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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4:27

剋夫奴婢【剋夫04】作者:芙蓉

安蘭禧一直以為,她這輩子註定是要孤老一身了。   
命中帶煞的自己,先是剋死了父母,   
還從堂堂的富家千金,變成人人喊打的掃把星。   
直到玉樹臨風的他,不畏流言買下她為奴——   
或許,他只是想補償,她捨身救了他心愛的小表妹吧   
可是只要能留在他身邊,什麼都無所謂了……

身為日理萬機的江南首富——龍淩耀,
除了表妹以外,沒有任何人,可以讓他掛念上一刻,
更別說是,當年偶然在北方小鎮,所買下的一個小丫環   
也許是被她,愚勇救雛鳥的愚蠢舉動所感動,   
他特地將她安置在表妹身邊,但一切僅止於此,   
除了命定的“未婚妻”外,他眼中已容不下其他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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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4:57


相傳天界有個月老,人間姻緣都由他系綁紅線牽成……

某日,玉帝五個女兒,來到月老居住的地方,想問問月老,到底如何締結男女姻緣。

誰知,月老不在,小仙女們正失望的想離開,卻發現內室地上,擺了滿坑滿谷的泥娃娃,而泥娃娃身上,都綁著細細長長的紅線。

“咦?這就是傳說中的姻緣線嗎?”年齡最小的仙女,好奇地拉扯泥娃娃身上的紅線,豈料——

“哎呀!怎麼斷了?!”小仙女驚惶失措地張大小嘴,呆呆瞪著手上不堪一拉的紅線。

“不會吧!月老的姻緣線這麼容易斷?”說著,四仙女跟著伸出纖纖柔荑,拉扯另一條紅線……

“咦?真的很容易斷耶!”果不甚然,另一條紅線又報銷了。

“月老是不是買了便宜的紅線充數啊?”三仙女揚手一扯,又拉斷其他條紅絲線。

“會嗎?應該不至於吧!”大仙女和二仙女,也好奇地上前去拉扯紅線。

密密牽引的線頭,一根根被這些仙女們,拉得七零八落、糾結斷裂……

月老回來,發現玩得不亦樂乎的仙女,及一地淩亂的泥娃娃,氣得上告玉帝。

於是玉帝決定要讓這些不知輕重的仙女下凡,受受人間情愛痛苦……

***

唐朝適逢百年一次觀音誕,國內最大的慶典,選在號稱觀音曾經現身的“觀音城”舉行。

城中早已嚴選出,五名年約六歲的童女,根據觀世音菩薩慈悲應化,化身說法普施眾生的傳說,各扮成魚籃觀音、千手千眼觀音、童女觀音、聲聞觀音、梵王觀音,分別搭上花車遊街,接受民眾的膜拜。

當天一早,城中五戶大富人家的夫人,竟在同一時辰產下五位粉雕玉琢的女娃娃——民眾紛紛聚集到慶典上,想見見這幾位被抱出來亮相的女娃娃。

“張道長,依你看,這幾個女娃娃的命可好?”筵席上,某王爺突然開口問同來作客的張道長。

“依貧道看,這幾位女娃娃都在同一時辰出生,五珠生輝,貴不可擋,是天上仙女下凡,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命格——”.

張道長恭敬的回話,沒想到話沒說完,就被性急的一位王爺給打斷——

“太好了,我府中愛兒尚未婚配,就趁這個時候,給他定下這門親事!”這王爺興奮的大喊,隨即站起身與其中一位大富人家談妥親事。

其餘幾位權貴,一見王爺有所行動,也紛紛急著定下,這些似天上仙女化身的女娃。

張道長眼見阻止不了,只能歎氣望著忙著互換信物的眾人,悄悄離開現常

在觀音誕當日能定下這麼好的親事,搶到好彩頭的人都高興得眉開眼笑、互道恭喜。

“你們開心得太早了!這未必是大喜事啊!”突然有個聲音,潑了眾人一身冷水。

在道賀聲中聽見有人在說風涼話,某王爺立刻憤怒的大喊:“是誰在這兒觸楣頭?”

一個看來瘋癲的乞丐,從供桌下爬了出來,眾人立刻聞到一股臭哄哄的味道。

“你們可知道那個道長,話只說了一半?”乞丐懶洋洋的說道。

“明明就是件大喜事,你這瘋乞丐竟敢胡言亂語……”王爺怒駡道,但隨即他發現道長已不在現場,心中頓時不安起來。“那你可知道,道長未說完的下半截話嗎?”

“可以。”瘋丐手中突然出現一隻大雞腿,邊啃邊說話。

“確實這幾位女娃娃都在同一時辰出生,五珠生輝,貴不可擋,是天上仙女下凡,百年難得一見的好命格,但是……”

瘋丐看向眾人,搖搖頭說道:“壞就壞在,她們下凡是來受難的。因此,劫難不斷,不但會剋父、剋母、剋夫、剋子,連身邊人都難逃一劫……”

聽到瘋丐的話,半信半疑的眾人,開始熱烈的討論起來。

“大家不要聽那瘋乞丐胡言亂語,”城中首富突然開口說話。“我就不信我積善多時,生出的女兒會是個煞星。”

“是啊!絕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王爺也附和他的話。“莫聽信瘋丐妖言惑眾!來人,把這瘋丐拿下!”

王爺身旁隨從聽命,立刻湧上前來,想把瘋丐拿下,可——

“咦?那瘋丐人呢?”

方才還大搖大擺啃著雞腿的瘋丐,竟然在眾目睽睽之下消失無蹤。

眾人驚訝的議論紛紛,定下親事的人家則面面相覷,心中的不安也隨之蔓延開來……第一章人言,可畏。

站在離城門不遠的安蘭禧,望著人潮開始在拱門下忙碌流動,她輕撫著胸口深吸氧,試圖忽視那抹無法剋制的不安與恐懼,不斷的說服自己。“這次也不會有事的。”

她拍拍身上那滿是補丁的衣裙,想讓自己的模樣看來端正整潔些,又伸手將頭上的面紗扶正,確認走動時,不會讓別人瞧清她的相貌。

俟一切就緒後,她這才遲疑地踏過城門。

相較於她住的那小村子不到二十戶,三裏外位於州裏交通要衝的小縣城,自然顯得熱鬧許多。

破曉雞嗚未止,街市中,早已聚滿形形色色的眾家攤販,開始吆喝。吃的、穿的,各式雜物琳琅滿目,討價還價的人潮早巳備好陣式,就要廝殺起來。

才進城裏,十六歲的安蘭禧熟練地避開人群,瘦弱細小的身軀原就不起眼,身上還沾染好幾處泥沙。

乍看之下,她並非是令人想多瞧上一眼的絕色美人,不過她仍小心翼翼地,免得被人發現時,連守門官都不讓她進城。

她一面拉低遮掩自己慘白容顏的輕逸面紗,一面匆忙地來到藥鋪旁小門邊,躲躲閃閃地輕敲門板,將背上滿籮筐的草藥,交給城中惟一會買她東西的掌櫃。

雖知東西價格被壓的極低,但為了生活,她不賣也不成。

天色未明,她就趕著上山採集,來到城裏急急將東西脫手。

從刻薄的藥鋪掌櫃那兒接過微薄工資,她隨即數了數躺在掌心的銅錢,勉強買回三個包子,權充今天三餐,可就半點不剩。

她再掏掏袖裏粗布荷包,將裏頭寥寥無幾的銅板一古腦兒傾出,好不容易湊齊十二枚。這是她多年存下的積蓄。靠這些即便撐過今日,也不知撐不撐得過明天。

可人窮啊,不走一步算一步又能如何?連歎氣自憐都是奢侈。

安蘭禧早學會不再感慨自己命運多舛,有餘力哭泣,不如趕緊思量怎麼作,才能解決眼前困境吧。

雖有預感十之八九不成,迫不得已,她也只好以細若蚊蚋的聲音請求。

“掌櫃的,我手上就剩這些錢……可否請您先賒點藥給我,我家裏人病了,需要——”話還沒完,掌櫃帶著一臉鄙夷逼近,嚇的她慌忙退開。

“去去去!小掃把星,你這不存心觸我楣頭?一大早就想賒帳?這也賒,那也賒,我還做不做生意啊?”掌櫃滿臉兇悍,作勢打算趕人。

若非這丫頭采的藥草品質不差,又可便宜買進,他才不願和她牽扯。

“請行行好,過幾天一定給您送來更多新鮮草藥……”厚著臉皮,安蘭禧連聲音都在顫抖。不光因為天冷,更因心寒。

她早知世態炎涼,人情淡薄,可仍避不開心疼。

這萬般無助的痛苦,還得捱上多久?難道,她的出生註定是個災禍嗎?

“滾開!想要珍貴藥材,你就拿銀子來!”

舉起掃帚,掌櫃急急想將這丫頭轟出去,免得讓人發現他與這災星做生意後,再也不敢上他鋪子抓藥。

為避免被打傷,蘭禧一閃身失了穩頭,跌跌撞撞,連退數步,摔在石板路上,面紗終被掀開,於是清晨陽光便這麼不偏不倚地,灑落在她臉龐。

不少婦人才看到她那慘無血色的小臉,像是見著瘟神,紛紛急速走避,遠遠打量起她。

“唉,出生不久先剋死上頭兄長,接著又剋死自己爹娘的煞星是她嗎?”

就算早聽多周遭冷言冷語,可每回舊事重提,依舊讓蘭禧陡然心驚。

她難堪的拾起被摔在一邊的破舊籮筐,背回身上,咬牙故作若無其事,就想離開,可惜無論如何回避,傷人耳語卻如影隨形,緊迫在她後頭。

“就是,她爹好歹也官拜工部侍郎,卻忽逢聖旨抄家,結果他們夫妻倆被逐出京城,回到老家,可原先住在那村莊的家人們,也突然染上瘟疫,不到一個月全死的乾乾淨淨,只留下她和瘸了腿的老管家。”

“唉,真是個不祥凶星。 別太靠近她。”在這認為豐腴,正代表著完美的富庶時代,骨瘦嶙峋,身形嬌小的安蘭禧,光站著不說話都是天大錯誤。

“瞧那模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沒事還出門晃蕩嚇人,真是罪過。”

譏諷輕視的目光,像是銳利箭矢,不將這小丫頭射穿倒地,誓不罷休。

別在意。安蘭禧只能咬唇靜默不語。要真在意,就等於她也認同那些事實。就當什麼都沒聽見吧。不在意,也就不會難受了礙…

蘭禧揉揉莫名刺痛的雙眸,強逼自己巍顫的嬌小身子拼命往前疾行。

下一刻,她雙腿不聽使喚地竄入暗巷中、只想隱藏自己。

才轉過彎,她再也無力站直,整個人絆跌在地。

“沒事、沒事的……真是走的太累,歇一會兒我就有力氣了。”冰冷的雙手悄然掩面,以為這樣就能止住溢出眼角的涓涓淚流,卻徒勞無功。

明知抽光自己全身力氣的緣由並非來自疲倦,可她偏不承認,自己沒勇氣面對蜚短流長的閒話。

現下連韋叔都不支病倒,再沒人可依靠,她不能輕易被擊敗。

一個人怎樣都無所謂,萬不能連累韋叔。

“……城裏風沙……怎麼老是那麼大呢……”

眼前景物莫名陷入一片朦朧,她越渴望擠出笑容、不讓自己覺得現下局面太可悲,卻愕然發現,似乎早巳遺忘什麼是快樂。

她……曾有過嗎?手中緊握爹娘惟一留下的玉佩,她糾葛心酸有誰憐?

愉悅回憶幾乎不復存,腦海中清晰轉過的,儘是自小到大,一次又一次讓人傷了她的無奈苦楚。

真諷刺啊,觀音誕辰出生的她,應是最吉祥受庇佑的才是,可她卻被認定八字帶煞,上剋至親,下剋子女,出嫁剋夫。

她曾犯錯嗎?連親生爹娘的模樣都還記不得,就註定失去他們的寵愛。

她是災星嗎?甚至來不及想過村民與自己干係何在,就被誣為罪魁禍首。

她真帶煞嗎?什麼都沒做,卻被認定,她的出生是罪無可赦的滔天罪過。

自懂事以來,她從不敢對任何人敞開心扉,所有人在她試圖親近前,早閃得老遠,她也不敢接受他人偶一為之的善意,只因凡是她喜歡的人事物,總在全心投入前都已離她遠去,再無蹤影,徒讓美夢變空想,希望成絕望。

不出聲,不代表她不會疼,只因受疼的時光太漫長,疼得她再喊不出聲。

她不願輕信自己的命運被詛咒,倘若連她也信了,如何活下去?

“呵,活下去嗎……”不知過了多久,她才由指縫間滲入的明朗光線,意識到時間正無情流逝。

提起腳步,蹣跚走回。即便難得的冬日暖陽,正穿過小巷一線天打在她身上,可她卻感受不到些許暖意。心太冷,早失去對世間的知覺。

“是礙…我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有人汲汲營營于功名富貴,有人一晌貪歡想飽足私欲,有人賞玩風花雪月流連兒女情長。而她呢?

這殘忍的問題,總在她心上盤旋不去,明知不能問,不該問,她卻仍想問,執著答案的固執,每每將她弄得遍體鱗傷。傷她最重的,始終是自己。

“是不是該放棄了?”

年僅十六歲,卻早已看透世情,她既被冠上不白之冤,怕是再掙扎,這世上也將無她立足之地了吧……假若連韋叔也離開她……

“我這是在想什麼!”她想都不想的便打了自己一耳光,打掉她的怯懦。

思及韋叔,她立刻拋下重重愁緒,強打起精神。

“我不信上蒼讓我出生,就只是為了教我受盡折磨。人生在世,該是接受歷練而成長,不是低頭認命。”所以蘭禧不服。她偏要活的正正當當,活的問心無愧。

可是……惟獨對韋叔,她滿腔愧疚。

爹娘死後,連老家親人也不肯收留她們。不僅不許她爹娘葬於家鄉,甚至要逼走兩歲不到的她。若非韋叔以身相護,這才救她免於村人亂棍下慘死。

這是她永遠無法償還的恩情。

眼看年關將近,倘若她再湊不到銀兩,別說韋叔重病要錢,現在所住的小茅屋根本無法禦寒。去年冬天蓋的那條破棉被,已讓蛀蟲給蝕的七零八落,怕以韋叔虛軟的身子定捱不過嚴冬。

“出此下策……相信爹娘也定然會原諒女兒不孝。”

手捧著自小刻不離身的祥瑞玉觀音,安蘭禧眸光更為暗沈。

那塊底座雕著“飛龍翔天”吉祥圖樣的觀音,不時散發著和煦光澤,總能讓她暫時遺忘所有煩心俗事。

從前,天寒地凍抱著稻草窩在破屋角落,儘管冷風不時從牆角四處灌進屋內,可只要握緊玉,那溫潤觸感總能燒活她凍僵的身軀。

想起韋叔總是耳提面命,要她好好保 管那塊玉。

吉祥玉,觀音玉,吉祥觀音吉祥玉……它必會庇佑你一輩子。

據說她甫出生時,父親與友人在觀音誕上為她訂下婚約,同向觀音求玉,以玉為憑證,從此結為親家。

對一無所有的她而言,觀音玉是惟一的、也是無可替代的寶物。

“可是……當掉它,韋叔就有救。”活著的韋叔比死去的爹娘,更讓她難以割捨,觀音玉雖是她終身寄託,但眼前也不容再貪戀。

若典當這觀音玉,她亦不可能另嫁他人,也許將與幸福永遠隔絕。

稍微聽過她汙名的男子,有哪個敢娶她?

若非爹爹先為她定親,恐怕她得孤老終生,但多年來,那未曾謀面的夫婿假使真有意履行婚約,為何不聞不問,從無音訊?

“富貴之交如浮雲,安家既已衰敗,怕人家也早忘了這門婚約,另娶別人了吧……”看慣人性嫌貧愛富,她不奢望能有好姻緣。

強打起精神走回大街,對面就是當鋪。

蘭禧腳步益發遲疑,不光是不舍觀音玉,更因害怕這拯救韋叔的最後機會,也即將消逝,若那鋪主又同別人般拒絕她呢……

“不試試又怎麼知道呢?”狠下心,安蘭禧揭開門簾,有禮地拿下覆面冪紗,對櫃檯方向的男子微微頷首,當鋪朝奉是位年輕小夥子。

“我、我要典當這個……這值多少?”

她開門見山陳述來意,避免多說話引來麻煩。

意外地,對方的目光不同他人那樣充滿攻擊性,卻多了幾分評估意味。

見她拿出玉,遞到櫃檯上,年輕朝奉只看一眼,便微微笑了起來。

“姑娘,這東西不值什麼錢喱。”

安蘭禧再也無力隱藏,沈落穀底的失望心緒,輕顫道:“這可以……換到五兩銀子嗎?”家裏再沒值錢東西,她的希望全在這觀音玉上。

“勉強多給你些,算三兩吧?”

年輕朝奉走出櫃檯,憐憫說了。“姑娘,看來你很需要銀兩?”

“家裏……有人病了……”她咬著唇,心思全繞在三兩銀子,能買哪些治病的藥材上。有人願意大發善心幫她,她已感激不盡,哪敢多求?

“那就麻煩你了。將來……將來我有錢,會再來贖回這玉——呀!”

朝奉突然站定她面前,不避諱地托起她臉龐,似笑非笑的朝她打量,嚇的蘭禧尖叫地撥開他的手,接連倒退數步,驚懼問:“你——想作什麼!”

“仔細瞧瞧,長得倒還不錯,若是要賣,嘿嘿,小姑娘,我可以出個高價。”原先親切態度再不復見,才聽她困境,朝奉興起邪念。

“賣、賣什麼?”原先安蘭禧還沒意會對方意圖,卻在他快步橫身在她與門間,並反手關門、上了門閂後,她頓時明瞭自己踏進怎樣的邪惡陷阱。

過去沒人敢接近晦氣的她,蘭禧也心知肚明自己並非天香國色,一直以為這樣的事,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自然就對別人疏了提防。

“想掙錢,這是最快的法子,姑娘。”朝奉面露猙獰,步步逼近這瘦弱卻清靈無邪的小丫頭,也許再多點歲數多點肉,會是個標致的美人兒吧。

花樓客人向來喜歡新鮮貨色,若賣了這丫頭,應能賺上一筆。

“放開我!”蘭禧背脊忽升寒意,但她僅餘的自尊立刻強逼她甩開恐懼,堅定拒絕,左躲右閃的回避。

就算她再窮困潦倒,也不能將身為“人”的尊嚴給賣了,做送往迎來之事!她不能侮辱自己、侮辱安家,否則她將無顏面對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

“住手!住手!”面對掌櫃早一步上前強硬環抱住她,試圖扯開她單薄外衣的舉動,她只能用她微薄力氣拼命抵抗。

“哼!現在可由不得你!”被安蘭禧咬了手臂一口的掌櫃非但不退縮,反而惱羞成怒的陰狠笑了起來。

“鄰縣萬花樓的鳩娘,早在催我趕快找新人給她,我怎能放過你呢?不肯賣?等老子沾了你之後,你不賣也得賣!”

“藹—”蘭禧還來不及出口求援,便被那掌櫃給伸手鉗制住她瘦弱的臂膀,恐懼瞬間將她淹沒,難道說,她的清白就要毀在這人手裏嗎?

“哼!竟讓我費了一番工夫,看我怎麼好好教訓你!”

完全不知禮義廉恥為何物,年輕朝奉無視嬌小人兒面如死灰,只是逕自將她壓倒在冰冷地面上,一把撕裂她衣裳,打算一逞私欲——

“呀!你這死兔崽子,怎能在自家裏作這種事?”突然從後面廂房沖進當鋪前廳的,是個肥胖的大嬸,模樣與那年輕朝奉略微相仿。

她見蘭禧淚眼婆娑的模樣,忙沖過去,將她兒子硬從蘭禧身上扯開。

匆忙將殘破的衣裳拉緊,蘭禧雙手抱胸,勉強雙腿站直,抓回桌上玉飾。她不知該惱恨那大嬸教子無方、抑或該感謝大嬸救她免於受辱,可沒料到……

“唉,你這蠢蛋,想要女人哪兒沒有?花街上,胖瘦高矮隨你挑,怎麼你竟會蠢到對這掃把星出手?一張死人臉,滿身窮酸皮包骨,衰神投胎,誰沾了她誰倒黴!娘可捨不得你這心肝寶貝讓這女人害死。”

驚魂未定,蘭禧好不容易振作,悄悄移動才到門口,卻因那大嬸接下來的話給猛力一震。

“你、你們……”

她羞憤交加,壓抑不住心上怒火想理論,卻見那大嬸拿起桌上的佛塵,像是與蘭禧有什麼深仇大恨,就朝蘭禧身上揮下。

“去去去!這麼小就知道怎麼勾引男人啊!無恥的狐狸精!不自量力想勾引我兒子,不要臉!”

“我不是!我只是來典當東西!錯的是你兒子——”被那大嬸嚴厲掃出當鋪店門,路人看待蘭禧的眼神比往日更苛。

即便她才是無辜的一方,依舊被多賴上一條yin蕩罪名。就只因她出身不祥,無論她再怎麼潔身自好也枉然。

她努力想端起自尊,以為自己能坦坦蕩蕩無畏離去,卻發現舉步維艱。淚珠早已無聲垂落,儘是說不出口的無奈與心寒。

“怎麼辦?”韋叔定會追問她發生何事,可她不想再提,而且藥材現在完全沒著落,山上有的僅是便宜的傷藥。難道,她當真救不了韋叔?

“唉呀!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城裏閑晃?”熟悉的女聲迎面竄出。“全村的人都在找你呀!”

她一抬頭,認清來人是她同村張大娘,心中不祥預感頓升。

從以前,張大娘就沒給她好臉色過,這次又怎會主動來找她?

“韋老頭病的只剩一口氣啦,你還不趕快回去?”

蘭禧愣了愣,有一瞬間腦中化為純然空白,隨即她再也壓抑不了胸中悲痛,拼了命就往家門狂奔。“不——韋叔!”

***

顧不得要先掀開那塊充當門板的舊棉布,安蘭禧跌跌撞撞沖進茅屋,眼看韋叔已有半身滑落以稻草堆成的床鋪,她趕忙上前扶起目光渙散、依舊孱弱揮手想往外找尋什麼的韋叔。

“……蘭小姐……你在哪兒礙…”

仔細一聽,那失了血色的顫抖唇瓣呼喚著的是她。

“韋叔!韋叔,你振作點!”蘭禧激動地抱著在她心中,早將他當成惟一親人的韋叔,切切呼喚,想拉回韋叔朦朧意識。“我在這兒!蘭禧在這兒!”

緊抓韋叔的手,那冰冷溫度幾乎凍結蘭禧全身血流。

她籌不出錢,讓韋叔飽受病痛折磨,是她太無能。

“小姐……去找……找你的未婚夫婿……咳咳!”

連話也無力說清,眼皮早睜不開,韋叔拼了最後一口氣交代。“你的後半輩子……就靠他了……別讓韋叔放心不下……玉……絕不能——”

話未完,老人咳出一攤血,隨著她衣裳暈染大片紅豔血花,老人的生命之火也跟著消逝。

心跳由狂亂到冷寂,蘭禧只是這麼抱著韋叔。

不知過了多久,她慘然順著老人了無氣息的臉龐輕撫,仿佛剛才那近乎瘋狂的情緒從不存在,她只是帶著溫柔微笑細聲低語:

“韋叔,你先睡一下,我馬上就去買上好的藥材,你很快就會好的……”

將老人放回草堆上,她緩緩起身,恍惚地摸索身上的銅板,數了又數,想進城再求一次藥鋪老闆……

她一舉一動,就像每天她出門時那樣,跟病床上的韋叔打聲招呼,然後背起籮筐上山采藥。對,剛發生的一切只是她作了噩夢,是個噩夢而已……

“人已經死了,你還認不清嗎?”門外張大娘當頭棒喝一句話,敲醒了兀自逃避現實的安蘭禧。“人死不能複生哪。”

張大娘踏進屋裏,身後還跟著其他不停掩鼻皺眉的村人。“連韋老頭這麼硬的命也被你給剋死了啊,安蘭禧。”

蘭禧連為逝去親人哀悼的時間都沒有,立刻被來意不善的人群團團圍祝

“話先說在前頭,這次韋老頭也不許葬在村子裏。限你三天之內離開本縣,別再把晦氣帶給全村!”

