生。
  
  「多謝神醫大人!這樣我娘的腳就會好了嗎?」書生喜出望外地收好藥方,連聲拜謝。
  
  「藥方是給你的,不是給你娘。」封雅書冷著聲調回應。
  
  「什麼?」書生露出錯愕的表情。
  
  「你娘的毛病,只要每天燒熱水給她泡泡腳就成。」封雅書又接著應道。
  
  「那……這藥方的意思是……在下得了什麼病嗎?」書生自認身體還算硬朗,沒病沒痛的,怎麼神醫卻一見面就叫他吃藥?
  
  「真想孝順你娘,就照方子抓藥。」
  
  封雅書也沒多做解釋,扔下這句近乎警告的回應後,便丟下了滿廳滿院的求診病人,獨自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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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0:27:37


  遠離了秋葉山莊,踏入昭城的街道裡,往來的熱鬧人群和忙著做生意顧店的商人,讓封雅書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看著眼前這些氣色紅潤、健康朗笑的人群,封雅書知道,暫時不會有人找他看診求醫了。
  
  因為神醫這身份,對於這些忙碌而無病無痛的人來說,並不是太需要注意的對象。
  
  若不是因為他的藥材園、各式書冊幾乎都放置在秋葉山莊裡,不然每年的逢冬時節,他真應該躲離昭城遠些,省得天天都有人為了小病小痛上門求醫,活像在趕廟會,真煩死人……
  
  「求求你!請你救救我兒子吧!」
  
  不期然地,熟悉的求救聲再度在耳邊揚起,教心情正放鬆不少的封雅書又是一道青筋橫額。
  
  搞什麼鬼啊!要求醫的人跟著他出門,追到街上來了?
  
  回過頭去,封雅書正想瞧瞧是誰那麼好腳力,居然一路追著他過來,卻沒料到他身旁根本就沒人。
  
  四下探望了會兒,只見離自己沒幾步路的一個小攤,豎著「鐵口直斷」的牌子,開口求救的則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顧攤的人懇求。
  
  原來不是有人尋他治病,而是想找算命先生求神問卜……
  
  「算命先生你行行好吧,我這孩子不知怎麼地居然中了邪,兩天前活潑亂蹦的出門玩,一回來就怪怪的,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沒什麼意識的發愣,我去廟裡拜了很多次,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所以想請先生你替我算算,到底我孩子給什麼妖怪纏上了?」中年男人不知道封雅書在旁聽著,只是一個勁兒地祈求。
  
  他身邊那生病的孩子,就像他形容的一樣,兩眼無神、有氣無力的,完全沒半點孩子應有的活力。
  
  封雅書離這孩子還算近,聽見中年男子的話,他下意識地往孩子瞟去,瞬間眉心又蹙了起來。
  
  啐,這孩子分明就是生病了,說什麼中邪?
  
  不以為然地繃緊眉心,封雅書在心裡直斥這中年男人的糊塗行徑。
  
  生病不找大夫,卻跑來找算命的?簡直是荒唐!
  
  封雅書向來是不相信算命先生的,因為在他看來,萬物皆有其定理,因此這些算命攤子,都是在鬼扯些有的沒的,好混口飯吃。
  
  厲害點的算命先生,頂多是能夠察言觀色、說些客人想聽的話,好騙取銀兩,所以他是絕對不信這些算命師的。
  
  但是,他也懶得說破。
  
  因為這樣的欺騙,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算命師騙錢,而相信算命師的百姓也情願被騙。
  
  即使有人好心相告,說出實情,一心深信算命這些道法的人,反倒會回過頭來斥責不是,而他封雅書向來不喜歡自討沒趣。
  
  所以儘管他很清楚,這孩子只是因為病得太嚴重,才會顯得遲鈍、廢呆,再放任下去,八成連小命都不保,但他心裡就是不舒坦,看這樣迷信的人不順眼。
  
  因此他並不想理睬這對父子,也不會像三哥封文葉那般好心,想盡辦法為這樣的人費心思。
  
  舉步轉身,封雅書決定離這對父子遠點,卻沒料到身後那算命師竟突然迸出一句令他大感意外的話語來——
  
  「大叔,你這孩子不是中邪,而是染病,所以你拜廟抓妖是沒用的,我勸你帶孩子去找大夫吧。」
  
  輕淡的語音飄出,教封雅書止住了腳步。
  
  有些驚訝地頓住,封雅書忍不住又轉過身,想看看這算命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誠實,不藉機撈點油水,裝神弄鬼的說要抓妖改運,結果卻是拿了黑心錢讓孩子白送命,反倒實話實說。
  
  張眼打量了回,只見端坐攤後的,是個眉清目秀的書生,模樣沒什麼特別,倒是一雙眼眸顯得相當清澈。
  
  尋常人也許會覺得這叫仙風道骨,不過看在封雅書眼裡……
  
  他只會說,這算命師應該是個女人。
  
  即使身著男裝,臉上沒半點脂粉,長髮還仿著男人的樣式梳理,胸前還沒半點隆起,但是他習醫多年,早將人們的身形脈絡摸透看清,因此仔細打量過後,他就能看穿,此人必是女扮男裝。
  
  不過,女扮男裝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家裡那小妹,偶爾也會換男裝跟他們家一群兄弟遠遊。
  
  但是女人當算命師……
  
  這不只是新鮮事,還是屈指可數的少見。
  
  封雅書難得興起了好奇心,便往那算命師多打量了一回,沒料到她也抬頭往他瞧,兩人正好四目交接。
  
  而且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轉移視線時,算命師已衝著封雅書笑了笑,然後不假思索地轉頭往中年男子應道:「你這孩子福氣好,眼前這位公子可是個醫術超群的大夫,正好是你兒子的貴人。」
  
  說著,彷彿擔心中年男子糊塗、找不到人似地,算命師還刻意伸手往封雅書指了指。
  
  「什麼?」封雅書這下更為震驚了。
  
  他記得自己從沒見過這個算命師,更不認得她,而他這神醫名號雖響亮,但平時作事低調,在外從不使神醫之名,所以除非是聞名上秋葉山莊拜訪的病人或其家眷,外邊的人應該不會認出他就是閻王愁才對。
  
  但這算命師,卻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為什麼?難不成她真有通天法眼?
  
  啐,難得他好不容易從家裡那群求醫的人身邊逃走,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意外的麻煩。
  
  而且……這算命師究竟在搞什麼鬼?居然把麻煩直接往他身上扔?
  
  就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回神的同時,中年男子已經拉著孩子走近他,連聲求道:「活神仙,您救救我兒子吧!拜託您了!」
  
  「你弄錯人了。」封雅書拉回神智,面孔一板,冷聲道:「我不是什麼活神仙。」
  
  他只是個習醫的人,對於江湖術士賣弄技巧、裝神弄鬼,就為了博人尊敬順從、奉上大筆金銀的行徑可沒半點興趣。
  
  但很顯然的,這中年男子已經被孩子的病弄急了,完全沒把封雅書的話聽進去。
  
  他往地上一跪,連連磕頭求道:「我家裡就這獨子,請活神仙行行好,您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救我兒子的。」
  
  封雅書越聽,眉心是皺得越緊了。
  
  啐!他是醫術超群沒錯,就連那些武林俠客都給他冠了個神醫閻王愁的封號,家裡更是成天排滿上門求醫的人潮,但是……
  
  他對這個中年男子實在很沒好感!
  
  信神不信人、信算命師不信大夫,像這樣的人,只教封雅書想讓他自食惡果。
  
  所以他對於出手幫忙一事沒什麼興致,倒是想一探這算命師的來歷,否則他早走了。
  
  反正他早給人求慣了,要拒絕這中年男人不是什麼難事,只消擺張冷臉就成。
  
  「活神仙,我求求您了!」中年男子自是不明白封雅書的考量和心情,他拚命地跪著磕頭,甚至把孩子往封雅書面前推去。
  
  封雅書蹙著眉拉回了視線,也許是中年男子救人心切,氣勢逼得他不得不往孩子多瞟一眼,再加上他又想知道算命師為何認識他,因此不想就此離去,所以他還是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病弱的孩子。
  
  而就這麼一眼,封雅書已從孩子的氣色推斷出他的病情。
  
  恐怕這孩子在染病後,又發過了高燒,時間還是在大半夜,因此家人都沒能發現,等第二天起身後,孩子的燒已退,看來才恍若無病卻又神情恍惚,因此讓這迷信的爹親誤判為中邪。
  
  不是什麼太難治的病,但他依舊不想動手。
  
  反正這中年男子就信算命這一套,因此即使他不治病,中年男子也會依著算命師的話去請別的大夫。
  
  所以他懶得跟這迷信的男人說太多。
  
  反正就算不知道這算命師的來歷,只消告訴萬事通的二哥封日遠,說他這小弟想查個人,包準二哥什麼也給他查出來。
  
  因此他沒必要再跟這迷信男人窮耗下去,不如先行離開,免得好心情都給他攪壞了。
  
  揮身甩袖,封雅書掉頭就走。
  
  不過中年男子一看見他想離開,慌得連禮貌也顧不得,往前一撲便抱住了封雅書的腳,開始嚷嚷起來:「活神仙啊!我求您呀!就您能救我兒子了,您是我孩子的貴人,求您大發慈悲吧!」
  
  封雅書被他拖住腳,走也走不得,心情霎時壞到最低點,讓他幾乎要開口罵人。
  
  不過,一直旁觀的算命師,卻是比他早開了口——
  
  「我說大叔,你這樣只會嚇走貴人,根本求不到貴人相助的。」看不過去中年男子的求救方法,算命師索性出聲提醒。
  
  「那……那我該怎麼求貴人幫我?大仙請教教我吧!」中年男子看看算命師、又瞧瞧被自己死抱住不放的封雅書,眼眶都紅透了,只差沒逼出幾滴淚水來。
  
  「人哪,信神拜佛是好事,但許多事不是光靠拜廟求神就能解決的,偶爾也要實際點,像是孩子若病了,比起找神仙救命,更該找大夫,不然病情只會越拖越加重,到時候神仙降世都救不了。」搖搖頭,算命師起身離開攤子,邁步往兩人走近。
  
  「這……」中年男子愣著瞧向算命師,沒想到自己求助的活神仙居然是教他別迷信。
  
  「我告訴你,這位貴人是個大夫,而不是仙人,為什麼不救你的孩子,是因為對你四處求神問卜、拖延孩子病情一事感到不快,所以你若要求得他治病,就得改改性子,日後做事踏實些,別再凡事都找神仙幫忙了。」清澈的視線往封雅書一瞧,算命師又低頭朝中年男子勸告起來。
  
  「我……我這是……」中年男子聽著,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樣的錯,沒想到自己的迷信居然差點害了孩子陪葬,不由得瞪著雙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轉頭看看一臉呆愣的孩子,護子之心讓中年男子很快地拉回心神,他鬆開緊抱封雅書的雙臂,沒再拿他當神仙拜,而是站起身,對著封雅書恭敬地一拱手、行了禮。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日後一定改過,所以還請這位大夫替我的孩子看個病吧!」中年男子透出堅決的聲調,對著封雅書重新迸出請求。
  
  而封雅書聽著算命師的話語,那句句直透他心坎底的實情描述,令向來不信神佛之流的他,不禁聽傻了眼……
  
  這算命師,該不是真有通天本領、識人心神的本事吧?
  
  否則她怎能將他心裡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穿,甚至是分毫不差?
  
  要算命師不裝神弄鬼,就跟要大夫不扎針施藥是一樣的。
  
  所以這個算命師要人別太迷信,當然就是件怪事。
  
  畢竟靠世人的迷信為生的算命攤子,若是沒人上門找鬼神、求問卜,那攤子大概也用不著擺了。
  
  不過這算命師既然敢掛上鐵口直斷的招牌,還大方地擺攤做生意,就表示她應該有一套不騙人也能掙得了錢、活得下去的真本事。
  
  例如,一眼就看穿封雅書是個大夫,甚至一開口就說破封雅書藏在心裡的真意。
  
  正因為這些本事,所以她徹底地勾動了封雅書的好奇心,也很難得地,親自為這個即使送去找一般大夫也能治癒的芝麻小病開了藥方子。
  
  借了算命攤上的筆墨,封雅書將寫好的藥方交給了中年男子,並交代過如何照顧病童、送走再三道謝的父子後,回頭第一件事便是想找算命師好好將心中的疑惑問個清楚。
  
  沒想到……
  
  矮凳一收,攤子一掃,旗子撤下,筆墨紙硯全數往木箱裡一倒,在封雅書來得及問話前,算命師已經忙著將行頭收齊妥當。
  
  「你不做生意了?」封雅書看得有些訝異。
  
  剛才他替那對父子看病時,曾瞄到中年男子僅是意思意思地掏了十五個銅錢給她,而今時未過午,她卻僅賺這點小錢就收攤?
  
  就算是替人挑柴打水的雜活,都還賺得比她多些了,像這樣做生意,這算命師要靠什麼為生?
  
  「改天吧。」算命師搖搖頭,忙碌地將雜物收入行囊裡,連頭也沒抬地應道:「剛才我從往來的眾多路人裡一眼找著你這位大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所以應該有不少人注意到我了,過兩天等那孩子病癒,來找我道謝後,因佩服、信任我的相術而上門問卜的客人,一定比今天空坐這兒多。」
  
  她說得順暢流利,像是連兩天後的事都給她算準了。
  
  「況且,你不是有很多事想問我?如果我繼續做生意,你怎麼問?」總算收好攤子,算命師背起行囊,仰臉對封雅書續道。
  
  「你……」封雅書眨了下眼,沒想到連自己都還沒說出口的疑惑,這算命師也能說得準。
  
  因為他留下來醫治那孩子,確實是為了打發那對父子離去,好向算命師問話。
  
  但算命師像是看準了封雅書的心意,也沒搭理他那一臉已經稍微掩飾過的訝異,僅是往身旁的茶樓指去:「站這兒引人注意,所以還是上錦月茶樓聊吧。不過因為我今天只賺了十五個銅錢,所以就麻煩你請客了,當做是你問我答、有求必應的報酬吧?」
  
  她的大方與直率,讓人無法將她與一般專以拐彎抹角的套話、誇大不實的哄騙伎倆來唬弄百姓賺錢的算命師聯想在一塊兒。
  
  所以儘管封雅書還沒弄懂這個算命師為何一副什麼事都能夠未卜先知的模樣,但她確實讓他對江湖術士改觀了。
  
  這起因,一來是因為她的實力,二來是因為她的個性。
  
  所以……即使是連兄弟招呼著喝茶,都不一定多應上半句的他,難得地動了念頭,想與這算命師多談談。
  
  既然如此,請一頓飯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嗯,我請。」挪動腳步,封雅書不置可否地往錦月茶樓走去。
  
  只不過,瞧著他的乾脆回應,算命師卻又開了口拉住他腳步。
  
  「等等,雖然你願意請客,不過我們才剛見面,連認識都談不上,就算這錦月茶樓是你家兄弟開的,但我就這麼白吃白喝一頓還是太失禮,所以你請我喝茶就成,包子跟茶點我自己還付得起。」她這人還是有自己一套原則的。
  
  而封雅書這回沒再像先前那麼驚訝,也許是因為她打從見面起就一直表露得像是能通曉一切、看透人心,更屢次將他的心聲說穿,因此雖然他們才剛碰面,但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快要習慣這樣的訝異,甚至有些被她的才能所說服,快要跟著她改信鬼神之說了。
  
  所以他僅是微張眼,回頭往算命師一瞟,然後朝她點了點頭。
  
  「就依你。」反正不管他想說什麼,這算命師都知曉了,說起話來似乎還省事的,所以就暫且依了她,也未嘗不可吧!
  
  錦月茶樓,是秋葉山莊擅於經商的副莊主,也就是二公子封日遠在昭城開設的茶樓,這裡有著來自各地的上等好茶,鎮日裡飄流著茶香,總是吸引不少貴客上門。
  
  所以只要是昭城百姓幾乎都知道,這錦月茶樓,貴是貴在一杯難求的好茶,可不是那一碟碟精緻可口的茶點。
  
  因此對於算命師讓他請茶不請點心的決定,封雅書也是明白緣由的,畢竟這錦月茶樓,隨便一壺茶都超過她今天賺的。
  
  所以他沒再多說什麼,領了算命師踏入二哥開設的茶樓,讓掌櫃的為他們找了個偏僻安靜的角落,送上茶水與點心潤了喉之後,他才正式開口,準備向她好好問清心裡的疑惑。
  
  「關於剛才的事,我有些話想問你……」封雅書起了開場白,只是他沒來得及說出問題,吞下最後一口包子的算命師,卻先搶了他的話。
  
  「我是北方渭江人士,從沒來過昭城,自然也不識得秋葉山莊的封家人,至於神醫閻王愁,我也是直到今天才識得樣貌。」算命師睜著清澈的眸子往封雅書打量,眸光裡確實透露出幾分的陌生。
  
  不過,她的搶詞卻是教封雅書十足十的肯定,這算命師果然有著別人沒有的才能。
  
  因為一般人在這樣的場合,應該會自報姓名、問一下對方的出身,再開始正式閒聊。
  
  可他原就不像家裡那群兄弟性好交友,他之所以破例與算命師上茶樓,為的只是弄明白她如何知道他會醫術,難不成兩人曾見過,或是這算命師真有相人之術等等。
  
  可她顯然比他所想的還厲害,不用等到他開口,她就乾脆地將他的疑惑一併回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沒像一般人那樣,還得先客套一番才開始正式談話,這點真是讓他輕鬆不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4:33


  遠離了秋葉山莊,踏入昭城的街道裡,往來的熱鬧人群和忙著做生意顧店的商人,讓封雅書的心情平復了不少。
  
  看著眼前這些氣色紅潤、健康朗笑的人群,封雅書知道,暫時不會有人找他看診求醫了。
  
  因為神醫這身份,對於這些忙碌而無病無痛的人來說,並不是太需要注意的對象。
  
  若不是因為他的藥材園、各式書冊幾乎都放置在秋葉山莊裡,不然每年的逢冬時節,他真應該躲離昭城遠些,省得天天都有人為了小病小痛上門求醫,活像在趕廟會,真煩死人……
  
  「求求你!請你救救我兒子吧!」
  
  不期然地,熟悉的求救聲再度在耳邊揚起,教心情正放鬆不少的封雅書又是一道青筋橫額。
  
  搞什麼鬼啊!要求醫的人跟著他出門,追到街上來了?
  
  回過頭去,封雅書正想瞧瞧是誰那麼好腳力,居然一路追著他過來,卻沒料到他身旁根本就沒人。
  
  四下探望了會兒,只見離自己沒幾步路的一個小攤,豎著「鐵口直斷」的牌子,開口求救的則是個陌生的中年男人,正對著顧攤的人懇求。
  
  原來不是有人尋他治病,而是想找算命先生求神問卜……
  
  「算命先生你行行好吧,我這孩子不知怎麼地居然中了邪,兩天前活潑亂蹦的出門玩,一回來就怪怪的,不是在床上昏睡,就是沒什麼意識的發愣,我去廟裡拜了很多次,也問不出什麼結果來,所以想請先生你替我算算,到底我孩子給什麼妖怪纏上了?」中年男人不知道封雅書在旁聽著,只是一個勁兒地祈求。
  
  他身邊那生病的孩子,就像他形容的一樣,兩眼無神、有氣無力的,完全沒半點孩子應有的活力。
  
  封雅書離這孩子還算近,聽見中年男子的話,他下意識地往孩子瞟去,瞬間眉心又蹙了起來。
  
  啐,這孩子分明就是生病了,說什麼中邪?
  
  不以為然地繃緊眉心,封雅書在心裡直斥這中年男人的糊塗行徑。
  
  生病不找大夫,卻跑來找算命的?簡直是荒唐!
  
  封雅書向來是不相信算命先生的,因為在他看來,萬物皆有其定理,因此這些算命攤子,都是在鬼扯些有的沒的,好混口飯吃。
  
  厲害點的算命先生,頂多是能夠察言觀色、說些客人想聽的話,好騙取銀兩,所以他是絕對不信這些算命師的。
  
  但是,他也懶得說破。
  
  因為這樣的欺騙,常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算命師騙錢,而相信算命師的百姓也情願被騙。
  
  即使有人好心相告,說出實情,一心深信算命這些道法的人,反倒會回過頭來斥責不是,而他封雅書向來不喜歡自討沒趣。
  
  所以儘管他很清楚,這孩子只是因為病得太嚴重,才會顯得遲鈍、廢呆,再放任下去,八成連小命都不保,但他心裡就是不舒坦,看這樣迷信的人不順眼。
  
  因此他並不想理睬這對父子,也不會像三哥封文葉那般好心,想盡辦法為這樣的人費心思。
  
  舉步轉身,封雅書決定離這對父子遠點,卻沒料到身後那算命師竟突然迸出一句令他大感意外的話語來——
  
  「大叔,你這孩子不是中邪,而是染病,所以你拜廟抓妖是沒用的,我勸你帶孩子去找大夫吧。」
  
  輕淡的語音飄出,教封雅書止住了腳步。
  
  有些驚訝地頓住,封雅書忍不住又轉過身,想看看這算命師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沒想到這人居然如此誠實,不藉機撈點油水,裝神弄鬼的說要抓妖改運,結果卻是拿了黑心錢讓孩子白送命,反倒實話實說。
  
  張眼打量了回,只見端坐攤後的,是個眉清目秀的書生,模樣沒什麼特別,倒是一雙眼眸顯得相當清澈。
  
  尋常人也許會覺得這叫仙風道骨,不過看在封雅書眼裡……
  
  他只會說,這算命師應該是個女人。
  
  即使身著男裝,臉上沒半點脂粉,長髮還仿著男人的樣式梳理,胸前還沒半點隆起,但是他習醫多年,早將人們的身形脈絡摸透看清,因此仔細打量過後,他就能看穿,此人必是女扮男裝。
  
  不過,女扮男裝並不是什麼稀罕事,畢竟家裡那小妹,偶爾也會換男裝跟他們家一群兄弟遠遊。
  
  但是女人當算命師……
  
  這不只是新鮮事,還是屈指可數的少見。
  
  封雅書難得興起了好奇心,便往那算命師多打量了一回,沒料到她也抬頭往他瞧,兩人正好四目交接。
  
  而且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轉移視線時,算命師已衝著封雅書笑了笑,然後不假思索地轉頭往中年男子應道:「你這孩子福氣好,眼前這位公子可是個醫術超群的大夫,正好是你兒子的貴人。」
  
  說著,彷彿擔心中年男子糊塗、找不到人似地,算命師還刻意伸手往封雅書指了指。
  
  「什麼?」封雅書這下更為震驚了。
  
  他記得自己從沒見過這個算命師,更不認得她,而他這神醫名號雖響亮,但平時作事低調,在外從不使神醫之名,所以除非是聞名上秋葉山莊拜訪的病人或其家眷,外邊的人應該不會認出他就是閻王愁才對。
  
  但這算命師,卻是一眼就認出他來……
  
  為什麼?難不成她真有通天法眼?
  
  啐,難得他好不容易從家裡那群求醫的人身邊逃走,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意外的麻煩。
  
  而且……這算命師究竟在搞什麼鬼?居然把麻煩直接往他身上扔?
  
  就在封雅書還沒來得及回神的同時,中年男子已經拉著孩子走近他,連聲求道:「活神仙,您救救我兒子吧!拜託您了!」
  
  「你弄錯人了。」封雅書拉回神智,面孔一板,冷聲道:「我不是什麼活神仙。」
  
  他只是個習醫的人,對於江湖術士賣弄技巧、裝神弄鬼,就為了博人尊敬順從、奉上大筆金銀的行徑可沒半點興趣。
  
  但很顯然的,這中年男子已經被孩子的病弄急了,完全沒把封雅書的話聽進去。
  
  他往地上一跪,連連磕頭求道:「我家裡就這獨子,請活神仙行行好,您醫術高超、妙手回春,一定能救我兒子的。」
  
  封雅書越聽,眉心是皺得越緊了。
  
  啐!他是醫術超群沒錯,就連那些武林俠客都給他冠了個神醫閻王愁的封號,家裡更是成天排滿上門求醫的人潮,但是……
  
  他對這個中年男子實在很沒好感!
  
