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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4:16

都督大人的女奴 作者:季可薔

“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能給我的?”
“我會……養馬。”
他,是北境之王,軍民景仰的殺戮之神。
她,是罪臣之女,高門千金淪落為奴。
來自異世的她遇上淡漠高冷的他,初次見面,
他便對她下了格殺令,為求一條生路,
她不得不在他身邊為奴為婢,靠著一手馭馬養馬的絕活,
為自己與弟弟謀得立錐之地。以為日子肯定過得艱難,
也做好了隨時小命不保的準備,哪裡想到男人的百鏈鋼,
竟為她成了繞指柔,她才曉得他其實一點也不壞,
還有幾分可愛的傲嬌。一朝得了他的寵,她不是鳳凰勝似鳳凰,
只令她羞於啟齒的是,為何在床笫之間,他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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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4:52

楔子

    “殺了她!”

    為首的男人下令,語氣是那麼冷漠淡然,不帶一絲感情。

    黑髮、黑衣、黑眸,他看來比無邊的子夜更深沈,比漫長的冬季更寒冷。

    朱妍玉不禁顫抖,全身血流彷佛都在這一刻凝結。

    但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為了自己,更為了年幼的弟弟。

    她看著男人瀟灑地躍上座騎,看著他身旁兩名鐵甲親衛走向自己,其中一個刷地抽出系在腰間的長刀……

    “大人救我!”她驀地揚聲厲喊,不顧一切地跪爬過去,伸手抱住他那匹黑色座騎的前腿。

    所有人都呆了。誰也想不到她膽敢抱住都督最心愛的座騎,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匹脾氣暴躁、平素除了都督誰也不準靠近的黑馬竟然沒有一腳踢開她,只是低低嘶鳴一聲,似傲嬌又似懊惱地從鼻間噴出幾口氣。

    就連男人彷佛也對愛馬的反應頗感訝異,劍眉一挑。

    “大人請饒我一命!”朱妍玉死死地抱著馬腿,哀哀懇求。

    男人漠然望向她,眯了眯眼。“本都督從不做無益之事,你是何人?憑何要我留你的命?”

    若他知曉她是罪臣之女,她這條小命更加不保。朱妍玉苦澀地抿唇,忽略他詢問自己身分的問題。“只要大人答應不殺我,民女任憑差遣。”

    “好大的口氣!”他不怒反笑,眼神冰冷。“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能給我的?”

    “我……”

    朱妍玉話才出口,便感到男人墨幽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諷刺。她愣了愣,忽然也覺得自己可笑,就憑她如今這等相貌,有哪個男人會看得上?即便她一如從前清麗絕美,怕這個呼風喚雨的大都督也是不屑一顧。

    可除了自己的身體,她還能給這男人什麼呢?

    前世她曾在馬場生活過,幾乎可以說是在馬上長大的,而以這男人的座騎如此神俊的模樣來看,他該是個愛馬之人……

    她淒然一笑,只能賭一賭了。

    “我……會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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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5:29


    關外的秋天,楓葉如霜般火紅,染遍了整座山,如此絕豔的景致,映入朱妍玉眼裡,卻是泣血的哀傷。

    她毫無興致欣賞,手裡拿著一顆窩窩頭,慢慢地啃著,偶爾實在受不了那硬邦邦的滋味,便喝一口水潤潤喉。

    身邊坐著的都是和她一樣衣衫襤褸的婦人,也有幾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一個個都是面色淒苦,神情黯然。

    她們原本都是官家女眷,因家裡獲罪沒入賤籍,流放北方邊境為奴。

    朱妍玉咬著窩窩頭,恍惚地盯著路旁一片染紅的楓葉林,想著一個月前,自己還是個現代單身女郎,一場車禍後,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時代,成為一個剛剛被抄了家的犯官女眷。

    初來乍到時,她不敢相信自己穿越,失魂落魄了好幾日,家人都當她是因父親獲罪愣傻了,不曾懷疑,之後她拼湊了原主的記憶,才逐漸回神。

    她所處的朝代稱為“齊”,是接續著蒙古元朝之後所建立的平行時空,原本驅逐韃虜的布衣天子朱元璋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大齊的開國太祖皇帝趙豐年。

    既然歷史在這個時空發生了轉變,她也就不像其他穿越女有什麼預知未來的本事,還相當倒楣地穿越到這家犯官之女身上,流放為奴。

    尋思至此,朱妍玉幽幽地歎了口氣。原主的父親朱長青也不知怎地捲入了二皇子的謀反,二皇子遭到圈禁,他們朱家則是被抄家,男子十二歲以上立斬,十二歲以下流放,女眷則是盡數流放。

    原主是朱家嫡長女,今年正是如花似玉的十七歲,原本已是訂了親,因出嫁的女兒可免罪,原主的母親跪著哭求她未婚夫提早將她迎娶入門,可對方卻是不肯跟罪臣之女做親,堅決退掉這門親事。

    原主的母親受不了打擊,熬不到上路便撒手人寰。原主的父兄全部死絕,一個剛滿十四歲的弟弟也被處死;一個十一歲的妹妹不堪流放折磨,在路上病逝了,如今家裡還活著的只剩她和一個八歲的弟弟。

    朱妍玉看看自己長了青斑的手,又摸了摸同樣長了青斑的臉。其實原主臉蛋生得極好,清麗絕倫,肌膚更是欺霜賽雪,潤澤如玉,只是母親擔心她在流放途中受辱,特意讓她吃下一種醜顏藥,暫時毀了這副好容貌。

    也多虧她如今長得醜,胸部也刻意用布條紮緊,又因傷心過度而消瘦,整個身材就像根乾柴似的,引不起男人的欲念,否則怕是在這半路上就被那些大膽的兵丁給淩辱了。

    至今她仍記得,某天夜裡兩個喝醉的兵爺忽然闖進她們這些女奴的屋裡,一人拉了一個姿容秀麗的,當下就到隔壁房間發洩一番,聽著那兩個女人淒慘的叫聲,她心亂如麻,又怕又怒,只恨自己手無縛雞之力,不能殺了那兩隻噁心的色狼!

    有了一回,就有第二回。食髓知味後,那兩個女人便成了兵丁們泄欲的工具,她們也從起初的驚懼絕望到自甘墮落,如今竟是綁著繩索走在路上也能和那些負責看守引路的兵大爺們肆意調笑。

    每每看著她們倆,朱妍玉就覺得全身發冷。無論如何她都不想讓自己淪落到那般境地。

    “走了走了!”

    休息用飯過後,兵丁們揮著鞭子開始呼喝,她們這邊的女眷一個個起身,雙手被綁在一條長繩索上,一行人就像一串粽子般前後相連,誰也逃不了。

    坐在另一處的婦人也跟著起身,其中夾雜著幾個年幼的男童,朱妍玉的弟弟朱相宇就在那串粽子最後,趁著兵大爺不注意,悄悄靠過來跟她說話。

    “姊,你吃飽了嗎?”

    才一個窩窩頭怎麼可能吃得飽?朱妍玉無聲地歎息。這些日子她經常處於饑餓的狀態,勉強能撐著走路而已。

    但她沒在弟弟面前露出軟弱,微微一笑。“你呢?”

    朱相宇左看看右看看,確定真的沒人在看他們姊弟倆,才又低聲說道“我也沒吃飽,不過林大哥答應我,晚上多給我兩個包子。姊,到時我分一個給你吃。”

    朱相宇口中的林大哥正是這幾個負責看守他們這些罪奴的兵丁首領,不知為何,對朱相宇格外照顧,經常偷偷給他塞些吃食。

    朱妍玉打量弟弟,唇紅齒白,眼神清亮,雖是個稚嫩的男孩,清秀端俊的五官已足可令人想像再多長幾歲,他會是怎樣一個翩翩美少年,而將來他長成真正的男子後又會是如何的絕代風華。

    若是朱家還是以前的朱家,弟弟肯定是在京城引領風騷的風流人物,可惜啊可惜!

    朱妍玉不禁伸出手,憐惜地摸摸男孩的頭。雖然她實際上並非他真正的姊姊,可相處一個多月來,她能感覺到這個弟弟對自己的全心依賴,至少他從不吃獨食,有什麼好東西一定分她一份。

    在這個陌生的世間,她也只能和這男孩相依為命了。

    “誰讓你們在後頭磨磨蹭蹭的?走快點!”前方傳來一陣不耐煩的喝叱。

    朱妍玉一凜,和弟弟交換一眼後,兩人有默契地分開,回到各自的粽子串。

    入夜後,一行人在野地紮營,朱相宇果然遵守承諾,趁隙偷偷溜過來,塞給她一個包子,雖然是冷的,而且顯然放了兩、三天,她仍吃得狼吞虎嚥,差點咬了自己的手指。

    看她吃得滿足,朱相宇也高興,拉了拉她的手。“姊,宇哥兒長大後一定努力賺錢,絕不讓你吃苦。爹爹和哥哥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以後就由我負責保護姊姊了。”

    提起父兄,朱相宇才剛透出些許喜色的小臉立刻又黯下,眼眶泛紅。

    朱妍玉知道,比起自己,這個小男孩遭遇的才是真切的喪親之痛,他幼小的心靈也不知烙下了多少傷,卻還記得安慰姊姊。

    是個好孩子啊!

    她感動地摸了摸朱相宇的臉。“好,姊姊就等你長大了孝敬我,嗯?”

    “嗯!”小男孩用力點頭,星眸閃亮,彷佛因姊姊交付這樣的重擔,感覺自己一下子高大起來了。

    朱妍玉還想說些什麼,忽然一個兵丁走過來,指了她和另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吆喝著要她們去河邊提水燒飯。這荒郊野外的,那兵丁也不怕她們兩個弱女子起意逃走,為了方便提水,替她們解開了繩索。

    當然朱妍玉也沒想逃,逃了以後弟弟該怎麼辦呢?她可捨不得丟下他一個孤苦無依。

    她認命地提起空木桶往河邊走,另一個少女也施施然地起身,只是兩人剛走進樹林,那兵丁便匆匆從後頭趕上來。

    “兵哥哥!”另一個少女見他來了,心下了然,眼眸諷刺一閃,唇角卻是盈笑。“您也真夠壞的,小女子這一身細皮嫩肉,您也不憐惜幾分,還讓人家去提水!您瞧瞧,我這手都發紅了。”

    “哎唷,我的余二姑娘,我瞧瞧,還真的紅了呢!快放下桶子,哥哥給你揉揉手。”

    “人家這裡疼,這裡也疼。”余二姑娘甜膩膩地撒嬌。

    “好、好,哥哥給親親揉揉就不疼了,嗯?”

    “討厭!”

    兩人肆意調笑,當朱妍玉不存在似的,她也很識相地加快了腳步,拉開與兩人之間的距離。

    那位余二姑娘閨名秀雅,正是前陣子遭到兵丁強暴的兩名受害者之一。她是吏部余尚書的千金,在大齊的國都麗京也算是排得上名號的名門貴女,因自恃才貌兼備,頗有幾分傲氣,尋常世家子弟都不放在眼裡,年逾十七尚未訂親,不承想如今竟墮落至此。

    女人失了名節都會這般性情大變嗎?

    朱妍玉悵然感歎,來到河邊將木桶裝了八分滿後,費勁地提著往回走,而余秀雅和那好色的兵大哥方才一面玩鬧著走過來,親嘴摟腰,放蕩恣意。

    余秀雅一轉頭,和朱妍玉視線相交,臉色微變。

    兩人的父親皆在朝為官,在京城貴女的社交圈也曾碰見過幾次,因雙方都是貌美如花的人物,經常被拿來相互比較,再加上傳言余秀雅對與朱妍玉訂親的內閣大學士宋祈的嫡幼孫宋殊華有意,兩人見面更是勢如水火,一觸即發。

    同是天涯淪落人,朱妍玉對余秀雅只有不忍與同情,但余秀雅似乎並不作如是想,面對朱妍玉時總帶著若有似無的敵意。

    朱妍玉不欲與她相爭,身形一閃,特意繞開了路,這一繞她就有些迷了路,經過一棵參天大樹時,忽地聽見另一頭傳來模糊的說話聲,似是提到弟弟的名字。

    她心神一凜,放輕了步履,悄悄躲在樹後。

    “……你說要將他賣給那王大富?”一道粗糙的男聲問道。

    “是啊,等明兒進了邊城後,我就去找他。”這聽來略帶幾分文雅的嗓音正是屬於那個姓林的頭頭,也就是相宇口中的林大哥。

    “難怪你這一路上對那小鬼另眼相待,我還以為你良心發現了呢!”

    “良心啥玩意,掏出來能值幾兩重?”

    兩個男人淫穢地笑了一陣。

    “不過話說回來,那小鬼是長得俊,這一路又被你養得臉色紅潤,連我看了都心癢癢的,聽說王大富最愛這種年紀的男童,家裡養了好幾個,可那姿色哪及得上京城來的嬌公子?你這回可賺發了!”

    “咱們是好兄弟,有我一份自然也有你一份!”

    朱妍玉聽得渾身顫抖。原來這兩個兵丁竟打著將弟弟賣進大戶人家為臠童的主意,太可惡了!

    “對了,那小鬼不是還有個姊姊嗎?你不怕她找你拚命?”

    “她自己都自顧不暇了!”姓林的冷哼。“這回她們這群女奴是要送進鐵甲營的。”

    “鐵甲營?哪個鐵甲營?”

    “還能有哪個?咱們大齊這北境可只有一個大都督坐鎮。”

    “你是說……軍神?!”

    軍神?

    朱妍玉飛快地搜尋原主的記憶。大齊的開國太祖皇帝原是以親王鎮藩的,但之後的成祖皇帝因是以藩王身分奪嫡,登基後怕後代仿效,決定撤藩,之後數十年大齊都是以名將鎮守邊境。

    這一代受封為北境提督的大將軍傅雲生,正是如今大齊最勇猛的名將,號稱是不敗的“軍神”,他麾下領有一支跟隨他多年的鐵甲軍,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這鐵甲營可是軍神的嫡系,他是特地向皇上討了這一群犯官女眷做軍妓——你想想,這些娘兒們以前在京城那可都是有頭有臉的名門貴女,如今讓她們像娼婦似地躺在自己身下呻吟,那滋味該有多爽快!”

    “怪不得呢!這軍神也算是體恤下屬了。”

    又是一陣穢笑,隨著他們的腳步聲逐漸遠去。

    直到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朱妍玉才允許自己軟下雙腿,跪坐在地。

    她們這群女奴原來是要被送到軍營當軍妓!到時千人騎萬人壓,那種生活該有多悲慘絕望?而弟弟也會被賣到大戶人家為臠童,讓一個變態老爺百般淩辱……

    朱妍玉悚然大驚,全身冷汗淋漓。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斃!

    必須想個辦法逃離這裡,逃脫這慘無人道的命運——

    朱妍玉並未立刻回去,她蹲著身子在樹林裡四處尋覓。前世她喜歡養盆栽,遍覽植物通監,知道有許多常見的植物其實都具有毒性,比如說日日春、鈴蘭、斷腸草之類的。

    慌亂地尋了片刻,她忽地瞥見一株野生的地黃,眸光一亮。

    野生地黃根莖有毒,誤食之後可能引發上吐下瀉,嚴重者或會暈眩昏迷,她馬上連株拔起,找了塊石頭搗碎後用隨身的巾帕包起塞入懷裡。

    接著她又找到幾株有毒的野草,同樣經過處理,最後又找了兩塊銳利的石頭藏起來。

    回去時天色已有些晚了,負責做飯的大娘責備她動作慢,她解釋說自己因中途灑了水,只好回去重新打水。

    “去去去!就知道你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小姑娘,連做個活都不索利!”

    “大娘,我來幫你吧!”朱妍玉裝作對自己“辦事不力”很是懊惱,討好地對大娘笑道“看是要生火什麼的,我都能做。”

    “既然這樣,你就生火去吧!動作快點,兵爺們可都餓了。”

    “是。”

    她伶俐地應聲後,便抱過一堆木柴生起火來。大娘忙著宰殺兩隻路上捉來的山雞,在滾水裡燙過拔毛,準備燒肉煮湯。

    朱妍玉趁大娘沒注意時,把自己找到的毒草丟進肉湯裡,她知道這鍋肉湯都是給兵爺們喝的,他們這些罪奴別想沾口,只能喝另一鍋沒滋沒味的野菜湯。

    她不怕無辜的人喝到湯,只怕毒草的分量不夠,不能引發中毒症狀,那她做這一切就白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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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6:10


    大娘煮好了肉湯,給兵丁一人端一大碗去。這些粗魯漢子一碗不夠又添一碗,直把一鍋肉湯掃蕩得乾乾淨淨。

    當朱妍玉看見那個林大哥把半碗肉湯分給朱相宇喝時,急得快瘋了,偏她找不到什麼藉口去阻止弟弟,幸好朱相宇心裡記著姊姊,只喝了幾口、吃塊肉後便瞅著人不注意時,將剩下的肉湯端過來給她。

    “姊,你喝。”

    “宇哥兒!”她緊緊抓住弟弟的肩膀。“你坦白跟姊姊說,這湯你喝下多少了?”

    朱相宇被她激動的臉色嚇一跳,半晌才囁嚅地回話。“只喝了一點啊,姊,弟弟沒忘了你,這湯是特地留下來給你的,還有好幾塊雞肉呢。”

    朱妍玉這才松了一口氣,接過湯碗後手一斜,將碗裡的肉湯全給倒了。

    朱相宇驚駭。“姊……”

    “噓。”朱妍玉急忙伸手掩住他的唇。“不許出聲。”

    朱相宇不解,卻立即機靈地閉上嘴,只用眼神詢問姊姊的用意。

    “這湯不能喝。”朱妍玉壓低嗓音,順手將一塊銳利的石頭塞進弟弟懷裡。“你晚上也別睡,警醒些,姊姊會過去找你。”

    朱相宇猜到姊姊想做什麼,倏然睜圓了眼眸。

    朱妍玉警告地看他一眼,捏了捏他的手,讓他把空碗端回去,接著在心內默默祈禱。

    拜託老天有眼,讓那些兵丁中毒吧!拜託拜託……

    許是老天聽見了她的懇求,半個時辰後,喝過肉湯的兵丁陸續出現症狀,開始嘔吐腹瀉。

    他們並沒想到是中了毒,只以為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一個個往樹林裡來回地跑,拉得全身虛脫。

    於是這一晚,他們個個都睡得沈,就連負責守夜的都忍不住坐在營火旁打瞌睡。

    確定大夥兒都沈睡後,朱妍玉才從懷裡掏出撿來的銳利石頭,費了一番勁割斷手上的繩索後,躡手躡腳地起身,摸到弟弟睡的營帳。

    朱相宇早就將自己的繩索也割斷了,正屏息等著姊姊,看見帳外一道纖細的人影搖晃,他警覺地溜出來。

    姊弟倆會合後,攜手就往樹林深處逃。

    可這片樹林比朱妍玉想像的大多了,姊弟倆走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也沒能走出樹林。

    再這樣下去,恐怕不等他們順利逃逸,便會被抓回去。

    朱妍玉仰頭看了看泛白的天色,咬了咬牙,找到一處隱密的樹洞,和弟弟一起鑽進去——

    靠近東北邊境城外一處長期駐紮的軍營,這日,匆匆奔出數十騎人馬,眾人皆著黑色甲服,胸前繡著銀色雲紋,為首的一位不僅全身玄黑,就連胯下的座騎亦是匹墨色駿馬,奔跑時鬃毛閃亮,姿態飛揚。

    忽地,前方探子來報,為首的男子右手一揚,示意眾人停下。

    “屬下來遲,請都督見諒!”來報的是一名青年軍官,在男子面前躬身做半跪姿,極是恭敬。

    “起來說話。”男人語聲淡漠,冰涼如玉。

    “是。”青年軍官起立,先是仰慕地瞥了長官一眼,才清清喉嚨說道“屬下已經查到,安郡王世子昨夜便匆匆出城往南方去,如今該是在前方數十裡的官道上。”他頓了頓,補充說明。“世子走得倉促隱密,身邊只帶了三十餘人。”

    三十餘人。

    男人冷笑。以他身邊這群親衛以一擋十的實力,要滅這三十餘人那是猶如探囊取物,只怪那安郡王世子不該自以為是,趁著率領使節團前往高麗時走私人參,更在他派去跟團的親信發現此事時,殺人封口。

    誰都知道他這人性格孤傲,不近人情,偏偏極是護短,那安大少爺敢動他心腹之人,只有死路一條。

    “走!”一個簡潔的單字,吐露的卻是令人聞之色變的殺伐之氣。

    方才尚且晴朗的天色瞬間暗下,預示著即將來臨的狂風暴雨。

    朱妍玉快撐不住了。

    那夜她帶著弟弟逃離,天亮之際躲進了樹林密洞裡,果然沒多久就有三、四個兵丁尋來,在附近搜索了一陣,暴躁地責怪彼此疏忽,發了一頓脾氣後才走回頭。

    當時朱妍玉窩在樹洞裡摟著弟弟,姊弟倆屏聲靜氣,一點動作都不敢發出來,深怕對方發現。

    等那幾個兵丁走了,兩人摘了幾枚野果果腹,又在樹洞裡繼續藏了一日一夜,確定那群人肯定死了心離開紮營處,這才小心翼翼地走出來。

    走了數個時辰,好不容易出了樹林,卻發現前方是一片蒼茫遍野,哪裡能看到一處人家?只見一條黃土大道上塵煙漫漫,四周如死一般地靜寂。

    也就在這時候,朱妍玉才驚覺弟弟不對勁——他發高燒了,之前其實身體就不舒服,只是一直勉強自己跟著姊姊,如今到了大路,終於不支倒下。

    朱妍玉嚇慌了,把懷裡存下的樹果掏出來給弟弟吃,他卻是一口也咽不下。

    “渴……水……”朱相宇痛苦地呢喃。

    “好、好,宇哥兒安心等著,姊姊去找水給你。”她將弟弟安置在一棵樹下,讓他倚著樹幹休息,在附近來回找了半個多時辰,卻是找不到任何水源。

    回到弟弟身邊時,她已經走不動了,只好把弟弟攬在懷裡,用力將野果的果肉捏碎,想辦法擠出幾滴汁液來,喂進他嘴裡。

    可就這幾滴果汁,怎能抑制得了他全身的高熱?四下荒無人煙,她上哪兒找大夫去?就算找到了大夫,身上也沒有銀子能給弟弟治病。

    莫非他們姊弟倆就要困死在這荒郊野外了嗎?

    難道她朱妍玉穿越一遭,就是為了在這不知名的時空再死一次?

    “宇哥兒,都是姊姊不好,要是姊姊再精明一些就好了,如今我們也不會困在這裡……不過你別害怕,就是死,姊姊也會陪你一起,我們姊弟在黃泉路上相伴也不會寂寞,對吧?”

    朱妍玉啞聲哄著弟弟,明知他聽不見,依然翻來覆去地說著,她怕自己一旦停了嘴,也會跟著陷入昏迷,那她和弟弟當真就要死在這荒郊野外了。

    “宇哥兒,你醒醒,跟姊姊說說話好不好?姊姊……”她疲倦地掩落眸,昏昏地很想睡去。

    也不知這般失神了多久,忽地,遠處傳來一陣雜遝的馬蹄聲。

    有人來了!

    朱妍玉大喜,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沖上大路上揮手求救。

    “唷!哪裡來的小娘子?”當先的一位白衣公子停下馬,望著她調笑道。

    “世子爺,趕路要緊,莫要在此處耽擱了。”他身邊的護衛催促。

    “知道了,本世子這不是口渴了嗎?”白衣公子不耐地回應。“路邊正好有大樹蔽蔭,就在此處稍作歇息,大夥兒喝口水吧!”

    “世子爺……”

    那護衛還待要勸,白衣公子已逕自下馬,來到朱妍玉身前一看,見她頰上一塊大青斑,嚇了一跳。

    “原來是個醜姑娘!真晦氣,去去去,別礙爺的眼!”他擺擺手,一臉嫌棄。

    朱妍玉忍下羞辱,儘量有禮地輕聲細語。“公子爺,奴家只想討碗水喝。”

    “本世子的水是你這醜八怪能喝的嗎?還不快滾!”白衣公子對她毫無同情心。

    倒是他身後一個護衛見狀,同情地瞥了她一眼,悄悄送過來一個水囊。

    “謝謝。”朱妍玉低聲道謝,正欲轉身離去,黃土官道的盡頭處又傳來一陣震動。

    這回是相當規律齊整的踢踏聲,金戈鐵馬,氣勢磅礴地席捲而來。

    白衣公子一行人瞬間變了臉色,一個個自腰間抽出刀來,朱妍玉呆呆地站在路旁,還來不及弄清楚情況,四周已殺成一片。

    那白衣公子在重重護衛之下,色厲內荏地叫囂。“傅雲生,本世子可是皇室血脈,你敢妄動私刑?”

    “即便你是郡王之子,是皇室的血脈又如何?我傅雲生治理這邊境,只有四個字——無法無天!”

    這是朱妍玉聽過最無情、最嚴酷的嗓音,如寒冬的冰雹一字一句地砸下,教人又痛又冷。

    “……阿虎從我十六歲那年,便跟著我一起出生入死,今日我要爾等的鮮血為他陪葬!”

    隨著他一聲令下,天際驀地劈響落雷,在雷電交加中,朱妍玉眼前閃現刀光劍影,殺出一片血染的鮮紅。

    殺戮完畢,血流成河,一顆頭顱恰恰滾到她腳邊,正是由那個領頭的男人從馬上親自揮刀砍下,她木然凍立原地,眼睜睜地瞪著白衣公子顯然死不瞑目的斷頭,毛骨悚然,腦海一片空白。

    雨點一滴一滴地砸下來,打在地上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屍體上,一個軍官忽然發現她,毫不憐香惜玉地將她拖到領頭的男人面前。

    “都督,這裡有個女人。”

    朱妍玉跪伏在地上,全身僵硬,好半晌,才顫顫地揚起頭來。

    濛濛雨霧裡,她首先看見一匹神氣異常的駿馬,毛色濃黑如墨,圓滾滾的黑瞳盯著她幽然發亮。

    是匹有靈性的良駒。

    一人一馬對視了好片刻,她才將視線往上移,凝定馬上的騎士。

    他同樣是一身玄黑,肩系披風,頭戴鐵灰色的頭盔,身姿帥氣昂揚,胸前衣襟繡著銀色的流雲徽紋。

    是鐵甲軍。朱妍玉茫茫然地憶起之前從押隊的兵丁口中聽來的閒話——大齊北境只有一位鎮守的大都督,人稱“軍神”。

    眼前這男人劍眉星目,五官如刀削,渾身肅煞,即便在雨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她仍是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他的視線朝自己沈沈地壓下來,墨眸如極地般嚴寒冷酷,不帶絲毫感情。

    他,就是那位令人敬畏的軍神嗎?能夠如此漠然果斷地砍下一個人的頭顱,該是多麼冷酷嗜血……

    朱妍玉止不住身子顫慄,喃喃低語。“我跟那些人……不是一夥的,我只是路過……”

    男人也不知是否聽見她的辯解,許是聽見了也不在乎,略微比個手勢。

    “殺了她!”

    令聲一下,朱妍玉只覺體內血液全數凍結。

    她……就要死在此處了嗎?才剛親眼目睹了一場腥風血雨,她毫不懷疑自己的小命隨時會如同螻蟻被人輕易捏死在手裡。

    可她不能死,她必須活著,為了自己,更為了年幼的弟弟。

    她看著男人拉扯韁繩側轉馬身,看著他身旁兩名鐵甲親衛走向自己,其中一個刷地抽出長刀……

    “大人救我!”她驀地尖聲厲喊,不顧一切地跪爬過去,伸手抱住他那匹黑色座騎的前腿。

    所有人都呆了。誰也想不到她膽敢抱住都督最心愛的座騎,更不敢相信的是那匹脾氣暴躁、平素除了都督誰也不準靠近的黑馬竟然沒有一腳踢開她,只是低低嘶鳴一聲,似傲嬌又似懊惱地從鼻間噴出幾口氣。

    就連男人彷佛也對愛馬的反應頗感訝異,劍眉一挑。

    “大人請饒我一命!”朱妍玉不管眾人是如何驚異地瞪著自己,只死死抱著馬腿,哀哀懇求。

    男人漠然瞥向她,眯了眯眼。“本都督從不做無益之事,你是何人?憑何要我留你的命?”

