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逼我嫁 作者：寶萊

料理三餐加簡單打掃，月薪二十萬？！
這種天上掉禮物的好事，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
她從小到大唯一的夢想就是開公司當老闆
這份差事豐厚的報酬對她的創業夢想大有幫助
只不過她很好奇，哪位好野人出手這麼闊氣？
什麼嘛！她就知道天下哪有這麼好康的事
原來要伺候的人就是小時候那個眼睛長在頭頂上
袖手旁觀別人欺負她又臭屁得要命的“少爺”！
幸好這是短期工，三個月時間一眨眼就過去
只要忍耐撐一下，她最渴望的夢想就近在眼前……
雖說為了創業夢想，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沒關係
但這位少爺就跟記憶裡一樣，傲慢無禮又目中無人
擺明瞭嫌她麻煩，一見面就挑釁地扔出戰帖
很好！她也不是傻傻任人欺負的小媳婦個性
哼！他儘管出招吧，她可是沒在怕的啦……

    房晴朵回到家時，已經快半夜一點，平常這個時候老媽早就在睡覺，但今晚情況相當詭異。

    老媽不但坐在客廳看電視等她，見她回來馬上跳起身，說要煮一碗香菇貢丸冬粉給她。

    更恐怖的是，完全沒有碎碎念她怎麼這麼晚回來、一個女孩子夜歸有多危險……諸如此類的話。

    她一顆心抖顫著，敏感嗅出不尋常的味道。

    十幾分鐘後，她洗完澡，擦頭髮的毛巾還披在肩上，坐在餐桌前，一邊大快朵頤自己最愛的香菇貢丸冬粉，一邊偷瞄老媽。

    房母清了兩下喉嚨後，慢慢開口。「阿晴，我有點事情要跟你商量。」

    嗯哼，終於來了。

    「什麼事？」快點把事情說出來，她才能安心吃東西，否則感覺有點恐怖。

    「你每天工作到這麼晚才回家，到底兼了幾份工啊？」這話房母一直放在心裡不說，是不想干涉女兒的人生。

    她一直在等一個時機點，把這件事提出來，和女兒好好溝通商量一下，現在時機點到了。

    「早上六點到十點在加油站工作，十點半到下午六點半在餐廳廚房工作，晚上七點到十二點在酒吧調酒。」房晴朵一面吃，一面快速回答。

    「這麼累？」房母心疼地皺起眉頭。

    「現在累一點有什麼關係？趁年輕體力好，趕快把開公司的資金存到比較重要。」這就是她營養學系畢業後，不找份正職工作，反而兼三份差事的主要原因。

    現在正職工作薪水不多，工時又長，她沒時間閑耗，趕快把錢存夠後，她就可以實現從小到大的唯一夢想：她想要開一間公司，不管要付出多少代價都沒關係！

    「我就搞不懂，你怎麼會對當老闆這麼有興趣？聽你從小講到大，別人家的小孩作文都寫要當總統、太空人、老師，你每次都寫要當老闆，沒有一次例外。」房母擔心皺眉，彷佛有人在偷聽似的，突然小小聲問：「啊你這樣賺，一個月收入是多少？」

    「大概八萬塊左右。」房晴朵把平均月收入告訴老媽。

    「八萬塊？！」房母被這數字嚇得瞪大眼睛，心底盤算著，自己正要說出口的數字也不差，阿晴應該會接受吧？房母再次小心翼翼試探，「阿晴，如果有工作一個月二十萬，你願不願意接受？」

    「一個月二十萬？！」房晴朵詫異瞪大雙眼。這種天上掉禮物的事，居然會發生在她身上？「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

    她仔細盯著老媽看。

    不對喔，眼神閃爍，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顯示內情不單純，千萬要小心應對。

    「就、就……國中畢業後就出國念書的少爺回來了，一個人住在陽明山上的別墅。」

    房母見女兒挑高右眉，露出理解過來的表情後，吞了下口水，才繼續往下說。

    不曉得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女兒聽到「少爺」兩字時，眉頭皺了一下又鬆開，似乎「有點」排斥少爺。

    「目前老爺讓管家過去幫忙，可是一直讓管家兩邊跑也不是辦法，老爺想找個跟我一樣會煮飯，少爺又吃得慣的人，最好還要是熟人，過去少爺那裡幫忙。」

    房母說到這裡，看見女兒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身上輻射出來的排斥感更加強烈了。

    她又吞了吞口水，硬著頭皮把話說完。

    「老爺前幾天問起你，我跟他說你好像在餐廳工作，學校念的是跟營養相關的科系後，老爺就開口請我幫忙，直接開價月薪二十萬，請你過去幫忙照顧少爺三個月，負責三餐加簡單的清潔工作，每個月會有專門的清潔人員去大掃除一次，其餘採買、園藝等等，管家會自己或派人過去處裡，工作很單純，三個月後少爺就會離開臺灣。」

    「所以是短期的？」房晴朵點點頭，完全明白了。

    難怪會開這麼高的價錢，原來他們只想取對自己有利的部分，如果她是上班族，接下這份工作，不等於她三個月後就要失業嗎？

    在有錢人眼中果然還是自己的事情最重要，根本不管會給別人帶來什麼樣的影響跟後果。

    至於老媽口中的少爺，就是小時候袖手旁觀又臭屁得要命的小男孩吧？

    「小朵，在這裡玩，千萬不要到那片花園喔。」

    「喔，不能超過哪裡？」

    「那個紅色圍牆圍起來的地方。」

    腦子裡閃過小時候跟老媽的對話，現在是她家老爺請她踏進紅色圍牆，可不是她主動走進去。

    房晴朵腦袋飛快轉動起來，心裡金算盤敲得飛快——

    如果一個月二十萬，三個月就有六十萬，六十萬除以八，本來要賺八個月左右才能入袋，現在只要短短三個月就好。

    開公司的資金大約就差這個數，如果能保有晚上酒吧的工作，另外餐廳那邊精簡工作到幫忙設計功能表就好，這些錢加總起來應該夠開公司。

    她心跳加速，想到只要答應，開公司就不會是八個月以後的事，而是縮短為三個月？！

    三個月時間一眨眼就過去，只要忍耐一下，她的夢想、從小到大最渴望的夢想，將變得唾手可得……

    房晴朵輕抿著唇，雙眼浮現堅決。

    「因為你是最佳人選，工作又是短期的，老爺才會給比較高的薪水。」房母見女兒臉色陰晴不定，著急接著往下說，「等工作圓滿結束後，老爺還會另外包個紅包給你。」

    看著老媽急切的模樣，房晴朵心中已有決定。

    於是，她開口了——

    「加油站跟餐廳的工作，可以暫時停掉沒關係，餐廳那邊我主要負責規劃功能表、食物熱量的計算，跟主廚開發新功能表，真正掌廚的人是主廚，不是我。現在跟餐廳老闆比較熟了，可以跟老闆提我在家規劃功能表就好，可是酒吧的工作不行，目前只有三位調酒師，每晚都要排兩個人，假日更需要三人都上班。」

    既然決定要做，就要立刻做出行動。

    「我可以跟老爺商量看看，星期一到五工作整天，六、日只負責煮三餐，看老爺願不願意接受？」房母見女兒認真考慮起來，臉上出現一朵微笑，態度變得更為積極。

    「五、六、日只負責煮三餐，這三天晚上我得去酒吧，如果你家老爺接受，我就OK.」為了那個夢想，她決定無論如何都要撐過這三個月。

    房母一聽，馬上刷亮雙眼。

    「好，我明天就去跟老爺回覆。」

    商量結果，項老爺同意她星期五六日只負責煮三餐，但前提是必須住進別墅，跟項東權彼此有個照應。

    彷佛怕她拒絕，項老爺在開出新條件後，把月薪提高到二十五萬，不讓她有拒絕的可能。月薪二十五萬！聽到這數字後，她能說什麼？在有錢人的世界裡，錢都不是錢了。

    房晴朵綁著俐落的馬尾，提著簡單行李袋，出現在項家別墅外，電鈴按了十幾分鐘後，大門才終於緩緩打開。

    她眯細雙眼，瞪著空無一人的大門，心頭隱隱冒火。這傢夥簡直跟她記憶裡一模一樣，傲慢、無禮，又目中無人！

    一步一朵火蓮花，從大門經過主體建築物前種滿綠色植物的院子，雙腳剛踩上門前兩階臺階，伸出手，手才碰到門把，門居然自己開了——

    「你就是房晴朵？」低沈渾厚的嗓音。

    明知道她今天會來，還在那邊明知故問個什麼？房晴朵聽見他懶洋洋的冷問，唇線抿緊，心頭火苗「轟」的一聲，爆燃燦燦火光，怒火一路延燒到雙眼裡，下巴慢慢往上抬。

    黑色泳褲、窄臀、沒有一絲贅肉的腰部、細碎水珠滿布的腹部六塊肌、因水光而閃閃發亮的厚實胸肌、性感滿分的穩重闊肩、陽剛頸項，她的視線慢慢來到邪肆一撇的薄唇、英挺鼻樑，最後終於與這副好體格的主人四目相對。

    「我是房晴朵，你就是項東權？」仰望眼前炯亮有神的雙眼，房晴朵學他語調冷冷地問。

    項東權雙手抱胸，向下垂視，右眉緩緩挑高。

    這女人身高頂多到他肩膀，氣焰可不小，一雙眼睛冒著火，沒有唯唯諾諾，沒有刻意討好的姿態，意外很對他的味。

    希望她腦袋別太笨，他受不了身邊的人總平均智商太低，那會讓他心情惡劣，沒有工作心情。

    「我以為你會喊我一聲少爺。」他唇邊笑意收斂，神情倨傲，審視意味濃厚的視線，在她身上來回打量。

    女人小巧的身子骨，能扛水桶走一大段樓梯，上二樓去做清潔工作？

    「所以你打算這三個月都叫我女傭？」房晴朵感覺身體溫度逐漸往上攀升，尤其被他銳利視線掃過的地方，更是熱燙一片。

    這男人……

    她深吸口氣，雙眼溜下他精壯結實的身軀，強裝鎮定，視線故意在他泳褲附近打轉兩圈，抬頭，迎向他瞬間眯細的危險眼神。

    被他危險盯著，房晴朵忍不住屏住呼吸，懊惱發現一陣熱氣緩緩上升。

    「反應很快，可惜頭腦好不好跟反應快慢沒關係。」項東權臉上露出微笑，出言暗諷。

    他暗自倒抽口氣，不想被她發現他頗受她視線影響，下半身隱約繃緊，腹部有暗流徐徐竄動。

    如果她眼睛不要這麼燦亮，或者反應能力弱一點，也許他不會如此輕易被她影響。

    「嘴巴很利，可惜個性好不好跟嘴上功夫通常成反比。」房晴朵也不是好惹的，馬上揮拳反擊。

    說完後，她忍不住在心裡皺眉，此刻只是接下來三個月的第一天、第一個小時、第一次的互動，如果把語言化作行為表現，此刻他們大概就像原始人一樣拔起樹幹互丟。

    「先跟你把話說在前頭，我工作時，很忌諱身邊有人太吵。」項東權眼底閃過一絲激賞，隨即恢復冰封表情。

    父親安排她過來這件事，其實他並不贊成，但想到幾天後，有幾個程式要進行測試，到時候忙起來昏天暗地，生活作息會完全被打亂，若是管家知道，肯定會跟家裡報告。

    在國外時，他享受慣了自由，回到臺灣工作，卻不能不顧忌家人的感受，所以他先答應父親的好意，到時候再找理由讓她離開。

    該給的錢，由他來給，耳朵清靜比錢更重要。

    「我是來幫你料理三餐跟整理環境，不是來開演唱會。」房晴朵隱約感受到他似乎不喜歡她過來，眉心微微蹙起。

    項東權側過高大身軀，用眼神示意她進門。

    「進來。」

    「謝謝。」她雙手緊握手提袋，與他擦身而過時，明顯感覺到他強悍體魄傳來的熱力。

    想到接下來要跟他單獨在這裡生活三個月，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腦袋居然又浮現原始人互丟樹幹的畫面？

    「手提袋先放在玄關櫃子上，我帶你看看廚房。」項東權關上門，率先往前走。

    房晴朵把手提袋丟上櫃子，跟在他身後，經過寬大的客廳、通往二樓的樓梯，走進寬敞的廚房。

    天啊！她在心裡倒抽口氣，視線所及全是她心目中最佳廚房的典範設計。

    她的眼神像長了翅膀，飛快在廚房裡打轉起來，仔細掃過四周所有細節處。

    巨大的冰箱、大塊花崗岩的工作臺、流理台、擁有四個大小不同的瓦斯爐，牆邊有一整排頂級家電，舉凡電烤箱、微波爐、電鍋、燉鍋，應有盡有，一應俱全。

    牆壁上，懸掛各式各樣知名品牌的鍋子，連高效洗碗機都有，全都在兩面牆上，只要滑上門蓋，所有器具都被全數隱藏，只剩下窗明幾淨的廚房。

    一面牆與餐廳相連，有點半開放式廚房的味道，中間有個能容納三人的小吧台，可以一邊煮一邊吃。

    最後一面牆，最邪惡。

    天光微微透過落地窗戶，後花園的綠茵草坪宛如翠玉般閃閃發亮，彷佛一季美好的預兆。

    草地右邊有個小亭子，亭子周圍種了不少花，左邊則將藍天白雲全都濃縮進來，漢白玉砌成的圓形泳池，雪白臺階似雪，階梯下便是湛藍清澈的遊泳池，池中隱約倒映出天空中的幾朵白雲。

    遊泳池畔擺了幾張柚木折疊式帆布躺椅，躺椅旁有精緻小桌，一張桌上放了本很厚的書，兩張椅子中間立有一支大傘，陳設很歐美風格，不愧是長年待在國外的人。

    「廚房是你以後工作的地盤，你可以隨意使用這裡的東西，而書房是我的工作場所，永遠不要踏進書房。」最後一句話，才是他真正想要表達的。「聽清楚了？」

    「聽起來很公平，謝謝項先生的尊重，我也會尊重項先生，請放心。」房晴朵很清楚他話裡的重點是什麼。

    各懷心思的兩人站在廚房中央，四目相對，四周有較勁電流「嗶吱嗶吱」竄響個不停。

    項東權撇嘴一笑，抬起左手瞄了眼手錶，唇邊微笑變得更加詭異難測。

    「我運動到一半，十五分鐘後會上樓梳理，現在是十一點半，請準時十二點開飯，聽說你廚藝跟母親一樣好，我很期待你準備的第一餐。」她才踏進這裡不到十分鐘，他便丟出第一道考題。

    「只剩半小時？」房晴朵看著他，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拳頭。看來他似乎真的很不喜歡她來。

    半小時要做出一桌子菜已經夠難，況且她還不熟悉這裡的廚房，連冰箱裡有哪些食材都還搞不清楚。

    他果然跟小時候一樣可惡！

    「應該沒問題吧？一個月用二十五萬請來的人，應該不是泛泛之輩。」項東權掃眼她握緊的拳頭，雙手抱胸，高大身軀微微往前侵逼，與她眼對眼，兩人鼻尖相距不到一公分，輕緩吐道，「別讓我失望。」

    房晴朵全身繃緊，雙眼盯著那張可惡笑臉，腦袋突然閃過一記好對策，臉部肌肉放鬆，沖著他甜甜一笑。

    「半小時後，準時開飯。」

    看她怎麼好好秀個兩手，嚇死他。

    十二點準時開飯，項東權坐上餐桌，看著眼前簡單的四菜一湯，沈下臉，冷冷揚眉，盯著站在面前的她。

    「這是什麼？」問話嗓音極冷。

    「標準的四菜一湯，看不出來嗎？」房晴朵臉上掛著大大的假笑，彷佛眼前擺的是豐盛的滿漢全席大餐。

    他盯著她，五官冷冷透發出一股怒氣。「這就是你接下工作準備的第一餐？」這麼隨便？

    剛才她還那麼信心滿滿，本來他還懷疑她該不會有三頭六臂，能在短短半小時內，做出令人掉下巴的豐盛大餐。

    看來是自己高估她了。項東權直射向她的目光，透著失望、不悅，以及隱隱的憤怒。

    面對他的冷臉伺候，房晴朵完全沒放到心上，振振有詞的說明，「以前皇帝也用四菜一湯款待朝中所有大臣，這是很正式的一餐，怎麼會隨便呢？」

    「哪個皇帝？」想誆他？他在心底冷笑。

    「明太祖朱元璋。」有憑有據。

    她說完，滿臉信心看著他。

    「是嗎？」他不信輕哼。

    不相信是吧？她點點頭，就說到你信為止。

    「朱元璋當上皇帝不久後，天災搞得民不聊生，標準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朱元璋為了一改當時歪風，在幫皇后慶生的宴席上，端出炒蘿蔔、炒韭菜，再加兩大碗青菜，你喝的湯也跟當時一樣，顏色很漂亮的蔥花豆腐湯，跟後花園的草坪、泳池顏色很搭，這可是皇后壽宴的菜色，一點也不隨便。」見他並不採信她的說法，她乾脆仔細說明給他聽個明白。

    「你歷史一向都拿滿分？」項東權故意諷刺她，心裡卻為她臨機應變的能力激賞。

    如果她只是個能在短時間做出滿桌料理的妙手觀音，他只會覺得她不錯，但不會有激賞。

    可是面對他刻意的刁難，她不力拚，反而選擇用腦子跟他鬥，這點倒是很有趣。他喜歡跟有腦的對手玩，能瞬間秒殺對方的遊戲贏得快，但其實沒什麼成就感。

    「沒有，只是跟吃有關的歷史和典故，多少有點涉獵而已。」房晴朵坦言，沒有故作神秘或故弄玄虛。

    自從定下要開公司的目標後，她在烹飪所有相關層面，都下了不少功夫。

    項東權看著她坦承的雙眼，突然沒了刁難的興致，很少有人能讓他感到有趣，而且還是短時間內接連出現兩次。

    「怎麼只有一副碗筷？」他端起碗正要開動，卻發現能夠容納十多人的餐桌上，只有一副餐具。

    「那是你的。」她快速皺眉，又鬆開。

    現在又有什麼問題？

    「不是說這是皇后的壽宴菜，既然是壽宴菜，哪有一個人吃的道理？去拿副碗筷來。」他拿她說過的話，來一記強而有力的回馬槍。

    「可是……」房晴朵怔住，下意識想跟他劃清界線。

    他又想幹嘛？

    前一秒還是「後宮甄嬛傳」裡陰險出招的宜修皇后，怎麼下一秒就以好姊妹惠貴人的臉色，邀她一起吃飯？

    此舉恐怕有詐……

    「以後吃飯這種事你一次解決，我不喜歡浪費太多時間在生活瑣事上，煮飯、吃飯、洗碗這些事能一次做完，就不要花兩次功夫。」項東權見她臉上充滿防備，右眉一挑，冷冷分析給她聽。

    「你是雇主，你說了算。」她聳聳肩，轉過身拿了一副碗筷回來，在他靜靜注視下，挑了他對面的位子坐下。

    「以後煮飯分量剛好最重要，我不喜歡吃過多，更不喜歡浪費食物，也絕不吃隔夜食物。」

    「你怕胖嗎？」房晴朵一開口，看見他微微皺起眉頭，很快鬆開，神情略微冷漠。「剛才我看你遊自由式，以自由式來說，平均半小時可以消耗掉六百多卡，如果你遊的是蛙式，只能消耗四百多卡，放心，你的運動量很足夠，身上沒什麼贅肉。」

    項東權右手端著飯碗，左手靈活操控著筷子，從容進食，見她剛開始有些不自在地吃著飯，幾分鐘後，似乎便適應坐在這裡吃飯。

    他嘴角不自覺微揚，咽下口中香軟白米飯，低沈揚嗓。「才相處不到兩小時，你倒是對我的身體瞭若指掌嘛，嗯？」

    原以為她多少會有些困窘，未料——

    「我是對什麼食物有多少熱量，什麼運動可以消耗多少熱量瞭若指掌。」房晴朵把視線從碗裡移開，看著他，自信笑開來。「至於閣下的身體，其實也頗熟，以初次見面就能看光你的裸體，的確有助於我更清楚以後要怎麼規劃你的功能表，一定美味跟營養兼備，在我精心調配的功能表裡，你絕對可以放心敞開懷吃，保證還能一直保持這等完美身材。」