  信神不信人、信算命師不信大夫,像這樣的人,只教封雅書想讓他自食惡果。
  
  所以他對於出手幫忙一事沒什麼興致,倒是想一探這算命師的來歷,否則他早走了。
  
  反正他早給人求慣了,要拒絕這中年男人不是什麼難事,只消擺張冷臉就成。
  
  「活神仙,我求求您了!」中年男子自是不明白封雅書的考量和心情,他拚命地跪著磕頭,甚至把孩子往封雅書面前推去。
  
  封雅書蹙著眉拉回了視線,也許是中年男子救人心切,氣勢逼得他不得不往孩子多瞟一眼,再加上他又想知道算命師為何認識他,因此不想就此離去,所以他還是稍微打量了一下眼前病弱的孩子。
  
  而就這麼一眼,封雅書已從孩子的氣色推斷出他的病情。
  
  恐怕這孩子在染病後,又發過了高燒,時間還是在大半夜,因此家人都沒能發現,等第二天起身後,孩子的燒已退,看來才恍若無病卻又神情恍惚,因此讓這迷信的爹親誤判為中邪。
  
  不是什麼太難治的病,但他依舊不想動手。
  
  反正這中年男子就信算命這一套,因此即使他不治病,中年男子也會依著算命師的話去請別的大夫。
  
  所以他懶得跟這迷信的男人說太多。
  
  反正就算不知道這算命師的來歷,只消告訴萬事通的二哥封日遠,說他這小弟想查個人,包準二哥什麼也給他查出來。
  
  因此他沒必要再跟這迷信男人窮耗下去,不如先行離開,免得好心情都給他攪壞了。
  
  揮身甩袖,封雅書掉頭就走。
  
  不過中年男子一看見他想離開,慌得連禮貌也顧不得,往前一撲便抱住了封雅書的腳,開始嚷嚷起來:「活神仙啊!我求您呀!就您能救我兒子了,您是我孩子的貴人,求您大發慈悲吧!」
  
  封雅書被他拖住腳,走也走不得,心情霎時壞到最低點,讓他幾乎要開口罵人。
  
  不過,一直旁觀的算命師,卻是比他早開了口——
  
  「我說大叔,你這樣只會嚇走貴人,根本求不到貴人相助的。」看不過去中年男子的求救方法,算命師索性出聲提醒。
  
  「那……那我該怎麼求貴人幫我?大仙請教教我吧!」中年男子看看算命師、又瞧瞧被自己死抱住不放的封雅書,眼眶都紅透了,只差沒逼出幾滴淚水來。
  
  「人哪,信神拜佛是好事,但許多事不是光靠拜廟求神就能解決的,偶爾也要實際點,像是孩子若病了,比起找神仙救命,更該找大夫,不然病情只會越拖越加重,到時候神仙降世都救不了。」搖搖頭,算命師起身離開攤子,邁步往兩人走近。
  
  「這……」中年男子愣著瞧向算命師,沒想到自己求助的活神仙居然是教他別迷信。
  
  「我告訴你,這位貴人是個大夫,而不是仙人,為什麼不救你的孩子,是因為對你四處求神問卜、拖延孩子病情一事感到不快,所以你若要求得他治病,就得改改性子,日後做事踏實些,別再凡事都找神仙幫忙了。」清澈的視線往封雅書一瞧,算命師又低頭朝中年男子勸告起來。
  
  「我……我這是……」中年男子聽著,才明白自己究竟犯了什麼樣的錯,沒想到自己的迷信居然差點害了孩子陪葬,不由得瞪著雙眼,好半晌說不出話來。
  
  轉頭看看一臉呆愣的孩子,護子之心讓中年男子很快地拉回心神,他鬆開緊抱封雅書的雙臂,沒再拿他當神仙拜,而是站起身,對著封雅書恭敬地一拱手、行了禮。
  
  「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日後一定改過,所以還請這位大夫替我的孩子看個病吧!」中年男子透出堅決的聲調,對著封雅書重新迸出請求。
  
  而封雅書聽著算命師的話語,那句句直透他心坎底的實情描述,令向來不信神佛之流的他,不禁聽傻了眼……
  
  這算命師,該不是真有通天本領、識人心神的本事吧?
  
  否則她怎能將他心裡的想法,一五一十地說穿,甚至是分毫不差?
  
  要算命師不裝神弄鬼,就跟要大夫不扎針施藥是一樣的。
  
  所以這個算命師要人別太迷信,當然就是件怪事。
  
  畢竟靠世人的迷信為生的算命攤子,若是沒人上門找鬼神、求問卜,那攤子大概也用不著擺了。
  
  不過這算命師既然敢掛上鐵口直斷的招牌,還大方地擺攤做生意,就表示她應該有一套不騙人也能掙得了錢、活得下去的真本事。
  
  例如,一眼就看穿封雅書是個大夫,甚至一開口就說破封雅書藏在心裡的真意。
  
  正因為這些本事,所以她徹底地勾動了封雅書的好奇心,也很難得地,親自為這個即使送去找一般大夫也能治癒的芝麻小病開了藥方子。
  
  借了算命攤上的筆墨,封雅書將寫好的藥方交給了中年男子,並交代過如何照顧病童、送走再三道謝的父子後,回頭第一件事便是想找算命師好好將心中的疑惑問個清楚。
  
  沒想到……
  
  矮凳一收,攤子一掃,旗子撤下,筆墨紙硯全數往木箱裡一倒,在封雅書來得及問話前,算命師已經忙著將行頭收齊妥當。
  
  「你不做生意了?」封雅書看得有些訝異。
  
  剛才他替那對父子看病時,曾瞄到中年男子僅是意思意思地掏了十五個銅錢給她,而今時未過午,她卻僅賺這點小錢就收攤?
  
  就算是替人挑柴打水的雜活,都還賺得比她多些了,像這樣做生意,這算命師要靠什麼為生?
  
  「改天吧。」算命師搖搖頭,忙碌地將雜物收入行囊裡,連頭也沒抬地應道:「剛才我從往來的眾多路人裡一眼找著你這位大夫,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本事,所以應該有不少人注意到我了,過兩天等那孩子病癒,來找我道謝後,因佩服、信任我的相術而上門問卜的客人,一定比今天空坐這兒多。」
  
  她說得順暢流利,像是連兩天後的事都給她算準了。
  
  「況且,你不是有很多事想問我?如果我繼續做生意,你怎麼問?」總算收好攤子,算命師背起行囊,仰臉對封雅書續道。
  
  「你……」封雅書眨了下眼,沒想到連自己都還沒說出口的疑惑,這算命師也能說得準。
  
  因為他留下來醫治那孩子,確實是為了打發那對父子離去,好向算命師問話。
  
  但算命師像是看準了封雅書的心意,也沒搭理他那一臉已經稍微掩飾過的訝異,僅是往身旁的茶樓指去:「站這兒引人注意,所以還是上錦月茶樓聊吧。不過因為我今天只賺了十五個銅錢,所以就麻煩你請客了,當做是你問我答、有求必應的報酬吧?」
  
  她的大方與直率,讓人無法將她與一般專以拐彎抹角的套話、誇大不實的哄騙伎倆來唬弄百姓賺錢的算命師聯想在一塊兒。
  
  所以儘管封雅書還沒弄懂這個算命師為何一副什麼事都能夠未卜先知的模樣,但她確實讓他對江湖術士改觀了。
  
  這起因,一來是因為她的實力,二來是因為她的個性。
  
  所以……即使是連兄弟招呼著喝茶,都不一定多應上半句的他,難得地動了念頭,想與這算命師多談談。
  
  既然如此,請一頓飯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嗯,我請。」挪動腳步,封雅書不置可否地往錦月茶樓走去。
  
  只不過,瞧著他的乾脆回應,算命師卻又開了口拉住他腳步。
  
  「等等,雖然你願意請客,不過我們才剛見面,連認識都談不上,就算這錦月茶樓是你家兄弟開的,但我就這麼白吃白喝一頓還是太失禮,所以你請我喝茶就成,包子跟茶點我自己還付得起。」她這人還是有自己一套原則的。
  
  而封雅書這回沒再像先前那麼驚訝,也許是因為她打從見面起就一直表露得像是能通曉一切、看透人心,更屢次將他的心聲說穿,因此雖然他們才剛碰面,但他覺得自己似乎已經快要習慣這樣的訝異,甚至有些被她的才能所說服,快要跟著她改信鬼神之說了。
  
  所以他僅是微張眼,回頭往算命師一瞟,然後朝她點了點頭。
  
  「就依你。」反正不管他想說什麼,這算命師都知曉了,說起話來似乎還省事的,所以就暫且依了她,也未嘗不可吧!
  
  錦月茶樓,是秋葉山莊擅於經商的副莊主,也就是二公子封日遠在昭城開設的茶樓,這裡有著來自各地的上等好茶,鎮日裡飄流著茶香,總是吸引不少貴客上門。
  
  所以只要是昭城百姓幾乎都知道,這錦月茶樓,貴是貴在一杯難求的好茶,可不是那一碟碟精緻可口的茶點。
  
  因此對於算命師讓他請茶不請點心的決定,封雅書也是明白緣由的,畢竟這錦月茶樓,隨便一壺茶都超過她今天賺的。
  
  所以他沒再多說什麼,領了算命師踏入二哥開設的茶樓,讓掌櫃的為他們找了個偏僻安靜的角落,送上茶水與點心潤了喉之後,他才正式開口,準備向她好好問清心裡的疑惑。
  
  「關於剛才的事,我有些話想問你……」封雅書起了開場白,只是他沒來得及說出問題,吞下最後一口包子的算命師,卻先搶了他的話。
  
  「我是北方渭江人士,從沒來過昭城,自然也不識得秋葉山莊的封家人,至於神醫閻王愁,我也是直到今天才識得樣貌。」算命師睜著清澈的眸子往封雅書打量,眸光裡確實透露出幾分的陌生。
  
  不過,她的搶詞卻是教封雅書十足十的肯定,這算命師果然有著別人沒有的才能。
  
  因為一般人在這樣的場合,應該會自報姓名、問一下對方的出身,再開始正式閒聊。
  
  可他原就不像家裡那群兄弟性好交友,他之所以破例與算命師上茶樓,為的只是弄明白她如何知道他會醫術,難不成兩人曾見過,或是這算命師真有相人之術等等。
  
  可她顯然比他所想的還厲害,不用等到他開口,她就乾脆地將他的疑惑一併回答,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也沒像一般人那樣,還得先客套一番才開始正式談話,這點真是讓他輕鬆不少。
  
  所以,他也就省了開口問話的力氣,僅是替自己添上熱茶,聽著她自己繼續為他解惑。
  
  「如果你是疑惑為何我沒見過你、不識得你,卻又知道你是神醫,我也可以老實告訴你,在我告訴那對父子說你是大夫時,只是因為看你的面相,得知你有天賦才能,尤其精通施藥病理,以相術上而言,就是說你有這樣的天命……」算命師頓了下,跟著倒了滿杯茶,淡柔的清香讓她露出些許帶暖的淺笑。
  
  「不過光有天命當然不能決定一切,可我瞧你神情面貌自信又穩健,說明你是順天命而行,所以才知道你是習醫的大夫,但當時我並不知道你便是名滿天下的閻王愁。」她明白封雅書想知道的可不是什麼方外之術,而是她識穿他的過程,所以僅是簡單加以說明,便直接回應了封雅書的問題重點。
  
  「至於我為什麼知道那對父子該怎麼求助於你,還有為何明白你有滿腹疑惑想找我問清楚,只是因為面相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比一般人精通罷了。」就如當初進茶樓前所說的,她確實地知無不言,將封雅書的內心疑惑一一點清。
  
  「不過我想,你最在意的,應該是為何我能夠確定你是閻王愁本人吧?」邊喝著茶,算命師又笑著續道:「說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因為我看見你在藥單的末尾只寫了個『五』字,就叫那對父子上香雨門的藥堂抓藥,所以才這麼推測。」
  
  在大夫開藥單,給病人抓藥時,照規矩是要注上姓名以示負責的,這也是為了防止有人醫術不精、枉斷人命,使得衙門能憑單抓庸醫,省得江湖郎中信口胡謅亂害人。
  
  不過他居然僅僅簽了個「五」字,就叫人上香雨門的藥堂抓藥……
  
  要知道,秋葉山莊在昭城裡可是個大戶人家,更是百姓們在茶餘飯後喜歡談論的目標,因此封家的大小事,幾乎是流傳在昭城的街頭巷尾。
  
  所以一提到香雨門,人們便知道這是封家三少封文葉開的藥堂,而封家五少,便是神醫閻王愁,若要提起錦月茶樓,那自然便要跟著知曉這是封家二少封日遠開的茶樓……
  
  像這些小道消息,即使是不愛閒聊的人,也都是耳熱能詳的事情,因此她不用算命都能夠從昭城百姓的口中聽到許多。
  
  所以她能夠猜出封雅書的身份,可說是細心推測、再加上好運氣的誤打誤撞罷了。
  
  「原來……」封雅書聽過算命師的回答,不由得挑了下眉梢。
  
  看來這小姑娘果然是個平凡人,方纔那一瞬間,把她當成有異能的半仙的他,還真是傻得可以。
  
  「我這門功夫,確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異能。」算命師可沒漏看封雅書的半點表情變化,見他挑眉,她僅是一笑:「因為算命與醫術一樣,有套脈絡根據可循,但能否舉一反三、見微知著,就是個人的功夫了,所以一旦摸透了人體的穴道筋脈,就可以成為神醫;懂得察言觀色,就能成為神算。」
  
  聽著她這番話,封雅書忍不住斂起鬆懈的神色,重新認真地打量起她來。
  
  這姑娘,果真是個察言觀色的能手。
  
  沒錯,對於算命這行業,他是有些不以為然,甚至可說看不入眼,但是她拿相術比醫術,卻說得頭頭是道,另有一番過人見解,更有些暗喻若他瞧不起她的相術,她也可以不屑他的醫術似的。
  
  這意思……聽在一般人的耳裡,或許是種挑釁,但反過來卻能作出另一種解釋。
  
  因為這等於是在說,神醫也與普通大夫無異,神算也不過是個凡人。
  
  像這樣的論調,他之前可從來沒聽人說過。
  
  可事實上,他與這算命的姑娘一樣,抱持著這般想法。
  
  不管他這神醫如何被人傳頌,但他終究只是個大夫,比起一般習醫的人,更精通一些醫理藥石,不過說到底,他還是個普通人。
  
  而所謂的閻王愁……其實是不可能真讓閻王發愁的。
  
  瞬間,入冬以來的煩悶心情,以及被人排隊求醫的煩躁感,這一切的憂思,似乎都自封雅書的心口飄散而去,讓他有種再輕鬆不過的感覺。
  
  因為自他被冠以神醫之名後,走哪兒都給人當神仙在看待,連自家兄弟都當他的醫術能將死人救活似的。
  
  這樣的圍繞,讓他一直感到又累又煩,但聽著這算命師將他的醫術說得如此平凡普通,卻令他鬆了口氣,彷彿將一切的壓力都放盡。
  
  或許……這女子會不會也與他有著相同的心情或境遇?
  
  因為太會察言觀色,所以給人當神仙拜過,還天天活神仙地喊呀叫的,弄得她心情也不好?
  
  會嗎?他是否……遇上了一個難得地能夠以平常人的身份、與其交談的對象?
  
  一份親切感,讓從不與人太過接近的封雅書,再一次破了例,問起了他從不關心的事情——
  
  「你……叫什麼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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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5:19


  唐真緒。
  
  這情況,該說是難得到足以用稀有來形容吧?
  
  這個與自己毫不相關的外人的名字,一個曾被自己斥為無稽之談的算命師……可她的名,卻就這麼烙進了封雅書的心底。
  
  他記下了她的名字,記下了這個人,也記下了這段萍水相逢。
  
  不過,封雅書向來是自我的,即使他願意將這段回憶放在心上,作為友情來看待,但卻不像家中那幫兄弟們,總愛熱絡對待朋友,所以在簡單的招呼與閒談之後,他便與唐真緒這位女算命師分手道別。
  
  雖然一般人總會客套地邀請對方,若有機會再敘個舊、見個面,但一來封雅書原就不喜多扯交情,二來聽唐真緒說,她是個四處遊歷的算命師,說不準會在昭城待上多久,將來若到了別處,會不會再一次踏進昭城,完全是個未知數,所以封雅書便沒多提這些。
  
  因為他與唐真緒,說不定就只有這回的緣分罷了。
  
  但他並不介意,更沒有因為難得遇上能使自己心情放輕鬆的人,就一心想多談幾句,或感到捨不得。
  
  只要明白在這個世上,亦有不拿他當活神仙看待的人,他就覺得心裡舒坦許多。
  
  因此對於這段情誼將來會如何演變,老實說他並不是特別關注。
  
  他需要的,僅是一份唐真緒帶給他的舒緩感覺罷了。
  
  所以在與唐真緒道別,回到秋葉山莊後,封雅書一樣過回他的日子,照舊面對天天上門求診的病人。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在和唐真緒聊過後,他的心情變得好多了,因此接下來的幾天,他總是捺著性子待在家裡。
  
  即使他一樣端著熱茶兀自品嚐,而把小病患丟給三哥封文葉去醫治,心情依然有些煩悶,但是卻不再像之前那般率性,一個不高興就將病人統統丟在秋葉山莊裡,獨自離去。
  
  雖然這種由他這小弟在旁盯著三哥給人治病的情景,活像是個行醫多年的藥堂老大夫在盯著初出茅廬的徒弟行醫,感覺還是一樣一成不變的無趣,可是……
  
  是因為唐真緒那番話吧,封雅書不再對眼前的情況心懷厭惡,倒顯得平靜許多。
  
  日子一天天地過去,逐漸地封雅書也沒再想起唐真緒的事,只不過……
  
  所謂的緣分,一旦牽上了線,似乎就很難切得斷。
  
  憑封雅書鎮日留駐在秋葉山莊、行事低調的生活習慣,原本應該不會再有機會與唐真緒遇上一面的,但沒想到,就在某天他打發走病人,繞過長廊想回房休息時,一個理當陌生、卻又極其眼熟的身影,突然落入了他的眼簾裡——
  
  「你怎麼會在這裡?」錯愕聲來自封雅書,他停步在東廂偏廳前,看著唐真緒泰然自若地端坐家中喝茶,忍不住驚訝出聲。
  
  唐真緒見是封雅書,跟著自座位上起身,朝他一拱手,正想開口招呼,不料身旁原本正與她談著話的封家小妹封海晏,卻搶先一步開了口。
  
  「小哥,他是我跟媛媛嫂子請來的客人,你不可以把人趕走哦!」封家人人皆知,封雅書對於算命看相的江湖術士之流,向來沒什麼好感,所以一見到封雅書出現,封海晏立刻就跳了出來。
  
  「我又不是四哥。」封雅書黑瞳微瞇,有些不滿地迸聲。
  
  他知道小妹是擔心他擺臉色給客人看,才忙著出聲提醒,不過那是因為一般算命先生總是在吹牛唬人,他才不屑,但這個唐真緒卻不同,她甚至安撫了他原本感到疲憊的心緒,所以他當然不會出聲趕人。
  
  只是……小妹並不知道這個中緣由,所以一樣當他討厭江湖術上,這點他尚可接受,但他不滿的是,他可不像那暴躁的四哥一樣,一見到陌生人踏進秋葉山莊,就拿著他的雙劍當起凶神惡煞把人嚇走。
  
  說罷,他跟著踏入了偏廳,開口解釋道:「我跟唐真緒是朋友,問她為什麼出現在家裡,只是因為有些驚訝罷了。」
  
  「咦?」封海晏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不禁拍了拍自己的耳朵,試著確定自己的聽力沒毛病,才看向封雅書。
  
  小哥耶!家裡一聽見算命問卜這類話題就敏感地蹙眉擺臭臉的小哥耶!她親愛的小哥居然會跟個算命師當朋友?
  
  老天!明天太陽要打從西邊出來了!
  
  「我說小哥,你沒生病,也沒發高燒吧?」封海晏張著古靈精怪的眸子往封雅書身上再度打量著。
  
  平時小哥只要一看見爹請回家的風水師就給白眼,若見著她跟娘親們請回家算命問卜的算命師,就丟出一句冷哼,可是……
  
  今天他居然說,他跟這個算命師是朋友?
  
  哇!小哥該不是燒壞腦子了吧?還是近日問診的人太多,讓他勞累過度,所以感覺不正常了?
  
  「你沒事咒我?」封雅書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要說有病,他才覺得這個活潑過頭的小妹有毛病,成天聒噪得靜不下來一時半刻。
  
  「雅書哥,原來你們認識啊?」一旁聽得納悶許久的谷媛媛,終於找到機會開口出聲。
  
  她甫嫁入封家,成為封家四少封易軍的妻子,由於與封家兄弟們相處得並不久,所以也不太清楚封雅書討厭江湖術士的個性,自然聽不懂兄妹倆在鬥什麼嘴,更不明白封海晏為何如此驚訝。
  
  她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封雅書對於唐真緒的出現感到納悶。
  
  「一面之緣。」封雅書轉向谷媛媛,不想再跟自家小妹爭論沒營養的話題。
  
  「原來是這樣。」谷媛媛笑道:「其實我們會請這位算命先生到莊裡來,是因為今天我跟海晏上街時,半路上這位算命先生一見到我,突然就向我道喜……」
  
  說著,她突然面色一紅,沒再往下接續,倒是封海晏見話題被轉移,也跟著過來湊熱鬧。
  
  「沒來沒由的,我們當然覺得奇怪,結果這位算命先生就告訴我們,說媛媛嫂子有喜了!」知道谷媛媛生性容易害羞,所以封海晏索性好心代答,「我們本來是不相信的,所以在半路上抓了個郎中替媛媛嫂子把脈,沒想到她真的有身孕了耶!」
  
  瞧她說得喜上眉梢,活像是自己又懷了第二胎似的,封雅書卻只是淡淡地拋出一句回問:「所以?」
  
  「什麼所以啊!這麼大的喜事,小哥你怎麼沒半點驚喜、高興、開心的表情啊?」啐,結果還是一張冷臉。
  
  「四嫂有了身孕,該高興的人是四哥吧。」在封雅書看來,這事根本與他無關。
  
  況且這陣子以來,他光看谷媛媛的氣色變化,也早斷出她有孕在身,只是覺得成親生子乃屬人之常理,沒什麼好拿出來當話題談論的,所以才沒多提,因此小妹的喜悅之情,他根本無法體會。
  
  原本他就是盤算著,等哪天這對傻夫妻覺得不對勁,主動找他確認時,再點醒他們就成,哪曉得會陰錯陽差地讓唐真緒點破。
  
  所以他對於谷媛媛有孕的喜事並不是挺在乎,他比較想問清楚的,依舊是她們請唐真緒回來的事。
  
  「總之,你們是因為她一語說中四嫂有身孕的事,覺得她算得很準,所以想請她回來替大家算命?」打從以前,娘親們就偶爾會請相師來看看他們兄弟幾人的面相,所以封雅書早已見怪不怪,只是心底不喜歡罷了。
  
  不過……女人家的興趣,他倒真是不懂,怎麼她們就愛聽算命師瞎說一通呢?
  
  要不是今天她們遇上、請回家的人是唐真緒,他大概已經開口趕人了。
  
  但畢竟他見識過唐真緒的真本事,明白她確實精通相人之術,所以也就沒什麼排斥感。
  
  說不定,藉著唐真緒不同於一般相士的想法,還能反過來勸勸家裡的娘親和小妹、嫂子們,別總愛迷信這些。
  
  「我們不是請他回來給大家算命啦。」封海晏搖頭駁道。
  
  家裡的兄長嫂嫂丈夫,個個都是人中之龍、女中豪傑,再不然便是賢淑溫婉的大家閨秀,像這樣一群不用算都知道將來的前途有多輝煌的人,算起來有啥意思啊?
  