    若他知曉她是罪臣之女,她這條小命更加不保。

    朱妍玉苦澀地抿唇,忽略他詢問自己身分的問題。“只要大人答應不殺我,民女任憑差遣。”

    “好大的口氣!”他不怒反笑,眼神冰冷。“你以為自己有什麼能給我的?”

    “我……”

    朱妍玉話才出口,便感到男人墨幽的眼中似乎閃過一絲諷刺。她愣了愣,忽然也覺得自己可笑,就憑她如今這等相貌,有哪個男人會看得上?即便她一如從前清麗絕美,怕這個呼風喚雨的大都督也是不屑一顧。

    可除了自己的身體,她還能給這男人什麼呢?

    前世她曾在馬場生活過,幾乎可以說是在馬上長大的,而以這男人的座騎如此神俊的模樣來看,他該是個愛馬之人……

    她淒然一笑,只能賭一賭了。

    “我……會養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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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6:56


    “你會養馬?”

    雨點劈啪砸下,遠方轟然雷響,可男人的嗓音落入朱妍玉耳裡是異常清晰,蘊著某種難以言喻的霸氣。

    “會。”她努力讓嗓音不發顫,很明白自己的外表如今看起來會是何等狼狽——衣裳髒舊,全身濕透,劉海黏在額前,卻掩不去頰畔那一片青斑。

    任誰看她這副模樣都不會輕易相信她的話。

    見男人不作聲,她心頭一沈,急切地想說服對方。“民女的父親年輕時曾在關外牧馬,因此民女小時經常幫著父親照料馬匹,父親也傳授給我不少相關的知識。”

    “哼。”

    不知是否錯覺,朱妍玉彷佛聽到一聲不屑的冷哼,是這個氣勢凜冽的男人發出來的嗎?

    她深深呼吸,腦海浮現弟弟昏迷的蒼白小臉,以及這段時日從京城遠赴關外,艱辛煎熬的跋涉……

    “我能照顧它。”她揚聲喊,橫下心來站起身,與男人的座騎四目相對。

    周圍的鐵甲兵見狀,起了陣騷動,有兩個親衛下意識就想舉起刀,卻是高踞在馬上的男人微一擺手,他們才按兵不動。

    朱妍玉沒注意到周遭詭譎的氣氛,只是深深地望入黑馬的瞳眸,一人一馬就這麼靜定地互看,是較量,是評估,更是試探與交心。

    忽地,她攤開一雙小手,在馬的眼前晃了晃,表明自己手上空空如也,並未藏著傷害它的東西,然後,她上前一步,抬起右手按上馬頭。

    不知誰倒抽了一口氣。

    馬上的男人眯了眯眼,垂下頭注視著這一幕,沒人能看清他臉上的表情。

    “我是妍玉。”朱妍玉摸了摸馬頭,柔柔低語。“你叫什麼名字啊?你長得很俊呢!我能請你幫我一個忙嗎?”

    駿馬自是無語,只是用那雙富有靈性的眼眸饒有興致地瞅著她,鼻間時不時地哼氣,也不知是感覺有趣或忿惱?

    “別生氣。”朱妍玉嗓音越發柔軟,小手更加固執地撫摸著它。“你也看到我如今的處境了,你給我個機會吧!我們一定能成為好朋友的。”

    說著,她又上前一步,傾身貼著馬耳朵低喃。“就算你不屑跟我做朋友,也裝一下嘛,當我欠你一次人情,好不好?嗯?”

    語落,她往後退開,再度與馬兒四目相凝,既無畏懼,更非哀求,只是認真與執著。

    “我們當朋友吧!”

    “伊~~”馬兒昂首人立,清亮地斯鳴一聲。

    因電劈過,驀地映亮了朱妍玉的臉,她微微地笑著,眉眼彎著一抹溫柔俏皮的甜意,這一瞬間,她一張醜臉竟有了光華流燦。

    一名親衛看了看她,又望向坐在馬上的男人,大膽地開口。“呃,都督,您的流星脾性大,這馬僮換了一個又一個,不如……”

    男人明白親衛想說什麼,大手一揮。“帶她走!”

    這是答應救她了!

    朱妍玉聞言大喜,抬手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大人,我還有個弟弟……”

    男人皺了皺眉。

    她連忙保證。“只要大人肯救我們姊弟倆一命,民女絕不令大人失望。”

    男人微微頷首,身邊的鐵甲會意,隨意朱妍玉去樹下將昏迷不醒的朱相宇抱上馬。當另一個鐵甲衛也打算將朱妍玉接上自己的馬時,流星居然不高興了,氣憤地嘶吼著,馬蹄用力踢路上的塵土。

    那名鐵甲衛愣住了。“都督,這……”

    愛駒竟為了個女人鬧彆扭,男人似是有些訝異,警告地捏了捏馬耳朵,流星頓時閉上馬嘴,也不踢土玩了,悶悶地、狀若委屈地垂著馬頭。

    男人淡定地又捏了捏馬耳朵,吩咐幾個鐵甲衛留下收拾殘局後,這才朝朱妍玉伸出手。

    他這意思是要自己與他共乘一騎嗎?

    朱妍玉心亂如麻,不免感到忐忑不安,可她沒有拒絕,小手搭住男人的大手,藉著他的引導,輕盈地上馬。

    身後的男人氣息濃烈,她努力假裝他不存在,彎下身來抱住馬頸,臉蛋微傾,貼著馬耳朵軟聲細語。“你叫流星是嗎?謝謝,你救了我一命。”

    流星似是聽懂了她的感激,馬嘴嘻嘻咧開,得意洋洋地鳴叫一聲,歡快地撒蹄飛奔起來。

    夢裡,一個小女孩抱著一隻破舊的白兔布娃娃,咬著手指頭,笑嘻嘻地在馬廄裡的稻草堆上滾著。

    玩夠了翻滾遊戲,她一骨碌地爬起小身子,小短腿顛著企鵝步,揺搖擺擺地走向一匹棕色牧馬。

    “馬馬、馬馬。”嬌軟的嫩嗓聲聲喚著,乍聽之下像是在喊“媽媽”。

    她沒有媽媽,從小就跟著爸爸住在美國中西部的一間牧場,爸爸負責給老闆養馬配種,沒有人管她,她就整天一個人跟這些馬玩,“馬馬,握握手。”她笑嘻嘻地捏了捏一條馬腿,接著鑽進馬腹來到馬尾,小手輕輕地拉拉馬尾巴。

    牧馬低笑一聲,一點都不介意小女孩玩自己的尾巴,反倒轉過身來,愛憐地低頭用鼻子頂了頂小女孩。

    “馬馬,你看我的兔兔。”小女孩獻寶地舉白兔娃娃。“我昨天晚上給兔兔洗過澡了唷!你看她可不可愛?”

    “嗚嗚~~”牧馬鳴一聲。

    女孩感受到馬兒的溫柔,眷戀地抱住馬腿。“馬馬,你也跟我的兔兔當好朋友好不好?我們三個一起玩。”

    “伊~~”

    “你答應我了?嘻嘻!馬馬我好喜歡你,那你喜不喜歡我?”

    “伊~~”牧馬用舌頭舔小女孩。

    “喔喔,好癢,好癢喔!呵呵……”

    朱妍玉在小女孩天真無憂的笑聲中醒來。

    在牧場生活的那段童年時光,是她最美好的記憶,雖然孤單,可身邊圍繞著那麼多馬朋友,她一點也不寂寞。

    她懷念當時的自己。那時候的她只一心一意學習關於馬的一切,長大後她想代替父親實現他的夢想成為一個職業賽馬騎師,卻在一次比賽中意外摔傷了腿……她無法面對因極度失望而鎮日買醉的父親,選擇孤身回到臺灣,到那時才真正地領會到何謂寂寞。

    朱妍玉恍惚地盯著天花板,思緒幽幽浮沈,許久,她才猛然想起自己穿越了,來到一個歷史上不曾記載的平行時空。

    她倏地醒神,急急坐起身,發現自己置身于一個完全陌生的房間。

    自己不是被那個男人摟在馬上嗎?怎麼現下會睡在床上?

    她低頭檢視自己,不知誰替她換過衣裳了,如今她只穿著一件素色中衣,質料不算上乘,但摸起來輕輕軟軟,甚是舒服。

    這不是她原來的衣服……

    她驀地有些著慌,環顧周遭,只見從一扉窗外透進些許日光,房內佈置簡陋,只有一張床、一個木頭箱櫃、一個梳洗的架子上頭擱著臉盆、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另一邊靠牆處有張像是臨時搬進來的軟榻,榻上似是躺著一個身材矮短的小人兒……

    宇哥兒!

    朱妍玉凜然,匆匆下床,也顧不得穿鞋便往那張軟榻奔去。厚厚的被褥間,果然是她如今唯一牽掛的弟弟,他閉眸沈睡,氣息雖時而短促時而綿長,但臉色比之前好多了,不再是可怕的青白,而是發燒的潮紅。

    她伸手摸摸他的額頭,許是蓋了厚被子悶著,已經開始出汗。

    她略略松了口氣,忽地,門口傳來一道清脆的嗓音。

    “你醒了啊!”

    一個年約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走進來,相貌說不上美麗,卻也甜俏可愛,略帶幾分稚氣。她手上提著一壺熱水,動作俐落地在臉盆內注入大部分,然後用剩下的泡了壺茶。

    “你先洗把臉吧!再喝杯熱茶,等會兒我讓廚房送點吃的來。”

    朱妍玉依言用水洗了臉,接著取下架子上另一條巾帕抹幹臉上的水滴,小姑娘一逕在旁邊含笑望她。

    她驀地感覺有些窘。“請問你是?”“對了,我還沒跟你說我的名字呢!我是小翠,就住在你隔壁房間,是管家大娘讓我來照顧你和你弟的。”

    “謝謝!那宇哥兒……”

    “你弟啊,大夫來看過他,說是感染了風寒,吃上幾帖藥休養個幾天應該就會好了,大夫也說了,你們姊弟倆身子都有些不足,日後還得好好補一補才是。”

    朱妍玉聞言苦笑。

    在漫漫長路上日曬雨淋,吃不好、睡不好,辛苦奔波一個月,自然會有些營養不良,不過只要宇哥兒的病能好起來,以後再想辦法調養就是了,她這個做姊姊的絕不會再讓他過苦日子。

    “謝謝你了,小翠姑娘。”

    “叫我小翠就得了!”小姑娘擺擺手,看來性格極是爽利熱情。

    她微微一笑。“那你也直接喚我妍玉吧!”

    “妍玉?這就是你的名字嗎?真好聽。”小翠一臉羨慕。

    “你的名字也好聽啊!”

    “得了,你不必安慰我。”小翠扮個鬼臉,跟著重重地歎氣。“我這名字是我娘隨便取的,我姊叫小紅,我就叫小翠,唉!”

    朱妍玉看著小姑娘懊惱的模樣,不禁莞爾。“那也比叫“小綠”好吧?”小翠聽了一愣,接著大感贊同地點頭。“你說得對,小翠總比小綠聽起來有點學問,我應該滿足了。”

    朱妍玉噗哧一笑。這女孩還真有趣。

    翠驚喜地望她。“笑了就好了,我還以為你醒來以後會苦著一張臉呢。”

    朱妍玉秀眉一挑。“為什麼?”

    翠沒立刻回答,先將房門關好了,才拉著朱妍玉在桌邊坐下,神秘兮兮地低聲問道“聽說你是被都督大人撿回來的?”

    撿?朱妍玉古怪地又挑了挑眉,嗯,這個動詞用得還真傳神。

    “算是吧。”以當時那樣的景況,她一條小命的確稱得上是撿回來的。

    “聽說都督大人是要你當流星的馬僮?”

    “嗯,是啊!”

    翠嘖嘖有聲地揺揺頭,給了她“我就知道你慘了”的一眼。

    朱妍玉又是愣然又有些好笑。“流星那麼難纏嗎?”

    “豈止難纏,那匹馬啊,簡直是惡魔!”小翠近乎咬牙切齒地低喃,彷佛曾經吃了多大的虧似,可她依然守著下人的分際,不肯多說主子愛駒的壞話。“總之你以後就知道了。”

    朱妍玉淡淡微笑,回憶著那匹毛色墨亮的駿馬在滂沱大雨中,仍是一副趾高氣昂的姿態,她知道它絕對是匹有脾氣的烈馬。

    而它那個同樣一身玄黑的主人……殺了她!

    那酷寒如冰的嗓音彷佛依然在她耳畔迴響,她不覺打了個冷顫。

    翠嘰嘰喳喳的話嗓拉回她迷蒙的思緒——

    “對了,妍玉,箱子裡有幾件衣裳,是管事大娘讓人看著你的身材找來給你穿的,都是乾淨的,你試試看合不合身,要是不行我可以幫你改一改。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

    “請等一等。”朱妍玉忙喊住小翠。“我弟弟高燒未退,可否麻煩你讓廚房煮一碗紅糖姜湯來?”

    “好啊,我去跟廚房大嬸說。”小翠很乾脆地應允,如一只小鳥翩然輕快地飛去。

    朱妍玉目送她離開,發了一會兒呆後,才打開箱櫃,隨手挑了一件粉白棉綾裙,外罩豆絛色繡花比甲,樣式素雅大方,分明是給丫鬟穿的衣著。

    穿好衣裳,小翠正巧也提了食盒進來,裡頭除了有一碗姜湯,還有一碗清粥和兩碟小菜。

    朱妍玉小心翼翼地端起姜湯,喂昏睡的弟弟喝下,幫助他繼續發汗。她怕吵到弟弟安眠,徵求小翠的同意,決定到隔壁小翠的房間用餐。

    朱妍玉隨著小翠走出房門,這才發現自己的房間是在一排屋子的最尾端,小翠說這裡是專供下人居住的地方。

    “都督治軍嚴格,這裡雖不是都督府,管事們也不敢誤了規矩,男女下人是分開住的,你弟弟是因為年紀小又生了病,所以暫時跟你住同一間屋子,等他病好了之後,就得搬去跟別的小廝一塊住了。”

    翠一面陪著朱妍玉吃飯,一面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事,朱妍玉這才知曉這裡是都督名下的馬場,擁有數百匹馬,不權做尋常的馴養種之事,更重要的是從其中培育出優秀的戰馬。

    都督本人極愛馬,一年到頭有將近三分之一的日子會住在這馬場,軍務文書也都會轉來此處集中處理,附近駐紮的軍營正是跟隨都督多年的親衛鐵甲營。

    “我們都督大人可厲害了,從軍以來就沒打過一場敗仗呢!大家都說他是大齊的軍神,滅了西北那邊幾個小國不說,蒙古各個部落還有高麗等國對他也是聞風喪膽。我告訴你啊,都督的大名在這兒可是能止小兒夜啼。”

    止小兒夜啼?虎姑婆嗎?

    朱妍玉戲謔地尋思,她不是不怕那個男人,只是試著用這樣的方式消弭自己對他的恐懼,畢竟她還想藉著養馬在那男人身邊為自己和弟弟找一條活路。

    跟小翠聊了將近一個時辰,大半時間小翠都在表達自己對那位英明神武都督大人如江水般滔滔不絕的景仰,到後來朱妍玉都覺得自己耳朵快生繭了,對那男人也有了粗淺的認識。

    他是孤兒,十歲就為了求生存被迫上戰場,在戰場上殺出一片天地,十三歲就親自率領一隊兵馬攻下第一座城池,接下來便是一場又一場勢如破竹的勝利,一則又一則令人律津樂道的英雄傳說。

    二十歲那年,他受封為大齊國史上最年輕的元帥,奉命討伐北方鄰國,連下數十座城池,二十四歲時,他將大齊的疆域拓展到與蒙古接壤,東北方的高麗國亦拜服稱臣,正式成為北境之王,麾下領有數十萬雄兵,被百姓歌頌為“軍神”。 如今戰事已告一段落,北方邊境和平,二十七歲的軍神仍是孤家寡人,尚未娶親,京城不知有多少名門貴女渴望嫁他,就連公主都對他心懷戀慕。

    都督府裡,一個個如花似玉的美姬流水似地從各方權貴的手中送進來,據說絕大多數他連看都沒看過一眼,便又一個個轉賜給有功的將士。

    他身邊不缺女人,所以更不屑女人。

    對於美色,他絕對冷靜克制,事實上對於各種欲望,他幾乎都表現得不感興趣。多年征戰,他的庫房裡不知累積了多少珍貴的戰利品,富可敵國,可他的生活仍是一如既往地簡樸。

    清心寡欲,這就是那男人給人的印象。

    但人真能做到清心寡欲嗎?尤其像他那般能夠呼風喚雨的男人,他跺一跺腳,只怕都會地動山揺——這樣的男人,清心寡欲?

    朱妍玉不信。

    不過這並不關她的事,她所該做的是盡速養好身子,然後向那男人證明自己的價值。

    入夜之後,朱相宇從沈睡中醒過來,朱妍玉喂他喝完藥後,殷殷地告訴他兩人如今的處境。

    “從今天起,我們姊弟倆不姓朱,姓顧,因為爹爹年輕時曾在關外養馬,所以姊才跟著學了些本事,而你出生的時候,我們一家人已經回到京城定居,所以你才會一點也不懂馬,明白嗎?”

    “明白。”朱相宇年紀雖小,卻極是機敏聰慧,他懂得姊姊為何要編造這樣的身世。

    母親娘家姓顧,姊姊用這個姓氏也等於是紀念他們的母親。

    “爹爹生病去世了,娘因思念過度也跟著去了,我們在京城舉目無親,所以姊姊才想帶著你到關外投靠表舅,可沒想到表舅一家早就不知搬到哪兒去,我們回程路上又遇上劫匪,身上的銀子都被搶了……”

    “姊。”朱相宇驀地低喊一聲。

    “怎麼?”朱妍玉望向弟弟,伸手摸了摸他有些蒼白的臉頰。

    朱相宇眨眨眼,眉宇間盡是對姊姊的依戀。“我們絕不能讓旁人知道我們真正的身分,對吧?”

    “嗯。”

    “可是都督大人那麼神通廣大,萬一他派人去調查……”

    “莫要擔心。”朱妍玉明白男孩的憂慮,展臂將他纖瘦的小身子攬入懷裡,柔聲撫慰。“在那之前,姊姊會想辦法讓都督捨不得殺了——我們。”

    “姊姊要如何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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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7:37


    要如何做?

    就從跟這匹烈馬建立交情開始。

    朱妍玉站在馬廄門口,默默觀察馬廄裡正鬧著脾氣的墨色駿馬——流星。

    睡了一天,朱相宇的燒已經退了許多,朱妍玉陪弟弟吃過午飯,便要他繼續在床上乖乖躺著休息,自己則麻煩小翠帶路,來到這間都督大人的私人馬廄。

    雖說那男人發過話,他們姊弟倆可以多休養幾日,直到身子恢復了再上工,但朱妍玉仍決定早點來瞭解情況,至少先和她未來的夥伴打聲招呼。

    只不過她的夥伴看起來心情很不好啊!

    出乎她所料,偌大的馬廄只流星一匹馬獨佔,也不知是都督大人只有一匹愛駒,還是其他馬都被流星趕走了?看這匹馬傲嬌的性子,確實也不像願意和其他同類分享空間的角色。

    如今正有個馬夫在清理馬廄,看外表是個年約十七、八歲的小廝,一面打掃,一面閃躲著流星有意無意的捉弄。

    這馬兒可壞了,一下用馬腿踢踢人家,一下趁人不備,馬尾狠狠一掃,弄得對方灰頭土臉,然後自顧自地盯著人家的狼狽樣咧嘴笑。

    前方一堆牧草,它咬了一大口,在嘴裡嚼了嚼,竟然吐到人家身上,氣得對方哇哇叫,卻又不敢拿它怎樣。

    那可是軍神大人的愛馬呢!誰敢得罪?

    小廝苦著臉,伸手抹去了臉上的草渣,認命地提來一桶氷,準備替它刷洗身子。

    這可惹惱流星了,沖著他嘶鳴咆哮,擺明瞭警告他不準碰自己。

    “可你身上髒了啊!”小廝苦惱。“等會兒都督大人會過來,要讓他看見你這副樣子該罵我了。”

    流星才不理他的哀求,傲慢地瞪他。

    “都督大人這匹馬,也太壞了點。”小翠悄悄在朱妍玉耳邊說道。

    朱妍玉抿嘴一笑,舉步盈盈走進馬廄。

    流星轉頭看見她,眼瞳一亮,興奮地鳴叫,馬蹄不安分地踢著柵欄門,似乎想沖出來。

    小廝被它這反應嚇到,想安撫它又不知如何做好,只好望向小翠。

    “小翠你怎麼來了?”

    “阿旺,這位是妍玉姑娘,她是新來的馬僮。”

    新來的馬僮?

    阿旺打量著一身丫鬟打扮的朱妍玉,忍不住訝異。一個姑娘家能僅得照顧馬匹嗎?

    “你可別小瞧人家。”小翠彷佛看出阿旺的疑慮,嬌脆地哼了哼。“你沒看流星的反應嗎?人家見到她可高興了!”

    朱妍玉上前一步,柔聲揚嗓。“阿旺,你想替流星刷洗身子吧?我來好了。”

    “你真的可以?”阿旺還是很懷疑。

    “噗、噗!”流星不悅地沖他噴鼻息,齜牙咧嘴。

    “你看,人家流星都生氣了,走吧!”小翠連忙拉走不識相的阿旺。“別在這兒討馬嫌了。”一面叨念,一面回頭朝妍玉揮揮小手。“妍玉,我先走了啊,晚上一起吃飯。”

    “好。”

    朱妍玉送走活潑熱情的小姑娘後,轉身走到流星前方,先是站在它面前動也不動,仔細觀察它的面相。

    正如她之前的印象,它身體的毛色全黑,即所謂的驪色,額部有細小白斑,是為“墨白”,兩隻前蹄的下肢至蹄冠處亦有部分白毛,此稱之為“踏雪”。

    再察看它的口齒,約莫四、五歲左右,正是馬兒初初成年,最是意氣風發的時候,雙耳尖細、靈活,四肢修長,體型高雅而俊美,看著竟似擁有阿拉伯馬的血統。

    怎麼可能?朱妍玉有些訝異。難道這時代就有從阿拉伯過來的進口馬了嗎?

    可細看其蹄質,十分堅硬,肌腱有力,背腰平直,似乎也有蒙古馬的特徴,許是兩者的混血……

    朱妍玉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看得流星有些不耐煩了,朝她不滿地噴哼兩聲,意思是你看夠了沒啊?

    她輕聲一笑,忽地朝馬兒攤開柔軟的小手,掌心上躺著一顆白色飴糖。

    流星明知是給它的,卻故意不屑地撇過頭,哼哼兩聲,表示它流星大人可不是一顆糖果就能隨便哄的。

    朱妍玉噗嗤一笑,忍不住伸手揉了揉它的馬耳朵。“你長得真帥,可也真是愛搞怪,你的主人究竟是怎麼搞定你的啊?我真好奇。”

    流呈從她這動作裡感受到一股真心的喜悅與憐愛,轉回頭來,馬眸熠熠地瞅著她。

    朱妍玉微歪著臉蛋,沖它甜甜一笑。

    流星又是重重一哼,這回沒拒絕她朝自己攤開的掌心,低頭伸出舌頭用力舔,一口一口舔去她手裡的飴糖。

    她被它舔得發癢,嬌嬌地笑,笑聲清脆悅耳,如大珠小珠滾玉盤。

    流星瞪她,似是感覺她笑得如此歡悅對它是種不敬,馬鼻子朝她額頭用力一頂,表示她應該表現出對它的敬畏。

    “我們是朋友,我才不要怕你呢!”朱妍玉朝馬兒皺了個俏皮的鬼臉。“而且我告訴你啊,我跟你未來的子子孫孫感情可都好得很呢,又怎麼會搞不定你這個古董祖先。”

    流星哼氣,眼眸焚火。

    傲嬌馬兒又鬧彆扭了。

    朱妍玉嫣然一笑,可她是真的不怕,或許是她從小在馬場長大,習慣和各種馬匹相處,馬兒也能從她身上感受到一股友善溫暖的氣息,都喜歡同她親近。

    雖然如今她穿越了時空,換了一具身子,但這獨特的本領似乎仍存在,她能藉著眼神、語調以及手勢對馬匹發出種種友好的信號,取得它們的信賴。

    “不管怎樣,你救了我啊。”她軟著聲調對眼前這匹烈馬撒嬌。“所以就算你怎麼討厭我,我都決定喜歡你了,會一直一直喜歡你喔!”

    這話馬兒自然是聽不懂的,卻能從她俏皮靈動的神情裡感覺到甜蜜,就如同大男人聽到一個女人對自己這般撒嬌,心房會不由自主地軟化。

    流星也軟下來了,馬尾左右甩了甩,洩漏了它快樂的情緒。

    “哪,我聞聞你身上的味道……哎呀,真的有點臭呢!”她作勢捏捏自己的鼻子,做出一副嫌棄的表倩。

    流星憤惱地咆哮。

    她又笑了,抱著馬脖子,踮起腳尖親了親它濕潤的鼻頭,流星僵了僵,可她能感覺到它並不排斥自己這般的親近。

    她退開來,優雅地福身行禮。“流星大人您幾天沒洗澡了啊?請容小的服侍您沐浴可好?”

    回答她的是一聲傲嬌的冷哼。

    她當它是同意了。先是用皂角在水裡搓出泡沫來,拿起水瓢子舀起肥皂水將馬身潑濕了,然後才用刷子在馬背上耐心地劃著一圈圈圓弧。

    這為馬刷洗的事她做過不下千次,早已駕輕就熟,力道掌控得恰到好處,重到足以刷去馬身的髒汙,卻也輕到令馬兒感覺不到疼痛。

    她一面刷洗,一面細聲叨念。“聽說你從不讓別人碰你啊?這壞脾氣是跟誰學來的?該不會是跟你的主人學的吧?嗯,他看起來的確很不好相處,你們這就叫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馬……哎呀,你生氣了嗎?莫惱莫惱,我跟你說笑的……

    對了,你怎麼一個人住這麼大的馬廄呢?不覺得孤單嗎?要不我跟大人說一聲,幫你找個漂亮的馬姑娘好不好?你們可以一起孕育下一代,生下可愛的馬寶寶……

    什麼?你不要?為何啊?你長得這麼俊,沒有美人匹配不是太可惜了嗎?所謂英雄配美人嘛!是不是也是你那個主人教你的?他自己不娶親就連累你也跟著孤家寡人……

    你別嫌我囉嗦,我是為你好啊……哎,你別用尾巴甩水玩啊,你甩到我了……啊!”

    朱妍玉被馬尾用水潑濕了臉,又好氣又好笑,偏偏流星還挑釁地望著她,喉間逸出得意的低鳴,她雙手叉腰,想起前世小時候也曾跟幾匹馬一同打水仗、砸水球玩,她可不介意重溫一回童年的幸福時光。

    “你這壞蛋,看我代替月亮來懲罰你……”她比出美少女戰士的姿勢,從水桶裡畫一瓢水往前一潑。

    “伊——”流星不爽了,馬腿一踢,水桶應聲而倒。

    朱妍玉大驚。“喂!你這叫耍賴嘛!”她彎身想扶起傾倒的水桶,腳下一時不察滑了滑,身子不由得往後傾倒。

    槽糕!她驚呼一聲,以為自己完蛋,肯定摔得頭破血流,可預料的劇痛並未襲來,她沒摔到地面,是落到一個堅實溫暖的懷抱。

    有人救了她。

    她鬆口氣,心韻仍因慌亂怦怦地跳,臉蛋往後仰起,映入眼簾的是一張陽剛清俊的男性臉孔。

    很帥的一張臉,五官如刀鑿般立體,線條凜冽、英氣逼人,尤其是那雙狹長深邃的眼眸,猶如千古寒潭,多看一眼都彷佛會墜入無垠的黑暗中。

    這是……軍神!是那個殺伐決斷毫不留情的男人。

    朱妍玉驀地警覺兩人的姿勢實在曖眛,他單手摟著她的腰,而她的翹臀幾乎是貼著他大腿,近得她能夠嗅到從他身上傳來的氣息,似是一種竹葉香,清淡卻撩人。

    她霎時慌了,急著想離開男人的懷抱,一時站不穩,只能用手抓著他臂膀找回重心,待她好不容易退開,已是狼狽得鬢髮泌汗。

    “大人。”她斂身行禮,姿態如行雲流水般高雅,低眉斂眸,一派恭謹順服。

    傅雲生默不作聲地盯著她,大手不自覺地稍握了握,手上好似還殘留著她身上異常柔軟的觸感。

    若不是方才在馬廄門口站了片刻,他怎麼也不相信如今在他面前這般溫文娟雅的女子其實有那樣靈氣悄皮的一面。

    他靜靜地打量她,發綁成兩束麻花辮子,外裳是一件墨綠色比甲,裡頭卻不是裙子,而是一條寬口的長褲,看來是為了行動方便特意穿的。

    因臉上有斑,她的相貌無論如何說不上好看,可剛剛對著流星燦笑怒駡,那眉目卻極是生動,表情鮮明,大眼睛亮亮的,宛如深夜裡幽然璀璨的明珠。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姑娘呢?