    說到末了，她甚至還有種拍胸脯掛保證的豪爽氣勢。

    項東權微愣，幾秒鐘後忍不住搖頭失笑。

    「房晴朵，有沒有人說過你很異類？」對他來說，這是給人最高等級的讚美，上一個被他這樣說過的人，是瑞典一個鬼才學弟，那傢夥最近正在研發自動解密的程式。

    「沒有，不過，能被異類暗示我很異類，我很謝謝你的讚美。」輕鬆回擊一記重炮殺球。

    房晴朵看著他，笑得很甜，甜到連自己都覺得有些假。

    「知道是讚美就好。」他可不希望天天跟個俗物待在同一棟房子裡、吸吐相同的空氣。

    吃完飯，兩人幾乎同時站起身，沒有絲毫局促，沒有片刻尷尬的時間，兩人似乎約好同步行動，俐落且準確移動著。

    「晚餐我會把今天該吃到的所有營養，一次補足。」她動作迅速的把所有碗盤收整，拿上手。

    項東權見她兩條細細手臂放滿髒碗盤，雙手插進休閒褲口袋裡，壓制住想伸手幫她拿的衝動，只對她說：「我會好好期待。」

    早晨，項東權走出臥室，慢慢走到樓梯口，發現她似乎工作好一會兒，已經擦拭到最下層幾階樓梯。

    他不急著下樓，靜靜俯視，看著她努力工作的模樣，內心突然湧起一股想要積極起來的欲望，她是一個很有感染力的女人。

    前幾天晚上，她做了一桌挑不出毛病的美味食物，但又不僅僅是美味，他知道每道菜對她來說，更包括了營養是否充足，以及避免過多的熱量攝取。

    在她那顆腦袋裡，對食物的看法，一定分工很細，美味、營養，又不能造成身體過多的負擔，努力在三者之間尋求最棒的平衡。

    但對他而言，食物只有美不美味，以及是否有飽足感這兩件事。

    聰明與用心，是一個女人性感的新指標。

    擦完地，察覺頭頂上有人影，房晴朵一手立起拖把，抬頭看去，見他正一臉若有所思看著她。

    出於習慣自然一笑，她率先表示友好。

    「早安。」

    不習慣一大早就看見陽光燦笑，項東權僵硬地點點頭，當作打過招呼，見她還盯著他，不自然地開口，「早。」

    「要吃早餐了嗎？」見他站在水桶旁，她把拖把往旁邊一擱，快步登上樓梯，想要拿開裝滿汙水的水桶。

    「我正要去慢跑，一小時後再吃。」項東權皺起眉頭，見她吃力提起水桶，濃眉倒豎。

    接著他不自覺伸出右手，輕鬆提過水桶，迅速快步下樓。

    「好。」房晴朵見他拿過水桶，正要開口說點什麼，發現他俐落下樓，連忙跟在他身後跑下樓，搞清楚他是在幫忙，她心裡有點訝異，不過沒忘記要道謝。「謝謝。」

    這個善心大發跟前幾天故意刁難她的男人，是同一人？

    聽見她的道謝，項東權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眼神飄向落地窗外的藍天綠地，悶悶低哼了聲，「嗯。」當作回應。

    見他帶點彆扭的反應，房晴朵眼底沖進一抹笑意。他好像沒有想像中難相處……

    她在心裡用力搖搖頭，不對，他小時候那麼臭屁又目中無人，長大後怎麼可能變得優良？

    項東權見她表情起了變化，正要開口說什麼，手機震動起來，拿出一看，是上次買下他新研發管理階層商用程式的美商公司。

    他接起電話，微側過身，回避她的目光，冷冷開口。

    房晴朵感覺得到他全身瞬間充滿防備，不太說話，就算開金口吐出幾個字，音量也都儘量壓低。

    直到最後，才聽見他用英文冷硬警告著，「乖乖排隊等東西完成，你可以選擇照我的規則來玩，或者離開。」

    切斷通訊，項東權冷冷轉過身，直盯著她，「還有事？」這是他想把人從他身邊驅逐的訊號。

    房晴朵看懂他的眼神，也清楚感覺到他的排斥。

    「我只是想問你早餐想吃中式……」她的話才剛起頭，就看見他不耐煩皺起眉頭。

    「我要中式餐點。」他打斷她的話，邊說邊傳了一封訊息給管家，表明手機要換個號碼，今天就要。

    他痛恨所有不必要接的電話，不喜歡生活裡出現太多人。簡單，有助於思維敏捷。

    見他隨隨便便拋出回答，房晴朵雙手抱胸，直挺挺站到他面前，挑高右眉，表情再認真不過，冷聲開口。「我本來就打算做中式餐點，我想問的是——你想吃幾百卡熱量？」

    「你在開我玩笑嗎？」管家馬上傳來訊息，項東權沒看，反而抬頭，雙眼緩緩掃向她，心情惡劣。

    有人像她這樣問話的嗎？

    「沒有。」她臉上一絲笑意都沒有，搖搖頭。「除了食物種類以外，我覺得人還有選擇要吃進多少卡熱量的權利。」

    管家又傳來新訊息，他沒心思看一眼，雙眼還牢固黏在眼前正經八百的臉上，驚覺她是真心這樣認為。

    很好，他就喜歡跟有趣又有腦的人相處。

    「有兩個鐘，一個一天準兩次，另一個兩年準一次，你要哪一個？」項東權跳開原本的話題，朝她扔了一個簡單的問題。

    「兩年準一次的那個。」她快速回答，連想都不必。

    這問題她聽過類似的，知道一天準兩次那個時鐘是壞的，因為不能動了，才會一天準兩次。

    房晴朵困惑偏頭，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我們突然開始玩起腦筋急轉彎？」

    這回，換她全身充滿戒備。

    見她困惑又有點不高興，他的心情突然好轉，雙眼帶笑，一副輕鬆愜意的模樣。

    「我的答案，就在兩年準一次的時鐘裡。」他傾身，逼近她眼前，嘴角微勾，俯視她因緊張而吞咽一下的小動作，嘴角又往上揚了幾度。「你似乎很喜歡數位遊戲，而我不喜歡只接招卻不發動攻擊。」

    「那不是數字遊戲，是身體健康的重要基礎。」房晴朵不習慣有人靠她太近，再加上腦海突然浮現小時候聽到的那句「原來是傭人的女兒」，她抬起雙手，管他是誰家少爺，冷下臉，往他胸前一推，瞪著他，「說話就說話，靠這麼近幹嘛？」

    項東權察覺她似乎更不高興了，慢條斯理站直身體，眼神始終緊盯著她，嘴角掛著感到有趣的微笑。

    「等坐上餐桌，我要吃進答案裡那個數字的熱量。」他沒有指出她情緒上的轉變，轉身前，挑釁地扔出戰帖。「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餐桌，一如談判桌。

    項東權與房晴朵相對而坐，中間擺著飯團、房晴朵自製健康微甜豆漿、數根小香蕉。

    不花俏的早餐，卻是百分百健康。

    「一杯300ml豆漿，大約有一百七十卡，一根約七十克重的香蕉，約有六十卡，約莫一碗白米飯分量的飯團，裡頭另外包了一顆鹵蛋、切片豆干、雪裡紅、蘿蔔乾、海苔肉鬆，一顆飯團熱量大約四百九十卡。」她一一報告。

    項東權拿起一顆飯團，在掌中心掂了掂，很沈，還細心地用半透明紙鋪在下麵，方便拿在手上。

    房晴朵也拿起一顆，湊到嘴邊咬下一大口，心裡忍不住發出「嗯」的讚歎聲，滿足咀嚼著。

    項東權見她吃得津津有味，覺得有些誇張了，他張嘴，吃進一小口，細嚼慢嚥起來，微微瞠大雙眼。

    白米飯香Q有勁，還咀嚼出淡淡檸檬香氣，巧妙帶出鹵蛋、雪裡紅跟肉鬆的味道，卻完全沒有過重的肉味與菜味，豆干軟嫩入味、蘿蔔脆甜微辣、海苔肉鬆香脆爽口……

    「還可以嗎？」見他優雅進食著，房晴朵又狠狠咬下一大口。

    飯團就是要大口大口吃才夠勁，他那樣吃，能吃出什麼味道？腦袋一流又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不錯，這你跟誰學的？」他學她稍微咬大口一點，把所有料都吃到，細細咀嚼著。

    等離開臺灣，他一定會懷念這滋味。不曉得以後可不可以請她做，然後真空包裝送到國外給他？

    食物的美味，化解他早上淡淡的火氣，丟給她的問題，也沒有再苦苦相逼。

    「看電視跟食譜，做了幾次之後，就按照自己喜歡的口味調整。」房晴朵見他終於吃得比較大口，給他一記贊許的微笑。「有沒有要我調整的？還是你有沒有不吃的東西，例如，蘿蔔乾？」

    他搖搖頭。

    這樣的比例很剛好，不需要畫蛇添足再作任何調整。

    兩人靜靜吃著，幾乎同時吃完餐點，同步站起身，這次兩人明顯察覺到這點，都愣了一下，抬頭，剛好跌進彼此的視線裡。

    房晴朵被他炙熱的視線緊盯著，心跳隱隱加快速度，不安動了一下身體，他察覺，眼底冒出一朵淺笑。

    笑意很淡，但她就是知道他正在偷笑。

    她覺得有些羞窘，不自覺瞪他一眼，見他輕咳兩聲，終於轉開害人不淺的目光。

    「這幾天我會比較忙，下星期五吃完晚飯後，我要進書房收集一些資料資料，如果沒空出來吃飯，不用來叫我，那些測試要一鼓作氣完成。」項東權沈聲交代。「在我自己走出來之前，千萬不要來打擾我。」

    那些資料必須每隔一個半小時收一次，總共要收五十次，大約要連續工作七十五個小時，只要中間稍有出錯，就要重頭再跑一次。

    他喜歡一次搞定，無法接受必須再來一次的可能性，他會嚴守在電腦旁，親眼盯著電腦跑出資料。

    「好，我知道了。」房晴朵點點頭，飛快收拾桌面，再次展現自己足以媲美頂級餐廳服務生收盤的高超技巧。

    他盯著她的動作，看了一會兒，最後還是忍不住脫口詢問：「為什麼不分次收拾？」

    這本來不關他的事，但每次見她用那雙細細的手臂拿滿東西，他心裡就忍不住為她捏了一把冷汗。

    早上也是，先是莫名其妙幫她一把，接著一家名列美國百大企業的總裁打電話來催著要東西，讓他心情直線往下墜。

    慢跑時，素來習慣放空的他，滿腦子裡不是工作，不是測試資料，而是跟她相處的點點滴滴。

    她才來多久？憑什麼影響他這麼多？

    「什麼？」聽見他的話，房晴朵懵了。

    他幹嘛管她要怎麼收拾？奇怪，他住山上又不住海邊，管很寬喔！

    「手中一次拿那麼多東西，不會受傷嗎？」見她一臉莫名其妙，項東權也覺得不太妙。

    他什麼時候跟個老頭子一樣，變得這麼囉嗦？

    「不會，只要抓到技巧，我甚至不覺得很重。」她解釋，見他沈著臉，好像不太高興的樣子，她猛然想起另外一件事。「喔，差點忘了，你過來一下，我圍裙裡有張紙條，要給你的。」

    「你要給我紙條？」項東權臉色有些古怪，濃眉緊緊揪起，卻依言走到她身邊。

    「對啊，在右邊口袋裡。」房晴朵看眼口袋，示意要他自己拿，催促問道：「有嗎？」

    項東權站在她身後，把右手探進圍裙裡，摸到微溫的一張紙，鼻尖嗅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檸檬香氣。

    不是濃郁的花香，而是令人心曠神怡的果香味……

    他情不自禁深深吸了一口氣，微酸滋味竄向四肢百骸，屏住呼吸，感覺一陣熱血在胸腔裡瘋狂躁動。

    「嗯。」項東權輕哼了一聲。

    他拿出對折的紙條，表面鎮定，往右後方退開一步，命令自己不要這麼容易就受她影響，假裝她並不聰明不細心，腦袋也沒靈活到可以與他同步思考跟動作。

    很快的，他發現自我欺騙這件事還真簡單，現在他已經恢復正常呼吸，胸口那團熱血漸漸平靜下來。

    誰說腦袋操控不了感情？他在心底冷笑。那全是意志軟弱又頭腦不靈光的人，自己給自己編的藉口。

    「你慢慢看吧，我先去工作。」房晴朵快步走向廚房，腦袋裡想著要儘快把午餐準備好，晚餐則要做些涼了也很好吃的東西。她今天要去酒吧工作，時間有點趕，得先做好安排才行。

    「嗯。」他漫應一聲。

    「對了，下星期五要不要我先做一點方便吃的東西，讓你帶進書房裡？如果你沒空出來吃飯，可以用來果腹？」她幫他想到一個折衷辦法。

    儘管很好奇她到底寫了些什麼，項東權停下正要打開紙條的動作，抬頭看向她。

    「那來六顆飯棲。」那滋味光想就嘴饞。

    「六顆飯團？好，那天晚餐時間我會放在桌上。」房晴朵想想，這件事也不知道有沒有告訴過他，她再多提醒他一次好了。「今天是星期五，我得去酒吧一趟，不曉得你知不知道這件事？」

    「我知道，管家曾經跟我提過，他可能會在這些時間過來。」他說完，看見她微微一笑後，嘴裡嚷著一句「那就好」，隨即轉身走進廚房。

    終於可以看看紙條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項東權打開紙條——

    兩年只準一次的鐘，代表每天慢一分鐘，兩年大約慢七百二十分鐘，所以一個週期完後，兩年會準一次。

    1杯300ml豆漿：一百七十卡

    1根約七十克重的香蕉：六十卡

    飯團：四百九十卡

    加起來一共七百二十卡。

    我沒讓你失望吧？

    她不僅解開那個問題，還真做到他的要求？

    看見最後略帶挑釁的一句話，他沒有像往常一樣準備回擊，心頭只是重重一落，驚覺有個從沒被打開過的地方，正緩緩開啟……

    她不僅沒讓他失望，還令他萬分驚豔！

    項東權微側過頭，目光調向背對著他的忙碌身影，只見她從容不迫快速動作著，她是個極為聰明的女人。

    聽說她是營養師，為什麼不朝那方面的專業繼續發展？以她來說，必定遊刃有餘。

    她之所以選擇這份工作，據說是為了開公司？這件事等管家過來時，他一定要抽空問問。

    不知怎麼搞的，他突然對關於她的事情，有了異常濃厚的興趣。

    房晴朵，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小朵，在這裡玩，千萬不要到那片花園喔。」

    「喔，不能超過哪裡？」

    「那個紅色圍牆圍起來的地方。」

    「媽媽，為什麼？」

    「那裡是媽媽老闆的家，如果你跑到那邊玩，媽媽說不定會沒工作喔。乖乖在這裡等媽媽工作完，回家煮大餐給你吃。」

    「好，媽媽，我知道了。」

    看著媽媽的背影消失在紅色圍牆後面，小小的房晴朵走到一棵大樹下，蹲下來，開始跟自己玩起來。

    玩了好久，肚子發出「咕嚕嚕」的聲音，媽媽依然沒有從那棟像故事書裡漂亮的大房子走出來。

    幸好她口袋裡有零食，是媽媽不準她吃的紅色長條形點心。

    她不知道真正的名字是什麼，學校附近雜貨店的阿嬤有在賣，很便宜，裝在一個透明的桶子裡，吃了嘴巴會變得紅紅的。

    最近同學間很流行吃這個，她有天中午沒吃午餐，把錢省下來買了一包藏在口袋裡。

    今天是星期天，媽媽突然接到她老闆打來的電話，好像是家裡突然來了很重要「剛從國外回來的客人」，要她過來幫忙，薪水是平常的三倍，媽媽聽了馬上答應過來。

    媽媽說，她的老闆很有錢，房晴朵不知道「很有錢」是什麼意思，不過現在知道了，有錢就是可以隨時吃到媽媽煮的飯。

    平常媽媽只要過來煮午餐跟晚餐，單純煮飯就可以，聽說她老闆很注重隱私，不喜歡家裡有傭人在，因為不喜歡換人，給的錢很多，媽媽說是以前老闆的兩倍。

    平常假日，老闆全家人都在時，會特地開車去餐廳吃飯，今天是難得的例外。

    房晴朵蹲著，拿出一片零食放到嘴裡，尖著紅嘟嘟的小嘴，慢慢吸吮零食的味道，努力把全部注意力放在嘴裡的食物，而不是空蕩蕩的肚子。

    「你在吃什麼？」

    一聲低喝在她身後響起。

    房晴朵餓得前胸貼後背，也不知道蹲在地上多久，她轉過頭，看到兩個男孩跟一個女孩正站在她身後。

    「矮額！好噁心，她的嘴巴紅紅的，好像醜八怪！」身穿雪白蓬蓬裙的女孩怪叫出來。

    醜八怪？房晴朵幼小的心靈被刺了一下。

    「愛薇，好像是我們上次看臺灣拍的電影裡面，那些小朋友吃的東西。」

    另一個穿得像個英國小紳士的男孩，直盯著她手中的透明塑膠袋，眼神閃著渴望的光芒。

    「哥，好像真的是耶！」女孩興奮地瞪大雙眼，跑到她面前，伸出一隻手。「醜八怪，我要吃，快點給我！」

    房晴朵正餓得半死，這些人走過紅牆，就有很多好吃的東西可以吃，為什麼還要跟她搶？

    她低頭，看著眼前白嫩嫩的小手，使勁搖頭。媽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出來，她肚子餓……好餓……

    女孩見她不肯給，高傲下巴一揚，居然蹲下身動手搶，一手抓住塑膠袋，見房晴朵不肯給，乾脆伸出兩手用力抓住，一面大叫，「哥，快過來幫我，醜八怪不給我！」

    男孩聽了，愣了一下，立刻上前幫忙扯住袋子。

    四隻手對上兩隻手，塑膠袋被扯得繃緊，就算四對二，雙方依舊勢均力敵。

    「東權，快過來幫我們！」男孩呼叫幫手。

    房晴朵還在苦撐，見另一名男孩雙手插在口袋裡，走到他們身邊，居高臨下冷冷看著他們之間的爭奪戰。

    「你是誰，為什麼出現在我家附近？」男孩聲音很冷靜，帶著戒備跟懷疑的眼神俯視著她。

    「我媽媽今天來幫他老闆煮飯，要我在這裡等她工作完。」房晴朵老實回答，分心之下手中僅存的一點食物，差點被眼前刁蠻的兄妹倆搶走。

    「原來是傭人的女兒！」李愛薇露出鄙夷表情，瞪她一眼，出聲威脅。

    「我是你媽媽老闆的客人，我要你手中那個紅紅的東西，快點給我，不然我就去告訴你媽媽的老闆，叫他把你媽媽辭退！」

    「這是我的。」聽見她的話，房晴朵臉上露出一絲擔憂，但很快被更堅定的篤定掩蓋過去。

    就算她是媽媽老闆的客人又怎樣？搶別人東西是不對的！可是，想到會害媽媽沒有工作，她的心突然變得很難過。

    「快點給我！」女孩仰頭，放聲尖叫，拉扯得更加用力。

    所有事情發生在令人措手不及的一瞬間——

    透明塑膠袋突然破掉，裡頭所剩不多的紅色零食，頓時掉滿地，在綠色草坪上更顯刺目。

    三個僵持不下的小孩，因為反作用力的緣故，全都往後跌坐在地上，無一倖免。

    「啊」女孩看著快要到嘴的零食都毀了，馬上放聲尖叫，「都是你這個醜八怪害的！」

    房晴朵眼睛裡熱熱的，全身微微發抖，分不清是因為肚子太餓了，還是生氣？

    「小姐、少爺，你們怎麼在這裡？」發現兩位客人跟少爺都不在屋裡，走出來找人，聽見這裡有爭執，項家管家走過來一探究竟。

    方走近，管家看見兩位小貴客跌坐在草地上，少爺面無表情站在一旁，雙手抱胸，冷冷注視著還在撒潑的小女孩。

    見管家來了，項東權看他一眼，輕聲交代一句「我要進書房了」後，直接往大宅走去。

    爸媽要他陪客人，他陪了一小時又十分鐘，已經超過昨天答應爸爸的一小時，而且他還等到管家找到他們才離開。

    那個李勝武跟他同年，卻傻乎乎什麼都聽妹妹的話，沒什麼主見，那個李愛薇更可怕，個性刁鑽，見到喜歡的東西就想搶，不是文明世界裡的人，跟他們瞎混，不如到書房裡看書還來的有趣一點。

    前幾天他拆開兩台不同牌子的筆電、好幾支智慧型手機，發現一些有趣的事情……

    想到書房地上做好編號、排列整齊的零件，項東權忍不住加快腳步，朝書房快步移動。

    見從小便被老爺跟夫人全力栽培的少爺，擺明瞭不想再待在這裡，也不想再陪父母朋友的小孩瞎胡鬧，已經在項家工作超過三十年的老管家心裡覺得好驕傲，還是他家少爺懂事，跟一般孩子不一樣。

    項東權往紅牆方向前進，臨走前，還能聽見身後傳來李愛薇氣呼呼的告狀聲——

    「你看，我的公主衣服都髒掉了，變得好醜喔，都是醜八怪害的！叫她媽媽賠給我！我要叫伯父辭退醜八怪的媽媽！」

    房晴朵呆呆坐在地上，雙眼瞪得大大的，沒有驚慌失措，也沒有被嚇得放聲大哭，只是不斷在心裡對自己說：沒關係，等一下這些人就會統統不見，不要怕……不要怕……

    聽見李愛薇吵鬧的告狀聲，項東權頭也不回，加快腳步離開這是非之地。

    留在原地的房晴朵眨眨眼睛，豆大的眼淚一顆顆掉下來，她突然變得很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緣故，害媽媽失去工作……