  「雅書哥,這位算命先生說,雖然該恭喜我有孕在身,但家中的風水恐怕有些問題,會影響到腹中的孩子,感覺就像一顆大石壓住了孩子的背,將來會令孩子多病痛,因此我們才請他回莊裡四處瞧瞧、改改風水。」谷媛媛知道封海晏說起話來就是沒什麼重點,乾脆代為答覆。
  
  「改風水?」封雅書不由得往靜默在旁,只是兀自品茶,聽著他們對談的唐真緒看去:「你連看風水也會嗎?」
  
  「相術、風水這些陰陽道術,原就系出同門,只消弄懂根本的基礎道理,各種法門便能融會貫通。」唐真緒朝封雅書一笑,淡聲應道。
  
  說起來,她也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再度與秋葉山莊搭上關係。
  
  不過如今看來,自己和這位外傳冷心腸的神醫閻王愁,似乎還算得上是有緣分。
  
  「原來如此。」封雅書會意地點頭。
  
  這道理,就像他們習武的爹親在教導他們時,總說習武的根本,不在於學得那些獨門劍法或絕世武功,重要的是融會貫通、透徹根基,其道理確實都是相同的。
  
  「既然是要看風水,我帶你四處瞧瞧,讓你看看是哪邊出了問題。」伸手往外一請,封雅書往唐真緒開口邀請道。
  
  「那就麻煩谷姑娘跟封姑娘稍候一會,我尋出問題便來相稟。」唐真緒擱下茶杯,對著兩人微笑示意後,便跟著封雅書步出偏廳。
  
  瞧著封雅書領了唐真緒,有模有樣,毫不排斥地為唐真緒四處介紹秋葉山莊的各種擺設和庭院方位的態度,追出偏廳偷瞧著兩人的封海晏,眼睛都給看傻了。
  
  老天哪!這下子不只是太陽要打從西邊出來,說不定天上還會下起紅雨了!
  
  討厭跟人親近、討厭江湖術士的小哥封雅書,居然跟個算命先生當朋友,還熱心地招呼他?
  
  沒想到她居然能夠親眼見到這等天大的奇事!
  
  今天晚上,她一定要跟上頭的哥哥們一五一十地說個詳細!
  
  不知自己的舉動惹來了小妹的關注,封雅書領著唐真緒,在熟悉的自家庭院當中開始左繞右看。
  
  「這塊大石,是我爹聽風水師提起,說這位置代表子孫的前途和運勢,擺上帶玉質的石頭,可使後代子孫才德留芳,因此特地請人尋回,擺在中庭。」封雅書帶了唐真緒走到中庭,指著院裡的奇形玉石解釋著。
  
  不過,雖然爹娘對這名風水師的建言挺信服的,還說他們一家子能夠如此揚名武林,都是風水好的緣故,但是……
  
  老實說,他對這樣的說法完全是不相信的。
  
  他認為,若要孩子品德好,那就得靠爹娘教養,如果爹娘不肯好好教導,沒讓孩子習得做人處事的道理,別說是擺玉石,就算在家裡堆滿黃金珠寶也沒用的!
  
  領著唐真緒走到另一座院落,封雅書指著小院裡一棵入了冬之後,葉子便落滿地、顯得光禿的桃樹,淡聲道:「這是我六妹種的。」
  
  「就是剛才的封姑娘吧?」唐真緒點點頭。
  
  「她老擔心子敬生了張太勾人的臉,擔心她丈夫太惹姑娘家注意,成天被女人勾搭,所以信了風水師的話,在房外種桃樹,若是花一開,就將花剪下,這樣丈夫便不會犯桃花。」說著,封雅書不由得往桃樹伸出手去。
  
  他自幼便開始學醫,也種植藥草,所以對於植物總格外有情,每回見這株桃樹不只是冬天,連花季都給小妹剪得不帶半朵桃花而顯得光禿,他就有些同情。
  
  每回,他總想為這株桃樹發聲,告訴那迷信的六妹,說人生得漂亮就是沒轍,不可能因為家裡種桃花、剪桃花,就把妹夫陸子敬的桃花運斬斷。
  
  在他看來,要男人不會出去外頭找女人,要丈夫一輩子守著妻子,靠的還是自己,首重的是夫妻感情和睦,絕對與桃花無關。
  
  不過……想想小妹大概也不會聽他的話,畢竟他是神醫,卻不是神算,所以也就懶得理會小倆口的問題。
  
  「看來你似乎不怎麼相信這些事。」唐真緒瞧著封雅書若有所思的神情,忍不住迸出笑聲。
  
  旁人總說這閻王愁,脾氣古怪又難相處,可在她看來,閻王愁倒不是無情無義主人,反倒有著挺溫情的性子。
  
  至少看見他對著桃樹流露出的同情之意,那黑瞳裡透出來的一絲淡淡不捨與溫柔,絕不會是造假的。
  
  這封雅書,並不是不好相處,而是有著旁人難以察覺的細膩柔情哪……
  
  「我是不相信那些算命看風水的江湖術士。」封雅書將視線自桃樹上拉回,轉向了唐真緒。
  
  「那你又為何帶我在秋葉山莊裡四處閒逛,甚至淨指些與風水有關的擺設給我看?」既然不屑這說法,理論上封雅書該會離她遠遠的才是。
  
  可是,他沒有排斥她,甚至是熱心地招呼她,還記得她的名。
  
  這樣的封雅書,與江湖上對閻王愁的傳言,著實差距甚遠啊!
  
  「我想聽聽你的看法。」封雅書露出認真的表情,「因為,我覺得你與之前上門胡謅的風水師不同。」
  
  「哦……所以你是想聽我說,這些風水師說的都沒半點根據、沒意義,不管是擺上山水石或種桃樹,其實對家裡人一點幫助都沒有,是嗎?」唐真緒迸出淺笑聲,又往下續道:「若我這麼說,你就能印證那些風水師都在胡扯的想法,更能點醒家人,別過度迷信風水,是嗎?」
  
  這男人,心思其實挺單純的,到底是誰將封雅書傳成了冷漠無常、脾氣陰晴不定的怪神醫?
  
  「嗯。」封雅書簡潔地應聲。
  
  他似乎已慣了讓唐真緒看透自己的心思了。
  
  「那很可惜,我只能讓你失望了。」唐真緒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意。
  
  封雅書顯得有絲訝異,他瞪著眼瞧向唐真緒,沈聲道:「你的意思是……他們說的這些都是真有其事?」
  
  「嗯。」唐真緒一樣應得乾脆。
  
  「那麼……我就不再提要他們少迷信的事了。」想了想,封雅書乾脆地迸聲.
  
  「這意思是你開始信風水之說了?」唐真緒有絲意外。
  
  原本她還以為,自己得花點工夫說明給封雅書聽,不然的話封雅書那執著的性子,想必會爭論或追問到底。
  
  可封雅書卻出乎她意料之外,完全沒什麼掙扎,就這麼信了她?
  
  「我不信風水,但我信你。」斬釘截鐵的聲調吐露,雖是談論著風水之說、信念所在,但聽在唐真緒的耳裡,卻有著那麼一丁點的曖昧情愫。
  
  這種宛如給予特權的話語,一般人不會輕易對個陌生人說出口吧?
  
  尤其封雅書與她,還是只見過兩次面,算不上熟識的點頭之交。
  
  雖然他們談起話來算投機,不過像這樣的信賴感……究竟是打哪兒生出來的?
  
  她可不覺得封雅書會僅僅因為與她聊得來,又信她的相人之術,便對她百般信任。
  
  可是,不是她要自誇,她相人確實奇準,至少到目前為止,還沒什麼失算的經驗,因此如果她沒看錯的話……
  
  站在她面前的封雅書,那雙幽透的黑瞳,可是確確實實地對她盛滿了無比的信賴,以及絕對的信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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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5:49


  「你覺得意外?」
  
  眉梢微勾,封雅書的幽聲再度響起。
  
  瞧唐真緒僅是盯著自己,半晌不言語,封雅書索性往下續道:「你是覺得,我會這麼相信你,聽起來很不可思議?」
  
  「是有那麼點。」唐真緒應道。
  
  「莫說是你,我自己也覺得意外。」封雅書應得直接,沒有絲毫隱瞞,彷彿只要見著唐真緒,他便能侃侃而談自己的真心,卻不用受限。
  
  「怎麼說?」這倒真奇了,封雅書自己也覺得這麼信她挺怪?
  
  「因為過去,每逢家裡人在提起風水算命之事的時候,總免不了與我爭辯一番,想開導我跟著他們一起相信。」不過,封家人上上下下努力多年都宣告失敗的勸說,一遇上了唐真緒卻什麼都不用再提,他便信了風水之說。
  
  但是,封雅書很清楚,自己可不是平白無故相信著唐真緒的。
  
  「我想,我唯獨信你說的,是因為你特別吧。」封雅書吐露著輕音,往下續道:「拿醫術來說,要告訴旁人一堆不起眼的花草能讓人病痛減輕,自然容易被斥為無稽之談,因為對不瞭解用藥之理的人來說,再珍貴的花草都只能作為賞玩,所以……我想我對於風水算命之說的排斥,就有如不明藥草之理的人一樣。
  
  「以一個門外漢的立場來說,只聽風水師談論結果,自然難以接受或理解,但你卻不同,你不拿玄妙之說來裝神弄鬼,而是將個中道理說明清楚,與我之前遇過光拿簡單道理故作神秘來騙錢的方外術士完全不同,所以我對於你說的話才沒有排斥感。」封雅書向來不愛長篇大論的,可面對著唐真緒,他就是有股想把話說清楚的衝動。
  
  是因為她也總是將事情同他說得一清二楚之故吧?
  
  像這般毫無欺瞞的相處……他欣賞,也喜歡。
  
  「你太抬舉我了。」明白了封雅書的心意,唐真緒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僅是迸出笑聲,「其實,我也常藏起這些簡單道理、故作神秘,只道出結果來掙錢餬口啊!」
  
  說起來,人們在找上算命師的同時,心裡其實已有了個底、有想聽的答案,若不順著他們的心意說出結果,客人自然不會高興。
  
  就像前來求財的人,不會將貧困的原因怪在自己不夠努力上,只認定是命格不好、風水不佳,所以嚷著要改運,在這種時候若直指客人的缺失,說是客人不夠努力的話,風度好的客人頂多扭頭就走,遇上沒品行的客人,可要拆她攤子了,又哪能賺得到銀兩?
  
  所以在這種時候,她也只能配合客人,先扯些命格缺金的鬼話,再與客人閒聊,試探客人的性格和脾氣,推測對方適合什麼樣的工作,再來建議改運時得在哪一行裡做幾年苦工,為對方磨去苦根、轉為善果.
  
  雖然到頭來都是希望客人好,但說法不同,卻影響甚大啊!
  
  所以封雅書對她的誇讚,她並不覺得是自己好,只能說現實如此,她僅是多方配合罷了。
  
  而她若帶給了封雅書這般好的聯想,也只能說是兩人還算意氣相投吧?
  
  「我知道,對於喜歡看術士裝神弄鬼的人,你也不會拆自己台直說,但能聽實話的人,你卻不會藏私而直言。」對於唐真緒的自謙之說,封雅書也聽得出來她在暗喻些什麼。
  
  怎麼說都是擅於識人功夫的算命師,能擺攤活到現在,多少是有一套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
  
  但他不介意,因為他知道,唐真緒不管說的是人話、鬼話,總是本著善良助人的心性。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說什麼?」笑聲迸露,唐真緒笑得心窩微暖,她抬眼瞧向不論何時總是擺著一張認真表情的封雅書,低淺笑聲幾乎停不下來。
  
  這封雅書,還真有意思呢!
  
  「你可以仔細跟我說明秋葉山莊裡有什麼樣的風水問題。」封雅書可沒忘了與她同行的目的。
  
  「這倒是。不過……」放眼四周,唐真緒仔細打量了一回身旁的庭院,忍不住搖搖頭,「不管是要談相術或論風水,若你想聽詳細,說明起來都是又長又瑣碎的,你確定你想聽?」
  
  如同醫術,可不是腹疼便吃藥草,頭痛就喝藥湯這麼簡單。
  
  畢竟每種藥物的藥性不同,各種病狀的起因亦不同,而這其中更有複雜的成因相互交疊,若要細細地探究出真正的病因和藥物的最大效用,那就得靠經驗、靠學習,才能瞭解跟運用了。
  
  所以這風水嘛……要說結果,簡單,要拉到根源仔細詳解,可能說上三天三夜也談不完。
  
  「無妨,我喜歡聽你說話。」平時封雅書對誰都沒多大耐性的,唯獨唐真緒例外,她說的話,再長他也聽得入耳。
  
  「咦……」唐真緒二度微愣,卻一樣是為了封雅書的言語。
  
  是她真的太多心,還是封雅書的話容易招來曖昧?
  
  像這種滲入太多真情的應答,若是純粹以男女交談來論,聽來可是相當容易引人誤會,就好似封雅書正在對她示好一樣。
  
  說起來,或許是長年習醫之故,封雅書渾身上下,總散發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像是藥味,卻又沒那麼濃嗆。
  
  而他的外形,雖不似習武之人那般強健,倒也算是高瘦結實,清雅的臉龐襯上幽黑透亮的瞳仁,本該極為吸引人,卻因為他的沈靜脾性和偶爾微斂眸光的舉動,而透露著些矇矓感。
  
  但是,他那雙黑瞳裡的直率,襯上薄抿的紅唇與挺鼻,再搭上輪廓分明的臉龐,以及秀雅的舉止,看來可是充滿著魅力,足以教小姑娘芳心大亂了。
  
  如今這樣的他,卻對著「她」這個假男人,一再地訴說著恍如傾心的言語——
  
  說實在話,哪個姑娘能在聽了他的溫柔輕聲之後,還不對他這位有為公子心跳?
  
  不過……這應該是不可能的吧?
  
  畢竟她是以男人的身份在面對封雅書,對封雅書來說,她也僅僅是個算命風水師,與他這位神醫之間,純粹是在交流彼此的學識罷了,可並非在談情說愛啊!
  
  「這麼說吧,我求學問向來求根本,所以若你願意說,我也想知道這些花草木石的挪動,究竟能夠如何影響我們的運氣。」若不弄個清楚的話,老看家裡人胡鬧一通的,他才會更加煩躁。
  
  「原來……」唐真緒不由得扯出一抹鬆懈下來的笑容,只是在同時,她的心口也多了點莫名的失落。
  
  甩開這沒來由的情緒,她仰臉笑道:「若你有興趣追根究柢的話,我當然願意慢慢解釋其中的道理。」
  
  「因為是你說的,我才有興趣。」封雅書點頭道。
  
  唐真緒的說法,既好懂又不繞口,拔去神佛玄妙之言,讓相術與風水的道理亦變得容易明瞭,對他來說,反而不再是迷信的神話傳說,而像是醫術藥理之學了。
  
  「這樣啊……」唐真緒終於忍不住迸出苦笑聲。
  
  這封雅書,她還真不知道該怎麼評判他這個人的脾性。
  
  他說話是很直接的,在吵架或與人鬥嘴時,想必旁人一定覺得他說話拔尖帶刺,而且毫不客氣,甚至可以說是冷血沒良心。
  
  但如果今天封雅書表露的是善意嘛……
  
  他的直來直往,與毫不掩飾隱瞞心意的說法,倒真容易讓人把話給想歪了哪!
  
  「就是這樣,所以……既然你說這些學識沒那麼容易弄個分明,又想替秋葉山莊改改格局,給四嫂的孩子改個運,那不如暫時留住秋葉山莊吧。」封雅書想了想,很快地下了決定。
  
  既然要改風水,不如就讓真正懂得道理的唐真緒改個徹底,別再像先前上門的那些相士,東碰一點西改一些的,說不準是誰的擺法衝著了誰的。
  
  所以叫唐真緒先住在秋葉山莊裡,一邊向他說明這些方外之術的道理,一邊替家裡人改改風水,才是最好的安排。
  
  「咦?要我住下?」唐真緒沒想到,封雅書居然會開口邀她留下。
  
  果然傳聞不可靠啊!
  
  誰想得到,難相處的閻王愁會待她如此親善呢?
  
  「嗯,你就暫時住下吧。」
  
  像是沒打算給唐真緒拒絕的機會一般,封雅書的語音裡,難得地透露出幾分以往鮮少展露的魄力……
  
  不僅是交友,更進一步邀請算命師唐真緒住進秋葉山莊,這個消息著實令封海晏吃驚得好半天合不攏嘴。
  
  從爹娘到嫂子,封海晏把這件事當成個不可思議的大發現,逢人便提,不過……
  
  由於幾個嫂子與封雅書並沒有相熟到知道他討厭算命師,因此對於封海晏的訝異,自然是不明所以。
  
  但是,雖是一同長大、熟識的兄弟,幾位兄長對於封雅書的「反常」行止,卻也沒多大反應。
  
  因為封家長子封久揚、次子封日遠,還有三少封文葉等人,平時對於這些相學之說所抱持的態度,原就與封雅書比較相近,只是因為知道家中爹娘與小妹對相術風水有興趣,又不至於迷信得過了頭,也就隨著他們去。
  
  不過因為本身並不好此道,亦不熱中,處事也較圓滑,所以這三位兄長的反應便不如封雅書那般明顯,沒在爹娘或封海晏面前擺明著故意潑術士的冷水,可心中其實能夠理解封雅書排斥方外之術的想法。
  
  因此,他們訝異的反倒不是封雅書接納算命、風水之類的反應。
  
  對於封雅書不好與人打交道,卻與唐真緒因為一面之緣而交上朋友的事情,他們倒是比較感興趣。
  
  不過他們也知道,封雅書不喜歡拿私事來閒磕牙,所以就沒多問。
  
  反正依他們幾人對封雅書的瞭解,大致能猜得到這唐真緒肯定是個有真本事的人,不然待人嚴苛的封雅書,才不會放心地邀對方入住秋葉山莊。
  
  而既然唐真緒能夠令難纏的封雅書信服,他們自然願意接受封雅書的建議——
  
  要改風水,不如讓真正的風水師一次將家中打點妥當,省得將來妹子與爹娘們又找些信口胡諸的江湖術士來胡鬧一通。
  
  所以他們幾個,對於封雅書的安排,可以說是毫無異議的。
  
  至於脾氣躁烈的封易軍,雖然他原本也不信這些沒根據的風水之說、相人之術,但一知道唐真緒能夠一眼看穿谷媛媛有喜,他立刻斂起排斥的表情,改為佩服。
  
  因為這有孕在身的事,原本應該由家中兩個習醫的兄弟先點破才對,沒想到如今卻讓唐真緒給搶了先。
  
  這也就是說,唐真緒的本事說不定比家裡兩個大夫還要厲害!
  
  正因如此,封易軍這回難得地沒拿劍驅趕陌生人,而是必恭必敬地對待唐真緒,拿她當神算。
  
  再加上唐真緒住進秋葉山莊,主要也是為了替他的孩子改風水,因此封易軍也就成天跟前跟後,熱心地幫著打點擺設,看起來倒像是他比爹娘們及封海晏還要熱中風水之理了。
  
  所以唐真緒自住入秋葉山莊後,便開始一一指示著僕役,動工改起院落的擺設和佈置,並且在考量著不可動到谷媛媛胎氣的前提下,改了部分庭院的山水,換了家俱。
  
  除此之外,她還時常應好奇的封海晏的要求,為秋葉山莊的女眷們算命,尤其是封海晏,她對於唐真緒能夠收服封雅書的本事,可以說是佩服得五體投地,因此一有空便拉著唐真緒問長問短的。
  
  而對於這些情況,封雅書本人倒是渾然不覺。
  
  因為在邀唐真緒住下後,他便為了采收藥草而暫時離開宅邸,到他栽培藥草的園子去住了幾天。
  
  反正他對於唐真緒的本事很是放心,而且他也明白,唐真緒此回為的是幫谷媛媛的孩子改風水,頂多是讓封海晏纏著問些斬斷丈夫桃花的妙法,或替爹爹想要子孫萬世留芳的山水石多添功力,因此……
  
  即使他曾對唐真緒說過,這秋葉山莊裡頭,無論是風水哪邊不好,該改該修正,就全部交由她去處理,但那也是因為他認定自己住的院落應該不會有所更動。哪裡想得到——
  
  「這是怎麼回事?」
  
  瞧著模樣與先前大有不同的秋葉山莊,甚至是自己幾乎完全不認得的房間、自己平時活動的庭院,封雅書不由得愣在當場。
  
  怎麼,唐真緒連他住的地方都動了手?
  
  如果只是挪幾個櫃子、擺幾張桌椅,他還能試著習慣,但是……
  
  別說什麼習慣了,瞧瞧眼前全然陌生的景致,封雅書差點要以為自己走錯了院落、進錯了房間!
  
  除了擺設的家俱還有部分是他慣用的以外,眼前這房間,對他來說根本就是間新屋了。
  
  他有這麼倒楣嗎?竟然需要唐真緒如此大費工夫?
  
  可他一來不覺得自己的生活裡有什麼差錯需要求助風水改運,二來他尚未娶妻,用不著興旺子孫,三來他沒有封海晏那些想把丈夫的桃花運都斬斷的要求,所以他的房間應該是最不需要更動的地方啊!
  
  而且由於他的房裡收藏了不少珍貴的藥草醫書,還有些細心看顧的珍奇花車,因此平時他總是吩咐下人不可妄動,家裡人也知道他最忌諱旁人碰他的東西,怎想得到……
  
  「她到底動了多少東西?」有些焦慮地踏入陌生的房內,封雅書擰起眉心開始四下打量,想確定自己的收藏沒被破壞。
  
  只不過,當他仔細確認過房內的佈置後,不自覺地,緊皺的雙眉竟不知不覺地放鬆下來。
  
  因為這房裡的東西雖然全讓唐真緒換了位置,有些還是換掉了舊東西擺上新的,甚至就連外頭院子裡,那些他向來不許任何人碰觸的藥草盆子,唐真緒似乎也都教人重新搬移過,可是……
  
  很奇妙地,他頭一次沒為此發火。
  
  而且對於這個可以算是第一回見到的新房間,他不僅沒什麼陌生感、排斥戚,甚至浮起一股略帶熟悉的安心感。
  
  更令他感到些許不可思議的是,這整個房間裡的氣息,似乎變得更加舒服了。
  
  平時他從藥草園忙碌之後回到家裡,總是累得只想倒頭便睡,不想再處理任何瑣事,可今天卻不同,這間重新擺設過的房子與新整理過的院落,讓他覺得連呼吸起來都有股舒適的感覺,而且似乎讓他整個人的心情都輕鬆了起來。
  
  抬眼望向添上了新景的窗外,那點點冬日暖陽將空氣曬出微滲金芒的色調,透過他敞開的窗,灑得滿地微熱。
  
  這股有些眩人目光,又帶著迷人、由冬陽引入的暖香氣息,讓封雅書不由得扯開唇,露出了下意識的微笑。
  
  「唐真緒啊……」想起幾日未見的她,封雅書的唇上竟添了抹暖意,而非平日裡的嚴謹或冷笑。
  
  看來,她的本事比他想的還大。
  
  或許風水這門學問,確實不是空穴來風,更非古人的信口胡謅。
  
  也難怪爹娘與小妹,都如此地對風水深信不疑。
  
  因為此刻,在感受到這股自空氣中透出的清香氣息,甚至是舒緩了身上的疲憊之後,就連他這個原本只是對風水半信半疑的人,都忍不住要相信起風水與改運,真的有避邪清氣的效用了。
  
  否則的話,他的居處又怎會在唐真緒的巧手之下,被改變得如此之多,卻又讓他絲毫不怨懟,反而令他倍感輕鬆愉快?
  