代表所有村人發言的張大娘,面無表情的冷冷說道:

“你不走,我們就去告官,告你這個妖女行使邪術,咒殺全村!看你是要自己離開,還是要等人來捉你入獄,你自個兒選吧!”

宛如雷殛落下,蘭禧的世界,在那一瞬間仿佛全盤崩解。

當年,村人藉口不祥,不讓她病逝的雙親下葬村裏,而忠心的韋叔卻執著,希望能完成她爹娘歸葬故里的遺願。

他帶著年幼的她在村外不遠山腳下,蓋間小茅屋定居,就這麼停 棺在屋後。

此刻以前,蘭禧原以為今日全村出動,在韋叔臨終前將她找回來,是村人總算對她們主仆產生丁點同情。

可沒料到村人是鐵了心腸,說什麼也不許她再留下……

“對不起,韋叔,蘭禧……怕是無法完成您的心願了。”走到草堆前,慘然扶起韋叔沒有知覺的軀體,安蘭禧靜默的離開她成長十六年的家鄉。

依舊是因為她,竟讓韋叔連走都走的不安心。

蘭禧總算認清自己的命運——她是顆不該出生的禍星!

****

迎著幾乎要將她吞噬的風雪,安蘭禧死命拖著村人心不甘、情不願借給她的板車,撐著疲倦酸疼的身子,漫無目的的往山上前進。

哽咽不已的蘭禧,薄唇咬出血痕,不斷重複同樣的話。

“爹,娘,韋叔……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板車上,除她爹娘的薄棺外,還有勉強以草席裹身的韋叔。

即使她明白爹娘跟韋叔殷殷渴求的心願,可時勢所逼,她別無選擇。

人總要入土為安,如果不能葬在村裏,至少讓他們葬在,村人無法干涉的山林裏也好。

因為這麼想,蘭禧即便雙手早已磨出水泡與傷口,雙腿也快失去知覺,但她希望最後多少為他們盡點心意,她所摯愛的人都已不在世上,再也沒有人需要她,所以……在難堪地任人羞辱至死前,她寧願自己選擇她的最後。

淚如泉湧,仿佛永無止盡,心無聲淌血,或許至死方歇。

不知多久後,她在勉強能窺見,村莊全景的小山坡上停下腳步。

選了雜草較少的空地,拿起她從家裏帶出來的耕田鋤頭,淚流滿面的蘭禧一砍一砍地,鑿著黃土地。安葬他們,是她惟一能為他們所作的。

這一次,上天總不會連這樣的祈求,也不肯成全她吧?

她得挖快些,越早讓爹娘安息,她就能越早自這苦難的世間解脫。

“咕嚕嚕……”直到含糊的嘶啞低吼,自她周圍幾個方向傳來,她這才察覺周遭異變。一回望,看見那一雙雙冰冷無人性的視線,緊盯著板車。

不知何時起,蘭禧身後憑空多出了三五頭林間野狼,虎視耽耽、垂涎三尺的等在那兒,準備伺機行動。

“不行別咬他們,一下一刻,蘭禧只能眼睜睜看著野狼向前一撲,朝著板車伸出利爪,她慌張舉起鋤頭左掃右砍,傷不到那些敏捷野獸,但勉勉強強的守住家人沒被狼群給啃食殆荊

受到蘭禧反抗攻擊,野獸們停下捕獵晚餐的行動,聰明的不想讓自己受傷,反而守在一旁,像在等蘭禧疲累後再展開伏擊。

“怎麼辦?”天哪,為何達她只是想安葬爹娘也不成?動也不動,蘭禧只能高舉鋤頭作勢威嚇,可她也不知能撐多久。

“呀!”突如其來的尖叫聲,打破凝滯僵局。

年約十三、四歲,衣著華麗的少女,帶著甜美笑意從林間奔出,然而少女在看到蘭禧被狼群圍住時,笑容凍結臉上,害怕的不斷尖叫。

刺耳聲激怒了野獸,有一隻野狼改變目標,轉身朝少女撲去。

“小心!”明知她一離開板車,野狼也許會轉頭攻擊她,但她也不能自私的只想守護自己,而見死不救。她沖上前,使勁丟出鋤頭。

眼見獵物護身武器離了手,野獸有默契的同時撲了過去。

混亂之中,緊抱著少女以身相護的蘭禧,身上被野獸利爪撕裂出斑斑血痕,曾有一度懊悔,她是否不該救人?

只是……人窮命賤,若連心都如此醜陋,她還配稱是人嗎?

反正她孤零零活著也沒意思,不如就這麼被咬死也罷,也許在陰曹地府見著爹娘時,她能自傲的說,她不是只會帶給人不幸,她也救過人呢!

說不準,下輩子她能不再受折磨……

“呀——”蘭禧手腕讓野狼尖牙深深啃住時,無法自抑地發出淒厲慘叫,激痛傳開一瞬間,她閉上雙眸,決意死守少女到底。

若這被詛咒的身軀還能作點有用的事,就用她一命換這少女活下去也罷!

“鈴兒!”

靛青身影自林間竄出,飛天躍起,神速降臨她們面前,強勁有力的身手在兇猛狼群前颯颯施展,強悍擊飛一隻只張牙舞爪的野狼。

他再輕鬆避開急撲過來的猛獸,同時左右開弓,神準鉗住狼的咽喉,一使力,只聽聞一道道“喀滋”的碎骨聲不絕。

蘭禧突覺手上傷疼減輕大半,她勉強睜開眼睛,看向救了她的恩人……

頂戴藍月冠,青衣武服英氣凜然,俊美無儔攝人心魂,甩袖揮袍間藏不住地卓爾出眾,青年尊貴的一切,只令蘭禧的昏沈神志更為混亂。

會不忌諱她身上詛咒,而對她伸出援手的,定是守護眾生的天人吧……

因為她想救這女孩,所以上天決定改變她慘死狼腹的淒慘下場,而給她一個痛快了結嗎?

看著他兩泓深不見底的黯黝瞳眸,直勾勾的與她靜默對望,竟沒有鄙夷,沒有詆毀,有的,卻是從未見過的擔憂與關切,甚至不避諱的拉起她鮮血直流的手腕,閃電出手點住她頸間與胸口的穴道,試圖為她療傷……

那瞬間,她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命再苦,她還是該胸懷仁慈,一心救這女孩,總算換得神人垂憐。

“你……定是來渡我的神仙對不?”血染前襟她也無畏無懼,生平第一次,除了觀音玉以外,她能感到暖意籠罩她周身,忍不住欣喜,她打從心底綻開最誠摯的笑容。“蘭禧永遠感激你……肯來帶我走……”話未完,神志已昏。

“大姐姐!你別死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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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5:28


“唔……”黑暗中,除了劇痛,她無法辨識其他感覺。

她……死了嗎?終於可以見到爹娘了?諸多疑問纏繞她,當蘭禧遲疑睜開眼,卻發現自己置身寬敞的房間內。

她躺在絲綢玉枕上,觸目所及的桌椅用品,儘是鏤花彩陶紫檀銀器,雕樑畫柱美不勝收,此處富貴豪華自不消說。

若說“天上神仙府,地上帝王家”,在蘭禧認知中,她定是來到仙境。

出生至今,她從沒待過這麼舒適高貴的地方。

“這裏是哪兒?”與想像中陰沈地府截然不同,燭火照亮整個內室,左右觀望,這才確認事情不如她預期。

“原來我還……活著嗎?”心中百味雜陳,幾分失落,幾分無奈。對於人生,她明明並不留戀、也不想再留戀了呀!

“痛!”她試圖起身,卻驚覺除背腰間傳來疼痛,包裹層層紗布的右腕,也激痛不斷。

她舉不起手,無力動作,想起昏迷前一幕,看樣子那狼咬得挺深的。

那時她帶著爹娘與韋叔上山,現在他們在哪兒?是誰帶她來此?她得趕快理清一切,找到爹娘他們才行。

她虛弱地站穩腳步,離開房間,緩緩穿梭回廊上,步下樓梯,走往人聲飄動之處。她站在一樓偌大廳堂門邊,不敢出面驚擾廳內之人交談。

聽著廳裏兩道人聲,至少有一老一青年。

“她的情形如何?”

心,頓時漏跳一拍。熟悉男聲讓蘭禧好奇的向內偷瞧——是他。

正是她迷朦記憶中,以為是無私天人的青年。

俊美的深刻輪廓,雖仍帶些許稚氣,也許只長她四、五歲,可一言一行處處充滿高傲霸氣,威勢十足,比曾見過的縣城長官還強烈。他……是什麼人?

即便素昧平生,那青年仍擔憂她?思及此,她突覺雙頰微熱。

會關心她的除韋叔外,他是第一人,胸口暖意頓升,她甩了甩頭,對自己莫名的欣喜有絲迷惘。

打小到大,不計其數的人,不清楚她是誰而對她好,卻在聽說她遭遇後惡言相向,她現在若當那青年是好人,一定會受傷。她不能輕信他。

再細看,爹娘和韋叔的棺木都安放在大堂上,沒留在那野獸遍的荒山野嶺。是他帶她的家人來這安全之處?他……為何要幫她?

心中泛起潮熱,這次她知道自己不只對他滿懷感激,還多了分傾慕。

“回龍少爺,您帶回來的那姑娘……”遲疑著,廳內老者才又幽然開口。“老夫無能,她的右手怕是得廢了。”

聞言,蘭禧僵直當場,好半晌才恢復神智。注意到時,她左手早巳不自覺扶上右腕。福禍相連,本以為逃過一劫,誰知卻是另一場災難的開端……

“是嗎?”龍淩耀劍眉輕擰,顯然不高興聽到大夫的答案。

想起她奮不顧身救人的善良與勇氣,不禁心生佩服憐惜,實在不願這女孩兒就此毀掉,何況她是為救鈴兒才受傷,他若不擔心她,也未免大無情。

“那……鈴兒呢?她現在?”

“鈴歆表小姐驚嚇過度,雖無外傷,但至今高熱不退,半個時辰前,已讓小姐服藥,若退了燒,意識就該恢復。”

大夫猶豫著,安蘭禧之名,遠近皆知,總覺得不先警告少爺不成。“有件事,不知少爺可願聽老夫建言?您帶回來的那女子……”

龍淩耀一語不發挑了挑眉,示意大夫儘管明講。

“她名喚安蘭禧。大夥看見她都躲的老遠,聽說她生來帶煞,剋死爹娘不算,老家親人無一倖免,所到之處瘟疫天災不斷,附近縣城亦有耳聞。龍少爺您執意救她,雖是善舉,卻非好事。”

眼見少爺沒表示,大夫繼續勸諫。“所幸別莊在縣城外,離村子有段距離,否則帶回她,怕會引起人心不安,妨礙少爺遠自江南至此的生意。”

聽到此,蘭禧心頭絞緊,幾乎停了呼吸。 被人當面指責,與讓她撞見他人暗地評論,所受痛苦其實沒兩樣,刺傷終歸一樣深。

當溫熱水珠滑落,她才意識到,歷經重重苦難,以為早將別人閒話置之度外,卻赫然發現自己原來還是有心,該疼時,仍會疼。

若她早點認命,是否不會連累這麼多她所愛的人?這位少爺好心救她,這一回,她萬不能再連累他。

毫無生氣的她,回到原先房間,就著桌上紙硯,拿筆蘸墨,用左手寫著扭曲不成樣的字,拼湊出她衷心感謝,並承諾籌了銀兩,立刻回來安葬爹娘。

她決定離開這華麗府邸,不允許自己軟弱的依靠他人。即便只剩這殘敗的身子,也不能退縮。

“我既不能讓爹娘葬在山上,也只能想辦法湊錢,弄半天,這些問題不是跟原來沒兩樣嗎?”

從衣襟裏翻出玉觀音輕輕撫弄,思及韋叔遺言,她只能無力握緊玉飾。

“不能變賣這玉觀音,那我身上還有什麼值錢的?”

疑問才出口,她腦中忽然冒出那當鋪朝奉淫邪笑容,搖頭想甩開那墮落想法。“不,我不能,不能……”唇咬得泛白,與掙扎的血痕形成強烈對比。

縱然心再不甘,可此時,她還有選擇餘地嗎?誰能違抗命運?

***

冬雪飄搖,冰冷空氣不只凍結人們身軀的熱度,也成功凍結人心。

“賣身葬父”,四個歪七扭八的大字,寫在破爛不堪的麻布上,往來城門的遊客與縣民,遠遠便能瞧見那飄蕩的淒涼旗幟。

底下一抹嬌小身影,安靜地跪在城門邊,低垂著頭。

所有人皆視若無睹快步通過。

這回安蘭禧來到縣城,守門官一見是她,便連城門也不給她進。

她只能跪在城門外,忍受風雪侵襲,以她早已僵硬的手指,抓緊快被強風吹散的“賣身葬父”旗幟,那是她最後的法子,賣身為奴。

一旦入了奴籍,身份便比庶民低下,她那未曾謀面的夫婿,自然不可能紓尊降貴回頭認她。成為人家的丫環奴婢總強過出賣清白。

可那也得有人願意收容她才行。

她不知跪了多久,只依稀記得看了幾個日升日落,身軀已經疲累的無法動彈,如果就此沈沈睡去,也許不再有煩惱……

“哼,早要你賣你不賣,現在還不是得求人?”

數日來,第一個向她攀談的,竟是那無恥的當鋪朝奉。

“裝貞節烈女?告訴你,在這縣裏,除了我,也沒人敢要你。 乖乖跟我走,我會讓你賣個好價錢……”

這縣城沒人幫她,他買張地拉著安蘭禧,就要拖她走。

“休想!”蘭禧從來不肯輕易屈服,尤其面對她討厭的傢夥。

她不顧是否會扯痛身上的傷,手腳並用的反抗到底。

“表哥,你救救她吧?”

城門不遠處,纖弱少女偎在青年懷中,哀求道:“若非為了保護鈴兒,她不會受傷礙…表哥你有辦法的,是不是?”

龍鈴歆醒來,聽說救命恩人失蹤,便不管自己亟需休息調養,執意要將恩人尋出,淩耀表哥拗不過她,除派大批人馬找人外,還親自帶她出門。

城門前,蘭禧快要暈厥的模樣,讓鈴歆揪緊了心。

“為何沒人對她伸出援手——”鈴歆話未完,身子陡然跌個踉蹌,只因她作為依靠的支柱突然消失。她雖有些驚異,卻覺得放心。

“表哥話雖不多,冷冷淡淡的,可心腸還是很好……”

另一頭,眼見安蘭禧抵死不從,朝奉無情揮出火辣耳光。“你不想安葬你家人嗎?你要讓他們曝屍荒野作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猛然被刺中要害,蘭禧身子一顫,停止掙扎。她到底固執什麼?

人在最絕望之時,要把持不墮落黑暗、不摒棄道德,太難。

“……你答應讓他們能有安息之所嗎?”她悄然抬眼,淚水已幹。“五十兩,安葬他們三人,這筆買賣就——”成交兩字,她怎樣也說不出口。

不想將自己交付這毫無操守的登徒於礙…腦海中,竟浮現一張俊美面容,就算要賣身為奴,至少也希望是讓她服氣的主子,若是那位龍少爺……

“還拿喬?給你十兩就不錯了。”他冷笑著拉扯她。“至於他們,我會讓人找塊野地快快埋了,省得礙眼。”

閉上雙眼,她努力抗拒對這下流胚子的噁心,默許自己向惡勢力低頭。

想為自己痛哭,卻沒哀悼資格,既是她作出選擇,就該承擔任何結果,即便是——步向毀滅深淵。

“這有五十兩。我買了你,安蘭禧。”一袋沈重銀兩從天而降,同時炙熱手掌一把拉回蘭禧,就像在懸崖前阻止她墜下。

銅牆鐵壁的健壯身軀,猛然介入蘭禧與朝奉間,原已麻木的她被喚回意識,呆怔看著那結實偉岸的後背,完全無法理解她剛聽到什麼。

“你、你這人懂不懂規矩——”朝奉一聽有人跟他搶獵物,氣憤回頭——便讓對方陰鷙氣勢嚇得噤聲不語,不敢再使壞。

這半途殺出的兔崽子是誰?朝奉估量著來勢洶洶的對手,那凜然不可侵犯的怒焰,連瞻仰一眼都是種褻瀆的貴氣,識時務者就該知道對方不好意。

朝奉膽怯道:“是我先買下這女人,你憑什麼干涉?”

眼前這傢夥,仿佛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洶湧眸光,委實嚇人。

安蘭禧今兒個是走啥狗運,竟有權貴願為她出頭?

“自始至終,我可沒聽她親口承諾跟了你。她要五十兩,我出五十兩,她是我的人,理所當然。”

注意到蘭禧手臂,被這猴腮臉的男人握得死緊,

看她一副委屈哀憐,他就在心底狂燒無名烈焰。她本是那樣勇敢與眾不同,怎麼在這兒卻任人欺淩?

而且她……那蒼涼神情,像失去生命火焰的絕望目光,讓他不忍。除鈴兒外,她是第一個吸引他注意的女人。為了陌生女人而揪心,令他困惑。

他告訴自己,只因鈴兒求他幫忙,不為其他。

於是龍淩耀一把打掉那登徒子無禮手掌。

雖然背對她,但他卻是對她聲明。“你聽好,安蘭禧,我買了你,從此你奉我為主人,只聽我命令。現在,我不許你跟別人走。”

蘭禧無法反應。他難道是要她跟了他?她無法欣喜的接受他出現。

“少爺,我……”語帶猶豫,可她其實是動心的,能跟著這位少爺該多好?可她怎能保證自己不會害了龍少爺?她不敢奢望少爺的援助。

朝奉眼見立場不保,連忙搶步過去,不願煮熟的鴨子飛了。

“這位少爺,你可曾聽聞她是災星?”他故意在青年面前大肆渲染。

“無稽之談。”龍淩熠冷笑著,輕巧側身一移,便再度將她守在身後。

“這位大爺,您可別不信邪,我是有憑有據的——”

“聰明人不會隨便聽信空穴來風,以訛傳訛。”他譏諷一笑,掩蓋心中所有苦澀。沒人知道,他曾飽受流言煎熬,再不會輕信那些毫無根據的東西。

“她是災星又如何?在我眼裏,沒什麼危險會剋服不了。”

他知道惟有相信自己的雙手與才能,方可抬頭挺胸活下去,否則也許他……還遠比安蘭禧更沒有立場生存……因為他才是——不該出生的人!

“臭小子,敬酒不吃吃罰酒——”惱羞成怒忘了膽怯,朝奉猛然揮拳!

往右利落踏開一步閃過敵人攻擊,龍淩耀拉開蘭禧避免她受波及。

下一刻,他一個旋身連環踢,高高踹開對方重拳,又一勾回踢重挫對方後頸,只見那朝奉霎時倒地不起,再也無法噦嗦。

“憑你想跟我鬥?去修習個十輩子再說!”

輕鬆解決那纏人傢夥,龍淩耀轉身望向蘭禧的秋水瞳眸,手仍緊握她的,而她這次並沒避開。

“你的命此後屬於我,沒我的命令你不準死!”

霸氣十足的按住她雙肩晃了下,動作卻輕柔的沒傷到她。直到她又迷惑的抬頭與他對視時,他才稍微放心鬆手,解開身上銀狐裘,淡然為她披上。

“天寒地凍,你若讓自己凍著,就是對我這主人大不敬。”她並不若嬌小外表脆弱,而他曾欣賞的,也正是她的堅強,他希望能幫她恢復。

“你是我的人。”他宣佈。他不想逼她,但在她心灰時,如不推她一把,她絕不想求生。買下她,給她往前的目標,對她反而是救贖。“跟我走。”

輕撫身上銀狐裘,蘭禧怎樣也想不到,他竟如此關照她。

注意到他自己的衣裳也十分單薄,她讓他給弄糊塗了。“你不怕我嗎?我、我可能會害了你呀……”語帶哽咽,眼中閃爍著感激波光。

“我是你的主子!記住了,是你該怕我。”

若不是她自己願意跨出這第一步,他再怎麼想幫她也沒轍。他站在原地,朝她伸出手。“走吧,把你爹娘的事辦一辦。 別忘了,你欠我的,我等你還。”

蘭禧淚珠終垂落。活著,她什麼也不能,什麼也不會,就算想報恩,難保不拖累他們。欠他的恩情來日還?她辦的到嗎?她……辦的到嗎?

他像是輕易看穿她心中動遙也許,因為他也曾有過同樣不為人知的過去。

“四季不只冬天,雪融盡,春方至,只有守下去,才能見到朝陽春日,你……自個兒想不想看呢?”

他在問她?蘭禧迷惑看著他深不可測的黯黝瞳眸,心中充滿疑惑。從沒人徵詢過她的意見,而他,又為何這麼問?也許跟了他,她才能找到答案。

他對待她的方式,讓她覺得自己總算像個人。所以,她想相信他。

“你想看嗎?”他聲聲催問,不疾不徐不逼她,可定要她給個答案才罷休。

“我……想看嗎?”她喃喃自問。環境讓她從沒感覺過春天,可從他身上,她好像能窺見寒冬以外的季節。

她想看其他的世界是否不同,她想知道有他的世界有何不同。

她想知道幸福是什麼,她想體會快樂是什麼,她想跟著他……一同沐浴陽光。

她,安蘭禧,於十六歲立下重警,他是她的主子,他是她的天,她的生命依歸,她將永遠跟著他,一生不離棄。

從此刻起,她因他而新生。

***

三年後,建州,江南首富龍家建州別業伏龍居

天方破曉,雞鳴未止,一抹嬌小人影閃電竄過後院。

那覆面頭巾下一雙精靈大眼骨碌碌地轉呀轉的,將整個身子貼在回廊柱前,悄悄打量空無一人的後院許久,這才舒了心。

“沒人在?”龍鈴歆大氣不敢多喘,疾步就要往門外沖去。

向來對他人冷漠的淩耀表哥,極為疼愛她,處處順著她,獨獨當她想出門逛時,偏不肯輕易允她。

一年半前,表哥為生意到京城後,本以為府裏對她會降低管束,不料她還是被看管的密不透風。除了節日祭典,她可帶家仆出門,再沒機會見世面。

但正值青春年華的她,怎會讓步?身邊丫頭老談時興的玩意,熱鬧有趣的街坊,於是無論表哥如何三令五申,要她待在家中,她就是靜不下心。

“聽說表哥就要回來,若不趁今天溜出去,等他回家怎來得及?”龍鈴歆不由升起淘氣笑容,伸手要推開門。

“鈴歆小姐,今兒個您起的真早。”無聲無息立于一旁的清麗女子淺笑道。龍少爺在離開別業時,特別叮囑她要好好守護表小姐。她片刻也不敢忘。

小姐天真純良世所少見,能天天見著她笑容,蘭禧仿佛也能感受那樣無憂無慮的快樂,能守著她是蘭禧的福氣。

若非當年小姐與少爺救了她,她不會有今日。

她打定主意要報答他們,而少爺既親口給她這任務,讓小姐掃興她雖不忍,可為了小姐安全起見,她不能讓步。

“小姐既起了大早來花園裏賞玩,怎麼蒙著頭巾?敢情朝陽過於炫目?倘真如此,還是快快回房,早些開始練琴。”

不著痕跡移動身軀壓上門板,安蘭禧溫婉地擋下小姐。

“蘭兒礙…”尷尬拉下頭巾,龍鈴歆誠實地雙手合掌拜託蘭禧。

“聽說今兒個柴相國的家眷南遊,他們下榻的別業在附近不遠,排場大的很,據說為了歡迎柴相國而集結的新市集,有滿街來自大江南北的雜貨退鋪,所以說蘭兒……呵呵……”起去如何?”

看著小姐那能迷惑人的絕美笑容,蘭禧只能用手扶上臉左右搖晃,避免會反射性的點頭答應小姐。“少爺說過,小姐的安危優先,所以……”

“少爺少爺,什麼都聽他的,蘭兒,你跟的是我,還是表哥?”鈴歆嘀起菱形小嘴,佯怒指責蘭禧。

“我是小姐的侍女,可少爺也是我的主子——”

“那你聽誰的?”鈴歆截斷她解釋。“不聽我的?不聽?不聽的話,我、我會哭、哭給你看——”說著,便拿起手巾掩面抽噎起來。

“別這樣,小姐,蘭禧不是故意惹小姐生氣的……”蘭禧不免慌了。

“如表哥回來,我要跟他說——”突然停止啜泣,鈴歆突然甩出手巾指著前方喊道:“啊!表哥?你何時回來的?”