    傅雲生發現自己初次對一個女人感到好奇,不由憶起昨日去探望她的屬下回來對他稟報她的身分來歷——她姓顧,閨名妍玉,父親年輕時曾在關外養馬,所以她才學會了如何照料馬匹。

    只是如此,就能令流星對她另眼相看嗎?而且這般不輸給大家閨秀的端莊儀態,真是一個尋常的市井小民能教養得出來的?

    傅雲生心下暗暗思量,神色淡漠,這樣的沈寂令朱妍玉不禁有些局促。

    她悄悄窺視眼前這個身材挺拔的男人。他穿著一件素面寶藍色圓領袍,樣式低調,只在袖口及衣擺用銀線暗繡竹紋,在午後暖陽映照下,隱隱流動微光。

    如此家常素淨的一件長袍穿在他身上,少了幾分穿軍服時的肅煞之氣,多了幾絲淡然溫潤。

    “大人……”男人久久不語,實在惹得她很心慌,只好潤潤喉嚨,主動開口。

    “您來這馬廄,是想騎馬嗎?”

    “嗯。”他淡淡應道。

    “那你等會兒,我替流星擦乾身子,很快就準備好了。”語落,她往後退了幾步,又是一個恭敬的行禮,這才轉身拿幹布替流星拭去身上的水珠。

    流星似乎也察覺到她壓抑的驚懼,便不再逗弄她,用鼻頭安慰似地頂了頂她,溫馴地站在原地,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忙活。

    不及半盞茶時分,朱妍玉將流星身上弄清爽了,上了一副輕便的馬響,正想再套上馬鞍,傅雲生卻揺揺手。

    “不用套了。”

    “是。”朱妍玉放下馬鞍,打開柵欄。

    傅雲生將愛駒牽出來,瀟灑地躍上馬背,由上而下俯視朱妍玉。

    “那個故事很有趣。”他突如其來地揚嗓,語音低沈清潤。

    她一怔,下意識地揚眸。“什麼?”

    “關幹你們姊弟倆的身世。”他慢條斯理地說道。

    她呼吸一凝。

    他意味深長地注視她,陽光從他身後照過來,逆著光的俊容令她無法看清,更添一股神秘的威嚴。

    “你若是夠瞭解我,便會明白我不允許任何人對我說謊。”

    他如何肯定那是編造的謊言?

    心韻霎時亂了,咚咚地在朱妍玉耳畔敲響,她強迫自己力持鎮靜,不逃避男人的眼神。

    只要稍稍閃躲,就是承認自己說謊了,而如今還不是承認的時候。

    “大人……”

    傅雲生擺手阻止她開口辯解,全身氣勢威壓下來,沈重得令朱妍玉透不過氣。

    彷佛只是一瞬間,又似煎熬的永恆,他冰涼冷酷的嗓音才又落下。“你很幸運,流星中意你。”

    她全身僵硬,完全能聽出他的弦外之音。

    幸虧流星中意她,否則他早就殺了她了……

    “安分點,你不會有機會讓我救你第二次。”

    一字一句,分明都是警告與威脅。

    撂下話後,男人策馬飛奔,直到人馬合一的身影徹底在朱妍玉眼前消失後,她才允許自己軟下雙腿,坐倒在地。

    玉手往額頭探去,不意外地摸把冷汗。

    她悵然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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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8:18


    安分點,你不會有機會讓我救你第二次。

    自從那位高高在上的軍神大人在馬廄對朱妍玉撂下這句話後,她越發小心翼翼了,在外人面前絕不多說一句話,即便對著恍若毫無心機的小翠,她也會謹慎封著心房,斟酌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照這邊的規矩,朱相宇病癒後便搬離了姊姊的屋子,和幾個年輕的小廝一起睡大通鋪,朱妍玉擔心弟弟太過鋒芒畢露惹人注意,在他搬離前反復叮嚀他務必夾起尾巴做人,萬不可與人相爭。

    朱相宇固然從小在家裡是個嬌養的貴公子,身邊僕婢環繞,習慣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一夕家變,幾乎失去了所有至親至愛之人,再加上在流放路途中也吃了不少苦,他已不再是從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小少爺。

    年幼卻聰慧的他很快便領悟姊弟倆如今的處境,慎重地對姊姊許下承諾。

    “放心吧,姊,我不會惹麻煩的。”

    嘮嘮叨叨地叮囑了一大串,朱妍玉才親自送弟弟去了他的新住處,之後透過阿旺打聽,朱相宇暫且被安排為三等小廝,負責打掃院子、跑跑腿之類的,工作並不繁重。

    起初見他動作笨拙,又一副木訥寡言的模樣,有幾個淘氣的小子曾想欺負他,只是都被阿旺打發了,罵他們不長眼,宇哥兒的姊姊如今可是親自侍候都督大人那匹寶貝馬,而且甚得那馬兒的歡心,誰敢招惹宇哥兒,豈不是讓他姊姊有機會在都督面前告上一狀?

    幾個小子聽阿旺這般警告,都識相地消停了,呐呐地去跟朱相宇道歉,不料他一點也不在意,反過來請大家吃姊姊送來的點頭,這倒讓帶頭一個十二歲的半大小子對他有了好感,拍著胸脯保證從此將他當成自己的小弟罩著。

    朱妍玉聽阿旺轉述弟弟在那院子“收買人心”的情況,不禁莞爾一笑。

    少了一塊懸在心頭的大石,她也有了興致觀察這間馬場的一切,有時趁著傅雲生騎馬去巡視附近的軍營,她就在馬場內四處走走逛逛。

    這座馬場目前養了數百匹馬,都是為了提供給都督大人的親兵使用,尤其是最為剽悍的鐵甲營戰士,大人的座騎全是從這裡特別訓練出的精良戰馬。

    馬場位於兩座山之間的谷地,占地廣闊,有一大片牧馬的草原,此時因正值秋冬交接時節,牧草都枯黃了,大部分馬匹就關在馬廄裡吃飼料,偶爾才放出來讓它們跑跑、活動活動身子。

    沿著一處平緩的丘陵往上,穿過楓葉林後,有一方如明鏡般澄澈美麗的湖泊,映著天光雲影,宛如仙境。

    朱妍玉很喜歡這個地方,夠隱僻,也夠寧靜,湖光山色,景致動人。有時候傅雲生公務繁忙,沒法帶著流星出去溜兩圈時,她便會主動牽著流星來到這兒,一人一馬在湖畔悠閒地徜徉。

    湖的另一側連接著一座荒廢的宅院,院牆上攀滿了荊棘,院門深鎖,據說那裡是前任馬場主人留下的,傅雲生買下馬場後也懶得重新整修,就一直曠在那兒。

    每每望著那座不得其門而入的宅院,朱妍玉就覺得可惜。這要是好好修一修、整一整,不也能當成一處別致的度假小屋?打開門就能賞湖玩水,多好!

    她不曉得那處宅院只是名義上空著,其實裡頭一棟三層髙的樓臺小築早就收抬乾淨,每當傅雲生覺得心頭煩躁想獨處時,便會悄悄來到此處。

    這日,朱妍玉照例又牽著流星來到湖畔閒遊,而傅雲生也站在樓臺小築三樓窗邊,遠遠望著一人一馬嘻笑追逐的身影。

    他不是第一次這樣看著她了。

    第一次是在半個月前,他來到這樓臺小築小想,忽然被一陣響動聲吵醒,往外張望,卻是有人試著想推開臨湖那扇緊閉的院門,實在打不開,那人似是頗為哀怨,仰天長嘯了一番。

    那是一道清雋昂揚的女聲,即便是焦躁的呐喊,聽來也猶如鳥語般嬌脆悅耳,伴隨著幾聲馬兒的嗚嗚嘶鳴。

    這不是流星的叫聲嗎?

    他神志一凜,仔細一瞧,原來在院牆外不得其門而入的正是自己的愛駒流星和那個女人。

    他堅起耳朵,沈下氣來聽院牆外的對話。

    “流星,你也想進去參觀對不對?”

    “伊——”

    “是誰把門鎖得這麼緊啊?小氣鬼!”

    “伊?”

    “呵呵,說不定就是你的主人叫人鎖的耶!我罵他小氣,你不生氣嗎?”

    “……”

    “真的生氣啦?好好,那我不罵他,行了吧?不過你那個主人真的是不好相處啊,每次見他都板著一張臉,嚇都嚇死人了……好好,不說了,小氣馬。”女人一面嬌嬌地說著,一面轉身離去。

    他看著一人一馬逐漸走遠,看著女人笑著跟馬兒嬉鬧成一片,倩影靈巧如蝶。那是他初次站在這樓邊窺視她。

    接著每隔數日他便會來到此處,有意無意地等到她來,看她和流星嬉戲。

    在流星面前,她是話潑俏皮的,好似把流星當成人看待,說說笑笑,打打鬧鬧。

    可到了他面前,那燦爛的笑容就立刻收斂,總是低眉順目,像木頭人似地有一句才說一句。

    她怕他。

    他能夠感覺得到。

    而他並不意外她對自己心存畏懼。很多人在他面前都無法應對自如,即使跟隨他多年的親衛,也時常會揣摩著他的心意說話做事。

    一將功成萬骨枯,敵軍和百姓送他一個“軍神”的外號,不單只是歌頌他在戰場上用兵如神,更是暗示他殺人如麻不手軟。

    想著,傅雲生不覺低下頭,看著自己骨節分明、指間因長期騎馬射箭磨出一顆顆粗繭的雙手。

    這雙手已習慣了殺戮,沾染了太多血腥。

    旁人會怕是自然的。

    就連他自己偶爾想起都會感到訝異。曾經那樣膽小文弱、受人欺負時只會躲在姊姊身後的一個小男孩,如今即便是殺人也不眨一下眼睛。

    他長大了。

    如今的他有了肩膀與膽識,有足夠的力量去保護任何人,只可惜他寧願豁出生命也要保護的人,已不在這世上……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銀鈴般的笑聲。

    傅雲生震了震,拉回悵惘的心神,倚在窗旁往湖邊望去,那女人似乎和馬兒玩起了捉迷藏,笑得開心。

    他眯了眯眼,眼神幽深。

    若是姊姊還活著,也會像她那樣笑嗎?

    除了他誰也不服的流星,偏偏在初次見到她時就表現出異樣的熱情,為何?她身上究竟有何特別之處?

    他發現自己竟興起了好奇。

    看著看著,他出神了,直到那一人一馬的影子消失在樹林深處他才轉身下樓,離開了這處外表荒廢的院落。

    在湖畔遊蕩了將近一個時辰,朱妍玉牽著流星回到它的專屬馬廄,將這匹傲嬌的馬兒全身上下打理得清清爽爽後,阿旺忽地探頭進來。

    “顧姑娘,你聽說了嗎?西域那邊有行商帶來了一批駿馬想要賣給我們馬場,福師傅已經領人過去相看了。”

    “真的嗎?”朱妍玉忍不住興奮。“從西域來的馬?”

    “是啊,聽說這回來的都是些難得一見的好馬呢!”阿旺的語氣也頗激動。“你想不想過去瞧瞧?”

    “能行嗎?”

    “當然能行!咱們只是湊上去看個熱鬧,別打擾他們就好了。”

    朱妍玉聞言,含笑頷首。

    福師傅是擁有三十多年經驗的老行家,是這間馬場相馬、馴馬的第一把手,朱妍玉早就希望能有機會親眼見識他的本領了,何況她本身又愛馬,這等熱鬧怎可不去湊上一湊?

    阿旺看她笑彎的眉眼,倏地有些發愣。這位顧姑娘剛來時面黃肌瘦,還瞧不出什麼,如今也不曉得是否吃好睡好養好身子,不僅肌膚豐澤許多,臉上那塊醜陋的青斑也淡化不少,更顯出五官清麗。

    若是那塊難看的斑能消去,完完全全就是個美人啊!即便這樣,現在看她也是唇紅齒白,頗有姿色。

    阿旺驀地心跳一亂,別過視線不敢多看。他可是跟小翠說好了,過兩年等小翠大了就成親的,可不能貪看美色迷了眼,否則如何對得起自己未過門的媳婦?

    想著,阿旺漸漸平靜下來。朱妍玉可沒注意到阿旺的臉色,一心只想去看福師傅如何相馬。

    她拍拍流星和馬兒道別後,跟著阿旺繞到馬廄附近一塊空地,福師傅已經在那兒檢視著那個西域行商帶來的十幾匹馬。朱妍玉快速掃過那群馬。雖然體型及年齡不定,但看得出來大多屬於哈薩克血統培育出來的種馬,哈薩克馬約莫產于新疆一帶,速度快,持久力強,適合在山路騎乘,其中有幾匹許是混有汗血馬的血統,外貌極是駿秀。

    可這群混種馬再駿秀也抓不住朱妍玉的目光。她前世在美國看多了各種各樣優秀的馬匹,早習慣了,只是當其中一匹白馬懶洋洋地從這群馬後晃蕩出來,她才驀地眼眸一亮。

    面部稍有凹陷,尖細靈巧的耳朵,優美的體型,修長的四肢,以及那純白如雪的毛色——這莫非是純種的阿拉伯馬?

    她忽然全身沸騰,雙手發癢,好想親自上前去摸摸馬匹的骨骼,確認是否為純種馬?可很快地,她便發現異樣之處。

    這匹馬外表雖是神駿非凡,可走動時彷佛沒什麼精神,步伐混亂,看似跛行。

    福師傅似乎也注意到了,大揺其頭。“可惜了一匹好馬。”

    那名棕發藍眸、臉上蓄著大鬍子的西域行商用不流利的漢語跟他爭辯起來。“這是比大苑寶馬更好的品種!”

    “可是它的腿廢了!”

    “沒有廢,只是這一路走了這麼長的時間,累了而已。”

    “你瞧它這前肢蹄底都腫脹了,等於半個殘廢,這樣的馬我們不要。”

    “這是上等的寶馬,是從大食沙漠那兒來的純種馬交配生下來的,才剛滿一歲半,正可以好生馴養。”

    “就說它腿殘了我不要。”

    “那也能夠留下來配種。”

    “這匹分明是母馬,買來育種不劃算,何況還是只跛腳的?”

    “它不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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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3:58:56


    兩人爭論不休,朱妍玉心韻怦怦地跳,終於壯著膽子走上前。“我可以看看這匹馬嗎?”

    這話一落,兩個大男人同時望向她,阿旺見福師傅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不禁暗暗叫苦。

    槽糕!他忘了警告顧姑娘這福師傅可是個老頑固,尤其最討厭婦人多事,她可千萬莫惹惱他老人家啊!

    “你是誰?”福師傅語氣不善。

    “福師傅您好。”她福身行了個禮。“小女子姓顧,是負責照顧流星的馬僮。”

    “你就是顧姑娘?”

    “是。”

    福師傅板著臉打量她。他早聽說過都督大人的新馬僮是個小姑娘,他私心並不認為一個丫頭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照顧馬匹,對都督大人用她為自己的私人馬僮一直頗不以為然,只是面上不好顯露出來。

    “聽聞福師俥在此處相馬,小女子就想過來瞧一瞧,見識福師德您的風采,也算是觀摩學習。”朱妍玉盈盈笑著解釋,卻不知自己這麼說正踩到了老頑固的逆鱗。

    觀摩學習?就憑她一個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這裡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看在都督大人的分上,他就給她留一點面子不跟她計較。

    朱妍玉原也料到這個見多識廣的老師傅未必瞧得起自己一介女流,只是她真的不想錯過一匹好馬,這馬兒的病再不及時醫治,恐怕會真的廢了。

    她鼓起勇氣道:“福師傅,就讓我看一下這匹馬好嗎?不會花多久時間的。”

    “顧姑娘……”眼看老人家吹鬍子瞪眼,就快失去耐性,阿旺心知不妙,急著想上前去將她拉回來,身後一條有力的手臂扯住他,他愣了愣,回頭一看,差點腿軟。

    “都、都督大人……”

    傅雲生示意他噤聲,神色肅然。

    阿旺哪敢再多話,連忙退到一旁,恨不得假裝自己不存在。

    朱妍玉卻是當著福師德的面,開始檢視起那匹白馬的骨骼來。十八根肋骨、六根腰椎骨、十八節尾椎骨——是阿拉伯馬沒錯。

    她順了順一直溫順地站在原處任由她摸骨的白馬鬃毛,輕聲歎道:“你的脾氣可比流星那傢夥好多了呢!”

    “看完了嗎?”福師傅面色鐵青。

    “是。”她儘量做出低眉斂眸的姿態。“這的確是匹好馬,應當是來自阿……嗯,來自大食的純血種馬。”

    “那又如何?”

    “福師傅可否將馬買下來?”

    “什麼!”福師傅大怒。“我剛說過了不買跛腳馬!”

    見福師傅氣得面色鐵青,朱妍玉方有幾分後悔。

    唉,明明決定低調夾尾巴做人的,她怎麼就這麼多嘴多事呢?可要她看著這匹寶馬見死不數,她實在於心不忍……

    她深吸口氣,毅然揚眸。“它的腳能治的。”

    “你能治?”福師傅諷刺地問。

    她一怔。“可以請馬醫……”

    “這位就是我們馬場的馬醫。”福師傅指著站在他身後一個身材瘦高的青年。

    “他都說不能治,你憑何說可以?”

    憑她前世的經驗,她知道這馬兒只是罹患了蹄葉炎,仍有機會治療,可這話要怎麼說出口呢?

    “我……”

    “滾開!”見她欲言又止,福師傅失去了耐性,厲聲喝叱。

    她一凜,唇角悄悄泛開一絲苦笑,正想識相地退下時,轉身瞥過白馬,卻見它雙眸流露出痛楚與懇求之色,竟似隱隱漾著淚光。

    她心口一揪,想起前世曾親眼見過一匹四蹄皆染上蹄葉炎的馬兒遭到安樂死,臨死前那無助的模樣令人心酸,而它的主人抱著它泣不成聲。

    她可以救這匹白馬的,只要她勇敢一點……

    “我來試試!”當她領牾自己說了什麼時,話已出口。

    福師傅和那個青年馬醫都是面色一變,就連那個大鬍子西域行商也是表情猶豫。

    “胡說八道!”福師傅憤然怒斥。“你知道這樣一匹馬得花多少銀子買嗎?就憑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馬場白砸銀子?”

    “福師傅,您給我個機會,這馬真的能治的。”

    “還不滾下去?”

    “福師德……”

    “讓她試試!”一道清冷的嗓音擲落。

    眾人怔住,不由得齊齊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傅雲生不知何時來到現場,一身尋常的藏青色棉袍仍是襯得他玉樹臨風,挺拔不群。

    “大人。”福師傅躬身行禮。

    傅雲生淡定地掃了他一眼,又恍似漫不經心地看向臉色微白的朱妍玉。“既然顧姑娘說這馬能夠醫治,就讓她試試,銀子我出。”

    他都親自發話了,即便福師傅再不情願,這事也只能這麼定了。

    朱妍玉極力鎮定心神,安撫地拍了拍白馬,牽著它緩步來到傅雲生面前,“多謝大人。”

    傅雲生看著她彎下的頸脖在自己眼前形成一道美好的弧度,接著又看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是他的錯覺嗎?她臉上的青斑似乎一天比一天淡了,肌膚越發嬌嫩白皙。

    “不用謝我。”他故作冷淡。“若是事後證明你讓本都督白花了銀子,你該知曉如何請罪。”

    這話一落,周遭多了幾道嘲諷的視線,朱妍玉才剛安穩些許的心韻又狂跳起來。

    她這是惹上了哪裡來的閻王啊?真倒楣!

    得到傅雲生的許可後,朱妍玉便牽著這匹毛色雪白的母馬來到他的私人馬廄,這間馬廄足夠寬敞,至少可容納五、六匹馬。

    流星見馬廄裡來了個不速之客,先是有些被侵佔地盤的不爽,可看著對方通體雪白,形貌駿秀,行動間極是柔順,抬頭望向它的眼眸又流露一絲祈憐之竟,它不覺一愣。

    朱妍玉見它的反應,噗嗤一笑,輕輕捏了捏流星的耳朵。

    “你也覺得這位馬姑娘長得很清秀可愛對吧?她生病了,走路有些跛,暫時要跟你一起住在這裡進行治療,你可要對人家好一點,不要亂吼亂叫地嚇壞人家,嗯?”

    流星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那匹玉雪可愛的母馬,忽地撇過頭,彆彆扭扭地噴哼一聲。

    朱妍玉見它這傲嬌的模樣,又是輕聲一笑。“對了,這匹母馬還沒取名字呢,你說叫什麼名字好呢?嗯……你看它全身毛色白得如此好看,不如叫白雪?”

    “哼。”

    “你覺得不好聽啊?那換一個,嗯,讓我想想……”

    “就叫吹雪吧!”一道凜冽的嗓音驀地落下。

    朱妍玉一震,扭頭一瞧,也不知這位英氣挺拔的都督大人是何時來到她身後的,竟然離她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她不禁瞪大眼,汗毛悚然而立。

    傅雲生見她這副彷佛見鬼的神情,劍眉微微一擰,她就這麼怕他嗎?

    “大、大人。”她努力克制發顫的嗓音。

    “嗯。”他淡淡地應一聲,又上前一步。

    朱妍玉倏然凜息——他想幹麼?站這麼近千麼?

    “大人,您怎麼來了?”

    他似是看透了她的不安,目光一沈。“我來看你如何治療這匹跛腳馬。”

    她知道自己不該反駁的,可就是忍不住開口,小小聲地說道:“別在她面前這麼說,她會難過的。”

    “什麼?”傅雲生愕然。

    她鼓起勇氣揚眸。“莫要說她破腳,你剛剛不是給她取了那麼好聽的名字嗎?”

    他凝視她,許久,沈聲揚嗓。“你覺得好聽?”

    “嗯。”她微微一笑。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盯著她,她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屏著呼吸,儘量不動聲色地往後退了一步,順熱轉頭望向母馬,藉著替馬兒順鬃毛的舉動掩飾自己的慌張。

    “吹雪啊。”她柔柔喚道。“以後我們就這麼叫你了,你喜歡嗎?”

    吹雪睜著濕潤的眼眸盯著她。

    看著馬兒依戀的神態,朱妍玉淩亂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伸手輕輕拍撫吹雪,在隔著流星老遠的另外一頭,安置了這匹母馬。

    她輕手輕腳地扶著母馬躺下,仔細檢查馬兒的四蹄。果如她所料,初雪的兩隻前蹄蹄底腫脹,其中有一隻蹄骨有刺入蹄底的徵兆,分明是染上了蹄葉炎。

    隨著她的動作,傅雲生也注意到馬兒不尋常的蹄底。

    “這是什麼病?”他問。

    “是蹄葉炎。”

    所謂的蹄葉炎即連接蹄骨和蹄壁的軟組織發炎,多發生於馬匹前足,會引起足部疼痛。

    染上蹄葉炎的病馬于站立時其前足會儘量向前伸直並以後足向後揺擺,以減輕前足承受之重量,由於疼痛,行走時步伐短促而混亂,造成跛行現象。

    蹄葉炎的成因有可能是誤食腐壞的草料、中毒、疝痛或在堅硬的地面運動過度等等。

    朱妍玉低聲向傅雲生解釋病徴和成因,對於馬匹的病變與治療,她並非專家,可前世自幼在馬場長大,以及後來成為職業賽馬騎師,讓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有了些相關的處理經驗。

    “……馬兒每踏一步,馬蹄都會伸縮,這就像一種壓力,能夠將血液推回去,有助於血液運行全身,所以平日就該善加護理馬蹄,健康的馬蹄方能保證馬的健康。”

    傅雲生點頭表示理解。“你能治療嗎?”

    “能。”朱妍玉一面指著馬蹄,一面說明。“吹雪的病情還不算太嚴重,只須每隔幾日替它修剪馬蹄,保持蹄匣健康的形狀,慢慢地馬蹄就會主動修復,數個月後應當就能長出新的完好的蹄匣來。”她頓了頓。“修剪馬蹄這事我可以做,不過當中還需輔助些許藥物治療,這個……”

    西醫有消炎止痛藥,可中醫該用哪些藥草來消炎止痛,她可是一頭霧水。

    她抬起頭,有些為難地望向眼前這個偉岸如山的男人。“民女畢竟不是專業的馬醫。”

    不知為何,看著她苦惱的神情,聽著她軟軟的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口吻,傅雲生頓時心情大好。

    “好,我就派一個馬醫來協助你。”他爽快地應允。

    “多謝大人!”

    得到傅雲生的允諾,朱妍玉極是欣喜,明眸燦亮,眉眼因笑意彎彎,頰畔隱隱透著一抹興奮的紅暈,這一刻的她看來竟頗有幾分明豔動人,就連臉上那塊醜陋的青斑彷佛也順眼起來。

    傅雲生呼息一凜,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正巧與流星四目相接——

    傲嬌的黑馬眼珠滴溜溜地轉,噴出一聲冷笑般的哼氣,似是在嘲弄著它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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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0:39


    這日,傅雲生處理完例行的軍務後,獨自待在書房內閱讀剛剛由京城那邊傳送過來的邸報。

    所謂的邸報,類似朝廷發下的新聞文書,內容有關於天子詔敕、臣僚奏議、官員任免調遷等等情報,對傅雲生而言,詳加閱讀邸報往往可從中觀察出某種蛛絲馬跡。

    他年幼時家貧,識字不多,之後當上軍官,為了彌補自己的不足,專門請了個有見識的師爺,除了教自己讀書寫字,也在軍務方面提供些建議,相當於幕僚。

    學會了些基本的字,他便開始自己讀邸報,慢慢能從那些看似枯燭無味的文字中察覺出朝廷的意向,就連官員升降的消息,他也會一個個慢慢地讀,久而久之,對官場中文武百官之間錯綜複雜的派系脈絡也有了粗淺的瞭解。

    待他官升得愈高,能夠探得的情報也愈機密,可多年來閱讀邸報的習慣依然不改。

    可今日他讀著邸報,卻讀不出平素那種不為人知的趣味,只覺得甚是無趣,多次恍惚地出神。

    他在想一個女人,一張總是在腦海揮之不去的明燦笑顏……

    他驀地擰了擰眉,擱下邸報,起身喚進一名心腹親衛阿武。

    “大人有何吩咐?”

    傅雲生有四大心腹親衛,都是在戰場上和他一起拚出來的,分別以青龍、白虎、朱雀、玄武來命名,之前遭到安郡王世子殺害的便是白虎,而這位臉賀圓、身材微胖的親衛則用了“玄武”這個大名。

    “去查一查顧姑娘和她弟弟的來歷。”

    “顧姑娘?”阿武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方恍然大悟。“是都督那日在路上救下的那位姑娘嗎?”

    “不是我救下的,是流星救的。”不知怎地,傅雲生非得強調這一點。

    阿武有些訝異地瞥他一眼,但並未多說什麼,只是低聲問道“大人是懷疑他們姊弟倆說謊嗎?”

    她說謊了嗎?