  這若不是唐真緒的風水之說奏效,他還真不曉得該說是什麼樣的奇門妙法了!
  
  「封五公子?」
  
  清淡的嗓音飄入窗內,教封雅書自一地的暖和金陽中回了神。
  
  「我在這裡。」封雅書轉出房內,正巧看見唐真緒穿過院落前來。
  
  「我聽說你回來了,所以過來打聲招呼。」唐真緒笑道。
  
  想來這位神醫也確實夠我行我素了,這秋葉山莊裡,與她相識的人是他、邀她住下改風水的更是他,但封雅書卻在第二天就跑得不見人影。
  
  雖然這並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若看在有心人眼裡,肯定會嘮叨著封雅書的不夠體貼。
  
  所以……或許那些流言傳聞,說什麼封雅書救人看心情、脾氣陰晴不定,性格陰暗又難纏,都只是因為這麼點小小的誤差吧。
  
  在她看來,封雅書可是個充滿細膩心思又能夠直言的好男人。
  
  「勞煩你為秋葉山莊上下費心思。」封雅書雙手一拱,謝道。
  
  「這是應該的。」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這風水師既在秋葉山莊住下,不幫點忙豈能心安?
  
  「不過,我沒想到你挪動改變了這麼多地方。」封雅書還記得,自己剛踏入莊裡時,還以為看走眼了,怎麼庭院裡的裝飾、草木都大舉搬移過。
  
  不過,就像他這院落一樣,改變過後的地方,光是走起路來,都感覺心情格外順暢。
  
  「不知道封五公子感覺如何?」說起來,封家人對她的誇讚與信任,她已經聽到快要找不出話來應答了,所以與言詞簡潔扼要的封雅書談話,反倒令她輕鬆許多。
  
  「我沒想到風水的影響如此之大。」搖搖頭,封雅書坦白道:「我本以為風水改與不改,只是影響人的命運,但就感覺上來說卻沒什麼差別,不過你為我重新擺設的院落、房間,卻令我感到相當舒服。」
  
  就像爹親的那塊玉石,不管放不放,爹親都一樣仔細地教導著他們。
  
  小妹的那棵桃樹亦同,不管剪不剪桃花,其實以他同為男人的角度看來,他很清楚陸子敬對小妹有多麼地死心塌地,根本就不用擔心他會變心。
  
  所以他一直認定,這些擺設有跟沒有,都是一個樣。
  
  可今天,唐真緒算是讓他大開眼界吧!
  
  「封五公子,其實風水影響的並非人的命運,而是人的感覺。」聽見封雅書的回答,唐真緒僅是迸出輕柔笑聲。
  
  封雅書信她、喜歡聽她說話的感覺,或許就像現在,她覺得封雅書的直言相當能撫慰人心一樣吧!
  
  因為她為秋葉山莊所做的一切,為的可不是什麼改運,而是想令莊裡的人住起來感到舒適、心情愉悅。
  
  而今封雅書這短短幾句回答,算是讓她忙碌的心情徹底放鬆下來了吧!
  
  少點客套、少點陌生,也少了些包袱。
  
  所以……感覺心情似乎也更加接近了。
  
  「你這意思是,我也開始初涉風水的知識了?」封雅書沒料到這不僅只是自己的多心。
  
  「嗯……你說過想聽我說明吧?所以擇期不如撞日,我現在就簡單替你解釋一下。」唐真緒看看封雅書,那股自他身上透出的藥草香,今日感覺更為濃烈了,或許是因為封雅書甫自藥草園歸來之故吧。
  
  又或者是她不自覺地將自己的注意力與心思,多放了一點在這個看似難以捉摸個性,其實卻直率得近乎單純的封雅書身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6:21


  差人沏上茶、端來點心,封雅書引了唐真緒在自己院落裡的小石桌一隅坐下。
  
  入冬的草木不再似秋末那般落葉,用不著拂去滿桌枯黃,倒惹來些許融雪的濕氣。
  
  鋪上軟墊坐定,讓茶香暖了身軀、潤過了喉嚨,唐真緒才開口道:「說起來,風水上提到,要合人的五行八字,其實也不過就是要熟知一個人的個性習慣,至於開運,則是在合過五行八字後,開人心、定人性。」
  
  「開心定性?聽來倒像在教孩子了。」封雅書扯開唇,不冷不熱地迸出了些許笑意。
  
  他下意識的親善笑容令唐真緒有著輕微的失神。
  
  斂起分散的心思,唐真緒伸手拿了塊餅,像是要轉移自己的注意力一般輕咬了口,又往下續道:「其實這些風水、改運、命理之說,根源都是相同的,例如封六小姐,與其說她能依靠桃樹來斬斷丈夫的桃花運,不如說這方法能夠斷掉她心裡的不安與猜忌。」
  
  「怎麼說?」封雅書可聽不出這其中有任何關連。
  
  「你想想,如果封六小姐成天對丈夫疑神疑鬼,長久下來傷心傷神,是否有礙健康?而她的丈夫若成天讓人質疑,對她有再濃的感情也會淡去,如此,任憑這姻緣最初如何美滿,還是會被毀掉的。」唐真緒勾起唇笑道。
  
  「所以,種那桃樹,讓她剪花,只是為了安撫她的不安?」這道理,封雅書可真是頭一回聽說。
  
  「嗯,對於有心相愛的夫妻而言,這是令其心安的法門,如此一來,妻子便能將不安的感覺轉移到桃花上,而在面對丈夫時,則永遠只餘甜蜜柔情。」正因如此,她先前才會回答封雅書,說剪桃花並不是無實之言。
  
  「那麼,我爹的山水石亦是如此道理?」在家中擺個玉質山水石,其實不是真有影響,只是讓爹娘們安心,認定將來孩子必有所成,在教導子女時,就會多點耐性、信心,不會因一時的表現優劣而斷定孩子的將來。
  
  還記得最初,爹本希望他們五人都習武,但由於他與二哥、三哥都對武術沒興趣,爹還為此傷透腦筋。
  
  後來爹請來個術士,那算命師說他們三個人命格不在武術,由他們自行抉擇將來反倒能大有所成,並告訴爹,若擔心他們的命運,就安塊明石在院子裡,保管子孫能夠品德留芳。
  
  現在回想起來,爹親也因此便順著他們的性情,注意他們各別的長才,讓二哥經商,他與三哥習醫,所以今天的秋葉山莊,才會出現這麼多外人稱羨的奇才。
  
  這麼說起來,當年那風水師可不是胡言亂語哪……
  
  「我想,老莊主也是用了心思的。」唐真緒淡聲笑應:「若是當事人光聽不做,光生孩子卻不教養,或是光剪枝葉卻對枕邊人冷言冷語,那麼這些風水與改運,也都只能成為華而不實的迷信了。」
  
  「你是說,有些人明明改了風水,想教家運興盛,甚至是照樣畫葫蘆,卻依舊沒效果,是因為自己根本不努力,是吧?」聽出唐真緒的弦外之音,讓封雅書不由得會心一笑。
  
  這就是他欣賞、喜歡唐真緒的一點,不論學的是什麼門道,他們終究是盼人自行努力。
  
  「這僅是其中一種情況。」唐真緒點點頭,又往下續道:「但封四夫人的情況與令尊、封六小姐又不同了。」
  
  「哪邊不同?」說起來,封雅書還真想不到家裡有什麼東西會影響到谷媛媛。
  
  「所謂的風水,也能夠解釋為風與水的流動,這些自然,都會影響人們的身體健康。」唐真緒細細應道:「人待在房內,若少了風動,便感到窒悶,少了水流,則感到乾渴煩躁,可風吹多了易傷寒,水多了則感悶濕不適……」
  
  「你想說的,可是過與不及,都傷身?」封雅書聽出了端倪。
  
  「是的,封四公子的住處,感覺上雖然相當陰涼,但其實有些過度潮濕陰冷,因此連帶影響到身體,所以只要改改環境,讓空氣流通,多引些日光進屋內,那麼對於封四夫人與孩子,便成為一個有益健康的居所了。」唐真緒微笑道。
  
  封雅書不由得露出了敬佩的神情。
  
  唐真緒的本事,比他所能想像的,還要高深。
  
  即使他被稱為閻王愁,斷定病症之準確,可說是無人能敵,已經練就到只聽聞症狀、觀其氣色,便能下藥治病。
  
  但是,他僅考慮到人人體質先天不同,改善之法除了對症下藥外,還得依靠平日做些舒筋活骨的活動來輔助,卻完全忽略了環境的影響。
  
  看來他的功夫還是不到家啊!
  
  也許是因為他的醫術已精進到他若自謙自己是天下第二,沒人敢言第一,在這種人人尊他為師,將他置於高位,令眾人仰望的情況下,確實沒什麼人能再提點他什麼,或教他如何讓醫術更為進步。
  
  所以今天唐真緒的這番見解,著實讓他有了更多新的學習方向……
  
  「對了,不只是封四公子的院落,其實秋葉山莊裡,最需要改風水的地方,便是封五公子這裡了。」唐真緒打斷了封雅書的訝異與欽佩,迸出一句令封雅書意外的諫言來。
  
  「我這裡?」是了,他這房裡不像其他的院子,只動些小地方,換幾樣新家俱,幾乎是裡外全搬動換新過,他還想問唐真緒究竟是改了哪些地方、又是為何而改的。
  
  「嗯,一般來說,房間是用於晚上休憩,起居活動則在前廳、院子,所以大多數人只求房間安靜舒適好入眠。」唐真緒打量了一下封雅書,淡笑輕應道:「不過我整理過封家各位的習慣,知道你平時並不往外跑,也不太與其他家人一同待在熱鬧的前廳,大多數時間是留在房內,所以才說,你房裡的風水更為重要。」
  
  說起來,這些天來因為她為封家改風水,所以也從封海晏口中聽得了不少關於封雅書的事情。
  
  舉凡大小事、私事、心裡話,封海晏像是倒水似地,她問一句,封海晏就答十句,想來平時封雅書應該對於這小妹很是頭疼吧。
  
  不過由封海晏的談話之中,她卻能多少感受到封家人相處在一塊兒時,那種融洽又溫馨的感覺……
  
  「你房內的擺設,是依你的個性重新打理過的,為的是讓房內有乾淨清新約空氣,棄滿屋子的書冊不會潮濕、發黴,另外將睡房那邊改小些,把你擺放桌椅書櫃的地方改大點,讓你研究醫書時,不會有股無形的壅塞感,另外我請人將院裡的大樹移開,是為了讓日光能直入書房……」
  
  一句又一句的費心考量,說的全是唐真緒為封雅書的起居大小事的細心打算,說罷,她看看封雅書明顯露出微驚的神情,又扯開一抹柔笑:「這麼做,是想讓你住下時,覺得心曠神怡、心裡自然不悶塞,那麼你就會感覺開朗輕鬆,而不是天天煩悶,與兄弟常起口角。」
  
  當然,這些私事也全是封海晏告訴她的。
  
  雖不知道加油添醋的成分有多少,不過就她看過風水格局的結果,封雅書成天板著臉孔的原因,或多或少是與房間的格局不佳有所關連的。
  
  所以她希望封雅書能夠放寬心懷,不再感受到沈悶不舒服的感覺,才在封家人錯愕的眼光與不知該不該阻止的沈默中大肆動工,改變了封雅書的院落佈置。
  
  如今瞧封雅書似乎並不介意,甚至感覺得出她的用心,她多少是有些欣喜的。
  
  「謝謝你。」封雅書不自覺地將視線定在了唐真緒的臉龐上,幾乎無法移開。
  
  因為唐真緒說的沒錯,每當他與大夥兒在前廳談天時,總覺得閒談沒什麼意思,索性回住處研讀醫書,可卻又不自覺地煩悶起來。
  
  在他帶著悶壞的心情去前廳散心時,也總會不由得想與小妹或四哥鬥嘴。
  
  看來,撇開胡謅的江湖術士不提,風水學事實上是有其深奧與踏實之理的啊!
  
  如今,這套道理再搭上了唐真緒的細心與周到,可說是將他平日內連自己都察覺不到的煩惱也給一併根除了。
  
  想來,唐真緒除了善於察言觀色,對身旁大小事,必然是用心關懷,小心注意,否則又怎能方入住秋葉山莊,便摸透他的日常生活作息,又為他打理院落,甚至依著他的習慣考慮一切,讓他沒有半點不適感。
  
  這麼說起來,唐真緒說不定比他自己還要瞭解「封雅書」這個人……
  
  暖意滲透了心口,讓封雅書逸開了笑容,那是連封家人都鮮少自他的臉龐上見到的柔情與和善,像冬日裡滲入了雪地當中的陽光,有些冰涼,卻是冷中帶暖——
  
  「你……可以算是我的良師益友吧!」這份感情,與兄弟情誼或是家人般的親情著實有些不同,那其中的細微,令他一時之間有些難以分辨。
  
  不過,從他自唐真緒那邊受到點醒的各項觀念來說,這種亦師亦友的情誼,應該是比較貼近的吧!
  
  「沒這回事,是你太客氣、也太抬舉我了。」突地,一抹緋紅迅速地自唐真緒頰上閃過,快得令兩人都來不及注意這份細微的變化。
  
  「不,你應該明白,我是個懶得客套的人,更有寡言而不近人情的脾氣,所以……」封雅書正想重新表達自己的感覺,卻讓唐真緒止住了。
  
  「不是這樣的,你並不是自己形容的那樣,你不客套,只是性子直率,寡言是因為話不投機不想多談,至於那些不近人情的說法,其實並非你不想交友、個性孤僻,而是因為你苦無知己。」唐真緒有些不滿,倒不是因為封雅書高估自己,而是為著他拿那些外人的印象冠在他自個兒身上。
  
  那些不是真正的封雅書啊!
  
  她知道的,在與他確實地深談幾回後,她明白封雅書的性情究竟如何,所以她不希望外人的私心妄斷,把封雅書逼得更緊。
  
  胸口,有著那麼點微微的緊繃,唐真緒凝視著封雅書,霎時間竟有股想將他攬在懷裡安撫的衝動。
  
  她想告訴他,不是這樣的,世人的妄斷並不能拿來作為評斷他的標準,其實他並不需要在意那些瑣碎的眼光……
  
  「瞧你,都把我摸透了。」短短幾句話,令封雅書有了些許解脫感,更令他的笑容裡混入許多溫情。
  
  「不是的,我只是多注意了些旁人沒留心的小事罷了。倒是……」讓封雅書的話語拉回了心神,唐真緒極力平撫著剛才過度泛開的情緒,斂起外放的情感,重新定心應道:「你把我看成良師益友,真要教我受寵若驚了。」
  
  「你確實是這樣的人,有何好吃驚的?」封雅書笑道:「才能與學識,你皆兼備,性子亦是沈穩內斂,與我相談之間,態度平等,又能適時指引我何謂更進一步的學識,而且你是打從心底裡希望我好,不只是拿錢辦事,才能將秋葉山莊、將我這院落打理得這麼好,不是嗎?」
  
  像那些擺在院子裡、整齊的藥草盆子,想必也是唐真緒的傑作,不像家丁總是擺得零亂,讓他看得光火。
  
  如此的細心對待,讓他如何能不看重唐真緒?
  
  「我想,不只是我看重你,你也是同樣對我用著心的。」這便是封雅書自唐真緒為院落佈置的細心當中感受到的心意。
  
  「你都稱我一聲朋友了,對待朋友,用心是自然,也是應該。」瞧著那一雙含笑黑瞳,唐真緒不由得想起這幾日與秋葉山莊的封家人相處的情況。
  
  他們待她親切得像是將她視為自家人,絲毫沒有任何排拒或生疏,在禮貌與客套之餘,還多了份家人般的和善感。
  
  據說,這是因為封雅書向來拒人於千里之外,所以當他們知道她是封雅書認定的朋友,便很輕易地接納了她。
  
  這份來自封家人的溫情與暖意,對她來說,就像是親身感受到封雅書對她的信賴一般,才會讓她為封雅書格外地費心思……
  
  「朋友……嗯,我們是朋友啊……」封雅書點著頭應聲,心裡卻生出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情緒。
  
  他總覺得,光一句朋友,似乎還無法滿足他對唐真緒的感覺。
  
  對他來說,唐真緒不只是個能夠瞭解虛名帶來的壓力,所以難得地可以用平常心與他交談的對象,甚至,他已將唐真緒當成了一個足以交心的知己。
  
  畢竟,他們既談得來,個性也適合。
  
  這樣難得的友誼,對他來說是極其難得的。
  
  可是他沒忘了,唐真緒曾說過,她不一定會在昭城待上多久,而且行蹤向來飄忽不定。
  
  先前聽她這麼提的時候,他還沒對唐真緒有這般強烈的感覺,但如今卻不同了。
  
  他有了不想放開唐真緒的想法。
  
  對於這個在短短的時間內便佔據他心思,讓他想要長時間相處的對象……
  
  幽眸微張,封雅書露出了認真的表情,開口喚了她的名——
  
  「真緒,你能不能在昭城定居?」
  
  「定居……在昭城?」
  
  突如其來的請求,讓唐真緒有些措手不及。
  
  因為封雅書這意思,擺明了是要她留下,甚至可以說是……留在他的身邊,不再遠離。
  
  「不成嗎?」封雅書瞧著她略帶錯愕的臉龐,以略帶期盼的聲調問道:「我記得你說過,你居無定所,只是隨性地四處遊歷,這表示你並沒有特別想留住的地方,既然如此,就定居於昭城如何?」
  
  「這……」唐真緒知道,封雅書這番勸說,與其說想請她久住昭城,不如說是要她離秋葉山莊近一點,好讓他這個少有人能談話的閻王愁多個伴。
  
  封雅書的心意她懂,但是……
  
  「我知道,要勸一個性好自由、想四處雲遊的人定居下來,確實是有些強人所難了,我也很清楚這是我個人自私的想法,但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在昭城住下,因為我……很難得能遇上像你這樣,能夠說得上話吋朋友。」語音微頓,封雅書不禁歎了一聲。
  
  「這算是閻王愁十年來唯一的無奈吧……」少年得志,讓他成了人人敬重的神醫,但也因此,再沒有人拿他當個普通人看待。
  
  即使是自家人,也多數當他是大夫,所以唐真緒算是他成為神醫以來,難得遇上一個不以特別的眼光看待他、能與他以平常心相處,甚至把他當個朋友一般來費心思,還能適時點破他心中迷思,令他不斷進步的益友。
  
  像這樣的唐真緒,倘若他沒有將她留下,錯過了這回的機會,不知道日後還能不能遇上第二個?
  
  「你……很寂寞?」唐真緒不是聽不出封雅書的淡淡愁緒。
  
  即使有著感情和睦的家人,不過親情與友情終究不同,而且就算是親人,若是無法瞭解其內心,那麼相處起來其實一樣會感到些許疲累的,因此封雅書大概是很久沒有碰過能與他談話、談心的對象了。
  
  長年這樣下來,就算封雅書不是刻意想孤僻,也會因為寂寞過度而對一切都漠然以待吧……
  
  「嗯。」沒有多餘的形容,封雅書僅是點頭。
  
  因為再多的字眼,都道不盡他心裡那股一直略帶空虛的感覺。
  
  一陣沈默橫亙在兩人之間,在封雅書應答後,他們都沒再開口。
  
  而唐真緒,自然是明白這原因的。
  
  因為依封雅書的性子,一定認為要請她住在昭城是勉強她,但心裡又渴望有她為伴,所以在心裡頭感到矛盾吧!
  
  至於封雅書為何沒有進一步想說服她,大概是因為不想強迫她,希望以她本人的意願為主,所以才靜默著等她的答覆。
  
  閉眼覆張眼,仔細想了想之後,唐真緒終於再度開口,打破了沈寂。
  
  「其實,我四處雲遊,無法長住一地,並不是因為渴望自由,而是為了尋找命中的貴人。」她是學命相的,所以知道以命理來說,她自己將有劫數,想化解的話,必須前往南方,尋找貴人。
  
  「找人?」封雅書聞言,反倒是鬆了口氣。
  
  若說遊歷並非唐真緒的目的,只是想找貴人,那倒好辦。
  
  因為他們秋葉山莊裡,正好有個人稱萬事通,什麼都找得出來的封日遠。
  
  「是的,但因為確切地點我並不知道,所以才一路往南,一邊雲遊,想順道躲避未知的災劫。」點點頭,唐真緒邊說,又露出了些許尷尬神情,「除此之外,由於我一直在旅行,所以賺來的錢僅夠餬口、不夠安家,因此即使有意定居,也不夠我買屋買地。」
  
  所以就算她想住定在一處,首要的也是找份工作為生,但是依她的個性,要靠算命來賺夠安家費用,可能要花上不少時間,在這段期間,吃穿住都得花銀兩的,所以想攢錢住下,也不一定辦得到。
  
  「這是小問題,若不介意,就住在秋葉山莊吧。」如此一來,他就有伴了,而且甚至用不著遠道出門去尋人。
  
  「不成,就算是朋友,白吃白住的,我自己會過意不去。」唐真緒搖搖頭。她知道一旦說出自己的理由,封雅書必然會好心提供住處,但正因為他是這般體貼的人,所以她更不能佔他便宜。
  
  「若你是在意這事,那就勞煩你當我們秋葉山莊長聘的風水師,反正我爹娘與六妹還有四嫂,都是會找算命師商談的人,與其讓他們出外去找些來歷不明的人,我倒希望你住下,好好開導他們,這樣有吃有住、還有薪餉。」說起來,倘若唐真緒答應了,那還真是一舉兩得。
  
  所以如今,僅剩的問題就只有尋人一事了。
  
  「不過,往南尋貴人避劫這事……」對於命相,封雅書並不太懂,但他不希望唐真緒出事,如果連唐真緒自己都算出她命中帶劫的話,他也想幫著她消災解禍。
  
  「如果知道對象是誰,那就能拜託二哥代你尋人了……」到底有什麼好主意,能夠讓唐真緒即使不離開,也能處理好這個問題?
  
  「我想,這事你就別替我操心了。」瞧封雅書如此貼心地為自己盤算,唐真緒感到心窩暖多了。
  
  若是在秋葉山莊長住,能與這些親切的人相處,那倒是件幸福的事情哪!
  