    看著地上的零食，她把身體縮成一團，把頭埋進膝蓋中間，全身隱隱發抖。

    如果剛剛把零食給對方就好了……把零食給對方就好了……她為什麼要跟對方搶……

    萬一、萬一害媽媽丟掉工作怎麼辦……為什麼她這麼笨……

    「那裡是媽媽老闆的家，如果你跑到那邊玩，媽媽說不定會沒工作喔。乖乖在這裡等媽媽工作完，回家煮大餐給你吃。」

    「好，媽媽，我知道了。」

    房晴朵躺在床上，瞪大雙眼，喘著氣，呆愣盯著天花板，幾分鐘後，側過身環抱住自己，輕歎口氣。

    又夢到相同的夢了！

    要讓這件事過去……要讓這件事過去……

    只是最近她老是做相同的夢，自然沒辦法給他什麼好臉色。

    她看眼時鐘，跳下床，梳洗過後，開始一天的早餐準備工作。

    一個多小時後，兩人坐在餐桌前吃早餐，項東權突然開口宣佈一件事——

    「今天中午李勝武跟李愛薇兄妹會過來一趟。」

    本來他不願意他們來，可是父親一再提起，再加上他們之間的氣氛越來越相敬如冰，也許有其人在，能帶來不一樣的氣氛。

    「吃中餐？」房晴朵停下動作，心頭隱隱一震。

    李勝武跟李愛薇兄妹？

    頓時小時候揮之不去的惡夢，佔據她整個腦子。惡夢要變成現實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嗯。」他皺眉，發現她在聽見他們的名字時，眼神有些飄忽不定。

    「好，我知道了。」她深吸口氣，把惱人記憶壓入心底深處，開始規劃中午要做哪些菜。

    「不用準備太多，「皇后壽宴」也可以。」項東權刻意提起先前她曾說過的話，眼神緊盯著她的臉。

    自從那晚之後，她總是冷冰冰對他，說話也不再充滿挑釁或機智，有意無意與他拉開距離。

    他不懂這是為什麼，她怎麼會無緣無故討厭他？

    這一個多月來，他老是在自我反省，除了那一晚之外，他是不是做了什麼讓她不高興的事？

    「我打算準備十菜一湯，五葷五菜，每盤菜量不多，以精緻為主。」房晴朵想徵求他同意。

    「你做主就好。」他擺明不干涉她的決定。

    她不喜歡聽見他說「你做主就好」，感覺太過親密，不適合他們，她冷下音調。「項先生，他們是你的客人，你確定十菜一湯可以嗎？」

    項東權聽出她刻意的疏離，沈下臉，把困在心裡許久的問號問出口。「晴朵，為什麼你老是叫我項先生？」

    房晴朵見他突然放下碗筷，一臉沈重盯著她，她也沒好氣的反問：「不然你希望我怎麼叫你？」

    還是他比較喜歡別人喊他少爺？

    「叫我名字。」他一臉理所當然。

    他不也喊她晴朵？

    「可是我不想，喊名字是朋友之間，你是我的雇主，不是朋友。」房晴朵毫不留情直接拒絕。「你不吃了嗎？如果項先生用完早餐，我要開始收拾桌子，準備中午宴客的餐點。」

    聽見她的話，項東權氣結。

    他已經明言不要她喊他項先生，她還叫個不停，甚至為了強調兩人身分，故意說出後面那些話，提醒他，他的確就是她的雇主。

    見她閃避他的注視，動手開始收拾桌面，項東權也跟著站起身，手臂橫過桌面，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往他的方向用力一扯，迫她仰頭看他。

    「找你來的人是我父親，付錢的是他，對我來說，你不僅僅是來幫我煮飯的人，而是我生活中的夥伴。」他緊張凝望著她，把心底從未對人說過的話，對她坦率說出口。「如果不是喜歡跟你相處，我寧願自己一人獨居，我在國外已經很習慣一個人。」

    房晴朵動動手腕，試著抽回手，無奈他抓得很牢，她抬眼望進他眼底，冷冷揚嗓。「你要我提早結束我的工作嗎？」

    聞言，項東權怒極瞪大雙眼。

    「你話是怎麼聽的？」他把她的手往自己一扯，她不敵他的力氣，整個人往前傾倒，另一隻手及時撐住桌面。

    他靜靜盯著她，察覺兩人呼吸同樣短促，幾秒後，才咬牙怒道，「曲解我話裡的意思，你覺得很有趣嗎？」

    「如果你不希望我在這裡，幹嘛不在一開始就把我轟走？」房晴朵用力一抽，順利抽回自己的手，但反作用力讓她身體往後晃了一下。

    項東權見狀，瞳孔猛然緊縮，見她及時抓住桌沿，站穩身體，緊繃的神經才鬆懈下來。

    她沒事逞什麼強？這女人想把人活活嚇死嗎？

    他深吸兩口氣，調整因她而起伏的情緒，別開眼，冷靜開口。「你一來，我就故意刁難你，可是後來我開始覺得你似乎……很有趣，我第一次發現跟人同住，並不是只有干擾。」而是有更多的親密、分享、快樂，以及期待。

    後面這些話，他實在說不出口，要不是被她逼急了，打死他也不會說出這些話，可是她疏離的態度，真的很傷人。

    有沒有傷到別人？他不知道，但他確實因為她的態度，而感到煩躁、忍耐，以及淡淡的受傷。

    房晴朵看著他躲開的視線，黝黑臉頰露出淡淡的可疑紅暈，驚覺到要他說出這些話，有多不容易。

    他掏心挖肺對她說這些話，要的也不多，只是要她不要再喊他項先生，就這樣。

    一瞬間，她覺得心裡有塊地方正慢慢融化……

    房晴朵的表情變得柔和，不管腦子裡重複出現他小時候臭屁的模樣幾次，心裡暖暖的感覺依然不變。

    她有預感，心底高築的冰牆，再也無法回到最初固若金湯的境界。

    「你為什麼跟我說這些？」她目不轉睛看著他，故意這樣問。

    聽見她的問題，項東權扭頭，下顎繃緊，久久不說話，唇線抿成嚴厲一直線。

    半晌後，他才啞著嗓，恨恨咬牙開口——

    「你就當我被鬼附身，發神經才說這些話。」他再次別開視線。「以後你喊我什麼都可以，只要你高興就好！」

    說完，他頭也不回，轉身大步離開餐廳。

    房晴朵看著他憤然離去的背影，心裡突然湧起一股想要衝到他面前，喊一聲他名字的衝動。

    感覺自己正在微笑，她抬起手摸摸嘴角，發現她居然看著他的背影微笑？

    跟她住在這間房子裡的男人，不是小時候那個看都不看她一眼的臭屁小男孩，他在乎她，而且不介意讓她知道。

    中午時間，兩位客人準時抵達。

    項東權前去開門，她則忙著把熱湯從大鍋裡取出，用白瓷盅盛裝，巧妙的分工合作，完全不需要言語溝通。

    按下開門鍵前，他轉頭，看眼廚房，一種溫暖的居家生活況味，盈滿他心頭，如果時間永遠停在這一刻，似乎也不錯。

    「東權，兩年前在維也納經貿會議碰過面後，一直聯絡不上你。」李勝武一進門，立刻跟項東權握手。「對了，愛薇還在前庭講電話，她一次交三個男朋友，其中兩個好像知道彼此的存在，現在她有點搞不定。」

    「我常換手機號碼。」項東權禮貌性回握了一下，隨即領他走進餐廳。

    「坐，我們先吃吧。」

    「好。」李勝武依言在他對面的位子坐下。

    房晴朵端出一大盅人參紅棗雞湯，放到餐桌上時，一個不留神，灑出些熱燙湯汁，飛濺在她左手背上。

    「嘶。」她皺眉，發出吃痛聲。

    「這麼不小心？」項東權濃眉皺緊，嘴裡飄出這句話後，下一秒匆匆抓起她的手，顧不得有外人在，直接把人帶進廚房。

    房晴朵抱歉地看眼客人，李勝武朝她曖昧眨眨眼睛，眼底閃過一抹理解，當下她只感到一陣熱氣直沖上臉。

    很快的，她被他拉到流理台前。

    「我可以自己來，客人在等你……」她眉心微蹙，想抽回自己的手。

    項東權不發一語，將她發紅的手拉到水龍頭下，打開水閥，嘩啦啦水聲，像一串鈴鐺清脆響起。

    她輕輕閉上雙眼，感覺一陣舒服的冰涼感，正溫柔撫觸原本被燙得抽痛的手背。

    「痛嗎？」

    聽見他充滿擔憂的聲音，房晴朵慢慢睜開雙眼，甫睜眼，眼底便闖進他濃眉緊蹙的著急模樣，彷佛被燙到的人是他。

    他是真心在為她擔心……

    她心臟重重一跳！

    「要不要去醫院一趟？以防萬一。」項東權見她痛得閉上雙眼，一顆心像在油鍋上煎著，急得額頭冒汗。

    「哪有什麼萬一？」她輕瞋他一眼，笑他的大驚小怪。「不過就是被熱湯燙了一下，衝衝冷水就好了。」

    他皺眉，雙眼直定定看著眼前略紅的皮膚，臉部線條緊繃。「以後你不準拿熱湯。」

    「這是我的工作，不準我拿，難道你要進廚房來幫我拿嗎？」聽見他霸道的命令，她應該感到生氣，但心裡一點火花也沒有，反而有種淡淡的甜蜜感。

    她知道，他是在關心她。

    這有什麼難的？項東權想也不想的回應，「可以啊，以後你記得喊我一聲。」

    怦怦！她的心跳偷偷加快。

    「項先生，你說過廚房是我的地盤，書房是你的地盤，我們要彼此尊重，你怎麼可以跑來廚房干涉我工作？」房晴朵輕聲提醒他曾經說過的話。

    「我是來廚房幫你，不是干涉。」聽見她又喊他「項先生」，他心頭頓時一沈。

    他小心沒有表現出來，以免把她惹得更不高興。

    「那以後我也可以幫你送吃的進書房嗎？」她笑笑地說，看見他抬頭看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項東權愣住，內心掙扎著，久久沒有說話。

    房晴朵見被燙到的地方沖得差不多，主動扭緊水龍頭，從他掌中抽回手，抓起身邊的布擦擦手。

    原以為話題到此為止，沒想到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肘，略微施力，硬是將她旋身九十度，與他面對面。

    「可以。」項東權直視她雙眼，眼神無比專注。

    房晴朵屏住呼吸，心跳漏掉一拍。

    「什麼？」她覺得腦袋一片發白，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什麼？他怎麼可能答應？

    「以後你可以幫我送吃的進書房。」他看著她訝異的表情，嘴邊帶笑，把話說得更清楚。

    她粉唇微張，詫異到說不出話來。為了幫她端熱湯，他居然做出這麼大的讓步，甚至主動打破自己的原則？

    「那不是你的禁地？」他甚至不讓任何人進去打掃。

    項東權靜靜凝望著她，幾秒鐘過去，彷佛在體內長長歎了口氣後，低喃出聲。「不再是了。」

    怦怦怦！

    房晴朵感覺時間靜止下來，被鎖住的目光，與他緊緊糾纏，天地間彷佛只剩下他和……她發了狂的心跳。

    她心跳這麼快，會不會心臟病發啊？

    「東權，你們還沒好嗎？」李勝武在外頭扯開喉嚨喊著。

    一句話，宛如一根針，刺破兩人膠著的凝視。

    房晴朵率先別開視線。「你該出去了，我把手擦乾就出去。」

    「嗯。」他鬆開手，腳跟一旋，往外跨步。

    「東權。」她出聲，看見他高大身體明顯僵住，腳步乖乖停了下來，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轉頭。

    沒有等他做出決定，她接著開口。「謝謝你。」

    他握緊垂在身側的拳頭，鬆開，轉過身，雙眼炯炯看著她，臉上閃過一絲靦眺。「我又沒做什麼。」

    「謝謝你的坦白、在乎，還有體貼。」她微微笑著。

    小時候他高傲到看不見她的記憶，隨著現在相處的點點滴滴，像冰糖融進熱水之中，變得甜甜熱熱的，很能溫暖人心。

    「我說過了，我把你當成生活夥伴，」項東權扯動嘴角上揚，英俊臉上出現自信又帶點孤傲的笑意。「這只是基本配備，根本不用謝。」

    基本配備？

    房晴朵愣了一秒鐘，隨即低笑開來。

    見她笑了，他也跟著舒心一笑。

    「東權？」廚房外的李勝武，亂沒氣質喊著，語調催促。「你們怎麼樣了？嚴不嚴重啊？」

    項東權深深看她一眼，心中暗自希望兩人可以一直保持充滿默契的互動。

    「我先出去了。」

    她點點頭。

    房晴朵看著他離開的背影，不但沒有後悔對他說出這些話，心裡還有一股甜蜜隱隱流動著。

    她從冰箱裡端出一盤差點忘記的涼拌海蜇皮，走進餐廳。

    見她拿出涼菜，坐得好好的項東權站起身，匆匆丟下一句「抱歉，等我一下」，幾個大步踏入廚房。

    李勝武拋給她一個問號眼神，房晴朵放下涼拌海蜇皮，搖搖頭，表示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當項東權重新出現在餐廳裡時，手中抓著一個冰袋，遞到她面前。

    「再冰敷一下。」他交代，一手輕握住她手臂，溫柔將她拉到身邊的座位，手掌壓上她肩膀，柔聲吩咐，「你坐這。」

    房晴朵心跳加快，感覺臉上一片滾燙。

    李勝武見狀，沒什麼形象吹了一聲口哨。

    「嗯。」她漫應一聲後，接過冰袋敷在手背上，灼熱皮膚貪戀著冰袋的冰涼，心頭溫柔滿溢。

    李勝武看看項東權，又看看房晴朵，臉上出現大大的微笑。

    「你一定就是房晴朵，上次我打電話到項家，管家跟我說了一些你們之間的事，還說你廚藝好得不得了，我等著今天一飽口福，吃上一頓滿漢大餐。」

    李勝武作勢冷眼掃過桌上菜一眼。「怎麼就這些菜？」

    「這是我的意思。」項東權輕鬆扔來一句話，不想讓她感到尷尬或困窘。

    不過，這一回，房晴朵另有打算。

    只見她臉上出現自信笑容，見李勝武那二愣子還在發傻，項東權發現自己很期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房晴朵不想讓人覺得他招待不周，只見她臉上又出現大大的燦笑，看著李勝武，直接問，「你真想吃滿漢大餐？」

    「有也不錯啊。」李勝武大咧咧回答。

    「那你知道什麼是地道的滿漢大餐嗎？」房晴朵笑咪咪地問。

    李勝武搖搖頭。「地道的滿漢大餐是什麼我並不清楚。」

    項東權看著她臉上出現自信又狡黠的燦笑，知道李勝武這二愣子，差不多要跟他先前一樣，被她說得滿心佩服。

    「滿漢大餐是古代漢人和滿人官員的宴會餐，每一道菜都有詳細的規定，客人一進門就有進門點心可以吃，單單只是進門點心就有甜、鹹、幹、濕的分別，吃完點心後，還有三道進門茶要喝，宴會開始用餐時分工更細，分冷菜、頭菜、熱菜、甜菜、點心、時鮮水果，總共約有一百零八道菜，古人一頓宴會餐吃下來，足足要花上三天時間。」

    「天啊！」李勝武拍額呻吟。

    三天？古代人都吃飽閑閑沒事幹嗎？

    「現在，你還想吃滿漢大餐嗎？」房晴朵笑看著李勝武有點誇大的反應，沒察覺項東權以她為傲地看著她。

    「甘拜下風，本來想虧虧你們，沒想到反被你家娘子反將一軍。」李勝武哈哈大笑。

    看來他家老管家眼睛還真是雪亮啊，早早就瞧出端倪。李勝武看眼項東權紆尊降貴送來的那冰袋，心裡閃過一抹瞭解。

    見她又恢復伶牙俐齒的模樣，項東權微微笑著，突然，心裡快速閃過一抹不痛快。

    這可是他的專屬福利，她的伶牙俐齒消失這麼久，李勝武一來，她就恢復侃侃而談？

    「你別亂說，我只是跟你分享什麼是滿漢全席，沒有要將你一軍的意思。」

    房晴朵被李勝武的調侃弄得不知所措，求救眼神飄向項東權。

    只一個眼神，項東權就心神領會，目光掃向李勝武。「別鬧她，你害她覺得尷尬了。」

    「對不起，嫂子，我沒看過他對哪個女人這麼小心翼翼過，覺得很新鮮，你千萬不能生氣，否則我肯定會被他直接轟出這裡。」李勝武半開玩笑說著。

    「李勝武。」項東權揚高一眉，沈著嗓音，冷冷警告。

    「吃飯，吃飯。」李勝武連忙轉移注意力，嘴裡忍不住嘟囔一句：「愛薇這電話也講得太久了吧？」

    一陣倉卒的腳步聲伴隨手機鈴響，同時傳進餐廳。

    李愛薇快步走進餐廳，手機鈴聲還在響，她拿起，看了眼來電顯示，表情厭煩地皺起眉頭，直接切斷通訊，重重按下關機。

    「東權哥，好久不見，聽說你設計的電腦程式，全球幾大企業都搶著要，還在世界各國置產，日子過得很精彩。」李愛薇滿臉笑意走近他身邊，直接在他身邊的位子坐下。

    「愛薇，好久不見。」項東權淡淡打著招呼。

    李勝武無奈地看眼天花板，把身邊擺好的那副碗筷，推到妹妹面前，不高興的說：「幹嘛不坐我身邊？」

    「我想坐在東權哥旁邊。」李愛薇朝哥哥吐了吐舌頭。

    「愛薇，這是房晴朵。」不想冷落房晴朵，項東權替在場所有人介紹起來。「晴朵，這是李愛薇，李勝武的妹妹。」

    「你好。」房晴朵友善打招呼。

    「嗯。」李愛薇愛理不理地應了一聲，想想不對，又盯著房晴朵看了老半天，用力皺著眉頭。「我是不是見過你？」

    房晴朵不說話，腦子裡浮現小時候那段不愉快的傷人回憶。

    「愛薇，先吃飯吧。」李勝武嗅出不對勁的氣氛，尤其項東權臉色突然變得不好，連忙跳出來緩和氣氛。

    但嬌蠻的李愛薇理都不理，指著房晴朵，大聲嚷嚷起來。「你就是小時候不給我東西吃，還弄髒我衣服那個傭人的女兒？你知不知道那件衣服有多貴啊，就算是現在的你，恐怕也賠不起。」

    項東權臉色一沈，手中筷子往桌面重重一拍，所有人都輕輕抖了一下。

    「李、愛、薇，拜託你搞清楚狀況再說話好不好？不然真的很恐怖耶！」

    李勝武拚命給妹妹使眼色。

    「我哪有搞不清狀況？」李愛薇不服氣的叫嚷著。「奇怪，你不是來這裡幫傭的嗎？為什麼可以跟我們同桌吃飯？」

    原來是傭人的女兒！

    我是你媽媽老闆的客人，我要你手中那個紅紅的東西，快點給我，不然我就去告訴你媽媽的老闆，叫他把你媽媽辭退！

    過去的記憶，是埋伏在暗處的爪。

    利爪總是在人最毫無防備的時候跳出來，狠狠抓傷人一把，然後又躲起來，等待下次出手的時機。

    眼前李愛薇的影像，慢慢跟她記憶中的跋扈小女孩重叠，他們兄妹聯手欺負她，還有項東權冷漠轉身的畫面，揪扯著她的心。

    房晴朵神情越來越封閉，誰也不看，只盯著碗裡的飯，眼神越來越冷漠疏離。

    她彷佛看見年幼又肚子餓的自己，蹲在地上，身邊沒有兄弟姊妹、沒有親人，也沒有力挺的管家，勢單力薄被人欺負，李愛薇輕蔑的語氣，以及最後的威脅，讓她怕得渾身發抖。

    她很怕……怕自己會連累媽媽……

    「李、愛、薇！」李勝武一雙眼睛四處轉溜，急得額頭猛冒冷汗。

    他不懂，老妹怎麼可以白目到沒有極限的地步，難道她感覺不出身邊溫度瞬間驟降多少度嗎？

    李勝武見妹妹又想開口，連忙搶著發言，一雙眼睛猛瞄臉色發黑的項東權。「他們是一對，拜託你講話小心點。」哥哥求你了。

    「你們是一對？！」李愛薇驚訝瞪大雙眼，從鼻孔哼氣。「東權哥，你真的跟傭人的女兒在一起？」

    項東權唇線抿緊，正要開口飆人——

    「你們都誤會了。」

    不等項東權開口，房晴朵站起身，主動開口說話，看也不看滿臉憤怒的項東權，自顧自把話說完。

    「不好意思，我有點不舒服，你們吃吧，吃完通知我一聲，我再過來收拾，不打擾你們敘舊了。」

    「晴朵！」見她轉身就走，項東權連忙站起身，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見她不肯回頭看他，又感覺掌中手腕開始掙扎，心底一急，一番話急急忙忙沖出口。「他們沒有誤會，我想跟你認真交往，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讓我這麼在乎！」