    傅雲生蹙眉。回想起那顯然不符合她身世背景的優雅禮儀——她的確說了,只是他之前並不以為竟。一個孤苦無依的丫頭,能翻出什麼天來?人人都有不足為外人道的秘密,看在流星喜歡她的分上,他就不追究她的來歷了。

    可如今自己又為何想追究了呢?是氣她膽敢對自己說謊嗎?

    不,他心知並非如此,他並不生氣,倒反而像是……好奇了。

    傅雲生壓下莫名的情緒,維持面無表情,“總之這件事交給你了,有消息告訴我,記住,不準驚動任何人。”

    “是,屬下知道了。”

    阿武退下後,傅雲生漫步走出書房,原本只想在外頭晃兩圈,呼吸些冬日清冷的空氣,可不知不覺就來到了馬廄。

    這些天,他日日都會過來,藉著騎馬之便,看看朱妍玉是如何照料那匹足蹄受傷的母馬,跟她聊上幾句,問問情況。

    她在他面前還是很緊張,顯得很恭順,但比之前好多了,至少偶爾能對他笑上一笑。

    傅雲生站在馬廄門口,眸光一轉,很快便捉到那道纖巧的倩影,她正靠坐在乾草堆上,螓首一點一點地,似是在打盹。

    那匹白色的母馬吹雪就站在她身邊,一個年約二十出頭的年輕人正彎身檢視馬腹。

    年輕人正是他派來協助她的馬醫岳文,長了一張娃娃臉,相貌斯文清秀。

    岳文檢查完馬腹,轉頭望向朱妍玉,見她坐在乾草堆上睡著了,不禁莞爾一笑。

    那帶著幾分溫柔的笑容看得傅雲生頗為刺目,一腳踏進馬廄內。

    流星看見主人來了,懶洋洋地點個頭算是招呼,岳文卻是立刻挺直背脊,身姿略顯僵硬。

    “大人。”

    “嗯。”傅雲生低應一聲,看了看朱妍玉。

    岳文察覺他的視線,有些尷尬地解釋。“顧姑娘是太累了。昨夜吹雪有些發燒,她在這兒守了一夜,一早就把我找過來看診,剛剛又幫吹雪修剪了馬蹄,忙了一早上。”

    “知道了。”傅雲生頷首,以眼神示意岳文可以走了。

    他卻還傻傻地站在原地。“要不我幫忙喚酲顧姑娘?”

    “不用了。”兩道犀利的眼刀砍過來。

    岳文一顫,慌忙行禮退下。

    閒雜人等離開後,傅雲生沒了顧忌,悄無聲息地踱到朱妍玉身前,她似是睡得香,臉頰淡淡地透出些經潤。

    只是她這身上也穿得太單薄了,只有一件棉祆,瞧她邊睡邊用雙手環抱自己,是覺得冷吧?

    馬廄裡掛著一件他平日騎馬用的玄色風衣,他取下來,小心翼翼地被在她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朱妍玉驀地被一陣細微的聲響驚醒,她怔忡地眨眨眼,想了想才發覺是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袋擰出的咕嚕聲。

    肚子餓了。

    她失笑,從乾草堆上起身,風衣應聲而落,她保怔地撿拾起來,看了看,這不是都督大人的風衣嗎?是誰幫她披上的?

    是岳文嗎?

    她左顧右盼,卻不見那位青年馬醫的人影,想著自己偷穿都督大人的風衣可是大不敬,正想掛回去時,一道俊拔的身影猛然映入眼簾。

    她嚇一跳。“大、大人!”

    傅雲生站在門口,逆著午後的陽光,她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覺得那身影格外英氣凜然。

    她下意識地想將手上的風衣藏到身後,可又覺得自己這舉動很幼稚可笑,既然瞞不住,不如大方承認吧!

    “這風衣……是因為民女方才在馬廄裡睡得冷,所以才借來當被子蓋的,我知道錯了,肯定會洗乾淨再送還給大人您的……”她愈說愈小聲,等著他嚴厲的斥責。

    可出乎她意料之外,他只是淡淡點頭。“要你親手洗才行。”

    啊?

    她怔住,愕然揚眸望他。

    就這樣嗎?他不罵她?她曾經聽小翠說過這男人有潔癖,私人物品絕對不許旁人亂動,如今她偷穿他的風衣,他竟然輕輕放過她?

    見她傻乎乎地微張著唇,他心弦一緊,故作冷漠。“怎麼,沒聽懂本都督說的話嗎?”

    朱妍玉倏地回神。“是,是,我知道了!一定親手洗,大人請放心。”

    話語方落,又是一陣咕嚕聲響起。

    她聽到了,而她相信他也聽到了。

    兩人四目相望,朱妍玉困宭地恨不得躲起來,正呐呐地想解釋,傅雲生一本正經地揚嗓。

    “本都督正巧也尚未用餐。”

    啊?她怔住。

    “一個人用餐甚是無趣。”

    所以呢?繼續發愣。

    他橫她一眼,似是對她茫然的反應很是不悅,鼻間噴出一聲冷哼——

    “你,過來陪我!”

    軍神大人一聲令下,朱妍玉只得乖乖隨著他一路來到一處僻靜的院落。

    “淩風院”三個大字氣勢磅礴地刻在牌匾上。進了大門,迎面便是幾株枝節遒勁的百年老樹,如今正值落葉時節,樹上光禿禿的頗有幾分蒼涼之意。

    院裡的格局很簡單,中間一塊大空地是練武場,正面一排房屋,打通了其中幾間作為議事廳,光線敞亮,進了二門到內院,就是傅雲生起居的書房和臥室,另有東西廂房給他的親衛和下人居住。

    傅雲生領著朱妍玉進來,不僅守在門口的親衛一愣,院子裡往來走動的下人們更是看傻了,雖然不敢直視,但好奇的目光時不時地偷偷瞄過來。

    這是怎麼回事?都督大人竟然領了一位姑娘進門?看她的打扮像是丫鬟又不是丫鬟,一頭秀髮並未如其他丫鬟規規矩矩地梳髻,而是頗為隨意地編了兩條長辮,身上穿著一件蔥花棉祆搭長褲,背後居然還黏了兩根乾草。

    一個年幼的小丫頭看見了,指著她吃吃竊笑。

    傅雲生察覺下人們對著朱妍玉指指點點,眼刀不悅地砍過周遭一圈,嚇得那些看熱鬧的下人們個個低頭快走,假裝自己工作很忙。

    這時,一個年約十八、九歲,身穿桃紅色比甲的丫鬟翩然走過來,福身行禮。“大人回來了。”聲音嬌脆婉轉,如黃鶯出穀。

    朱妍玉不覺望向她,只見她眉目清麗,身姿嬌柔,好一個美人!

    面對難得一見的美人,傅雲生臉上的神情仍是淡淡的。“吩咐廚房擺膳吧!今日我和顧姑娘一起用飯。”

    美人丫鬟聞言,身子暗暗一僵,卻是不動聲色地應道“是,奴婢立刻去傳膳。”

    語落,她轉向朱妍玉,巧笑嫣然。“奴婢春柳,見過顧姑娘。”

    這位應該是傅雲生的貼身丫鬟吧?

    朱妍玉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這番問候,想了想,禮貌地回以微笑。“春柳姊姊。”

    藉著這問候的舉動,春柳迅速打量朱妍玉。只見她五官雖秀麗,可惜臉上長了塊淡淡青斑,白玉有瑕,無論如何稱不上美人。

    都督大人跟這位姑娘究競是何關係呢?

    春柳暗自思量,面上仍是笑意盈盈,“顧姑娘身上沾了點東西,請容我替你取下。”說著,她側身來到朱妍玉身後,纖纖蔥指撚下兩根乾草。

    朱妍玉瞪著那兩根乾草,只覺得粉頰一陣窘熱。

    真是糗大了!難道她是將這乾草一路從馬廄帶來這裡的嗎?也不曉得有多少人拿她取笑……這個可惡的男人!怎麼也不提醒她一下?

    想著,她不由得哀怨地瞥了傅雲生一眼。

    這倒是冤枉他了,他這一路都是傲然走在她之前,又怎會注意到她身後沾了什麼東西?

    見朱妍玉目光橫過來,他下意識地聳聳肩。

    兩人這番細微的交流做得自然而然,雙方都沒感覺到什麼,一旁觀望的春柳內心卻是訝異不已,心房浮上一朵烏雲。

    都督大人向來待人冷淡,對女人尤其漠然,就連她這個大丫鬟都不讓近身伺候,更衣沐浴一概不用,只讓她帶著幾個小丫鬟掌管諸如灑掃庭除、打賞銀兩、四季衣裳等等瑣務。

    而今日他不僅將女人帶進這院子來,更要與之一同用膳,她不得不感到震驚。

    震驚之餘,便是心生妒意。

    春柳心裡演什麼內心戲,朱妍玉毫無所覺,只是興致盎然地打量屋內的裝潢擺設。

    就一個雄據北方的堂堂大都督,傅雲生這間起居室可說是十分簡樸,只擺了一張青石打磨的桌幾和四把椅子,牆上掛著一把劍,幾幅分明只是應景的書畫,案上一隻大口青花繪荷吐遊魚瓷瓶算是這屋裡最貴氣的東西了,另有一面編織的竹簾隔出了內外間。

    照理說他打仗打了這麼多年,應當搜刮了不少戰利品,卻將日子過成這樣,是不懂得享福呢,抑或純粹藝術眼光有問題?

    朱妍玉在心裡默默玩味著,待到午膳送上來,看著桌上兩葷一素一湯的餐食,她頓時啞口無言。

    怎麼說呢?原本傅雲生要她陪吃飯,她雖有些不情願,但也安慰自己起碼能打打牙祭,吃吃許久沒機會吃到的美食,畢竟她身為下人,每日餐食的分例只有一葷一素,而且總是那相同的幾樣換來換去,早就吃膩了。

    可沒想到,原來都督大人吃的也沒比他們下人好到哪裡去啊!看著菜色是豐富些,有魚有肉有菜有湯,但怎麼每一道都是油膩膩、鹹滋滋的,莫不是想以重口味取勝?

    碗裡盛得滿滿如小山的米飯倒似乎是又白又香,可一咬進嘴裡,哎呀,半生不熟的簡直嗑牙嘛!白浪費了這難得的大米。

    紅燒肉太肥,清蒸魚太腥,炒豆角不知倒了多少醬油,鹹得可怕,雞湯上浮的一層濃油都可以撈起來炸東西了!

    朱妍玉每樣嘗了一口就覺得興味索然,吃是能吃飽,可離她作夢都想的美食還是太遙遠了啊!

    眼看對面的男人面不改色地大吃大喝,雖不至於吃相粗魯,可也是一口接一口地風捲殘雲,她不禁委屈地咬了咬筷子,忽然覺得他請她吃這一頓飯該不會是故意捉弄她的吧?

    她真不信他平常就吃這些糙食——他的廚娘都不必負責嗎?

    猶豫片刻,她終於忍不住試探,“呃,大人,您覺得這菜……味道如何?”

    他停下筷子,似是訝異她問了這種間題,掃了眼她只吃了幾口的飯碗。“怎麼,你覺得不好吃?”

    她心韻停了二拍,強笑道“大人說笑了,民女哪敢嫌棄呢? ”

    他靜靜地凝視她半晌,重新舉箸,語氣淡淡。“行軍打仗時,吃的軍糧比這槽糕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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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1:30


    朱妍玉一怔。

    也對,相較于行軍打仗時有一頓沒一頓的粗糧,這樣的夥食算是不錯了。

    看著眼前眉宇淡然的男人,想起她曾聽說的關於他的故事——年幼家貧,孤兒從軍,在戰場上闖出一方天地前,他應當是受盡欺淩冷落,吃過不少苦的。

    心窩莫名一軟,朱妍玉自嘲地彎彎唇,放下想打牙祭的貪念,平心靜氣地吃起來。其實若是不奢求美味,這頓飯還是比她平常吃的豐盛許多,她也該滿足了。

    只是……這冷凝的氣氛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說一個人用餐無趣嗎?可依她看來,他們兩個這樣吃下去也同樣無趣。

    應該聊點什麼活絡一下氛圍吧?

    可該聊什麼呢?

    總不能和他談國家大事,她一介小女子如何能懂?瞧他一個連吃食都不在意的“粗人”,約莫也不會對風花雪月有興趣,而他們的交情也沒好到能聊彼此的私事,更何況她還得緊緊捂住自己的來歷呢,萬一話中被他抓到什麼蛛絲馬跡就完蛋了!

    所以只能聊馬經了。

    既然男人不說話,就由她主動開口吧!

    “吹雪的病已經好了許多,它如今站著幾乎看不出它有疼痛,再過幾日,我想就可以帶著它在馬場內四處走走……”

    她從吹雪的近況開始報告,漸漸地將話題引導到馬匹的各種生活習性,傅雲生果然對此話題很有興趣,午飯撒下後他命人上茶,繼續追問。

    “你為何總是跟馬說話?它們能聽得懂嗎?”

    可莫瞧不起馬兒,它們的智商可是相當於三歲兒童呢!

    朱妍玉微微一笑,不答反問。“大人喊流星的時候,你覺得它知道你在叫它嗎?”

    傅雲生一滯。“自然是知道的。”

    “所以嘍,一些簡單的字彙相信它們是能夠明白的,即便聽不懂,它們也能從你說話的語氣、表情、手勢,領會你想傳遞的信患,是友善溫暖或嚴厲斥責,它們都能感覺到。”

    朱妍玉頓了頓,舒心地啜口茶——這頓飯菜雖難吃,可這盞茶倒真是好喝,清香甘甜。“馬跟人一樣,你真心對它好,它便會信賴你。”

    見她捧著茶杯一派怡然的模樣,傅雲生眉峰一挑,墨眸閃過不可覺察的笑意。

    “所以你才養成跟馬說話的習慣?”

    “是啊。”她點點頭。“而且我年幼時總是一個人,沒有旁人陪我說話,自然只有跟馬兒說了。”

    “為何總是一個人?”他問。

    她驀地一凜。

    糟糕!差點露餡了。

    朱妍玉暗惱。都怪兩人方才聊馬經聊得太暢快,她一時竟放下心防,忘了眼前這男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大魔王。

    她放下茶盞,低眉斂眸,又恢復成之前面對他時那般溫順恭謹的姿態。“今日多謝大人招待,打擾大人許久,民女也該告辭了。”

    語落,她盈盈起身。

    見她又戒備起來,傅雲生目光一沈,心頭隱約有一股失望,他定定神,語音清銳冷冽。“你如今的月例是多少?”

    “一兩銀子。”朱妍玉輕聲回答。

    她打聽過行情,馬場裡其他馬僮一個月頂多也只有兩、三百文的工錢,她這樣的“薪資”算是高薪了,大約是因為她伺候的是都督大人的寶貝愛馬,所以地位也較一般馬僮高上許多。

    他沈吟片刻。“這樣吧,你每隔幾日來與我講講這馬經,我每個月多添你二兩如何?”

    這算是……講師費?

    朱妍玉眼眸燦亮。能當上為他上課的講師,自然比單純的馬僮更好,這表示自己對他更有利用價值了。

    他愈是看重自己,自己和弟弟的命就愈有保障,這是好事啊!

    “多謝大人!”朱妍玉深深一鞠躬,喜氣洋洋。

    傅雲生不動聲色地打量她喜孜孜的笑容,俊唇若有似無地一勾。

    從此以後,朱妍玉在這馬場除了馬僮之外,又多了一個令人景仰的身分——都督大人的講師!

    當然,傅雲生對外並未為朱妍玉正名“講師”的名分,只是消息傳出來,眾人得知朱妍玉只須每隔數日為都督大人講講馬經,一個月就能多得二兩銀子,雖說這“束修”並不算多,但重點是都督大人願意屈尊向她求教,這表示她必是個有真材實料的,如何能不高看她一眼?

    一個年輕姑娘家在都督大人面前如此有面子,也難怪福師傅聽聞此事時,會氣得差點翻桌。

    於是,朱妍玉在馬場的名聲水漲船高,連帶她弟弟朱相宇也改善了待遇,工作分量輕省許多,每日大半時間都可以留在屋內讀書寫字。

    對周遭熱切的注目,朱妍玉自然有所感受,但她仍是一貫低調行事,不該說的話絕不多說,只以笑臉迎人。

    時光如水流逝,入冬以後,山間氣溫驟降,每日清晨,朱妍玉幾乎都是凍醒的,而往窗外望去,總能見院子裡那棵老樹枝頭凝了一層白霜。

    這時候能到淩風院為傅雲生上課,就是件幸福的事了。相較于她在下人房晚上只能燒一個炭盆,他屋裡卻是鋪設著地龍,鎮日燒得暖融融的,舒適宜人。

    一日,朱妍玉夜裡受了涼,早上起床有點頭重鼻塞,懶洋洋地不想動,可偏偏傅雲生命人來傳話,說今日臨時要出門一趟,要她儘快備馬。

    職責所在,她只好拖著沈重的身子來到馬廄。喂流星吃過草料後,拿梳子替它順鬃毛,接著哄它吃了塊糖,做好一切準備工作。

    打點妥當後,她又去察看吹雪的情況。吹雪今日精神不錯,見到她撒嬌地低喚一聲,用馬鼻子蹭了蹭她。

    流星見她們一人一馬如此親密,似是吃醋了,重重地哼氣,馬腳踢了踢前方的柵欄。

    朱妍玉笑了,朝流星扮了個鬼臉,接著來到水槽前,舀了一大桶清水,想提去給吹雪喝時,忽地腦門一暈。

    她連忙原地停定,閉眸片刻。待那陣暈眩過去,重新睜開眼時,卻有一隻大手將她手裡的水桶接過去。

    是傅雲生。他穿著一身玄色勁裝,披著墨紫色鑲毛邊大氅,墨發高高束起,隨意穿過一根古樸的烏木簪,極是英挺帥氣。

    她怔怔地瞧著他,心神恍惚。

    他蹙眉望她。“你還好吧?臉色很蒼白。”

    她眨眨眼,好一會兒才驚覺自己莫名在發呆,連忙定定神,伸手拂了拂鬢邊幾滴冷汗。

    “我沒事。”她微微一笑。“就是好像有點發熱。”

    “你生病了?”他語氣急促,伸手就過來摸她額頭。

    她嚇一跳,下意識就偏頭往後躲。

    他目光一沈,卻是更堅定地撫上她前額,果然微有汗意。

    “我……我真的沒事。”他這分明是關懷的舉動令她有些發慌,呐呐地解釋。“就是晚上有點冷,屋裡只燒了一個炭盆……”

    “走吧!”他沈聲打斷她。

    “什、什麼?”

    “我送你回去。”

    語落,他也不等她回應,逕自便轉身走出馬廄,她只好跟上。原本想默默地走在後頭,他卻放慢了腳步,顯然是在等她。

    於是這一路,兩人幾乎是並肩一起走,偶爾他甚至會稍稍落後她一步,似是欲觀察她的身體狀況。

    夾到下人居住的那一排房屋前,朱妍玉停住步履,垂眸低語。“多謝大人送我回來,到這裡就可以了。”

    “你的屋子是哪一間?”他完全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是最後頭那一間。”

    他點點頭,舉步就往最後頭的屋子走去。雖然大部分的下人都出去做事了,但也有幾個就在附近晃悠,認出他正是都督大人,一個個都呆了,傻傻地看著。

    朱妍玉暗暗咬唇,真恨不得伸手將那執意前行的男人拉回來。

    他究竟想做什麼呢?

    推開朱妍玉那間房的門,傅雲生一腳踏進屋裡,銳利的眸光迅速掃過陰暗狹窄的空間。

    他看了看屋內簡陋的擺設,看見床上只鋪著一層舊被褥,床腳孤伶伶地擺著一隻缺了一角的炭盆,窗邊裂了道細縫,冷風一絲絲灌進。

    他倏地掐握了下手掌,俊臉繃緊,無法解釋為何胸臆間會一陣劇烈的翻騰。朱妍玉見他背脊僵礙,直挺挺地站著不動,實在猜不透他的心思。

    “大人?”她試探地輕聲喚。

    他驀地一震,彷佛這才猛然回神。

    “躺著好好休息!”他粗聲道。“等會兒我讓大夫來看你。”

    撂下話後,他轉身就走,瞧都不瞧她一眼。

    什麼嘛。朱妍玉瞪著他近乎憤然離去的背影,咬著蒼白的菱唇,也不曉得自己哪裡忽然惹惱了他?

    她伸手摸了摸桌上的茶壺,是涼的,可她也懶得去找熱水了,喝了一整杯涼水,潤了潤乾渴的喉嚨。

    實在倦極了,她爬上床躺著,不一會兒便沈沈入眠。

    也不知睡了多久,醒來後,窗外暮色已降,屋內點亮了燈火光揺曳而她身上蓋了一床厚厚的毛毯,暖得身上微微發汗。

    哪來的毛毯?

    朱妍玉訝異地坐起身,環顧周遭,這才看見小翠正坐在桌邊安靜地縫補衣裳。

    見她醒了,小翠放下針線走向她,圓圓眼眸笑眯成兩彎弦月。“你起來了啊?感覺怎樣?”

    “我沒事。”朱妍玉嗓音微啞。“你怎麼會在我房裡?”

    “是都督大人讓我過來看著你的。”小翠解釋。“大夫之前來看過你了,說你是偶感風寒,喝兩帖藥睡一覺就沒事,你弟弟正在廚房替你煎藥呢。”

    “宇哥兒也來了?”朱妍玉怔忡,好一會兒才想起,指著身上的毛毯問。“這是……”

    “喔,是都督大人派人送來的毛毯。”小翠笑道。“說是賞給你講課有功的;還有櫃子上那一套新的厚棉被褥和那件羽毛鬥蓬,也都是給你的。”

    朱妍玉順著小翠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然看見破舊的櫃子上放著一床簇新的被褥,以及一件漂亮的紫色滾白兔毛邊斗篷。另外,床腳處也多了兩個全新的炭盆,暖融融地燒著火。

    翠注意到她的視線,笑容更燦爛了。“這炭盆是我方才去跟管事大娘領來的,聽說是大人下的令,給我們每間下人房裡都添一個新炭盆呢!管事大娘說了,今年冬天給大夥兒燒的炭分量還會加倍,讓我們放心地用。還有啊,一個人給做兩身新棉祆,嘻嘻,今年冬天不怕冷了。”

    新炭盆、新棉襖……

    朱妍玉心韻怦怦地跳,想起他今天中午送自己回屋時,那陰沈不愉的臉色,難道他是因為這屋內擺設太簡陋了所以不髙興?

    該不會他這些“德政”都是為了她?

    朱妍玉不敢相信,她告訴自己莫要自作多情,或許只是巧合而已,或許只是那男人突如其來大發善心,決定改善下人的待遇。

    但無論如何,她身上蓋的這床毛毯,以及那嶄新的厚被褥與鬥蓬,依然是他特別針對她的心意……

    正恍神時,房門咿呀聲響,走進來的正是朱相宇,小手捧著一方託盤,託盤上是一只用棉布包裡的蓋碗。

    “小翠姊姊,湯藥熬好了,我姊姊還在睡嗎?”

    “宇哥兒!”朱妍玉揚聲喚。

    朱相宇轉頭瞧見姊姊醒了,連忙將託盤交給小翠,一溜煙奔到姊姊身邊,仰起小臉蛋焦急地問“姊,你醒了啊!身子感覺好一點沒?”

    “宇哥兒莫怕,姊姊只是有點累,睡過一覺就好多了。”朱妍玉溫柔地揉了揉弟弟的頭。“聽說是宇哥兒親自替姊姊煎藥的?”

    “嗯。”朱相宇點頭。“都督大人讓人來告訴我姊姊病了,我過來時見姊姊睡著,就先去廚房煎藥。”說著,他轉身捧來溫熱的藥碗。“姊姊喝藥吧。”

    藥碗裡的湯色濃稠發黑,朱妍玉只瞥了一眼,就覺得喉間一陣發苦,可弟弟睜著一雙眼般切地看著自己,她不好打擊他一番好意,只得勉強接過碗來。

    “好,姊姊喝藥。”

    眼一閉,牙一咬,一口氣喝了大半碗,苦得她差點沒吐出來。

    “這藥一定很苦吧!”小翠在一旁看她喝得直皺眉頭,相當感同身受,急忙送上一顆蜜棗。“快吃下這個,甜甜嘴。”

    朱妍玉含下蜜棗,晈出絲絲甜意。

    小翠收過空藥碗,笑道:“你們姊弟倆聊吧!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給你們拿一些過來。”

    小翠離開後,朱妍玉摟過弟弟,見他面色紅潤,身上也長了些肉,顯然過得還不錯,不禁安下心來。

    “這幾日天氣越發涼了,晚上記得蓋好被子;還有,燒炭盆的時候莫忘了將窗戶開著,點兒縫,讓外頭新鮮空氣進來,知道嗎?”否則發生一氧化碳中毒就不妙了。

    “知道,姊姊的叮嚀我都記著呢!”朱相宇乖巧地點頭。

    “那就好。”朱妍玉欣慰地笑了笑,指著櫃子上那床新被褥。“姊姊這兒有都督大人賞下來的毛毯,夠用了,那床棉被等會兒你就帶回你屋裡去吧!晚上蓋著也暖和些。”

    “不用了。”朱相宇笑著揺頭。“我那邊下午才剛分到一床新被褥呢!也有跟你一樣的毛毯。”

    朱妍玉一怔。“你也有棉被和毛毯?”

    “嗯。”朱相宇放低了音重,分享秘密似地小聲說道“我悄悄打聽過了,別人屋裡只多了炭盆,我這被褥和毛毯可是托姊姊的福,是都督大人特別命人送來的。”

    也就是說,他不只特別照顧了她,也連帶照顧了她弟弟。

    想著,朱妍玉感覺一股異樣在胸臆間漫開,心韻似乎跳漏了一拍。

    朱相宇仰頭看她。“姊,我覺得都督大人外表看著很冷很凶,可其實人挺好的。”

    是啊,能夠關心服侍自己的下人,他這人該是不壞的,甚至可說有那麼一點點體貼,冷酷中藏著溫柔……

    溫柔!

    朱妍玉驀地心神一凜,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有一日竟會將這樣的形容詞加諸于那男人身上。

    她不是一直很怕他的嗎?總是告誡自己在他面前必須格外戒慎恐懼,畢竟他殺人時是那般冷血無情,說是惡魔也不為過……

    “姊,你說我們是不是該找個機會去謝謝大人?”朱相宇問

    “嗯,是該謝的。”她喃喃低語,水眸深幽,浮漾著一絲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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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2:11


    在床上躺了不過兩日,朱妍玉的病便好了七、八分,原本想著儘快回到工作崗位,傅雲生卻派人來傳話,說是怕她的病氣過給了流星,讓她這陣子就好生在屋內休養,待身子確實痊癒了再上工也不遲。話說得冷淡,一副深怕她拖累自己愛駒的口吻,朱妍玉卻從傳話人的口裡聽出幾分不易察覺的善意。

    他其實是為她好吧,不欲她強撐著身子做活,造成病情反覆。

    她明白他的好意,卻不想讓其他下人覺得自己嬌氣,雖不去馬廄工作,但也不時幫忙小翠灑掃庭除,忙裡忙外。

    又過了幾日,她覺得自己的病好透了,立刻換上一身厚棉祆來到馬廄。流星正無聊地隔著柵欄和吹雪相互嘶鳴,似是交談些什麼,見她來了,兩匹馬兒都是眼眸一亮,急著蹭過來對她撒嬌。

    朱妍玉帶了兩塊糖,分別哄了兩匹馬,為它們洗刷身體、梳理馬毛,親親熱熱地陪它們玩了一個多時辰,才依依不捨地道別。

    “我先走了啊!這回我生病,你們都督大人又送毛毯又送鬥蓬,連我弟弟都連帶照顧上了,我得好好謝謝他。”

    說是要道謝,可她身無長物,也沒什麼值錢的玩意能夠相送,倒是她這身體的原主有一手好女工,繡個荷包什麼的不成問題,只是她覺得他身邊不缺丫鬟,鞋襪衣裳和荷包手套肯定都有人替他做,無須她獻這種殷勤。

    想想,不如親自下廚做頓飯給他吃吧!比起他平常吃的那些重油重鹹的粗菜,她有信心自己起碼能讓他吃到比較精緻可口的膳食。

    這幾日她藉由小翠的穿針引線,跟廚房大娘也混熟了,大娘知道她想親手做吃食孝敬都督大人,笑吟吟地闔不攏嘴。

    “丫頭,你要是這竈上的手藝還行,不妨就來幫幫大娘吧!說實在的,這兩年我待在這廚房也覺得心虛,我們都督大人可是天神一般的人物,哪樣山珍海味吃不得?偏是我們鄉下人見識不多,做來做去也就那幾道家常菜,也虧得大人做什麼就吃什麼,從來不嫌棄。”

    廚房大娘原來是軍眷,丈夫和兒子都戰死了,她一個人孤苦無依,便來到這馬場做活。

    不只是她,這馬場以及都督府裡其他的下人也多是從戰場上退下來的兵丁或其家眷,不是老殘就是孤寡,在外頭營生艱難,幸而有都督大人收留,才有了安身立命之處。

    聽著廚房大娘叨叨絮絮地說話,朱妍玉不禁有些恍惚出神。她想起初次見那男人時,他手起刀落,毫不留情地斬殺一位擁有皇家血緣的貴公子,宛如地獄死神般冷酷無情。

    但在大娘的嘴裡,他彷佛變了一個人,對下屬溫和體貼,明知大娘竈上的手藝粗糙,依然容得她打理廚房,寧可自己吃得隨便些。

    令敵人聞風喪膽,卻令自己人如沐春風,對於在戰火中流離的平民百姓而言,能有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鐵血軍神護著,其實會更安心吧!