“呃少爺?”心跳猛然中斷,蘭禧才聽見少爺回來,更亂成一團。

沒照料好小姐,讓小姐哭泣,她該如何向少爺解釋?她驚嚇回身,忙欠身行禮,力持鎮定道:“奴婢見過少爺。”

接著她聽到“砰”的一聲,嚇了一跳,因而瞬間忘了禮節抬頭一看——風在吹,草在搖,蟲兒在嗚叫,晨光乍現,可眼前連個少爺的鬼影子都沒有!

再一回頭,門邊應該正低泣的嬌柔小姑娘早已無蹤可尋。

“又讓小姐給擺了一道。”小姐拿著手巾掩面,只為不讓蘭禧看穿她假哭,一提到少爺,蘭禧就變得遲鈍,只能苦笑地追出門。

為了能讓久違的少爺誇她一句“做的好”,她要努力才行!

才剛跨出門不久,蘭禧便失了脫兔般矯捷的小姐身影。

想了想,也許她該往柴相國別業那方向找人去。

“這是怎麼回事?”

一看到市集人山人海、萬頭鑽動,蘭禧便發現她的算盤完全打錯。

別說小姐若混在當中,她肯定找不到,就連她自己也快被人群吞沒。

整條街遍好奇民眾,她早晚會被擠扁成人幹,怎麼辦?

“啊,那位便是柴相國之女?”

車輿還在遠處緩緩前行,評論卻早如野火燎原般蔓延開來。等目睹到在豪華車輦與威武士兵簇擁下,出現的絕色佳人,讚歎聲更是不絕於耳。

“柴小姐果然是國色天香,聽說太子曾頻頻示好,有意納她為妃呢。”

“小姐名喚柴冠芳,果真豔冠群芳。”讚美在四周輾轉回蕩。

當華麗車輿上珠紗簾幃隨風揭開時,蘭禧不免愣了愣。

車中那千嬌百媚的傾國佳人,讓身為女人的蘭禧見了,也只能目瞪口呆自慚形穢,可最讓她震驚的,卻是策馬走在佳人車輿另一端的英挺男子。

“少爺!”雖然久違,可她絕不會認錯,那是淩耀少爺無疑!

忍不住低喊出聲;她怎麼也沒想到,這幾天府內上下都忙著迎接少爺回府,可少爺卻伴著柴相國的行列回來,完全沒通知龍家!這是怎麼回事?

以為見到少爺,她該歡欣萬分,卻在見到少爺與相國之女談笑模樣,胸口頓時一陣緊窒。

“唉呀!”一時失神,沒注意到身邊紛雜騷動,蘭禧來不及閃避突然躁動起來的人群,被撞出路邊,倒向相國的車儀中。

下一刻,冷不防,兩把光芒刺眼的長刀架在她頸項上,頭頂傳來威嚴男聲喝道:“大膽,是誰敢驚擾柴祖國行列?”鼓噪人群突的轉為靜默。

擅闖高官行列,若被當成刺客,按律就地格殺!她,這下麻煩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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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5:54


最讓蘭禧震驚的,不是她遭人誤認為刺客流匪,而是那位自車輦旁駕馬沖出,護衛柴相國千金、開口怒斥她的竟是少爺!

方才簡單一瞄,已讓她思緒大亂,一近看,更覺少爺威嚴遠勝三年前初見,一身平巾武服英挺尊貴,幽喑瞳眸像無底漩渦,吸引她神智往下墜……

雙目對望瞬間,他眸中閃過火花,她滿心以為是少爺想起她,忘了自身處境,她只想告訴少爺,大家都在等著他回來,於是她莽撞脫口。“少——”

“掌嘴!”馬上騎士冷冷命令,緊接著身旁侍衛突然出手,“啪”的一道清脆響聲,打斷蘭禧的話,也打斷了她生平罕見的激動。

頸上火辣印記令她猛然驚醒,她未曾如此失控,獨獨對少爺他……

“沒見過的冒失鬼!柴相國行列當前非但不避諱,還敢妄動?”

從前的少爺雖冷漠寡言,可絕非不通情理的主子,但現在他卻完全變了樣,形貌依舊似故人,言行卻宛若陌路。

安蘭禧因過於羞慚而未曾深思個中緣由。少爺未曾有過的冷冽,讓她頓時記起自己卑微身份。少爺忘了她?自慚讓她難堪的軟了雙腿呆坐當常

“唉呀!不過是個小姑娘,龍少爺何必如此動怒?”銀鈐般的清脆聲音,自車輦紗帳傳出。

聽聞轎中人開口,龍淩熠旋即轉身回到車前。

瞬時,見著少爺臉上竟輕綻溫柔笑意,明知自己沒資格揣測,她卻禁不住要想,少爺同那位貌美如花的柴小姐,究竟是何關係?

喉間,不免湧出些許酸澀滋味,不知是因清楚自己與相國千金,有天壤之別的際遇而感到酸楚,抑或因為少爺對她不睬不理的苦澀?

“咱們才下江南,倘若見紅,豈不晦氣?龍少爺先別動怒,咱們不與她一般見識。這丫頭,由得她去吧。”

從行列後頭急急駕馬追上來的俊美青年,拍拍龍淩耀肩頭,好言勸道。

“丫頭,既然柴公子這麼說,這次我便饒過你。”

龍淩耀對柴冠芳兄妹點頭,無視路上的蘭禧是否可能會受傷,他甩手揮鞭,銳利風動恰恰掃過她身邊,逼的她往後退坐,讓開前方的路。

即使行列全數通過,看熱鬧的人潮盡散,蘭禧仍愣在原處。

“蘭兒!”就著一身不相稱、顯然過分寬大男裝的龍鈴歆,慌慌張張的跑出,自身後緊緊揪著蘭禧衣袖不放。自三年前之後,鈴歆便極為親近蘭禧。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鈴歆小姐!”見到小姐出現,她隨即收起悲哀,回復平日那負責的侍女蘭禧。她該想的是如何好好照顧小姐,而不是淨想著少爺的事。

是奴婢就該認分。瞧,她不認分,馬上這天罰了不是?

輕撫小姐背脊,蘭禧道:“沒關係,小姐,是蘭禧自己太魯莽,才會讓少爺動怒。”只是她不解,為何少爺在柴家人面前似乎頗有分量?

“不是這樣的,你原先可避開那危險,如果我別———”

鈴歆欲言又止,似正被什麼事困擾驚嚇著,蘭禧以為鈴歆是為偷溜而自責,自然趕緊接口好言安慰。

“如小姐真覺愧疚,那以後就別任意出門好嗎?外頭太危險。”

鈴歆總能接受別人建言,雖不知她調皮心性能收斂多久,至少短期內,是無須再擔心小姐是否會出門招來亂子了。

她會謹守對少爺的承諾,即使少爺早不記得是他親自下的命令……

***

蘭禧領著小姐要從後門溜回龍府,門還沒推開,

就見總管帶著一票家丁堵在門前二個個神情肅穆。

“這,我們只是出去逛大街……”鈴歆原想打哈哈混水摸魚蒙過去,不過顯然面前一千人完全不買她的帳。

“老夫人在堂內等著你們。”沒等她們分辯,家丁們便一湧而上的將她們給請人正廳,裏頭早已有人等候多時。

蘭禧瞧清廳中風韻猶存的中年婦人,心都涼了一半。這一年多來,隨著兒子住在京中的龍老夫人怎麼回來了?是了,少爺回江南,當然夫人也回來了。

雖是少爺的親娘,可蘭禧總沒法對她,抱有如對少爺般的崇敬。

別說龍夫人對自己親妹妹去世後留下的女兒,向來不假辭色,就連對自己兒子也冷冷淡淡,蘭禧從沒見夫人笑過。

少爺要她保護小姐,有絕大部分原因,是要她提防龍夫人。

瞧,遠行的夫人一回龍府,第一件事便又是來找小姐麻煩。

“你還知道要回來啊,鈴歆。”龍夫人厲聲諷刺。“這麼愛在外頭晃,不愛惜自己名聲也罷,還要把龍家的臉給丟盡才甘願嗎?”

“姨娘。”鈴歆努力壓抑心中恐懼。她雖喜歡表哥,可對當年曾極力反對姨父收養她的親姨娘,就是很難抱有好感。

“是鈴歆貪玩。”乖乖道歉認錯,才能儘早從這讓人窒息的場面脫身。

“哼,這麼愛玩,怎麼不學學你娘在外頭隨便偷個野漢子,靠人吃穿就別回來了?”龍夫人字句極為難聽,正眼也不想瞧那,與妹妹太過神似的侄女。

若非淩耀始終以父親遺命袒護鈴歆,龍夫人壓根不想再見到這丫頭。

“姨娘,我娘好說歹說也是您親妹子,您別把話說的仿佛見不得人。”

隱忍怒氣,平日可以立即忘卻所有不如意的鈴歆,惟有維護娘親名譽時,會想與人爭辯。

“笑話,她可曾把我這姐姐看在眼裏?誰不知道她偷人——”猛然住口,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沈不住氣,似乎透露了太多不該說的。

當初她和兒子有約,接掌龍家的惟一條件,就是要讓鈴歆安穩過日。

她雖懷疑他知道什麼,可他若發現,沒理由不吭聲。罷了,暫時放過鈴歆吧。

“我不同你多費唇舌,總之,你未帶仆傭就出門,有失禮教,今兒不罰你,人家還以為咱們龍家沒規矩。”

龍夫人冷冽喝道:“來人!把小姐關進柴房!今晚不許給她飯吃。”

“夫人,請容蘭禧告稟,”搶在夫人揮手喚來奴僕前,蘭禧大膽地挺身而出。“蘭禧自始至終跟著小姐,要說小姐有失禮教未免太過……”

“你不過是個丫頭,竟敢如此同我說話?”龍夫人怒道:“這兒沒你說話的分兒!滾一邊去!”

只在乎鈴歆的淩耀,將蘭禧留在龍府,不許龍夫人妄動她們,讓她極不舒坦。

蘭禧姓安,雖然出身不詳,但總讓龍夫人想起曾與兒子有過婚約的安家。

安家衰敗時曾派人向龍家尋求援手,可龍夫人卻因怕受波及而拒絕,現在蘭禧站在她面前,總讓龍夫人有如,時時被人指責她嫌貧愛富的感覺。

“夫人,若您真要罰小姐,那麼就由貼身丫環蘭禧代小姐受過。”反正她自小什麼苦沒吃過,守住小姐免于責罰才是她的要務。

她不記得她有哪兒冒犯過老夫人,可總覺得老夫人瞧她的眼神極為厭惡。

“哼!多嘴丫頭,我連你一起罰!來人!把她們送進柴房!”

回身抱住小姐,蘭禧就算知道與夫人為敵處境不利,她也不能放手,只要小姐身上多了條傷痕,她將無顏見少爺。

“慢著!”洪亮男聲穿過前院直達大廳,隨即穩健腳步聲,伴隨壯碩身影來到眾人前。“娘,你答應過讓鈴欹主掌伏龍居,絕不干涉別業內府的。”

“表哥!你總算回來了。”鈴歆連忙三步並作兩步,撲進龍淩耀懷中。

“耀兒!”怒氣稍褪,龍夫人滿心不願地開口辯解。“我是答應過你不管別業,可你看看她們主仆,再這樣下去,外頭閒話——”

她最關心的,是希望兒子別放心思在那兩個丫頭身上。

“娘,鈴歆的事有我打理,你就放寬心吧。”淩耀雖想讓鈴歆與娘和平共處,可每每只要娘撒潑,他除了袒護鈴歆不受傷害,亦無法改變娘的成見。

“不,今天你不管教她,她早晚會仗著你寵溺變本加厲,娘絕不再縱容她。”

“……”龍淩耀神色微微一變,眉頭一擰,想否決卻又難違拗母親。

“小姐年幼無知不懂事,是蘭禧沒有看好小姐,蘭禧願意受過。”注意到少爺一有遲疑,蘭禧便往前站出去,恰如其分的雙膝落地請罪。

“我曾要你照顧小姐,你卻沒做到,還惹娘親不開心,你是該受罰。”淩耀冷道:“娘,那麼我就照您的意思處置蘭禧,總行了吧?”

“表哥,這不公平呀!”

被拖走時,蘭禧震驚的發現少爺竟還記得她!

那麼,是她曾做了什麼,惹少爺生氣,否則在大街上,少爺怎麼連主仆情分都不顧,就想殺她,末了還當眾羞辱她?為什麼?

****

深夜,柴房裏。

方才似乎聽見鈴歆小姐的聲音在門邊響起,可隨即,蘭禧便從外頭嘈雜的人聲研判,小姐八成又被人帶回房。

從狹小窗戶傳來摔破碗盤的聲響,以及微弱的飯菜香味,她才察覺自己早已饑腸轆轆,可惜小姐的關懷她無福消受。

罷了,餓一頓就餓一頓吧,小姐沒事就好……

靜坐柴堆中,她該擔心小姐,可每每想到最後,腦中浮現的,總只有少爺的改變,少爺和相國千金的關係,以及從前的淩耀少爺……

****

三年前,她初進龍家,還記得,那時所見著的淩

耀少爺總是少笑。不知是因為龐大家業將他壓的鬱鬱寡歡,抑或是他生來感情內斂。

入府前半年,蘭禧鮮少有機會接近少爺,只能偶爾為少爺送茶水點心,卻常讓少爺頭也不抬、面無表情的揮手打發掉。

可那也無所謂,只要能為少爺做點事,哪怕是寒冬深夜,為少爺熬著進補湯藥,或是徹夜未眠,替少爺破損的裏衣縫縫補補,再累再苦她也甘之如飴。

她發誓要回報少爺,即使少爺不知道也罷。

某夜,當她正忙著為少爺衣裳刺上家紋織花時,不意聽見窗外傳來低低哀鳴,她隨即走出廂房,來到後苑。

“那是……”循聲來到樹下,借著微弱星光,她赫然發現樹上有個搖搖欲墜的鳥巢。

巢邊的母鳥,用鳥喙徒勞無功的托著鳥巢,鳥巢中幾隻羽翼未豐的瘦弱小鳥,不時無助啼叫,隨著風動,那鳥窩眼看就要自樹上翻覆而下!

“不——”在鳥巢墜地時,蘭禧早巳疾步奔出,伸長雙臂撲上前!

好不容易承接住最先落下的小鳥兒,蘭禧還未及接住它其他同伴,身軀卻早控制不住衝力,就往堅硬樹幹上狠狠撞去!

“小心!”可就在她以為,自己必然撞個頭破血流之際,冷不防,一個溫暖壯碩的胸膛將她結實抱個滿懷。

“呀!其他的呢?”

蘭禧被撞的眼冒金星,明白自己安全無虞,第一個反應,卻是推開那舒服的令人眷戀的胸懷,連忙攤開掌心,確認手中小鳥兒安危。隨即焦急的四處張望,搜尋其他鳥兒們的蹤影。連為自己獲救而向恩人道謝都忘了。

“你在找這個嗎?”

低沈醇厚而充滿磁性的男聲,自她頭頂上傳來,安蘭禧抬頭一望,驚喜的注意到小鳥兒們安穩坐在窩裏,被一隻大掌穩穩托住,分毫未傷。

“太好了,它們沒事……”能挽救這幼小生命,讓她欣喜萬分。“謝謝你出手救它們——”一瞧,她這才發現來人竟是——“少爺!”

“怎麼不是為了我救你而謝,卻是為了那些鳥兒謝我?”

龍淩耀一臉饒富興味,唇角輕輕扯出一彎笑痕。

他會停下睡前在後院練劍的功課,莫不是因為她那奮不顧身的勇氣,與善行打動了他,才會一時興起救下那窩小鳥,還護住她身子。

眼光未曾停留在哪個女人身上的他,對她的慈悲感到難能可貴。

“少爺!蘭禧失禮了。”她驚慌跪下,無措的淚珠在眼眶中閃動。

他並未動怒,主動掏出腰際方巾。“方才有哪兒撞疼了嗎?”不避諱的半蹲下來為她拭淚。龍淩耀忽然起了,珍惜這樣一個純良女子的念頭。

“不,有少爺護衛,蘭禧哪兒也不疼。”她贊守分寸,忙縮了身子別開臉,不敢讓少爺伺候。行動是滿懷畏懼的,可心上雀躍不已。

心跳飛快,仿佛隨時會躍出喉間,此時,她不免慶倖月色晦暗不明,否則不就讓少爺發現,她為他的溫柔舉止,雙頰幾乎著了火似的紅豔?

“怎麼你寧願冒險撞樹,即使受傷也要救那雛鳥呢?”今夜的他似乎有些反常。他從來只關心他娘與龍家及鈴兒,可當下他卻不由自主多話起來。

是不想就這麼與她分離吧?淩耀腦中,不經意勾起與她初見時她的勇敢。“安蘭禧,你還是一樣,不懂愛惜自己。”用字雖嚴厲,語氣卻極為柔和。

當年那瘦小丫頭,讓他願意帶回龍家,正因她柔而不弱,強韌意志令他激賞,初遇至今歷時一年,她堅強純良依舊,倒是更為固執。

覆巢之下無完卵,任何生命都是可貴的,命運多舛的雛鳥們,就跟她自己一樣埃在她最難熬的日子裏,是多麼盼望有人能幫她一把?

由期盼到心死,那分痛苦她不會不明了,她行有餘力,為何不救?

她對人對事皆是如此,但求眼前不再有任何遺憾。

“蘭禧……”袖底下那雙閃亮明眸,迎著月光更顯耀眼,藏在嬌小身軀中的凜然傲骨,則令人激賞。這次他切切實實記住她了。

次日雞嗚未止,蘭禧便起了大早,匆忙趕去院中樹下,看看昨夜少爺允諾要幫她放回雛鳥們的情形。

映入眼簾的,是一座以薄木板搭成的方形小箱,包覆在那鳥窩四周,留下個不算小的圓形洞口,供鳥兒們出入。

少爺雖然冷淡寡言,可她看得見,他當家威嚴面具下的無限溫柔。

之後夜裏,她總按捺著疲累,偷偷端著熱騰騰的茶點,等著適時為少爺送上,巡邏的家仆,不被允許跨進只有女眷的後院,所以她不擔心讓人發現。

只是每每等到月落星稀,少爺回房,她也始終沒勇氣踏出她藏身的樑柱。少爺風雨無阻的鍛鏈自己,她也跟著忍受風吹雨淋,看著英姿煥發的少爺,武藝日漸精進,她的傾慕逐日加深,更不敢妄動接近他。

直到某天,她終於擋不住,靠著欄杆坐著沈沈睡去……許久許久,因為周身那暖熱的感覺,仿佛被風拂開,她連忙拉緊身上大衣咦?大衣?

慌張驚醒,蘭禧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起,早夢周公去,低頭抓著身上那件險些滑落的大衣,這帶著些許檀香的氣味十分熟悉。

發現身邊有動靜,她這才察覺有人與她同樣坐在臺階上——

“少爺!奴婢不是有意打擾少爺,奴婢只是——”她急忙要起身行禮,卻一腳踩斜,整個人撞上正在一旁悠閒喝茶的龍淩耀。“呀!奴婢——”

輕鬆伸手一攬,淩耀穩穩將她接著沒讓她跌傷,看著因為跌進自己懷中,而完全陷入僵直狀態的蘭禧,他不免啞然失笑。

“你這麼餓嗎,要搶我手上的點心?可惜我都吃光了,一點也不剩。”

“吃光了?但那都涼了呀?”每回等到夜半,她發現茶水涼了想去溫熱,卻總因為目光始終離不開少爺,而沒去更換,早知道她就乖乖去溫熱了東西,也不至於讓少爺委屈吃寒食。“奴婢該死,奴婢——”

“涼的?”那張精明面容出現少見的疑惑。“奇怪,我怎麼不覺得?”

“但——”

“還是你想說我變得遲鈍了?連這點東西也分不出冷熱?”他佯怒道。

“奴婢不敢。”又是慌慌張張垂著臉,不敢直視少爺。

赫然驚覺自己什麼時候竟坐在少爺腿上?她想退開,卻因少爺有力捉握,始終沒放開她而不得。“少爺——”

見她慌張模樣,他更覺有趣。“別說話,你再吵下去,打擾大夥清夢可罪過了。”奇妙的丫頭。有她在身邊時,總讓他焦躁的心情莫名平靜下來。

“……遵命。”粉頰難掩羞色,被少爺緊握的指尖像是燒了起來,熱流條忽蔓延她周身。她再也無法抗拒少爺的命令。

曾幾何時,他眼光只停留在這安分堅強的小女人身上。

過去總因焦躁失眠而每晚練功,以疲勞強迫自己獲得休息,卻在她出現之後,慢慢的,他可以不再發狂似的鞭策自己往前看,絕不許回頭。

似乎從知道自己出生緣由後,除了無止盡的,自我折磨直到毀滅以外,他不曾有過能這樣坐著,什麼也不去想的心安時刻。

“為什麼你能胸懷赤子之心,不怨天尤人,不憤世嫉俗?”

他悄然問出藏在心中多時的疑惑。擁有那樣的過去,她仍保持善良與忠誠,仿佛美德的化身,令他倍感意外。

他是有點羨慕她,能那樣為了一個目標而拼命去做。

像他,只因娘親當年犯下的錯事,讓他始終無法原諒娘,雖然血脈相連,可他除了應盡的孝道外,心底再也無法尊敬她,有時希望自己就這麼為龍家犧牲也罷。最恨的,也許是他自己。如果他沒出生的話……

“苦盡甘來,雲開見日,這是少爺教我的。”她鼓起勇氣,緩緩述說感激。“若說種種磨難,是為了得以服侍少爺,那我……衷心感激上蒼安排。”

長年冰封的心壁崩裂當口,看似穩重的淩耀有那麼一瞬間,半個字也說不出。她的純真傾慕,教近乎自暴自棄的他,羞愧的無地自容。

“你不必為我而活,我的身邊不欠丫頭奴婢。”他別開臉,不想讓她看穿他的脆弱。做夢也沒料到,她的一句話,竟能令他心魂如此撼動。

可更讓他意外的是,從來對女人癡迷眼光嗤之以鼻的他,卻不討厭她專注的目光。如果她會一直在他身後看著他,他似乎也能忘記不堪的過去,往前進。

“可是少爺……”她著急了。是她太寡廉鮮恥冒犯了少爺嗎?早知道,她就將這分感激壓在心底,當成一生的秘密。

“我救你,不是為了要你報恩。”他竟希望她能一直陪著他嗎?

他不想與她之間能以主仆為名親近,卻有了難以跨越的鴻溝。

“求少爺別千萬趕奴婢走!”一咬牙,她雙膝落地。

若連少爺也不要她,她該何去何從?再不說了,她再不敢說了!

“奴婢今後會躲的遠遠的,絕不出現少爺面前!”

“你的眼中只有主仆分際嗎?”見她一副泫然欲泣,他不免自責話說的太重,嚇著了她。聽到雞嗚聲起,他才意識到今晚逗留太晚。

才欲離去,不明白那分忽然升起的落寞不舍從何而來。他放開她,臨回房前,他說了:“蘭禧,不服侍我,也毋須躲著我。”

“可不服侍少爺,蘭禧還能做些什麼呢?”她不想再被當成無用之人。

知道她想不透,就連他自己也不懂,為何每次離去,總還期待夜裏與她再會。“那就留在龍家幫我照顧鈴兒吧。”

他隨口丟了個理由,免得讓蘭禧那鑽牛角尖的小腦袋,想破了頭也找不著合宜答案。“她是我最重要的親人。幫我保護她。”

望著少爺離去背影,過去無論多困難,也不曾奢求過什麼的蘭禧,生平第一次如此羨慕一個人。她好羨慕鈴歆小姐,能獲得少爺的關愛與溫柔。

*****

也不知過了多久,靜靜躺在柴堆上回憶往事,蘭禧為了避光,而遮著雙眼的手臂悄悄放下。“少爺不會變的,我該相信他才是呀……”

她該明白少爺不為人知的溫柔,怎會因今兒個的事,而懷疑起少爺品德?

“少爺該有理由。”她想抱著希望,等著少爺。 過去不都是如此嗎?

“若有理由,你願意聽嗎?”