  「算命這事,僅是提醒自己,卻不是絕對的。」搖搖頭,唐真緒制止了封雅書想再為她打算的好意,笑應道:「你想想,若是大家的命運都是按出生八字來排定,那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的人,豈不都該在同年同月同日同時去世了?」
  
  「這……倒也有理。」封雅書不由得一愣,隨後露出釋懷的笑音。
  
  「所以,命這個字,是指照時辰排定的先天將來,之所以讓人能夠卜問,是為了讓人自覺自醒、避災躲禍,進而改運,這其中法門則是靠自己努力,常是心態與行為相差那麼一點,整個人生就脫離宿命、轉為好運了.」唐真緒一邊解釋著算命與改運的不同,一邊瞧向封雅書,語音裡有著放鬆開來的輕柔笑意。
  
  「當初,我算出自己命中有一劫,所以才自北方渭江離家往南,尋找解決之道,而在這一路上,我看到、學到許多在家鄉不會遇見的新事物,性情習慣更與當初離家時大有不同,所以……或許我早就遇上貴人,也早避過此劫了,只是我自己並未刻意察覺它罷了。」唐真緒沒有說出口的是,會促使她產生這種新看法的人,其實正是封雅書。
  
  進了秋葉山莊後,她深刻地感受到溫情的美好,在這座山莊裡,她體會到了許多令人眷戀的溫柔,尤其是封雅書帶給她的絕對信賴……
  
  所以,就像封雅書捨不得她離去,她……也同樣想與封雅書多相處。
  
  「這麼說……你不堅持繼續往南了?」聽出她的妥協之意,讓封雅書露出了喜出望外的喜悅神情。
  
  那一剎那間,他幾乎可以明白,是什麼樣的感覺和情緒,能夠讓人體會到所謂的「欣喜若狂」——
  
  「嗯,我就答應你,長駐封家,當你們的風水師吧!」
  
  笑音迸散,混入了輕柔的聲調,在冬日融了雪的暖陽之下,顯得溫暖,又有著略滲私心歡愉的柔情……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6:57


  所謂形影不離,大概就是唐真緒入住秋葉山莊後,對她與封雅書的最好寫照。
  
  與其說是成為秋葉山莊的長駐風水師,不如說唐真緒成了封雅書的最好良伴。
  
  自她住下之後,封雅書像是變了個人,不再成天板著面孔,對於上門求診的病人也多了點耐性,不再像之前,能丟出去的麻煩,他就全交給三哥封文葉去治。
  
  而今,不只是封家人,就連上門求診的病人,都感覺到這位神醫似乎比從前稍微和善了些。
  
  封家人面對這樣的轉變,自是樂見其成,原本他們就對封雅書那冷脾性沒轍,如今在唐真緒改過風水後,既然能夠有如此變化,理所當然地讓他們對唐真緒更加佩服。
  
  所以,唐真緒與封雅書的相處時間也就越變越長——
  
  一開始兩人只在下午小憩、泡茶談天時,互相聊聊醫理與相術的共通道理,可因為個性相契合,所以漸漸地,這聊天互動的時間也就越來越長。
  
  不知不覺地,每當唐真緒在為封家人算命時,身旁一定會多個封雅書的身影,一邊聽著唐真緒仔細開導家人,一邊詳細解說改風水、改運的道理。
  
  而當封雅書忙著在前廳替人診治時,唐真緒也會跟著在旁,多少學些醫術的基礎。
  
  因此到了後來,兩人幾乎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一天下來除了睡覺的時間以外,幾乎沒分開過。
  
  就連封海晏都忍不住對這樣的發展大為咋舌,直嚷著嫉妒,說她與丈夫陸子敬也不至於天天都能有空這麼膩在一塊兒。
  
  不過,面對旁人的反應,封雅書與唐真緒倒是不以為意,彷彿對他們而言,有知心良伴能夠與己長談,便是他們此生所願。
  
  這般相互為伴的日子,持續了一整個寒冬,就在冬日將盡、春季將臨的時候……
  
  「這不是向春臨的幼苗嗎?」
  
  看著封雅書端來幾個小花盆,那上頭的嫩綠幼芽令唐真緒有些意外。
  
  今早她如同往常一樣,在用過早膳後到了封雅書的院落,還順道接下了僕役說是要送到封雅書房裡的藥草種子與新送到的書冊,代為轉交給封雅書。
  
  像這樣的情況,可說是屢見不鮮,在秋葉山莊裡幾乎快成為常事了。
  
  自從唐真緒這個風水師駐留封家,而且與封雅書相處的時間越來越長之後,她總像個幫忙跑腿的小工,不時地替封雅書搬東拿西、又是提水又是打掃,不知情的人見了,說不定會當她是封雅書的貼身僮僕。
  
  讓一個該是待為上賓的風水師像僕役一般被人使喚,旁人看來總是有些不妥,不過因為唐真緒本人並不以為意,封雅書也並非有意薄待她,兩人僅是因為話題投機所以互相幫忙,因此封家人也沒什麼好再插嘴的。
  
  所以封雅書的藥草園子,就在唐真緒的幫忙下,在秋葉山莊裡四處蔓延開來,只要是不妨礙到風水、景觀的地方,兩個人像是要種遍秋葉山莊的每一寸土地似地,鎮日忙碌著。
  
  「雅書,我還以為你只種藥草。」看著那細嫩的綠莖自泥土裡探出芽苗,唐真緒不禁好奇起來。
  
  因為這種叫向春臨的小草花,雖然到了春季時會綻放指頭大的橘色小花,味道亦是清香,卻沒半點藥效或毒性,對喜好研究藥草的封雅書來說,應該沒什麼價值才是。
  
  「原來你認得出幼苗?」封雅書抬眼瞟了下唐真緒,閃爍的眸光裡帶著一絲不明所以的複雜情緒。
  
  「都跟著你瞧了幾個月,多少識得一些。」唐真緒點頭道:「你不是說過,向春臨跟藥用的迎春草外形相仿,前些時候我才見過你種迎春草,現在瞧見長得有點像又不太像的向春臨,自然分得出來。」
  
  她沒說出口的是,向春臨在她的故鄉本就常見,識得也是自然的。
  
  「你倒是聽得用心。」而且還牢牢地記住。
  
  家裡幾個兄弟和妹子,雖然與他的興趣搭不上話,偶爾總會閒聊幾句,但說起他在種什麼嘛,也都只是順口問問,沒興趣的東西終究是記不住。
  
  所以即使他才剛替兄弟們解釋過藥草的特色和藥性,家裡除了對研究毒草有興趣的三哥之外,九成九會在第二天看見一樣的藥草時,又對他吐出同樣的問題。
  
  所以到後來,他也懶得多作解釋,即使他明白兄弟們是想表露關心,但是這份情意,他心領就好,搭不上話的事情還是少聊為妙,省得一個浪費了口水,一個白費了時光。
  
  不過或許是因為這樣,所以兄弟們老覺得他對人愛理不理的。
  
  想想四個兄弟裡大概也只有三哥封文葉比較能跟他說得上話吧,但偏偏他就是沒辦法像對待唐真緒一樣,對三哥也掏心掏肺的敞開心胸來談。
  
  其實三哥性情溫善、說話又不沖人,而且因為一樣習醫,所以不會完全沒話說,不過差別在於,因為三哥太明白他這個小弟有多麼精通藥理,因此尋他時多半是來請教他的醫術,相處起來因而少了點兄弟般的手足情誼,所以他才會無法像現在與唐真緒相處一樣,跟三哥也如此暢談。
  
  這麼說來,說不定兄長們多少也有著這般困擾,只是到後來,因為找著了心儀的好對象,就這麼成了親,而且在外也有朋友相訴,所以並不會像他這樣感到寂寞。
  
  那麼……他是不是多少該感謝自己有著這樣的命運?
  
  不然的話,他也無法遇上唐真緒,這個能夠與他相伴長久,頭一回讓他萌生分離了會捨不得的情感的對象……
  
  「你別光說我吧,你也是一樣啊,明明對風水相術沒太大興趣,我說明時你也是一聽就記得。」唐真緒一邊替封雅書翻著泥上,一邊笑應道:「再這樣下去,說不定你就能把我會的風水相術學通,當個算命師或風水師了。」
  
  「此言差矣。」封雅書搖搖頭,「我只是略懂其中道理,實際經驗可比不上你。」
  
  「那你可以多練習啊。我瞧海晏就很喜歡問事情。」事實上,她待在封家這段日子裡,問最多話的大概要數封海晏了。
  
  「她只是好動,靜不下來。」封雅書再度搖頭。
  
  家裡頭最吵人的,除了四哥封易軍之外,就要數那個妹子了。
  
  「但是,如果你真的學會相術,說不定可以替海晏分憂,拉近兄妹感情啊。」唐真緒好笑地瞧著封雅書對這個提議的迴避,又道:「不過……或許你學不精倒也好呢。」
  
  「怎麼說?」封雅書眉梢微挑,納悶道。
  
  「因為……這樣我或許真能留在你家一輩子啊。」唐真緒知道的,自己在秋葉山莊住得越久,就越喜歡這裡,也對封雅書越不捨。
  
  偶爾,她也會想著,如果將來有一天,他們封家不再需要她了,她該何去何從?
  
  不過她並沒將此事放在心上,許是見過了太多人的命運吧,她總努力說服自己,對什麼事都看開點好。
  
  所以她照舊為封家人算命、改風水,也盡量將所有的時間都挪出來與封雅書相處,她知道,與其擔心那些不確定、又或許根本不會發生的將來,不如把握現在的快樂日子。
  
  「只要你想,就留在我家一輩子。」封雅書沒察覺到自己的邀請之語,聽在唐真緒這個姑娘家的耳中有多麼地引人遐思,僅是輕聲迸露。
  
  他根本捨不得唐真緒走,又怎會要她離開?
  
  所以只要唐真緒肯住下,他是樂得一輩子與她相伴。
  
  只是這番真誠言語,他這說者無心,唐真緒這個聽入耳的人,卻不好意思起來。
  
  面色一紅,她拍拍腳邊泥土,很快地站起身來。
  
  「我替你把其他盆子也搬過來吧。」腳步輕挪,唐真緒轉過身,輕拍了幾下胸口。
  
  她不知道封雅書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思在說這些話的,但是……
  
  她心底,卻有著莫大的欣喜。
  
  為著封雅書這無心之語……她發現,自己竟是感到高興的。
  
  怦咚跳個不停的胸口,像在回應著她的情緒,屢屢躍動,無法停止。
  
  她……喜歡聽見封雅書說著這般需要她、喜歡她陪伴的話語。
  
  這樣的她,是不是有著太多的私心了呢?
  
  甩去多餘的心緒,唐真緒努力平撫著自己的心緒,然後將小花盆一個個搬到了埋首於翻土的封雅書身邊。
  
  只要能這樣持續下去,就夠了吧!
  
  只要能夠留在他身邊,這樣日日相伴……
  
  嫩綠的小芽苗被從盆子裡移進了土壤當中,一排翠綠色調的青芽一字排開在院子裡,教唐真緒與封雅書都看得滿足。
  
  「其實……我種這些向春臨,是因為它們是北方特有的物種。」
  
  拍去身上沾染的泥土,封雅書就著僕人送來的水盆洗淨了雙手,跟唐真緒在旁搬了圓凳坐下,一邊瞧著剛栽好的向春臨,一邊輕聲說道。
  
  雖然向春臨大半盛開於北方,但南方亦有少數地方生長,不過昭城這一帶並無向春臨這樣的北方小花,所以移栽這幼苗可花了他一番心思,如今總算趕上在春天來到之前移種至莊裡。
  
  「咦?」唐真緒有些詫異,「北方特有……你、你這該不是特意為我種的吧?」
  
  因為在這座秋葉山莊裡,只有她與北俠陸子敬、三少封文葉之妻桂清雪同為北方人,但桂清雪對賞玩這些並無興趣,北俠則偏好練劍,因此……
  
  這教她怎能不多心呢?
  
  「嗯。」封雅書毫不猶豫地點頭,差點讓唐真緒傻住。
  
  「我記得你是北方人,雖說以你的個性,應該不會在意離鄉背井的寂寞感,但就算不思鄉,對南方多少有些不適應,所以我才種了些北方植物,讓你住在這裡時,不只是個風水師住在僱主家,而是讓秋葉山莊帶給你家的感覺。」封雅書望著眼前隨著微風開始搖擺的小幼苗,輕柔解釋道。
  
  「雅書……」窩心的情懷讓唐真緒的心口漲滿暖意,她露出欣喜的笑容應道:「謝謝你,其實你們都對我很好,就像我是你們真正的家人一樣,尤其是你……還為我這麼費心。」
  
  「那就把秋葉山莊當你的第二個家吧。」封雅書毫不猶豫地應道。
  
  幼苗搖呀晃地,曳動那青綠的細莖,唐真緒邊瞧邊應道:「其實,在我北方的故鄉,家門前確實常見向春臨,每年入春都散發著淡香。
  
  「那股香氣,是我對家鄉唯一的懷念和記憶,其餘的景致,由於離家甚久,已經不復記憶了。」說著,唐真緒不由得望向了天空,那蔚藍的色調有著令人心靜的效果,每回總能減緩她的思鄉情。
  
  「用不著在腦子裡空想了,你以後每年入春,都一樣能在家裡聞見這股香氣。」封雅書突然迸出了獨斷的語句。
  
  是擔心她的離去吧,所以讓他忍不住想佔據唐真緒的思緒,就連那份思念之倩,都讓他想為其拂去。
  
  「是啊,如果我對故鄉的記憶就只是向春臨的話,那秋葉山莊給我的印象,就像是覆蓋了過往的記憶,不只是第二,而是唯一的家……」閉上眼,在感受到微風清涼的同時,唐真緒也感覺到了封雅書的溫情,讓她忍不住露出欣慰的笑容。
  
  封雅書往唐真緒瞧去,原本他只是不想讓唐真緒住在莊裡時,有種住太久、寄人籬下的錯覺,才想為她種點花草讓她自在點,沒想到卻能夠令她如此開心,而且……
  
  更令他感到錯愕的是,在瞧見唐真緒微閉著眼、露出笑意的同時,他的心裡竟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衝動——
  
  強烈的震撼感席捲著他的胸口,讓他差點就要失去理智,翻身覆上唐真緒,往她微啟的芳唇吻去!
  
  他是怎麼了?
  
  他對唐真緒……應該只是將她當成摯友、當成同伴、以及一位良師益友,怎麼會萌生出這種念頭來?
  
  他居然對她產生了這種非分之想?
  
  不行,他不能這樣看待唐真緒。
  
  而且……如果讓唐真緒知道了,她肯定不會再留在他身邊、當他的知心友人……
  
  「雅書,等春天到了後,我們到這裡來泡茶賞向春臨好不好?」沒察覺到封雅書異樣心思的唐真緒在享受夠清涼的空氣後,終於重新睜開雙眼,轉頭向封雅書詢問。
  
  「呃?」封雅書頭一次感到如此尷尬。
  
  看見唐真緒明亮的眸光,他剛才的悸動是不減反增。
  
  「雅書?」唐真緒有些納悶地看著封雅書從未出現過的神情。
  
  這種有口難言的模樣……
  
  「對不起,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怎麼說她都是外人,封雅書讓她把這裡當家裡雖是好意,但終究各為主客,她主動提出要泡茶賞花的邀約來,似乎顯得失了禮。
  
  「沒、沒這回事。」封雅書知道唐真緒誤會了自己,連忙搖頭。「我家兄弟最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四海之內皆兄弟,對我們來說,投緣的就算是兄弟,既然是兄弟,便是家人了。」
  
  「真的嗎?那我就放心了。」唐真緒瞧封雅書那抹異樣表情迅速退去,只能將剛才的事當成自己的多心。
  
  「當然。所以我們就把這裡種滿向春臨吧,這片院子離你住的房間最近,等春天一來,我們就到這裡喝茶、賞花,享受它的香氣吧。」為了不讓唐真緒多疑,封雅書索性把話題轉了向。
  
  「嗯,我會期待春日早臨的。」看封雅書又恢復了平日與自己談話的模樣,唐真緒也跟著笑應。
  
  封雅書瞧瞧唐真緒,卻是有些心不在焉。
  
  嘴上雖跟她一塊兒談論著春季來臨時該種哪些藥草,但他的心思卻早已混亂……
  
  雖說心緒混雜,不過封雅書與唐真緒兩人談話的情景落入其他人的眼裡時,看來依然是一副相談甚歡、融洽親暱的樣子。
  
  原本只是路經院子,打算轉到前廳去的封日遠、封文葉、封易軍三個兄弟,在聽見兩人的對話後,也忍不住停下了腳步。
  
  瞧著兩人看似和樂融融的相處態度,封文葉忍不住喃喃自語起來。
  
  「春天嗎……早就到了吧?」說著,封文葉甚至語尾帶笑地瞧向封日遠。
  
  「是啊,別人家的春天或許還要再等上個把月,但我們秋葉山莊的春天,倒是先進駐院子裡了。」跟著兩個弟弟站在長廊下一起看向院裡的兩人,封日遠—樣輕笑出聲。
  
  聽著走在前邊的兩位兄長突然壓低著聲調說話,雖然不明白原因,但封易軍還是跟著壓低了嗓門,「什麼春天啊?雪才剛融吧?院裡也沒見到早開的花啊?」
  
  由於三個人的談話聲相當細小,又是刻意壓低,因此在院子裡的唐真緒與封雅書並沒能聽見,倒是他們在院子裡的談天說地,全給三個兄長聽去了。
  
  「我說你呀……誰說過春天是因為花開?我們家的春天是因為那兩個人哪!」封日遠知道封易軍向來遲鈍,於是好心地提醒。
  
  看看封文葉,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封易軍還是一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他瞧瞧兄長們突如其來的莫名笑容,以及院裡相處融洽的兩個人,心裡頭忍不住浮現出詭異的想法。
  
  拿春天套用在人身上時,通常指人春心大動、萌生情意,但是……院裡的封雅書與唐真緒都是男人,不可能吧?
  
  雖說封雅書待這個算命先生,是一天比一天還要好,打從唐真緒住進封家以來,這幾個月裡,兩人從好友變得像兄弟一樣,到最近根本是如膠似漆……
  
  倏地,封易軍一驚。
  
  不會吧?莫非兄長們指的「春天」,是在說雅書他……
  
  「等等!二哥,你們的意思難道是……雅書跟真緒……」吞了吞口水,封易軍露出驚恐的表情,往封日遠求證著。
  
  「很明顯,不是嗎?」封日遠好笑地望著封易軍,不懂他在訝異什麼。
  
  雅書也到了適婚之齡,動情不是怪事吧?
  
  「不會吧?原來雅書喜歡男人?怪不得我們幾個兄弟都成親了,就不見他有半點消息!」得到了答覆,封易軍卻是更加驚訝。
  
  當兄弟這麼多年,他頭一次知道小弟喜歡男人不喜歡女人!
  
  難怪雅書從不對漂亮姑娘多□一眼,也絕對不接受媒人說親,原來是有這般隱情啊……
  
  所以雅書會對唐真緒特別照顧,不是因為雅書沒把唐真緒是算命師的身份放在心上,而是看上了唐真緒。
  
  嘖嘖,戀愛果然可以美化一個人啊!
  
  「二哥,那我們順著雅書的意思,讓真緒住下來,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再這樣下去,他們會越來越難分難捨吧?到時候爹知道雅書喜歡上真緒,豈不氣死?我怎麼想都不覺得爹會允許雅書娶個男人進家門……」
  
  封易軍滔滔不絕地陳述著自己的看法,最後卻只換來一記封日遠的摺扇攻擊。
  
  咚的一聲,扇子落在封易軍的腦袋上,教他忍不住抱怨。
  
  「二哥!你幹嘛打我?」每回站在二哥身邊,他就多少會挨上幾回這樣的攻擊。
  
  他都幾歲了,二哥還老愛這麼敲他,當他三歲娃兒嗎?有事不能用嘴巴說嗎?
  
  「誰教你總是搞不清楚狀況、又愛亂說話。」封日遠沒轍地歎氣。
  
  「我亂說什麼了?又有什麼情況沒看清楚了?」封易軍忍不住大喊冤枉。
  
  「別說二哥錯怪你,真緒其實是個姑娘家,可不是你口中的男人。」隻身一人在外四處遊歷,改扮男裝確實是安全一點。
  
  「什麼?真緒是女人?」這下封易軍更錯愕了。
  
  如果是這樣的話,雅書要跟她再怎麼親暱、甚至是卿卿我我都沒問題,但是……
  
  「等一下,為什麼你們都知道啊?」封易軍可不覺得自己有這麼遲鈍,可是二哥與三哥卻又是一副老早就知道實情的態度。
  
  「交友眾多,見多識廣,久了自然易於分辨。」封日遠刷開摺扇,咧唇微笑。
  
  「男女天生不同,習醫之人大多都能分辨得出來。」封文葉跟著應聲。
  
  「那……雅書的醫術那麼好,八成一開始就知道她是女人了吧?」封易軍這下總算明白其中緣由了。
  
  「我想是吧。」封文葉點頭道。
  
  「哦——那我們家就快辦喜事了吧?」封易軍會意地應道。
  
  既然唐真緒不是男人,要跟雅書當夫妻當然可以,再加上家裡的小妹、爹娘、嫂子們都跟她談得來,若唐真緒成為一家人,九成九不會有人反對。
  
  至於他們幾個兄長嘛,老實說,平時他們真的沒在注意這些方外之術,但唐真緒的說法相當特別,總能讓人不由得認真聽她解釋,而且還頗有道理的,因此他們也不排斥唐真緒。
  
  況且,唐真緒可是孤僻的雅書至今唯一能夠接納的女人,如果不把他們倆湊成對,雅書日後還娶得到姑娘嗎?
  
  所以……既然他們兩個看起來都對彼此挺有意思的,他們當然樂意接納這個會算命的弟媳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7:45


  「二哥、三哥、四哥?」
  
  雖然聽不見三位兄長在談論什麼,不過光瞧他們在長廊上竊竊私語,不時往自己打量的態度,就已經惹得封雅書相當不快。
  
  尤其他現在還為了自己對唐真緒有著異樣情愫的問題而困擾,所以任何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足以令他感到不舒服。
  
  「你們在談什麼?」看三人笑得一副知道了什麼天大秘密的表情,令封雅書感到更加煩悶了。
  
  「沒什麼。」封日遠與封文葉很有默契地應聲。
  
  「是嗎?」封雅書也很清楚,這兩位性情沈穩的兄長,如果真不想開口,就算他想追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不過……
  
  視線往後一瞟,封雅書將眼光定在了封易軍身上。
  
  他知道,全家上下最藏不住話的人,除了小妹封海晏以外,還有四哥封易軍,所以若想得知兄長們的談話內容,問他最快。
  
  「四哥,你在高興什麼?」看四哥一臉的得意洋洋,一定有什麼事發生。
  
  誰教他不只是嘴巴藏不住心事,就連表情都藏不了秘密。
  
  「嘿,我只是替你高興啊!」封易軍原本就不是什麼纖細敏感的個性,偶爾反應遲鈍到不像話,所以一聽見封雅書開口,他立刻跑到小弟面前,也沒管唐真緒就在身邊,便使勁往他背上一拍。
  
  「我?」受著封易軍這一拍,封雅書沒跟著開心,僅是以疑惑的眼光打量他。
  
  「拜託,你別再藏了吧!我們可是兄弟,有什麼話不好告訴我們的?既然你有喜歡的姑娘家,那就該說出來呀!不然我們怎麼替你辦喜事?」封易軍朗聲笑道。
  
  「易軍!」封日遠與封文葉一聽見封易軍這話,忍不住迸出制止。
  
  這傢夥真是個道地的呆子!
  
  像這種話,怎能當著姑娘家面前開口?更何況他們也沒能從封雅書本人那邊求證,如果猜錯了,那該怎麼辦?
  
  而且感情這回事,原就是雙方的問題,他們這些外人只消守著即可,沒事亂插什麼嘴?
  
  萬一不小心壞了雅書的事,那可怎麼好?
  
  「喜歡的姑娘?」聽見封易軍的問話,封雅書與唐真緒卻是不約而同地迸出疑惑。
  
  只不過,兩人的反應是截然不同的。
  
  唐真緒先是心一緊,跟著原本還算開心的神情,立刻黯淡了下來。
  
  她近日來一直與封雅書在一塊兒,卻不知道他居然有了喜歡的姑娘……
  
  果然外人終究沒有家人來得交心吧,否則為何這事封家兄弟都知情,卻只有她……
  
  其實,這是很平常的事,況且封雅書要娶誰,實在與她毫不相干,但只要一想到封雅書有可能與其他姑娘成親,而且婚後說不定會冷落她,她就免不了感到一陣失落,心裡也跟著不舒服起來。
  
  原本她還欣喜著封雅書已將她視為家人,沒想到這般好心情卻持續不到春天的來臨啊……
  
  「雅書,原來你好事將近?能不能透露是哪家姑娘呢?我可以替你們合個八字……」唐真緒勉強擠出一抹笑容應道。
  
  這終究是要面對的,她怎麼傻得給忘了呢?
  
  堂堂神醫閻王愁,會沒有相襯的姑娘為妻,那才是怪事了。
  
  「你別聽四哥胡謅。」封雅書擰起眉心,往封易軍瞪去。
  
  什麼喜歡的姑娘?他不知拒絕過多少次媒人提親,更不與任何姑娘交好,這樣的他哪來的親事好辦?
  