    他沒打算在外人面前說出這些，只是一時情急，把話沖出口後，才恍然驚覺心裡早就擱著這件事。

    面對突如其來的告白，李勝武跟李愛薇當場傻眼，這不是他們所認識的項東權會做的事。

    他應該要再更高傲一點，他是天才控制狂，向來只有別人在他面前擺低姿態，他怎麼可能主動表白自己的感情。

    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嗎？

    餐廳裡，氣氛僵凝。

    李勝武跟李愛薇看看項東權，又看看照理說應該要有點反應，實際上卻一點反應也沒有的房晴朵。

    兄妹倆面面相觀，互相交換一個擔心受怕的眼神。

    項東權緊盯著房晴朵，神情緊張，內心呼喊著：不要再變回冷冰冰的你，拜託，不要！

    「抱歉，」房晴朵暗中施力抽回手，說話時誰都不看，神情冷淡。「我突然想起還有事情沒做完。」

    在其餘三人目光下，她越過半個餐廳，走到後頭的洗衣間去。

    這一餐，李勝武以最快速度吃完後，立馬拉起不知死活的妹妹，迅速告別離去。

    臨走前，李勝武抓著不情願的李愛薇，找到悶不吭聲的房晴朵，雙雙跟她鞠躬道歉。

    他心裡很清楚，今天這個道歉不說，以後別想項東權會跟自己有往來，李愛薇也察覺到了，才會半推半就道歉。

    房晴朵接受他們的道歉，面色友善，態度卻很疏離。

    那天晚上，他們面對面坐著吃飯，項東權卻感覺兩人像背對背用餐，跟她說話，她都一一回答，臉上也帶著笑意，但那是沒有溫度的微笑，跟中午兩人在廚房裡的互動大不相同，那時候她的微笑發自真心，能讓人感到溫暖與悸動，後來的微笑，則是禮貌成分居多，疏離且淡漠。

    「泰瑞莎颱風預計明天清晨登陸，目前宣佈星期一停止上班上課的縣市有臺北市、新北市……」

    項東權關上電視，丟開遙控器，站起身，雙手煩亂地爬梳柔軟黑髮，長腿在一樓客廳裡來回踱步。

    已經晚上一點多，她怎麼還不回來？那間酒吧是不是瘋了？颱風就要來了，怎麼還不快點關店、趕人回家避颱風？

    這個泰瑞莎，不是擦肩而過的輕台，而是朝著臺灣直沖而來的強台，什麼鬼颱風、鬼酒吧！

    他看了眼窗外風雨越來越大的態勢，不行，他要問問，她現在人到底在哪？

    他一把抄起手機，找到房晴朵的手機號碼，正要按下撥出鍵，心底卻猶豫起來。

    他該不該打電話給她，催她快點回來？

    「呼……呼……呼……」窗外狂風吹得強悍，前庭幾株植物被風吹得東倒西歪。

    項東權走到窗邊，打開前庭燈，想要觀察雨勢，卻正好看見一株杜鵑花「啪」的一聲，應聲斷裂！

    這是什麼鬼預兆？他嚇了一跳，腦子裡立即浮現她騎著機車，一路搖搖晃晃沖上陽明山的景象。

    「該死！」那畫面實在太過怵目驚心，他再也沒有猶豫，立即按下撥出鍵，耳邊很快傳來鈴響聲。

    他向來沒什麼耐心，現在卻一次又一次撥打，不斷深呼吸，聽著電話轉入語音信箱。

    不留言，他要馬上跟她說話，想也沒想，他直接切斷通訊，再打給她一次，直到他的電話第八次轉入語音信箱後，才終於被人接起。

    「找我有事？」這是房晴朵率先說出的第一句話。

    自從那對兄妹來攪局後，她已經整整一星期沒有主動跟他說過話，項東權喉嚨上下滾動一下。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疲累，到底下班了沒？

    「你現在在哪？」他沈聲詢問。

    「酒吧。」

    「還在酒吧？」他咬牙重複，怒火直沖胸膛。

    那間酒吧老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都沒在看新聞？

    「今天客人有點多，忙到剛剛才結束，我把這裡整理一下，很快就可以回去。」房晴朵不明白他怎麼會突然打給她？多問了一句：「要我順便買什麼東西回去嗎？」

    買什麼鬼東西？他腦袋充血，壓抑低吼：「風雨越來越大，你快點回來！」

    房晴朵點點頭，想到他看不到，才淡淡應了一聲，「嗯。」

    「等等，你打算怎麼回來？」項東權追問。

    「騎車。」不然呢？

    「我過去接你，把地址給我。」

    「不用了。」

    「風雨越來越大，剛才院子裡的杜鵑還被風吹得斷成兩截，騎車回來太危險，我過去接你。」

    「真的不用。」房晴朵再次拒絕。

    連植物都被吹斷，陽明山現在風雨一定很大，他好好待在家裡就好，她馬上就回去了，何必連他跟著一起狼狽？

    手機兩端，出現緊繃的短暫空白。

    「晴朵，」項東權氣息沈重的停頓了下，「接受我的好意有那麼難嗎？」

    聽見他的話，她心口狠狠一跳。

    在心裡輕輕歎口氣後，房晴朵才緩緩開口，「我只是不想麻煩你太多。」

    項東權悶了一下，苦苦壓抑語氣裡的失落，自嘲輕問：「是不想麻煩我，還是不願意跟我走得太近？」

    她無語。

    沒有聽見她的回應，他閉上雙眼，感覺心裡有個地方正慢慢凋零，變得乾枯、死硬，直到一點感覺也沒有。

    「晴朵，你這是在——」他喉嚨緊縮，停頓一下，才有辦法再開口把話說完。「拒絕我？」

    「我……」房晴朵張口欲言，開了頭，卻不知道怎麼往下說。

    兩人之間，又出現令人窒息的停頓。

    「為什麼不接著說？」項東權額頭抵著玻璃落地窗，苦澀爬滿嘴角、雙眼，向來趾高氣傲的俊顏，此刻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微笑。「怕傷害到我？」

    房晴朵聽出他聲音裡壓抑的情緒，心口揪緊，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像做錯什麼，又有點不忍心。

    這星期以來，他天天小心看她臉色，不管她是不是冷著臉，總是靜靜陪在她身邊。

    他其實大可不必理會她的壞情緒，可是她趕不走他。

    每當她擺出抗拒的態度，他就會專注看著她，什麼也不說，就只是看著她，眼神裡充滿渴望與祈求。

    原本她打定主意要跟他劃清界線，把自己冰封在他的世界之外，是他，一次又一次用眼神溫暖她，軟化她。

    李家兄妹來的那一晚，她又做夢了，一連三天，天天夢到小時候自己發抖的樣子。

    直到第四晚，情況改變了。

    夢裡的前半段依然不變，但後半段不同了。

    當她感到孤立無援時，項東權專注又炙熱的眼神，像一記溫暖擁抱，從背後將她緊緊抱著。

    直到今天早晨，她從夢中醒來，感覺不是以往的恐怖、不是憤怒、不是害怕，而是淡淡的暖度與溫柔。

    為了重溫那股甜蜜的力量，她允許自己在床上多躺十分鐘，奇異的，一個念頭在那時候闖進腦子裡——以後就算再夢到那一幕，她再也不會感到自己是孤獨落單的人。

    手機顯示兩人還在通訊中，可是誰都沒有說話。

    心跳慢慢加速，她的心像只蝴蝶，正掙扎著想要破繭而出，在半空中輕盈飛舞。

    房晴朵吞咽了下口水，正想對他說，其實她並不想拒絕他，相反的，她發現她似乎喜歡上他了……

    就在她正要開口的那秒鐘——

    「晴朵，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風雨越來越驚人了。」酒吧老闆走到她身邊，看了眼她疲累的模樣，開口提議。

    房晴朵搖搖頭，正要開口拒絕，其它同事七嘴八舌調侃起他們來。

    「老大，擔心人家喔？」

    「晴朵，讓老闆送啦！給他一次表現的機會。」

    「老大車不錯，人也不錯，乾脆今天就送入洞房，反正明天是颱風天，又不能出門，待在家裡互訴衷曲是個超優選項喔。」

    「颱風天你們不趕快回家，淨說這些有的沒的，也不怕家裡有人會擔心，統統給我滾回家去！」老闆一聲令下，所有人一哄而散。

    砰！店門被重重甩上。

    很快的，又被人匆匆打開，丟進來一句：「老大，我們都識相回避，您可要好好加把勁，把嫂子追到手啊！」

    砰！酒吧老闆不多話，抓起地上空酒瓶，往店門旁的牆壁丟過去，把那群大笑著離開的人徹底趕出去。

    「搞不清楚狀況。」酒吧老闆嘴裡念了一句，搖搖頭，確認那群傢夥沒再回頭，才轉頭看向房晴朵。「走，我送你回去。」

    房晴朵這兩個多月來，常常露出有心事的表情，如果她對他有意思，早就露出這款陷入愛情的表情，哪會等到現在？

    「不用了，我現在趕快回去，應該還沒那麼危險。」房晴朵搖搖領，朝老闆揮揮手，快步走向店門。

    她低頭看眼手機，螢幕顯示已經結束通訊。

    他什麼時候切斷通訊的？

    一朵烏雲飄進心底，她眉心輕輕皺起。剛剛那些開玩笑的話，他應該沒聽到吧？

    冒著雨，房晴朵快步跑到停放機車的騎樓下，把包包丟進車箱，穿上雨衣，戴上安全帽。

    油門一催，機車龍頭一轉，瞬間駛上大馬路，大雨滂沱的雨幕裡，一輛黑色休旅車高速急馳而過——

    吱——砰！

    房晴朵腦袋空白一片，身體緩緩倒下。

    她的視線轉了個彎，頭部靠向冰涼的濕馬路上，眼睜睜看見酒吧老闆推開店門，嘴巴張得大大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她閉上眼，心裡快速溜過一個念頭——

    怎麼辦？她本來想要快點回去的，希望他不要太擔心才好……

    車庫門往上卷起，停住。

    項東權快步走進車庫，手剛碰到駕駛座的車門，一陣低沈引擎聲逐漸逼近，最後停在他家大門前。

    他轉頭，看向聲音來源，頓時臉色鐵青。

    他抿緊唇線，看見房晴朵從男人的車上下來，渾身竄過一陣冰冷。

    駕駛座上下來一個男人，他撐開傘，快速繞過車屁股，小跑步到副駕駛座，打開車門替她撐傘，送她走到大門口。

    燈光昏暗，外頭狂風猛吹，陣陣狂風灌進車庫，黑色短髮在一對冰冷眼眸前盡情舞動，他動也不動，站在原地。

    她拒絕他，卻讓別的男人送她回來？

    項東權看著她身子歪斜，彷佛正靠在對方懷裡，站在大門前，男人依依不捨對她說了幾句話，最後還伸手狀似親昵地摸摸她頭頂。

    他心口揪緊！

    這就是她不肯辭掉酒吧工作的原因？

    原來她心裡早有人……

    「晴朵，要不要我送你一程？風雨越來越驚人。」

    「老大，擔心人家喔？」

    「晴朵，讓老闆送啦！給他一次表現的機會。」

    「老大車不錯，人也不錯，乾脆今天就送入洞房，反正明天是颱風天，又不能出門，待在家裡互訴衷曲是個超優選項喔。」

    想起先前從手機裡聽到的對話，項東權降下車庫鐵門，關閉自己所有感宮，心灰意冷的轉身。

    聽見車庫那邊有聲響，房晴朵側過頭，剛好捕捉到他漠然離去的僵硬背影。

    他怎麼會在車庫？

    「是他嗎？」酒吧老闆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嗯。」她垂下雙眼，點點頭。

    他，沒有看見她嗎？還是他故意不理她，就像她這幾天拚了命忽略他炙熱的目光一樣？

    站在大門前，頭頂上有遮雨棚，門已經打開，前庭底處有微亮的燈光，他們在雨傘底下，無可避免靠得比平常近一些。

    「這幾天你看起來很憂鬱，是因為他？」酒吧老闆眼底閃過一抹瞭解，來酒吧買醉的男男女女他看得多了。

    她知道自己陷入感情裡了嗎？

    「不完全是，但如果沒有他，我心裡不會糾結難過。」見老闆鼓勵她繼續說的眼神，她只好又多說幾句。「一個小時候埋在心底的陰影，讓我身體裡產生兩股力量，一個是好的積極力量，開一間能協助單親媽媽就業的公司，另一個是負面的逃避力量，與那道陰影有關的人，我都不想深入交往，以前我以為這是因為厭惡，現在才發現是自己害怕又再次受傷。」

    「佛洛伊德？」他笑道。

    房晴朵無力一笑。「我是膽小鬼。」

    這一笑，微微扯動額頭上的傷口，她眉心微蹙，發現身上多處擦傷的痛加起來，竟比不上項東權剛剛不發一語的轉身。

    他決定收回投注在她身上的炙熱眼神？是嗎？她的心重重一沈，就連剛剛人車倒地，她都沒有這種慌亂害怕的感覺。

    「有自知之明的膽小鬼，只能算半個膽小鬼，至少你有膽量承認。」他看出她的心事，她很介意剛剛那個背影。「如果你克服自己害怕受傷這一點，就不算是膽小鬼。」

    「你正在給我心理諮商嗎？」房晴朵好笑又感激地看著他。

    他大笑三聲，伸手摸摸她頭頂。「謝謝你這陣子情義相挺我的酒吧，你開公司的資金，存得差不多了吧？」

    「嗯。」她點點頭。「在這裡工作，對存款簿上的數位很滋補。」

    「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不要跟我客氣。」

    「放心，我一定要你也情意相挺。」她深吸口氣，想到要回到只有她和項東權的房子裡，精神就變得緊繃起來。「我進去了。」

    她轉身，酒吧老闆一掌壓在她肩上，等她回頭。

    「晴朵，不要讓過去影響未來的幸福。」見她雙眼微微瞠大，他微微一笑。「有空還是去醫院檢查一下比較好。」

    「我沒事，一點小擦傷而已，等一下擦擦藥就行了。」她搖搖頭，那句「不要讓過去影響未來的幸福」在她腦子裡轉著。

    「自己擦藥？」酒吧老闆突然曖昧一笑，收回手，對她眨眨眼。「說不定有人會搶著代勞喔。」

    想起無聲無息結束的手機通訊，以及剛才的背影，房晴朵低頭，嘴角漾著苦笑。「應該不會……」

    房晴朵抬頭，看著前庭亮著的燈光，不自覺深吸口氣。

    他忘了關燈？

    屋裡是暗的，他已經上樓休息了嗎？明天早餐餐桌上，她一定要把自己心裡的感覺告訴他。

    不要讓過去影響未來的幸福。

    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

    她打開門，走進屋裡，一股強烈的緊繃感立刻迎向她，眨眨眼，努力適應屋裡的黑暗，無奈眼前依然一片漆黑。

    她伸長右手，想要打開玄關跟客廳的燈。

    「不要開燈！」低沈嗓音冷冷響起，語氣裡有著壓抑過後的憤怒、痛苦、忌妒。

    「東權，是你嗎？」她心頭輕震，緊張吞咽一下口水。

    他還沒上樓休息？

    「還是你希望是別人？」項東權站在黑暗處，雙眼如狼般緊盯著她，沒注意到她喊了他的名字。

    剛才他就站在窗邊，看見他們在大門前卿卿我我，一副依依不捨的模樣，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憤怒、忌妒過。

    聽出他話裡的諷刺，房晴朵驚懼地抖了一下，用力眨眨眼，想看清此刻他臉上的表情。

    只是眼前一片黑暗，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只能感覺出一個巨大的陰影，和無形中的強烈怒氣。

    她原以為他不想搭理她，可是他出現了，甚至在她一進門，就來到她身邊，全身充滿攻擊性。

    聽見他帶刺的問話，一團怒火竄上她心頭！

    「現在很晚了，我先上樓。」房晴朵低著頭，刻意遮掩受傷的部位，想儘快回房處理身上的傷。

    她不想讓他看見那些傷，不要他的同情，不管是身體上的傷，或是心裡的陰影。

    明天早上再跟他說……剛剛她在電話裡原本想跟他說的話。

    項東權擋住她的去路，她抬頭，看見他一張臉，一半隱在黑暗裡，一半接受前庭燈光的照射。

    半明半暗的英俊臉龐，透露出更加危險的氣質。

    「對我這麼沒耐心？」他的嗓音極輕。

    「東權？」房晴朵用力吞咽一下，感覺背部寒毛豎起。

    「剛才看你們聊得很開心。」項東權的音調極為冷靜，但燈光下的那只眼睛直盯著她，嚴重影響她的呼吸。

    「那是因為……」他果然誤會了！

    房晴朵突然意識過來，他一定聽見酒吧裡鬧著玩的對話，然後又看見老闆送她回來，他一定會把這些事全部串在一起想。

    「要開始解釋了？」項東權皮笑肉不笑，冷冰冰眯細眼睛，下顎緊繃，從牙縫裡擠出字句。「其實你不需要跟我解釋什麼，我是你的誰？我只是一個你急著撇清關係的雇主！」

    「不是這樣。」她的心不斷下沈，往他身前跨近一步，沒想到他迅速往後退。

    他不要她靠近？

    她瑟縮一下，愣在原地。

    「我早該猜到，從一開始你就不願放棄酒吧的工作，聽見我對你的告白，是不是覺得很困擾？」他話裡充滿嘲弄。

    房晴朵驚愕瞪大雙眼。他完全誤會了！

    「不完全是這樣……」她深吸口氣，努力思考該怎麼跟他表明，腳步不自覺往後退了一小步。

    她對他也有相同的感覺，只是被過去的陰影蒙蔽，遲遲沒有給他回應，現在她想通了。

    「不完全是這樣？那是怎樣？嗯？」察覺她閃避的舉動，項東權往前一步，盛怒的臉龐映入她眼簾。

    他的雙手緊扣在她肩上，咬牙低哼，「不樂意我去接你回家，卻讓他送你回來，我不是笨蛋，晴朵，乾脆一點，直接拒絕我不是比較省事？」

    這幾天她一直閃躲他，他原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耐心，可以等她願意開口時，再給他答覆。

    但那通該死的電話，還有那個該死的男人，他不想再等了，他現在就要知道答案，這種感覺太……折磨人。

    他為什麼這樣跟她說話？房晴朵覺得胸腔裡的怒火越燒越大。今晚她發生了什麼事，他根本毫不知情，她也沒有一面拒絕他，一面投向老闆懷裡。

    「項東權，不要說話諷刺我！」她抬起雙手，想要掙脫他抓著她肩膀的雙掌。

    不料右肩傳來一陣刺痛，她痛得皺緊眉頭。右半邊身體是不是全都擦傷了？好痛！

    「我諷刺你？」項東權抓著她不放鬆，雙眼炯炯盯著她。「我諷刺的是我自己！」

    房晴朵痛得僵住身體，不再掙扎。

    察覺她不再亂動，他鬆開手，沈沈開口——

    「我該死的以為只要待在你身邊，不管你對我有多冷漠，遲早有一天能夠接受我，直到今天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你的心根本永遠不可能屬於我。」原來這些日子以來，兩人之間那些小默契以及甜蜜的互動，只是出於他個人幻想，多殘酷。

    「冷漠算什麼？小時候你根本無視於我的存在，眼睜睜看著別人羞辱我，給我難堪，你只是轉身就走。」說完，趁他戒備較松，房晴朵肩膀一扭，差點可以成功從他眼皮子底下逃開。

    可惜項東權在她一有動作時，馬上張開雙臂，壓上她身後的落地窗，輕鬆將她困在落地窗跟他之間。

    「你都記得？」他想看清她臉上的表情，但她低著頭，雙臂擋在彼此之間，避免兩人身體直接碰觸。

    「跟你一樣。」她別過臉不看他，卻能察覺自己被他高大身軀包住，整個人都在他陰影下。「對，我都記得，所以李愛薇那天說的話，讓我覺得……覺得很不舒服。」

    「你因為那樣而故意疏遠我？」他一直在猜她這幾天的疏遠，是因為他的表態，還是因為李愛薇那些蠢話？

    「對我來說，那是當場狠狠甩我一巴掌。」房晴朵胸口起伏越來越大，氣憤看著他。

    眼前昏暗景象、窗外狂風暴雨，枝葉淩亂搖晃的暗影投射在兩人身上，她感到有些茫然，小時候的記億和此時重叠在一起。

    架在兩人之間的手，緊緊揪住他的襯衫，將平整的衣料捏出皺折，一如她心底巨大的兩方勢力——接受他，還是推開他？

    她倒抽口氣，眼神堅定地盯著他。「因為那些話疏遠你？對，你的袖手旁觀、他們野蠻的搶我的東西，還刻意說那些話貶低我跟我媽，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的自以為是、討厭你們自以為高人一等！」