門口突然響起熟悉人聲,驚的蘭禧自原地跳了起來。“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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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6:33


“少爺……真是少爺嗎?”她快步奔過,還沒來到門邊,但見門口傳來喀噠聲,隨即淩耀魁梧身軀便出現在蘭禧視野中。

“相信夫人正為少爺您設宴洗塵,怎麼少爺卻扔下眾多賓客——”她猛然住口。聽聞先前那熱鬧聲響,莫非連相國一家子也來了嗎?

“管它熱不熱鬧,我是龍家當家主,還由得著誰來管束嗎?”他霸氣卻小心翼翼的將她拉至身邊,托住她下顎,借著明亮月光想瞧清她的臉。

他這一年多以來在外頭,總是惦著她的溫婉與堅強,希望能儘快與她重逢,沒想到再會時,卻不得不故作冷情,必是惹她傷心了吧。

“少爺,別——”察覺少爺意圖,才想躲開,不讓少爺看到她頰上紅腫的醜陋模樣,可少爺卻不放開她。

當他粗糙的指腹才觸到她熱燙肌膚時,她不免讓那突如其來的刺痛,給驚的雙肩一抖,險些喊出痛。

“街上之事,情非得已,可傷及你絕非我所願。這是西域密傳的紫晶膏,擁有神速消腫化瘀的功用。”

說著,他從懷中取出小巧白玉瓶,以指尖沾了占猶帶一縷清香的透明膏藥,輕輕替她掌痕未褪的臉蛋,抹上薄薄一層。

奇跡似的,她覺得臉頰不再隱隱作疼,甚至連心上的鬱悶不安也一掃而空,真正能讓她療傷止疼的,不是西域密藥,而是他恢復了從前的他。

“今天第一眼雖沒認出你,隨即知道是你,我又無法護著你……可蘭禧,現在,龍家正受到朝廷注意,你們實在不該隨意離開龍家,太危險了。”

壓抑許久急切想見她的心情,讓淩耀再也無法沈默。在他離開前,夜裏,她總陪著地在月下練功讀書,他早不曾將她僅視為奴婢。

可她,似乎總將那道主仆藩籬高高築起,不肯輕易敞開心。

“早上,那是有原因的,蘭禧。”

“您毋須向蘭禧解釋。”聽聞他說“第一眼並沒認出她”,她心頓時涼了半截。她的確不該自以為是,將自己當成什麼重要角色。

可她本以為……少爺對她有那麼些不同的呢

是啊,京裏如花似玉的姑娘多如繁星,少爺會忘了她也應該。

“但我想讓你知道真相。”口吻輕描淡寫,卻一點一滴沁人她胸臆。

蘭禧本以為不該擁有的那分情慷,倏忽延燒起來。少爺這句話意味什麼?會是視她為心腹的信任?或是其他?少爺為何總讓她懷有期待呢?

“少爺對柴宰相……有些顧忌?”敏感察覺他開口前一瞬間的躊躇,蘭禧忽然覺得什麼都無所謂了。大街上的舉動,是為了保護她嗎?

“他們一家子都是危險人物。”龍淩耀不免遲疑。他不想瞞她任何事,但若有任何危險,就算是必須欺騙她,他也會狠心做下。

同樣姓安……萬一連累到無辜的蘭禧又如何呢?

她綻開了然微笑。“少爺有顧忌,不說無妨。”

對,千萬別忘記初衷,她只想守著少爺。所以保持這樣的距離就好。

“我只能說,柴宰相並非龍家盟友,我不希望有任何把柄落在他手上。蘭禧,你懂也罷,不懂也罷,總之,外頭有些棘手的事,我必須先處理才行。”

“少爺說什麼是什麼。”她笑的舒坦,笑的真誠,全然不設防的傾心。

有一瞬間,龍淩耀輕折劍眉,狀似疑惑,又帶些不滿。明知那是她對他極致忠誠的表現,但他並不想要她那樣不加思索的服從。

“時機一到,我會說的。”暫且拋下擾人俗事,他從懷中取出,之前從廚房拿來的燒燙糕點,拉她坐到一邊。

“差點忘了……你一定餓壞了,可我只找得到這些,快吃吧。”

蘭禧卻有些遲疑。“感激少爺盛情,若讓夫人知道了……”

既知少爺沒變,即便餓上幾天,她依舊很開心,只希望少爺能專心處理外界的難題,別因她與小姐的事分心,反而著了敵人的招。

“即使如此,我仍不想見你受苦。放心,我來時沒他人撞見,娘不會再找你們麻煩。明早我便讓人放你出來,今夜,委屈你了。娘消氣就沒事了。”

“為了少爺,這不算委屈。”

“謝謝你守著鈴兒,守著我最重要的人。”

少爺的感謝,是蘭禧夢寐以求的,以為聽到時該欣喜若狂,可蘭禧心底卻隱約浮現落寞與感傷。心中似乎有某處起了變化,不安與貪念仿佛發了芽。

她早知鈴歆小姐是少爺最重要的人,可現在,越與少爺接近,她就再藏不住除了羨慕外,那分強烈不甘。她承認,她忌妒,而後自卑自慚,心痛愈烈。

“蘭禧,在大街上,我沒一眼認出你,你可知是為什麼?”本欲離去的龍淩耀,在最後突然回身,遲疑之後緩緩開口。

蘭禧面對少爺突如其來的問題,她只能無語地搖搖頭。

心底其實害怕知道真相,可又無法拒絕少爺要說開一切。

“奴婢愚昧。”只怪自己太不起眼,真要讓少爺忘了也沒辦法。

“知道嗎?因為這一年多來……你變漂亮了,蘭禧。漂亮的我都認不出來了。”他留下謎樣的讚美,輕笑掩門轉身離去。

“呃?”簡單一句話,竟讓她心海翻騰,許久許久不曾平息。

即使少爺早已離開,她仍呆然站定原地,沒有任何動作。

心陷落之時,總是無聲無息,察覺時,早收不回,甘願失落。

“淩耀少爺……”光這樣低喃他的名字,遙想他說過的話,就能讓人感受泛著點點心疼的微小幸福。她喜歡少爺……蘭禧隨即伸手敲了敲頭,不許自己不敬。

她無法多求……少爺若喜歡鈴歆小姐,她理應祝福他們。

“少爺才誇你漂亮,別讓自早因為妒忌,而讓心變得醜陋了,安蘭禧。”

***

次日,蘭禧讓人從柴房放出來的理由之一,是聽聞柴相國帶著千金與少爺一行人,紓尊降貴前來龍家作客,以致府內上下急需人手。

所以天色未明,蘭禧便讓夫人的貼身侍女,給指派到廚房去幫忙。

時至中午,幾乎府內上下所有人,都悄悄往宴客大廳附近聚集,止不住對傳聞中榮家千金的好奇,聽說夫人可殷勤了,在柴相國面前頻頻誇耀,這個能幹多才的兒子,意圖極為明顯。

龍家雖是江南首富,可始終是地方財主,提到權貴身份又差了一截,龍夫人想攀龍附鳳也是理所當然。

既然柴家對龍少爺頗為中意,那麼,這拉攏 關係的大好時機,更不能錯過。

“我們家小姐也不能輸入。”蘭禧忿忿地想。

她身為小姐的貼身侍女,當然要為主子爭一口氣,於是她決定去把小姐找出來,讓少爺早些從權貴迷思中清醒,明白他究竟該娶誰。

相國千金又如何?能娶喜歡的人才是最美好的吧?

“呀!”沖勁十足的蘭禧,沒留意腳步,一頭撞上同樣急切的來人。

被撞的眼冒金星,蘭禧眯眼往前看去,依舊穩穩

站定的那位翩翩青衣貴公子,不若少爺氣勢與冷漠面容讓人難以親近,卻是爽朗溫文帶著和煦笑意,可在那分沈靜之中,又依稀帶著叫人震攝的威嚴霸氣,不容冒犯。

“你沒事吧?”貴公子從容扶起蘭禧,完全不動怒。

“啊,你掉了東西……”親切拾起她掉落地上的玉觀音,貴公子眸中忽現精光,霎時住口,若有所思的盯起那玩意。“這個……是你的?”

“是的,謝謝公子——”她才伸出雙手柔順地等著對方歸還,卻因為那公子突然將手往後撒,教蘭禧有些愕然。

“我用一百兩跟你買如何?”

把玩手中小巧玉觀音,青年公子回復優雅自得的笑容,仿佛十分著迷。

“這雕工精細,世所少見。如你願意割愛,價錢不是問題。”

“這是不賣的。”

“該不會是……什麼訂親信物吧?”

青衣公子平空冒出這麼個推論,但見安蘭禧一臉詫異,而後無聲地羞紅臉,想搖頭否認,卻又不想說謊,或者說,這公子生就奇妙的魅力,讓人偏是無法違逆他的意思。

“我似乎曾在哪兒見過這式樣……想想看是誰曾經——”

聽聞他驚人之語,瞬間,安蘭禧心漏跳一拍。

她沒想過現在當真能遇著自己未婚夫,自然也沒想過,如果真遇著了,她該用什麼樣表情去見對方,畢竟她已人了奴籍,身份天差地遠。

“不不,公子別麻煩了,奴婢從不敢想那些……”語焉不詳的後半句話,吞回腹中。她真是笨,這樣的回答根本是不打自招呀!

現在的日子,她不想改變。三年前,早就決定今生不嫁,一輩子跟隨少爺,所以沒有必要知道對方是誰。 別多淌無謂渾水比較好。

“慢著,若你改變心意,隨時來找我。”見她如此堅持,青衣公子也不再強求,將觀音玉歸還了蘭禧。“我名喚——李希賢,是你們家少爺的朋友,他知道

怎麼找到我的。我熱切希望能等到你來見我?你的名字呢?”

“蘭禧……安蘭禧。”與陌生男人如此親昵的距離,讓她有些不自在。

只有少爺的懷抱能讓她心安,其他人,她只要一接近他們,就會不由自主的開始感到厭惡與噁心。

“公子名喚希賢,是令尊想勉勵公子求得聖賢之道嗎?”她語帶暗示。既要效法古聖先賢,那就更該固守禮法,不該這麼唐突的出言試圖挽留她。

“希賢之意是……求賢若渴。”意識身後突然無聲無息地、射出兩道陰鷙目光釘住他時,李希賢連忙故作若無其事,不再糾纏她。

哎呀呀……看樣子,這女孩該不會是龍的“逆鱗”了吧?真是不湊巧呢。“有空再聊了,安姑娘。”

“李公子,既然你說有事找我,總不是為了讓我見你,如何與‘我的’侍女調笑吧?”

語中難掩怒意,這對龍淩耀而言極為少見。他雖無意區隔他與蘭禧的身份,可一見著年輕男子想接近她,他就忍不住無名火四竄。

他能感覺出她眼中只有他,而他,也不願她的目光飄向其他人身上。

這是龍家,是他的地盤,誰都不許打她的主意,而且,她早已親口承諾屬於他,包括她的人,她的心

他心上猛然一驚,龍淩耀赫然發現,他想獨佔她。

所以他不僅想要她的忠誠與傾慕,更要她衷心的選擇他,而非盲目無知的跟了他……原來,他會對她的絕對服從感到不滿,是因為希望能得到她的心嗎?

他與蘭禧之間,他相信差的只是一個時間和坦白罷了,但是……現在諸事煩擾,倒不是說開的時機。因此他自然不想憑空多出情敵攪局。

“蘭禧,沒事的話就去陪著小姐。我和李公子有私事要說……看來要說的事可能又多了一樁。”龍淩耀冷眼鎖定李希賢。

“奴婢遵命!”蘭禧提裙飛奔離去,不知少爺剛剛聽了多少,是否有聽見她已有婚約?不敢回頭瞧他,

怕見他生氣徒惹心傷。

她竟如此希望少爺在乎她嗎……太不知恥了。

“你嚇著她了。”不改嬉笑本色,李希賢拿手中扇子輕敲下龍淩耀胸口。“就算是個美男子,吃醋的模樣……嘖嘖,還真不是普通難看。”

“李公子,李希賢公子……”淩耀不敢動怒。動怒,會被說成是惱羞成怒,不動怒,又會被說成心虛作假,老謀深算的好友李希賢,他是絕對鬥不過他的。

“你千里迢迢自京城下江南,別淨說些不三不四的東西。希賢。”

“好吧好吧!”會認為安靜的龍淩耀多話長舌的,怕也只有李希賢了。“要談正事就談吧?你知道我一直希望攬你入朝為官,天生將才,留在這地方做小買賣也未免太委屈了。”

龍淩耀表情漸趨嚴厲。“我說過,是為師父的託付、和對你雄心壯志深表認同,所以我才願意幫你整頓朝廷內鬥,可也只到柴相國伏首認罪為止。”

“你有才有德,不該浪費。”李希賢轉扇在手中繞呀繞,停下動作時,聲音也由輕笑轉為肅穆。“別廁忌出身,既是我李希賢看中意的人才,就算有閒話也隨他去,用人惟才,國家方能興盛,君民惟心——”

淩耀衝動開口截斷,甚至忘了先前允諾,要為希賢微服出巡一事守密,卻是義正辭嚴將稱號給端上臺面。

“殿下,什麼富國高論我不懂,我只知,五倫人常,不得違背,上樑不正下樑歪,為官應為表率,為了殿下好,用人還請三思。”所以,無論有多少人認為他是再適合不過的能臣猛將,他也不願當官惹人笑話。

龍家的秘密絕不能曝光,不能傷害鈴兒與他爹娘!上一代的秘密,該由他來守護,即使必須犧牲他的將來……反正十五年前他就該死於那場大火中,若不是爹捨身相救……所以,他的命不是他自己的,是龍家的。

一旦當官,早晚會讓人挖出那段過往。雖然打從認識了當朝殿下之後,殿下就三番兩次想延聘他,巳他怎能為了自己想飛黃騰達,而拋開龍家不管?

“罷了,我會等你。”目前朝中無年輕武將,李希賢當然希望說服龍淩耀出仕,否則即便是自己,也無能分身同時對付突厥與吐谷渾東侵。

“你何時回心轉意,只要說一聲,安西道觀察使一職就是你的。”

“別提這些了,殿下,現在柴相國就在我府中,可惜仍舊抓不住他們有任何不軌的證據。柴宰相整天大談強兵富民,自立自強,實在不像個與突厥勾結,企圖謀反的賊人。”

淩耀強硬轉開話題,希賢只能無奈道:“時間還太早,他們對你仍有戒心。不過,他們與突厥間有往來應是事實,據說十八年前,工部侍郎安重駿,就因為掌握了柴宰相私通外敵的密函,而被誣陷抄家……”

略帶疑惑的抬起頭,李希賢像是想起什麼。

“對了,你不認為有些可疑嗎?同樣姓安,你府上那女孩……”

“沒事扯她進來作什麼?”淩耀對於希賢的猜測,頗不以為然。

“天下姓安的又不只她一個,何況,聽說安侍郎家早因瘟疫斷絕命脈,也有人說是柴宰相,偷偷派人暗殺他們一家。蘭禧不可能是故工部侍郎的後人。”

“記得,你們兩家是舊識,如果安侍郎知道自己有危險,有沒有可能將那些證據藏起來,甚至交給別人保 管?”

就算淩耀信誓旦旦否定,但不知怎的,希賢就是對蘭禧放不下心。

總以為希賢對蘭禧太過注意,淩耀反射性的想打消他對蘭禧的關注。

“蘭禧只是普通民女,她與這些不會有干係,殿下要真這麼有閑,去注意一個小小民女,不如多放點心思在查緝叛徒上。我朝將來還全仰賴殿下……”

“好好好,你說了就算,我不提了。”

就怕讓淩耀嘮叨給念得耳朵長繭,希賢也趕緊打住話題,只是忍不住嘀咕:“這麼小心翼翼提防我?我又不會橫搶你的蘭禧。”

見淩耀眼中敵意總算減了幾分,他這才輕聲提醒。

“不過……安侍郎的故人要真是她,那她可就危險了。近來發現柴宰相有蠢動跡象,與關外的聯絡變得頻繁,就怕他會注意到當年沒有找到的密函,可能落在她身上,決定斬草除根不留活口的話……”

“我會小心。”不知是否因為聽到太子屢次強調而被影響,總之淩耀確實感受到,有股黑色風暴正朝他襲來。“殿下也該謹慎些,雖然沒人知道你離京,但柴宰相若知殿下在此,說不準會像上次一樣,派人對殿下不利。”

“我明白。我們也只能靜待他自露馬腳的那一刻。”

“我就不送殿下了,現今相國還在府內作客,我不方便離開太久。”

結束會談,希賢正欲離去,忽然看到不遠處樹叢裏,有個嬌小身影輕聲走來,他像是想起什麼,轉頭對淩熠問道:

“對了,我記得你身上有觀音玉飾對吧?以前你說過是訂親信物,那是怎麼回事?看你那麼珍惜的帶著……”

“帶著只是習慣,小時家父交給我、說是我幼時與他好友之女結親,不過,說是訂親信物……已成無稽之談,如今也只是個觀音祭上求來的護身符罷了。”淩耀說著,就將放在腰帶裏的觀音玉飾湊到希賢眼前。

淩耀眼角餘光,突然瞥見那數度在樹叢裏打轉的小人兒,他不免皺了皺眉頭。才要她回去跟著鈴兒,她怎麼又繞回來了?

“怎麼說呢?既已訂親,是誰悔婚?”希賢仔細端詳那觀音玉好一會。

有趣極了,竟和蘭禧持有的那觀音玉成對?淩耀自己知道這件事嗎?

“聽聞當年對方突然家道中落,娘說他們早派人來解除婚約,如今更沒履行必要。再說爹娘根本沒告訴我對方是誰,就算我想履約,也找不著正主兒。何況……我也沒那意思實踐它。”

“這是何故?”李希賢疑惑反問。淩耀不會罔顧故人遺願才對。

“其他事也罷,惟獨這事我不會讓步。若是對方出現,我可以不計代價解約,務求對得起父親交代。”

接過希賢手中觀音玉系回腰間,淩耀轉頭看向樹叢,對躲躲藏藏的那抹人影,不免感到好笑。明明是在回應希賢的問話,他卻刻意放大音量朗聲說道:

“不管是公主權貴,富豪千金,甚至是爹娘為我決定的親事,我也不會接受,我……只想娶自己喜歡的對象為妻,不論她出身如何,我都會力爭到底。”見到樹叢內的小人兒身軀巍巍一顫,龍淩耀滿意笑了。

“能讓你愛上的女人,該是很幸福的吧。”希賢不免對淩耀又妒又羨。若他也能不顧一切放手一搏……腦中浮現的是那個驕傲冷漠的絕色佳人,曾經一度為她著迷,可是現在……誰讓他是太子呢。就算必須毀了那個女人,他也不能留情。

淩耀下定決心道:

“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會傾盡全力讓她幸福。”

****

能讓你愛上的女人,應該是很幸福的吧。

聽到李希賢下這樣的評論時,蘭禧只覺心痛。

顫抖著手,她拿下頸項上的觀音玉,才想輕放在掌心好好端詳,竟然發現,掌心中早巳佈滿熨燙的淚水,彙集成小小湖泊,頓上淚珠成串滑落,在淚湖裏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漣漪,宛若她心湖中永不停歇的動盪。

“觀音玉定終身約……玉尚在,約已不復存……”

蘭禧做夢也沒料到,原來少爺竟會是對玉的擁有者,她只是想回頭問問少爺關於小姐的事,誰知這一佇留,竟讓她聽見恍若晴天霹靂的事實——

她那未曾謀面的未婚夫,竟是淩耀少爺!

初聽時,她欣喜若狂,假若真能憑此、名正言順陪著少爺,就算受人議論,她也會爭取這少夫人寶座,可沒料到,他的答案卻是不願履約。

“少爺,少爺……為何是蘭禧就不成?”察覺到時,蘭禧早已置身後院圍牆邊最僻靜的角落,孤獨的任憑淚水奪眶而出。

她不寄望此玉真能帶給她什麼好姻緣,與其如此,她寧願沒聽到這麼殘酷的真相。有緣無分惹情傷,有分無緣枉斷腸。

她才浸淫在少爺對她特殊關懷的那分渺小幸福,誰料到,連讓她貪戀的機會都沒有。少爺如此喜歡表小姐?他曾說過小姐是他最重要的人……

那麼蘭禧還有什麼能期待的呢?盼再久,少爺也不會回頭看她呀……

她喜愛的事物總是一件件離去,以前如此,現在如此,以後……也是如此嗎?

她……當真被詛咒了?

不能再喜歡少爺,否則誰知上天會因她的不知足,而降下怎樣的災禍?

也許她……是該放手了。為了所有的人,為了她的少爺,該放手了。

****

端著臉盆走進邀月閣時,蘭禧只見鈴歆小姐,鬱鬱寡歡地坐在窗臺前,往下看著龍府庭院。

“小姐,客人都住了快半個月,你這主子怎能不露露面打招呼呢?”

好不容易打定主意要湊成表小姐與少爺,也為了斷絕自己的癡心妄想,蘭禧聲聲催促,真恨不得能代小姐出面,省得讓夫人天天炫耀與柴家親昵關係。

與其將少爺交給相國千金,不如將少爺交給一個性才貌全屬上乘的小姐,更為讓她服氣。心上雖不時揪疼,但她會努力忘記這分痛楚。

蘭禧故作開朗的來到窗邊跟著瞧,是夫人與相國千金和公子正在涼亭中說笑。越看越讓人心有不甘,她拉著小姐坐到窗臺前,賣力為小姐梳發。

“小姐,我們怎能輸人?快快打扮,讓他們見識見識,江南第一美人不是浪得虛名。”

“蘭禧,不行的,那個人……”向來大膽好動的小姐卻吞吐起來,讓蘭禧看的好生彆扭。鈴歆欲語還休,幾次話才出口又硬生生吞回喉間。

“蘭禧,你還記得半個多月前大街上的事嗎?那時我就看到……”

“是是,我知道她人美豔無雙,可小姐要有自信,選擇在少爺手中,只要少爺點個頭……小姐?”看著鈴歆突然變得激動,蘭禧完全愣祝難道說小姐對少爺,並不如她所想的深情嗎?才遇到相國千金就想退縮?

“不是這樣,蘭禧,不是這樣的,我——”轉開頭,鈴歆咬了咬原就有些慘白的唇,默默的走出閣樓。“別跟來,蘭禧,我……我不想傷害你。”

蘭禧僵在當常難道已讓小姐察覺她對少爺的愛慕了嗎?

她快步追上小姐,試圖平復自己狂亂心緒。“小姐永遠是蘭禧的小姐,只要小姐幸福,蘭禧就甘願了。”

陪著小姐到庭園,當著大夥的面,龍夫人即使向來對鈴歆有成見,卻也不好發作,只得勉強引薦雙方後,繼續坐下閒聊些言不及義的東西。

第一次仔細瞧見柴相國之子柴冠梁,有著受上天眷寵的俊美外貌,笑容可掬,親切又合禮,可蘭禧總覺得那笑容太過於深沈,隱約就是讓她不安。見到小姐忽然有些退縮,蘭禧不免又悄悄推了小姐一把。“加油呀,小姐。”

蘭禧趁著送上新茶時,不動聲色,技巧搶過為大夥沏茶的工作,刻意想製造機會讓小姐展現茶藝學識。

誰知她才在眾人談笑問,將茶碗端至相國千金面前時,卻聽到那張美麗容顏上冷道:“卑賤丫環泡的茶,不值得一嘗吧?”

還正忘情說笑的龍夫人,這才發現那個惹人厭的安蘭禧站在身旁,怒道:“是誰允許你來這兒的?回廚房做事!”

“姨娘,蘭禧是陪我來的。”鈴歆出面打圓場,拈起桌上紫玉糕交給蘭禧,轉手遞給相國千金。“鄉下地方,沒什麼好嘗的,還請柴小姐多包涵。”

“確實是沒什麼好嘗的。”一把打掉蘭禧手上的紫玉糕,柴冠芳紅唇飄起一個絕豔的弧形,看著打翻的糕點散落一地,只是高傲的撇開頭。

“這些東西我還看不入眼,京裏有什麼比不上這些?”

蘭禧只能乖乖盡她本分收拾地上殘局。心想,柴小姐不配嫁給少爺。

“啊呀!”侍女們發出尖叫的原因是,庭院一隅忽然沖出精悍猛犬,就著地上的紫玉糕貪婪的吃了起來,後頭還跟著肥胖的家丁,連忙沖到夫人面前,自承看管不力。家丁們一湧而上,就要拖走那條平日守護大邸的獵犬。

然而侍衛們還沒動作,不消多時,就見那條健壯大犬,突然原地抽搐起來,瞬間口吐黑血,倒地不起。

“糕餅中——有人下毒!”