  從頭到尾,他相熟、能相處、又看得入眼的姑娘家,也不過就唐真緒一個……
  
  霎時,思緒一頓。
  
  封雅書微愣,只覺得方才腦子裡那股亂烘烘的情緒突然被打散了。
  
  他之所以對唐真緒有異樣的感覺,該不是因為自己早在不自覺中,對唐真緒動情了吧?
  
  只是因為這份感覺來得太過自然,並不像他的兄妹娶妻嫁人的過程那般轟轟烈烈,加上他對男婚女嫁一事原就不熱中,所以才會完全沒察覺到自己的心意……
  
  「我說你們兩個,別裝傻了吧?想在我面前打混,門都沒有!」封易軍瞧著兩人,語氣還是像平日一樣沒半點客氣。
  
  雖然明白唐真緒是個大姑娘,但因為與她以兄弟般的方式相處慣了,所以他也懶得再去調整自己面對唐真緒時的態度。
  
  「什麼打混?」唐真緒有些摸不著頭緒。
  
  「四哥,你別多嘴……」封雅書實在不知道該不該感謝封易軍,雖說沒有這個粗枝大葉的四哥多嘴,他就不會發覺自己的感情,但是若一直讓四哥這樣搗亂下去,難保不會使唐真緒感到為難。
  
  不過,封雅書的阻止顯然是對封易軍沒效的。
  
  「你們少唬人啦,反正大夥都知道真緒是女扮男裝,而且你們倆還互相喜歡,所以真緒你就快要嫁給雅書了,對吧?」封易軍可不覺得這種話有什麼好不能說出口的。
  
  喜事將近,幹嘛要隱瞞?想當初他成親時,不也鬧得全秋葉山莊雞飛狗跳的?
  
  不過這當然是封易軍一相情願的想法,殊不知這話一出,很容易就把氣氛弄尷尬。
  
  「我要嫁給雅書?什麼時候有這回事了?」唐真緒先是心虛地轉頭往封雅書看了眼,四目交接令她俏臉一紅,隨即又轉向了封易軍,「這一定是有什麼誤會吧?」
  
  仔細想想,封文葉亦是習醫之人,要分辨出她的身形是男是女,著實簡單。而封日遠平時交遊廣闊,要識破她與男人的細微不同之處,也算不難。至於封雅書……
  
  他應該早就認出她的性別,只是基於尊重她的隱私,所以沒點破吧!
  
  不過由於她認定自己扮成男裝,應該不會被人當成姑娘來對待,因此也沒將「姑娘」這字眼與自己聯想在一起,哪曉得……
  
  封易軍口中,那個封雅書想娶的姑娘,居然會是她?
  
  在得知真相的瞬間,唐真緒只覺得胸口那股沈悶感突然消失不見了。
  
  這麼說來,封雅書真的沒有其他喜歡的姑娘了,那麼……她還是可以像從前一樣陪伴著封雅書吧?
  
  雖然突然被識破了身份,是讓她有些措手不及,但是這份驚訝感,卻遠遠比不上這場烏龍誤會帶給她的濃郁甜蜜感。
  
  呵……她果然對封雅書有私心,不是嗎?否則又怎麼會為了這樣的誤會感到暗自欣喜呢?
  
  「誤會?」封易軍瞧唐真緒臉頰泛紅,一再否認,只當她是小娘子愛害臊,索性轉向封雅書求問:「喂,你自己說,到底有沒有這回事?」
  
  「易軍!你說話時用點腦吧!」封日遠在旁實在是看不下去了。
  
  「易軍,你也不想想,真緒刻意扮成男人,就是要避開這些麻煩,現在你這樣逼問,將還沒成定局的事胡謅一通,豈不壞了她的名聲?」封文葉忍不住歎氣。
  
  「呃,那個……沒關係的,是我自己沒將身份交代清楚,承蒙各位關心,這點小事我不會介意……」唐真緒看封日遠與封文葉開始數落起封易軍,而封雅書又悶聲不吭,肯定是在發火了,乾脆出聲打圓場。
  
  「你不介意,我介意。」見唐真緒臉泛微紅,卻無半點不悅神情,封雅書忍不住開了口。
  
  就算唐真緒性情確實較為爽朗,但事關她清白,她若不是一樣對他有意,應該會據理力爭,撇清關係才是。
  
  可唐真緒並沒有這麼做,甚至開口替四哥求情,看來……
  
  雖說他的相人之術不如唐真緒精通,但是在釐清自身感情後,他似乎能夠清楚地看透唐真緒的心思。
  
  是因為在乎、是因為在意,所以唐真緒對他、他對唐真緒,才會如此瞭解對方、關心彼此,甚至是連相互喜歡著的事情,都如此地順其自然下去。
  
  看來,他偶爾也挺遲鈍的。
  
  不過……既然話已說開,那確實如封易軍所言,沒什麼好再隱瞞的了。
  
  「真緒,既然希望你長住,我就不想藏起自己的心意,所以我實話實說,我確實喜歡你,若你願意,就嫁給我,成為真正的封家人吧。」一番求親話語說得乾脆、簡單,沒有半點拖泥帶水,也沒有因為兄長在場而略顯猶豫。
  
  封雅書明明白白、毫不掩師地吐露出心聲,霎時令唐真緒震驚得差點無法反應。
  
  封雅書向她求親?
  
  這變化會不會太快了點?她才剛為封雅書沒有其他喜歡的姑娘家而安心呢!
  
  況且……這種情呀愛的感情事,不是應該在兩人獨處時才說出口嗎?現在他們身邊還有封家兄長在哪,封雅書居然就這麼大剌剌地直言!
  
  火辣辣的熱意竄上了唐真緒的面龐,教她的一張俏臉羞得更紅。
  
  其實,撇開這分過度直率不提,以封雅書的脾氣來說,他確實不是什麼會計較這些瑣碎小事的人,平時與她相處也總是有話直說,所以他這番求親,嚴格說來並不突兀。
  
  甚至……她聽得出來,像封雅書這樣平日幾乎不表露情意的男人,竟然願意在兄弟面前大方示愛,就表示他一定將她放在心上、珍惜著她吧!
  
  正因為是如此喜歡她、渴望她留在身邊一輩子長相廝守,所以封雅書才會連等都不願意再等,便當著眾人面前求了親。
  
  畢竟對封雅書來說,因為相愛而想成親,並不是什麼需要隱瞞或感到羞怯的事情,而是關乎他自己的人生大事,所以大方表示,反而是封雅書對她的重視。
  
  至於她——
  
  她明白的,胸口這份悸動感,是因為封雅書而起,她的歡笑與欣喜,失落與沮喪,也是為了封雅書。
  
  他……是不是早就進駐了她的心,只是她卻沒能發現?
  
  過去令她心動的言語,其實並非她的多心,而是因為,她的心早就落在了封雅書的身上……
  
  黑眸微驚地眨了眨,只有那麼一瞬間,唐真緒便懂得了——
  
  她很清楚,自己再也不願陷入像剛才那樣,為封雅書喜歡上其他姑娘而感到難過的、心境,因此……
  
  就像封雅書處事迅速,一旦明白心意立即向她求親一樣,她也是個不喜歡拖拖拉拉做事的性子,既然經過提醒後,她已通曉自己的感情,而封雅書也喜歡她,並向她求親,那麼她何不抓住這個好機會呢?
  
  畢竟,他們正是因為能夠不拘束於外人目光的直率性子,才會—拍即合,並在短短幾個月裡,為感情種下了芽苗,甚至今其生根發芽啊!
  
  所以,她又何必在意身邊究竟還有多少人在看著他們呢?
  
  此刻她怦怦然躍動不止的心口,正明確地訴說著她喜歡封雅書的事實啊!
  
  再度漲起紅潮的臉龐,為的不再是羞怯,而是前所未有的驚喜,唐真緒漾出了花般的笑靨,極其欣喜地進出了應允之語——
  
  「我願意!」
  
  秋葉山莊,又辦喜事了。
  
  雖然封家人多數交遊廣闊,因此每逢喜事到,上門道賀的人總將秋葉山莊擠得水洩不通,不過這回辦的卻是性情最孤僻的神醫閻王愁的喜事,他交友甚少、脾氣陰晴不定,因此這回,喜帖發得相當少。
  
  封家兄弟們明白,太多人上門道喜,一定教封雅書這新郎感到不悅,可若是發得太少,沒幾個客人上門,又會引來爹娘的不滿。
  
  因此他們商議過後,僅將喜帖發給了一些武林中的老前輩,以及與自己有私交的友人,還有相識的姻親們。
  
  原以為這樣便能讓成親那一日平安無事地度過,哪曉得……
  
  「雅書,你可真不愧是神醫啊……剛才我聽丫鬟說,若不是有兄弟們代你擋酒,光是一人敬一杯,你就要喝上三天還喝不完了,看來你救過的人還真不少。」新房裡,夜明珠的光輝耀得滿室透亮,也將揭開了新娘頭紗的唐真緒臉上的笑容映得清清楚楚。
  
  「我沒想到前任武林盟主空侯前輩,居然將我娶妻的消息給傳了出去。」半掩著臉,一身新郎服的封雅書已累癱在床邊,臉上還透著無奈的神情。
  
  他就怕自己成親的消息會引來武林人士搶著登門道喜,那些他曾救過、卻不一定記得誰是誰的人,即使明白他們想道謝,但他真的敬謝不敏。
  
  所以他在成親前千叮囑萬交代,絕對別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反正要成親的人是他,因此他並不在乎那些他幾乎識不得的人是否來參加喜宴。
  
  不過很顯然地,人算不如天算啊!
  
  「可他也送了大禮給你,不是嗎?」抬頭瞧著嵌鑲在床柱上的夜明珠,那光彩、那色澤,都足以說明它可是價值連城的珍品。
  
  「上回武林大會他負傷,是我救他—命,但那也是因為我敬重他的為人。」可以的話,他寧願這些人都別回頭找他報答、道謝,只要這些人更珍惜這條被救回來的命就成。
  
  「那麼送我這對翠玉鐲的人,又是誰呢?」撫過兩腕上許多人贈予她這新嫁娘的首飾,唐真緒除了驚喜與欣慰之外,實在找不到更多言語來形容自己的心情。
  
  還記得喜帖發出去之後沒多久,便有許多賀禮陸續自各地送到秋葉山莊來,差點兒都要將封雅書房內的小廳給堆滿了。
  
  看來她這個妻子,似乎跟著封雅書的名氣沾了不少光呢!
  
  「那是紅石塢的紅家送來的,大概是為了謝上回武林大會的恩情,」封雅書伸手牽過了唐真緒的手臂,又道:「至於這條金鏈子,應該是明虛宮送的。還有這個……」
  
  「瞧你,都記得清楚呢。」聽著封雅書一一訴說首飾的來歷,雖然她不識得這些送禮的人,但可想而知,他們應該都是心存著對封雅書的感謝之意吧!
  
  「那一條條都是人命……」雖然他不願去回憶,畢竟會找上他救治的武林中人,常是蒙難或遇劫,偶爾連他們封家兄弟都給捲入其中,但其實,能救回一條性命,確實是令人心喜的。
  
  「所以我才說,你其實與外傳的閻王愁一點兒也不像。」唐真緒低下頭,輕輕地將臉龐貼上了封雅書的手臂。
  
  隔著衣衫,微溫透出,令她感到些許微熱。
  
  那是封雅書、她的丈夫,她此後的夫君……
  
  她不再是一個浪跡天涯,漫無目標的算命師了,她有家了呢!
  
  「那些,我不在乎。」像不像,都動搖不了他自身的決定。
  
  撫上唐真緒的臉龐,柔嫩感透入他的掌心,令封雅書有著片刻的失神。
  
  原來,碰觸自己喜歡的人,感覺竟是如此溫暖,甚至……燙得足以教人沈溺其中。
  
  「那……你在乎什麼?」有些羞怯地抬起臉,她望向了封雅書。
  
  老實說,雖然她很開心自己能夠嫁給封雅書,得到心上人的疼愛,但是恢復女兒身與他相處,還是教扮男裝許久的她有些不習慣呢。
  
  「我在乎你。」封雅書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給了唐真緒她期盼的解答。「我這個人的性子,對這些感情事從來就不是太積極,所以連喜歡上你這件事,都要旁人瞎起哄才能發現,這樣的我,你可在意?」
  
  旁人的目光,他能夠忽視,但唐真緒的眸光,卻是他半點都不想錯過的。
  
  「我最在意的,是能不能與你相伴,還有……你喜不喜歡我。」唐真緒紅燙著雙頰,輕聲吐露著心聲,「只要你在乎我,那就足夠了,其餘的,就像你一樣,我也不在乎……」
  
  「我不會娶不愛的姑娘。」封雅書吐露得大方,「娶你,是因為喜歡你、愛你,想一輩子伴著你。」
  
  既已成親,能夠盡心傾訴,他就不會吝惜自己的心聲。
  
  「雅書……」唐真緒忍不住笑開了唇,「我也要告訴你,我一直都想長伴在你身邊!」
  
  天下何其廣、江湖何其深,而她與封雅書,卻能在其中相識、相遇、相愛。
  
  過去她曾擔憂自己的命中劫數,可如今,她卻為這樣的命中注定感到無比的喜悅。
  
  因為,正由於有這麼命中一劫,她才會出門雲遊,也才能擁有封雅書這個夫君啊!
  
  「我說過,秋葉山莊是你的家。」封雅書斂起疲憊神色,終於露出了今晚的頭一個笑容。「不過現在我還要加上一句,我是你的丈夫,而且……我們將會永遠長相伴。」
  
  傾身往唐真緒的頰上烙了吻,在夜明珠的熠熠光輝之下,春宵的甜膩終於在兩人之間迸散開來,令滲透著柔情的輕笑與熱意,瀰漫著這只屬於兩人的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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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8:29


  無處可逃的羞怯,填滿了唐真緒的雙頰,惹來緋紅一片。
  
  黑髮散得滿肩,在床榻上飄落成滿空幽夜。
  
  半敞的衣襟露出她白皙的肌膚,不再令她的外貌看來像個年輕男子,此時此刻,她褪去衣衫,盡露嬌軀,道盡藏於算命師身份之下的嬌俏。
  
  「雖然早知道你是女子,倒沒想過你嘗起來如此柔軟。」封雅書吻過唐真緒的細肩,雙臂攬著她的纖腰,悄聲低道。
  
  或許,娶親真是人生當中難得幾回的大事,因此經過今晚之後,也許從不對人正眼以待的他,會開始變得稍稍能夠體會到人與人之間的溫暖。
  
  就像現在,他所環抱著的唐真緒。
  
  柔嫩而纖軟,帶著彈性的肌膚上,每當他的手指撫過,便帶起一陣微顫。
  
  「你說早知道……該不是打從一見面就認得了?」唐真緒努力地拋開羞澀感,可是封雅書的指尖在她身上帶起的燥熱,卻是令她一再發出低喘與淺聲呻吟。
  
  她還以為封雅書既然對人毫無興趣,理應少碰女子,在春宵之際,兩人能夠一起慢慢摸索,哪裡曉得……
  
  這男人一沾上女人,那雙手卻靈活得很,老能觸及令她敏感的地方。
  
  「嗯。」封雅書簡潔地應聲,隨後便扯落了她的肚兜。
  
  「啊!」唐真緒反射性地縮了下身軀,雙臂不由得抱緊胸前。
  
  「怎麼?」封雅書微愣,手指輕勾她的手臂,「你這麼著,可要春宵怎麼度過才好?」
  
  「我……」唐真緒窘迫地漲紅著臉,「我只是不好意思……」頭一回在喜歡的男子面前裸露出自己的模樣,害臊似乎是無可避免的。
  
  「不好意思嗎?」封雅書頓了下,再瞧瞧自己,索性將半敞的衣襟拉扯開來,褪去外衣,「那麼,我也脫了,公平些?」
  
  「這!這哪裡公平啊!」唐真緒傻了眼,結結巴巴地瞪著封雅書那精瘦的身軀。
  
  雖然因為少見日光而略偏蒼白,但由於時常搬動藥材,又親自栽植藥草,所以手臂看起來還是挺有力的……
  
  啊!不對呀!她想到哪裡去了!
  
  重點是封雅書這一脫,只會讓雙頰燥熱的她更加害羞啊!
  
  「你脫、我脫,誰都不遮掩,就用不著害臊了。」封雅書認真應道。
  
  「這種事不是這樣算的……」唐真緒半掩著臉,覺得頰上似要泛出熱霧來了。
  
  「總之,你就是不好意思罷了。」封雅書摸過她發燙的耳根,瞧它們都紅透了,忍不住迸出輕笑聲。
  
  「是、是因為夜明珠太亮了,能不能先遮著它……」這下,不只是燙著了臉,唐真緒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要燒起來了。
  
  不過,她何時幸運啊!居然能夠獨佔武林中人人又敬又畏的神醫閻王愁私下的一切,不管是表情、這身軀、還有他不對旁人顯露的濃情……
  
  想著,心口似乎躍動得更快了。
  
  「不成。」封雅書很是乾脆。「那我就瞧不見你了。」
  
  也許一般夫妻成就好事之際,總在燭火吹熄之後,但他這個人的性情就是如此坦蕩,他喜歡明著來。
  
  「我想細看你的每個模樣,好好記住你的每個表情。」封雅書又往下續道:「反正這床第之間的歡愛,一回生二回熟,你從現在就開始習慣不是挺好?」
  
  他原是想安慰她,令她放輕鬆些,哪曉得這番言語卻令她感到哭笑不得。
  
  「雅書!我真是服了你了……哪有人這樣安撫妻子的嘛!」唐真緒先是一愣,既而進出沒半點親暱氣氛的淺淺低笑。
  
  「我只想讓你別太緊張。」封雅書撫著唐真緒依然帶些緊繃的身軀,許是習醫治病的慣性,讓他很容易明白唐真緒的身子哪邊敏感,哪邊覺得太緊張,而他可不想讓這初夜帶給唐真緒一絲的不快。
  
  「頭一回,緊張是一定的吧,倒是雅書你……好像看慣了女人一樣……」唐真緒試著想令自己分心,免得讓封雅書為難,可卻沒料到,自己的身子已洩漏了她的心情。
  
  「沒這事,只是習慣治病,所以你身上哪邊不對我都容易察覺。」封雅書露出淺笑,「該不是吃味了?」
  
  「才、才沒有!」唐真緒倏地羞紅了臉尖嚷道。
  
  「沒有就好。不過,我還是拿點藥治一治你,讓你放鬆點吧。」封雅書吻了下她的唇,隨即便起身下床。
  
  「咦?」緊張也能治嗎?
  
  唐真緒不明所以地瞧著封雅書走到藥櫃旁,取出一個瓷瓶。
  
  「這是能讓人身子放鬆的香膏,有時候為了替病人治傷,需要對方鬆弛筋骨時,便能派上用場。」封雅書踱回床邊,從瓶中倒出些許帶著柔柔香氣、像軟泥似的膏藥來。
  
  乳白色調、邊緣帶些微透的香膏,在封雅書手心上散發出惑人的香味,讓唐真緒光是多聞幾下,便感到心裡平靜許多。
  
  「好像真的很有效呢。」唐真緒湊近聞了聞,輕笑道。
  
  許是有了分神的事情,不再需要緊盯著封雅書俊朗的臉龐,讓唐真緒的身軀也不自覺地放軟許多。
  
  「我替你塗上。」封雅書示意唐真緒躺下,隨後便將香膏往她的小腹、雙腿上抹去。
  
  那帶著幾分微涼的香膏一觸上肌膚,便令唐真緒感到燥熱消退不少,尤其封雅書這般為她揉壓著身子,亦令她的四肢都鬆懈了下來,因此沒過多久時間,便感到渾身上下泛起了一股暖意。
  
  「嗯……雅書,這樣好舒服……」唐真緒不自覺地吐露滿足的聲調。
  
  「覺得好些了?」封雅書的十指滑過唐真緒的平坦小腹,見她微閉雙眼,面露柔笑地享受這被撫弄的感覺,隨即緩緩將手指往她微微聳起的胸脯塗抹而去。
  
  她粉嫩的蓓蕾已在這陣微微帶起的暖意刺激下,顯得嬌艷而挺立,如今封雅書往她的粉胸撫去,自是令她不由自主地吐露出了呻吟。
  
  「雅、雅書……這似乎、越來越熱了……」先前還帶著點涼意的,怎知如今卻覺熱了?
  
  「這是很正常的,別擔心。」封雅書的雙手終於包覆住她的酥胸,在塗抹香膏之餘,亦輕柔地揉捏著她的雙乳。
  
  「嗯……啊啊——」唐真緒未曾受過這般刺激,立刻便吐露出一陣嬌喘。
  
  酥麻的感覺透入她的身軀,教她不由得擺弄起自己的腰肢。
  
  「真緒……」封雅書知道,這一招算是奏效了。
  
  因為此時在他雙掌的撫慰下,唐真緒的身軀已然放鬆下來,不再緊繃或僵硬,取而代之的是極盡享受的柔軟感覺。
  
  「雅書……好熱哦……」唐真緒覺得那染上藥的指尖像是火苗似地,在她的肌膚上播下一個個的火種,令她身上的燥熱感越發燙人。
  
  「熱才好。」封雅書迸出淺笑聲。
  
  十指沒就此放過唐真緒,卻是趁勢往下腹滑去,封雅書一手揉搓著圓潤玉乳,一手探向幽林密穴,在觸上花叢之際,他感覺到穴口似乎已溢出了些許蜜液。
  
  點點晶露散沾染著黑林,在夜明珠的照耀下燦燦映光,封雅書勾起笑容,撥開了她的黑林往內深入,在尋得因鬆懈下來、又染上了情慾,所以正微微張開,並洩出些許愛液的花蕊之際,他雙指並用,將嫩蕊分離,爾後就著那蜜液輕輕地將手指探入。
  
  「嗯!雅書……」唐真緒沒感到任何不適,倒是那突然竄入體內的異物令她渾身打顫。
  
  那一陣陣自下腹延燒出來的熱燙感,以及令她無法自制地吐露出更多熱氣、甚至發出嬌喊的生澀接觸,都是她頭一次經歷到的,新鮮感加上封雅書的愛撫,交疊出複雜的心緒,令她的理智與下意識的放縱在腦海裡相爭,使得她的四肢迸出輕微的顫動。
  
  不可自制的抖動,自蜜穴中往外散開來,隨著封雅書的手指一再深入,並由二指變成了三指,甚至開始緩慢抽送,唐真緒忍不住仰起臉龐,吐出忘情的呻吟聲。
  
  「啊啊……好舒服、好燙!雅書……你的手……好舒服……」唐真緒斷斷續續地吐出帶泣的聲音,那火燙感早已催逼得她眼眶滲淚。
  
  手指在蜜穴當中來回挺進,每每似乎要往內深入,卻又在臨門一腳的時刻,讓唐真緒自巔峰的快感跌落。
  
  「很舒服?」封雅書加快律動,手指更在乳尖上來回搓揉。
  
  「啊——舒服!從來……沒有這麼……舒服過!」熱氣自唇間迸散,唐真緒不自覺地將腰身弓起,希冀著更多熱意深入。
  
  她感覺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渴求著封雅書的探索,甚至讓她想主動要求封雅書解除她那每每總是爬上頂峰又摔落的愉悅感。
  
  「想要更多嗎?真緒……」封雅書看著唐真緒扭擺著腰身,蜜穴口張張合合地吞吐著自己的手指,身下慾望早巳勃發。
  
  「想……我想要……雅書……再多給我一些!啊啊!好舒服……」唐真緒終於再也忍受不住,拋開原本的生澀,本能地伸手將封雅書覆在她胸上的手掌攀住,並主動地按著封雅書的掌心在自己的身上遊走。
  
  她想要更多、更多的熱意!
  
  唐真緒的熱情表露,讓封雅書有些意外,卻也不自覺地笑了。
  
  看來,他特地調製的香膏倒真是有效。
  
  其實那哪是什麼治傷時使人放鬆的膏藥,根本是他事先準備好,以備不時之需的調情香膏。
  
  不過,這種事就用不著跟現下已然被勾起全部情慾的小妻子一一細說了吧!
  