    「你討厭我？」項東權愣住，神情茫然，緩慢重複一次，彷佛正在弄懂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見他古怪的表情，房晴朵心底緊縮。

    他突然詭異的仰頭大笑。「原來你討厭我？」

    「對，如果不是為了賺錢，我根本不想來這裡工作，如果不是我媽開口，我根本不想單獨面對你。」房晴朵朝他大吼，把長時間積壓在心裡的話，一古腦兒統統宣洩出來。

    她想把心裡那些想法統統告訴他，包括明知道要離他越遠越好，結果卻依然深深受他吸引。

    「原來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我還以為……那些默契都是真的……難怪我說想跟你認真交往後，你就一直躲我。」項東權強迫雙手離開窗戶，整個人往後退。「讓你覺得為難，我很抱歉，我收回先前說過的那些話，以後我們就單純點。」

    這樣她應該能夠自在一點。

    「單純點？」她怔住。

    「對，單純點。」他拋給她一個極力掩飾痛苦的微笑。「你是我父親找來的人，我則是坐享其成的少爺。」

    「你要我把你當成少爺？」而不是生活夥伴。

    房晴朵懵了，傻傻地轉過臉，滿臉震驚看著他。

    在她想要把心底的感情告訴他時，他居然要單純點？要求她把他當成少爺看？

    「如果這樣能讓你好……」過一點。話沒說完，項東權赫然驚見她額頭上的傷，瞪大雙眼，表情驚駭。「你受傷了！」

    他居然是認真的？房晴朵只覺一股冰涼竄過全身！她現在在幹嘛，對一個高高在上的少爺告白？

    「不關你的事。」她冷冷看著他，全身止不住發抖，故意卑微喊他一聲：「少爺。」

    項東權沒理會她說了些什麼，濃眉倒豎，雙掌捧起她想閃避的臉，用力固定住，仔細打量她額頭上的傷。

    該死的她怎麼會受傷？

    「放開我！少爺。」房晴朵不知道他幹嘛突然發神經抓著她不放，還用那麼恐怖的表情瞪著她……的額頭？

    噢，被他發現了。

    「啪」的一聲，項東權打開所有的燈，視線快速掃過她全身。

    該死！她額頭、手臂有多處擦傷，這還是露在外面的部分，天曉得衣服底下還有沒有別的傷。

    「這些傷是怎麼來的？」他一顆心擰緊，炯目緊盯著她身上的傷。

    耐住性子等了兩秒鐘，沒聽見她的回答，他猛然抬頭，一眼望進她眼底，瞪大眼低吼：「說話啊！」

    房晴朵感覺胃縮了一下，但她挺直背脊，鎮定看著他。「我沒必要跟「少爺」報告這些瑣事，這只是小傷，我可以自己處理。」

    項東權氣得全身發抖，死命瞪著她。

    她都傷成這樣了，居然還要逞強，鬼扯什麼可以自己處理？她要把他逼到什麼地步，才願意稍微仁慈一點？

    「走！」二話不說，他緊緊扣住她手腕，要送她去醫院處理傷口。

    「你幹嘛？」房晴朵被他強勢往前拖，走了幾步後，急忙用沒被抓住的手握住他的手，使力想要掰開，大喊：「放開我！」

    「去醫院。」他察覺她的反抗，停下腳步，扭頭看她。

    「我不去。」房晴朵挺直腰杆，重申一次。

    項東權冷眼盯著她，神情暴怒，咬牙大吼：「不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

    「我不去醫院。」她一個字、一個字強調，雙眼盈滿堅決。

    項東權緊緊盯著她，表情挫敗、陰暗。

    突然，他彎下腰，像扛布袋似的，一把抱起她，圓翹臀部在他肩頭上，右手臂緊緊抱住她的大腿，快步往車庫移動。

    房晴朵只感覺一陣暈眩，努力回過神後，發現他像個野蠻人一樣把她扛上肩頭？

    「項、東、權，放我下來！」她大吼。

    他瘋了嗎？他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項東權不理，沈默不語，快步走向車庫。

    眼見就要走進車庫，看來不說不行，她投降，連忙喊道：「我只是在回來的途中，不小心被車擦撞了一下。」

    房晴朵察覺她說到「被車擦撞」時，他終於停下腳步，全身肌肉繃緊，依然不發一語。

    這是要她繼續往下說？

    「沒想像中嚴重，我的機車才剛起步，時速還不到二十，對方因為風雨視線不良，車速也放很慢，只是擦傷，不要送我去醫院，我好累，又淋了雨，我——哈啾！」

    聽見她打噴嚏，項東權在心裡低咒一聲，轉身沖進屋裡，迅速登上樓梯。

    比起送她到急診室，現在她更需要儘快洗個熱水澡。

    項東權把她帶進他房裡的浴室，放下馬桶蓋，直接把她放在上頭，扭開水龍頭，熱水伴隨著陣陣熱氣，迅速彌漫約莫十五坪大的寬敞空間。

    房晴朵被他抱來晃去，等腦袋反應過來時，赫然發現自己居然在他浴室裡，他把她帶到這裡做什麼？

    察覺她想跳下馬桶，項東權搶先一步，雙掌壓在她肩上，硬是讓她乖乖坐好，他俯下身，高大身軀在她面前形成一股不小的壓力。

    「我要回自己的房間，少爺。」她沒忘記他剛剛說過什麼，逮到機會就不斷重複。

    每聽見她喊他一次少爺，項東權臉部肌肉就會不自然抽動，就像有人拿電擊針刺他的臉似的。

    「這裡空間比較舒適，我要你泡在浴缸裡，好好洗個熱水澡，浴缸有按摩功能，記得使用。」

    「我要回自己的房間。」

    「你可以回自己的房間。」項東權站直身體，雙手抱胸，擺出沒得商量的冷硬表情。「但必須等你洗完熱水澡，我再幫你把身上的傷都上藥包紮好後，就可以回你的房間。」

    她抬頭，瞪著他。

    他俯視，盯著她看，心裡默默祈禱她不要再反抗，否則他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做出比扛她上樓更誇張的舉動。

    一碰上她，他就會變得不像原本的自己，什麼自製力跟理智全都滾到九霄雲外，情況不太妙啊。

    兩方對峙，十幾秒過去。

    「你都這樣對「女傭」的嗎？」房晴朵這輩子沒一刻像現在這樣生氣過，被人扛著上樓，腦充血的感覺真的很難受。「少爺。」

    她下意識知道說什麼話，會讓他心裡難受。

    果然，話一出口，他臉部又不自然抽動一下。

    「乖乖聽話，這裡只有我跟你，我比你高大，比你強壯，不要再忤逆我，我只是希望你不要生病，如果你不好好洗澡，我不介意代勞。」項東權冷冷警告，看見她臉上出現不高興的表情。

    從沒遇過像她這麼棘手的女人，偏偏他又在乎她在意得要命，他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見她不再反抗，只是盯著他，水聲嘩啦啦響個不停，提醒著他，她迫切需要好好洗個熱水澡。

    房晴朵見他轉身往外走，一手握住浴室門把，突然停住腳步，肩膀線條異常僵硬，傳來低沈嗓音。

    「我從來沒有對「任何人」這樣過。」

    聞言，她呆住了，怒氣瞬間蒸發。

    「東……」她呐呐開口，想說點什麼，可是聲音卡在喉嚨深處。

    等不到回應，項東權嗓音裡佈滿濃濃失落。「我去幫你拿換洗衣物過來，洗好後用浴巾包住身體，叫我一聲，我幫你拿進來。」然後門被人輕巧關上。

    房晴朵微微一顫，注視著門板久久……

    房晴朵從浴室裡出來時，項東權已經站在床鋪旁，手裡提著醫藥箱，朝她招招手，要她過去坐在床沿。

    她貓了眼房門，這個小動作被他察覺，他把醫藥箱放到床上，幾個大步走過來，抓起她的手腕，直接帶到床邊。

    「坐下。」他命令。

    「不是要關係單純點？」想起他稍早說過的話，她忍不住出聲提醒，眼底閃過一抹淡淡的受傷。

    他瞪她，閉口不語，臉色很難看。

    許久後，他雙掌壓上她的肩膀，讓她乖乖坐下，動手替她消毒包紮額頭、兩隻手臂跟小腿幾處傷口。

    儘管表情很僵硬，但他上藥的動作很溫柔，溫柔到讓她覺得自己是一件很珍貴的寶貝。

    緊繃情緒慢慢放鬆下來，隨著身上的傷口一一被妥善處理，她在心裡籲了口氣。

    為了包紮她右小腿上的傷口，項東權坐上床，目光儘量不去看她被撩到膝蓋的洋裝下擺。

    她的小腿放在他大腿上，他抬眼，專注看著她問：「還有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沒有。」房晴朵垂下視線，眼神遊移，試圖把腿縮回來。

    但他不讓。

    「真的？」項東權輕輕抓住她右腳踝，眼睛直視著她，濃眉微蹙，直覺告訴他，她沒有說實話。

    她抬眼，面對他質疑的眼神，沒有說她右大腿外側破皮擦傷，反而搖搖頭。

    項東權眯細雙眼，不發一語的看著她，她下意識別開雙眼時，他開口了。

    「明明有人送你回來，為什麼你會說機車剛起步？」

    房晴朵皺眉，轉頭看他，搖搖頭，用眼神告訴他她不想說，但他靜靜瞅著她，大有「你不說我們就這樣耗著」的態勢。

    逼得她不得不開口。「這不重要。」

    「我想知道。」他看著她，語氣認真。

    「「少爺」不需要知道這些。」

    「你就這麼討厭我？」項東權的表情彷佛被人狠狠揍了一拳，嗓音充滿壓抑的憤怒與受傷。「討厭到連我的關心也感到很煩？」

    聽見這些話，她渾身輕顫，想縮回右腳，但他緊抓著不放。

    其實她一點也不討厭他，他的關心讓她心裡不斷冒出甜蜜泡泡。

    看著他受傷的表情，和執拗的雙眼，房晴朵在心裡重重歎口氣，開口解釋。

    「我本來打算騎車回來，後來不小被車擦撞，機車發不動，老闆看到了，又看見我受傷，才好心送我回來。」這就是全部經過。

    「老闆？」他眼神一閃，追問：「只是老闆？」

    「不然呢？」她皺眉。

    「我以為你接受他的接送，」項東權頓了一下，雙眼緊緊盯著她臉上每一個細微表情。「是因為你們的關係？」

    「他是很照顧我的老闆，但僅此而已。」他果然誤會了。

    「我也算是你老闆，你就不準我去接你。」這是最傷他的一點，她讓別的男人接送，卻拒絕他的好意。

    我討厭你們，討厭你們的自以為是、討厭你們自以為高人一等！

    如果不是為了賺錢，我根本不想來這裡工作，如果不是我媽開口，我根本不想單獨面對你。

    想起她說過的話，他突然懂了。

    他是她討厭的老闆，在她心裡，他的地位遠遠排在酒吧老闆之後。項東權扯動嘴角，露出苦澀笑容。

    房晴朵見他臉上出現苦笑，沒多想，右手撫上他臉頰，想要抹去罩在上頭的悲傷。

    溫暖小手撫上臉頰的溫柔觸感，令他大受震動。

    項東權眼神專注又炙熱地緊盯著她，屏住呼吸，見她回過神後想抽回手，但他動作更快，大掌往前伸，緊緊握住她的手。

    「晴朵，我以為你……」他苦溫一頓。「討厭我。」

    她點點頭，沒有隱瞞。「原本是這樣沒錯。」

    「原本？」他抓住關鍵字，雙眼盯著她不放，下顎抽緊，心裡湧現希望。

    「酒吧裡的那通電話，如果沒有被打斷，我有些事想告訴你。」房晴朵看著他彷佛突然恢復生氣的雙眼，緩慢揚嗓。

    「現在告訴我。」項東權神情堅持。

    被他渴望的注視緊緊抓牢，她不自在動了一下。

    「那時候不是不讓你來接我，只是不想你在颱風天出門。」她吞咽一下。

    「剛剛被撞倒在地上時，我滿腦子只想著一件事，如果拖太晚回到家，你是不是會為我擔心？」

    不是不讓他去接？項東權呼吸快了起來，聽到最後，整個人陷入又驚又喜的情緒裡。

    「是，我會！」他激動地看著她，用力握住她的手。「你剛到家時，我正要開車沖出去找你。」

    「難怪你那時候會在車庫。」知道他在車庫裡，是為了去找她，房晴朵像打了一劑強心針，鼓起勇氣，把心底話說出口。「小時候那件事，一直是我心底的陰影，那天李愛薇說那些話，勾引起所有不堪的回憶，我想疏遠你，可是我發現自己做不到。」

    「晴朵……」他屏住呼吸。

    「以前，你眼裡沒有我，可是現在你卻常常專注看著我，影響我的思緒，溫暖那段冰冷又黑暗的記憶。」她拋給他一記充滿苦澀的微笑，緊緊揪住他的心。「那天你說「我想跟你認真交往，從來沒有人像你一樣，能讓我這麼在乎」，我聽到時，心情很複雜。」

    「怎麼個複雜法？」項東權胸膛急遽起伏。

    「我覺得很驚訝、很高興，卻也很害怕。」房晴朵垂下雙眼，把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話，統統告訴他。

    項東權鬆開她的手，輕捏她的下巴，緩緩往上抬，豪能夠一眼望進她眼底。

    「我是真心的。」

    「我知道，你的眼神很清楚告訴我這一點。」她給他一個溫暖淺笑，在他也跟著笑開時，輕輕補上一句：「尤其你剛剛還大吃飛醋。」

    本來她真的很氣他說那些話，才會故意一直叫他少爺，直到這一刻她突然想通，他剛剛說話那麼令人生氣，其實是因為他在吃醋。想通這點真好！

    見她臉上又出現他最愛的慧黠神情，項東權從鼻孔冷冷一哼，出言糾正，「我是有點不是滋味，但沒有吃醋。」

    「沒有嗎？」她挑眉，笑看著他。

    他不說話，看著她嘴角笑意裡的狡猾，全身陷入一級警備，以及期待。她又想怎麼反將他一軍？

    「本來我以為是吃醋，一個高傲的男人為我吃醋，代表他一定非常非常在乎我，如果是這樣，就可以跟他好好認真交往看看，可惜你只是「有點不是滋味」。」房晴朵笑得像個無邪女孩似的。

    「呃，其實也有點吃醋，」項東權臉色不太自然，輕咳兩聲，繃著嗓音，微窘承認。「不過只有一點點。」

    她沒說話，靜靜笑看著他臉上淡淡的紅暈，突然覺得心裡好溫暖。

    他不自在地轉開視線，視線忍不住檢查起她身上的傷，突然瞪大雙眼，驚見她右大腿外側有一小塊殷紅。

    房晴朵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倒抽口氣，剛剛兩人拉扯之間，裙子往上跑了一小截，露出右大腿外側的傷。

    「這是什麼？」他低吼，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快掀開洋裝下擺。

    看見右大腿外側整片破皮，還微微滲出一點血絲，他狠狠倒抽口氣。她居然隱瞞不說這裡也受傷了？

    「啊！」被他粗魯的舉動嚇了一跳，房晴朵伸出右手，想要壓住裙子下擺。

    但項東權不讓她遮掩！

    只見他一掌抓牢她右手腕，另一掌也沒閑著，逕自掀開裙子，開始檢查她的左大腿。

    「不要看！」她羞得雙頰通紅。他怎麼可以掀開她裙子？

    「我只有漏掉這裡嗎？」他不理會她的抗議，視線在她身上快速掃描。

    「晴朵，說真話。」

    「我等一下回房間處理就好了，你快放開我。」她握住他還抓著裙子的手，要他鬆手。

    「晴朵，不要對我說謊。」項東權懇求地看著她，語氣異常堅決。「你想要自己說，還是我動手在你全身檢查一遍？」

    「我……」她心裡很猶豫，被他緊緊盯著，真的很難說謊，於是她別開雙眼。「沒有其它地方受傷。」

    項東權手掌緊扣住她下巴，逼她看向他，靜靜瞅著她幾秒鐘後，僵硬吐道：「說謊。」

    聽見他的話，她渾身抖了一下。

    察覺她的顫抖，他放開手，繃著嗓音又問一次：「最後一次機會，還有哪裡受傷？」

    她深深呼吸著。

    「晴朵。」低沈嗓音透露出危險的警告。

    「右後方肩胛骨。」她低喃。

    「那裡你怎麼自己處理傷口？」項東權雙眼直盯著她，聲音聽起來十分危險。

    房晴朵輕咬著下唇，不說話。

    接下來，項東權幫她處理右肩、右大腿外側整片傷口，動作溫柔但規矩。

    他撩高洋裝的下擺，感覺她全身緊繃，他很快處理好她腿上的傷，儘量縮短令她感到羞窘的時間。

    「我現在要拉下洋裝後面的拉煉。」他先給個預告，下床站到她身後，居高臨下看著她。

    「喔。」她心跳如擊鼓。

    項東權慢慢拉下拉煉，聽見拉煉拉開的聲音，她冷不防輕顫著，他深吸口氣，喝令自己不準亂瞄，視線定格在她身體右半邊。

    當目光觸及她右側肩膀下半部的那片瘀青時，他不禁倒抽口氣，臉色變得很難看。「痛不痛？」

    她搖搖頭，「現在還好，明天應該會比較嚴重。」

    他不再說話，動作快速處理完傷口後，雙掌拉攏往兩旁敞開的拉煉，遮住她背部一大片美麗春光。

    察覺他正在幫她拉拉煉，房晴朵感覺房裡張力突然變得很大，忍不住開口發問，企圖讓氛圍輕鬆一點。「好了？」

    「嗯。」項東權應了一聲，小心拉好拉煉，避免卡住她漂亮的黑髮。

    大功告成後，他扶著她站起身，沈默不語地護送她回房。

    房晴朵站在房門裡，仰著頭對他微笑，說聲充滿感情的謝謝時，他在心裡痛苦呻吟。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全身緊繃地點點頭。