    一念及此,朱妍玉心房頓時軟了下來,做菜時手上更加細緻了,誠心誠意。

    傅雲生一直和幾名幕僚在議事,直到日落時分才散了,他原打算直接在書房內邊看公文邊用膳,小廝卻前來稟告。

    “顧姑娘說她親自備了晚膳,還請大人賞臉。”

    他很意外。

    穿過院落,來到暖閣,一個機靈的小丫鬟為他打簾,迎面一陣飯菜香撲鼻而來。

    他定定神,映入眼裡的正是朱妍玉清麗素雅的容顏,雙眸靈動如點漆,菱唇輕吐清脆的嗓音。

    “大人回來了!”她朝他福了福,笑容盈盈。

    他微微一愣。

    是他的錯覺嗎?幾日不見,她似乎變得更美了,如水中初綻的新荷,嬌柔欲滴,清新可人。

    瞧她氣色紅潤的模樣,病果然大好了……只是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呢?是了,她的臉。那青色的淡斑幾乎完全褪去,襯得她臉蛋的肌膚更加欺霜賽雪般的光潔白嫩。

    這就是她本來的面貌嗎?

    傅雲生有些出神。

    朱妍玉未察覺,只是笑著說道“承蒙大人照料,民女的病才能夠好得這麼快,也沒有什麼能夠表達對大人的謝意,就想著親手做一頓飯,大人若是覺得味道還能入口,等會兒可要多吃點……”

    傅雲生調轉視線,望向桌上的菜色。

    香辣酸菜粉絲、蘇泥白肉、紅燒豆瓣魚、土豆燉雞肉、開陽白菜,一碟醋拌銀芽和辣蘿蔔,一大碗熱騰騰的玉米排骨湯。

    都是些尋常的菜色,可不知怎地,或許是屋內的燈光太蒙朧,或許是她的笑容太明媚,他竟感覺到胸臆湧起一股懷念的情緒。

    他想起小時候,姊姊的繡品偶然賣得了好價錢,也會像這樣做上一頓飯,有菜有肉,還有一碗熱湯,笑著勸他多吃點,吃得飽飽的,好暫時忘了饑貧困苦的滋味。

    傅雲生剛坐下,朱妍玉便般勤地替他添飯挾菜,他嘗了幾口,味道不錯,尤其那道土豆燉雞肉,土豆鹹香,雞肉軟嫩,竟和他記憶中姊姊的手藝有幾分相似。

    他忍不住又挾了一塊雞肉吃。

    見他一口接一口,胃口極好的樣子,朱妍玉抿在唇畔的笑意更甜了。不是她自滿,前世她常邀請朋友到家裡吃飯,朋友們對她的廚藝都讚不絕口,應付這些家常料理綽綽有餘。

    “好吃嗎?”她笑咪咪地問。他舉筷的動作一頓,面無表情。“還行。”

    只是還行?

    朱妍玉眛了眛眼,有些不爽了,至少比起廚房大娘煮的東西,她做的這些菜應該好吃多了吧,怎麼他連稱讚一聲都這麼小氣?還是這男人天生味蕾有問題,吃不出好壞。

    想著,朱妍玉忽然有種對牛彈琴的挫折感。這男人吃軍中的口糧都吃習慣了,說不定真的覺得能吃飽就好,管他味道如何。

    唉。

    她輕輕地歎氣。

    他聽見了,鋒利的劍眉一挑。“怎麼了?”

    “沒什麼。”她悶悶地替自己盛了碗湯,低聲咕噥。“牛嚼牡丹,煮鶺焚琴。”

    她以為自己說得很小聲,耳尖的他卻聽得清清楚楚,眉峰挑得更高了,“你說我。”

    “啊?”她一愣,明眸揚起。

    男人依舊是面無表情,只是那銳利的眸子似乎比平常更明亮了些許,烔炯有神。

    槽糕!她怎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了?眼前這男人可是殺人不眨眼的軍神啊!

    朱妍玉暗暗悔惱,耳根赧然發熱,頰畔渲染霞暈。

    “都督大人,您嘗嘗這道開陽白菜,雖說大冬天的沒什麼青菜可吃,不是白菜就是蘿蔔,但不同的做法也能吃出不同的滋味……您說是吧?”

    她的笑容夠諂媚了,不停為他挾菜的舉動也很狗腿,分明顯出討好的意味,像只可愛的小狗圍著他腳邊蹭,歡快地揺著尾巴。

    傅雲生不明白這丫頭怎麼會讓自己聯想起小狗,只是覺得今日的她有些不一樣。

    好似……不那麼怕他了。

    之前她若是說錯了話,肯定會低眉斂眸,規規矩矩地扮出一副謙卑的姿態來,和他保持安全距離。

    現在卻敢對他逢迎諂媚了,還笑得那麼燦爛。

    放肆!

    可這樣的放肆他並不排斥,倒反而有些暗自欣喜似的。

    他是怎麼了?

    傅雲生皺眉。一面對桌上的菜色風捲殘雲,一面腦海思緒翻騰。

    約是這丫頭做菜的手藝和姊姊有些相似吧,所以他才能異乎平常地容忍她,嗯,一定是這樣的。

    不到一刻鐘,他已嗑光了那道土豆燉雞肉,其他的菜也掃得七七八八。

    朱妍玉瞪大了眸。

    她半碗飯都還沒吃完呢!

    傅雲生也注意到了,尷尬地清清喉嚨,從里間的匣子裡找出一個繡工細緻的荷包,看似隨意地丟到她面前。

    她愣愣地接過。“這是?”

    “給你的。”

    給她?

    朱妍玉打開荷包,裡頭是幾顆金豆豆,每顆都有芸豆大小。

    她拿起一顆觀看,璀燦的金光閃得她目光迷離,一時恍神,傻傻地就想張開嘴咬看看。

    “你幹麼?”他低斥。

    她一凜,這才驚覺自己的宭狀。“我就想試試是不是真的金子……”

    她一臉彆扭。

    他瞪她。“當然是真金!難道我還會給你假貨嗎?”

    “呵呵,自然不會。”

    開玩笑,人家可是軍神呢!從戰場上搜刮來的戰利品肯定堆積成山,哪會拿假的金子哄她?

    朱妍玉開心了,做頓飯就得了好幾顆金豆豆,比講馬經劃算啊,呵呵呵!不過話說回來……

    她驀地回神,將手上的金芸豆塞回荷包裡,雙手恭恭敬敬地還給傅雲生。

    “大人所賜,民女原不該辭,只是這頓飯本就是小的做來表達對大人的謝意,若是又拿了賞賜,未免……”

    請人吃飯還要拿人家的賞金,這筆帳怎麼算都不對啊,她可不是那種目光短淺的小人。

    傅雲生眛了眛眸。“你真不要?”

    “真不要。”她很有骨氣地揺頭。

    “好,那我收回了。”他毫不猶豫地將荷包拽回去。

    朱妍玉一陣心痛,嘴角若有似無地抽了抽。

    傅雲生看得暗暗好笑。明明就想要嘛,裝什麼正義凜然?但他怎麼覺得她這樣裝很可愛呢?

    “吹雪的情況如何了?”他不動聲色地轉開話題。

    提起那匹漂亮的阿拉伯馬,朱妍玉頹然的心情瞬間振作起來,神釆飛揚地應道“它的腿已經全好了,如今站立、行走都不成問題,明日我想帶它去湖畔那邊跑上幾圈。”

    傅雲生頷首,表示滿意。“既然如此,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吧!”

    “啊?”朱妍玉愕然。

    他的意思是要和她一起去跑馬?

    這算是約會嗎?

    當然不算!

    她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這是考察,是老闆大人準備驗收成果,看看她是不是真的治好了吹雪的腿,當初老闆大人花來買馬的銀子劃不劃算?嗯,肯定要讓老闆覺得物超所值,這才是一個好屬下應盡的本分。

    於是隔天一大早,朱妍玉便滾下床,天才濛濛亮,她已將流星和吹雪兩匹馬刷得乾乾淨淨,上了馬鞍,一個英挺,一個秀麗,看著都是神釆飛揚。

    接著她又趕到廚房,親手做了幾樣點心,裝在食盒裡帶上,再回自己屋裡梳洗一番,將柔亮的墨發編成兩條長辮,俏麗地垂在胸際晃蕩。

    臨出發時,傅雲生來到馬廄,看到的是打扮得清爽率性的女子,俐落的穿著流露出一股男孩似的英氣,披了那件他送的兔毛斗篷,軟白蓬鬆的兔毛圍著她纖細的頸脖處,又顯出幾分少女的秀氣。

    “都督大人!”

    一看見他,她就笑著打招呼,眉目彎彎,可比天邊清新的月牙兒,又像夏日湖畔小荷初露尖尖角。

    他心弦一緊,眸光陡然深亮,卻是直盯著她,久久不發一語。

    她被他幽深莫測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略微忐忑地揚嗓。“大人,您怎麼了?”

    他一凜,眼睫微斂,掩去眸中精光,一個俐落地躍起,直挺挺地穩坐在馬背上。

    “走吧!”

    朱妍玉愣了愣,回過神時,他已策馬賓士,疾如星矢。

    “還真的是流星耶!”她懊惱地跺跺顧不得理怨,連忙也翻身上馬,輕輕拍了拍吹雪。“乖乖我的小美人兒,輸人不輸陣,讓那個可惡的傢夥看看你可以跑得多快吧!加油!”

    無須多加催促,吹雪已領會了她話中涵義,撒嬌般地蹭了蹭她掌心後猛地昂首一聲撕鳴,接著撒蹄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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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2:51


    冬日的天空晴朗,一片蔚籃無垠,偶爾曳過幾絲雪白的流雲,更添明媚。

    朱妍玉已經很久不曾這般快意地馳騁了,自從她在那次比賽摔斷了腿,從此退出職業競技場,失去了身為騎師的榮耀……已經好久好久了,遙遠得彷佛上輩子的記憶。

    的確是上輩子沒錯啊!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頂替了這具軀殼的身分,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就當是重新投胎轉世了一回,從此以後,就是全新的自己了。

    無論前世今生,時空輪回,只要還有一口氣,她就該好好地活著,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爸爸,再見了,願你在另一個時空平平安安。

    她在心裡向父親告別,那個因為她再也不能賽馬、極度失望而醉生夢死的男人,曾經那樣重重傷了她的心,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在她不會了,她有了另一個身分,有另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況且她又能騎馬了,有一雙健康的腿,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蹦蹦跳跳,她又可以享受這種人馬合一、快意舒暢的滋味了。

    她好開心!

    一串銀鈴般的笑音隨風灑落,傅雲生有些愕然,稍稍緩下馬轡,這才發現身後那匹白馬競已逼臨自己如此之近。

    是馬好,還是她的騎術好?

    很少有人可以跟他並肩疾馳,雖然他尚未使出全力,但她不過一介女流……

    傅雲生存了考校的心思,忽快忽慢地試探著,朱妍玉總能維持在只落後他半個馬身的距離,很明顯,沒有足夠的控馬技術是辦不到的。

    本事不錯嘛。

    傅雲生不著痕跡地勾勾唇,還想再試,他的愛狗流星卻有些耐不住,鼻間頻頻噴出粗重的氣息,示意他這個主人自己想痛快地跑一跑。

    “怎麼,你不服氣?”他俯下身在馬兒的耳畔低語。“覺得自己不該輸給一個女的?”

    流軍哼哼兩聲。

    本來就是,如果他發勁跑起來,那匹母馬哪能一直那樣囂張地緊追在他半個馬身之後?

    主人,你認真一點好嗎?

    傅雲生彷佛聽見愛駒不爽的咕噥。

    他無聲地笑了笑,忽然轉頭對那個正笑得燦爛的女人喊道“昨天那個荷包,你還想要嗎?”

    朱妍玉沒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喊話,先是一愣,接著才恍然。老闆是指昨天那包她沒領收的金豆豆?

    “我們來比一場吧!”傅雲生雙手一勒馬韁,讓流星停下來等待吹雪反超過數個馬身才又跑起來。

    老闆這是認真的,他是要和自己賽馬,如果嬴了,她就能得到那一荷包的金豆豆。

    比還是不比?

    腦海意念未決,身下的馬兒已然卯足了勁,感覺到吹雪的歡快異常,朱妍玉倏地也鬥志昂揚起來。

    吹雪和她一樣,都是好不容易才又得回了一雙健康硬朗的腿,她又怎麼忍心阻止它,要它故意輸給總是在它面前耍威風的流星?

    “好吧,就比吧!”她喃喃低語。“殺殺他們兩個大男人的銳氣也好。”

    一念及此,朱妍玉索性豁出去了,不再保留實力,盡情地飆馬。

    冷冽的寒風在頰畔掠過,刮得她小臉泛紅,耳朵發麻,但她只覺得痛快!

    不過就算痛也是一種甜,因為她已經太久太久不曾這樣放縱自己了……

    傅雲生看著那道飛揚的身影,腦海思緒如波濤起伏。

    他想起昨日深夜,親衛玄武風塵僕僕地趕回來,帶回來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

    “你說,她很可能是四品京官朱長青的女兒?”

    “是,屬下查到前陣子有一批犯官的家眷被流放到邊關,其中有一對姓朱的姊弟在途中出逃,負責押送的軍官擔心受責罰,瞞下消息,只說他們姊弟倆不堪流放之苦,路上就病死了……屬下還查到那個姊姊臉上有一塊很明顯的青斑……”

    原來她竟是罪臣之女,淪落為奴。

    若不是中途出逃,此刻她怕已是被送進鐵甲營裡的紅帳蓬成了軍妓,過那送往迎來的生活……

    但,若她真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又怎可能擁有這麼一手瀟灑的馬術?

    傅雲生漫然尋思,流星彷佛察覺到主人的心思,不滿地哼兩聲,他這才回神,加緊了速度。

    一刻鐘後,兩人的比試有了結果。

    自然是他贏了。

    流星得意洋洋地在吹雪身旁繞圈圈,下巴抬得高高的,用一種睥睨的眼神打量吹雪。

    吹雪懊惱地別過頭去。

    朱妍玉能感覺到吹雪的失落,伸手愛憐地撫摸它的鬃毛,揑了捏它俊俏的耳朵。

    “別難過,我們只是一時還不熟悉而已,等多練習一陣子,我們就能配合得更好,到時候誰也追不上我們。”

    她對自己的馬術有自信,也對這匹來自阿拉伯的駿馬有信心。

    她嘀嘀咕咕地跟吹雪說了一長串話,流星在一旁看她們一人一馬耍親密,似乎很不爽,焦躁地踢了踢蹄子。

    朱妍玉笑了,見傅雲生拿著水囊在喝水,趁他不注意,也過來揉了揉流星的耳朵。

    流星傲嬌地噴了口氣。

    “好了,你別吃醋了,我也愛你啊!你和吹雪都是我的好朋友。”

    她悄聲笑道,額頭貼著流星的馬墾子,與它親熱。

    傅雲生看著這幅畫面,眼眸幽深。

    她還真敢,當著他的面就和他的愛馬黏黏呼呼,也不怕他這個都督大人看了心生不悅?

    不過說也奇怪,除了他,流星不讓任何人碰的,偏偏對她就能放下心防,容許她的接近……

    “大人,我們來野餐吧! ”朱妍玉像是根本沒察覺他複雜的心情,轉頭對他輕快地提議。

    “野餐?”

    “今天天氣這麼好,雖然冷了一點,卻是陽光燦爛,映得這片湖光山色特別美麗,您不覺得嗎?”

    不覺得。

    他只覺得她整個小臉蛋凍得發紅還能這般興致勃勃,也挺佩服她的自得其樂的。

    “我做了幾樣好吃的點心喔!呐,您過來瞧。”

    她解開隨身背著的包袱,在臨湖一棵松樹下鋪開一方薄毛毯,捧出一個八寶攢食盒,盒裡幾個格子裡放著不同的點心,因為包得緊密,方才的激烈碰撞也沒讓點心散了形,一個個依然小巧玲戲,看來甚是美味可口。

    水晶糕、碗豆黃、玫瑰醉,還有油紙袋裡包的幾個香噴噴熱騰騰的肉包子。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野餐。

    其實,他沒想到只是約她出來跑個馬,她會將點心和包子都帶上,一副出門踏青的興奮樣。

    “快來吃吧!激烈的運動過後,您一定餓了吧?我瞧您早膳應該也沒吃什麼好東西,八成又是那些味道令人難以下嚥的清粥小菜……”

    她驀地頓住,彷佛這才警醒自己說了什麼,緊抿著唇,恨不得咬掉自己多話的舌頭似的。

    他不禁莞爾。“原來你一直在心裡暗暗嫌棄本都督的吃食。”

    朱妍玉眨眨眼,本以為這男人會因為自己肆無忌憚的言語而憤怒,沒想到他口氣還挺溫和的,嘴角半勾,墨眸微微閃著光,似乎是調侃?

    跺跺腳便能震動整個北方邊境的軍神,居然也懂得幽默?

    雖然這句淡淡的揶揄也稱不上太好笑就是,但已足以令她順著竿子往上爬。“大人知道就好,以您如今的權勢地位,只要一聲令下,哪個名廚不能網羅過來為您上竈?偏您卻是……”

    她不說了,再說就是批評廚房大娘了,大娘對她那般熱情和善,她不該說大娘的壞話。

    俥雲生卻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嘲諷他不懂得享受吧?

    他若有似無地揚唇。“我說過了,比起行軍打仗吃的口糧,平常這樣的吃食已經是好的了。”

    “嗯,我知道。”她微笑。

    他不用名廚來掌竈,不是因為故作清廉或品味低俗,只是想給跟隨自己的人一條生路。

    能夠照顧自己下屬及其家眷的,不會是壞人。

    她靜靜地凝睇男人,眼神浮漾著一抹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暖。

    她第一次這樣看他,專注認真,不躲不閃,似是入了神……

    傅雲生心韻頓時亂了一拍,掩飾地咳了咳。“怎麼了?”

    朱妍玉瞬間一遭,慌慌地回了神,連忙將油紙袋裡的肉包子塞給他。“大人請吃。”

    塞給他一個後,她自己也抓起一個,急急地咬了一大口,猛然燙到,哀叫一聲,先是狼狽地勉強將那口吞下,接著忙不叠地伸出舌頭來透風。

    他看著她慌亂地拿小手往自己燙到的舌頭搧風,彷佛一隻貪嘴的小貓,那樣可憐又可愛的姿態,忍不住笑了。

    一陣如大提琴般低沈醇厚的笑音拂過朱妍玉耳畔。

    她驀地愣住,呆呆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在笑嗎?

    他居然也會這樣笑?

    他笑起來……還滿好聽的,讓她想起在遙遠的另一個時空,她曾經附庸風雅聽到的古典樂曲。

    即便周遭有蕭瑟的風聲、有馬兒的嘶鳴聲、有針葉沙沙的聲音,他的笑聲仍猶如在樂團裡那把沈澱著舊時光的大提琴,縱是低調也能清清楚楚地撩人心弦。

    “你看什麼?”他注意到她的異樣,沈聲問道。

    她一愣,驚覺自己的失神,慌張地又咬了口包子,哪知又被燙到,懊惱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跳起來喵喵叫。

    他笑得更暢快了。

    而她更羞俏了,恨恨地橫了他一眼,下意識地抬腿就想踢人,剛一踢就赫然醒神,硬是在空中拐了個不自然的角度,不料一時重心不穩,往下撲跌。

    傅雲生見狀,猿臂一展,試圖攔住她的跌勢,結果卻是他整個人被她壓倒在地,軟玉溫香雪時抱滿懷。

    她愣住了。

    他也愣住。

    兩人四目交接,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凍結,天地無聲,他墨深的眼潭幽幽地倒映出她清麗如雪的容顏。

    她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心韻立時狂亂起來,臉頰羞紅,不知所措地呢喃起來。“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姑娘挺沈的。”

    “啊,啊!”她更窘了,急著從他懷裡掙扎爬起。“壓到你了是嗎?我馬上起來……”

    是太急切了嗎?她竟忘了對他用敬稱,你呀我的不成禮數。

    可他竟不介意她這般的沒規矩,見她白皙的臉蛋整個渲染紅霞,宛如一朵獨自在清晨悄悄綻開的芙蓉花。

    她手忙腳亂地起身,才剛剛撐起半個身子,他忽地大手一攬,又將她壓回自己懷裡。

    他緊緊地、不容抗拒地抱著她,讓她心口咚咚咚咚地一陣疾響。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妍玉心亂如麻,就連傅雲生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忽然捨不得這暖玉般的身子離開自己,捨不得那股繚繞在鼻間的清幽女孩香。

    他的心韻同樣亂不成調,俊頰發熱,耳根亦隱隱泛紅。

    生平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又香又軟的女體,原來是如此教人迷亂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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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3:35


    噠噠噠噠!

    由遠至近的馬蹄聲打斷了這曖昧的一刻。

    朱妍玉心神一凜,重新掙扎起來,這次傅雲生放了手,任由她柔細的髮絲擦過自己耳畔,留下若有似無的香氣。

    他跟著起身,整了整身上的玄色鬥蓬,隨手將一個荷包掏出來丟給她。

    朱妍玉接過,愕然。

    是昨日他原本要賞賜給她的金豆豆?可她明明賽馬輸給他了啊!

    傅雲生彷佛看出她的思緒,臉色一沈。“給你就給你,好好收著。”

    他用命令的口吻說話,她卻聽出隱藏在話裡的一絲赧然。

    是她聽錯了吧?

    他可是威風凜凜的軍神呢!怎麼可能會有類似害羞或困窘的情緒?

    朱妍玉握著荷包,感覺裡頭鼓得滿滿的,想著那一顆顆金光燦亮的芸豆,心下不禁欣喜。

    她記得昨日這包金豆並非從他懷裡掏出來的,今天卻隨身攜帶,莫非他早就決定了賞給她?

    難道是看出了她昨日錯失一筆橫財的依依不捨嗎?

    無論如何,這都表示了他對自己的一番心意。

    “我知道了,大人賞我是因為我帶來的點心和肉包子吧?”說著,她調皮地眨眨眼,笑顏如花。“謝謝大人賞賜,民女必將珍藏。”

    看她將荷包仔細地揣入懷裡,一副喜孜孜的模樣,他不覺也輕輕勾了勾唇,只是一見她眸光瞥過來,立即警醒地收斂。

    待來人停下馬時,他已恢復一臉淡漠。

    朱妍玉悄悄打量他冷凝如刀削的側面,不知怎地,好想伸手抹去他臉上那酷酷的表情,覺得手好癢,蠢蠢欲動……

    “都督大人!”

    來人是傅雲生的親衛玄武,身材精壯,臉龐黝黑,五官生得有棱有角,也算端正,他俐落地翻身下馬,視線飛快地掃過識相地遠遠躲到一旁的朱妍玉後,恭敬地躬下身子,低聲報告。

    “剛剛弟兄們收到消息,京裡派人來了!”

    傅雲生眉眼不動。

    “是新上任的巡察禦史?”

    身為北境權傾一方的鎮守大將軍,雖無藩王的名分,卻比一般藩王更具有影響力,軍民歸心,萬眾仰慕,北方蠻人聞風喪膽,也難怪遠在京城的皇帝總覺得龍椅發燙,坐得極不安穩,每年都要找盡各種藉口打發人來盯著他。

    “這回除了禦史,還有皇上最信重的大太監柳信。”玄武撇撇嘴,眼中閃過不屑。

    以太監監軍,向來是本朝的傳統,只是以前從沒有一個太監能在傅雲生身邊待得住,這回皇上是下了血本,連御前的第一把手都捨得派過來陪他玩。

    “既然人來了,好好招待就是了。”傅雲生語氣淡然。“安排他督府住下,我這就回去。”

    “是。”玄武領命,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再度往朱妍玉的方向掃了一眼,只見她正陪著系在樹下的兩匹駿馬說話,一下摸摸吹雪的頭,一下拉拉流星的髻毛,笑顏逐開。

    傅雲生察覺到屬下的視線,不覺微微皺眉,“還有事?”

    玄武一凜,連忙收回目光。“是,屬下聽說這次前來巡察的禦史是內閣大學士宋祈的嫡孫,天佑十六年的探花郎宋殊華,也是大齊開國以來最年輕的前三甲,少年英才,人稱宋七公子。”

    那又如何?傅雲生劍眉一挑。

    他當然知道宋祈,有傳言說他學識淵博,甚得帝心,極有可能是下一位內閣首輔的人選,而宋家一門書香清貴,子孫多有成器。

    “宋殊華和朱長青的嫡長女訂過親。”玄武快速低語。

    傅雲生一凜,這意思是……

    “因朱家犯下謀逆大罪,宋家堅持退親,兩家婚事作罷,但宋朱兩家是遠房表親,素有往來,據說宋殊華本人對這個遠房表妹仍是念念不忘……”

    原來如此。

    傅雲生望向遠處那道輕盈的倩影,目光深沈。

    若她果真是朱長青的女兒,宋殊華便是她的前任未婚夫,既是從小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宋殊華想必認得她。

    兩人重逢,會是怎樣一番情景呢?