  「想要更多的話,就該往這兒進去啊,真緒。」封雅書將手指往內深入了些,一邊迸出低笑聲。
  
  「啊嗯……要……我要雅書……」唐真緒的意識已被情慾衝散,她以略帶朦朧的雙眸瞧向封雅書,憑著原始的衝動鬆了封雅書撫弄著她胸口的手掌,轉往封雅書的手臂。
  
  她……想要封雅書更進來一點!
  
  十指握上了封雅書的手腕,唐真緒雙腿大敞,握著封雅書的手,開始主動地扭動俏臀,迎合著他的進入。
  
  「呀啊——這樣好棒……雅書……再深一點……」唐真緒吐出嬌魅的要求。
  
  「這樣是不能真的滿足你的。」封雅書知道時機已然成熟,於是不顧唐真緒的要求,硬是抽出了自己染滿愛液的手指。
  
  「不……我、我要雅書……給我……」體內突然失去了侵攻之物,反倒令唐真緒感到不習慣,她吐著熱氣扯住封雅書的手,不停地央求著。
  
  「我當然會給你。」封雅書微笑著覆上了唐真緒的身軀,那柔嫩的觸感是排斥與人親近的他鮮少碰觸的,可如今抱著唐真緒,他卻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分開了她的雙腿,使其環住自己的腰身兩旁,封雅書令自己傲然挺立的慾望一舉竄入了唐真緒的花穴當中。
  
  「啊——雅書!」過熱的高溫、滿溢的愛液,成功地讓唐真緒在幾乎感覺不到任何疼痛不適的情況下,向封雅書獻出了初嘗人事的自己。
  
  緊窒的蜜穴吸納著封雅書的慾望,把他的火熱毫無保留地接納,溫暖的甬道不停地推擠著,嫩肉包夾的感覺令封雅書的分身更是蠢蠢欲動。
  
  「我的好娘子……現在開始,才是真正讓你滿足了。」封雅書說著,身下已開始往內挺入。
  
  染著蜜汁的慾望輕易地在穴內律動起來,次次往花心直奔而去的慾望末端將唐真緒的嬌吟聲勾得更高,尖嚷聲在房內不停地迴盪。
  
  「雅書!好舒服……比剛才還舒服……」唐真緒緊緊攀住封雅書的手臂,這過於激烈的律動與灼熱感,令她幾乎分不清自己身處何處,更像是一個鬆手,便會墜落雲端。
  
  「真緒……」封雅書低頭舔上了唐真緒的嫩唇,熱氣自她的唇縫間吐露,他勾引著她的舌尖與其糾纏,更在她的頰上烙下一個個的親吻,將她的熱意引至最高點。
  
  「雅書……這樣太熱……啊——太熱了……」唐真緒喃喃地呼喊著,垂淚的眼角為的不是悲傷,而是逼近喜悅巔峰的高亢情緒。
  
  「你還會更熱的!」封雅書感覺得到,唐真緒的花穴正緊緊地吸納著自己的慾望,甚至劇烈地顫動起來。
  
  使勁往深處挺入,封雅書抱緊了唐真緒的俏臀,將大量的愛液一口氣灌注在她的穴內。
  
  「呀!啊啊——」措手不及的強烈刺激感,令瀕臨慾望爆發邊緣的唐真緒亦跟著將慾望一吐而盡。
  
  她的身軀猛烈地顫抖起來,手指幾乎要在封雅書的臂膀上抓出紅痕,弓起的腰身令穴口與封雅書的慾望緊密貼合,高聲吟叫表露著她的歡愉,直到那令人戰慄又無法克制的慾望全數奔流而出,才逐漸緩和下來。
  
  「哈啊……」初次歡愛便失盡了力氣,唐真緒鬆了手臂,癱軟在床上,紅燙的肌膚還殘留著方纔的激情,兩人之間更是溢滿了情慾的氣息。
  
  「滿足嗎?」封雅書的手指滑過唐真緒的小腹,在她的軟嫩皮膚上留戀地滑動著。
  
  「我不知道……」唐真緒雙眼微瞇地瞧著封雅書,「但是……我喜歡雅書這麼抱我。」
  
  「既然這樣……」封雅書將落在床邊一角的藥瓶拿起,擱到床頭小櫃上,「那麼,就用不著這個了吧。」
  
  「怎麼用不著?」唐真緒的視線跟著轉移,看看那剛才令她舒緩心緒的香膏,她伸手取過,笑道:「這回換我替你塗香膏,好嗎?」
  
  「你確定?」這調情香膏的催情作用有多大,封雅書自己很是清楚。
  
  如果真緒把這香膏用在他身上,那麼……到深夜為止,她大概都用不著睡了!
  
  「嗯,雅書讓我那麼舒服,我也想讓你舒服點啊。」唐真緒肯定地打開藥瓶,倒出了香膏。
  
  「那麼……你可別後悔。」封雅書迸出淡淡笑意。
  
  原本他考量到唐真緒是初嘗人事,想與她歡情一回,便哄她好睡入眠,至於夫妻間的情趣盡歡,日後慢慢探索即可。不過……
  
  既然她主動提起,他倒是不介意捨命陪君子。
  
  「後悔?」不明就裡的唐真緒微眨了下眸子,失笑道:「後悔什麼啊?我都嫁給你了呢!還能後悔什麼?」
  
  「那很難說。」封雅書勾唇一笑,跟著便主動捉起她的小手,往自己的胸前撫上。「總之……既然是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不過,這好意帶來的後果,唐真緒可得負責收拾才成!
  
  輕笑聲裡混著柔情,唐真緒一邊細細地為封雅書塗上香膏,想讓他跟自己一樣放輕鬆,一邊不時地迸發軟聲笑語,只不過……
  
  她萬萬沒想到,就因為她一時的體貼之心,卻教她在接下來的幾個時辰裡,幾乎讓她這個看來斯文的丈夫,將她所有的力氣都給消耗殆盡,甚至是嬌喘至天明……
  
  有了唐真緒的陪伴,封雅書的脾氣不只比起從前緩和許多,甚至是變得較為溫和。
  
  興趣相投加上能夠心意互通,因此成了親的兩人,更是形影不離。
  
  對此,封家人自是感到欣慰的,而在此之餘,更暗中期盼著封雅書和唐真緒為封家再添人丁。
  
  時光匆匆流逝,轉眼間封雅書夫妻已如當初所約,賞過了向春臨,而夏日也悄悄來到。
  
  盛夏的日光帶著活力,在帶點炎熱的日子裡,谷媛媛終於平安產下一子。
  
  經過封雅書的初步診斷,這孩子就像爹親封易軍一樣,精神好、身於骨健康,讓封家人安心許多。
  
  至於這孩子的將來嘛……
  
  既然唐真緒能面相算命,幾個愛問卜的女眷自然湊在一塊兒,要她給初生的孩子瞧瞧。
  
  一大家子圍在廳裡,邊逗弄孩子,一邊享用著驅趕夏日炎熱的冰鎮蓮子湯,唐真緒則是抱著小孩欣喜地打量。
  
  「這孩子面相好著呢!而且出生的時辰也好,將來必定能夠光耀門楣。」唐真緒笑著對谷媛媛應道。
  
  「用不著再錦上添花了吧。」封雅書在旁聽了,眼皮都沒掀便丟出一句無奈。
  
  啐,都有一群俠客、神醫擠在秋葉山莊裡了,而且二嫂關玲瓏還是當今武林盟主哪!還需要光耀什麼?
  
  「況且,光靠八字沒用的,孩子要有出息,得靠爹娘教。」說著,封雅書忍不住往對座的封易軍瞧去。
  
  只見封易軍正一臉傻笑地將手指塞在孩子圓滾滾的小手裡,對他來說,現在天塌下來大概都不關他的事。
  
  「四哥是名揚武林的劍俠不是嗎?依他正義感十足、總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正派行為,我想孩子應該也會是個熱心助人、才能滿腹的人才吧。」唐真緒笑道。
  
  「你太誇獎易軍了。」雖然自己也是這麼看待丈夫的,但谷媛媛還是忍不住羞紅了臉。
  
  「確實是過度誇獎,畢竟……」說著,封雅書又往封易軍瞟了眼,「如果孩子給四哥教,才教人擔心。」若給谷媛援教養,他倒覺得安心點。
  
  「你說這什麼話?我教我的孩子有什麼好擔心的?」封易軍耳尖地迸出反駁聲。
  
  「哎呀,四哥,小哥的意思是說,所謂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兒會打洞,若是由你來帶孩子,包準那孩子像你一樣天天打架鬧事,確實不好。」封海晏跟著已經開始會在地上爬動的孩子在廳裡左繞右轉,一邊取笑著封易軍。
  
  「你最沒資格說我。」封易軍白了小妹一眼,「你兒子還不是跟你一樣愛胡鬧,不管桌上放什麼,他只要抓得到就全扯下來玩,一點都沒遺傳到子敬的沈穩。」
  
  「才不,這孩子是天資聰穎,好奇心重、又好學習。」封海晏找著機會,回頭對著封易軍就是一記鬼臉,「倒是先提醒你,身教重於言教,你要是不改改自己的暴躁脾氣,兒子長大後一定成天跟你大打出手!」
  
  「好了,你們倆,沒見到孩子好不容易快入睡了?要吵去外頭,別吵醒他了。」封日遠揮揮扇子,阻斷了封易軍欲出口的反駁,將兩人的鬥嘴畫上句號。
  
  不過,其實他也是站在小妹那邊的,瞧這初生的孩子同易軍小時候一樣,哭聲驚人又洪亮,將來脾氣肯定與易軍相像。
  
  被勒令禁止吵醒孩子,封海晏沒話可駁,索性轉向了封日遠等人,「說到孩子,小哥你們怎麼都沒消沒息的?」
  
  在她看來,二哥要管生意,每天進進出出,與當了武林盟主、成天得處理各門派糾紛的二嫂關玲瓏,還有要打理香雨門的三哥三嫂,四個人都是大忙人,因此說他們沒空生還有點道理。
  
  可是小哥跟妻子成天黏在一塊兒,怎麼到現在都沒消息呢?
  
  「五嫂,你要不要替自己排個命盤,看你什麼時候會生,是兒子或女兒?」說著,封海晏又好奇起來。
  
  畢竟當初五嫂可是一眼便看出暖媛嫂子有孕在身呢,所以也許五嫂只要掐指一算就可以知道了。
  
  「你啊……」唐真緒忍不住失笑。
  
  總之封海晏就是好奇心重,確實是母子倆一個樣。
  
  「這事用不著算,把脈就知道了。」封雅書說著,卻是一樣往唐真緒瞧去。
  
  因為正如小妹說的,他們朝夕相處,歡愛的機會是比其他兄弟多些,照理說該有喜了才是……
  
  伸手往唐真緒腕上一掐,或許是被小妹的話影響了吧,連封雅書自己都好奇起來。
  
  「怎麼樣?有了沒?」封海晏一把摟緊還妄想著回地上爬著玩的兒子,期盼地往封雅書探問。
  
  「沒有。」封雅書遲疑了下,才沈聲回應。
  
  「沒有?」封海晏不由得提高音調,「那一定是小哥你不夠努力!」
  
  「生不生孩子是順其自然的事,努力什麼?」這妹子是想教他放著正事不管,天天沈溺在溫柔鄉嗎?
  
  再說封家人丁興盛,他只差沒嫌秋葉山莊人太多,所以即使能與唐真緒生個孩子也不錯,但真要說起來,不論是想給爹娘抱孫子或繼承香火,封家都有四哥與小妹的兒子撐著了,他幹啥還努力?
  
  「小哥,你這麼說就不對了,也許你沒那麼想要孩子,但五嫂總會想要個有你血脈的孩子吧?不是常有人說,孩子是女人的一切嗎?」說著,封海晏立刻轉向唐真緒,想拉攏她當靠山。
  
  唐真緒在秋葉山莊裡住了數個月,多少摸清了封家人的脾性,知道封海晏只是好玩心重,只是迸出淡笑,沒多應答。
  
  即使她想與封雅書生個孩子,靠的依然是運氣啊!
  
  「既然你認同孩子是女人的一切,那子敬犯下桃花便與你無關了吧?我看你也用不著再剪桃樹了。」相較於唐真緒的自保,求個耳根清靜,封雅書倒是忍不住又為桃樹出聲。
  
  知道剪桃花的原因,並不代表他可以容忍小妹老在那邊剪呀剪的。
  
  「這不一樣啦!你別想拉攏子敬跟你站同一邊!」說著,封海晏忍不住一把摟住陸子敬的臂膀,把孩子擠在兩人中間。
  
  陸子敬聞言真是哭笑不得,怎麼他光站著不開口,問題都能扯到他身上來?
  
  —家子爭論個沒完,停都停不下來,教封日遠看得好笑,卻讓唐真緒動起了重新為自己算個命的念頭來。
  
  因為,撇開孩子對女人的意義來說,她確實算出自己今年將有孩子,但卻入夏了還沒消息……
  
  是命格有變嗎?
  
  或許,她再重新為自己排一回命盤也好……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9:06


  意外,總是來得突然。
  
  就在大家認定唐真緒還未懷有身孕,偶爾總會在嘴上佔占封雅書的便宜,要他多努力一點,好讓封家爹娘們能多個孫子或孫女抱的時候——
  
  毫無預警地,就在某日,唐真緒像往常一樣為封家女眷算命卜卦,與家人同樂的時候,她突然昏了過去。
  
  驚慌的女眷們連忙叫人將唐真緒送回房裡歇息,又趕著派人去莊外藥草園通知封雅書回莊,並讓僕人去香雨門先將封文葉給請回來。
  
  所幸僕人才剛踏出門,封文葉正巧已偕同妻子桂清雪回莊,所以便先為唐真緒把脈診斷個大概。卻沒料到……
  
  事實竟如同唐真緒所排過的命盤——她真的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這消息一出來,眾人沒感到驚喜,卻是不約而同地露出錯愕、不可置信的表情。
  
  距離上次大家取笑唐真緒與封雅書之間沒消息的那回,也不過一個多月,當天封雅書還親自為她把過脈,怎麼……
  
  唐真緒卻是懷著兩個多月的身孕?
  
  封雅書弄錯了嗎?沒道理呀!他分明就能光看面相便知道女人家有沒有懷孕,醫術更比封文葉高明,怎麼會沒發現?
  
  眾人心中雖是疑慮滿腹,想向一接到消息立刻飛奔回莊的封雅書探問,可他卻忙著替妻子診治,因此根本沒人敢進去打擾。
  
  「三哥,你能不能進去瞄一眼,看看小哥為什麼平時看病那麼快,這回卻慢吞吞的。」封海晏在旁推推封文葉央求道。
  
  也不想想,大夥兒擔心死了,如果沒事就出來通知一聲嘛。
  
  「我?」封文葉苦笑著往封海晏瞟了眼。
  
  「因為你會醫術嘛,進去跟小哥商量一下很正常啊,如果我進去,肯定被小哥以打擾五嫂為由轟出房。」小哥的壞脾氣,她又不是不知道。
  
  「不管商量什麼,現在進去是真的會吵著真緒,也妨礙雅書集中精神。」封文葉搖頭應道:「即使是神醫,也需要靜下心來才能正確診治病情。」
  
  就算封雅書的醫術高明,但如今生病的不是外人,而是至愛、至親,再怎麼冷靜的人,心裡頭多少會有些慌亂的。
  
  尤其封雅書得知消息趕回莊時,一臉緊張到極點、毫無血色的模樣,他可是看得清楚,所以更不想進去給他添亂子。
  
  儘管他也很好奇,怎麼封雅書居然沒察覺到唐真緒有了身孕,不過他是很相信封雅書的,所以這回有可能是他誤診了也說不定……
  
  「啊,小哥出來了!」封海晏的叫聲打斷了封文葉的思緒,他快步上前,看見封雅書臉色蒼白,眉心緊繃。心裡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
  
  他認得的,封雅書會在診治病情時繃起眉頭,通常都是遇上大麻煩的時候。
  
  「三哥……」面對著家人的關心詢問,封雅書僅是向封文葉吐出一聲謝:「我不在的時候,多謝你代我照顧真緒。」
  
  由於唐真緒是突然昏過去的,因此封文葉已為她施針,令她氣血暢通,而在封雅書診斷後,也不由得感謝起一直與自己相伴習醫的三哥,因為若沒有三哥先行診治,恐怕唐真緒的情況會更嚴重。
  
  「自家人客氣什麼,倒是……」蹙了下眉,封文葉有些不好開口,卻又不得不問,「真緒如何了?雖然我發現她有了兩個多月的身孕,不過應該是脈象太亂,所以弄混了吧?」
  
  「不,你沒錯。」封雅書搖搖頭。雖說是件好消息,但他卻無半點欣喜之情,反倒是將眉心皺得更緊了。
  
  「哇!那表示五嫂真的有孕了?怪不得會昏倒,因為懷孕真的很難過,我可是過來人,所以很清楚。」封海晏向來粗心,也沒想到這天大的喜事臨門,怎麼封雅書還一臉憂心,僅是抓住封雅書追問道:「不過小哥,你就要當爹了,怎麼還苦瓜臉一張?害我以為五嫂得了什麼大病……」
  
  「海晏!」向來溫善的封文葉突然進出一聲制止的低喝。
  
  封家女眷聽著他們的談話,立刻趕在封雅書也出聲罵人之前,把封海晏拉到一邊去。
  
  「海晏,有喜雖好,但多少有些意外的,記不記得我懷上孩子時,因為家中風水不佳,差點讓孩子不健康的事?所以……看雅書哥那表情,或許真緒腹中的孩子也有這問題,讓他擔心著,你就先別急著道喜了。」谷媛媛悄聲勸道。
  
  「哦……那等五嫂起床後改改風水不就好了嗎?何必一副煩惱得要死的樣子?」封海晏納悶道。
  
  「海晏,真緒她本身便是個高明的相術師,如果這問題只需改風水、吃點補藥,雅書也不會這麼煩惱了。」桂清雪拍拍封海晏,示意她別再去打擾封雅書。
  
  光瞧封雅書的表情,還有封文葉的謹慎對話,她也明白,事情肯定頗棘手。
  
  而且,九成九是唐真緒這個神算自己,還有神醫閻王愁都無法對症下藥、轉危為安的情況。
  
  「所以小晏,我們還是先弄清楚真緒的情況吧,到時候再說恭喜也不遲啊。」擔心封海晏又多言,惹得已經心亂如麻的封雅書更加不悅,身為二嫂的關玲瓏索性挑明問題重點直言。
  
  她們雖是刻意壓低聲調,免得徒惹封雅書心煩,但由於大夥兒都擠在偏廳裡商量,因此封雅書還是或多或少聽見了一些。
  
  雖然他對於封海晏的粗心感到有些惱怒,但畢竟相處多年,早已習慣她的粗枝大葉個性,再加上眼前唐真緒的問題使得他相當苦惱,所以他根本沒力氣去處理封海晏的口沒遮攔。
  
  皺緊眉心,封雅書繃著拳頭,面色沈重地深呼吸了幾口,彷彿是在保持自己內心的平靜一般,許久才終於吐露出回應。
  
  「虧我讓人尊以神醫閻王愁……為什麼真緒的身子不適,我卻完全沒發現!」一字一句,像是咬著牙憋住了氣,自喉間深處迸散開來的低音,徹底地吐露了封雅書的懊惱。
  
  「雅書……到底出了什麼事?」封文葉這下更加確定了,唐真緒這一昏,果然不是普通的小病小痛。
  
  因為即使是一個月前把錯脈,依雅書從來不在意自己是不是斷命如神的閻王愁這種反應看來,雅書絕對不會露出這麼氣惱的神情。
  
  可現在雅書卻是—副恨不得詛咒他神醫身份的模樣,教人不由得更加擔憂起來。
  
  就連原本還聒噪著的封海晏,以及平時喜歡與封雅書鬥嘴的封易軍,都斂起了平日的玩笑神情,顯得嚴肅許多。
  
  因為像這樣的封雅書,他們可鮮少見到啊!
  
  能夠讓他擔心得面白如紙、吐出像泣血般聲調的病因,到底是什麼?
  
  「真緒她……」封雅書咬著牙迸出了低音——
  
  「她的身子,天生就有缺陷。」
  
  由於興趣就是研究醫理與藥草,因此封雅書的院落與房間,總是長年飄著藥香味。
  
  不過在唐真緒倒下後,這股藥味彷如封雅書的沈重心情一般,變得更加濃烈了。
  
  由於不放心再度讓唐真緒獨處,又發生上回那般意外,因此封雅書索性將藥草搬到房內,一邊照顧唐真緒一邊煎藥,不再分身兩處。
  
  或許這藥味真的太嗆人吧,在那熱燙的滾水冒出氣泡之際,唐真緒也跟著醒了過來。
  
  「真緒!」封雅書一直小心仔細注意她的任何反應,如今見到她清醒,自然立刻奔近床邊。
  
  握住了唐真緒的手,他露出擔心的神情,只是猶豫了好半晌,依然吐不出半句話來。
  
  唐真緒正納悶著封雅書怎麼擺著一張苦臉,想起床安撫他卻又覺全身無力,這才想起自己似乎是昏倒了。
  
  看來,她是病了吧,所以雅書才會在床邊看顧她,甚至如此擔憂。
  
  「讓你擔心了,雅書,抱歉……你原本應該在藥草園的吧?」唐真緒露出略帶歉意的微笑。
  
  「你不用道歉,因為真該道歉的人是我。」封雅書搖了搖頭。
  
  「咦?」唐真緒可真是不懂了。
  
  她病倒後,雅書在旁照顧她,盡心盡力的,還有什麼好對不起的呢?
  
  「真緒,關於你的身子……」封雅書悶著表情,沈默許久,好不容易開了口,卻是怎麼也無法往下接。
  
  他俊雅的臉龐繃得死緊,眉心更是皺成一團。
  
  他實在是說不出口啊!
  
  所謂一語成讖,他總覺得將真緒的病情告訴了她,就像在提醒他自己,這樣的病他治不好,所以他一定會失去她!
  
  帶著血絲的眼眶再三隱忍,即使未曾落淚,但唐真緒已從他的眼裡看見了藏於其中的淚光。
  
  她從來沒見封雅書露出這麼懊悔的表情,所以即使不問清楚,她也明白自己的病況一定還有著隱情。
  
  「雅書,我生了什麼病?告訴我吧。」雖然光看封雅書的模樣,她多少也猜得出來,這恐怕是神醫閻王愁也感到棘手的疑難雜症,但是……
  
  「也許這病讓你說不出口,但雅書,我看你這樣為我擔心難過,心裡也不會好過的,所以與其讓我鎮日不安,你不如老實告訴我,好不好?」唐真緒柔聲勸道。
  
  封雅書擰緊了眉心,沈默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道出了實情——
  
  其實,唐真緒雖然看來相當有精神,身子也一直都很健康,沒生過什麼病,但這不過是表面。
  
  一般人是長年不愛惜身子,或是過度操勞才弄壞身體,但唐真緒卻不同,她是天生五臟六腑就有缺陷。
  
  像她這樣的人,平時像一般人一樣過活,並無問題,也不會出現異狀,所以即使把脈亦無法察覺。
  
  但是若染上了病痛,或像現在這樣懷了身孕,令身軀有了極大的變化,便容易引來許多問題。
  
  所以封雅書才會如此懊悔,因為早知道唐真緒的身子骨是這般孱弱,他絕不會令她有機會懷上孩子,加重她的負擔。
  
  可偏偏,像這種世間稀少的病患,若不發病,根本查不出來問題何在。
  
  先前當他為了確定唐真緒是否有孕而替她把脈時,唐真緒由於身子已虛,使脈象起了變化,所以讓他沒能察覺,而她在懷有身孕,令身子苦熬兩個月後,終於再也撐下住,便倒了下去。
  
  當時若不是封文葉即時疏通血脈,恐怕等他這神醫趕回莊,唐真緒已病情加重,無法救治……
  
  「原來如此……」唐真緒實在沒料到,問題竟出在她懷了孩子。
  
  因為她一直少病少痛的,所以也就沒感覺到這問題,看來這回若非懷孕,她恐怕一輩子都不會知曉自己的身子骨虛弱無比。
  
  只是,她的丈夫可是閻王愁呢!有什麼病他治不好呢?所以即使她身子再虛,依封雅書的功力,肯定能將她調養好才是。
  
  雖然唐真緒很想這麼安慰自己,不過光瞧封雅書那一副宛若江河潰堤般的表情,恐怕問題不只是這樣吧……
  
  「其實……依你的體質,原就不該生育孩子,因為生孩子等於是要了你的命!」封雅書的唇瓣有些顫抖。
  
  平時若面對這樣的情況,在病人與他毫無瓜葛的時候,他自然能夠狠下心乾脆地吐露診斷結果,告訴對方家眷不用再治,回去準備棺材便是。
  
  而且,不如一次備上兩個吧,因為娘親連著孩子,剛好一大一小,雙方都活不了了。
  
  可是……現在處於這般險境的不是別人,而是他的妻子、他的孩子啊!
  