    她表情看起來有點困惑，正要關上房門時，他突然一臂擋著門板，一手繞到她後腦輕捧著，低下頭，在櫻唇上落下重重一吻。

    房晴朵嚇了一跳，但沒有反抗，很快就沈溺在他深情的濃吻裡無法自拔，最後還是他先抽身離開。

    她一手緊抓著門把，穩住自己像麻釋一樣軟的雙腿，在他抽身離開時，低啞嗓音在她耳邊快速說了一句：「這樣好多了。」

    項東權轉身打算離開，不敢再多做逗留，但她突然抓住他的手，他全身僵住轉過頭。

    一回頭，她立刻抬起雙手圈住他的脖子，深深吻上他的唇。

    「晴朵，我不想傷害你。」他一邊吻著她，一邊痛苦低喃。

    「你不會傷害我。」房晴朵緊緊抱著他，兩人四目相對，她給他一記甜美的微笑。「你會愛我。」

    項東權低吼一聲，將她整個人抱起，踏入房裡，一腳踢上門板，將她放到沙發上。他得先跟她談談，她是不是那個意思。

    「晴朵，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她轉過身，點點頭。

    得到確認的答案，他從身後緊緊抱住她，全身發熱的她，在他懷中顫動了幾下，逼得他立即出手。

    ……

    午餐時間一到，項東權拋下已經在收尾的工作，踩著愉快的腳步，走進廚房找她。

    見她把鹽罐放到櫃子裡，他從背後抱住她，右手挑起她下巴，彎腰低頭，給她一個深深濃吻。

    自兩人在一起的那個晚上之後，他總是像這樣出其不意抱住她，常常吻得她雙腿發軟。

    房晴朵被他吻得暈頭轉向，直到快要因缺氧而死的前一秒，他才從容放開她，端起爐上的熱湯。

    「機車還沒修好嗎？」她碰碰發熱的雙唇，見他拿起熱湯，忍不住問了一句。

    甫開口，才赫然驚覺自己聲音好沙啞。

    今天是星期五，晚上要去酒吧，他說管家把車牽去修理，到現在還沒修好。

    她的機車有壞得這麼慘嗎？

    「我先把湯端出去。」項東權回避她的問題，給她一個「這是件小事」的眼神後，大步離開廚房。

    兩人坐上餐桌，等吃得七、八分飽時，房晴朵才又開口說話。

    「我今晚要出去。」

    「知道。」他喝著熱湯，透過微冒熱氣的瓷碗上緣，靜靜看著她。

    「沒車怎麼辦？」她皺眉，表情很是苦惱。

    「我有。」他嘴角上揚中。

    「你要借我車子？」

    「不是。」

    「喔。」房晴朵垂下肩膀，搞不懂他到底是什麼意思。

    「我送你去。」項東權公佈答案，神情看起來似乎有些得意，悠哉悠哉喝了一口燉得剛剛好的香菇雞湯。

    嗯，真美味。

    「你要當我的司機？」她詫異地張大雙眼。

    「你的司機，聽起來不錯。」他點點頭，發現湯頭好甜，她是不是有偷偷放糖？沒喝過這麼甜的香菇雞湯。

    「那我怎麼回來？」

    「我去接你回來。」

    「你要這樣來回跑？」房晴朵被他弄得有些糊塗，搞不懂他為什麼突然想這樣做。

    「或者我也可以待在酒吧裡，喝點小酒。」嗯，順便觀察一下她的工作環境。

    「你要連續三天晚上都泡在酒吧裡？」

    「不然我來回接送就好了。」

    「三天都這樣？」她驚訝地問，直覺事情恐怕不像表面這麼簡單，只是她不懂，他這麼做的原因是什麼？

    「反正我剛好想開車兜兜風。」項東權看了眼她越來越困惑的表情，隨口說出一個理由搪塞。

    「神經。」房晴朵壓根不信。

    開車兜兜風？他可是曾經忙到躺上床就直接昏迷的人，他會想要開車兜風，還連續三天？

    見她不信，項東權乾脆大大方方自己招了。

    「這是身為男朋友的權利，可以一直對你好，你卻不能拒絕我的好意。」

    想到她之前傷人的拒絕，他很高興現在自己能親自接送她。

    聽見他的話，她在嘴裡嘟嚷著「我就知道」，可是想到由他送她去酒吧，總覺得有些彆扭，忍不住拐著彎，想要「柔性」拒絕他。「不怕你對我太好，我會太有壓力？」

    「你不是那種女人。」他信心滿滿看她一眼。

    「我是哪種女人？」房晴朵挑眉，認真反問。

    看來這招行不通。

    「我對你好，你會對我更好，這樣就不會有壓力，況且你值得我對你好。」

    項東權朝她露出微笑，讓她沒有辦法說不，話題突然一轉。「不過，有件事讓我現在壓力很大。」

    「工作上的事？」她問。

    「我們的事。」他搖搖頭，放下碗筷，收起笑臉，嚴肅端詳著她。「我知道這個約只簽三個月。」

    房晴朵點點頭，「沒錯，之後我要著手處裡開公司的事。」

    目前戶頭裡的資金已經差不多到位，前置作業也都在進行，前一陣子酒吧老闆介紹一間不錯的辦公室，不管是地點或價格，她都很心動。

    「開公司？」項東權愣了一下。

    房晴朵把開公司的計畫告訴他，還有為什麼開公司的動機，全都毫無保留坦白跟他說明。

    從小她就夢想要開一間到府烹飪的公司，而且清一色只雇用辛苦的單親媽媽。所有相關法令跟細節她都已經調查過了，現在只剩下錢的問題，只要資金一到位，就可以成立公司。

    她小時候發生過的事、吃過的苦，她不希望發生在其它小孩身上，在孩子小小的心裡，父母就是他們的天、他們的全部，任何剝奪都是不公平的。

    把自己從老媽那裡學來的烹飪手藝，加上學校學來的營養知識，統統教給單親媽媽們，讓她們煮出美味跟飲食均衡的餐點，提高這份工作的價值性。

    最後再把所有單親媽媽集結起來，當她們工作時，如果擔心孩子沒人帶，都可以帶來公司，大家彼此有個照應，不要像她小時候……

    想起那段童年陰影，房晴朵心頭緊縮，臉色拉了下來。

    她心心念念想開這間公司，主要有三大目標：

    第一，儘量協助辛苦的單親媽媽，以最少的勞力跟時間，換取最多的金錢報酬。

    第二，統合雇主需求與單親媽媽的工作量，公司從中協調出最佳的供需平衡，避免有小孩經歷她小時候的慘況。

    第三，公司會幫忙照顧孩子，媽媽們彼此互助\'輪流照顧孩子們，另外她也可以幫忙照顧。

    聽完，項東權沈默了兩分鐘，才緩緩開口。

    「聽起來你似乎即將變得很忙。」

    「應該會，這是我最想做的事情，好不容易存到資金，我一定會卯足全力去做。」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接下來的日子並不輕鬆，見他拉著臉，她忍不住問：「你呢？」

    「我可能會去美國。」項東權邊說邊仔細觀察她的反應，發現她沈下臉，有那麼一瞬間，他想開口跟她說，如果她不喜歡，他就不去了。

    但他沒有。

    他一直很享受在世界各國飛來飛去的感覺，那是一種自由、無拘無束又可以隨心所欲的暢快感。

    「去多久？」她看著他問。

    「大約一年。」項東權說完，看見她站起身，不發一語，開始收拾桌面。

    他跟著站起身，幫忙收拾碗筷，一一放進廚房的洗碗機裡。

    等手邊事情處理得差不多時，房晴朵依然背對著他，默默整理廚房，這邊摸摸，那邊碰碰。

    項東權受不了這種充滿不確定的沈默，雙掌壓上她肩膀，略微施力，逼她轉身面對他。

    「晴朵，你不喜歡我去這麼久？」他俯首，凝望她有些飄移的目光。她不高興了？

    「嗯，我覺得自己會很想你。」她點點頭，誠實地說出心裡的感受，揚睫，跌進他深邃的雙眼裡。「說不定會常常存機票錢，動不動就飛過大半個地球，跑去騷擾你。」

    騷擾？他挑高眉，發現自己居然開始期待她不定時的騷擾。

    「隨時歡迎。」見她表情僵僵的，他低頭，在她額頭跟鼻尖落下一吻。

    「別這樣，我會常飛回來，現在交通很發達。」

    「會有多常？」房晴朵認真追問。

    「一個月一次？」

    「嚼。」她點點頭。

    「不夠？」項東權讀不出她的情緒，左掌輕捏她下巴，先在她唇瓣上落下一吻，才又開口。「那我兩個禮拜……」

    她搖搖頭，「一個月一次很好。」

    「可是你看起來不太高興。」他皺眉。

    「我承認剛剛聽到時，是有點被嚇到，可是你想去美國一年，一定有你的想法，接下來我會忙著處裡開公司的事情，說不定也沒多少時間可以約會，放心，我會處理好自己的情緒。」房晴朵給他一個虛弱的微笑，轉身從冰箱裡拿出幾樣水果。

    她背對著他切水果，感覺他沒有離開廚房，雙眼始終緊盯在她身上，突然，一股溫暖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晴朵，你可以要求我不要去。」項東權把頭埋進她脖子裡，感覺體內有兩股力道在拉扯。

    他想留下，但也想去美國。

    「可是你想去啊！」她搖搖頭。

    「說不定我可以為你放棄那個機會。」他分不清自己是想遊說她來要求他放棄，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不要你為我放棄任何機會。」房晴朵深吸口氣，轉過身，環抱住他結實腰身，仰頭，斬釘截鐵說道：「去吧，一個月約會一次很好，小別勝新婚，說不定我們的感情會突飛猛進喔。」

    看著她努力擠出的微笑，項東權發狂似的吻上她的唇，她沒有反抗，踮起腳尖，熱情回應他。

    他的呼吸越來越粗重，最後一把抱起她，快步上樓，將她溫柔放上自己的床，用眼神徵求她的同意。

    房晴朵羞紅著臉，伸出雙手圈住他的脖子，將他緊繃又火熱的身軀拉向自己，直接用行動回答他。

    「就算我們分開，你也要記得想我。知道嗎？」

    「嗯。」

    聽到他含混不清的悶哼一聲，又感覺他好像在偷笑，她仰起小臉，想看看他的表情。

    這一仰頭，正好順了他的意，立刻出其不意低頭，輕輕吻上她紅唇，期間還聽見她可愛的倒抽氣聲。

    他笑意轉濃，細細品味這一刻沁入心田的甜蜜。

    真要命！

    現在她不管做出什麼表情，有時候就連一個細微的呼吸，都能讓他體內瞬間掀起滔天憐惜，直想將她永遠摟緊在懷中。

    他愛她的程度，早已超出他所能想像的程度！

    ……

    整個下午，他們緊緊擁抱彼此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差不多該出門去酒吧時，他才暫時放過她。

    那一個晚上，項東權坐在酒吧裡，雙眼緊緊黏在她身上，看著她動作俐落地做出一杯杯調酒，發覺自己怎麼也看不膩。

    好笑的是，就連他身邊有別的女人靠近，他也恍然未覺，好幾次還是她拋來眼神，他才皺著眉頭，轉過臉，低聲婉拒。

    後來，房晴朵受不了必須一直分心注意他這邊的狀況，跟另外一個調酒師借了一枚戒指，強迫他戴上。

    項東權收到戒指時，撇嘴一笑，炙熱視線緊盯著她。「晴朵，你在跟我求婚嗎？」

    「想得美，快點戴上，如果有人想黏著你，就秀戒指給她們看。」她沒好氣睨他一眼，著調了一杯血腥瑪麗給他，當作警告。

    未料，他一喝成主顧，開始不斷向她點酒。

    直到晚上快要離開時，項東權拿出手機，請管家安排一輛車子過來接他回到家後，兩人一起上樓，他直接把人拉進自己房裡。

    那一夜，房晴朵累得沒有力氣走回自己的房間。

    至於早餐，則由項大少爺大顯身手，做了幾道早點，端上樓，兩人一起坐在床上吃。

    那天去酒吧前，他先把車開去另一個地方，買了兩枚戒指，一人一隻，等兩人都戴上後，才一起走進酒吧。

    「晴朵，你在哪？」項東權手裡拿著手機，視線在機場裡來回捜尋，一遍又一遍找著她的身影。

    下午的班機，原本想用一整個早上的時間，跟房晴朵好好道別，沒想到她公司接到第一件案子，她就拉著目前唯一一位員工，沖去和客戶面對面詳談。

    直到過了中午時間，她都沒回別墅。

    他要她在她離開臺灣後，依然住在別墅裡，等他之後回臺灣，才能在第一時間見到她，並充分把握兩人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還在公司。」房晴朵的聲音頓了一下後，才問：「你呢？」

    還在公司？項東權垮下雙肩，嗓音力圖振作。「我在機場，正要入關。」

    「這麼快？我根本抽不開身，等一下有兩個人要來應徵，怎麼辦？」

    「沒關係，你忙。」他儘量裝出不受影響的語氣，心裡已經在歎息。

    「東權，」房晴朵的聲音變得很低，彷佛正在極力壓抑什麼。「你還好嗎？」

    他喜歡聽她喊他的名字，而不是冷冰冰的項先生，可是現在這已經不能滿足他，他想見她。

    在他還沒離開臺灣時，他已經開始瘋狂想她，以前他覺得一年沒什麼，現在卻覺得像有一輩子那麼久。

    項東權深吸一口氣，語調輕鬆發問：「為什麼這麼問？」

    房晴朵遲疑了兩秒鐘，才開口，「你的聲音聽起來很沮喪。」

    那是因為他現在真的很沮喪，但他說——「別想太多，努力工作，我一個月後就會回來。」

    「好。」她語氣悶悶的。

    有可疑的鼻音？

    項東權皺緊眉頭。「如果情況允許，說不定兩個禮拜後，我就先飛回來一趟，反正坐飛機很快。」

    他忍不住給出保證，縮短分別的時間。

    「嗯。」聲音還是悶悶的。

    「晴朵。」他的聲音聽起來像在歎息。

    「嗯？」

    「你在哭嗎？」

    手機那頭沒了聲音。

    這下子，項東權真的緊張起來了。

    「晴朵？」他又喊她的名字。

    「幹嘛？」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捂著嘴巴說話。

    「我一個禮拜後就回來看你，不要心情不好。」他發現自己不斷更新回來日期。

    想到一個禮拜後就可以再看見她，心情稍微輕鬆了一點，至少不是漫長的一個月。

    又沒聲音。

    「晴朵？」他要確認她的心情也跟他一樣有稍稍變好，才能放心走進海關。

    「你轉過頭一下。」房晴朵的聲音聽起來有點喘。

    她這是怎麼了？項東權皺眉。

    「嗯？」他一面發出疑問，一面乖乖照辦。

    當他轉過身，驚覺一抹白色身影，正全力往他懷裡撞過來。

    項東權伸出雙手想擋，卻在看見對方是誰後，詫異地瞪大雙眼，雙臂將她用力攬入懷中，緊緊抱著。

    「你來了。」他抱著她好一會兒後，終於滿足地歎口長氣。

    能在上飛機前，像這樣抱著她，感覺真好……

    「早上的事，我已經很抱歉，怎麼可能連機場都不來？」房晴朵拍拍他肩膀，兩人稍微拉開一點距離，她仰頭，看著他無奈、驚喜、沒轍又開心的臉，笑燦如花。「你剛剛被我嚇到了？」

    「我以為你在哭。」他睨她一眼。「結果你居然在偷笑？」

    「我沒有偷笑。」房晴朵笑看著他，不承認剛剛看見他努力尋找她的身影時，她心裡又酸又甜的感覺。

    她本來心情很低落，可是聽見他一次又一次主動縮短回來的時間，心情馬上大好，甚至興起小小捉弄他一下，好沖淡一些離愁。

    「嗯哼。」他低哼，擺明不信。

    「我鼻子有點怪怪的，好像快感冒了。」她摸摸鼻子，看看有沒有變長。

    「你等等，我先通知管家。」他認真看她一眼，騰出一手操作手機，馬上傳了一封訊息給管家。

    「幹嘛？」

    「晚上讓家庭醫生去家裡一趟，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要好好照顧自己，別讓我擔心。」項東權發出訊息後，收妥手機，雙臂圈著她。

    「別忘了先前都是誰在照顧誰。」房晴朵緊緊抱著他，把頭埋進他結實胸膛，努力想要記住這種感覺。「別麻煩別人，我沒事，真的。」

    他抱緊她，在她頭上落下一個輕吻。

    幾分鐘後，他深吸口氣，緩緩推開她，看見她低垂著頭，彷佛不願讓他看見她的表情。

    項東權伸出手，挑起她的下巴，一眼望進她水汪汪的眼睛裡，輕歎口氣。

    「我得進去了。」

    「嗯。」她點點頭，一滴眼淚不小心滑出眼眶，落在他手掌上。

    他伸出雙臂，再次將她緊緊抱入懷裡。「我低估了。」

    「什麼？」房晴朵在他懷裡悶悶地問。

    他雙手輕捏著她肩膀，拉開一點距離，凝望著她，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沒料想到」的挫折表情。「早知道會這麼難分難舍，就不去了。」

    她抽了兩下鼻子，緊緊抱他一下後，輕輕推開他，在他困惑的眼神下，她緩緩開口——

    「你的話有安慰到我，去吧，我會拚命工作，努力忽略你離開的事，我們一個月後見。」

    萬事起頭難，創立公司更是。

    經過八個多月的爆肝經營，公司終於步上軌道，員工已經有二十多位單親媽媽，委託家庭有十幾個。

    房晴朵讓每三人分到兩個家庭，輪流排班，彼此支援，一來可以讓單親媽媽們有時間跟孩子相處，二來雇主不會常看到陌生人進家門，因為總共就三個人在輪班。

    如果遇上家裡有宴會，則會三人一起出動，或者出動其中兩人即可，費用另計。

    薪水部分，以一般狀況來說，一天煮午晚兩餐，每月薪水大約在兩到三萬元左右，現在三人負責兩家，一人每月薪水可以拿到五到七萬元左右，關鍵就在於兩件事：專業、進修。

    「晴朵，五分鐘後要開會。」助理打內線電話提醒她。

    「知道了，你先過去。」房晴朵手裡抓著手機，查看項東權寫來的信，正準備回信。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大說謊家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你有沒有把戒指乖乖戴好？說好要一直戴著，今天突擊檢查，拍張照過來，讓我看看。

    對了，記不記得以前你說過「說不定會常常存機票錢，動不動就飛去騷擾你」，你打算什麼時後來騷擾我？

    足足等了你八個多月的準老公項東權

    寄件者：房晴朵

    主旨：大藝術家

    收件者：項東權

    準未來老公，照片拍得不錯吧？你也拍一張過來瞧瞧。

    我的心想去美國，來一次能夠嚇死你的突擊檢查，可是我實在走不開，最近有新員工要進來，還有三位元新客戶。

    對了，我最近增加外燴跟坐月子兩種業務，變得更忙了，你是不是下禮拜會回臺灣一趟？

    開始期待你回來那天的準老婆房晴朵

    瞄了眼時間，差不多該進會議室了。

    房晴朵抓起手機，剛走出辦公室兩步，手機震動起來，顯示收到他的回信，她邊走邊看，看完後立刻回他信。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一個月約會一次一點也不好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雖然拍得沒你好，但還是請簽收照片。

    不要累過頭，業務慢慢擴張就好，不要急，累壞身體我會心疼。

    有件事跟你預告一下，最近父親又跟我提交棒的事，這次我答應了，感覺有點奇妙，以前我對這件事一點興趣也沒有，可是最近滿腦子只能想這件事，你覺得會不會跟你有關呢？

    還有更嚴重的事，管家說你最近沒住在別墅裡，這代表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還是想冷凍我，嗯？

    等候佳音、心情不太佳的準老公項東權

    他知道了？

    她前幾天才搬回去跟老媽住，他居然這麼快就知道？管家對他真是忠心耿耿啊。

    不曉得他父親知不知道這件事？這件事傳得這麼快，會不會跟他父親有關？他父親贊成他們，還是反對？

    房晴朵站在會議室門前，瞄眼手錶，還有一分鐘，雙手熟稔操作手機，迅速回他一封信。

    寄件者：房晴朵

    主旨：有同感

    收件者：項東權

    準未來老公，我有注意身體，一樣熱愛計算卡路里，最近很迷兒童飲食健康，公司托兒服務的廚房，都是我在掌廚，這次你回來，我煮給你吃吃看。

    你終於願意回來接棒，你父親一定很高興，以前我老媽就常念這件事。另外，有件事想問但不敢問，你父親知道我們在一起的事嗎？

    沒住在別墅，有兩個原因，一個是太饗念你，另一個是我媽這裡離公司比較近，我最近真的累翻了。

    饗念你所有一切的準老婆房晴朵

    房晴朵把手機收起來，推開會議室門，雖然很想知道他父親到底知不知道他們在一起，但當視線一觸及員工們，她立刻把這些事壓進心裡，站上臺，開口說話。

    「這段時間以來，辛苦大家了，根據我手中的報表，有兩家客戶主動給予加薪，原因是我們提供超乎他們預期的優質服務，一個客戶很喜歡我們每餐計算卡路里的功能表，另一位元客戶則很滿意我們在喝茶方面的專業知識，讓他在嘴巴很挑的客人面前，非常有面子。」

    房晴朵轉頭，請助理亮出第一張簡報。

    「這些錢，我全部分到各位的每月薪水裡，平均每人每月加薪兩千塊，以後我都會比照這個方式辦理，當成獎金分給大家。」

    說完話，台下突然起了一陣騷動。房晴朵愣了一下，猜想大家是不是對這筆錢的分配覺得不公平？

    「晴朵，這些事情都是你教我們的，這份獎金應該是你的。」

    「對呀，你只收我們一點仲介費，卻幫我們上課、找客戶，連孩子到這裡吃的、用的，也都是你在出錢，這樣好嗎？」

    「就是說啊，晴朵，你是難得的好老闆，我們都不希望這麼好的公司經營不下去，你可以多收我們一點仲介費，不然孩子那邊的費用，也應該讓我們分攤著出，怎麼好意思都讓你出錢？」

    原來她們擔心這個？

    真是一群可愛又讓人不忍心的媽媽。房晴朵鬆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微笑。

    「我喜歡小孩子，做東西給他們吃，讓我覺得很開心，平常也是大家輪流照顧孩子，我只在大家都不能來時，才偶爾幫忙照顧。」

    房晴朵看大家還是一臉不安的樣子，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好讓她們放心工作，不用為她擔心。

    「至於公司經費部分，請大家不用擔心，公司現在已經闖出一點點名聲，我個人也跟三家餐廳合作，協助他們製作低卡路里又好吃的餐點，每月收入還不錯。至於仲介費部分，目前跟公司開銷差不多打平，我開這間公司，本來的目的就不是賺錢，這點大家進公司時，我已經說得很清楚，請大家放心，公司只會越來越壯大，絕不會說倒就倒。」

    房晴朵看見大家點點頭，微微一笑。

    「不過，公司在業界的名聲要越來越好，還得靠大家幫忙，努力自我學習，讓客戶自動加薪，或者離不開各位的專業，這也是我們必須常常開會，彼此切磋的原因。現在，大家都準備好開會了嗎？」