不知道是誰最先尖叫,總之當柴冠梁打破沈默,說出那可怕的事實時,蘭禧只覺得天旋地轉,好像讓人推進了邪惡的陷阱中……

“是你拿糕點給我妹妹的,”柴冠梁冷酷無情字句,當場定了蘭禧罪名。“你好大的膽子,竟然企圖謀害我妹妹?來人哪!將她押至相府究辦!”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7:02


明明四周平靜無風,可蘭禧卻只覺得冰冷風雪將她周身困祝

尤其當柴家侍衛突然沖上前,反剪她雙手至身後,自她膝後猛力一踢,強迫她跪下,同時壓著她腦袋磕在地上,將她視為什麼欽命罪犯,毫不留情。

“我我沒有!我沒有害……人……”

不知是否突逢劇變,一時反應不及,抑或是讓人緊緊擒拿完全掙脫不開,總之蘭禧只覺頭直發暈,渾身發熱,胸口緊窒,呼吸困難。

想為自己的清白爭辯,卻因喉頭乾澀欲作嘔,最後半句話也說不完整。

心高氣傲的柴冠芳,突然看見這麼個血腥畫面,慘白了臉,任憑侍女們將她扶至一旁,龍夫人搖晃著身子跌坐椅上,龍鈴歆也失了意識,昏厥過去。

原先鬧哄哄一團亂的局面,在柴冠芳先領人回相府,而龍鈴歆讓家仆送回閣樓後,總算平靜了許多。然而真正可怕的事情,現在才開始。

“這就是你們龍府的待客之道嗎?”

眾人圍在龍府大堂上,端坐上位,主掌整個局面的柴冠粱厲聲喝道:

“我們兄妹不計較身份,願意與龍家結友,可你們卻意圖加害?我們素來無冤無仇,說!為何你們

縱容這個小丫頭行兇?龍夫人?你回答我!”

龍夫人拼命搖頭,她原想攀權附貴,可不想惹禍上身哪!

“這丫頭本就瘋瘋癲癲的,咱們好心收留她,她卻發瘋作蠢事,這一切全與龍家無關,柴公子要帶走她,咱們還要謝謝柴公子呢。”

好不容易恢復當家主母的理智,龍夫人恢復之前那個逢迎嘴臉,拼命與蘭禧撇清干係。

“龍家究竟有無牽扯,等我審問完了再說!”

一回頭,柴冠梁那俊美面容,竟變得猙獰之至,滿肅殺怒氣一揮袖,沈聲下令。“來人!將這膽大包天的蠢丫頭,給我拖回相府候審!”

蘭禧雖試圖抗辯,卻讓那士兵們拿壓舌板扣住她唇舌,根本連開口求饒的機會也不給她。她無助的淚珠不爭氣的在眼眶打轉,不明白哪兒做錯了。

“慢著!”眼看她就要讓人帶走,卻突然聽見自大門傳來急速馬蹄聲。

而後一道英挺身影飛天而下,左右旋踢擊倒了鉗制著蘭禧的兩名侍衛,橫身護住早已淚痕斑斑、跌坐地上的蘭禧。

“耀兒!”龍夫人簡直不敢相信,她兒子在貴客來臨時,總是三不五時出門訪友,怎麼偏在這時候回來?

“無憑無據隨便誣指一個小小侍女是犯人?冠梁兄,以您的聰明才智,不覺這麼驟下定論太隨便?”

剛回家的淩耀,一聽發生大事,還不及下馬便沖進府,狂奔後院廳堂。

“淩耀兄,我欽佩你文韜武略,敬你一聲兄,你卻放縱底下人危害我妹妹,我還沒向你討個解釋,你倒先說起我不是?”

柴冠粱冷笑著,沒強硬將蘭禧帶走,是深知龍淩耀武藝超群,硬碰硬只會鬧得兩敗俱傷,何況……他的目的可不是為了惹惱龍家。

“冠梁兄,你我心知肚明,這事另有蹊蹺。”努力不將自己對蘭禧的格外關注表現於外,就怕失了分寸遭人猜疑。

“你的意思就是不讓我帶走她?”柴冠梁眼中精光乍現,眯起眼,重新打量著龍淩耀,亟欲保護的嬌

小身影。看來,事情似乎比他所推測的更難纏。

“為了一個小丫頭和我們相國府作對,值得嗎?”

“耀兒,快把人交給柴公子處置,證明我們龍家的無辜啊!”

龍夫人話還未完,就讓淩耀的冷眼,給驚的猛然住口。多年來,就算是為了鈴歆爭吵,淩耀也未曾用這樣冰冷的眸光瞧她,那就像是……當年淩耀決意斬斷母子情分,離開龍家出走時的感覺。

她一直以為兒子喜歡龍鈴歆那小雜種,所以才處心積慮,想要湊成兒子與柴冠芳,難道說,在她沒察覺的當口,兒子真正屬意的對象卻是……

“今天柴小姐在此遇襲受驚,龍家難辭其咎,要交出侍女,平撫小姐與柴兄怒氣簡單,大不了懲罰這丫頭,也就消了火。”龍淩耀不動聲色,往後踩了一小步,以此來讓蘭禧心安,希望她別因為他,不得不冷情的答覆而心慌。

“可是柴公子,假若這事背後有陰謀、意圖傷害小姐,我們沒趁現在將事情弄個水落石出,才是真正對小姐不利。還請公子三思,侍女是龍家的人,淩耀義不容辭要追究真相到底。”

“話說的好聽,淩耀兄,我怎知你沒護短循私?”

“理由很簡單,有人意圖下毒是事實,但沒人能保證——目標定是對著柴小姐。在場除了柴小姐,還有我表妹與娘親,毒混在糕點中,任何人都有機會吃到,誰有證據說,一定是柴家的人受害?何況小姐並未真正服下不是?”

深吸足氣,淩耀環視周遭後才緩緩說道:“再說,既沒人親眼見到是誰下毒,在場所有人都有嫌疑,單懷疑蘭禧一人,未免太不公平也太理智。”

“淩耀兄似乎另有想法?”表面息了怒氣,可柴冠梁並不想就此罷手。

“怪我做人不夠圓融,也許曾得罪什麼人而不自知。還請冠梁兄信我這次,我定給柴家一個交代。”淩耀明知也許已一腳踏進陷阱中,可眼前似乎非得扛下這個責任,才能讓蘭禧脫困。

“也行,別說我不賣你面子,今日我暫時放過她。我給你們十天,找出真凶交給我,今後咱們友情依舊,十天後交不出人,休怪我將龍家當敵人!”

拂袖離去是柴冠梁最後的讓步。許久,大廳中才又有人打破沈默。

“耀兒!”龍夫人對兒子的舉止,完全不認同。“何必為這丫頭——”

“我們若今日交人,到時柴家審訊出什麼對龍家不利的結論,也沒人知道是真是假。蘭禧太柔弱,經不起拷問。何況交人不就是承認,龍家確實有罪?娘,不只你想守住龍家。 別看輕你兒子,我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轉向早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的蘭禧,龍淩耀一度想出手扶她起身,卻礙于娘親的視線而縮回了手。

“還起的來嗎?蘭禧,到書房去,我有些話要問你。”

不知何時起,屋外天光早已不見,夜色益發深沈,月沒星隱,烏雲滿天,漫長的一夜似乎現在才開始……

****

才進書房,蘭禧顧不得突兀,慌張就要跪下磕頭。

“少爺,我真的沒有下毒,”咬著失去血色的唇瓣徽顫,蘭禧好不容易才從驚嚇之餘擠出幾字。“那

時、那時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不願為少爺添麻煩,卻莫名惹來禍端,她不知道怎麼面對少爺。

“我知道。”沒有繼續往內走,就在原地停下,回身將蘭禧自地上拉起。“我相信你沒有。”她連雛鳥都不忍見其殤命,又怎會輕易傷害人命?

“少爺……”他的溫暖隨他緊握的掌中傳來。她不能就這樣讓人誣賴,要是隨便就放棄了,怎麼對得起力保她無辜的少爺?

“把那時的情形,好好說給我聽。”拿出懷中方巾,柔情萬千為她拭去淚珠,明知有失主仆禮節,但他再也無法坐視讓她一人面對難題。

這時他不幫她,不贊她,不救她,不支持她,算的上什麼喜歡她?

蘭禧雖想說話,卻幾乎是在半啜泣半哽咽、斷斷續續的把話說完。

龍淩耀越聽她陳述,眉頭鎖得越緊。

“所以之後……柴冠梁就強要押你走?”沒當場清查任何可疑對象,以柴冠梁的機警聰明而言,此舉太不尋常。

這樣的做法,像是不管犯人為誰,受害者為誰,總之就是要將蘭禧帶走。但是……這是為了什麼?柴家應與蘭禧沒有什麼利害關係呀……

“少爺……”慌慌張張又要跪下,蘭禧顫聲說道:

“如果我果真讓少爺為難的話,少爺就將蘭禧交給相國府吧,蘭禧毫無怨言,蘭禧自認問心無愧,上天早晚會還蘭禧一個公道。”

“事已至此,你還這麼天真?”龍淩耀對她甘願接受,命運擺感到不悅。“認命不能解決問題。 別老以為,靠你犧牲就能剋服所有難關!”

“少爺,我……”從以前到現在,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責難她,都要她率先扛下所有罪名,她……也只知道這個方法能保護大家呀。

“龍家上下百餘人,靠龍家吃穿的人,數以千計不在話下,我不能不為大家想。與相國府作對,絕沒好處的……”

蘭禧忽然又覺得喉頭乾澀如有烈火狂燒,痛楚自胸口傳開,頭痛愈烈。

心中疑惑密,卻也不敢告訴少爺。以為她早歷經許多事,不該單就這樣的打擊,而造成身子不適才對,會不會是……

眼見她似有不適,淩耀決定就此打祝

“今天到此為止。在你為別人奉獻犧牲前,先想想這麼做值不值得。”他喚來大夫,並下令召集當時在場的其他人,打算繼續問話。

當淩耀吩咐完,回頭時,看她的眼神只剩毫不掩飾的憐惜。有股衝動想將她納入懷中撫慰,卻又怕她被他嚇著。最後只是語重心長的告訴她:

“你得永遠記住,無謂的犧牲,徒讓親痛仇快罷了。你可以不為自己想,可多為關心你的人想,別讓大家牽 掛著你。”

蘭禧撇開頭,突然覺得有些諷刺與落寞。 關心她的人……

她的親人早一個不剩,朋友……她還有嗎?就算是府內與她交情好些的,哪個人不是一遇上問題,

就躲的老遠?

今天,除了少爺,大夥都是一副巴不得讓她被帶走,好早點了事的表情。

她若不努力為主子盡心盡力,就真的感覺不到,自己存在的意義。仿佛……這世上有沒有她都一樣。所以她賣命做事,就怕連主子都要捨下她……

那她該何去何從?這麼一想,不免淚掉的更凶。

淩耀看她靜默下來,不難窺見她的想法。有點生氣她的冥頑不靈,可更不舍她受過的種種委屈,讓她現在沒自信與勇氣,承認自己也有活著的權利。

站定她面前,輕柔捧起她臉龐,千言萬語無從訴,只能告訴她。

“蘭禧,別忘了……有我在擔心你,你不是只有自己……我絕不會留你孤單一人面對一切。”那是他的承諾。

再也無法控制,他緩緩低下頭,吻去她懸垂眼中的悽楚淚珠。

“少爺!”蘭禧雙頓飛紅,驚愕中,只是隨少爺越顯親呢的愛憐仰起頭,對少爺的思慕終於決堤,長年的愛戀找到出口。

原先還矜持抵住少爺胸口的小手,也跟著滑到他寬闊背後。

就算少爺最愛的人是表小姐也無妨,只要少爺肯分給她一點點的疼愛,她什麼都可以不要。心頭雖對小姐深懷愧疚,可蘭禧再管不了那麼多。

“蘭禧,無論何時何地,你都還有我。”

他低語封住她丹唇同時,不知怎的,心上悸動忽現,長久以來總覺得抓不住她的強烈不安,並未因為表白而平息,卻像有什麼大事即將來臨……

直到聽見門外大夫敲門請示的聲響,蘭禧才驚醒,像是想到了什麼,猛然推開兀目沈醉在情潮中的龍淩耀。

“蘭禧……”淩耀雖察覺自己的逾矩,卻不願就此鬆手。蘭禧並非對他無意,那現在她眼中恐懼又從何而來?

“少爺若無要事,蘭禧先行告退——”像做什麼虧心事怕讓人發現,蘭禧一步也不敢遲疑,就是奔回自己房中。她怎能做出愧對小姐的事?

即使或多或少已經意識到,少爺對她,該是與眾不同的,蘭禧卻半分也開心不起來,反而變成莫大的驚恐。

今夜她怎麼變得如此膽大妄為?明知與自己被詛咒的厄運纏上,任何喜歡她或她喜歡上的人,都會發生災禍,她還能接受少爺的關愛嗎?

想起今早這莫名其妙的天外劫難,蘭禧只能渾身不住打顫。

難道龍家會出事,是因為她的關係?這一想,三年來,她也過的太平靜順遂了些,所以現在是——開始遭受天罰了嗎?

****

“那圓盤中的紫玉糕共有十八個,下層十個,上層八個,八個之中卻只有一個有毒,十八個糕點每個看來都一模一樣,沒什麼特殊……那麼有意下毒的人,又如何知道,誰會嘗到那有毒的糕點?”

端坐書房,重複思索著,從大夫與僕人口中問得的情報,淩耀總覺自己漏了什麼線索沒想到?眼看

明天期限將至,他卻苦無頭緒回復。尤其是殿下那兒的任務也毫無進展,令他不免心煩氣躁。如果這時蘭禧待在他身邊,他一定能像過去一樣讓自己心安。

“當日在場有可能吃到點心的,除了柴家兄妹,娘親與鈴兒以外也沒別人,那麼到底對方目標針對何人?也可能……不一定為了害誰,而只是單純的想要製造一個事件,好來陷害龍家……或者為了陷害蘭禧?”

房門被猛力推開,聲音之大,打斷他好不容易整理出的思緒。

“耀兒,九天來你沒有任何動作,明天你拿什麼去面對柴相國?”

聽到近日來第六樁、與龍家斷絕生意往來的消息時,龍夫人便又氣又急沖進書房。這幾天,她睡不好吃不下,就怕龍家無法度過這難關。

同樣連日睡在書房,每天質問底下仆傭的淩耀,一臉倦容,耐著性子接受娘親炮火攻擊,體力精神上都快到了極限。

“我自有定奪。”冷淡丟下五字,他並未多做解釋。

“只要交人一切好辦,我就不懂你在袒護她什麼?別說她可能犯了重罪,就算沒有,她也只是路上隨便買來的丫頭,我們龍家供她吃穿,這時她就算為龍家扛下罪名,也理所當然。”

“娘,在您眼中,難道富貴會比人命還重要?錢財乃身外之物,犯得著您一而再、再而三的為它拋棄人性?”

也許因為過於疲倦失了鎮靜,淩耀說出重話。

“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龍夫人像是讓人刺中要害,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避開兒子那比言語更具殺傷力的目光。“我做過什麼讓你覺得……”

“娘,我不提不代表我不知情。早在十五年前,爹為了救我一命,而葬身火窟的那一夜,我就不再是個什麼都不懂、只聽信你一面之詞的小孩子。”

站起身往外走去,淩耀對娘親的任性與執拗,再也不看一眼。

“娘,你對爹的報復,何時才願意結束?”

“耀……兒!”龍夫人好不容易意識到她聽到什麼之時,想喚回兒子問個清楚,卻又怯懦停下動作。

“不會的,他不可能知道……若他知道,為何多年來完全不吭聲?”

以前淩耀處處順著她的意,除了他爹死後那陣子他過於消沈,數度離家出走,最後,因她同意收養無依無靠的鈴歆與他作伴,他才願繼承龍家……

那時,他就什麼都知情了嗎?

她一臉蒼白,跌坐在一旁椅子上。一直以為,兒子什麼都不知情,依舊是她孝順的乖兒子,原來……只是淩耀不願破壞母子關係,而保持沈默嗎?

那麼,現在他又為什麼要揭穿事實?是那丫頭的關係?只為了讓她別干涉他行事,就甘願毀了他們之間的安祥?瞬間,龍夫人眼中燒起熊熊妒火。

“為了小小安蘭禧,淩耀竟不聽話了?”想起大殿上淩耀保護蘭禧的模樣,霎時與十五年前,某個讓她幾乎要發瘋的景象重疊。

又是一隻妄想一步登天的狐狸精嗎?龍家是她的,誰也不許搶!

****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小姐!”

按慣例,蘭禧捧著睡前補湯上了閣樓,才進房,就見病懨懨的小姐在等她,淚眼汪汪的看著她,而後就朝她拜下,讓蘭禧一時亂了手腳,打翻湯藥。

“蘭禧,我向來拿你當姐妹,這次的事,我知道對不住你,可為了龍家,請你顧全大局好嗎?”

“什麼……意思?”這幾日蘭禧的工作,依舊是照顧小姐,而少爺也沒別的指示,她一直以為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

可小姐現在這麼低聲下氣求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小姐你起來說話,你這麼說我不懂呀。”看到自從遇襲受驚後,短短數日內,總是活潑好動的小姐,變的憔悴而蒼白,那模樣光瞧都讓蘭禧不忍。

忙扶著小姐避開地上的茶具碎片,到桌邊坐下,蘭禧完全沒了主意。

“柴公子這次是當真和龍家卯上了,雖不知是誰想毒害柴小姐,可看樣子,柴公子的矛頭是沖著龍家來。蘭禧,你該明白,這次表哥是不可能再護著你了。不交人,相國府不會放過咱們的,龍家沒法子和朝廷爭埃”

鈴歆哭的梨花帶雨,激動的完全不像平日的她。

“我也不忍讓你受委屈,可我聽說龍家所有生意夥伴,全在相國授意下和龍家決裂,這麼下去,龍家會垮的。我們不能坐視不管表哥的難處呀。”

蘭禧心頭一緊,少爺那日柔情話語言猶在耳,不敢或忘,這幾日她等著等著,想相信他一定能解決,可真凶始終沒著落……

她也擔心少爺呀!只是他不許她擅自行動,她不能忤逆少爺之意。

“誠如表哥所說,交人就是默認龍家罪名,這點咱們萬不能落了歹徒奸計,可不交人,柴家定會逼到龍家屈服才肯罷休,所以你——”

緊緊握住蘭禧雙手,鈴歆狠下心開了口。

“你逃走吧,趁著今夜風大,你離開龍家吧。”

“小姐!”蘭禧雖知龍家不可能一輩子收留她,卻也沒料到,她竟得在這麼難堪的情形下離開。“你別

趕我走,我……”只想待在少爺的身邊啊!

“如果可以,我又怎麼捨得?我們情同手足,除了表哥,你是我最親的人。可是蘭禧,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呀。”

勉強站起,鈴歆從五斗櫃最底層,抽出珠寶盒,整個塞進蘭禧懷裏。

“我所有珠寶首飾銀兩全給你,你快逃吧,逃的越遠越好,我會天天求神拜佛為你祈福的,別讓人給發現了,也別讓柴府終抓著了,等你落腳有了住處,再捎個音訊回來……”

說著說著,龍鈴歆不停抽泣,最後伸手摟住蘭禧頸項,告訴她。

“我不想你走、不想你走呀,可你不走,留下來必是入獄受刑。 別說柴家不會放過龍家,想來也不會放你甘休!你要知道,我這麼做不只為了龍家,也是為了你好礙…答應我,蘭禧,你走吧。再不走真的來不及了!”

手中細軟銀兩愈顯沈重,就如蘭禧糾結的一顆心,直往下墜。

她提不起,拿不動,是無法繼續掙扎下去。她不是沒努力過啊,少爺,她也想好好活下去,可連龍家都不要她了……

無法償還龍家恩情也罷,蘭禧萬不能再連累龍家。“我答應你就是,小姐你別哭了……”將手中珠寶退還給鈴歆,蘭禧退開數步。

“今後蘭禧若不在您身邊,請您千萬要好好照顧自己,天涼了要加件衣服,外頭再熱鬧,也別忘了出門一定要有人跟著……”

成串的話連綿不絕,雜七雜八叮囑著,怕是此時不說就再沒機會。

“別擔心我,蘭禧,快走吧……”從方才起,鈴歆便一直沒正視過蘭禧,怕是多瞧一眼,便無法狠心別離吧。

“可小姐,蘭禧真的沒有害人,我是清白的。”

“我知道,我知道不是你。”

聽聞小姐的信任,蘭禧已沒什麼好留戀。在這世上至少還有兩個人信她無辜,這就夠了。

有如此深愛少爺的小姐陪著,少爺一定能得到幸福的。

“保重,小姐。”

才離開閣摟,收拾東西便往後門疾行的蘭禧,在半途便看見少爺往小姐閣樓沖去,她連忙躲進一旁樹叢,不敢讓少爺知道她要離開。

直到少爺身影消失在閣樓長廊中,許久,蘭禧沒有動作,只是無言垂淚。她多想再見少爺一面,可淚光早模糊視線,竟連他最後的背影也沒瞧清楚!

“……少爺……請原諒蘭禧不告而別,這麼做對大家都好。不管人在何處,蘭禧會一輩子惦著少爺的!”

提著小包袱沖出龍府的同時,蘭禧只是盲目地往前狂奔。跌跌撞撞數次,仍是不辨方向,淚水止不住,永遠看不清前路。可即使分不出去向又如何?反正她再也見不著少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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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47:29


“鈴兒!”淩耀突然遇到來訪的大夫,一談之後,神色大變的沖向閣樓。

踏進閣樓,淩耀遠處就見著房門未合,燭光流泄至長廊。趕去一瞧,只見一地茶湯與茶碗碎片,鈴歆則呆坐圓桌前,神情木然,臉上猶帶淚痕,動也不動。

“鈴兒,這兒是怎麼了?”淩耀出聲探問的同時,心上泛起不祥預感。

“蘭禧呢?怎沒陪你?”他熟知蘭禧不等鈴歆睡去,是不會擅離職守離開的。

“……表哥?”聽到淩耀問話,恍如大夢初醒般的鈴歆,先是緩緩轉頭看向表兄,而後才自原地慌張站起。“對了,要收收東西……”

小碎步奔過門邊,鈴歆扯開嗓門。“來人哪!快來人——”

“鈴兒,那一天……你能證明蘭禧是無辜的,是不?”他顫聲問。

“我、我不懂表哥你說什麼。”鈴歆刻意避開表哥,顯得有些不自然,侍女們像早被人喚開,始終等不到人來的鈴歆,便開始自顧自地撿起地上碎片。

“別欺騙我,鈴兒。”淩熠將鈴歆自地上拉起,動作完全稱不上輕柔。“你、絕、對、知、情。”

她先一僵,而後今夜首次直視表哥,目光閃爍異於往常,晦暗不明的混濁。

她悠然一笑,若非她頰上淚痕未幹,那無邪模樣依舊能讓人相信她的無辜。“表哥,你想說什麼怎麼不乾脆說明白?這樣拐彎抹角的,鈴歆不懂。”

“鈴兒你……何時學會裝傻的?”鈴歆從來天真善良,任人一眼便能看穿她單純無瑕,今日笑容依舊,可如此別有心機、隱藏秘密的虛偽表情,淩耀未曾見過。

最讓淩耀吃驚的,是鈴兒何時變成這麼狡詐的女人?她就算偶爾使弄小聰明,也不會對此等生命攸關之事、裝聾作啞故作無知。是誰……讓她改變的?

“先別提兇手想毒害誰,只在一塊糕中下毒,表示目標至多只有一人,依那情形,若在廚房就下毒,到東西端上前,誰能保證那塊紫玉糕,會讓目標服下?”

既然鈴歆堅不吐實,淩耀也只好試著將自己心中猜測娓娓道來,既沒時間讓他慢慢追查,他必須從鈴歆口中逼出真相!