  這可是老天爺在懲罰他空有醫術,卻總不喜救人嗎?
  
  還是他老將一些只是得了小病小痛的病患丟給三哥後便置之不理的處罰?
  
  就算是這樣,罰他,別罰他的妻小啊!
  
  像是再也忍不住心裡那股撕心的痛楚般,一滴淚水自靜默的封雅書臉上滑落,墜入他的衣襟當中。
  
  泛紅的眼眶止不住淚水的打轉,在他的臉龐上畫出無聲息的淚痕。
  
  唐真緒默默地看著封雅書,即使明白自己可能不久人世,她卻沒有大哭、沒有悲傷。
  
  她只是瞧著努力想忍住心裡的悲傷,卻又壓抑不住感情的封雅書,對她來說,那滴男子不輕流的淚水,就已道盡了封雅書對她的深愛了。
  
  是因為這般滿足,使得她能夠平靜面對自己的病情吧!
  
  因為,她有著深愛自己的封雅書陪伴在旁啊!
  
  反手握住封雅書緊握著自己的手,唐真緒進出一道輕音:「辛苦你了,雅書。」
  
  「辛苦的人是你。」病的人可是她呀!他這丈夫什麼也幫不上忙,何來辛苦?
  
  「不,你也很辛苦呢,雅書。」唐真緒搖頭笑應道:「因為我的病,讓我更加瞭解你了……我曾聽聞,閻王愁替人治病,向來是看心情的,不但喜怒無常,還常常莫名其妙的把病人趕走……」
  
  她緩緩述說著江湖傳聞,唇角卻帶著安撫的柔笑,「現在想起來,我知道你應該是看過不少得了不治之症、無力回天的病人,才會這麼做的……」
  
  封雅書從來就不是個冷血性子,他既體貼又敏感,而且對於生命的價值,他其實看得比誰都重要,要他看著人們的性命只能在他手中離去,但他卻無計可施,想必對他來說是種莫大的痛楚吧!
  
  所以封雅書選擇了冷漠以對的態度,其實是因為,他無法面對那般的痛苦。
  
  他不是因為狠心或反覆無常才趕人,而是因為他心太軟……
  
  這才是閻王愁趕離病人的真相與原因啊!
  
  倘若今天她是上門尋醫的人,恐怕早被閻王愁掃地出門,又怎會換得他坐在自己身旁,為自己掉落著唯有至愛才能窺見的淚水?
  
  「雅書,以醫理來判斷……我可是藥石罔效?」仔細考慮過後,唐真緒終於將話題拉回正軌。
  
  封雅書瞪著眼,緊緊地盯著唐真緒,即使他想昧著良心說根本沒這回事,他可是神醫閻王愁,誰要帶走她的命,沒有他批準是不成的,他一定能醫好她,但是……
  
  現實,總是殘酷。
  
  若他是個普通的江湖郎中,無法正確判斷病情,或許會懷抱著希望,試著想治好唐真緒,但正因為他太清楚藥石醫術的極限,所以……
  
  他很清楚,事實就如唐真緒所言,他真的救不了她。
  
  緊握著唐真緒的手,封雅書根本無法答覆,可事實上,他的沈默已代表了他的答案。
  
  「雅書,別擔心,我知道……你救得了我的。」唐真緒不以為意地吐出了鼓勵。
  
  封雅書望著唐真緒燦亮的眸光,卻更加無言以對。
  
  他很感謝唐真緒在這種時候非但沒有怪他的無能,甚至對他如此信賴,但他卻很清楚,自己並非真正的閻王,亦無法教判官改了生死簿……
  
  呵……說來可笑,但此時此刻,他希望自己真有教閻王發愁的本事啊!
  
  「雅書,你聽我說好不好?」拍拍封雅書,唐真緒輕聲道:「記得我跟你提過,說我人生有劫難,若長居故鄉,必然死路一條吧?」
  
  封雅書靜靜地點了點頭。
  
  這事,也是當初她猶豫著是否留在秋葉山莊的問題之一,他自然記得。
  
  「那麼,你也記得我的貴人身處南方吧?」唐真緒續道。
  
  封雅書再度點頭示意。
  
  「雅書,我覺得這應該就是我的劫難,而你便是我的貴人。」說著,唐真緒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雖然她也想過,或許她的劫數早已化解,但是當她來到南方、遇上閻王愁,成了他的妻子,又因懷了身孕而發現身子的狀況後,她便明白了——
  
  這般巧合就是命運的巧妙安排吧!
  
  因為若是她嫁給其他人,那可真是死路一條了。
  
  所以儘管封雅書相當擔憂,她卻一點兒都不擔心,反倒既安心又踏實。
  
  「我……」封雅書不禁微愣。
  
  他是唐真緒的貴人嗎?
  
  「雅書,我說過,命運是注定好的,讓人算得出來,是要讓人改變自己的心性、習慣,才能換來好運、改變自己的不幸,所以我知道,任何事的結果並不是一定的。」唐真緒微笑著續道:「若你覺得自己救不了我,不妨想想看吧?所謂醫術,其實是眾多前輩試藥的結果,亦是他們親自救治許多人,不停找出新方法救人的經歷累積,如果不是他們這般努力,在精進醫術之餘又將醫術留傳下來,現在的我們哪能有醫術可學習?人一生病,就只能等死了。」
  
  伸出了小指,唐真緒勾上了封雅書的手指,緊緊地與他相扣。
  
  「所以……雅書,你要面對的不是我的絕症,而是過去沒人能治好的病罷了。」朝著封雅書露出鼓勵的笑容,唐真緒信心滿滿地應道:「所以你打起精神來好不好?我相信你一定能救我的!」
  
  封雅書有些失神地凝望著唐真緒的笑臉,她的模樣不知吸引了他多少次目光,每每總令他捨不得挪開視線。
  
  而今……若是他不努力,就只能失去唐真緒的笑容了。
  
  「我懂了。」封雅書斂起失落的情緒,認真地握緊了唐真緒的手,堅毅地應道:「我一定會救你的,真緒。」
  
  倘若世上真有閻王,那麼……
  
  這回,他一定要教那掌生管死的閻王,為他這神醫愁上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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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3 22:39:47


  重新振作起來的封雅書,在唐真緒的信任支持下,開始了鎮日忙碌的日子。
  
  一邊看顧唐真緒,隨時注意她的病情變化,以及腹中孩子的狀況,封雅書還不時地為她針灸,令她血氣通順,所以成天在秋葉山莊與藥草園間來回奔波,不停地研究各種藥草,反覆嘗試不同的配藥,想找出可以救治唐真緒的方法。
  
  只是,情況並不如他所期望的那般順利,由於一次又一次的研製新藥,卻依舊沒能讓唐真緒的虛弱身子有所起色,因此他的心情也就益發沈重了。
  
  雖然他目前已能調配出令唐真緒延緩病情,使她的性命多延些時日的藥方,但是……
  
  見她每天都一臉不舒服地睡在床上,即使醒來也沒能感覺舒服些,封雅書的心裡總免不了矛盾。
  
  他這樣救治唐真緒,可是幫著她,還是害了她?
  
  讓她這樣活受罪,可值得嗎?
  
  日日煩心,令封雅書的一顆心總平靜不了,直到某日下午……
  
  在封雅書自藥草園趕路回莊時,因為他一心惦掛著唐真緒,所以根本沒在看路,就這麼與對邊走過的路人迎面撞上。
  
  隨口應了聲抱歉,封雅書又想繼續趕路,只是耳邊卻傳來一句呼喚。
  
  「神醫大人!」
  
  這一聲把封雅書喊停了,他回過頭正想瞧瞧是誰,沒料到卻見著一張令人驚訝萬分的臉孔,讓他訝異地出聲回應:「是你?」
  
  「原來神醫大人還記得我啊。」喚住封雅書的書生露出鬆口氣的笑容,拱手一敬,續道:「真是太好了,原本我想說神醫大人如此忙碌,應該不記得我,再上門拜訪怕是叨擾到神醫大人,所以才沒登門道謝。」
  
  「我記得你……」封雅書雖不知道自己有什麼事能教這書生向他道謝,但是他卻對這個書生記憶深刻。
  
  因為去年入冬時,這書生上門為母求藥,卻不知他自己的身體也差到極點,雖然表面上看來沒事,但臉上已出現細微徵兆。
  
  當時他若沒去管這書生,不出三個月,這書生應該就要死了,絕活不過去年冬天。
  
  所以他順手開了藥方給書生,認定吃了這藥至少可以讓書生撐上半年才走,可是……
  
  他是活見鬼了嗎?
  
  離那件事至今都一年了,這書生卻沒像他診斷的那樣,在半年內死去,而是站在他面前,一副精神十足的模樣?
  
  過度的訝異令封雅書不由分說地扯過書生的手臂替他把脈,想知道到底是自己診治錯誤,還是有什麼原因使得書生沒死。
  
  面對封雅書的舉動,書生只當封雅書是想替他把脈,好確認他的身子是否安康,才笑了笑往下續道:「真讓神醫大人費心了,不過,我的身子現在好多了,說來都是神醫大人去年給我的藥方的功勞啊!」
  
  「那藥方?」封雅書愣住了。
  
  那不是只能為書生多延三個月壽命嗎?根本沒有讓書生起死回生的功效啊!
  
  「是的。不過說起來,我還真是差點辜負了神醫大人的好意。」有些窘困地道過歉後,書生才道:「難得神醫大人破了例,親自為我開藥方,我早該知道自己一定生了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大病,但當時由於只掛心著娘親的腳,想說我沒病沒痛,應該沒關係,就沒照著吃藥,僅是把藥方擱著。
  
  「不過後來我突然重病,我娘子請來大夫診治,說我過不了去年冬天,我才知道自己的身子果然出問題了。」說起此事,書生忍不住苦笑了下。
  
  「那你……」既然沒吃藥,書生又怎會活到現在?
  
  「當時娘親和娘子都為我病重難過,本想上門請您診治,畢竟尋常大夫治不好的病,您總有法子起死回生。」書生說著,眼神不禁亮了起來,「這時我才想起,您曾開了藥方給我,於是立刻尋出藥方前去抓藥,結果您不愧是閻王愁哪!果然那藥方吃不到三個月,我的病就痊癒了,跟著便開始調養身子,所以就像現在這樣,完全康復了。」
  
  他還記得,當時就連為他看診的大夫,都很訝異他能夠活起來,甚至像現在這樣活蹦亂跳的。
  
  「所以在下實在是相當感謝神醫大人,要不是您給我那帖藥方,我現在一定活不了了……」書生喜悅異常地不停敘說當時的情況,話裡淨是對封雅書的感謝與極度的信任。
  
  封雅書聽著這書生的話,心思卻已飄遠,因為他突然想起了唐真緒說過的話來。
  
  她總說,命運可以問卜,其結果卻不是定數。
  
  就像醫理的根本,除了熟知藥草性質外,還得顧及病人的體質,可是……
  
  人,其實原本就是相當不可思議的。
  
  即使是熟讀精通各家醫理的他,都深知人的體質是如何的複雜,更有許多異例,是連從前流傳下這些醫術的大夫們,都沒能拿捏準的情況。
  
  就像……他眼前的書生。
  
  一樣的藥方,他推算頂多再延三個月壽命,書生卻是康復了。
  
  這可是老天爺聽見他的心聲,讓這書生來給他鼓勵嗎?
  
  因為看著原該死去的書生如今卻活得好好的站在面前,他覺得心裡像是突然多了前所未有的自信。
  
  絕症,亦有救活的方法。
  
  因為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啊!這書生還活著哪!
  
  就像唐真緒安慰他的,即使現有的藥方醫術治不好她,不代表他這神醫就無法更進一步,研製出更好的藥方,讓這些絕症不再成為天人永隔的惡夢啊!
  
  這,才是真正的醫家之理吧!
  
  而且,眼前的書生除了讓他明白自己一定有能夠救回唐真緒的機會外,還提醒了他從來沒注意過的事情。
  
  除了良藥、神醫,病人對自己的信心,想必也相當重要。
  
  因為從書生口中聽來,他病倒後,並非難過地躺在床上,成天心情鬱悶、令病情加重,而是對他的藥方給予極大的信賴,相信他的藥方一定能夠治好他的絕症。
  
  就只是多了這麼點信念,書生便從鬼門關前走了回來。
  
  而今,唐真緒又何嘗不是對他信心滿滿,即使面對再大的苦楚,都抱持著開心、又滿懷希望的苦撐下去?
  
  所以,就像這書生能夠被他治好一樣,他知道的……既然他能讓閻王發愁一回,就能再度將唐真緒自生死邊緣拉回來!
  
  「多謝你了。」不自覺地,帶著自信的笑容重新在封雅書的臉上浮現開來。
  
  這回,他發覺自己並不需要再三自我提醒一定要有信心,而是他已然確信,自己一定有方法可以救回唐真緒!
  
  「咦?謝我?」書生有些訝異。
  
  封雅書是在向他道謝嗎?可救他的人是封雅書,怎麼神醫卻還向他道謝?
  
  「嗯,謝謝。」二度對書生留下感激他點醒自己心中迷惑的謝語後,封雅書沒再多作說明,便急匆匆地趕步上路,往秋葉山莊直奔而去。
  
  是的,他能救回唐真緒的!
  
  不論是閻王或判官,都別想從他手中妄斷她的生死!
  
  喜事再臨門。
  
  雖然母子倆尚需調養,身子也還虛弱,但唐真緒總算是平安產下一子,而且熬過了這次的劫難。
  
  為此,封家上下可說是鬆了一口氣。
  
  因為這孩子可是唐真緒歷經危險所生的,得來不易,因此比起平時,大夥兒也就感到特別欣喜。
  
  畢竟這段日子裡,他們成天看著封雅書為唐真緒費心費神,又得擔心她與腹中孩子的性命不保,心裡也不好過,如今既然能夠脫離危險,自然更想好好慶賀一番,一掃數月來的擔憂氣息。
  
  在封雅書的院落裡,封海晏與谷媛媛擠在房內,已生育過孩子的她們抱著封雅書剛出世的孩子,又疼又憐,除了喜悅之外還格外有感觸。
  
  畢竟為了這孩子,他們封家人可是差點要失去唐真緒,還有封雅書一輩子的幸福……
  
  「小哥,這孩子真的有像你哪!尤其是不高興的表情最像了。」抱著孩子逗弄的封海晏—邊細瞧著孩子一邊笑道。
  
  「什麼叫不高興的表情最像?」才出生幾天的孩子,睡覺都來不及了,哪會去搭理封海晏。
  
  「因為這張臉看起來好像在對我擺臭臉嘛。幸好他是男孩,如果是女兒,這樣就不漂亮了。」向來想什麼說什麼的封海晏,因為再也不需要為唐真緒提心吊膽,也不用替封雅書難過,所以口沒遮攔的功夫再度發揮得淋漓盡致。
  
  「不管兒子女兒,就算擺臭臉也比你好看。」封雅書微蹙了下眉心應道。
  
  所謂癩痢頭的孩子是自己的好,這孩子可是真緒好不容易平安產下的,哪容得小妹挑三撿四。
  
  「小哥,你這麼說就不公平了。我可沒像他一樣,臉都皺在一起像小猴子。」封海晏搖頭駁道。
  
  「說什麼像猴子,你別為了鬥嘴,什麼大小事都搬出來說嘴。」封文葉沒轍地歎道:「也不想想,你兒子剛出生時也是這樣。」
  
  說什麼雅書的兒子像小猴子,嫌他臉臭,那不等於嫌棄她自己的?
  
  丟下這令人哭笑不得的談話,封文葉轉向了唐真緒歉笑道:「昨天你才生下他,今天體力還沒完全恢復,大夥兒就擠到這裡來,一定吵了你休息了。」
  
  偏偏自家人就是這樣,好熱鬧、好關心,不管幾個兄弟在莊裡,只要其中一人發生了什麼大小事,立刻引來全家人的注意。
  
  「不會的,睡了一晚,好多了。」唐真緒的臉上帶著柔笑,瞧見大家為她的平安產子重新展露笑容,她的心裡亦是欣喜。
  
  這段日子以來,除了封雅書的日夜陪伴與調配藥方外,給她最多支持的便是封家人,讓她徹底地感受到一家人的溫暖感覺。
  
  而今她的絕症得以治癒,孩子也平安,像這樣的際遇,將讓她從此更加珍惜自己身邊的幸福……
  
  「不成,休息是絕對需要的。」封雅書雖然很感謝他們沒在昨天唐真緒剛生完孩子時就來吵人,但唐真緒目前還很虛弱,所以對她與孩子的照顧,可是一點兒都馬虎不得。
  
  「你們真緒跟孩子都瞧過了,現在都出去吧,讓他們母子倆好好歇息。」把孩子從封海晏手中抱過、放回床上,封雅書開始趕人。
  
  「咦——不能再讓我多玩一下嗎?」封海晏微噘著嘴,有些捨不得。
  
  她那孩子已經長大了,不像剛出生的孩子這般幼小,逗弄起來的感覺就是不同耶。
  
  「想玩的話玩你的兒子吧。」封海晏的兒子又皮又好動,應該最能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可是小哥的孩子比較小,又乖。」比她那個要追著跑的兒子好玩多了。
  
  「那就跟子敬再生一個。」封雅書從旁打岔。
  
  在他看來,小妹最好多生幾個孩子,讓她整天忙不完,這樣她才會學著讓性情沈穩些。
  
  「雅書……」陸子敬不由得吐出苦笑。
  
  怎麼每回他當陪客前來,光站著沒出聲,問題也總會往他身上轉?
  
  不過說實在話,唐真緒母子倆需要休息也是真的,而他很清楚,若是沒人制止封海晏,她肯定能玩到半夜還一樣有精神。
  
  所以他很快地拉著封海晏離開了房裡,而餘下的封家人,也在與唐真緒打過招呼後離去。
  
  「真是吵人。」封雅書送走家人後,才搖頭歎了聲,「也不想想你正需要靜養。」
  
  「他們是關心我嘛,況且靜養又不是真要四周鴉雀無聲,重要的是多休息少做事,好讓身子恢復體力啊。」知道封雅書是想呵護自己,所以唐真緒僅是露出笑容安撫道:「而且他們來看我,讓我很開心,高高興興的對身子也好,所以不影響休息的。」
  
  「用不著替他們說話,我跟這群兄弟打小一起長大,他們有多吵,我最清楚。尤其是小妹,根本是只靜不下來的麻雀。」封雅書搖搖頭,駁回了唐真緒的好意,跟著便往床邊一坐。
  
  「再說……他們全擠在這裡,教我們如何獨處?」溫柔輕聲進出,迸露了封雅書藏在心裡的深情。
  
  由於掛念唐真緒的身子,因此她懷胎十月以來,他沒有一天不擔心,現在總算平安度過危險了,可他還沒能享受到安心感,好好抱抱孩子與妻子,家人們倒是把孩子都抱過了。
  
  「你吃什麼飛醋啊。」唐真緒先是一愣,才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是你妻子,娃兒是你孩子,將來我們還要相處一輩子呢!」偶爾她覺得,封雅書心裡還是有幾分孩子心性的。
  
  但是換句話說,這不也是封雅書對她相當在意的表徵嗎?
  
  畢竟這段期間,可不是只有她難受,成天操心的封雅書,一樣是沒吃好、睡好,所以也憔悴不少。
  
  「就算我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相處,但今天過去了就不會回來。」封雅書牽起唐真緒的手,細細磨蹭著她的指尖,輕聲道:「就像我們的孩子,他會一天天長大,今天沒瞧見他,明天他就長大一點,不再有今天的樣子,所以每個與你們相處的日子,都是珍貴的。」
  
  說起來,因為這回將唐真緒自生死關頭救回來,所以封雅書也對生與死有了格外深的感觸。
  
  因此,他越發珍惜每個能與唐真緒相愛的日子,因為這一天天,都是如此地難得而寶貴。
  
  「雅書!」唐真緒握住了封雅書的手指,另一隻手則牽住了孩子的小手掌,她朝著封雅書露出笑容,輕笑道:「謝謝你……我能夠遇上你、愛上你,真是太好了。」
  
  她也許會相人、算命,卻永遠無法抓住人心真正的想法,出門往南雲遊這一趟,她也從沒想過自己會嫁人、生子,
  
  可她遇上了封雅書,這個看似難以捉摸,卻又擁有如此纖細情感的男人。
  
  她是蒙受老天爺眷顧的吧!即使她的身子天生有缺陷,可她卻因此擁有了一個堪稱舉世無雙的夫君哪!
  
  「這是我要說的話。」封雅書握緊了唐真緒的手,俯身往她的面頰吻去。「若不是因為你,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有妻、有子,終其一生都會被困在自己的思緒裡,至於神醫閻王愁,也不過是個虛名空號,會一輩子把我困死……」
  
  從唐真緒的角度看來,或許是他救了她的一生,但是……
  
  若要他說句公道話,其實唐真緒才是挽救了他的恩人。
  
  她給了他有別於世俗一切的眼光,也給了他渡過難關的決心,甚至為他生下了一個他從未想過自己會擁有的兒子。
  
  「你給我的,遠比我能呵護你的還要多太多了,真緒。」封雅書捧住唐真緒的臉龐,細柔地親吻著她的頰、她的唇,這份依舊存在的生命暖度,讓他眷戀而心安,亦撫平了他內心的躁亂情緒。
  
  「我們可是夫妻呢,給的多與少,都是無法、也不需要衡量的,因為……給予我愛著的你,是我的心甘情願,而且,這正是我的幸福啊!」唐真緒攬住封雅書的頸項,感覺自己的眼眶裡似有熱氣在打轉。
  
  她真的活下來了,她……能夠與封雅書繼續當夫妻呢!
  
  「雅書,從今以後,你再也別獨自傷心了,我願意陪著你,在你面對每個無力救助的病人時,一直伴著你,讓你重新打起精神去面對他們,好不好?」她這個體貼無比的丈夫,對一切生命都如此珍惜的夫君,如果這就是他的睥性,那麼她願意時時相伴,用她的言語和懷抱,給予他一生一世的支持。
  
  就像這一次,她與封雅書一同度過了人生大劫一樣,從今以後,她會讓他再也不獨自痛苦了!
  
  「真緒……」輕輕攬住了唐真緒尚且虛弱的身軀,封雅書往身邊的孩子望了眼,瞧著他漸漸入睡的臉龐,不由得進出了滿足的笑意——
  
  「我不會再為自己的束手無策感到傷心了,因為從今後,我的身邊將有你伴著我……」
  
  輕柔的言語迴盪在兩人之間,帶著暖暖笑聲,淺聲低喃,伴隨著黃昏的橘金夕陽光輝,為封雅書的房裡添上了幸福的色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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