    見眾人點點頭，手中拿著筆記本，一副打算認真學習的模樣，房晴朵示意助理按下一張簡報。

    「今天我要跟各位聊的是茶。」她轉頭，指著螢幕上的茶類，開始講解。

    「如果我們的雇主有貧血現象，建議儘量多泡一些綠茶給他們喝，因為綠茶裡含有豐富的葉酸，一天喝上五杯，可以讓人擁有一天所需葉酸百分之二十五的量，也可以預防貧血。」

    房晴朵見大家認真聽著，更加用心往下講解。

    「如果客戶有壞血病、牙齦炎或者是出血這些症狀，可以多弄一些含豐富維他命C的食物，許多蔬果都有豐富的維他命C，特別是綠色蔬菜……」

    兩個多小時後，她回到辦公室，癱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機，看見項東權一連傳來兩封信，連忙點開來看。他父親對他們的關係，到底抱持什麼態度？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別擔心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我是男人，不是兒童，食物可以吃吃看，但千萬別把我當成孩子，否則我保證你會在我們的床上狠狠嚇一跳。

    父親知道我想接手公司，有一大半原因是我想定下來，而讓我想定下來的原因很明顯，就是你。

    （附帶問一句：我父親昨天問我，他什麼時候可以開始期待抱孫子？我回答，美國這邊結束後。這個回答可以嗎？太座大人。）

    你「饗念」我？

    這是把我，當成食物的意思？

    很高興可以成為你口中「饗宴」的準老公項東權

    PS：你想怎麼「料理」我？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在忙嗎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正在思考怎麼「料理」我嗎？

    下禮拜回去的日期，明天跟你確定，還有一件事，研究案說不定可以提前結案，我很期待。你呢？

    進研究室了，晚上十一點線上聊。

    想看著你說話的準老公項東權

    寄件者：房晴朵

    主旨：剛剛在開會

    收件者：項東權

    準未來老公，「美國這邊結束後」，這句話是不是等於半年後？你還說「研究案說不定可以提前結案」，所以結婚這件事會更快發生？

    公司還在擴張中，我得再想想，太快結婚我會覺得壓力很大。

    不過，聽到你父親沒有反對我們，讓我心裡松了好大一口氣。

    「饗念」是我不小心打太快，打錯了，你明知道我的意思，還故意虧我，真的很壞心。

    等你回來，我就好好料理你一下，把你推進冷凍庫冷凍起來，閣下覺得如何呢？

    晚上十一點可能還在公司的準老婆房晴朵

    回完信，房晴朵等了一下，遲遲沒有收到回信。

    幾分鐘後，約好要面試的人來了，她站起身，笑著和對方打招呼，全心全意投入工作裡。

    項東權剛下飛機，站在機場大廳，立刻打電話給房晴朵。

    手機響了好一陣子，總共轉進語音信箱兩次，才終於被人接起，甫開口，就聽見氣喘籲籲的喘息聲。

    他皺起眉頭，感覺下腹部卷起一陣騷動。現在是什麼狀況？

    「你在哪？」第一句問話。

    「朝你跑去的路上。」房晴朵的聲音聽起來在笑，邊跑邊大笑，喘息因此變得更大。

    唔，這個答案不錯。朝你跑去的路上。

    項東權嘴角徐徐上揚，察覺她聲調不是很穩，懷疑她是不是還在跑，忍不住出口勸她。「別跑了，慢慢走。」

    萬一跌倒怎麼辦？這女人。

    「才不要。」她直接拒絕他的好意。

    「嗯哼。」他輕哼。

    「我要把握你回臺灣的每一分、每一秒。」房晴朵小小聲說，聲音有點悶悶的，像正用手遮著手機說話。

    聞言，項東權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今天她嘴巴怎麼這麼甜？有點意外，不過他喜歡。

    「項先生，請轉身面向你九點鐘方向。」房晴朵發現自己很喜歡在機場裡，跟他玩這招。

    項東權挑高右眉，乖乖轉身，還沒來得及看清來人，一團熟悉的溫暖女體就沖進懷裡。

    他悶哼一聲，俯首，看見她緊緊抱住他的腰，把臉埋進他的胸膛裡，深深吸氣。

    「你在幹嘛？」他看著她，伸手環抱住她，好笑又好氣地問。這種見面禮不錯，正是他想要的。

    「我喜歡你身上的味道。」房晴朵從他厚實胸膛前仰起頭，沖著他帶笑眉眼，坦率開口。

    「什麼味道？」項東權一臂圈攬著她，慢慢往大廳外移動。

    「很淡很淡的高級香水味，還有安全感的味道。」她一邊說，一邊深深嗅聞著。

    是不是愛一個男人，就會連他的味道一起愛？

    他低頭，快速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笑得很滿意，忍不住開口問：「等等我們去哪，直接回家？」

    房晴朵看著他，神秘搖搖頭，對他說：「等一下你就知道。」

    項東權的輕便行李還在後車廂，房晴朵拉著他，先回公司一趟，把由一群喜歡哈哈大笑的媽媽們煮好的外燴，眾人齊心協力裝上車，送往兩個剛開幕的畫展，跟一個小型宴會。

    緊接著她又拉著他到中部蔬果產區，買下不少剛採收的蔬果，然後又沖回公司。

    上車時，他盯著她眼睛底下的陰影，朝她伸出手。她知道他的意思，乖乖交出車鑰匙，由他駕車北上。

    「我要把握你回臺灣的每一分、每一秒，嗯？」項東權把車開上高速公路，嘴裡嘟囔兩句。「把我拉進你的工作，這就是你把握的方式？」

    「我知道你剛下飛機很累，還是你先回家等我？我很快就會忙完，工作一結束，馬上回去找你。」

    「別想騙我回家。」他快速掃她一眼，嘴邊勾起得意淺笑回擊。「我要把握回臺灣跟你相處的每一分、每一秒。」

    「可是等一下回公司，我還要跟大家分享低卡早餐的東西，大概還需要兩三個小時，才能回家。」她抱歉地看著他。

    項東權有些哀怨，以前聽她說，小時候總覺得要跟他們家爭奪自己的媽媽，感覺很心酸。

    現在他發現，自己要跟她的公司爭奪她，感覺也很心酸。

    「我想看看你在臺上說話的樣子。」他換個方式溝通，總而言之，他不想被她拋在工作後頭。

    「不行，你頂多可以在我辦公室等我。」她搖搖頭。

    「為什麼不行？」

    「你在場，我會分心。」

    「好理由。」他看了眼她有些懊惱的表情，嘴角微勾，好心情地點點頭。

    他喜歡自己對她有影響力。

    「所以？」房晴朵追問。

    「我會乖乖在辦公室等你。」瞧她緊張的。

    「其實你可以回家等我。」

    「如果我回家等你，我們就不會只分開兩三個小時，還有你回家這段交通時間，我也看不到你。」項東權分析給她聽，最後直接做出結論，「我們一起回家。」

    「喔。」她放縱自己答應，其實她也不想跟他分開太久。

    這陣子兩人幾乎只能用信件彼此關心，晚上通過視訊的聊天，因為工作時間搭不上，常常取消。

    就算用視訊聊天，兩人也觸摸不到對方，感受不到那一份溫暖的體溫。

    「我請管家派司機過來接我們，回家途中，我不想再跟你分開坐。」他轉頭看她，徵求同意。

    房晴朵點點頭，說出一句讓他心花朵朵開的話。「我也不想跟你分開坐，我想像在機場那樣，可以抱著你。」

    聞言，項東權滿意笑開。

    他耐心等她開完會，兩個多小時後，兩人坐上車後座，緊緊握著彼此的手，一直到他帶她走進別墅，都沒放開過，行李則是由管家幫忙送進屋裡。

    項東權握緊她的手，拇指不安分地在她掌心裡繞著圈圈，動作輕柔又充滿暗示，勾得她心猿意馬……

    管家還在這裡！

    房晴朵輕瞪他一眼，窘得想抽回手。

    但項東權不讓，雙眼冒火地緊緊盯著她，直到她緊張的吞咽一下，才露出一抹滿意的微笑。

    他待在臺灣的這三十六小時裡，她休想走出這裡，休想踏出他的勢力範圍之外。

    房晴朵看著他眼底跳動的侵略光芒，感覺一陣口乾舌燥，雙腿微微發軟。

    她知道那眼神代表什麼意思……

    放妥東西後，管家無視他們之間四射的火花，恭敬詢問：「少爺，老爺問什麼時候大家要一起吃個飯？」

    大家要一起吃個飯？

    房晴朵腦袋裡神經線一抽，心臟瞬間跳到喉嚨。

    「這件事我媽應該還不知道……」房晴朵呐呐開口，話說一半，驚覺項東權射來兩道淩厲眼神，似乎對她的有所隱瞞，感到不快。

    她看向管家，「吃飯的事情，可能不會這麼快。」

    管家正要開口，見少爺黑著臉看著房晴朵，一副有話要說的樣子，他只好暫時閉嘴。

    「你還沒跟你媽說我們的事？」項東權低聲問著，聲音聽起來像從地獄裡傳出來似的，冷漠、壓抑過的憤怒，以及淡淡的受傷。

    「我媽應該隱約有感覺到，可是我還沒正式跟她聊過這件事。」她抬起一手，做出投降狀，求救眼神飄向管家。

    接收到準少夫人的求救眼神，管家清了兩下喉嚨後，沈穩開口，「老爺代勞了。」

    「什麼？」她愣住。

    項東權想了一下，明白管家話裡的意思後，滿意地笑開來。

    「老爺已經跟你母親聊過了。」管家把話說得更明白一些。

    「他們兩個直接聊過了？」房晴朵很傻眼。

    老媽怎麼沒跟她提過這件事？

    「而且他們已經取得共識。」管家繼續爆料。

    「什麼共識？」她覺得自己快呼吸不過來。

    「好的共識。」管家點點頭，暗示性看看他們緊握的手，又抬起雙手，比了一下戒指的位置。

    房晴朵看懂了，所謂好的共識是指——結婚？

    「可是我們沒打算這麼快結婚。」她的公司才剛剛起步，現在正是站穩腳跟的重要時期。

    腦袋裡快速閃過可愛的員工媽媽們，她搖搖頭，不行，她絕對不能在這時候跑去結婚！

    「管家，謝謝你送我們回來，剩下的我會處理。」項東權看眼管家，朝他點點頭。

    「是，少爺。」

    管家離開後，房晴朵轉身想對他說話，但他理都不理，握緊她的手，快步往二樓走。

    「東權，我們沒打算這麼快結婚，對不對？」她沒注意他在做些什麼，全副心思都在說話上。

    「是你沒打算這麼快結婚，不是我的打算。」項東權站定腳步，看見她詫異地張大嘴巴，低下頭，在她誘人粉唇上落下一吻。「先前寫給你的信裡，我說得很清楚，從美國回來後，我想馬上結婚。」

    「可是我的公司……」他居然是說真的？

    房晴朵把嘴巴緊緊閉上。她以為那只是甜言蜜語，或是表現想她的一種方式，結果竟是他的打算？

    「我沒要你放棄你的公司。」見她眉頭皺得像兩個小結，他圈抱著她，在她兩邊眉毛各落下一個輕吻，左手俐落解開她胸前的襯衫鈕扣。

    「結婚後，我還能像現在全力衝刺事業？」這是她最擔心的一件事。

    「你只是嫁給我，不是賣給我，你當然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會給予尊重。」項東權給她一個傾倒眾生的魅笑。

    他又不需要她關在家裡洗衣煮飯，這些是她的「自由選項」，不是每天生活的「例行公事」。

    「就算我忙得沒時間陪你？」看著他充滿魅力的微笑，房晴朵覺得呼吸瞬間急促起來。

    她認得這個笑容裡的成分，一半是愛，一半是愁，所以一半溫柔繾綣，另一半暴烈強悍。

    「你不陪我，我陪你不就好了？」項東權幫她想了一個很棒的折衷辦法，一掌捏起她的下巴，拇指在她下唇左右撫觸，催快她的呼吸。「大不了我像剛剛一樣，陪你一起工作。」

    他願意像剛剛那樣，陪她一起工作？房晴朵想說什麼，但頭重腳輕，雙眼被他霸氣視線緊緊鎖住，呼吸短促。

    一個月回臺灣一次，每次他回來的幾十個小時裡，她的雙腳很少真正踏到地板上，想到這點，她胸前頓時一涼，低頭一看，赫然驚覺自己不知何時已經上空了？

    迅速抬頭，看見他把她的上衣跟內衣往後一拋，朝她壞壞一笑，她的一顫。

    「你在做——」她正要抗議，卻被他冷不防往後一推。「啊！」她嚇得驚叫出聲，雙手伸向前想抓住他。

    項東權一掌護在她後腦，一掌溜到她下半身，解開褲子拉煉，慌亂之中，她一手緊抓住他絲質襯衫，耳裡傳來布料撕裂聲。

    她的心瞬間涼透，目瞪口呆地盯著他裸露的結實胸膛。

    砰！兩人倒向他的床鋪，因為彈力關係，身體輕輕往上彈了一下後，他重重壓著她。

    項東權一臂撐住自己的身體，低頭看看破損的衣物，仰頭大笑。

    「不準笑！」房晴朵被他笑出滿頰羞紅，一手槌打溫熱的渾厚胸膛，一手往他嘴巴探過去，想直接捂住他的嘴。

    聽見警告，他不但沒收斂一點，雙掌在半空中攔截她的手，用力釘牢在她頰邊兩側，兩人下半身緊密貼合。

    她倒抽口冷氣，豐軟胸脯在他眼前誘人地上下起伏。

    「這麼迫不及待撕我衣服，卻不肯乖乖點頭嫁給我？」他貼近她耳邊，邪惡吐著令她渾身輕顫的熱氣。「我可不是讓你隨便玩玩就拋到腦後的男人，你要對我負責。」

    這絕對是造謠！

    房晴朵用力瞪他，明明就是他把她拉進房裡，對她動手動腳，怎麼講得好像她是個打算始亂終棄的惡劣女人？

    「你不要胡說八——」她氣得大聲開口。

    項東權神情悶怒，問話語氣卻輕柔如羽毛。「晴朵，為什麼不乖乖住在這裡？」

    房晴朵瞬間打了個冷顫。

    「這裡是你的房子，你不在的時候，我住在這裡，感覺怪怪的。」她想從他身下逃開，可惜他壓得很牢。

    「為什麼不乖乖跟你媽說明我們的關係？」他可是很快就讓父親對他們之間的事有心理準備。

    他全心全意對她，她卻對他們之間的關係有所保留？

    她說不出話來。

    「晴朵？」他催促。

    「我不確定你父親是不是同意我們在一起，我擔心——」她臉上閃過一絲慌亂。

    她不想因為自己的事情，影響到老媽。

    「擔心我父親不同意，你媽知道後會有受辱的感覺？」項東權眯起雙眼，眼裡怒光閃爍。

    她不說話，直接別開臉。

    「你應該相信我，不要讓小時候的經歷綁住你。」

    「我知道，而且我沒有讓小時候的經歷綁住我。」房晴朵無奈地看他一眼，眼底閃過一抹抱歉。「我相信你，可是我也想保護我媽媽。」

    項東權將自己的灼熱頂向她腿心間，聽見她倒抽一口氣，眼神出現迷亂的情欲色彩。

    很好，她也想要他。

    「你真的讓我很生氣，又很無力，尤其挑我不在臺灣時搞這些花樣，讓我鞭長莫及。」他溫柔地吻著她的唇、下巴、性感鎖骨，一路慢慢往下。「我本來想狠狠懲罰你，不過念在你一片孝心，我會儘量溫柔一點。」

    聽他說到「狠狠懲罰」時，她全身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期待中包裹著一絲懼怕，興奮裡偷藏著一點刺激快感。

    項東權並沒有躁進，慢慢撩撥她的情欲，一個多小時後，她信任地凝望著他，渴望他。

    接收到她眼底渴望，他一舉深深挺入，在她斷斷續續的呻吟聲裡，慢慢加快律動速度。

    「我愛你，現在我要用身體向你證明這一點，而且連續幾十個小時不間斷……」

    聽見他的宣示，房晴朵身下猛然一陣收縮。

    幾秒鐘後，兩人沖向高潮，無數種子盡數傾灑，如滿月水潮倒入溫暖的宮湖之中。

    房晴朵從一間餐廳快步走出來，她跟餐廳老闆敲定下個月幾款新菜單，正打算開車回公司，發現車前雨刷上夾了一張廣告單。

    她一面檢查手機，一面繞到車前。

    有他傳來的新信件！

    她嘴角微微上揚，迫不及帶點開信件查看。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我們結婚吧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研究案接近尾聲，比原本預期早了一個多月，這件事我跟父親提了一下，他要我們儘快安排吃飯時間。

    這陣子比較忙，案子收尾再加上我開始遙控處理公司的事，過兩天還要參加一場學術界的慶功宴，乖乖等我回去。

    不管有什麼理由，等我回臺灣時，我要看見你乖乖出現在我們的房子裡，如果妹不在，不管你在哪裡，我都會親自把你抓回來。

    每天記得乖乖準時回家的準老公項東權

    寄件者：房晴朵

    主旨：結婚再等等吧

    收件者：項東權

    準未來老公，只要你回臺灣，我就「乖乖」待在你的房子裡，這點我可以做得到，可是吃飯的事，可不可以再等等？

    最近公司事情很多，現在我想全力忙這件事。

    PS：才多長的信，你有發現自己總共用了幾次「乖乖」？最近你有幫這個品牌代言嗎？

    自認為自己真的很乖的準老婆房晴朵

    他很快回傳信件，快到讓她眼睛為之一亮。

    寄件者：項東權

    主旨：老婆一點也不乖

    收件者：房晴朵

    準未來老婆，你沒說，我倒沒注意到這個，可見你在我心目中，真的是個「很不乖」的女人，難道你就不能「乖乖」點頭答應跟我結婚嗎？

    PS：那是「我們的」房子，我會用白紙黑字讓你知道這一點。

    處心積慮想要給你最好一切的準老公項東權

    寄件者：房晴朵

    主旨：今天是我這輩子打過最多乖字的一天

    收件者：項東權

    準未來老公，我當然會「乖乖」跟你結婚，我愛你，這件事您本人應該知道吧？

    只是我現在有些事情放心不下，但我可以跟你保證兩件事，第一，我愛你，第二，我全心全意愛你，而且很乖。

    我會好好愛你一輩子的準老婆房晴朵

    房晴朵站在車頭，快速搞定回信，一把抽起廣告單，俐落坐進車子裡，飛快瞄過一眼後，丟向副駕駛座，迅速發動車子。

    那是一張情趣商店的廣告單，上頭寫著「令人雙腿虛軟的性愛」這類曖昧字眼，旁邊還有不少情趣商品的照片，令人看了忍不住臉紅心跳。

    車子在一個紅燈前停下，她的思緒忍不住飄向半個多月前的激烈性愛，他的確狠狠懲罰了她。

    在那三十多個小時裡，她雙腳從沒落地過，只在床上跟浴室之間，呈現兩點一線的移動，而且還是他抱著雙腿無力的她，到處趴趴走。

    叭！叭！

    身後傳來其它駕駛人不耐的喇叭聲，房晴朵深吸口氣，把他拋諸腦後，腳下油門一踩，車子快速向前駛去。

    突然，手機響起。

    她看一眼，是公司助理打來的電話。

    戴起耳機，她按下接聽鍵，電話一接通，立即傳來著急的聲音——

    「晴朵，陳媽媽那邊好像出了很大的問題。」

    陳媽媽那邊出問題？

    「什麼問題？」房晴朵腦袋以驚人速度切換到工作模式。

    「就是她服務的李家，聽說她家小姐今天回來，跑到廚房吃了一口菜後，說菜不新鮮，東嫌西嫌，好像吵著要陳媽媽滾蛋。」

    「陳媽媽人呢？」她皺緊眉頭，打方向燈，掉頭往李家方向駛去。

    「陳媽媽還在那邊，被嚇得哭出來，剛剛打電話回公司時，連一句話都說不好。」

    「李家夫婦一向很滿意陳媽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房晴朵急得眉頭猛皺。「你告訴陳媽媽，請她馬上回公司，我現在就過去處理。」

    「李家夫婦剛巧不在家，還不都那個李愛薇，先前聽說只要她一回去，就會找陳媽媽麻煩，陳媽媽實在好倒楣，碰上這種人。唉！大家這麼辛苦賺錢，還要平白無故被羞辱誣陷，等陳媽媽回來，我要帶她去行天宮拜拜啦！」助理氣憤填膺的說。