“然後呢,表哥,我仍不懂你這些話的意思。你也知道的,太複雜的東西我就是不懂呀!”不想浪費力氣掙開表哥鉗握,龍鈴歆只是柔順笑著。

“你要聽,我就說明白。”甩開鈴歆,淩耀剋制不住怒氣,一拳敲向桌面。

“要能順利掌握毒害目標,除非兇手自己在場,最危險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誰都沒料到,竟有人敢當著大家的面下毒。娘親一心討好柴小姐,沒理由害她,而東西只有三個人碰過,由你拿給蘭禧,蘭禧再交給柴冠芳。”

“……也許是柴小姐做賊喊抓賊,故意假借名目

要害咱們家呀!”盈盈一笑,鈴歆說的仿佛事不關己。

“對,但聽說柴冠芳還沒碰到東西,就打翻紫玉糕,所以不是她動手的。”越說心越冷,這麼顯而易見的答案,為何他早沒發現?鈴歆——太讓他痛心!

可既然犯了錯,就該勇於承擔,而不是栽贓無辜。與其逼出答案,龍淩耀最希望的卻是鈴歆自己認罪呀……無論如何,他不願傷害鈴歆來換取蘭禧的自由。

“至於蘭禧,要下毒害人,能想出周詳計劃的她,又怎會蠢到讓自己首先被懷疑?所以鈴歆……你還要否認嗎?”

淩耀猛拍下桌面,可容易受驚嚇的鈴歆卻完全不為所動,像是早料到。

“我有什麼理由要這麼做?”眼光飄向遠方,鈴歆不再否認,卻笑道:

“蘭禧,我想她有太多的理由。她……喜歡表哥,寧願每晚不睡,也要偷跑去陪你練功。一聽柴小姐有可能人主龍家,加上她的身份永遠別想當上主母,她得不到也不讓別人得到,忌妒是她下毒殺人最好的理由。”

“你明知她不是那種人!”淩耀聽不下去,大喝一聲打斷鈴歆的話。

“當初為了救你,她的右手至今仍無法自由動作,幾乎半廢,對你忠心不二,為了袒護你甘受娘親責罰,你不幫她辯解也罷,竟還誣陷她入罪?”

“是啊,她是忠心,老說表哥喜歡我,一心希望我能嫁給你,所以為使我與你成親,她就算是成了兇手除去柴冠芳,想必也甘心!人都會變,有欲望後——”

“鈴歆!”伸手扣住龍鈴歆纖荏肩頭開始搖晃著,龍淩耀不免動怒。

“蘭禧看來確實有理由,但大夫告訴我,在那之後,你昏迷暈厥不是因為驚嚇,是因你也中了毒!”

瞬間,鈴歆從容自若的笑意,被凍結在臉上。

“大夫說,也許你事前服過解藥,而且中毒不深,所以生命無礙,卻因體質虛弱仍受毒物影響,那一夜,我詢問蘭禧結束後,她便讓人發現昏倒在房中,症狀和你相同卻略輕……”

頓了頓,龍淩耀說出決定性的證據。“那天有大夫注意到,原先你留長、染著咽紅花汁的漂亮指甲變了色。”

龍鈴歆別開頭,可淩耀手掌略微施了力,強迫她看向他。

“你將毒藏於指甲,趁碰觸紫玉糕時下毒,連只碰一下的蘭禧也中毒,蘭禧後來說,她確實整晚不適。因為你們倆都沒服下毒,不至於危及性命。”

“……”神色益發黯然,鈴歆幾度欲言又止,最後仍然選擇沈默。

“害人,嫁禍,你有什麼理由這麼做?我一直想不透。從小我看著你,我不認為你會做這種事。先前不願懷疑你,讓我始終找不到問題癥結,平白錯過時機。”

“人是會變的……表哥。”她不是永遠長不大的小女孩,就為了想證明,她丟了她的心,賠了她的人……結果還是失敗了?

“人,一旦看了無論如何都想要的東西以後……就會開始貪心。”

“我苦無頭緒,最後是京裏的名醫給了我答案——毒是西域秘制,深居簡出的你,不可能憑空得到你必有同謀?這種種脫罪說辭和方法,全是那人教的?”

“我不說,表哥也該清楚——你為太子效命,敵人是誰你會不知道?”

“但,他沒有傷害柴冠芳的理由——”猛然住口,龍淩耀鬆開了鈴歆。

“所以並非要害柴冠芳?就算當時柴冠芳不拒絕,想來他也一定會找藉口出聲阻止她吃下毒物,而後——他真正的目標是蘭禧!”

好不容易找到部分真相,但淩耀反而更為糊塗。“他想抓走蘭禧?”

雖不明白柴家為何執意對蘭禧不利,可只要蘭禧還受他保護,柴家奸計也無法得逞。眼光不自主降下,落在房裏地上那大片髒汙,叫淩耀心頭倏然一緊。

“蘭禧……她人呢?”蘭禧不可能對鈴歆房裏混亂現而不見;沒出面,就表示她不在此處!他要她待

在鈴歆身旁,她不會不從!除非是——

“你對她說了什麼?”

“只是告訴她局勢的利害關係而已。”龍鈴歆苦笑起來,與其說是在回答表哥的問題,不如說她在自言自語,聲音愈發微弱。

“我真的不想害她,那時她若不跟來就沒事了,在他面前,我就是沒辦法不照他的話作……我一定被他下了咒術……不聽他的話,我會死的礙…”

“人呢?你讓她去了哪兒?!”追問著,淩耀甚至不敢猜測蘭禧去向。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收拾了東西就走了,她說,為了保護表哥和龍家,她不會回來了……”喃喃自語,龍鈴歆開始啜泣,再不肯多說一句。

“糟糕!”之前龍家戒備森嚴,讓柴家就算想硬搶也無計可施,但只要蘭禧離開龍家,就等於是自投羅網,正中奸人下懷!

淩耀完全管不了其他,沖出房間,從閣樓上縱身躍下0蘭禧——”

****

“呀藹—”蘭禧才剛離開龍家沒多久,就遭到攔截,她還沒來的及轉身逃開,便讓人自身後擒住,雙手反捆,唇瓣被搗住,無力呼救。

是誰?睜大驚惶雙眸試圖看清歹徒,可她僅能分辨對方約莫十來人,個個高頭大馬,卻因他們皆身著黑色夜行服,而瞧不見對方面容。

“把你保 管的信件交出來,我或可放你一條生路。”

身後那低沈男聲,一時之間,蘭禧想不起來究竟是誰。曾經聽過,但非熟人。她不知所措的拼命搖頭,完全被對方的意圖弄糊塗。

“想裝傻?”那男聲顯得焦急而不悅,最後冷笑威脅:

“以前讓你活著是我爹過於心軟,哼!要你交,你不交,以為這樣我就會罷休嗎?這次拿不回信也罷,殺了你,就不會有任何人找的到證據!”

蘭禧被扼得幾令她窒息,雙眸半掩,在即將要失神之際,腦中卻突然浮現了少爺,那堅強身影告訴她:蘭禧,別忘了……有我在擔心你……

緊閉雙眼陡然睜開,她心中惟一想法是,不能讓少爺多掛心——她不能隨隨便便死在這裏!她猛力朝著對方手掌咬下,讓對方鬆開她嘴唇之後便斷續說道:

“你們……你們就算殺了我……也沒用的……”

力氣將盡,她拼命擠出這句話,是因為對方既一口咬定,她手中藏有什麼東西,她也只能將計就計,撒下漫天大謊,為自己爭取到脫身延命的法子。

“你——難道將東西交給別人了?”被咬疼的手猛甩了下,隨即對方再度制住她喉嚨,聲音更為急迫。“快說,密函究竟在誰手上?”

眼見蘭禧像是勝券在握,露出得意微笑,這廂不免失了分寸,忘了此刻身處大街,深夜雖人煙稀少,喊叫仍有可能引來注意,他厲聲逼著蘭禧。

“你說是不說!”

相仿的逼問場景,安蘭禧頓時明白,此刻挾持著她的人究竟是誰——相國之子柴冠梁!

“放開她!”

一把摺扇淩厲飛空而過,狠狠擊向安蘭禧身後,賊人為了躲閃突如其來的攻擊,而放開蘭禧,蘭禧旋即讓來人扯到身後。“一有機會你就快走!”

是李公子!她認出那聲音。他也同樣以黑巾覆面,所以她謹慎地沒喊出李希賢的名字。

“快回龍家,淩耀此時也該派人出來找你了,只要你還在我們這邊,我們就穩操勝算,快走!”

李希賢一雙精明眸子,細細打量著對手逐漸靠攏 過來的包圍圈。

十二……不、眼前有十三個人,看來在不遠處暗巷、還有幾名伏兵的樣子。這其實不是什麼問題,難纏的最那位、與他同門修習武藝的柴冠梁!

他們從小認識,如今非得拼個你死我活,狠心殺柴冠梁容易,可卻會因此被“她”怨恨啊!

正因如此,所以他一直無法決定、是否揭露柴家通敵叛國……及至如今,是怎樣也拖不下去了。該來時總是會來,誰生,誰死,現下一決勝負!

“想走沒那麼容易!”既被發現,也必要再裝作不知道“李希賢”究竟是誰,太子違反宮現微服出遊,就算死於半途也怨不得人!

曾經一朝君臣,可為了柴家滿門,柴冠梁不得不下毒手。

既已墜入黑暗,就墮落到底吧0來人,上!殺了他!”

李希賢再怎麼武藝高強也無法分身,讓其他歹徒困在原地,沒能提防暗巷中,企圖將蘭禧帶走的另一批人。

“呀——”蘭禧尖叫著反抗,卻冷不防吃了一記悶拳,昏厥過去。

“抱歉了。”冷漠女聲在蘭禧耳邊響起,黑衣蒙面女子帶著幾名壯漢,緊接著就要扛起蘭禧往巷子裏撤退,卻遭到淩空飛踢連環攻擊。

“放下蘭禧!”他從壯漢手中奪回蘭禧,緊擁她在懷中。

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喚出那神勇來人的名字。“龍淩耀!”

“糟糕!”論身手,淩耀半分也不遜柴冠梁,面對兩大高手,明白單憑人多勢眾占不了便宜的柴冠梁,當機立斷下令撤退。

另一隊,領頭的黑衣女子眼見苗頭不對,早自小巷中逃離。

“殿下沒事吧?”抱著懷中佳人,好不容易稍感安心的龍淩耀,這才察覺方才事情的危急。讓殿下出面當標靶,實在不是個好臣民的榜樣。

在他心中,蘭禧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等蘭禧無虞後他才有心神關注。

“沒事。”李希賢皺緊眉頭,視線繞回昏迷的蘭禧身上。“看樣子,最近突厥屢次蠢動的消息,惹得柴家也急了,才會演出當街搶人。”

“難道是陛下耳聞什麼,想清查柴家與突厥的關係了?”

“不,父王還是老樣子,寧願相信他的同袍戰友,不會勾結外敵,也不願相信我這個兒子,執意要見到證物通敵密函,才肯定柴家罪名。”

“蘭禧又……如何呢?她不該會牽扯進來呀——莫非……”淩耀那股不祥的預感又湧起。

“看來我們的猜測可能成真了,柴冠梁想除去蘭禧——她,十之八九是安侍郎的後人,當年那封密謀造反的信件,可能就在蘭禧手中。”

這是龍淩耀最不願聽到的結論。若是這樣,不將柴相國繩之以法,恐怕蘭禧一輩子,都得與柴相國等人糾纏不清了。

“那麼……我們就必須先一步找出密函,送到京裏呈給陛下,告發柴相國的罪行。這次成不成功,關鍵就看蘭禧了。”

***

未及三更,蘇醒後的蘭禧,端坐床上,捧著少爺為她斟的清茶。

望著充滿熱意的白煙緩緩上升,仿佛少爺無言的關心將她層層環繞,每吸一口都能感受到那清淡卻恒久的茶香。

捨不得讓茶入喉,只想反復品嘗這分難以割捨的甘美。

她沒料到少爺會來帶她回去,明知自己沒有留下的資格,可少爺的關懷卻讓她只覺窩心,他不但沒責備她擅作主張離家,還不斷安撫她所受的驚嚇。

有一瞬間,她貪戀的想,就算遭到天罰也無所謂……

因為她如果沒碰上那些危險,又怎會有機會讓少爺格外關心她?能讓少爺如此惦著她,她什麼也不怕了。

若不是龍淩耀頻頻催促她喝茶鎮神,看她那感動的模樣,只怕任那杯茶放到涼了,蘭禧還是會呆呆的捧著吧。

“我爹的姓名?”聽到少爺的問話時,蘭禧不免糾結起眉頭。從她出生之後,安家災禍不斷,是她年幼時的噩夢,如果可能,她寧願一輩子別想起。

稍過一會兒,她有些難堪的悄然說了。“沒記錯的話,是安……重駿。聽說,爹曾在朝為官,後來才——”

“可以了。”察覺她嬌軀打顫,淩耀忍不住展開雙臂摟住她,在她耳邊低喃道:“不管過去如何,現在你是我的人,一切有我在。 別怕。”

閉上雙眼,蘭禧心底恐懼全數煙消雲散。她該相信少爺,追隨少爺的。不管少爺心中有誰,只要少爺肯讓她陪著他,她能甘願了。

“少爺……”蘭禧忽然想起,手中茶碗還抵在兩人之中,才怕東西燙著少爺、忙想推開他,不料他卻收緊懷抱,錯愕間,她反不慎將茶碗摔落。

“呀少爺,你的衣服有沒有哪兒燙傷了?”她擔心的語無倫次,不免又想推開他瞧個仔細。

“別管那些雜事。”他嘶啞回道,托起她白玉俏臉,望進她那漾滿思慕、總讓他無法輕易忘懷的魅惑明眸,帶著厚繭的結實手掌,順著她臉蛋輕柔滑下,他輕輕將唇烙上她,那讓他渴望的殷紅唇瓣。

火熱相接的霎時,迷炫醉人的奇妙感覺倏忽襲向她。

之前少爺惟一一次親昵碰觸她時,她過於震驚和欣喜,總覺得不真確。這次,她切實感受到少爺的存在,少爺的真誠與炙熱,少爺的霸氣與絕對。

陽剛氣息將她因住,逼她只能柔順的交出自己,任他予取予求。美眸半掩,蘭禧隱約瞧見少爺愉悅的神情,她一向喜歡少爺的笑容,所以就算自己有些虛軟想發暈,差點往後癱跌,她也不再抗拒。“少爺……”

“這時候,你什麼都別說了。”幾次暗示,甚至當她偷聽時,表明自己不在意她身份的決心,可她依舊退縮不前,連外人都看的出他的心思,她還傻愣愣的以為他們只有主仆情誼嗎?

淩耀剋制不住衝動,強悍卻不失溫柔的握住她柔荑,乃勁有力地扣住她纖細腰際,像要將她揉進自己身軀一般,將頭埋在她纖柔玉頸間,偷偷汲取她發間清香,充滿佔有欲的對她下令。“今後不許再私逃了,知道嗎?”

“可是,等到天一亮,柴家會——”好不容易有喘息的機會,蘭禧才要提出問題,卻又讓少爺重施故計,封住她老說掃興話的小嘴。

“我說過,一切有我承擔,你什麼都別問。”

原先只想懲罰她一下,沒料到自己竟是如此失控,光是啜飲她唇中甜美蜜津,已然無法滿足他長久的想望。

“把你交給我,蘭禧。”請求的同時,指尖早已毫無預警的偷襲她腰間絲帶,只等她點頭便扯落。

“少爺?”她還沒從意亂情迷中回神,茫然反問,思緒無法立刻轉回來。她從來就是跟著少爺呀?

“……少爺怎麼說都是……可是,可不可以放開我一下,我、我的腰帶、怎麼好像松掉了?”欽?眼角餘光瞄見飄在地上的青腰帶,好像是她的?

總算有點意識到,他們似乎過於親密逾矩,蘭禧開始想掙脫。

察覺她似乎會錯意的同時,淩耀也沒有罷手的打算。她屢次因為自卑想逃開他,若是今天沒得到她的保證,他會一直不安。

也許她還沒有勇氣承認她愛他、他也深愛她的事實,不過沒關係,先讓她成了他的妻子,假以時日,他能等到她可以抬頭挺胸、驕傲接受他給予的身份。

“答應絕不離開我,蘭禧。”

再次偷香獲勝,看著她羞紅雙頰,理智全因他的撫慰挑逗,燒的一乾二淨,反抗的小手不自覺纏繞上他臂膀,他不免笑了起來。

“我、我早就是少爺的了……”呼吸紊亂,她對於少爺到底想做什麼,恍惚中好似知道,又不是挺明白。

“我要你的保證。”他堅持道。綿密不變的吻如春雨落,愈演愈烈,轉為夏日雷雨急切猛烈。

“賣身契上明定的清清楚楚,白紙黑字……”她說的滿懷委屈,不瞭解少爺怎麼老質疑她的忠心。“少爺還要我怎麼保證呢?”

他神秘而熱切的笑了起來,吻上她的同時順勢欺身放倒她,寬廣身軀覆上她的嬌小,憐愛萬分地輕聲低語。“你馬上……會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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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58:51


曾經,蘭禧以為,只要能在遠方默默守候少爺,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事。

少爺一言一行,一語一笑都能讓她沈醉,讓她欣喜,讓她著迷。

可現在……她知道,她不可能再滿足於這樣渺小的心願了。

少爺只是這樣輕吮著她的耳邊頸際,一面以指尖半纏繞半梳理、把玩著她散落在他臂彎中的絲緞烏髮,一面以幾乎要將她逼瘋的神奇指掌、撫過她每分嬌軟,便令她為他悸動戰慄不能自己。

他像海,任她起伏在他翻騰不已的狂熱情潮中,他也像風,時而溫柔輕拂,時而瘋狂侵襲,他更像火焰,一遍遍狂野原始的舞動著,讓她只能在痛楚歡愉交織的烈焰中被焚毀,完全忘記她的姓名來歷過往種種,迷失在他懷裏,不屬於自己。

她如此,地亦如此,兩人合而為一,不再是孤單個體。

最後,火焰燃盡,他化為她的天地,自然地環繞她周身,天造地設無比契合。

偶爾,他想起時便調皮的埋首她胸前,留下繽紛花痕,任她無奈無助地低泣討饒,也不肯停下,或是挑弄著她易感的,姣美凝肌,聆聽著她為他婉轉輕唱的動人嬌吟。她以為是那麼遙遠的地,此刻卻親呢的,與她不分彼此緊密糾纏。

可在那叫人心魂皆醉的激情之後,緩緩恢復理智時,蘭禧察覺,少爺溫熱的胸懷卻不再能令她心安。

聽著他狂亂心跳漸趨平靜,蘭禧卻怎樣也無法平息,那益發高升的心疼,隱隱約約,提醒著她,今夜的背叛。

她——竟忘了鈴歆小姐的存在。

她一直希望能湊合少爺和小姐,但是現在……這是否意味著,她背叛了她的主子,違背了她的承諾?

至今她是靠著實踐承諾而活,然背信忘義的她,又將如何呢?

可是,若不是少爺給了她恩寵,她也不敢癡心妄想呀……就算少爺只是由於寂寞而選中了她,她也無怨無悔。

“想什麼?蘭禧?”發現她臉上陰鬱神色,淩耀猜,她又開始多心不安了。

“沒、沒有。”她更緊貼少爺溫暖的胸膛,仿佛這麼使勁抱著少爺,就能不分離。她願傾盡所有來交換,令時間停駐這一刻,讓她能永遠獨卜口少爺。

“不許瞞我。”他端起她承恩潤澤的嬌豔臉龐,愈顯楚楚動人,險些叫他忘了,她尚且無法承受他的激情狂戀,只想再次要她。

“少爺,蘭禧……您……”喜歡二字消失喉間,就是說不出口。

她在害怕。

害怕表白了,少爺會嫌棄她的身份,她害怕親耳聽到他的拒絕。

她害怕今夜只是少爺一時興起,全是她自作多情,惹來笑話,她害怕當真說穿了、佐證她背叛小姐的事實,那樣她將永遠不會原諒自己忘恩負義。

她害怕就算證明她與少爺兩人相愛,也得不到眾人的祝福,只因她是個上不了臺面的奴僕。

與其讓她知道這麼殘酷的事實,不如不知道。懷抱猜疑懸在半空,總比塵埃落定絕望好。她的愛戀之前,有太多阻礙。

就算少爺不在乎,可世俗眼光不能不考量。她即便不顧自己,也要顧著少爺。良心在譴責,像針刺,像刀剜。今夜……她是否犯了大錯?

“先歇息吧。”即使看出她有重重煩惱,淩耀也不知從何讓她寬心。一如先前他許諾,她需要時間,而他會等她。

“天一亮,我們還要應付柴家。你先睡吧……蘭禧?”

纏綿過後,恢復理智的龍淩耀,這才記起太子殿下原先,只是要他來詢問蘭禧所擁有的情報,誰知他過於投入……

一想到現在太子可能還在書房幹等地,便不免有些汗顏。

才見到少爺放開她,正欲起身離去,蘭禧想也不想的伸手挽住他。

“別走,少爺。”倘若一夜繾綣,需一生背負自責,蘭禧也不管了。“留下來……陪我。”

“蘭禧……”對他而言,這是令人驚喜的。

從沒提出什麼要求的蘭禧,竟然開口要他留下,這改變,無疑是對他的鼓勵。她總算肯正視她自己的想法了。

可是,太子還在等他……算了,再多待一會兒也無妨吧?

“如你所願。”他下定決心不讓她再受到半點疼痛,所以龍淩耀只是強忍著自身欲念,柔情萬千的摟著她,享受這世上最甜蜜也是最難熬的折磨。

對不起,小姐。蘭禧緊緊回抱少爺,不言不語,只在心底不斷的回蕩著對小姐的歉意。

我知道小姐和少爺才是最適合的一對,可我也喜歡少爺……原諒我,小姐,你就把少爺借我一晚吧……以後……我會死心的,一定會死心的……

***

“再不起身,只怕會讓希賢笑話。”淩耀苦笑著,回頭俯身看著蘭禧沈睡花顏,無論再看幾次都能讓他心動不已。

貪戀的在她額上印下深吻,為她蓋好暖被,他這才依依不捨起身。

聽著遠方雞嗚,拾起散落一地的淩亂衣裙,將蘭禧的衣裳一件件折好後,置於她枕邊,回身要為自己打理時,這才發現地上那兩塊仿佛相仿的玉飾。

“觀音玉……玉成雙。”

有一瞬間,龍淩耀懷疑自己看走眼,可伸手拾起比對後,他這才發現,那確確實實是兩座模樣神似,左右相反,完全成對的觀音玉。

爹說過為他自幼訂親,擁有觀音玉的另一人,就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然而爹過世後,這事都由娘打理,娘只告訴他對方已解除婚約,而他也從此不過問……莫非——

“蘭禧不僅是安侍郎的女兒,還是我那下落不明的未婚妻?”

接連意外發現,讓龍淩耀頓感掌心上的觀音玉,格外沈重。

他明知娘親斤斤計較身份,嫌貧愛富,他還聽信娘親之言,沒探究下去,又因早打定主意只娶心愛之人,對於未婚妻,雖持會盡責照顧,並為她代尋如意郎君的決定,可卻因為抱著有無皆可的心態,不曾親自找她。

所以才讓蘭禧自小受盡苦楚,任人欺淩……是他不應該。

越是自責自己的疏忽,越為她心疼。“難道蘭禧……早知道了?”

驀然想起。當日在花園中與太子的對話,假若蘭禧已發現,他正是她的夫婿,那麼他故意暗示蘭禧他的心意,是否反而讓蘭禧誤解了什麼?

她總那麼愛猜疑,那麼沒自信,是因為她以為他不可能娶她?所以,她總是什麼都不表明,寧願癡傻的守著地。

“你這個小傻瓜……”他輕笑起來,對她的愛憐有增無減。“有沒有這個憑證都是一樣的,我龍淩耀想娶的女人只有你一個。”

就要將玉觀音放在她身旁,有一瞬間,他忽然覺得有哪兒不太對勁。

收回手,再次將兩座玉觀音拿在手中掂了掂,他能感覺的出,蘭禧的玉輕了些。既是對玉,又怎會有如此明顯的差異?