    傅雲生發現自己頗有些介意。

    齊北方邊境第一大城雍州城,正是都督府衙的所在地。

    臘八節這日,朱妍玉姊弟隨著傅雲生一行人乘坐馬車下山入城,搬進了城裡的都督府。

    朱漆銅釘的大門,門前立著兩座石獅子,前院一排敞亮的議事廳及外書房都算是官衙,供處理軍政之用,後院才是生活起居之處。七間七架的正院,兩旁還有三重廂房、三重耳房,整座都督府按照規制建造,自有一股森嚴凜然的氣勢。

    朱相宇被留置在前院,和都督府的小廝們住在一起,她則是被領進了靠近正院的,處後罩房。

    春柳表示,這是都督大人特別為她安排的住處,異樣的口吻令朱妍玉不得不猜測傅雲生似乎是為她開了個特例。

    後來她才輾轉打探到,由於都督府尚未有女主人,這座正院除了傅雲生幾個大丫鬟,平時不許任何女人出入,而她一個馬僮,卻跟春柳她們住到一處,這可是旁人求也求不來的榮幸,也難怪春柳見到她時,會忍不住在眼中閃爍過一絲妒意。

    不過,她可從來不想要這樣的“榮幸”啊!傅雲生安排她跟大丫鬟們住一處,莫非也把她當成了貼身侍女看待? 雖說她就是個官奴,地位比春柳這些軍眷出身的良家女還不如,但她從沒想過除了伺候馬之外,還得去伺候一個男人……

    連續數日過得忐忑不安,傅雲生卻未如她所想,召她去做一些丫鬟服侍之事,只是讓她照管從馬場一併帶回來的流星和吹雪,除了換個地方住,她過的生活和之前並沒什麼不一樣。

    朱妍玉總算安心了,心一定下來就開始對周遭的環境好奇起來,閒暇時四處走走轉轉,鄰近後院一處占地廣闊的園林都被她逛遍了,也認識了幾個在府裡工作的下人,聽了不少流言八卦。

    比如都督大人之所以趕著回到府裡,除了打算在府裡過年外,最重要的是等著迎接京城派來的巡察禦史和監軍太監。

    據說除了都督府裡忙著準備招待客人,城裡的百姓也致力於清掃環境,將整座內城整治得煥然一新,務求紿皇上的使者留下一個好印象。

    由幹府裡的掌竈者和馬場那位大娘的廚藝有得拼,做出來的東西絕對稱不上色香味俱全,因此府裡除了日日流水似地抬進雞鴨豬肉等各種食材,大管事的娘子最近也急著從城裡幾間酒樓借調上得了檯面的大廚。

    朱妍玉對做菜有幾分興趣,倒是很想跟著酒樓大廚打打下手,學得幾招,這日溜進廚房來,正想跟廚房的主事者拜拜碼頭,眼角卻瞥見一道熟悉的倩影。

    身姿婀娜,面容秀麗,雖然穿著粗布衣裳,臉上也不掩憔悴之色,朱妍玉仍是一眼就認出對方正是不久前還名動京城的名媛貴女,余秀雅。

    她竟也來到這都督府裡……

    朱妍玉胸口一緊,連忙轉身就走,但已經來不及了。

    “朱妍玉!是你嗎?”余秀雅揚聲喚,嗓音早已不復之前的嬌嫩婉轉,帶著些許風霜。

    朱妍玉身子僵住。

    余秀雅踩著碎步追過來,轉到她身前,打量她清麗的容色,唇角嘲諷地一撇。“果然是你,看來你在臉上故意弄的那醜斑都消去了。”

    余秀雅不傻,自然明白朱妍玉刻意扮醜是為了求流放的路上能不招人眼,只是她並不覺得這有什麼用,是醜是美不都一樣只能墮落風塵!

    “我以為你跟你弟必然是死路難逃,沒想到你竟有能耐逃出生天。”余秀雅眯了眯眼,心下堵著一股說不出的滋味。

    為了給自己找個比較好的棲身之處,她一路和幾個兵爺虛與委蛇,好不容易才說服他們將她送進都督府來當個奴婢,不必去那鐵甲營的紅帳蓬被千人騎萬人枕,可朱妍玉這個逃奴憑什麼?她是怎麼攀進這都督府裡的?

    “把你弄進府裡來的人知道你逃奴的身分嗎?”余秀雅問得犀利。

    朱妍玉不知該如何回答,心韻淩亂,她想自己是該編個故事取信余秀雅,還是乾脆給她銀兩,賭賂她不揭穿自己的來歷?

    正尋思時,一道清冽冷淡的聲嗓如冬日的冰珠擲落——“在做什麼?”

    她一凜,回頭一望。

    傅雲生高大挺拔的身影如松柏淩風,俊容淡漠而高冷。

    他的現身吸引了附近幾個下人的注目,紛紛跪下,從未見過北境軍神的余秀雅也在一瞬間明白了他的身分,同樣慌亂地跪下。

    只有朱妍玉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

    傅雲生淩厲的劍眉皺了皺。“發什麼呆?還不快給本都督過來!”

    一聲令下,頓時彰顯了朱妍玉與眾不同的待遇。

    周遭一片鴉雀無聲。

    傅雲生不再多看朱妍玉一眼,大步流星地離去,朱妍玉一凜,急急跟在他身後,低眉斂目,像個聽話乖巧的小媳婦。

    她沒看見身後余秀雅鼓起勇氣抬起頭來,瞪著她的背影,眼神滿是難以形容的妒恨。

    傅雲生看著像是剛從外頭回來,身上還穿著軍服,罩著風衣,英姿勃勃。

    他領著朱妍玉一路回到正院,敞亮的廳堂掛著牌匾,上書“一風堂”三個剛勁雄渾的大字。

    朱妍玉盯著牌匾,一時恍惚,頗覺好笑,這名宇怎麼讓她想起某間拉麵店呢?

    傅雲生彷佛察覺身後的人兒腳步突然凝滯,回頭射來兩道犀利的眼刀。

    朱妍玉一愣,連忙收凜思緒,暗自著惱。

    現在是胡思亂想這些事的時候嗎?

    她定定神,朝男人送去一抹討好的微笑。

    傅雲生眉宇一抒,轉頭不再看她。

    接著兩人穿過一扇月洞門,走上一條青石板鋪成的通道,兩旁松柏長青,綠蔭濃密,一個轉彎,豁然開朗。

    朱妍玉瞪著眼前一棟三層高的小樓,不敢置信。

    若是她沒想錯,這裡應該是傅雲生的私人書屋,她剛住進府裡時,春柳便曾嚴正警告過她,這位於正院左例的“松柏園”乃是禁地,平常都督大人都是于此處起居,閒雜人等不得踏足。

    他怎麼直接將她帶來這裡了?

    進了屋內,她一動也不敢動,安靜地等待。

    男人卸下風衣,大馬金刀地坐上座椅,喝了杯茶潤了潤乾渴的喉嚨,這才將目光落在她身上,卻是久久不發一語。

    朱妍玉越發緊張了,鬢邊悄悄地冒了汗。傅雲生該不會聽見余秀雅說的話了吧?他是否打算質問她的真實來歷?她又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剛才攔住你說話的女人是誰?你認識?”

    果然來了!

    朱妍玉止不住心臟怦怦地跳,幾欲迸出胸口,冷汗無聲地浸濕了她細細的鬢髮。

    “我不……我不認識。”回話的嗓音是連她自己聽了都心虛的低微。

    說謊!

    傅雲生盯著她,自然看得出她正處在全身緊繃的狀態——小臉發白,菱唇輕顫,如經風雨摧殘的花蕊。

    連說謊都不會,真是個笨丫頭!

    可就是這樣的她,為了替弟弟和自己求一條生路,能夠在那樣的腥風血雨中,對著殺人如麻的他提條件——

    “我會養馬。”

    至今他仍記得當初她分明驚懼卻強自壓抑的模樣,大著膽子抱住了流星的馬腿,當著他的面安撫了他的馬。

    她騙了他。

    無論方才攔住她說話的婢女是不是她的舊識,對方都顯然知道她逃奴的身分。她果真是朱長青的女兒,是宋殊華無緣的前未婚妻……

    “我只是想去廚房看看,跟方才那位姑娘問路……”朱妍玉顫著嗓音,睜眼說瞎話。“我、我並不識得她。”

    她抬眸飛快地瞥了男人一眼,只見他神情淡漠,墨眸深沈,看不出情緒。

    他相信她了嗎?或是壓根不信?

    她暗暗深呼吸,勉強笑道“都督大人是剛從外頭回來嗎?怎麼會經過那裡?”

    傅雲生一凜。

    他可不會告訴她是因為自己一回來就急著想見她,甚至等不及讓下人喚她回正院。

    “對了,大人今兒騎了馬吧?我去馬廄看看流星,幫它清洗……”

    “不準去!”傅雲生語氣淩厲。

    朱妍玉愣了愣。

    “這幾日你就乖乖待在你住的地方,哪兒也不準去。”

    “可是照顧流星和吹雪是我的職責……”

    “府裡不只有你一個馬僮,自然有人會照顧。”

    這意思是她被禁足了嗎?朱妍玉呆呆地望著傅雲生。

    他心口一軟,不覺放緩了聲調。“回去吧!記住我說的話。”

    “是。”朱妍玉聽命退下。

    傅雲生目送她纖細苗條的背影,手裡緩緩地轉著茶杯,面露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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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4:18


    片刻,春柳在書房門外請示,他命她進來說話。

    “大人,兩位客人都已經安頓好了,這是廚房送來晚上宴客的功能表。”她恭敬地呈上菜單。

    傅雲生隨意掃了一眼,微微額首。“再加上兩壇御賜的好酒,那兩位可是皇上派來的貴客。”

    “是。”春柳領命,卻沒有退下。

    “還有事嗎?”

    春柳遲疑數息,終於還是忍不住打探。“方才我見顧姑娘從此處離去,臉上神情不甚好看,是否她犯了什麼錯……”

    清冷的眼波掃過來,春柳頓時心跳一凝,閉了嘴。

    “傳話下去,誰敢在這府裡亂嚼舌根的,軍令處置!”

    淡淡的一句話,卻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打在春柳的臉上。

    她脹紅了臉,眼眸幾乎泛出淚來,慌亂地告退。

    傅雲生看都不看她一眼,往後靠在椅背上,俊眸沈斂。

    今日皇上派遣的使者風塵僕僕地進了城,他親自去接。柳信年紀大了,頭髮花白,一張臉笑得像彌勒佛,表面看著可親,目光卻清明冷厲,絕不是個好糊弄的人物。

    至幹宋殊華——

    少年得志,俊美風流,如珠似玉,怪不得會被當今點為探花郎,名動京城。光就外貌來看,倒是和那丫頭極為相配。

    原本想安排讓他們兩人見上一見,好確定那丫頭的真實身分,可他現在忽然不願了,恨不得將她好生藏起來,誰也不給看……

    想著,傅雲生手上一個用力,竟不知不覺捏碎了茶杯,碎片在他掌心割出一道細細的傷口,泛出一滴血珠。

    她被禁足了。

    雖然男人的話並沒說得那麼直白,但要她乖乖待在自己廂房裡,不讓她到處走,很明顯就是禁足的意思。

    是因為他發現她謊報身分了嗎?

    不對,若他知曉了她是官方逃奴,不可能如此輕易放過她,或許只是看不慣她整日閑得沒事在府裡亂竄而已。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

    朱妍玉說服自己,為自己建立信心,好不容易才鎮定了亂蹦的心跳,平靜下來。

    她坐在窗邊發悶。

    她既不愛做針線,這裡也沒話本子什麼的給她看,又不許她去馬廄照料馬匹,這漫漫長日該如何打發呢?

    本來還想尋機偷偷溜去前院找弟弟說幾句話,這下也泡湯了。

    “唉!”朱妍玉幽幽歎息。

    正百無聊賴時,房外傳來一陣雜亂跫音,跟著有人焦急地說話。

    “喂,你聽說了嗎?馬廄那邊好像出事了!”

    “出什麼事?”

    “聽說有一匹很漂亮的白馬跟流星鬧起來了!好像還把流星踢傷了……”

    “什麼?!流星受傷了?那可是都督的愛馬耶!”

    “是啊,現在前院那邊整個亂成一鍋粥,鬧著要找馬醫卻找不到人……”

    流星受傷了?是吹雪踢的嗎?朱妍玉聽得心神一震,急急出來想找方才說話的丫鬟問清楚,卻已不見人影。她心急如焚,想著如果真的是流星和吹雪鬧起來,她這個馬僮也有責任,而且她不希望它們任何一個受傷……

    情況危急,她一咬牙,不顧一切地奔向前院。

    待她身影遠去,一個穿著藕色棉祆的丫鬟方才從角落緩緩走出來,面白如玉,五官秀美,正是春柳。

    她唇角一勾,冷笑淡淡。

    都督大人最恨人對他的命令陽奉陰違,她倒想看看,一個該安安分分待在屋裡的下人卻出現在前院,他會如何處置!

    朱妍玉匆匆趕到馬廄,可裡頭卻不如她想像的慌亂,反倒一片安寧,一個馬夫剛剛喂過草料,正提著空水桶準備離開。

    “顧姑娘。”馬夫見是她,笑著打招呼。

    “李大叔。”朱妍玉看看一臉平靜的馬夫,又看看各據馬廄一側、懶洋洋地半眯著眼打呼嚕的流星和吹雪,不禁愕然。

    這兩匹馬哪裡像是剛剛打過架的樣子?分明是吃飽了想睡覺啊!

    她壓低了嗓音,拉著李大叔到一旁。“我聽說流星受傷了?”

    李大叔一愣。“你從哪兒聽來的消息?流星很好啊!”

    “很好?”她也愣住了。

    李大叔笑了笑。“就是我剛剛幫它洗澡時,它大爺有些不高興,踢了我幾腳,不過你也看到,吃過飯後它大爺心情就好多了,如今正打盹呢。”

    是啊,這畫面看起來的確很和平。

    所以這個流星受傷的消息究競是怎麼傳到後院的?還偏偏讓她聽到了?,

    朱妍玉茫然不解,警覺不妙,匆匆跟李大叔道別後,急著想溜回後院。

    可惜天不從人願。

    迎面走來一個總角小廝,吃力地抱著一壇酒,經過她時,腿一軟,跪倒在地。

    她一驚。“你怎麼了?”

    小廝捧著肚子,哀哀低叫,一副痛苦難忍的模樣。“我……肚子疼,這位姊姊,這酒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送去……大人在偏廳宴客,正等著……”

    要她幫忙送酒?

    朱妍玉還來不及說話,小廝已掙扎撐起來,跌跌撞撞地往茅房的方向奔去,留下一壇御賜的貢酒。

    朱妍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只好將酒罈捧進懷裡,想著等會兒路上找個人去送得了,遮遮掩掩地來到偏廳外頭,總算看到一個修長挺拔的人影,她猜想可能是某個管事之類的。

    “喂。”她輕輕地揚聲喊。

    對方似乎沒聽見。

    她稍稍提髙聲音。“前面的管事先生,請你等等!”

    對方停下步履,轉過身來。

    起初,他的面容半掩在一株老樹的陰影後,她看不清,漸漸地,男人似是認出了什麼,呼吸變得粗重。

    她沒注意到他的異樣,捧高懷裡的酒。“這壇酒能麻煩先生幫忙送進去嗎?”

    “玉娘?”對方沙啞的低喚。

    她怔了怔。

    “玉娘!你是玉娘吧?”年輕男子從陰影後走出來,月光投射在他臉上,映出一張俊俏的容顏。

    宛如一道落雷瞬間擊中了腦海,呼嘯地卷起千層浪。

    朱妍玉覺得頭有點暈,記憶如潮水席捲而來,曾經的兩小無猜,花前月下,一個溫潤的少年和一個嬌羞的少女……

    “是……七哥哥?”

    “是,我是你七哥哥!”宋殊華大踏步上前,俊容滿是激動的欣喜。“玉娘,我沒想到能再見到你,我聽說你被流放,一直讓人打探你的消息,他們說你失蹤了,我還以為……玉娘,原來你還活著!”

    宋殊華緊緊抓住她纖弱的肩。

    朱妍玉胸臆堵得發悶,一股又酸又甜的滋味橫梗著,這是屬於這身體原主的情感,如波濤洶湧,她無法控制。

    “七哥哥……”她無聲地落下淚水。

    宋殊華驀地展臂將她擁入懷裡。“莫哭,都是七哥哥不好,我應該在你家獲罪前就將你娶入門的,你就不必受這流放之苦……你怎麼會在這都督府裡?你這些日子……可還過得好?”

    話說到後來,宋殊華也忍不住心酸,語聲顫抖。

    有一瞬間,朱妍玉感覺自己像迷途的孩子遇到了親人,恨不能大哭撒嬌一場,可一轉眼,她就回過神來。

    這不是屬於她的情緒,這個男人是原主的未婚夫,不是她的……

    她掙扎起來。

    “怎麼了?玉娘?”宋殊華稍稍放開她,低眸望她,眼神溫柔似水。

    她更心酸了,眼眶痛楚地發紅。

    宋殊華見了,心痛又不舍,抬手為她拭淚。“你受苦了!莫要擔優,七哥哥定會想辦法救你出來……”

    “放開她!”一道森冷的嗓音劈落。

    朱妍玉一震,急急推開宋殊華,倉皇回頭,一張淡漠的臉龐映入眼簾。

    她的心直往下沈。

    傅雲生沒有看她,眉宇冷峻,如刀的目光一分分地削著宋殊華的臉。“久聞宋七公子文釆風流,人品高潔,卻不承想喝多了酒,竟也會調戲婢女。”

    宋殊華聞言,皺了皺眉。“傅都督,你誤會了,在下只是……”

    傅雲生冷哼一聲,沒給他解釋的機會,轉向朱妍玉,墨眸幽沈,複雜難解,似是極力憋著某種不爽的怒氣。

    “你不是來送酒的嗎?還不進來服侍?”

    朱妍玉心亂如麻,嗓子啞了啞,一時競說不出話來。

    她沒敢再看宋殊華一眼,溫順地跟在傅雲生身後進了宴客的偏廳。

    偏廳裡擺開了兩桌筵席,除了主客宋殊華和柳信外,陷席的還有傅雲生屬下的幾個將軍。

    朱妍玉低眉順目地進來,乖巧地扮演婢女的角色,為賓客們斟酒,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見她貌美,雖是不免多瞧了一眠,卻因傅雲生禦下軍記森嚴,並不敢做那揩油吃豆腐之舉,柳信倒是贊了幾句,說是原來北方也有如斯窈窕佳人,都督豔福不淺。

    柳信這話一落,朱妍玉便敏感地察覺傅雲生情緒更陰沈了,連忙站到他身後。

    宋殊華見她穿著丫鬟的服飾,做著丫鬟做的事,心痛不已。

    朱妍玉卻並不覺得自己做的事低賤,只要傅雲生還肯用她、肯收留她,要她做什麼她都願意。

    她輕巧地為傅雲生斟酒,露出衣袖下一截手腕,在燈光下瑩白如玉,惹人心動。

    傅雲生瞥見了,只覺得極為刺眼,再看宋殊華的目光毫不避諱地追逐著她,更是莫名一惱。

    “下去,這裡不需要你服侍了。”他厲聲低語,聲嗓如結凍的冰,令人聞之膽寒。

    他生氣了,而且是十分惱怒。

    朱妍玉渾身發冷,默默地行禮告退,知道自己今日暴露了真實身分,怕是逃不過懲罰,他會如何發落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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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4:57


    她必須逃。

    離開筵席之後,朱妍玉第一個念頭便是逃離這一切。

    她逃奴的身分已經暴露,弟弟同樣有危險,若是他們姊弟倆被官府抓回去,恐怕難逃一死。

    她不能將希望都寄予在那個男人身上,萬一他……不肯放過她呢?

    你不會讓我有機會救你第二次。

    他曾經無情冷酷的警告彷佛仍在她耳邊回蕩。

    而且她方才在席間看得出來,他是真正的震怒,只是隱忍著,想起她初次見到他時,那一顆滾過她腳邊的頭顱,她全身的血液就發冷……

    一念及此,朱妍玉什麼都顧不得了,趁著府裡宴客,下人們來來去去地忙碌,她躲躲藏藏,一路溜到了弟弟住的下人房附近,正旁徨找人時,一道黑影如柱子般沈默地落定她面前。

    她一怔,茫然揚眸。

    來人身材挺拔,英氣勃勃,身穿黑色勁裝,胸前繡著銀色雲紋,朱妍玉認出他正是跟在傅雲生身邊的親衛玄武,下意識地往後退。

    “顧姑娘是想找你弟弟嗎?”玄武一語便道破她的來意。“他不在這兒。”

    “不在?”她聽出他話裡不祥的暗示。

    “都督指示,他已經被安頓到別的地方去了。”

    “去哪裡?”朱妍玉慌了。“你們將宇哥兒帶去哪兒了?你們想對他怎樣?”

    “他目前性命無憂,顧姑娘無須擔心,請回吧。”

    請回?回去哪兒?

    玄武似是看透她的思緒,嘴角掀起冷硬的弧度。“姑娘以為沒有都督大人的允準,你能安然離開嗎?”

    如一桶冰冷的雪水澆下來,朱妍玉渾身涼透。

    她倉皇四顧,前方一條通道,又長又直,幾個燈籠掛在屋簷,寒風吹來,忽明忽滅。

    空中飄著雪。細細碎碎的冰珠落在朱妍玉發上、臉上、身上,寒意滲進肌膚裡,凍得她毫無血色。

    她跪在松柏園的入口處,等著男人歸來。

    偶爾有幾個好心的下人經過,勸她先吃點東西、多披件衣裳,雖然她犯了都督大人的禁足令,是該受罰,但這大冷天的,萬一跪出個好歹怎麼辦?

    也有諸如春柳等幾個大丫鬟對她投以冷嘲熱諷的目光,陰陽怪氣地刺上幾句,她都置若罔聞。

    驀地,有人將她的臂膀托起來,飛快地在她膝下墊了一個厚厚的軟墊,膝蓋接觸的不再是冰涼的雪地,而是綿軟的棉布面,頓時有了些許暖意。

    她怔怔地揚起眸來,竟是方才攔住她去路的玄武——

    “多謝……軍爺。”她不知該如何稱呼對方,只能這樣喚道。

    玄武神色淡冷。“不用謝我,並非在下想將這軟墊給你。”

    那是誰讓他拿來的?莫非是……傅雲生?

    玄武並不多言,漠然離去,留下朱妍玉繼續跪在原地,心下忐忑不安,又忍不住升起一絲希望。

    若真是他讓人送來的軟墊,或許自己還有一線生機?

    朱妍玉跪得更端正了,挺直背脊,低眉斂眸,一直跪到了亥時,才聽見後方傳來一陣響動,跟著一道俊拔的身影落在她眼前的地面。

    她認得出來,是那男人的影子,他回來了!

    她不敢抬頭看,趴伏在地,擺出最卑微的姿態。

    沒有人說話,甚至連細微的呼吸聲都聽不到,唯有一瓣瓣晶瑩剔透的雪花在夜空中安靜地旋舞。

    傅雲生停留了不過數息的時間,便重新舉步。

    眼看著那影子離自己愈來愈遠,朱妍玉慌然揚嗓。“都督大人!”

    她為自己喊得很大聲,可嗓音像哽在喉嚨裡,乾澀而喑啞,弱得像受傷的貓咪嗚咽。

    男人也不知有沒有聽見,仍然繼續前進。

    她只覺得眼眸酸澀,腿腳又冷又麻,全身似要凍僵了。

    她深深呼吸,嘶啞地提高嗓音。“大人,請救小女一命。”

    這回,他總算停下了,轉過頭來。“我說過,你不會有機會讓我救你第二次。”

    冷漢至極的言語此刻在她聽來卻宛如天籟。

    無論他說的是多麼絕情的話,至少他沒有不理她,不是嗎?

    朱妍玉維持趴伏的姿態,雙手各抓起一團雪,緊緊握著,似是藉此抓住救命的生機。

    她咬住顫抖的牙關,盡力讓語調平穩。“大人,小女對您有用處。”

    “什麼用處?替我養馬?”他語氣冷誚。“流星固然中意你,但也不是非你不可。”

    說得是,今日流星沒有她哄著,不也讓李大叔洗了身子、喂了草料?

    朱妍玉死命地咬唇,在唇上咬出一枚深深的月牙印。“我還能夠……相馬配種,為都督大人培育出最優秀的良駒。”

    “是嗎?”他不以為然。

    不相信?

    也對,她才剛來沒幾個月,就算有機會育種,暫時也看不出什麼成效,無法證明自己的價值。

    “大人,只要您願意大發慈悲,給小女和弟弟一條生路,小女……為您做牛做馬,結草銜環……”

    一聲冷笑,銳利得像一把殺豬刀,剝得朱妍玉的臉皮紅腫發疼。

    是啊,他傅雲生是何等人物,只要他一句話,多的是人樂意為他拋頭顱、灑熱血,何須一個沒入賤籍的女奴報答恩情?

    她能為他做什麼?能對他有何用處?

    “沒話說了?”他嘲諷。

    她閉了閉眸,珠淚落入雪地裡,淡逸無蹤。

    接著,她聽見他高開的跫音。

    她是對他沒用處,在這個人命如草芥的世間,她一個罪奴哪裡能奢望什麼好下場?可即便如此,她仍然想活著……

    你的腿廢了,再也不能賽馬了,你還活著幹麼?乾脆死一死算了!

    腦海裡閃過一幅令她心痛的景象,那個應該是她至親的父親喝醉了酒,頹廢地沖著她喊。

    爸爸,我是你的女兒……

    我沒有你這麼沒用的女兒!你說說看,你除了賽馬還會什麼?只差一步,只差那麼一點點你就要拿到冠軍了,為什麼偏偏摔下來!

    為什麼?

    不能賽馬就沒有活著的價值了嗎?拿不到冠軍就該千刀萬剮嗎?

    就算她這輩子只能庸庸碌碌,再也無法為父親帶來榮耀,身為血緣至親,怎能那樣對她?

    “我不想死……”她喃喃低語,淚如雨下。“我想活著……”

    這難道是那麼不可饒恕的事嗎?她只想活著啊!

    “大人!都督大人……”她膝行往前,卻怎麼也追不上前方男子的步伐,慌忙站起身來,偏又因為雙腿跪得麻木,一時不穩,狼狽地摔倒,額頭磕了結冰的雪塊,咚地一聲悶響,嘴上也不防吃進了一小團混著爛泥的雪。

    有一瞬間,她真想像個賴皮的孩子,趴在這雪地上號啕大哭。

    哭這不公平的世間,哭自己孑然一身來到這異世的時空,哭自己有了個弟弟,有了牽掛,卻終究掙不過命運的捉弄,轉眼成空。

    可是她不能哭,哭了也不會有人來哄她,哭了也做不回那個曾經意氣風發的職業騎師。

    她昏昏沈沈地用手撐地,跟蹌地意欲站起時,一雙有力的臂膀突兀地橫過來,一把將她橫抱入懷。

    她愕然。

    抱她前行的男人正是傅雲生。他一個深沈的眼波掃過,幾名親衛都識相地停住,不再跟著他。

    傅雲生一路將她抱進屋裡,他身上帶著一股濃濃的酒味,卻並不刺鼻,反倒令她感覺到溫暖,不由得用臉蛋蹭了躍他結實的胸膛。

    進了屋,屋內燒著地龍,一股熱浪當下撲面而來,朱妍玉有些茫然,正失神時,她已經被男人粗魯地摔上一張軟榻。

    “給我好好待著。”

    傅雲生粗聲粗氣,語落便不再理會她,逕自進了里間的澡房,小廝早已預先備好熱水,他匆匆沐浴,洗去一身酒氣,卻洗不去體內蒸騰的欲望。

    今夜喝多了酒,又被屬下起哄逼著喝了一碗鹿血,全身原就躁熱不堪,哪裡曉得剛才將那香軟的身子抱入懷裡,競是火上加油。

    朱妍玉被丟在軟榻上,一時不知所措,過了好半晌,才看清這裡應該是傅雲生的書房,和他在馬場的宅院一樣,佈置走簡單粗獷的路線、一整面的書牆,臨窗的書案上擺著文房四寶,牆邊半人高的青花瓷瓶裡隨意塞了幾卷畫軸,而這張軟榻則擱在一扇繡著猛虎下山圖的屏風後,應是平日供他小憩之用。

    傅雲生要她好好待著,她卻不敢認定自己可以一直躺在這榻上,一骨碌地翻下身來,自動自發地跪坐在地。

    又過了盞茶時分,傅雲生從澡間出來,身上只穿一件雪白的中衣,頭髮微濕,披在肩上。

    看見朱妍玉跪在地上,他皺了皺眉,坐上軟榻。

    朱妍玉抬眸瞥了他一眼,心念一動,主動起身拿了塊軟布巾。“我幫大人擦乾頭髮。

    “不用了。”他冷淡地回絕,不讓她獻殷勤。

    她黯然放下布巾,訕訕地跪回原地。

    墨黑的眼眸不動聲色地注視著她。

    她等著他問話,他卻遲遲不開口,她越發心亂,總覺得呼吸都要中斷了似的,透不過氣來。

    終於,她決定主動認錯。“大人應當已經知曉小女的身分,我不姓顧,姓朱,父親是朱長青……”

    “你是官奴。”他直截了當地下結論。

    她臉色發白,好一會兒才低低應了一聲。“是。”

    “原本該送入鐵甲營,卻在半路上逃了。”

    “……是。”

    “可知官府逃婢的下場?”

    她沒有回答,揚起一雙瑩瑩泛著淚光的水眸。

    “只要本都督一句話,你和你弟弟只有死路一條。”

    “……請大人饒命。”

    “為何要饒?”

    她一怔。

    “你說,本都督為何要救一個在我面前信口雌黃的逃婢?你覺得我是那種甘於被人愚弄的男人嗎?”