    李愛薇？房晴朵心一震。

    結束通訊，她加快車速，飛快來到李家。

    在管家引領下，很快來到廚房，陳媽媽縮著身體，一直擦眼淚，李愛薇雙手叉腰，背對廚房門口，還在罵個不停。

    「我已經通知老爺夫人回來，真的很抱歉。」管家歎了口氣。

    「沒關係，接下來要說抱歉的人是我，麻煩你跟你家老爺夫人轉達我的歉意。」房晴朵說這話時，眼睛直盯著陳媽媽滿臉通紅的模樣。

    陳媽媽真是太老實了，居然乖乖站著給她罵，也不知道要為自己反駁幾句。看著四十多歲的陳媽媽，被囂張不講理的李愛薇指著鼻子罵，房晴朵心中竄出一團怒火。

    「啊？」管家露出困惑的表情。

    房晴朵沒有理會管家的困惑，待會他就會明白她為什麼要說那句話。

    「要不是看你可憐的份上，誰會讓你這種窮人進家門？既然來了，就要好好工作，不要老是做些偷雞摸狗的事情，身上還老是散發出一股窮酸味，我真搞不懂，你怎麼——」

    李愛薇罵得正痛快，眼前景象突然一變，陳媽媽不見了，換成一個渾身冒火的女人站在她面前。

    房晴朵踩著優雅腳步，來到陳媽媽面前，擋在她們之間，直接面對剛被三個男人同時甩掉、滿肚子鳥氣無處發洩的李愛薇。

    「李小姐，你為什麼說話這麼奇怪？」房晴朵面無表情，雙眼直視李愛薇，冷靜而冰冷。

    「哪裡奇怪？」李愛薇抬高下巴，雙手在胸前交抱。

    「第一，陳媽媽自食其力，靠本事養活自己跟孩子，不但不可憐，相反的，還非常偉大，尤其比起已經三十幾歲還在靠爸媽養的人，陳媽媽顯得更加令人佩服。」

    「什麼三十幾歲還在靠爸媽養？」李愛薇一聽，霍然瞪大雙眼，尖著嗓音怒吼，「你在說我嗎？」

    「我有指名道姓嗎？」房晴朵臉色沈靜，冷冷看她一眼，「還有，請你搞清楚一點，陳媽媽會來這裡工作，是你父母「請」她過來幫忙，有些事在問別人之前，勸你先跟你父母好好聊聊。」

    「你、你——」李愛薇氣得瞪大雙眼，紅唇扭曲，「你」了半天卻想不到有什麼話可以回擊。

    李愛薇剛剛已經說得太多，房晴朵沒等她發表高見，發揮自己顯然較優的反應能力，繼續往下說。

    「還有陳媽媽身上只有食物的香氣，跟某人身上只有花父母錢買來的香水味比起來，比較真實，也比較生活。」

    「你跟她都一樣，老是做出一些發臭發酸的食物，還自以為高檔。」李愛薇扯開喉嚨大吼。

    房晴朵感覺陳媽媽在她背後瑟縮一下，語氣發冷，眼神直定定地盯著李愛薇。「哪一道菜？」

    「什麼？」李愛薇發懵。

    「請問是哪一道菜發臭發酸？」見她滿臉茫然，房晴朵知道她不過是借題發揮，馬上給予回擊。「食材是你們家訂購的，陳媽媽只負責烹煮，食物發臭發酸你卻來質問陳媽媽，合情合理嗎？」

    李愛薇見講不過她，索性耍賴大吼：「我才不管這麼多，反正就是她不對，我要她馬上滾——」

    奇怪，先前這個房晴朵不是悶悶的都不說話？怎麼現在攻擊力這麼可怕，她根本就招架不住。

    「陳媽媽沒有不對，不對的人是你，請問你有任用任何人的權力嗎？陳媽媽的薪水是你在支付的嗎？」見李愛薇氣得臉都歪了，房晴朵只想趕快結束這場鬧劇，她側過身，雙手挽著陳媽媽，往廚房門口走去。「陳媽媽，我們走吧，前兩天我還在為公司人手不足煩惱，有一個剛從法國回來的家庭，需要你幫忙，那裡沒有瘋狗亂吠，工作環境比較優良，走吧。」

    李愛薇氣得說不出話來，只好抓起盤子，重重摔在地上，為自己的吃癟出口惡氣。

    李勝武站在廚房門口，看得傻眼。房晴朵吃了大補丸是不是，怎麼變得跟女超人一樣勇猛？

    「嗨，晴朵。」見她要走，李勝武趕緊站出來打招呼。

    「嗨，李勝武。」房晴朵看見他，只是點點頭，側過身，扶著陳媽媽往外走。

    她不要陳媽媽繼續待在這裡。

    「晴朵，拜託你不要帶走陳媽媽，她做的菜超好吃！我爸媽快回來了，我媽最近身體不好，需要陳媽媽幫忙用飲食調養，剛剛我在廚房門口都看見了，我會轉告我父母，不會再讓陳媽感到不愉快。」李勝武此話一出，身後又傳來李愛薇驚天動地的摔盤聲。

    「不用了，我已經決定的事情就不會再改變，請你轉告你父母，我真的很抱歉。」房晴朵態度堅決，語氣冷靜。

    「晴朵，還是說——可以找你公司裡的其它人過來幫忙？」李勝武苦苦留人，滿臉懇求。

    「天底下會煮飯的人很多，剛剛你也聽到了，最近我公司人手不足，抱歉，這個忙我真的幫不上。」房晴朵看著他，堅定搖搖頭，頭也不回地走出李家。

    「晴朵？晴朵！」李勝武在她身後低喊，見她走得瀟灑，心裡竄過一陣不好的預感，趕緊拿出手機，飛快傳了一封信給項東權。

    寄件者：李勝武

    主旨：拜託幫幫忙

    收件者：項東權

    東權，我妹又把晴朵惹毛了……

    等你電話李勝武

    兩秒鐘後，項東權直接打電話過來瞭解狀況。

    坐進車子裡，房晴朵馬上連絡新客戶，表示願意接受他們的邀請，但面對面詳談約在兩天后，陳媽媽這兩天需要休息。

    陳媽媽坐在副駕駛座，擔心地看著她緊繃的側臉。

    「晴朵，我對不起你。」陳媽媽聲音低沈，語氣裡充滿濃濃的抱歉。

    「陳媽媽，是我不好，以後我會仔細挑選客戶，這次都怪我，害你受委屈。」房晴朵趁紅燈停下，轉頭看著陳媽媽說。

    「晴朵，我、我……」陳媽媽還是滿臉自責。

    「陳媽媽，你該不會因此就討厭我，不願意待在公司裡吧？」房晴朵先發制人，以免陳媽媽動起辭職的念頭。「公司需要你，你是公司裡學習最快的人，如果你離開，我會很困擾。」

    「你是好老闆，我怎麼會討厭你？」陳媽媽心情慢慢穩定下來，說話也比較有力。

    「那就好，過兩天我們去新客戶家聊聊，這兩天你好好休息，我建議可以查一下臺北好吃的法式甜點有哪幾家？去吃吃看，將來可以給客戶意見，這兩天你吃的都可以報公帳喔。」房晴朵對陳媽媽眨眨眼睛。

    「晴朵……」陳媽媽感動得快說不出話來。

    「帶你女兒一起去，彼此交換心得分享，如果寫份心得報告，上臺跟大家分享，那就更棒了。」房晴朵笑笑地說。

    陳媽媽深吸口氣，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微微笑開。「我會寫好心得報告，還有拍一些照片。」

    「很好。」房晴朵點點頭，臉上微笑加大。不愧是堅強的單親媽媽，恢復力超強。「等我一下，有電話。」

    她飛快戴上耳機，按下接聽鍵，聽了幾秒鐘後，臉色丕變，結束通話。

    「怎麼了？」陳媽媽問。

    房晴朵臉色發白，雙眼直視正前方，呐呐開口。「剛才醫院打來說，蕭媽媽出車禍了。」

    「蕭媽媽？」陳媽媽瞪大雙眼，嘴巴張得大大，幾秒鐘後才反應過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嚴不嚴重？」

    「現在人在手術室裡，情況不太樂觀。」房晴朵深吸口氣，要求自己要鎮定。

    「現在怎麼辦？蕭媽媽那個五歲的乖女兒怎麼辦？」

    「我會處理，我會把所有事情都處理好。」房晴朵篤定地說著，「陳媽媽，我要去醫院一趟，你要我先送你回家嗎？」

    「我跟你去醫院看看，也許有我可以幫忙的地方。」

    聽見陳媽媽的話，房晴朵心口緊縮，腳下油門用力一踩，車子迅速往醫院方向駛去。

    項東權急得快要瘋掉！

    從李勝武那裡瞭解狀況後，他馬上打電話給房晴朵，可是她始終沒接電話，幸好案子完全結束，他沒心情參加慶功宴，直接回臺灣，連行李都請人幫忙打點寄回臺灣。

    想起她上次因為李愛薇的話，悶了好久，甚至打算把他拒於心門外，這次情況似乎更嚴重。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所以感覺更恐懼，也更憤怒。

    從小他就知道李愛薇個性刁鑽，要不是父親跟他們家素來交好，他才懶得理她。

    如果房晴朵因為她說的話而感到受傷，這次他會讓李愛薇付出慘痛代價！

    飛機一落地，項東權馬上打她手機，電話響了幾聲後，終於接起。

    「你這幾天怎麼一直打給我？」

    開頭就殺來這句話，他心頭重重一沈。

    知道他在找她，居然不接電話，也不回電話，她腦袋裡是不是又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

    「你怎麼都不接我電話？」項東權努力維持音調平穩，快步走出機場，坐進來接他的車。

    聽見他的聲音，房晴朵放鬆連日緊繃的神經，徐徐開口道：「這幾天我很忙。」

    這幾天她醫院、公司兩頭跑，全天候帶著貝貝，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幸好貝貝很乖，也很聰明，只是臉上時常流露出擔心母親的表情，一副想問又不敢問的樣子，讓她覺得心疼。

    貝貝才五歲，遇到這種事不哭也不鬧，感情內斂，又體貼的不給別人添麻煩，這麼好的小孩，現在卻面臨媽媽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每次想到這些，她就難過到連飯都吃不下。

    「你在哪？」聽見她的回答，項東權語調緊繃，整個人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她是真的忙，還是只是藉口？

    「公司，等一位媽媽來接小孩，還有照顧另外一名小孩。」房晴朵覺得頭好暈，真想好好睡上一覺。「你呢？」

    「我在機場，現在馬上去公司找你。」

    接著，她聽見他吩咐司機到她公司的聲音。

    「你回來了？」她驚訝張大雙眼，瞌睡蟲一掃而光。「不是說好一個月回來一次？」

    「誰跟你說好？我那只是提議。」項東權聽出她聲音裡的驚喜，稍稍放下心，主動報告。「美國那邊都結束了，我終於可以一直待在臺灣，不用兩地奔波。」

    「嗯。」房晴朵心頭大受震盪，無意識漫應著。

    他回來了，而且還打算待在臺灣，想到這點，強撐的堅強一點一滴崩塌。

    她好想現在就靠在他肩上，稍微依賴他一下，只要一下下就好……

    「我回來，你不高興嗎？」項東權閉上雙眼。

    他的心因她即將出口的回答，隱隱緊繃著。

    「高興啊，」房晴朵疲累的臉上，露出久違的微笑，心窩暖暖地問：「為什麼這麼問？」

    「你的聲音聽起來冷冷的。」他在心裡歎息。

    「那是因為我太累了，這幾天我幾乎都沒有闔眼，程度跟你先前待在書房連續工作有得拚。」連這麼小的細節，他也能感覺出來，能被他如此在乎著的感覺真好。

    現在她終於知道，累過頭，是可以倒頭就睡的，只要有人幫忙照顧貝貝，她說不定站著也能睡著。

    「如果是因為李愛薇說那些過分的話，感到不開心……」項東權怕她沒說實話，還在努力旁敲側擊。「我讓她來給你道歉，好不好？」

    「李愛薇？」房晴朵語氣無比困惑。

    蕭媽媽出車禍關李愛薇什麼事？再說了，氣得猛摔碗盤的人又不是她，她幹嘛感到不開心？

    「先前在我們家，她就把你弄得很受傷，這次我不會再輕易放過她，一定要——」他說話語氣冷靜，但飽含怒氣。

    「東權，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我連續幾天沒得睡，是因為公司裡的蕭媽媽出車禍，人到現在還躺在加護病房生死未蔔，我幫忙照顧她五歲的女兒貝貝，忙得沒時間睡覺。」

    李愛薇根本影響不了她的心情，她也沒空為那種小事在意，現在她有更重要的東西要守護。

    以前她的確會受那些話影響，畢竟小時候的陰影一直暗伏在她內心深處，所以才會不斷做那些夢。

    按照佛洛伊德的說法，她會困在小時候經歷的惡夢裡，影響自己一輩子，但謝天謝地她沒有。

    尤其在開了公司後，她發覺那股陰暗的力量，化成不斷催促她前進的動力，現在她相信自己絕對可以越來越好，而且也要讓每一個她想要守護的單親家庭，也不斷擁有往上的力量！

    「連續幾天沒睡？」項東權聲音冷了下來，「等會兒我過去接你，那個什麼貝貝我來照顧，你去好好睡一覺。」

    「如果你幫我照顧貝貝，我就可以再跑一趟醫院……」聽見他願意幫忙，她馬上重新盤算一下自己的時間。

    「你給我好好睡一覺！」他氣得大吼。「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保證等你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轉。」

    「你哪來的自信？」房晴朵忍不住問。

    他沈吟兩秒鐘，神秘開口。

    「我有我的辦法。」

    事實證明，項東權還真有自信的本錢。

    經過一番瞭解，他知道問題出在蕭媽媽腦部血塊的狀況後，從美國請來頂尖的醫療小組進行搶救。

    經過兩次緊急手術後，蕭媽媽很快轉入一般病房，腦中血塊一除，身體正以驚人速度康復中。

    「貝貝，今天早餐想吃什麼？」他站在餐桌旁，耐心詢問五歲的貝貝。

    貝貝偏偏頭，想了一下後大大笑開。

    「我要吃煎蛋。」她坐在椅子上，信任地看著他。

    經過半個多月的相處，貝貝已經很習慣跟項東權相處，有時候房晴朵工作忙，他也會帶貝貝去醫院探望蕭媽媽。

    大概是知道媽媽快要出院，貝貝最近笑容變得比較多，人也比較精神，一雙黑溜溜的眼睛也靈動許多。

    就像他說的，一切都會好轉……

    「煎蛋我來弄，你要不要回電話給你父親？」房晴朵走進餐廳，「早上他打了通電話，想知道你今天會不會進公司。」

    她走近他們身邊，項東權攬著她的腰，快速在她額頭落下一吻，如果不是有小客人在，他想吻的可不是額頭。

    「今天我跟貝貝約好，要先去醫院看蕭媽媽，下午我會把貝貝帶去你公司，然後才進公司。」他交代。

    在他正要退開身體時，她踮起腳尖，主動貼近他耳邊，低喃了一句：「謝謝你。」

    「謝我什麼？」項東權低聲詢問。

    「謝謝你為貝貝做這麼多。」她瞥了眼正在玩自己手指的貝貝，滿心感激。

    「我喜歡可愛的貝貝，當然主要原因還是因為你。」項東權看眼她誘人的粉唇，低頭在她臉頰落下一吻。

    「沒想到你已經想這麼遠？」她笑著推開他。

    「我們結婚生子只是遲早的事。」兩人拉開距離後，他用平常的音量說。

    「什麼是結婚？」貝貝眨巴著水亮大眼，滿臉天真，興致高昂的追問。

    聞言，他們互看一眼。

    項東權用眼神示意由他回答，房晴朵點點頭，指指廚房，表示她去準備早餐。

    「就是一個男生跟一個女生彼此互相喜歡，然後決定手牽手一起吃早餐，一起生活。」他從沒想過要對一個五歲的孩子，解釋什麼叫結婚，只好發揮想像力。

    房晴朵在廚房聽到他的說法，噗哧一聲笑出來。結婚就是手牽手一起吃早餐？虧他說得出來。

    「互相喜歡？」貝貝聽得似懂非懂，歪著頭，滿臉困惑。「項叔叔，你喜歡房阿姨嗎？」

    「喜歡，比喜歡更喜歡。」項東權微笑道。

    聽著他毫不遲疑的語氣，房晴朵心頭輕震，微側過身看向餐廳，愕然驚見他正看著她，眼神溫柔深情。

    匆匆旋回身，她迅速做好三份煎蛋、熱過了的牛角麵包、果汁，一一放到餐盤上，端起走向餐廳。

    見她走出來，項東權起身幫忙。

    吃得差不多時，貝貝突然又開口問：「阿姨，你喜歡項叔叔嗎？」

    「喜歡，」房晴朵輕睞突然撇嘴一笑的項東權，趕緊轉移話題。「貝貝想再喝點果汁還是牛奶？」

    「所以你們會結婚，對不對？」貝貝專注看著房晴朵，張大眼睛問，讓人實在很難看著這對漂亮眼睛說謊話。

    房晴朵看看眼前的一大一小，覺得自己像座孤島，就快被他們眼神淹沒。

    「對，我們會，但不是現在。」她誠實回答。

    「為什麼不是現在？」貝貝又問。

    貝貝一問完，項東權馬上偷偷給貝貝比個贊！

    房晴朵眯細雙眼，瞪他一眼，才回答貝貝的問題。「因為阿姨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做。」

    「不可以一起做嗎？」貝貝突然語出驚人。

    「貝貝？」她愣住。一起做？

    「就像我一面學英文，一面學台語一樣，可以一次學會兩種語言喔。」貝貝舉起左手，一根一根手指頭掰給她看。

    「貝貝，你真是個可愛的小天使。」項東權舉起右手，貝貝見狀，馬上伸出右手跟他givefive.

    「項東權。」房晴朵低聲警告一臉得意的他。真是夠了……

    「阿姨，我可以當花童嗎？」貝貝跳下椅子，黏到她身邊，拉拉她的手。

    「我想穿漂亮的白色蓬蓬裙，可是媽媽說那很貴。」

    聽見貝貝的話，房晴朵心都快融化了。小時候她也想穿那種像小公主的裙子，可是始終不敢跟母親說。「貝貝當然可以當阿姨的花童，貝貝一定是全世界最可愛的花童！」

    項東權見情勢轉為對自己有利，馬上開口。「貝貝，三個月後，叔叔就送你一件全世界最漂亮的白色蓬蓬裙，好不好？」

    「好！那我要幫阿姨撒很多漂亮的花瓣，就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貝貝驚喜地瞪大雙眼，歡天喜地舉高雙手歡呼。

    房晴朵看著貝貝快樂的神情，心裡輕歎口氣。

    如果答應結婚，可以讓他們這麼快樂，有何不可呢？說不定她真的可以事業家庭兩頭兼顧，沒必要在一開始就自我設限。

    想通這點，再看一眼項東權充滿渴求的眼神，她沒轍地歎口氣，看著他，點點頭。

    「貝貝，你真是我的天使！」項東權驚喜地站起身，抱起貝貝，高高舉向半空。

    貝貝興奮地格格笑個不停，整間餐廳充滿活力與朝氣。

    房晴朵深深吸了一口氣，早晨的陽光與空氣真的很美、很好，處處充滿無限希望。

尾聲

    天光透過落地窗戶照進來，後花園的綠茵草坪宛如翠玉般閃閃發亮，彷佛一季美好的預兆。

    一切就跟十年前一樣。

    草地右手邊的小亭子裡，長得亭亭玉立的貝貝，正在準備烤肉的東西七歲大的項羽棱站在她旁邊，幫忙把鮮蝦跟貝類放上鐵網烤。

    草地上大大小小、約莫十幾個孩子，正在玩老鷹抓小雞，一台小型音響放在涼亭跟草地之間，剛好播到「愛是分享」這首歌。

    亭子周圍的花叢邊，站著項皇欽、房母、蕭媽媽、陳媽媽……一群婆婆媽媽湊在一起，熱烈討論著種植植物的秘訣。

    草地左手邊，以藍天白雲為廣闊背景，漢白玉砌成的圓形泳池，白色臺階似雪，階梯下便是清澈的遊泳池，池中隱約倒映出天空中的幾朵白雲，房晴朵身穿黃色泳衣，輕輕一滑，劃開一團白雲。

    泳池畔，擺了幾張柚木折叠式帆布躺椅，躺椅旁有精緻小桌，兩張椅子中間立有一支大傘，桌上放了一本很厚的投資計畫，跟三杯新鮮果汁。

    項東權把已看完的計畫書往桌上一扔，抓過自己的杯子，啜飲一小口，輕喊了一句：「要不要上來了，老婆？」

    泳池中的房晴朵聽見，停下動作，站起身朝他揮揮手，邀他一起下水。

    「老公，下來玩一下，水很舒服喔！」

    靠在椅子旁躲太陽的小女兒項羽晨，聽見爸爸媽媽的聲音，放下色彩豐富的童書，手腳並用的爬到泳池邊，就在她快要跌進泳池裡時，項東權從容走過去，彎腰一把抱起她。

    下一秒，父女倆一起落水。

    泳池裡濺起大大的水花，吸引所有人忍不住往這裡看過來，確認大家都沒事，才又埋頭進自己手邊的工作。

    項羽晨開心地格格直笑，房晴朵被水花濺得滿臉都是。「做把羽晨抱下來，我教她遊泳。」項東權臉上閃耀著比陽光還要耀眼的微笑，開口宣佈。

    房晴朵遊到他身邊，在女兒肥嘟嘟的臉頰上，重重印上一吻，心裡突然飄過一個念頭——

    這個家，將會越來越熱鬧，而且還會一直、一直幸福下去！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