再拿著蘭禧的玉與自己的仔細對照,尖銳目光捕捉到蘭禧的觀音玉,底座邊緣,有條幾乎被磨損、不易察覺的裂縫。

“這是……”龍淩耀略一施勁,技巧性的撬開那觀音玉像的蓮花底座,發現中間有部分鑿了空心,藏著一張折皺了的紙。

他小心翼翼的將玉觀音與底座重新組合,回到圓桌前,輕輕攤開那紙張,免於用力而損毀,瞧清時,猛然瞪大雙眼。

“這回……可逮到你的尾巴了,柴相國。”

事不宜遲,龍淩耀立刻趕往書房。

這件潛藏了將近二十年的秘密,馬上就會顛覆整個朝廷——

****

蘭禧蘇醒瞬間,記起一切,不知該怎麼樣面對這已然發生的事實。

此刻就連沒見著少爺,都是種難耐的空虛。以前可以輕易靠著想像,靠著回憶,找到無數理由阻止自己喜歡少爺。

現在剋制不住了。就算懷抱愧疚,她也想要多擁有少爺一些。

這樣貪心的想法讓她更厭惡自己但無論如何,她都必須回復成原來的那個她,否則這種思念渴望與煎熬,一定會將她逼瘋的。

起身著裝到一半,赫然發現自己的觀音玉就放在枕邊,她不免愣了又愣,然後意識到一件可怕的事。“少爺……他發現了?”

蘭禧抱著自己,寒意驟現的肌膚上浮現點點戰慄。

少爺會不會因此討厭她?他說過他不接受父母所決定的婚約……

“砰”的一聲,蘭禧房門被撞開,嚇得衣衫不整的她,只能抱著棉被直往角落縮。“誰?”

“安靜!”闖入的蒙面女子縱身飛過房裏圓桌,在蘭禧還沒看清來人動作時,早拿出匕首一把抵在蘭禧頸子上,劃出薄薄血痕。

“東西在那兒?”嚴厲冰冷的語氣,讓蘭禧立刻明白又發生同樣災禍。

然而這次來人大膽潛進龍家,像是事情已迫在眉梢,不容拖延了。

“我不知道你要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我是個孤女,在龍家為奴,沒理由有你們要的珍貴東西,柴小姐。”

沒料到,柴冠芳不只是徒具美貌的千金小姐,夜探龍家,身手不凡。

“你知道的。”既已被識破身份,柴冠芳也沒必要隱瞞。她揭開面罩,露出絕美嬌顏。“身為安侍郎後人,你定知他手上密函的下落。”

“密函?”原來蘭禧屢次遭人攻擊,還是與她的出生有關嗎?

即便她早已沒了爹娘印象,前代的恩恩怨怨仍是追著她?這就是所謂的命定嗎?災星永遠是災星。

“當年侍郎府抄了家仍沒找到東西,所以必是交給別人,後來我爹幾次派人伏擊,想斷絕安家所有命脈,甚至還在水裏下毒,想毀掉安侍郎定居的村落,所有活口,卻沒完全除盡,你是他們惟一的女兒,這麼重要的東西——唉?你手上拿著的是什麼?”

“沒什麼——呀!”慌慌張張就要藏起手中玉觀音,卻早讓柴冠芳一把奪去。“那不是你們要的!那是我爹為我訂親的憑證,是他惟一留給我——”

突然住口,她們眼中有著同樣的醒悟。

“用這方法藏著,難怪沒人找的到。”柴冠芳拿起玉觀音,就近移往桌上燭火前開始研究。

“還給我!”蘭禧不管自己身上只著薄薄兜衣,只管奪回她的東西。

那是爹娘遺物,何況那雖代表著不可能履約的婚事,可蘭禧總覺得只要那玉還在,她和少爺間便不是全然無關。

倘若沒了那玉,她就真的與少爺沒了一點干係。

“別說傻話了!”柴冠芳變了臉色,怒喝一聲。收了匕首,她拿到觀音玉後便不再威脅蘭禧。“你以為我高興如此嗎?你家小姐就在方才被我哥哥帶走,他說得不到密函,若讓柴家毀了,那麼也絕不放過你家小姐呀!”

“小姐……被捉走了?”蘭禧試圖爭奪的動作全停了。她回來之後還沒去探望小姐,少爺也不曾對她提起小姐的事……如今,小姐被抓了?

“這個東西——沒時間研究了——對你雖然抱歉,可我沒別的法子!”柴冠芳一把抓起觀音玉,就高高舉起,重重摔下!

“不——”再次阻止已來不及,蘭禧聽著那清晰的碎裂聲,看著玉觀音化為碎片,飛散四處。心中有某個角落瞬息崩陷。

觀音玉在情分在……觀音玉碎緣也斷……

“都怪你那糊塗小姐,居然中了我哥哥的招,想擺脫他也沒辦法。”

柴冠芳咬著唇,半是悔恨半帶怒。

“我是柴家的人,就算看不慣,也不能不袒護我哥,可無論我一再刁難龍家,想逼你們知難而退,可你們仍是踏進了我哥哥的陷阱。”

不忘持續尋找那傳聞中的密函,柴冠芳臉色愈顯沈重。

“十天前,我就猜到那場邀宴一定會出問題,刻意不接受你們送來的東西,沒想到我哥哥早猜到我會反抗他,還偷偷安排了讓那大犬服毒的事,就是要將你連同密函都弄到手——該死!東西也不在這兒!”

忍不住低咒出聲,柴冠芳再次看向蘭禧,希望她能說出密函所在地,可當她看到無言淚流滿面的安蘭禧時,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了。“你……”

蘭禧忽然一下子懂了許多事。以為是惡人的柴冠芳、卻成了暗中幫忙的恩人,以為自己不過是個不起眼的小奴婢,沒想到卻掌握了所有事情的關鍵。

自小到大,柴相國為了不著痕跡的除去她,一次又一次的製造意外,讓她災星之名從此傳開,打算令她自生自滅。

原來柴家對龍家這麼緊盯著不放的原因,仍是因為她礙…像她這樣的女人,到底還要為多少人惹禍才甘心呢?天生災星,就不該禍延無辜。

“小姐在哪兒?”她至少得做些補救才行。

“在我哥哥手上,不過有了密函,我就可以說服我哥放人。”但是……

只要龍家還效命太子一天,今後柴家與龍家的敵對立場,怕是不會變更,而柴冠芳她……既是柴家的人,也無法眼睜睜看柴家步向滅亡。

“我不知道密函在哪,可若由我去換回小姐,柴少爺該會答應吧?”

“你踏進柴家必死無疑,我哥不是什麼仁慈之人,你也不用為龍鈴歆做到如此地步,她對你——”

柴冠芳站定原地,既然找不到東西,她也該儘快回去,找個法子勸龍鈴歆別再執迷不悟。她想保護柴家,卻也不願再看到柴家濫殺無辜。

“我要聽小姐親口告訴我所有真相。”蘭禧搖搖頭,意志比任何時候都要堅定。如果向少爺求助,一定會讓龍家和柴家的爭鬥浮上臺面,若要不知不覺解決此事就不能聲張。“請你幫我救出小姐。”

****

空等許久,李希賢想動怒卻也無法真正爆發,只覺得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最後乾脆掠過不提。

“安蘭禧果然是安侍郎的後人礙…這密函上的字跡我還認得,確實是柴相國的筆跡,上頭說了願意援助突厥可汗入侵我朝……”

難怪那時他一見到玉觀音,就覺得應該隱藏著什麼秘密,原來是這樣嗎?假若那時他態度肯強硬些,不會平白浪費這些時間。

“有這個證據,該能讓消滅柴祖國的野心了。”

“至少我父皇總該聽我這一回吧?”李希賢將密函小心收進胸懷裏,決定動身返京。“這些日子謝謝你,淩耀。”

“殿下言重……那只是我對……師父的承諾。”總算結束和朝廷的關係,今後淩耀就得以和蘭禧,一同過著平凡日子。只是鈴兒……該如何處置呢?

“真的不考慮跟我一起進京?”對於龍淩耀的才能,李希賢有著極高的評價,也不願輕易錯過。

“少爺!”管家無法顧及尚有客人在場,卻是跌跌撞撞沖進書房。“大事不好了!鈴歆小姐不見了!”

“什麼?”

閑言匆忙來到閣樓,淩耀只見房內完全沒有打鬥痕跡,也沒留下任何信箋,由此跡象來看,要說鈴歆是讓人擄走太不合理,可龍家戒備嚴密,他又派人守在閣樓外,鈴歆想要自己逃出去,也沒那麼容易呀?

或是……有誰幫了她?這麼一想,龍淩耀轉身就往蘭禧房內跑去。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仿佛……仿佛他將會失去他最重要的東西!

“蘭禧,蘭禧你回答我!”急忙推開她房門,一切空空蕩蕩。蘭禧不見了。

****

“跟我來!”柴冠芳小心翼翼帶著蘭禧回到柴家別業,朝陽已升起。

街道上漸漸有人聲,而柴家也開始有了動靜。

從後門進了柴家,柴冠芳立刻扯下身上夜行服,藏在衣裙下。

帶著蘭禧四處繞了繞,避開了家中侍衛,來到中府。“從這裏開始,你得自己走。 被我哥抓到,或是你能救出你家小姐,全憑你運氣。”

“柴姑娘……謝謝你。”蘭禧感激的望著她。

“不用謝,我只是……想替柴家多少積點陰德,可我終歸是柴家的人,怎麼說都是以保住柴家為優先。再見面,我不會留情,你……好自為之。”

柴冠芳不願與自己哥哥起衝突,將袖中匕首交給蘭禧後便迅速離開。

密函不在蘭禧手中?這陣子太子與龍家走的特別近,會否已經取得了密函?

柴冠芳雖不想再見到,那無情無義背棄她的李希賢,可為了讓柴家不至於被一門抄斬,她也只好想盡辦法攔截他,不管他手中掌握了什麼,她都要全部毀掉!

****

照著柴冠芳指示走進中府長廊的蘭禧,只能依照長久待在龍家的印象,選擇她認為,會是柴公子所在的院落走去。

緊握手中的匕首,蘭禧知道,現在小姐的安危只能靠她。

奇怪的是,一路走來,怎麼中府的人全不見蹤影?像是讓人給撤離一樣?蘭禧才正覺得疑惑,只聽聞前頭房裏傳來爭吵聲。

她想也不想的便往前奔去,然而越接近,心跳越烈,在那其間,她竟聽到了小姐的聲音!小姐果然是讓柴冠梁綁來打算要脅龍家的。

拔出匕首,正準備上前與賊人拼命的安蘭禧,卻在聽到小姐接下來的呐喊時,停了動作。她小心謹慎的靠了過去,從門上窗格望進去……

心,有那麼片刻停止了跳動。就為她所看到的景象。

“你明明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任何人的!”

向來好脾氣的鈴歆,反常哭喊著,伸手捶打面前那扣住她雙肩,有些不知所措的偉岸男子,鈴歆長髮散亂,衣不蔽體的模樣,任何人都瞧的出來,她與眼前那光裸著上身的男子,關係親密非常。

蘭禧一時忘了呼吸。小姐怎麼可能和那邪惡的柴冠梁,是這樣的關係?

“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做?如果拿不回密函,柴家就會被滿門抄斬,誅連九族!就為了我爹當年一時糊塗,我們就得付出這樣的代價嗎?過去我爹做了什麼我不知道,但我只想保住現在的柴家啊!”

柴冠梁失去耐性。一再失利,他也顧不得初衷,只想早點解決一切獲得安寧。

“可說好借由假裝下毒一事,讓蘭禧脫離表哥的保護網、好讓你問話,問完話就沒事的——你明明就說那只是迷藥,會睡著而已,怎麼會變成西域來的奇毒?你明明就是想借機用我的手,殺害屢次破壞你計劃的妹妹,還要趁隙毀掉龍家與蘭禧——”

猛力推開面前一再試圖安撫她的那雙手,龍鈴歆的心痛多於憤怒。

打從見面的第一眼起,這個帶領她知道龍家以外的世界、是多麼有趣驚險刺激的男人,讓她不由自主臣服。

他時而溫柔時而狂霸、時而真誠時而狡詐,多種面孔的他,竟然是個不擇手段、玩弄她真心的大騙子!

她恨他讓她變成了出賣親人、不知廉恥的女人,更恨自己為何識人不清,傻傻上當,為他傷害自己的好友與家人!

“你騙了我的人,騙了我的心,我不相信你,再不相信你!你該死!”

“那又如何?”眼見說服不了激動的她,柴冠梁也把心一橫,冷笑著告訴她殘忍的話。“哼,剛剛還不知道是誰求我幫她離開龍家,求我收留她的?你倒是大言不慚,難道說你做的一切全是被迫的嗎?那一夜,是你主動——”

“住口!不準你……侮辱我的心意……”捂住耳朵,龍鈴歆哭著倒退數步。“都是因為你——表哥已知情,你要我有何顏面留在那兒?就算表哥大量不追究,姨娘也不會放過我!還有蘭禧,你讓我永遠對不起她!”

蘭禧不敢相信,小姐怎麼可能不懂潔身自好,而委身這種混蛋?

對了,聽聞柴冠梁手腕高明,靠著俊美面容在京城迷倒一票女性,莫非是……用下流手段誘拐了小姐?但是,是在何時?怎麼她完全沒發現?

她這個侍女,居然沒盡到保護小姐的責任,是她的錯。

“我說要走就要走!你給我放手!我已經……沒有辦法……”鈴歆話到最後,不再是氣憤和不甘,卻是無力啜泣。“我不該……不該喜歡你……”

“我不許你走!”又怒又急地伸手拉住她,柴冠梁才發現,他的行為早超出自己所能理解。

明明只是為了取得龍家情報才接近她,可怎麼在就算拋下她不管,也理所當然的時候,他卻無法狠心?她對他應該沒有利用價值了啊!

該狠該斷,他從父親那兒盡得真傳,怎麼在這節骨眼上會失常?

“我要回去,就算會讓所有人恥笑,也總強過留在這兒!”

“我不準——”

“放開小姐!”再也聽不下去,蘭禧不知哪來的力氣,竟撞開了房門,手持匕首沖進房裏。

“蘭禧!”鈴歆羞憤交加,恨不得有地方能讓她躲起來,她最不希望被知道的便是蘭禧。“你別過來,柴冠梁想殺了你!”

“我不可能丟下你不管!”明知柴冠梁武藝高強,這麼做無異以卵擊石,蘭禧仍奮不顧身沖上前,為了救出小姐,就算是拼命,她也在所不惜。

“哼!上次沒能殺了你,這回你是自己找死!”柴冠梁輕鬆一擋,便擊開蘭禧手上利刃,並且將她猛力踢飛到牆角。

“說,密函呢?”眼見蘭禧憎恨的直盯著他,柴冠梁知道再問也沒結果。他已經為了此事弄得極為煩躁,不如速戰速決。

他高舉起手,大步踏前擊下,冷笑道:“不說就得死——唔!”悶哼一聲,他僵在原地,是什麼東西突然重重撞他一下?

一臉難以置信,柴冠梁伸手撫上背後腰際……

“小姐!”蘭禧趁柴冠梁沒動作的片刻,忍痛爬起來,迅速繞到他身後,抓著那手持染血匕首、全身還不住打顫的龍鈴歆。

“我、我、我……”腦中一片空白,鈴歆不明白自己方才做了什麼?

她只知道看到蘭禧遺落在地上的匕首時,她就不由自主拾了起來……

“這就是……你的答案嗎?”

意外的,柴冠梁沒有反擊,卻譏諷笑了。“我就知道……早晚會因你而毀了我自己……”他曾有過許多女人,獨獨對鈴歆沒辦法保持戒心,等她一劍刺進他後背時,他才知道是為了什麼。不該動心卻犯錯的結果便是……自取滅亡……

“咚”的一聲,龐大身軀撞上石椅也不喊疼,倒在地上。

“不,冠梁——”鈴歆像是碰到什麼燙手東西,連忙將匕首甩開,打算沖向瞬間倒地的柴冠梁,卻沒料到蘭禧突然擋下她。“蘭禧,你讓我過去!”

“不行!”

聽聞外頭出現嘈雜人聲隱約飄來,安蘭禧立刻半推半拉,將龍鈴歆往門外猛力一推。“小姐快逃,後門就在前面不遠處,回龍家讓少爺保護你。”

“什麼意思?我、我動手殺了冠梁,我——”

“沒有的事!”匆忙關上房門,安蘭禧以全身的重量壓在門上,堅決不讓小姐進來。“小姐從沒到過柴府,小姐更沒有殺人!”

“不能這樣,蘭禧!”

“事實就是這樣——人,是我殺的!”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59:18


“蘭禧?你別做傻事!是我動手的,你別傻傻的又要為我頂罪,這和在龍家不同,可不是關關柴房就能了事啊!”

鈴歆聽著騷動越來越近,不敢出力敲打房門,噙著淚水道:“你快出來!”心痛依舊,可她更擔憂房中的柴冠梁。

他雖無情,可她的心早已許了他,喚不回來了呀。……她……仍想陪著地。

“我知道。所以,不能由小姐受罰。”蘭禧背倚房門,悄然閉上雙眼。

“為什麼?蘭禧,我陷你於不仁不義,又害你險些送命,在龍家上下,對我不理不睬的時候,也只有你對我好,可我卻以此回報你……”

低泣著,鈴歆雙手仍微微顫抖,殺人時的恐懼與噁心仍殘留在她掌心,日後,她每夜一定都會被困在這樣的噩夢中……為讓自己心安,她必須贖罪。

“當年,沒有小姐和少爺,也許我已不在這世上。你們的恩情,我永遠也無法回報。我一直守著小姐,我知道小姐只是一時糊塗,你還年輕,將來還會遇到更好的人,不該就此結束。”

“那你呢?你明明也不比我大多少,還說什麼?別為了我——”

“不只是為了小姐。龍家小姐殺傷相國之子,傳出去,定會造成兩家失和,若只是小小婢女動的手,就算柴祖國想報仇,也沒辦法牽扯太大。”

她總算能在最後為小姐與龍家作些什麼,可一想到必須放開少爺,她……竟還是心痛難忍。打起精神,安蘭禧,什麼才是最好的,你清楚的。

“少爺說過,小姐是他最重要的人,倘若小姐就這麼死了,少爺……會傷心的。而我……不想再看到少爺難過,為了少爺,我甘願捨命。”

“笨蛋!表哥難道不會為你難過嗎?”就算表哥不說,但對蘭禧的特別,已經呼之欲出。尤其這幾天,表哥在柴家和姨娘面前袒護蘭禧,還下令龍家上下不許議論她,這麼明顯的關愛,蘭禧難道感覺不出來?

“少爺……”一憶起少爺,她頰上不覺泛起紅潮。身上無處不記得與少爺的溫存,他的體貼與疼愛,豈是說忘就忘?

“而且你傾全心喜歡表哥,吃苦受難不算,在你還沒開口表明,沒得到任何回應前,你甘心就這麼離開他嗎?”話仿佛理直氣壯,可連鈴歆也說服不了自己。

她不也是明知冠梁別有意圖,還是跟了他嗎?

“小姐,你覺得,能為喜歡的人付出是痛苦的嗎?”好一會兒,蘭禧才悠悠開了口。淚珠早在眼眶打轉。“至少我不覺得。為了他,早已不是苦。”龍鈴歆一愣,陷入沈默。

“而且……盡力關愛他,難道是為圖從他身上獲得任何回報嗎?”蘭禧苦笑,卻是看清了全部。“我曾經如此貪心,可我知道那是不對的。”

每當她起貪念,想多渴求一點愛戀,卻不斷遇上挫折。所以,她不求。

“他受了傷,我一樣痛苦,若他開心,我也會比誰都欣喜。喜歡他,不該是獨佔,該是想著怎樣才能讓他過的快樂。否則只是為了一已私欲,對方無法獲得幸福之時,豈非兩人同受折磨?那還有什麼意義呢?”

“可是你這麼做,表哥不可能會開心的,他若知道是你又頂罪——”

“少爺永遠不知道真相也罷,也許會一時寂寞,可他還有小姐在身邊,少爺應該不會那麼介懷的,畢竟蘭禧無足輕重呀……只要他能平安過的好,蘭禧別無所求。走吧,小姐。”

“但是——我的罪呢?,我才該受刑礙…”

“快走——小姐要想贖罪,就用一生來還吧!”蘭禧也緊張起來了。“走吧!別讓蘭禧的犧牲毫無代價!”

眼見人潮逼近,蘭禧還是堅持不肯出來,鈴歆無奈,只得離去。

“回去找表哥吧,表哥一定能找到法子的!”

鈴歆拼命奔回龍家,不顧街坊眾人異樣眼光,在後頭議論紛紛,也不顧纖瘦雙腿早巳跑的僵硬酸疼,她只知道,不跑,蘭禧就真的沒救了。

好不容易回到龍家,她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敲起門板。

“快開門!誰來都行,我是鈴歆哪!”

“表小姐?”門房一見是鈴歆,立刻振人將幾乎暈厥的她給扶進去。“太好了,少爺若是知道小姐伺來就放心了!”可小姐怎會弄得如此狼狽?

“表哥呢?我有話要告訴他!”得趕緊將真相告訴表哥才行!

“少爺帶人出去找表小姐了。”管家見鈴歆差點跌下,急忙伸手扶祝“小姐,小姐你先別發昏哪!”

“表哥不在,那麼龍家、龍家還有誰能做主呢?”鈴歆不免悲歎。要派人和柴家交涉談判求情,除了表哥還能有誰辦的到?

“龍家還有我在。”似乎歷經前些天的場面後,龍夫人已經不再輕易慌亂。當家主母二十多年的歷練,魄力十足的踏進大殿。

“姨娘!”

****

“你這蠢丫頭!”龍夫人氣得砸碎手中茶碗。“龍家待你不薄,你娘死後,我們收養你,供你吃住,讓你過的逍遙,而你這麼回報我們?”

“姨娘,姨娘你先別氣!要罰我打我罵我,鈴歆毫無怨言。”事到如今,鈴歆已有接受責難的決心。 過往如何,她都不計,只要能救蘭禧,就算要她永遠離開龍家也無妨。“請你想法子吧,這樣下去,蘭禧性命不保!”

“不用你說我也知道,就你們兩個專門闖禍讓龍家出醜。”

猛拍桌面,龍夫人喚來執事。“這丫頭寡廉鮮恥,還未出閣就和男人廝混,敗壞門風不守婦道,把她給我送到東行山白雲庵裏去,削髮為尼!”

“姨娘!”龍鈴歆震驚之餘,未有掙扎。用一生贖罪嗎?

若能就此拋下世俗,虔心向佛,也許,她的罪,可以稍稍減輕些吧……而且,她也能為他的來世祈福……“鈴歆……謝謝姨娘的安排。”

****

次日,龍家婢女刺殺宰相公子的消息,立刻傳開。

各式流言紛紛擾優,有人說是近日與柴家有糾紛的龍家授意,也有人說是柴宰相之子性喜漁色,才會栽在女人手上,更有人說是相國政敵私下動的手

眾說紛紜,沒有定論。

總之,此事因為驚動當地太守,所以越過縣府、改由層級較高的太守,進行審訊,查證罪行屬實,七日後行刑問斬。

當龍淩耀趕回家門,從龍夫人口中獲得消息時已是三更。

幾日為了搜尋始終下落不明的鈐歆與蘭禧,雖已精疲力盡,依舊轉身就要趕往太守府衙伸冤。“我要去帶蘭禧回來。”

“我不準你去!”龍夫人一把抓住兒子衣袖,厲聲說道:“那丫頭殺了人,死有餘辜!”

“她不會。”冷淡丟下三字,龍淩耀一刻也不願多浪費。可母親執意不放開他,他又不能動武傷了他母親,便僵在原地。

“那只狐狸精把你迷的團團轉,連娘都不要了嗎?”

眼見淩耀並未否認,於是龍夫人開始哭天喊地,指責兒子不是。“你無憑無據說她無辜,可安蘭禧在相國府裏,手持利刃被人逮到,千真萬確!”

“她一定有理由。”淩耀猜想,蘭禧既不可能動手,那麼一定是為了保護誰而頂罪。瞭解她如他,又氣又痛。“我不能讓她留在牢裏受罪。”

“那又如何?總之,太守是不會放人的。難不成你想劫獄?”

龍淩耀選擇沈默,避免引起母親反彈。

“你這不孝子,竟為了女人知法犯法,你想害龍家敗亡嗎?你不要命了嗎?”龍夫人越說越激動,可淩耀依舊沒有動作。

說到後來,龍夫人也得停下來喘口氣,龍淩耀這才悠悠開了口。“你不讓我去,究竟是為了心疼我這個兒子,還是不願讓龍家毀於一旦?”

“這不是一樣的嗎?”