    “我不是……”

    不是有意欺騙他,更無意愚弄他,她只是想求生而已。

    她想,活著。

    “本都督從不做無謂的事,想要我饒你一命,你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可我實在看不出來,你能對我有什麼價值?”

    她的價值……她能為他做什麼?

    朱妍玉木然無語,只覺得胸臆橫梗著一股深深的絕望,如臨深淵,前方只有無盡的黑暗。

    她恍惚許久,室內暖意融融,她卻覺得從骨子裡發冷,視線茫茫一落,忽地震驚地睜大眼。

    她看見男人中衣下一根凸起。前世她可是看了不少限制級的小說和電影,自然知道那是什麼。她抬起眸,望向俊容冷凝的男人,這才發現他臉頰有一抹不正常的潮紅,鬢邊隱隱冒汗。

    他想要嗎?是對她有了欲望嗎?

    如果她的肉體能夠令他滿意……

    朱妍玉想著,忽然覺得自己很卑微。以前她曾聽人說肉體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只是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必須拿這一身皮肉來交換。

    可就算低賤,就算連她自己都會看不起自己,她也想試試看,總比被帶到紅帳篷裡來得好。

    至少她需要服侍的,只有他一個男人。

    她咬緊牙,極力忍住竄上眼眸的那股酸楚,細聲細氣地揚嗓。“都督大人很不舒服嗎?”

    他微微蹙眉,彷佛沒料到她會這樣問。

    她斂下眸,聲嗓如嬌弱的貓咪。“我可以讓您舒服點。”

    他沒吭聲。

    她也不等他回應,悄悄伸手揉了揉發麻的雙腿,盈盈起身。

    正想著是不是該先脫了自己的衣裳……便聽見他撂下話來。

    “洗乾淨手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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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5:38


    洗手?

    她錯愣,不覺低眸看了看自己一雙凍得有些發紅的雙手。

    原來他連自己的身體都不需要,只想要她的手來服侍。

    看來她過於高看自己了,他對她的美貌或身體根本無動於衷,只想把她當成泄欲的工具罷了。

    即便如此……

    朱妍玉自嘲地勾勾唇,自行到後頭的澡間梳洗,先是將髒兮兮的臉蛋擦乾淨,接著用皂角將一雙手仔仔細細地洗幹諍,連指甲縫都不放過。

    一旁的木架上有一罐乳霜,應該是潤澤身體用的,她打開嗅了嗅,是青草的味道,取了些抹在手上,將油脂揉進肌膚裡,更添柔荑幾分滑膩。

    磨磨蹭蹭地弄了一陣子,她低頭走出來。

    男人的胯下依然翹著。

    她在榻前的腳踏坐下。“我開始了。”小聲地說。

    “……嗯。”

    她幾次深呼吸,鼓起勇氣,微微顫著手,隔著中衣,準確地握住那東西。

    她聽見他倒抽一口氣。

    她沒敢抬頭看他,臉頰熱得發燙,小手笨拙卻溫柔地在那物上揉了揉。

    他又是一聲抽氣,嗓音緊繃。“你做什麼!”

    她聽出他話裡的質問之意,心韻怦怦地亂跳,急得喉嚨都幹啞了。“我……弄痛你了嗎?對不起,因為我以前沒做過……”

    她焦急地解釋,為了證明自己不是故意的,她放輕了手勁,更小心、更輕柔地撫揉著那東西,指尖像羽毛似地撩拔而過。

    他倏地擒住她綿軟的小手,緊緊地,像是要擰斷她的腕骨。

    她駭了一跳,慌慌地抬起頭來。一雙陰鷙泛紅的墨眸用力瞪她。

    她惶然,“怎、怎麼了?”

    “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沈啞的聲嗓由齒縫迸落。

    她不懂,驚慌地看著他。

    “我只是要你幫我按摩而已!”

    啊?

    這可糗大了,怎麼辦?

    她呆住了,明眸圓睜,櫻唇微張,一副傻兮兮的嬌憨模樣。

    傅雲生咬了咬牙,強忍著想將這樣的她抱進懷裡狠狠搓揉的衝動,“我全身肌肉緊繃,只想有人替我按摩舒緩舒緩……我真以為我是那種趁人之危的登徒子?!”

    他恨得咬牙切齒,胸臆堵著口悶氣,腦海思緒翻騰,加快的畫面如潮水急湧而來。

    他想起姊姊。

    從小護著他長大的姊姊,因他無意間惹上地痞流氓,為了保住他一條小命,不惜將自己委身於一個有權有勢的官老頭做妾。

    後來他才知曉,一切都是那老頭策劃的,就是要逼得他姊姊主動獻身于他。可憐姊姊一個如花似玉的韶齡少女,就在那老頭的折磨淩虐之下,一日日地枯萎,終於香消玉殞。

    數年後,他長成了,親自斬殺那老頭,將他頭顱砍下,血祭于姊姊墳前。可又如何?他的姊姊終究是死了,他永遠、永遠再也見不著她了……

    “我承認自己不是個好人,可你真以為我會……”

    從來都是威風凜凜、軍令如山的他竟也有木著眼神、聲調抖顫的時候。

    朱妍玉聽出男人話裡的惱恨之意,卻也聽出一絲無法掩飾的哀傷。

    “都督大人。”她下意識地抱住他的雙腿,想安慰他。

    他不領情,伸手推她。“滾!”

    他被她推得往後倒,卻仍緊緊抓著他大腿不放,結果也不知怎地,兩人一推一拉,她嬌美的臉蛋反而埋進他腿間,蹭了那處一下。她尷尬地不知所措,怯怯地揚起一張嫩紅的小臉,眸光盈盈如水。

    他只看她那宛如籠著水煙的眼眸一眼,便急急收回視線,艱難地啞著嗓子低語。“你……走吧!本都督是喝多了酒,又灌了一碗鹿血,才會……如此,並不是對你有什麼想法……”

    意思是他並非覬覦她的美色,只是生理反應使然。

    這算是向她解釋嗎?

    朱妍玉眨眨眼,望著俊臉紅透宛如一顆蘋果的男人,心韻頓時亂不成調。她知道,自己一定也臉紅了,心慌氣短,卻不是之前那樣感到驚懼或屈辱,更像是一種羞澀,還有一絲絲奇異的甜蜜。

    她看著眼前逃避著她目光的男人,忽然覺得他這般困窘不自在的神態透出一股難以言喻的可愛。

    是的,可愛。

    朱妍玉微微彎唇,想起在雪地長跪時那個突然塞到她腿下的軟墊;想起自己無助地趴倒在地時,他一路將她抱回屋裡;想起自己以為會成為他泄欲的工具,其實他只是想要她替他按摩……

    他並不可怕。

    或許對敵人,他是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但對她,他總是嘴硬心軟……

    “大人。”她重新又跪坐於他身下。

    他愕然瞪她。“你……”

    她仰頭看他,小手卻往下探,若有似無地擦過那處。“您這裡,還是釋放出來比較好……我可以幫您。”

    他不敢相信。“你沒聽懂我方才說什麼嗎?”

    “我聽懂了。”她軟軟地呢喃。“可我是自願的。”

    “我不需要你做這些……”

    話語未落,她已翩然起身坐進他懷裡,櫻唇在他頰畔輕輕地落下一記啄吻,小手跟著揉起來。

    他陡然肌肉一繃,再也說不出話來。

    窗外,寒風呼嘯,卷著漫天雪。

    窗內,煢煢燭光,映出一室旖旎。

    傅雲生的中衣不知何時已敞開,倚在榻上,近乎迷茫地看著一顆頭顱在自己身下起起伏伏,那散落的髮絲不時會擦過他大腿內側,帶來一陣陣酥麻的顫慄。

    偶爾,那張如薔薇盛開的粉暈小臉會稍稍抬起來,現出一對如玉般玲瓏小巧的耳朵,教他忍不住伸手去摸。

    呼吸早已淩亂,血液沸騰,一波波極致的快感推著他攀向頂峰。

    朱妍玉能感覺到他澎湃的情緒。如果從前有人跟她說,有一天她會心甘情願地為一個男人做這種事,她定會嗤之以鼻。前世的她活了二十多歲,可連個男朋友都沒交過,守身如玉,更別說這輩子成了官家閨秀,男女大防界線森嚴,更不可能有絲毫逾矩。

    可今夜,她卻像是瘋了似的,只想讓這男人快樂,讓他盡興。

    或許是因為他帶著幾分青澀的反應讓她有了自信,平日的他總是一派凜冽淡冷,帶著一股誰都無法親近的禁欲氣質,如今卻在她雙手的“褻玩”下,激情難耐。

    想想這男人後院既無姬妾,又從不讓春柳等丫鬟近身,可能經驗真的不怎麼豐富,所以即便她是個生手,只要肯努力,也能取悅他。

    他突如其來地吻上她,大手壓著她後腦勺,強迫她的唇與他的親密相貼。

    “唔……嗯……”她猝不及防,逸出幾聲破碎的嬌吟,撩得他全身更加火熱。

    他一把抱起她,一面低頭吻著她,一面上了二樓,撩起一扇門簾,進了里間,這裡才是他睡覺的寢室。

    他將她放上一張大床,修長的身軀壓倒她。

    兩人纏綿地接吻,她下意識地用藕臂勾著他頸脖,好方便他吻得更深、更投入。

    他開始剝她衣衫,解開棉襖前襟,露出一截曲線美妙的鎖骨,一層層地剝開後,是一件紫色的肚兜,繡著大朵的粉芙蓉,在他眼裡嬌豔地綻放。

    “嗯……都督……”她嬌喘細細,像一條突然被丟上岸的魚拚命地扭動,害羞地想躲開他的撩撥,卻又不自禁地將自己更送向他。

    他撫摸她的發,在她耳畔喘著粗息。“想不想……也舒服點?”

    “什、什麼?”

    “我會讓你很舒服的……”

    “啊!”她駭然無措,慌得想推開他。“別、別這樣……大人……”

    她躲,他追,兩人在床榻上摟抱著一陣滾動,驀地,她膝蓋與他的大腿相撞,忍不住瑟縮一下。

    一聲嬌嬌的驚呼,滿蘊痛楚。

    他一震,連忙停下了動作。“怎麼了?”

    她沒回答,伸手按揉自己的膝頭。

    他了然。“很痛?”

    “不、不痛。”她直覺地揺頭否認。“其實我也沒跪多久,後來還有墊子用……”

    她一面揉著,一面還抬頭努力對他綻開不以為意的笑容,明明那雙水眸正閃著淚光。

    他胸口一緊,眉峰跟著拉起,“閉嘴!”低低喝叱後,他轉身從床櫃的抽屜裡找出一罐藥油,倒了些許在自己手上。

    她見狀,心中冒出不祥的預感。“你……想幹麼?”

    他橫她一眼,推髙銀紅色的棉裙,拉下裡頭的棉褲,露出一雙光裸細白的玉腿。

    她大羞,猜出他想做什麼,翻過身想逃。

    他一把抓住她潤白的腳丫。“現下若是不用藥油揉開,以後你的膝蓋怕是會落下病根。”

    “可是……”

    要她光著腿讓他揉自己的膝蓋?怎麼想起來就那麼羞恥呢?

    “過來!”大掌擒握她腳丫,順勢將她整個人帶過來。

    她可憐兮兮地睇著他。

    他卻不看她的臉,坐著將她一雙腿橫擱在自己大腿上,掌心勻開藥油,揉上她跪得微微青腫的膝蓋。

    “嘶~~”

    她痛得咬牙,有些哀怨地暗著神情專注的男人。他怎麼就不懂得憐香惜玉呢?一定要這麼用力揉她嗎?就不能輕一點?

    “都督……大人……”她快哭了,軟聲求饒。

    他分出一隻手,輕輕拍她頭頂。“乖,很快就好了。”依然專心揉著她的膝蓋。

    她只得強忍痛苦,難受地咬著唇,像受了傷的貓咪喵喵地小聲低咽,惹人心憐。

    “啊、啊!”聲聲含淚的嬌喊,惹得他又心猿竟馬起來。

    她分明看見了,他的陽剛之物又精神地翹挺起來,可他卻像無知無覺似地,只是替她揉著膝蓋。

    若是一般的男子,身畔有個半裸的女子,如此活色生香的誘惑,怕是早已恣意縱欲了,可他竟還忍得住。

    不僅能忍,還替她用藥油推揉痛處。

    他究竟是怎麼樣一個男人呢?

    她想起在馬場及這都督府裡工作的下人,不是那些在戰場上受傷老殘的軍士,就是那些戰死英靈的家眷,對曾跟隨自己效力之人,他總會不遺餘力地照顧。

    他,不是壞人,絕對不是。

    “大人。”她啞著嗓音,鼓起勇氣開口。“我弟弟他……被帶到何處去了?”

    傅雲生聞言,動作一滯,半晌才冷著語氣說道:“你不用擔心,他如今好吃好喝的,性命無虞。”

    他命人帶走她弟弟,並無折磨之意,只是他很明白以她愛護親弟之心,只要朱相宇在他手上,她就不會輕舉妄動,無論是冒險逃離這府裡,或……投入宋殊華的懷抱。

    他神志一凜,抽回手,繃著臉將藥油放回原處。

    她急急將自己褻褲拉上,整好棉裙的裙擺,臉蛋依然浮著羞澀的紅暈,如晚春黃昏的霞光,迷離而嫵媚。

    他瞥了她一眼,暗暗調勻氣息,嗓音凜冽。“你方才說,只要本都督肯既往不咎,保你和弟弟一條生路,你什麼都願意做?”

    她一震,陸然揚眸望他,又驚又喜,又有些不敢輕易置信的膽怯。“大人的意思是……您要我做什麼?”

    他沒有看她,眸光沈沈地盯著某處,像是要將那虛幻的空氣盯出一個洞似的——

    “我要你,成為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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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6:16


    朱相宇被安置在靠近內外院交接處一座精巧的小院,正面一排三間,一明兩暗,明間作為廳堂,兩邊各是起居的臥室和書房,東西側還有兩排廂房,院子裡栽了一株桃樹,樹下用粗石磨了一張圓桌,還有幾個坐凳,院塘邊擺了個大水缸,養著幾尾色彩斑斕的錦鯉,頗有幾分意趣。

    院裡配置了兩個小廝、兩個粗使小丫鬟和一個掌事的娘子,門外還有一個都督府的護衛守著。

    朱妍玉明白,這些人明面上可說是傅雲生安排來照顧朱相宇的,但實際上也負責監視的任務。

    朱相宇的一舉一動都在這些人的眼皮下,自己這個姊姊縱然能夠來探望,卻也不能隨意帶他離開。

    “姊姊,這是怎麼回事?”

    姊弟倆在書房內坐下,一個相貌嬌憨的小丫鬟送上茶水和點心,笑咪咪地退下。

    朱相宇見屋內沒了外人,迫不及待地壓低嗓音問姊姊。

    自從家裡遭了大難,朱相宇終日惶惶,再加上流放途中餐風露宿,瘦得臉頰肉都凹了進去,可這幾個月在馬場住著,又隨她一同到了都督府,整個人養得氣色紅潤,身材也逐漸抽高了起來,更顯得唇紅齒白,好一個清秀美少年。

    由此可見,他們姊弟依附了那男人以後,便未曾再吃過苦。

    她打量著弟弟,胸臆情緒複雜難辨,一時不知從何說起,只好柔著神情問道:“將你帶來這兒的人,是怎麼跟你說的?”

    “說姊姊是得了都督大人的青睞,大人愛屋及烏,要我不必再做小廝的活,只管在這個院子裡吃住,好好念書。”

    “這樣啊。”

    “姊姊,是不是你養馬養得好,得了都督大人的賞識?可你以前在家裡也只是彈琴作畫、習字做女紅,也沒見你去外頭騎過幾次馬啊,怎麼就懂得養馬了?”

    至今,朱相宇仍奇怪姊姊為何能夠憑藉養馬、相馬的才華在都督大人身邊為他們姊弟倆謀得安身立命之地?也覺得姊姊和從前在家裡變得大不相同,像是忽然有了許多秘密。

    只是他習慣了依賴姊姊,相信姊姊無論變成怎樣都是自己親姊姊,絕不會害自己。

    他對姊姊全心信賴,所以也更擔憂姊姊為了保護自己,做下什麼傻事。

    一念及此,他驀地緊緊據住姊姊的手,眉頭擰著,神色凝重。“姊姊,你莫要哄我了,弟弟不是孩子了,你是不是……是不是……”盤據心頭許久的疑問,怎麼樣也無法宣諸於口。

    朱妍玉明白弟弟想問什麼,之前她還可以光明磊落地對弟弟保證自己真的是對養馬有一套,絕非以色事人,可如今……

    她澀澀地苦笑。

    朱相宇只覺一陣落雷劈向自己,一下子暈頭轉向,他倏然起身,瞪大了眼。“姊姊你果真……”

    朱妍玉握住他的手,目光溫柔而沈靜。“宇哥兒相信姊姊嗎?”

    “相信,我自然相信,可是……”朱相宇心中打鼓,腦袋轟轟地響。

    姊姊真的賣身給都督大人了嗎?為了保住他,為了能讓他如今在這小院裡好吃好住,只管安心讀書,不問窗外世事,所以不惜犧性自己嗎?

    “姊姊!”他落下淚來,哽咽地自責。“都是我害了你……”

    “傻瓜!說這什麼話?”朱妍玉拉弟弟坐下,從懷裡抽出帕子遞給他。“把眼淚擦擦,男孩子哭哭啼啼的不成樣子。”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我……”

    “不只是為你,也為了姊姊自己。你年紀夠大了,應該懂得能夠得到都督大人的庇護,是我們姊弟倆如今最好的出路了……姊姊也想活著,你明白嗎?”

    “明白。”朱相宇難過地點頭。

    世人都說女子當以名節為重,許多世家大族的女子都被父兄教養守貞的觀念,生死事小,失節事大,在知道自己淪為官奴的那一刻,就該以死明志,免得白玉有瑕。

    可姊姊沒有尋死,還堅強地帶他逃了出來……

    “宇哥兒……會瞧不起姊姊嗎?”彷佛看出他的思緒,朱妍玉低聲問道。

    朱相宇一凜,用力揺頭。“若是沒有姊姊護著,弟弟早就死了!姊姊對我恩重如山……”

    他抱著姊姊哭泣。“我會好好念書的,將來一定有出息!到時換我來護著姊姊,姊姊等我,千萬要等我……”

    朱妍玉一下下地拍撫著弟弟,百感交集,又是感動,又有些淡淡的哀傷。

    姊弟倆敞開心房說裡話,哭哭笑笑,誰也沒注意到門外一道高大軒昂的黑影悄悄地駐足,看了好片刻,才又轉身默默離開。

    傅雲生走在青石板鋪成的回廊上。

    雪下了一夜,直到清晨才停,下人們雖是勤奮地鏟雪,掃出了一條通路,可屋簷瓦牆和樹梢石峰仍是處處留著殘雪,銀白剔透。

    傅雲生走走停停,似是心事重重,不時會停下來盯著殘雪發呆。下人們以為他難得有閒情逸致賞雪,也不敢打擾,靜靜地做自己的事。

    那一幅姊弟溫馨的畫面總在腦海裡幽幽地浮現,和久遠以前的記憶重疊,刻骨銘心,教他胸口不由得微微揪緊——有點透不過氣來。

    他決定不再想了,趁著雪霽天晴,不如出門痛快地跑一跑馬,或者心情就會舒楊多了。

    他提腳往馬廄的方向走,卻在途中遇上了不速之客。

    宋殊華一身錦袍,玉樹臨風,見到他時眼神一亮,翩翩走來。“傅都督,請借一步說話。”

    傅雲生聞言皺了皺眉。“宋公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只是……”宋殊華看看左右,確定附近的下人們都離得遠,才沈著地開口。“傅都督昨晚想必也見到了,府上的那位丫鬟乃是在下的故友。”

    “是嗎?”傅雲生眉眼不動。

    對他漠然的反應,宋殊華有些意外,思索片刻,咬著牙坦承。“事實上,我與她曾訂過親。”

    “那又如何?”

    宋殊華一愣。

    “你、與她訂過親,又如何?”

    “她家裡獲了罪,在下並不知曉她是如何進了這都督府裡,只是她從小養在深閨,在下實不忍她為僕為婢,執僕婢之役,還請都督大人網開一面,在下願意買下她的身契。”

    “你的意思是,你想帶她走?”傅雲生聲調冷冽如冰。

    宋殊華一時並未聽出來,只以為他被自己說動了,一陣心喜。“懇請傅都督成全。”

    “若是我不讓呢?”

    “嗄?”

    傅雲生冷笑。“本都督的女人,旁人休想染指!”

    “什麼?!”宋殊華駭然震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你是說……”

    “你沒聽錯,朱妍玉如今是我的人了。”傅雲生語氣淡淡。

    宋殊華又驚又怒,胸臆頓時激湧翻騰,俊臉整個脹紅。“傅雲生!你……”

    “宋公子既是巡察禦史,身上肩負皇差,那就把自己的差事辦好,至於本都督後院的姬妾婢女,還輪不到你來過問。”

    傅雲生一派高冷,神情淡漠,撂下話後轉身就走,迎面卻看見一道娉婷倩影就立在不遠處。

    他眉宇一擰。“你何時來的?”

    “我……”在他不悅的目光威壓之下,朱妍玉莫名地有些慌。“只是想去馬廄看看流星和吹雪……”

    她眸光流轉,下意識地想望向宋殊華,傅雲生察覺了,心口一堵,不由分說地拉住她的手,將那綿軟的柔荑緊緊地鎖進自己掌心裡。

    當著外人的面,他絲毫不顧忌,親密地與她攜手,相偕離去。

    宋殊華瞪著那近乎相偎的背影,只覺心口鬱悶,幾欲嘔血。

    午後的雍州城,冬日的陽光灑落,帶來一絲淡淡的暖意。

    城裡的街道打掃得乾乾淨淨,年關將近,百姓們都趁著天氣好出來釆買年貨,商家內外人潮熙來攘往,極是熱鬧。

    驀地,一陣馬蹄的踢踏聲傳來,一匹毛色黑亮、體貌神俊的駿馬飛奔而來。

    部分百姓都認出那是都督大人的愛駒,紛紛讓路,在路邊跪成一排,恭迎他們最景仰愛戴的北境之王。

    有眼尖的人悄悄一抬眸,瞥見身披玄色大氅的都督懷裡竟還摟著一個姑娘家,一時大驚。

    駿馬如流星般竄過後,百姓們起身,一顆顆八卦之心頓時熊熊燃燒,流言在城內如野火燎原。

    “看見了嗎?都督懷裡摟著個女人!”

    “那是誰啊?”

    百姓們交頭接耳,既好奇又興奮。

    “不過都督大人也老大不小了,一般像他這樣年紀的男人,別說早就娶了娘子,家裡小蘿蔔頭都蹦出好幾個了!”

    “呿!咱都督大人長得好,雄才偉略,眼光又高,是尋常姑娘家能匹配得起的嗎?”

    “聽說他不近女色,府裡連姬妾也沒一個,那位姑娘究競是……”

    “無論是誰,能入得咱都督的眼,算她三生有幸,家裡祖墳冒青煙了!”

    百姓們碎碎低語,也有那春心初萌的大家閨秀或小家碧玉聽說這消息,暗暗咬手帕,惱恨那位能得都督青睞的姑娘家不是自己。

    這一番熱議,傅雲生自然未聽見,也不在乎,他在乎的只有被他強摟在懷裡與他共乘一駒的女人。

    朱妍玉從起初被他猛然拽上馬的驚慌,到不得不承受全城矚目的宭迫,再到兩人一騎奔出城,迎面一片白雪琉璃的茫茫曠野,忽然感覺心曠神怡,逐漸習慣了身後男人極富侵略性的男性氣患,放軟了身子,嬌嬌地偎在他懷裡,潤白的小臉蛋從他大氅裡探出來,靈動的眼珠滴溜溜地轉,欣賞周遭的雪景。

    她身子軟了,男人自然也察覺到,一直僵硬的肌肉也逐漸放鬆,緩下馬轡,不再催促座騎疾馳,只慢慢地踱著步。

    朱妍玉回頭,眸光流轉。“大人不生氣了?”

    傅雲生一遭,低頭看她。見她臉蛋嬌美,染著淡淡的紅暈,明眸瑩瑩生光,與剔透的白雪相互輝映。

    他只覺得腦門一聲轟然巨響,五官的感知霎時變得極為敏銳,鼻間彷佛聞到一股幽幽的香氣,圈在懷裡的嬌軀是那樣軟綿綿的一團,幾欲融化成水。

    手悄悄地緊握成拳。

    “還留戀他嗎?”問話的嗓音乾澀而緊繃。

    她不解,愣愣地眨眨眼。

    他咬咬牙,墨眸闇沈,語氣更冷了。

    “想跟他走?”

    跟誰走?

    朱妍玉愣了片刻,想起方才在府裡看見兩個男人的對峙,恍然大悟。

    他氣的是宋殊華嗎?氣她和宋殊華曾訂過親,關係匪淺,他甚至還想替她贖身,帶她離開。

    “怎麼不回答?說話!”他厲聲質問。

    她卻聽出他話裡一絲隱微的顫意,看見他目光閃爍,似是壓抑著某種濃烈的情意。

    其實她對宋殊華並無感情,有的只是這具身體的原主對他的留戀,但會不會是昨夜那個意外的擁抱令他誤會了她對宋殊華餘情未了呢?

    他似乎很介意……

    本都督的女人,旁人休想染指!

    男人霸氣的宣言倏地在她耳畔迴響,她可以認為,他這是……在吃醋嗎? 思及此等可能性,朱妍玉連心窩也軟軟地融成一團,如春曖花開,一朵朵地綻放。

    她故意朝男人了嘴,“都督莫不是想趕我走?都說好了我是您的人……”羽睫微斂,一副委屈的嬌態。“您不要我了嗎?”

    要的!當然要!

    傅雲生心弦一緊,忽然覺得懷裡這丫頭好沒良心,竟還對他這般撤嬌作癡裝委屈,她不曉得他已快被她弄昏了頭嗎?

    “該死。”他驀地低咒一聲,大手轉過她的臉,不由分說地吻住她的唇。

    他細細地吻著她,一遍遍地含吮她的唇,舔她柔細的嘴角,舌頭撬開她貝齒,卷住她的,嬉戲纏綿。

    愈吻愈深,愈發動情,他不由得緊緊摟住她,似要將她揉進骨子裡。

    “啊!”她輕聲痛呼。“我的腰……快斷了……”

    他心神一遭,這才有些赧然地放開她,目光流連在她被他吻得微腫的唇上,眼神更加幽深。

    她被他看得忍不住害羞,別過臉蛋。

    他憐惜地注視著她紅透的耳朵,像貝殼一般,小巧惹憐。

    “晚上不回去了,好嗎?”溫熱的氣息在她耳畔輕輕吹拂。

    她覺得好癢,止不住顫慄。“那要去哪裡?”

    “這附近有個莊子。”他微微一笑,平素凜冽的眉宇頓時軟化,染上一抹奇異的溫柔。

    她不禁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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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7:14


    他帶她來到一座田莊。

    田莊本身占地不大,視野卻很遼闊,周遭圍著約兩百畝的旱田,山坡上種著果樹,池塘裡養著魚,莊子後頭的園子則放養著還建了一間暖房,栽著各色蔬菜瓜果。

    雖是蕭瑟的冬季,但田莊裡仍可見一抹綠意,可以想見春日來臨時,會是怎樣一幅秀面景致。

    都督大人大駕光臨,田莊的僕役和附近的莊戶都趕過來拜見。見到都督身邊帶著個女人,一個個都瞪大了眼珠,驚奇不已,但他們都是老實本分的農民,也不敢碎嘴多問,只極有眼色地請安問好。傅雲生不要下人們侍候,讓他們離得遠遠的,自己陪著朱妍玉在田莊裡閒逛,見她饒有興致地賞賞魚、逗逗雞鴨、檢視暖房裡綠瑩瑩的蔬菜,看見什麼都能驚訝地大呼小叫,像個孩子一樣,不禁露出會心的微笑。

    日落以後,朱妍玉堅持要吃火鍋,讓人宰了一隻鴨,用麻油、老薑爆香後大火快炒,血水鎖在鴨肉裡,再加了桂枝、川芎等中藥以及一杯米酒,熬成濃郁的湯頭。

    案桌中央擺著炭爐,上頭一大鍋薑母鴨,幾盤子魚丸、白菜、寬粉、紅薯片、杏鮑茹、黑木耳,擺了滿滿一桌。

    蔬菜新鮮生脆,稍稍燙過一嚼就滿口甘甜,鴨肉燉得軟嫩,撲鼻的中藥香,再喝幾杯帶著甜甜果味的小酒,豈不妙哉!