“完全不一樣!”龍淩耀看著母親的眼神,不再冰冷無情,卻是深不見底的悲哀。一味退讓,縱容母親的任性,似乎仍沒辦法讓娘放下仇怨。

他知道被仇恨困住的苦惱。惡疾需下猛藥,也許,是時候了。

“如果娘親想著龍家的產業,那麼如今已經全部得到了,此後這龐大家產都是娘親一人的。再也沒人跟你爭,你不用擔心。所以,你不需再拿我這個兒子當擋箭牌。爹和姨娘已過世多年,沒人搶的走。”

“瞧瞧你說這是什麼話?你是我兒子,也是龍家的當家,我兩者都關心哪!”總覺得淩耀那眸光像是準備說破什麼一樣,龍夫人膽戰心驚,反而不敢直視兒子。“何況這關你死去的爹什麼混帳事?”

“不是嗎?你執意爭奪龍家家產,只是為了向爹和姨娘爭一口氣。”

塵封的往事,禁忌的事實,曾是龍淩耀連提都不願提的,可是母親如果執意要阻撓,他也只好選擇最無情的決裂方法。

“當年你和姨娘同時愛上爹,可爹卻喜歡姨娘,於是你對爹用了計,謊稱你已有身孕要爹娶你,誰知婚後,爹與姨娘仍有往來,甚至生了鈴歆……”

“胡扯!鈴歆是我那妹妹與不知哪來的男人——”

“過去你這麼說,我不想反駁,可娘,爹什麼都說了。”

淩耀沒怪過母親對他,只是不斷嚴格要求,要像龍家的主人,卻不曾對他有關愛,但,只有現在,希望她能體諒他有不得不為的事,別再拿母親身份管他。

“你只想爭龍家,想獨佔權勢好證明你沒輸給姨娘!可爹的心仍不曾落在你身上。甚至爹為姨娘建這別業,寧願在此與她相會也不回本家。”

“是誰告訴你這些謊言?”龍夫人身軀顫抖,幾乎要站不住,鬆開兒子的手,以為否認就能掩蓋所有。

“是不是謊言,娘心裏最清楚。甚至由於忌妒,十五年前,你一聽說爹和姨娘要留在這裏過年,便趁機想放火燒了爹和姨娘,然而你卻沒料到,爹原先根本不在屋裏,那天,留在屋裏的人——是我。”

“不會的,後來火場中明明就發現……”

“爹本來命不該絕。”這就是為什麼龍淩耀總不願正面承認,自己存在的價值。“若他不是為了救我這個兒子,他現在應該還好好活著,當他被樑柱壓傷的那一刻,他只說了,要我好好照顧鈴歆,照顧他的女兒。”

“他這個爹如此偏心鈴歆,你還為他說話?救你,是他當爹該做的,要是我,我也會為了我的兒子……”

淩熠笑了起來,有著譏諷,有著沈痛。“可我明就不是他親生骨肉!”

“你這是在羞辱為娘嗎?我不記得有教過你這樣!”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利用從小就對你傾慕,青梅竹馬的玩伴,懷了我之後才設計害爹,這些事,爹婚後就發現了,我和他不像,任誰一眼都看的出來,可他還是一樣疼愛我。”

所以,龍淩耀謹守著對爹的誓言,照顧鈴兒,只因為名義上的爹爹,對他的情分與恩義,遠勝過他的親娘。

“我不求你能多少像個母親,我只求你,為了你自己,收手吧。 別再怨恨下去,鈴兒是無辜的。而我……為了娘希望龍家更富裕,也已努力十來年,這樣還不夠償還娘的生育恩情嗎?況且,在你眼裏,我只是一顆棋子,你根本不曾將我當成你的兒子不是?”

多年證言被拆穿,龍夫人終於抱頭痛哭起來。

“我又能如何呢?我一直愛著他,可他卻不曾回頭看看我呀!明明是姐妹,他的心卻只在妹妹身上,而我……我只能霸住龍家,讓他因為需要龍家的支援,而來找我,假如沒有這些,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眼見娘親悲泣,龍淩耀不免開始自責。“只要人還活著,就還有希望,多去看看別的天地,娘,只要你願意睜開眼往前走,別被過去束縛。”

時間不多了,他再拖下去,過了四更,牢裏的守衛會更嚴密。他才一抬頭想移動腳步,又被母親拉祝

“可是淩耀,你是我懷胎十月所生,我雖然對你嚴厲了些,可我……我並不是不要你,我只是,我只是……把龍家看的重了些。”

“沒關係,都過去了,我不怪娘。”就因為知道娘過去的無奈與怨影,所以他總是退讓吞忍,不提半字。“至少現在,若覺得對我虧欠,請別阻止我。我對蘭禧,就如同娘對爹,我不願意失去她。所以……請原諒我的不孝。”

****

牢房裏,壁上褐色血跡斑斑叫人望而生畏,仿佛曾發生什麼悲劇,陰暗潮濕腐臭的雷味,足以令人窒息,無論精神或rou體,按理常人應該無法忍受才對。

可蘭禧卻恍若不覺。也許因為已經看開了吧。反正她已認罪,一行刑,便什麼感覺都沒有了,那環境再惡劣又有何差別?再待也沒幾天了。

從被捕至今也過了一些日子,蘭禧天天抱著膝蓋蜷著身子,縮在牆腳,牢頭送來的東西,她碰也不想碰。不覺得餓,不覺得渴,隨著身子一日日變輕,力氣一點點消逝,意識慢慢飄緲起來。

醒著時,描繪少爺的意氣風發令她神醉,做夢都是少爺的姿態,叫她心安入睡,抱著自己,回想著少爺的懷抱,驅走了寒意,最後,幻想到少爺和小姐在一起,應該能露出幸福笑容的那一幕時……

她卻怎樣也無法讓想像中的少爺微笑,而且小姐也不知去了哪,就只留下少爺一人,寂寞,悲哀的靜靜望著她。

“我……別那樣看我,你知道的,少爺,這樣做是最好的,可以保住龍家,保住小姐,保住少爺……”努力擠出笑容安慰自己,拼命想讓幻想中的少爺,也笑一個時,她卻發現自己衣襟早濕透,淚水奔流。

再怎麼偽裝都是假的,少爺就是不在她身旁。沒有他,只剩滿腔心疼。

“少爺,少爺……”自欺欺人要到何時?

“蘭禧。 別哭,蘭禧,我在這兒。”

聲音如此清晰?蘭禧一面告訴自己,別想少爺想到起了幻覺,卻又一面樂於見到這樣的畫面。

少爺就站在牢門柵欄前,溫柔依舊,只是憔悴了些,衣裳淩亂了些,但……為什麼這幻覺如此逼真?少爺應該是神采飛揚的,這幻覺好不聽話——

“難道真的最少爺?”蘭禧疲累不堪的身子自原地跳起,欣喜若狂的奔向牢門前,迎向少爺伸出的手,然而就在即將碰觸到少爺之時,她猛然停下腳步,縮回了手。“不,少爺不該在這兒——”

她才慌慌張張舉起衣袖,想遮住她慘白面容,可卻讓少爺,突然探入的強壯臂膀捉住,不讓她有逃避的機會。

“你……就這麼討厭我,連一面也不肯見我嗎?”

“不是的,這裏是牢房,少爺不該來。”差點又要不爭氣的落淚。她得忍住,不能讓少爺知道她的激動與欣喜。

“那麼你就該來嗎?”他想生氣,可心上的創痛卻將他的怒氣完整壓下。“為什麼擔下不屬於你的罪名?”

“人……是我殺的。”避開少爺追究,她承認的心虛。

“我不信。”他不曾猶豫,簡單將她醞釀已久的謊一音拆穿。“不是你。”他太瞭解她,連翻覆的鳥窩都願以身相護的她,怎麼可能殺人?

“這次你又袒護誰?”就算他不問,也似乎猜的出。“鈴歆?”

“與小姐無關……”偷瞄了少爺一眼,她知道如果不給個漂亮理由,少爺不會走。“因為、因為那該死的柴冠梁欺負小姐,我一時氣不過就動手了。”

“別說那些讓我痛心的謊話!”他忍無可忍大喝一聲,完全忘了此刻他是,潛入牢房的不速之客。

“要說鈴兒動手,現在的我會信,要說你動手,謊話也給我編個像樣點!為何你要認罪?你一認罪,就算想找出真凶,也很難翻案啊!”

“少爺,你……還願信我嗎?”她幽幽開口。手不再試圖掙脫。“信我無罪?”

“不信你,信誰?”他不由將她拉近了些,伸手輕撫她蒼白惹人憐的臉蛋,她柔順的偎著他手掌,閉上雙眼,忍不住輕輕摩挲著,淚已盈睫。

只要這一句話,她,甘心了。

“乖乖留在這兒,我已經派人去找李希賢,務必取得聖諭救你一命。”

蘭禧猛然一驚。“不,不成的,如果柴相國等不到,殺他兒子的兇手伏法,他會一直刁難龍家,所以一定要有人認罪的。”

“要來就由他來吧,我不怕。”柴相國即將為他的罪行付出代價,龍淩耀行的正坐的直,當然不擔心。

“一定要有人……”玩味蘭禧話中之意,龍淩耀更堅信他的判斷。“果然不是你。可為什麼你總是傻的想第一個承擔?你不怕我傷心嗎?,”

“可是……有沒有我都無所謂,只要少爺能同表小姐結為連理,一定可以過的幸福。”終於當著他的面,說出了心聲。

“那是不可能的,蘭禧,我對鈴兒,從來只有兄妹之情。”淩耀聽著心愛的女人說出這樣的要求,仿佛心上被狠狠劃上一刀。

他……到頭來,還是沒辦法獲得她的信任?

“蘭禧……沒有你,我永遠不可能幸福。”

蘭禧淚水潸潸,早已分不清是喜悅或傷悲。原來……並不是她自作多情礙…“少爺,你當真……”

“再信我這一次,”淩耀對她保證。“我去見希賢,一定能趕的及,取得聖諭救你。等我!”他已決定,萬一不及讓蘭禧脫罪,就算劫獄也要保住她。

“淩耀……你仍願信我無辜……”那抹淒絕笑容,是她絕對真心。“蘭禧縱死無憾。”

“別說傻話。”淩耀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定來的及,等我!”

就算想抱著希望等待,可隨著時間逼近,眼看明日行刑,今夜仍無消息,看來少爺是帶不回聖諭了。那麼要劫囚,不是今夜,就是明日午時。

今日的晚飯異常豐盛,蘭禧雖沒胃口,也讓自己吃的飽飽的。她答應少爺要等地,就不能不管自己的身子。

她想相信少爺,真的,她也希望他能取得聖旨救她,讓她能陪他過一生,可現在,她倘若當真得被以殺人問斬,她就萬不能讓少爺犯下律法劫獄。

不能再連累少爺。

坐在角落,她無言看著掌心小小白玉瓶,那是龍夫人偷遞給她的。少爺來見她的次日,獄卒為她帶來了客人,而蘭禧幾乎不敢相信那是龍夫人!

那時……

夫人不再有往日鋒利與驕傲,卻是意外的哀戚與沈寂,虛弱嘶啞地向蘭禧賠罪。“蘭禧,過去是我不好,我也知道這是個不情之請。可求你,別牽連整個龍家。”

想通一切,龍夫人總算明白,不該沈浸在從前的悲哀與仇恨,她該珍惜的,是這十幾年來,默默忍受她任性的兒子。所以她不計任何代價,要補償兒子。

向來高效的龍夫人,話到一半,突然毫不遲疑的向蘭禧跪地磕頭。

“你不念龍家收留你,至少也念耀兒于你有恩。如今他雖袒護你,可他非官非貧,他也只是個普通平民百姓,你要他拿什麼保你?拿什麼和柴相國為敵?”

“夫人!夫人你在做什麼?”匆忙趕到柵欄前,蘭禧也跟著屈膝半跪。

“是命啊!你是要耀兒把命也給你呀!你心知肚明,就算賠了你們兩人,也換不回相國之子!求你饒過他與龍家吧,我這個老太婆——今天給你磕頭了!”

“別這樣,夫人!”蘭禧無法反駁。少爺一心找出真凶能如何?徒讓所有人都陷入萬劫不復中罷了。若只犧牲她一人,似乎乾脆多了。

一如她最初所想……

此時,她拿著手中劇毒,回想當日對夫人的允諾。無比神氣的夫人願為少爺求她,所有的人都變了。

想回到從前無憂無慮,單純看著少爺的歲月,再不可能。

多少次午夜相見,少爺練功,她於一旁伺候,他們倆在月下靜坐,互相依靠,聽著風聲蟬鳴,數著螢火星斗,仿佛……已是遙遠的舊夢。

人依舊,事已非。但她永遠不會忘記。因她早將少爺烙印心底最深處。

“要痛也只是一下下,拖不了很久,安蘭禧。”她一再說服自己,不能遲疑了。再拖,讓少爺當真動手劫囚,遭朝廷處刑,那她即便是死也無法賠罪。

“少爺,保重。”她真的好喜歡少爺呵……可惜無緣作夫妻。 觀音玉碎之時,她就隱約窺見,他們不能結合的命運。

玉系今生盟,玉碎緣分斷,緣斷情仍在,情訂他生約。天意如此,命定如此,人,終究不能與命運相抗衡。

“少爺盛恩,少爺深情——蘭禧惟有來世再還!”

她閉上雙眸,將瓶口湊近唇邊,頭一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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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6:59:39


“不——蘭禧!”

帶著李希賢匆忙趕往太守府衙,龍淩耀才剛狂奔進地牢,就見到他的蘭禧意圖仰涵自盡,顧不得可能會傷疼了她,他瞬間拔下指上玉板指擲出,穿過柵欄縫,精準擊中那玉瓶,應聲碎裂的同時,蘭禧還弄不清發生何事。

低頭瞧了瞧一地殘骸,又看了看手中空無一物,她含淚皺皺眉頭,她這才發現身旁無端多出一票人。而在那其中……

“少……少爺!”望著龍淩耀氣急敗壞地、搶過牢頭手中枷鎖,安蘭禧反射性的往後退縮。少爺平日嚴肅也就罷了,她還未曾見過他如此盛怒。

“你、你為什麼就是不能相信我?”猛力將她擁人懷中,懲罰性的將她鎖緊。“差一點,我們又會再錯過,你這傢夥,要讓我為你牽 掛到何時?”

“好了吧,你們還不快接聖旨?”李希賢假咳,打斷他們濃情蜜意。

無言對望,蘭禧與淩耀始終沒分開的交纏指掌,再次緊握,屏住呼吸。

按律唱名接旨行禮後,李希賢僅猶豫一會兒,仍是一字不改的讀著聖旨,聽他念出條文時,雖然明知李希賢已盡了力,但龍淩耀仍是無法簡單釋懷。

即使將大部分的事實隱藏,企圖讓蘭禧脫罪,也只能獲得這樣的寬赦。

“罪婦安蘭禧為求自衛誤傷相國之子,其情可憫,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判流放武威,服勞役十二年,欽此。”

蘭禧一愣,如雷擊俱。十二年太漫長。讓她活下來,是對或是錯?

她沒有自信。即使少爺現在喜歡她,可十二年後,她容顏已老,青春不再,又是受過流刑的犯婦,少爺卻正值壯年,手擁龍家,呼風喚雨,到時……他還會要這樣的她嗎?她想相信,想相信,可相信沒那麼容易。她太習慣失去,無法輕易相信。少爺就算變了心,她也不會怪他的。

她不怪他,只是……她悄然收回手,掙開他掌握。

“蘭禧?”淩耀察覺她想法,有些惱怒地將她拉回來,納入懷中。

“少爺!別——”蘭禧慌了,在聖旨前,少爺竟因她如此失禮怎行呢?

“別再用那什麼下三濫的理由避開我!”淩熠托起她蒼白面容,滿懷不舍的告訴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該受此懲罰!”

縱然想為她翻案,可她卻光顧著逃避,絲毫不願面對現實。最後他只能選擇,請李希賢代求聖諭救她。

“為何你認為自己承擔一切就夠了?”

事到如今,她究竟袒護誰,毋須再問,可他實在不願意她一人受苦啊!

“別說!”蘭禧急忙搗住少爺火熱唇瓣,試圖阻止他當眾說破那秘密,就算此時說開了又如何?來不及了,什麼都來不及了!能保住一命,已是上天恩賜。

控制不住激動落淚,她推開他。“你走吧。就當我求你——走吧。”

無論如何,想到自己十二年後的模樣,她寧願就留在邊疆不回來也罷。

她已認命了,少爺現下這麼苦苦糾纏,更加添她不斷悔恨自己,不該輕言犧牲啊?如果可以,她怎會不願與他共白首?但她明明只能這麼做不是?

都是為了保護她所愛的人,為了保護他藹—

當時她沒別的選擇呀!

再次相擁,他向她宣告他不容動搖的決心。她若一意孤行,那他也不會再順著她0我跟你一起走哪怕滇池滄江,遼河西寧,我都同你前行!”

“少爺!”她尖叫出聲,難以置信她聽到了什麼!

少爺這是要拋下龍家嗎?“不成的,這萬萬不可,少爺是何等……尊貴的……”

熱淚盈眶,心痛難捱,語不成句,哽咽喉間。總以為是為了少爺好,她才起意頂罪的,可是……

“再尊貴,也不過是個人,一個不願意失去你的男人!”

他將她揉進胸懷,多想一輩子都別放開。淚決堤,語已凝。

“為什麼你——就不肯給我機會,讓我們能在一起?你要讓我付出多少才肯相信,你不是禍水,你沒有連累過我,我們相愛是天經地義,不會憑空惹禍端?”

她始終如一的拒絕,讓龍淩耀再也控制不住情緒,聲嘶力竭大喊。

“少爺……”蒼白雙唇輕顫著,早已泣不成聲。

“喚我淩耀!別再用主仆分際將我推開!我不放手,絕不放手!”

她難道……錯了嗎?自以為是的自我犧牲,卻從沒想過少爺的心情。

冠冕堂皇、坦蕩犧牲說的好聽,卻是她害怕少爺有一天不要她、害怕他當真不喜歡她,說到底,她只是自私地想籍這種方式,讓自己在少爺心中佔有一席之地!

結果她的所做所為,不曾幫上少爺一點忙,卻將少爺刺的滿身傷。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除了聲聲賠罪,再無別的言語。 閉上雙眸也無法阻止泉湧淚流。她如此自私,少爺竟還無怨無悔的愛著她,

少爺如此愛她,她還猶豫什麼呢,她只能拿真心還少爺。她要陪著他。

“給我兩個月時間整頓龍家,即使沒有我,龍家也能在娘的主持下運作,至此,對於龍家,我責任已盡,欠爹的,欠娘的,我已償清,再無留戀。”

他總算可以自長年的重重責任束縛脫出。這次,他要活得理直氣壯,他要活得坦蕩無畏,為了心愛的她,為自己而活。

“我會追上你。十年也罷,二十年也罷,以後,我們一輩子不分離。”

好不容易才輕輕推開她,看著她早巳佈滿淚花的小臉,他不舍的笑了。“過去,是你守護我,陪著我,這次,換我來保護你吧。”

“少爺……”才感動出聲,眼見他沈下臉,狀似動怒,她連忙改口。“淩、淩耀少爺……”

“蘭禧,以後別再叫錯了。”他笑了。知道她一下子改不過稱呼習慣,他也不好再逼她。總算,他們能夠如願相守,即使是要等上十二年……

“等你刑期結束,蘭禧,我們成親吧。”他開口向她索求承諾。

“即使蘭禧是犯過重罪的女人?”她雖沒動手,可罪名一生抹滅不去。

“安蘭禧永遠是我冰清玉潔的心愛女人。”他有些無奈。

雖不知要重複多少次她才能安心,不過,他說的甘願。“這輩子,我要的女人惟有你。你願意等我嗎?等我去接你?”

“我、我也只要少爺。”破涕為笑,就算此次西行路迢遙,蘭禧也無畏無懼。他們這次可以有一生的時間相聚。“我等你……來接我。”

“約定了?”這次輪到他有些懷疑了。她如果又胡思亂想些什麼……

她點頭微笑,喜極而泣。首次主動吻上他,給予恒久承諾。“約定了。”

“那麼……就算放棄龍家遠走邊疆,你也願意嗎?龍淩耀?”

總覺得自己好像被人忽略的李希賢,拿著手中的聖旨,好不容易才從兩人之間插進話。他開口後,那兩人才像被嚇到似的,鬆開彼此懷抱。

“為了她。我甘心。”他的回答沒有絲毫遲疑,只是臉上紅潮未退。

“那好,父王另有一道密令。”李希賢自懷中取出一面金牌。

“邊疆戰事將起,朝中極需能人,若有人願意擔下安西道觀察使一職,巡守邊境,為朝廷督導都護府軍力,那麼父皇將恩賜,赦免金牌一面,以為嘉獎。”李希賢看著淩耀與蘭禧,兩人驚愕的神情,不免有些好笑。

為了攏絡一名猛將,李希賢祭出絕招。

“那道金牌……可以特赦所有的罪名?”聽聞這消息,淩耀該是欣喜萬分的,只是仍有些無奈。不得不佩服太子的狡詐,為攬他人朝如此費盡心機。

可是如此一來,他就能救蘭禧免於流放受刑。

“即使是斬立決的死罪,也能抵免。不過,僅限於至親方能使用。”

太子將金牌拿在手中晃了晃,像給魚兒喂餌。這次也該成了吧?“我最後一次問你,願不願意出仕?”

轉頭看向早巳蘭禧,龍淩耀溫柔笑了。回過身,叩首接旨。“龍淩耀——謹遵旨意……叩謝吾皇隆恩!”

****

兩個月後,新任的安西道觀察使,尚未進京謝恩,便直接由江南出發赴任。雖然天已破曉,可清晨濃霧彌漫,官道策馬徐行的身影,也朦朦朧朧的。

“淩耀……我真的可以嗎?”還在擔心他是否因為她,而讓底下人議論。

“你爹的罪名已平反,還說什麼可不可以?我們都成了親,你還想不認帳?赦免金牌都因你用掉了,記住,今後你得代替那護身金牌,留在我身邊。”

龍淩耀親蔫地雙手環抱著同乘一騎、坐在他懷裏的愛妻,低下頭,感激濃霧,遮住他幾度意欲偷香的私密舉動,沒讓人瞧見,否則蘭禧定當不依的。

“一輩子都不許離開我,蘭禧。”

“可是淩耀……”她雙頰飛上兩朵紅霞,總覺得淩耀說什麼要先私訪民情、所以與侍從們分開上路、剩他們兩人先行的決定,有哪兒不太對。

他……分明只是想趁機與她溫存……不,少爺應該不會這麼不規矩的。

“為我放下龍家,真的可以嗎?”

“娘能諒解我,而且也改過自新,決定接回鈴兒,當個稱職的姨娘,從今往後,龍家,也該可以安泰。其他的,就要靠她們自己了。”

淩耀現在,只要有蘭禧,他別無所求。

“嗯。”順勢偎著地,雖有些羞人,但她就是如此眷戀他溫暖胸懷。

雖然不知命運為何改變,可她知道,心存善念,懷抱希望,天將永無絕人之路。

一同踏上漫長旅程,霧散,朝陽炫目,笑看前方等著他們的是……

康莊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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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4-25 07:02:45

尾聲

天界雲煙嫋嫋,空氣中彌漫一股怡人的香味。

瘋丐看著人間所發生的事,不解的說道:“大土,怎麼事情會有變化?不是說這些仙女,早已註定要受人間災劫?怎麼現在觀來,她們的未來全都是一片平安喜樂?”

法相莊嚴的觀音大士回道:“命中註定,並非絕對。這些仙女心存善心,對生命的憐憫,讓她們的命運也隨之改變。”

“喔……原來如此。”瘋丐經點化,立刻明白觀音大士的話中意思。“這些女子都曾發善心,幫助過眾人眼中一文不值的生命,一念慈悲的功德,因此回向到她們自己身上。”

點點頭,觀音大土臉上露出慈藹笑容。

“那麼那些童女呢?”瘋丐疑惑的搖搔頭。“當日觀音誕上,巧扮觀音大土的童女們,不是也有一段難解的命運嗎?”

觀音大土笑笑,仿佛在暗示些什麼似的說道:

“那又是另一段故事了。”

空中雲煙彌漫,世事看似縹緲虛無,卻自有因果昭昭、天理不爽……

一全書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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