    確實很妙。

    傅雲生坐在案邊,看著對面的姑娘不客氣地大吃大喝,臉頰暈染一片嬌豔的酒色,止不住地心動。

    她不只自己吃,也不停地為他挾菜挾肉、為他斟酒,非要他陪自己也盡興恣意一番。

    “好吃吧?”她喜孜孜地問。“天氣冷的時候這樣隨燙隨吃,再幸福不過了。”

    “幸福?”他不太懂這兩個字的涵義。

    難道這個時代沒這種說法嗎?朱妍玉想了想,笑道:“就是平生幸事,有福氣!”

    是嗎?

    原來這樣跟自己喜愛的人一起吃頓熱騰騰的飯、喝個小酒,這種舒心閒適的滋味就是幸福啊!

    傅雲生暢快地大嚼起來。

    吃過晚飯,朱妍玉嚷嚷著自己吃撐了,非要拉著他散步消食。兩人提著燈,沿著莊外的田野小徑走了一遭,直到覺得冷了,才回房裡沐浴梳洗。

    兩人自是同睡一間房,下人們早將炕床燒得暖暖的,上床窩進被褥裡,便像窩進一個溫暖的天地。

    朱妍玉不免有幾分緊張。

    既是他的人了,陪睡自然是她的義務,可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褻衣,躺在一個男人身邊,她仍是覺得不自在。

    傅雲生吹滅了燈,只留一盞燭光,掀開床帳,躺了上來。

    朱妍玉全身繃緊。

    她側躺身背對著他,卻依然能清晰地感覺到從男人身上傳來清爽雄渾的男性氣息,他好似也有些尷尬,沈默地躺了片刻,才轉過身來。

    他的大手勾住她倩腰,將她攬入懷裡,她沒有抗拒,柔順地偎著他。

    另一隻手擱在她小腹上,一寸一寸地往上移,探入她衣襟內,貼上一片滑膩如羊脂的肌膚。

    他的手好燙!

    她的身子也燙,心韻怦然狂跳,咚咚地敲擊著胸口,她懷疑他也聽見了,羞得耳根血紅。

    他輕輕地摸親著她,揉揉這裡、捏捏那裡,所到之處都像燃起一根火線,熱力驚人。

    她難受得要爆炸,櫻唇微啟,禁不住逸出一聲破碎的嬌吟。

    他聽見了,呼吸也粗喘起來,在她敏感的耳畔濁濁地呼著氣。

    他想要她吧?

    她能感覺到他很明顯地是起了欲望,可不知怎地,他遲遲不做進一步的舉動,就如同昨夜,她以為在她那樣“服侍”他後,他必會狂風暴雨地要了她……

    可他沒有。

    他只是摟著她睡了一夜。

    為什麼?

    她又羞又慌,又是茫然不解,許久,方大著膽子細聲細氣地揚嗓。“大人,您……不想要嗎?”

    他沒有說話。

    “如果您想要,我可以的。”她小聲地咕噥。

    回答她的是一聲重重的低喘,大手使上了勁,將她整個人圈得更緊,溫熱的唇在她脖頸和鎖骨眷戀流連,一下下地啄吻。

    片刻,他拉下她的手,引導她柔若無骨的小手握住自己那物。

    “幫幫我……”他用舌尖舔她玲瓏的耳珠,沙啞的嗓音裡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祈求之意。

    還是只要她的手嗎?

    她不懂……他明明可以……

    朱妍玉轉過身來,正面迎視他,抬起臉來,輕輕吻了吻他英挺的下鄂,凝睇他的眸光纏綿似水。“都督,我可以的。”

    長夜漫漫,滿室生春。

    ***

    朱妍玉和傅雲生在田莊裡盤桓了數日,兩人天天只是無所事事,有時在暖房裡種種菜、到後山摘摘水果;有時縱馬賓士,恣意遊覽周遭茫茫的田野風光。

    朱妍玉致力於改善都督大人的吃食生話,每日三餐變換各種花樣,或寫了方子請廚娘準備,有時也自己親自上竈,將傅雲生餵養得臉色紅潤,腰帶足足寬了將近半指。

    好像在養豬呢!

    幫他系腰帶時,她忍不住偷偷地笑。

    等過年時就殺來吃吧!

    她想得樂陶陶的,可一轉念,思及既然快過年了,他這個都督想必得在都督府裡主持禮儀祭祀等大小事宜,如此歲月靜好的日子怕是也不多了,以她這等尷尬的身分,回府後還不曉得會招來多少流言蜚語呢,唉!

    “怎麼啦?”聽聞她細細的歎息,傅雲生劍眉一挑,低頭望她。

    她一凜,連忙定了定神,在他腰上系了個荷包和小印,添了幾分翩翩公子的氣質。

    她揚起臉,對他盈盈一笑。“大人偶爾這樣裝扮一下,也挺好看的呢。”

    他沒說話,深湛的眸光掃向她替他系在腰間的裝飾品。小印是他閑來無事自己刻的,荷包是去年春柳替他做的,做得極是精緻,他卻不愛戴,還是她方才從箱子裡特地翻出來的。

    他驀地想起小時候,姊姊也會親手做荷包給他,還笑著戲謔他,等他長大以後有了自己的娘子,就不必勞動姊姊了……“不如你給我做一個吧。”他突如其來地道。

    朱妍玉一愣,不解地眨眨眼。“做什麼?”

    他指了指腰間的荷包。

    “這個?”她微怔。有著現代靈魂的她肯定是不會做這種東西的,幸而她還有著身體原主的記憶,女紅的手藝應該還拿得出來,只是……

    “我做的,怕是沒您脖上這個好看。”她小小聲地道,一臉赧然,微斂著眸,羽睫輕顫,像是一隻害羞的小鳥拍著翅膀似的。

    他看著,無聲地微笑,語氣卻故作嚴厲。“叫你做就做,用心點!”

    這麼凶幹麼啊?

    她抿了抿小嘴。“知道了。”想想還是不甘心,揚起亮晶晶的眸,鬼靈精地補上一句。“是都督大人讓我做的,到時您可不許不戴喔!”

    “嗯。”

    “說好了喔,再醜也得戴著。”

    “知道了,本都督說話算話。”他狀若不耐。

    “那我就做吧!”她笑嘻嘻地,已經在心頭琢磨到時這荷包上就給他繡上一頭圓滾滾的小胖豬,看他怎麼戴?呵呵。

    “在想什麼?”他看出她表情詭異。

    “啊,沒、沒什麼”她急急搖頭。“我只是在想,不曉得大人打算何時回府呢?也快過年了。”說著,她神色不由得有些沈。

    傅雲生卻誤解了她的意思,眉宇一蹙。“怎麼,你急著回去?”

    “啊?”她愣了愣。“沒有啊。”

    “就算回去,你也見不著他。”

    他?誰啊?

    “我讓底下幾個將軍帶他和柳信巡察附近的軍營去了。”

    喔,原來是說宋殊華啊。

    朱妍玉總算懂了,眨了眨清亮的明眸,看著傅雲生臉色陰陰的,有幾分難看,不禁噗哧一笑。

    這男人,是吃醋吧?

    這傲嬌的小模樣,怎就這麼可愛呢!

    她強忍住想伸手掐這男人臉頰的衝動,甜甜地彎唇。“大人誤會了,我在這田莊過得隨興快意,才不想那麼快回那個守衛森嚴的都督府呢!”

    “真不想回?”狹長的眼尾微挑,似是仔細審視她神情的任何一絲變化。

    她揺揺頭。“我還想如果過年也可以不回去就好了。”

    “你想在這裡過年?”他訝異了。

    “不行嗎?”她嘴。其實她自己也明白不可能的。“我知道都督府裡一定有很多事需要大人回去處理……”

    “不需要。”他截斷她。

    她一怔。

    “那些事,不需要我回去處理。”

    “可您是都督大人、北境之王……”身為這北方邊境的頭號大人物,他可以就這麼窩在一個小田莊過年嗎?

    “就因為本都督是北境之王,所以我說了算!”他霸氣地表示。

    她震驚,櫻唇微張。

    說得也是,這兒可是他這個軍神大都督的地盤呢!他想怎樣就怎樣!她怎麼就忘了呢?他可是很囂張地跟那個什麼世子爺嗆聲過他治理這邊境就只有四個字——無法無天!

    朱妍玉忽然覺得熱血沸騰起來,芳心怦怦地跳。從前或許會因他此等威勢而感到畏懼,如今卻是莫名地興奮,還帶著點英雄崇拜的心理。

    好帥!真是太帥了!

    男人就該這般狂霸炫酷跩……

    “大人,那我們真的可以在這莊子裡過年嗎?”她勾著諂媚的笑容,眼眸閃閃發亮,比掛在樹梢的冰晶更剔透。

    他心弦一動,不知不覺就點了頭。“可以。”

    “那可以讓我弟弟也過來這裡嗎?”

    他毫不遲疑。“我立刻命人帶他過來。”

    她聞言大喜,心窩漲滿了歡樂的泡泡,恨不得飛起來轉圈圈。既然這男人肯定學不會像現代的男人抱著女人轉圈圈,就讓她主動投懷送抱吧!

    她一陣衝動,來不及細想,便向後退了幾步。

    傅雲生一愣,正想問她做什麼時,她已一個箭步往前加速,奔跳進他懷裡,藕臂攬著他頸脖,玉腿勾著他腰際,整個人像無尾熊似地牢牢巴在他身上。

    他傻住了。

    “謝謝都督大人!我太高興了!”她不僅巴著他,還在他頻畔印落香吻。

    傅雲生不是個清心寡欲的和尚,他也有過女人,曾經出入過紅帳蓬解決生理需要,也朦朦朧朧地作過幾場春夢,但即便是在他最狂野的夢裡,也不曾想過會有女人如此親昵地對待他。

    而且,還是個令他心動的女人。

    他的耳根發熱,俊頰漫開可疑的紅暈,由著她抱了自己好一會兒,終於受不了心跳如擂幾欲撞破胸口,用力把她拽下來。

    “胡鬧!成什麼樣!”他低聲喝叱。

    她卻未從他話裡聽出任何教訓的意味,只有窘迫與一絲不易察覺的赧然。

    她笑了,笑聲如冰珠撞擊,清脆悅耳。“大人晚上想吃什麼?我去做給您吃!”

    語落,她也不等他點菜,行禮告退,翩翩然飛奔而去的倩影像只歡快的鳥兒,兩條長辮子甩來甩去。

    他看著那樣的背影,心下是從未有過的平靜與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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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7:51


    都督大人不回府過年的消息一出,眾人心思各異。

    府裡的下人自然很失望。主子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住在馬場或軍營,難得逢年過節能在他面前表表忠心,此次卻是來去如風,才回來住了幾日又不見人影。

    留守都督府的親衛們則是有些吃驚。旁人不曉得都督行蹤,他們這些親信可是很清楚他就住在田莊裡,身邊還帶一了個女人。

    春柳幾個大丫鬟也都猜出都督必是和那個馬僮“顧”姑娘在一起,一個個難掩嫉妒之色。

    而心情最複雜的就數宋殊華和柳信了。他倆奉了皇命來巡邊,沒想到正主除了第一晚設了個接風宴招待,隔日起就不見人影,放任他們兩個在附近幾個軍營東走西看,只由下屬陪著,也不過問,既無忐忑之意,也不見逢迎,竟是將他們這皇差視若無睹。

    “不愧是北境之王,軍民百姓景仰的軍神。”柳信冷冷地撇嘴一笑。

    宋殊華不吭聲,默默地和柳信對坐飲酒。

    身為世家子弟,父兄長輩多有高官,他不會不明白自己這巡察禦史代表的是何意義。皇上擔憂傅雲生在北境勢大起異心,才會時時刻刻想派人來盯著。

    當初他主動爭取這趟皇差,並不是對傅雲生有什麼意見,只想藉此打聽玉娘的下落,甚至等不及過年後冰消雪融了才上路,急著在年前就趕到北境。不承想他的確是找到了玉娘,她卻成了別的男人的女人。

    偏偏還是那個北方都督……

    想著傅雲生在自己面前的狂妄髙傲,宋殊華不禁全身緊繃,舉起酒杯,狠狠對嘴灌了下去。

    那日,他和柳信從城外的軍營歸來,路上偶遇兩騎飛奔而過,他定睛一瞧,驚覺那玄色駿馬上坐著的便是傅雲生,而另一匹雪白的良駒,駕馭的是一個身披紫色斗篷的姑娘,身姿瀟灑,神釆飛揚,竟是和傅雲生並肩同馳,不相上下。

    那是……玉娘?

    他不敢相信。

    他記憶中的玉娘是名門閨秀,文靜秀雅,說話行事總帶著幾分溫柔靦腆之意,何曾有如此縱情恣意的一面?她的騎術何時變得如此精湛了?是在這邊境學的嗎?

    這是他不曾見過的玉娘。她帥氣地禦馬,沿途灑落如銀鈴般的笑聲,他竟覺目眩神馳,瞬間心動。

    這般特別的玉娘該是他的,原就該是屬於他的……

    他不甘心!

    不能就這樣放開她!

    “柳大人。”宋殊華忽地傾身上前,墨如黑玉的雙曈緊緊盯著當今最信任的大太監。“這回聖上命你來監軍,可有其他指示?”

    柳信彷佛早就料到他會探問,乾癟的嘴角一挑,細小的眼眸頓時爍爍有神……

    “姊!”

    乍然見到親姊,朱相宇有些激動,又有些不敢相信,一時間忘了男子漢該有的堅毅穩重,幾乎是像炮彈般地直射而來,好不容易才想起還有外人在,勉強在姊姊面前煞住了腳步。

    朱妍玉卻是毫不避嫌地一把攪抱住他。“宇哥兒,見到姊姊高興嗎?”

    “嗯!”朱相宇用力點頭,抬起清俊的臉蛋。“姊,你這陣子過得還好嗎?”

    “姊姊很好。”朱妍玉微笑,輕輕摸了摸弟弟的臉龐。“好像瘦了些,近來沒吃好嗎?”

    一直擔心著姊姊的處境,他哪裡能吃好睡好?

    朱相宇沒澀苦笑,眠角瞥見不遠處一片玄色袍角,眼神一凜,不覺有幾許郝然。

    都督大人還杵在這院落裡呢!他如何能做出這等小兒姿態?

    他咬咬唇,打住了向姊姊撒嬌的衝動,掙脫姊姊的懷抱,盡力挺直漸漸抽長的身子,小臉現出毅然之色。

    朱妍玉見狀,猜出弟弟的思緒,眸光流眄,朝那威武凜冽的男人嬌嬌地橫去一眼。

    傅雲生會意,倒是沒說什麼,微微頷首,逕自轉身離去,留他們姊弟倆說些體己話。

    朱相宇目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漸漸走遠,眼神複雜,接著轉過來望向姊姊,卻是欲言又止。

    “你是擔心姊姊?”朱妍玉嫣然一笑。“莫擔心了!大人對我很好。”

    “真的?”朱相宇半信半疑。

    “真的!”朱妍玉伸手拍拍弟弟的頭。“你這小腦袋瓜就別多想了,相信姊姊就是了。”

    “可是……”

    “別可是了,都督大人都肯答應我將你帶來這兒一起過年,你還怕他苟待我?”

    朱相宇擰眉。

    人派親衛去接他時,他的確頗為驚訝。沒想到自己姊姊原來不在府裡,而是跟都督大人去了城外的田莊,還打算待在田莊過年。

    姊姊在大人面前竟是那樣得臉嗎?據說他從前可是不曾這樣隨身帶著一個女人……

    “又再胡思亂想什麼了?”朱妍玉清脆的嗓音落下,打斷弟弟的沈思。“別想了!姊姊早上正好做了些花生糖和年糕,過來嘗嘗吧!這個年啊,我們姊弟倆一定要好好地過。”

    朱相宇任由姊姊拉著自己進了內室,滿屋糖香頓時撲鼻而來,他心念一動,鼻頭忽然發酸。

    他最愛花生糖了,可是從前在家裡時,娘親卻不許他多吃,怕他壞了牙,也就逢年過節,他才能痛快地吃上一大盒。

    如今爹娘和其他哥哥姊妹都不在了,只刺他們姊弟倆相依為命,這個年,註定了不能如從前一般熱鬧……

    一塊色澤晶潤的花生糖送至他唇畔,他眨眨蒙朧的眼,看見姊姊溫柔的笑顏。“來,吃一塊,嘗嘗是不是你喜歡的口味?”

    肯定是的!

    姊姊親手做的花生糖,對他而言,就是最珍貴的、親情的滋味。

    他卡脆卡脆地咬著糖,努力忍住滿眶淚水,對姊姊綻開一個勇敢的微笑。

    “好吃嗎?”

    “嗯,好吃……再好吃也不過了。”

    臘月二十三祭竈,二十四送神,二十五蒸年糕,接著掃了塵、貼春聯、祭了祖,除夕夜便要圍爐守歲。

    這一頓年夜飯,朱妍玉可是費盡了心思,除了一個酸菜白肉鍋,煎煮炒炸、魚肉蔬果,滿滿地擺了一桌,雖然桌邊只坐了三個人,也顯得熱熱鬧鬧。

    朱相宇冷眼旁觀。都督大人外表固然看似冷酷無情,在姊姊面前倒是沒端什麼架子,任她嘰哩呱啦地說話也不嫌吵,偶爾兩人聊起馬經聊到興起時,更會一改嚴肅的神情,露出幾分少年似的神采飛揚。

    他對姊姊有耐心,對自己也是態度溫和,從來不說什麼重話,只是兩人畢竟有些隔閡,只有姊姊從中穿針引線時,才會多說上幾句話。

    看起來的確不像個壞人,只是……

    朱相宇想起都督大人的親衛來接自己出府那日,宋家七哥哥尋了個機會,避開旁人與他私下會面——

    “宇哥兒,你甘心你姊姊終生只能在這都督府裡為奴為婢嗎?即便她成了都督的女人,傅雲生對她再好,她的身分也只是個奴而已!可是只要你們姊弟倆肯聽我的,我有辦法讓你們得到聖上的赦免,脫了這賤籍的身分!

    “宇哥兒,事關你的前途,以及你姊姊的終身,你務必要替七哥將話帶到啊!”

    “宇哥兒,良機稍縱即逝,切莫遲疑……”

    “宇哥兒!”

    一記爆栗突如其來地彈上朱相宇的頷頭。

    他回神,這才驚覺姊姊正喚著自己。

    “怎麼了?發什麼呆?”朱妍玉笑盈盈地,明眸璀璨。

    “沒、沒事。”朱相宇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坐在斜對面的傅都督。男人正自斟自飲,挾了一道燉得噴香軟爛的紅燒肉送進嘴裡咀嚼,察覺他的視線,頓時鷹眸一轉,射來兩道清銳的目光。

    朱相宇急急避開眸,深怕被這精明的男人看出什麼,不免有些心虛,故意對姊姊例開一個傻乎乎的笑容。

    “我只是想,今天日子特別,我能不能也喝些酒?”說著,他伸手便想拉來酒壺。

    一雙筷子倏地拍到他手背上,他痛呼一聲,連忙抽回手。“姊姊!”

    “小孩子家家的,喝什麼酒!”

    “我都十歲了……”

    “胡說!你翻過年也才九歲。”

    “九歲也算半個大人了……”

    “姊姊說不準就是不準!你不聽話,等會兒不給你壓歲錢了。”

    “姊,你還真把我當小孩子啊?”

    “本來就是個孩子啊!”

    “姊!”

    姊弟倆吵吵鬧鬧,餐桌上的氣氛更顯得歡快起來。

    傅雲生在一旁默默地吃菜喝酒,看著這一幕,嘴角浮起隱約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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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04:08:30


    大年初一。

    窗外飄著雪,銀妝素裡,清冷蕭瑟,更顯得屋內暖意融融,流光醉人。

    晨起梳洗過後,朱妍玉服侍傅雲生更衣,親自為他梳頭,將男人一把堅軔烏亮的髮絲梳到通透,綰了一個簡單俐落的髻,插上一根古樸的竹節簪。

    接著她再為他套上家常的藏青色棉袍,系了腰帶,從自己懷裡掏出一個嶄新的荷包……

    “等等,這是什麼?”傅雲生一直低頭注視著她婉約流暢的動作,立即發現這個荷包跟他尋常戴的不一樣,大手一探,飛快地搶過那荷包。“是你做的?”

    她仰頭,朝他綻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是啊!”

    他仔細審視荷包。碧綠色的底料,上頭繡著幾片竹葉,以及一隻圓滾憨胖的……小豬?!

    他瞪著朝自己咧開嘴的豬頭。

    “你前幾天不是要我親手繡個荷包給你嗎?呐,這就是成果……好看吧?人家可是很認真地繡了呢!你瞧,這手指都刺出幾個洞來了。”說著,她攤開自己一雙軟綿綿的小手,蔥白的指尖上果然有幾個細細的小孔。

    他一凜,抓起她的手細瞧,忍不住低斥。“繡個荷包也會弄傷手?你的女紅手藝這麼槽?”

    她聽出他藏在責備裡的關懷,更想撒嬌了。“太久沒繡了,手藝退步了嘛!”

    事實上是她雖然擁有原主的記憶,但畢竟手沒那麼巧,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搽過藥了嗎?”他沈聲問。

    “搽過了。”她吐吐舌頭,輕快不以為意的模樣令他看了微微皺眉。

    他輕輕甩開她的手。“以後不許繡了,你技術不行,就莫逞強了!”

    他一臉嫌棄樣,她狀若委屈地癟了癟嘴。

    他瞪她一眼,目光回到小豬荷包上,愈看愈覺得那小豬嘴邊的傻笑似噙著幾分嘲弄之意。

    “你是故意的?”有點不爽。

    “什麼故意?”她裝傻。

    “這個。”他不悅地指了指荷包上的豬頭。

    “啊。”她一笑,眉眼彎彎,神情顯得好無辜。“都督大人不是屬豬的嗎?我這可是想給大人一個好兆頭,畢竟是新年嘛!”

    這是……隱喻他是豬?

    他用力瞪她。

    她卻似完全沒察覺他眼神中蘊含的悔惱,逕自歡樂地笑道:“大人不覺得這只小豬很可愛嗎?圓滾滾的又憨又笨的模樣,教人好想揉一把呢。”

    圓“都督”?!他怎麼愈聽愈不爽了?

    “你覺得這玩意……我能戴得出去?”

    要是被旁人看到了,他北境之王的面子往哪兒擺?更何況他手下那群一個賽一個粗豪的莽夫,肯定指著他狂笑。

    “一定要戴!”她不依地叫道,眨著大眼睛,眼裡像要起霧了似的。“說好了只要我做了荷包,大人就會戴的,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他從來就不是個守規矩重禮節的君子。

    傅雲生撇撇嘴,冷哼一聲。

    “大人!”這下她真委屈了。

    傅雲生目光閃爍,似是遲疑。

    朱妍玉見機不可失,連忙將小豬荷包搶回來,系在他腰間,末了退後兩步,滿意地欣賞。

    “嗯,大人戴起來果然挺好看的,好像有點歪了,我再理一理……”

    她又上前低頭為他理荷包,將縛帶拉拉平整,確定一切完美,才開心地拍了拍手,“好了!”

    話語方落,一隻大手忽地探過來攬住她後腰,她訝異地揚臉,一個強悍的親吻已猝不及防地落下來。

    “嗯……唔……”

    她嚇一跳,下意識地悶哼,想轉頭逃開透口氣,他微涼的唇卻執著地追上來,炙熱的氣息噴在她臉上。

    “你很得意?”低啞的嗓音在她耳畔宛如撩撥。

    “什、什麼?”

    “我戴了這荷包,你很得意?”

    “我、我沒有……”

    “本都督豈是你可以隨意戲弄的?”

    他似是不甘,不輕不重地咬了下她敏感的耳珠,咬得她不由自主地一陣酥麻,側頭想躲躲不開,整個人卻更加軟綿地依在他懷裡。

    兩人吻得情動,耳鬢廝磨。

    他重重地喘著粗氣。

    眼看著情況即將一發不可收拾,外間正好響起丫鬟的嗓音。

    “大人,宇少爺求見。”

    在傅雲生的示意之下,田莊的下人們都稱朱妍玉為姑娘,稱朱相宇為少爺。

    朱妍玉聽見丫鬟的聲音,心神一凜,慌忙推了推緊摟著她不放的男人。“我弟弟過來拜年。”

    傅雲生忍不住懊惱。“來得真不是時候。”

    朱妍玉輕聲一笑,安撫地拍了拍情緒有些煩躁的男人,剛退開一步,又被男人強悍地拉回懷裡,狠狠地吻住。

    一股醉麻的電流瞬間竄過全身,她又急又慌,又怕弟弟和丫鬟在外頭聽到異樣,羞得芙頰含霞。“啊……唔……你別鬧了……”

    粉拳握起,一下下無力地槌著他,男人的鐵臂卻猶如伽鎖,緊緊囚著她不放,待肆虐過癮了,才不甘不願地放開她,臨去前還懲戒似地咬了咬她的耳垂。

    她不忿地橫他一眼,水眸含煙,嬌媚欲滴,差點又勾起他的欲望。

    他忙深吸口氣,定了定神。

    兩人分別理了理髮飾和衣裳,確定身上無異後,才相偕走出內室,來到外間。

    傅雲生狀若凜然地宣進朱相宇,只見半大的孩子換上朱妍玉特地為他置辦的新棉袍,頭上插著碧玉簪,腰間墜著一塊鯉魚玉佩,相貌清秀,舉止溫文,頗能看得出幾分從前官家公子的氣韻。

    他進屋來,首先向傅雲生規規矩矩地磕頭拜了年,接著才轉向自家親姊姊,姿態就閒逸多了,只行了個禮。

    傅雲生賞了他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寶,朱妍玉則是為弟弟繡了個筆袋,上頭卻是繡著幾竿蒼翠的勁竹。

    對比自己收到的那個小豬荷包,傅雲生不禁隱諱地橫了朱妍玉一眼。

    她察覺到他的哀怨,臉上笑意更濃。

    兩人眼神交會,自以為交流得很隱密,但落入朱相宇眼裡,還是看出些許不尋常的意味。

    他不著痕跡地蹙了蹙眉。

    傅雲生知道姊弟間有話要說,藉故離開,留他們私下獨處,這回朱相宇再也耐不住,幾乎是迫切地問道——

    “姊,你真打算一輩子就這樣了?”

    朱妍玉正為弟弟倒茶,聞言一愣。“什麼意思?”

    “就這樣沒名沒分地跟在都督大人身邊,你真能甘心?”朱相宇臉色難看。

    “以姊姊的身分,在都督後院裡最多也只能做個姬妾,更何況如今他什麼也沒給你,姊姊這到底算是侍妾還是丫鬟?”

    此番言語犀利如刃,不偏不倚地戳進朱妍玉心頭,她不禁隱隱地痛。

    弟弟的憂慮自然也是她曾經想過的,只是她一直不願深入去思考,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心理,只願有一日能為姊弟倆掙出一條自由的路。

    “宇哥兒,這事姊姊說過了,你不用操心。”她強笑道。

    “叫我怎能不操心?”朱相宇又急又惱,恨不得打自己幾巴掌。“我知道姊姊都是為了我才委身于都督大人,可我不願總要姊姊為我犧牲啊!”

    “宇哥兒……”

    “姊,其實宋七哥哥來找過我。”

    “什麼?!”朱妍玉愣住了,“他找你……有何用意?”

    朱相宇左右看看,確定隔牆無耳,這才附在姊姊耳畔低聲說道:“他說只要你肯做一件事,他定會求得皇上的恩準,脫了我們姊弟倆的奴籍……”

    他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串話。

    朱妍玉聞言,容色乍變,蒼白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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