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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09:34


    “父親,你有什麼話要責備兒子的,儘管說來,”穆子捷在一旁插話道:“沒必要逮著兒子的奴婢追究,這些日子兒子做的事都與她無關。”

    他會這樣護著她,倒讓紫芍有些意外。雖然她被定遠侯盤問,都是因為他,可不知為何,她願意替他分擔。

    “你這逆子!”定遠侯瞪了穆子捷一眼,“等會兒再輪到你,待為父先把話問完。”

    “侯爺,”冉夫人卻笑道:“紫芍這孩子真的不錯,如今子捷對她也很上心,所以侯爺就不必再猶豫了。”

    猶豫?猶豫什麼?紫芍心中湧起不祥的預感……

    定遠侯思忖了片刻,終於道:“子捷,你與袁小姐的婚事大概是成不了了,袁尚書與我說了,他女兒與你不匹配。”

    “成不了?”穆子捷大為驚喜,難掩笑意,“唉呀,都怪兒子不出眾,讓父親失望了。”

    “你少給我裝蒜,”定遠侯喝道:“這不正合了你的心意嗎?”

    “哪有?”穆子捷掩飾道:“兒子只覺得慚愧,沒能在袁小姐面前好好表現。”

    “你還要怎樣表現?都把人家女孩給嚇跑了。”定遠侯瞪眼。

    “兒子那日真的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穆子捷一臉無辜,“就吃了吃飯,聽了聽曲。”

    “為父知道你性子野,怕娶了親就沒空再出去花天酒地了,”定遠侯哼笑道:“我發現你小子挺有本事啊,什麼也沒說,什麼也沒做,卻能把人家女孩兒給嚇跑,要真說了、做了什麼,恐怕整個京城都要動盪了。”

    知子莫若父,定遠侯什麼都猜到了。

    “事到如今,不可挽回,”穆子捷道:“父親只說要怎樣責罰兒子便是。”

    定遠侯看了冉夫人一眼,示意她來開口。

    冉夫人清了清嗓子,莞爾道:“子捷,你父親不是要罰你,他與為娘我商量過了,與袁家的婚事不成了,近期我們也不打算再給你娶親。”

    “好啊!”穆子捷撫掌道:“兒子年紀還小,太頑劣,得了宮裡的差事,也該好好去歷練幾年,哪有先成婚的道理?”

    聽聞他暫時不必成婚,紫芍心裡莫名滲出一絲喜悅,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瞎高興什麼。

    冉夫人接著道:“不過,倒是可以先給你納房妾。”

    此語一出,穆子捷差點兒驚得摔個跟頭,紫芍則全身不由一僵。

    “什……什麼?”穆子捷滿臉難以置信,“娘,您說什麼?”

    “為娘跟你父親都覺得你這孩子需要管束,”冉夫人道:“該找個妥當的人好好伺候你,調養調養你的性情也是好的。”

    “這……聽上去很荒唐,”穆子捷道:“這樣的人哪裡去找?誰管得住我?”

    “我和你父親都覺得,紫芍這孩子不錯。”冉夫人與定遠侯相視一笑點頭道。

    啊?他們在說什麼?紫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卻覺得自己像是在作夢,或者是她出現了幻覺。

    “啊?!”穆子捷也一臉懵懂,“娘,您說的……是哪個紫芍?”

    “還有哪個?”冉夫人道:“這不就在眼前嗎。”

    穆子捷瞧了瞧紫芍,紫芍也瞧了瞧穆子捷,越發呆若木雞。

    他忽然仰天大笑起來,“娘,您要戲弄兒子,也不該拿人家可憐的小丫鬟調侃啊,您看,她都嚇傻了。”

    “為娘哪有閑功夫來戲弄你。”冉夫人道,“今日把你們倆叫來,就是為了這樁正事。”

    “嗯,不錯,”定遠侯道:“子捷,為父和你娘都覺得你該先納個妾穩固心性。紫芍確實不錯,雖然出身低了些,但為人機敏,也替我們穆府立了功,于公於私都該給她這個嘉獎。”

    “父親,娘,你們在瞎說什麼啊?”穆子捷頓時焦急起來,“怎麼納個妾就能穩固心性了?這是什麼道理?再說了,人家紫芍救了我們全家,你們就這樣禍害人家?”

    “這怎麼是禍害呢?”定遠侯直覺得不可思議,“紫芍從小到大孤苦無依,嫁入我們穆家,有了名分與地位,難道是害她?”

    “兒子這樣沒出息,哪天在宮裡出了錯,說不定會被皇上降罪,”穆子捷狡辯道:“這豈不是連累了紫芍?”

    “那你就有出息一些,別出什麼錯!”定遠侯哪裡會上他的當,喝令道:“這事情就這樣定了,你小子休想反對。”

    “這事情怎麼就這樣定了?”穆子捷連忙道:“就算我答應了,人家紫芍的意思難道不用問一問?欺負人家孤苦伶仃,就可以強搶民女了?”

    “什麼叫強搶民女?不要胡言亂語!”冉夫人訓斥道。

    “那你們就親口先問問紫芍,”穆子捷一把抓住紫芍的手,“紫芍,你不想嫁給我的,對不對?對不對?”

    紫芍愣愣的,不知如何反應,不論她願不願嫁,他這樣追問她,讓她有些難過……分明是他不情願,卻讓她來回答這個問題。難道他很討厭她嗎?為什麼視她如洪水猛獸一般,這樣嚴辭拒絕?給他做妾,他就沒有一點點歡喜?

    原來在他心中,她的地位就是如此低微,看不到半點留戀和不舍的影子——她始終都只是個可有可無的奴婢。

    紫芍忽然無比低落,此刻無論她答應與不答應,仿佛都不重要,這屋子裡的人也並非真心想問她的意願,全都在把她當棋子。

    “奴婢……”紫芍倏忽有些哽咽,“容奴婢考慮幾天吧……”

    她仿佛忘記了其實她是來報仇的,這些日子被一種莫名的情愫干擾,讓她忘了這件大事。

    不論她做不做這個妾,復仇才是關鍵,倘若做了這個妾能大仇得報,她也不介意賣身……

    不過究竟該當如何,她此刻彷徨困惑,如同身陷迷霧,找不到歸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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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09:54


    紫芍一如既往隨著穆子捷入宮,等他當完差再隨他乘車出來,可這一整天她都很沈默。

    穆子捷知道她為什麼沈默,好幾次想逗她說說話,但看她那心事重重的表情,只得作罷。

    只不過兩人同乘一輛車,在這方狹窄的空間裡,如此尷尬的氣氛著實讓人窒息。

    穆子捷打起車窗簾,透了透氣,終於道:“紫芍,你放心,你不願意,誰也強迫不了你。”

    為什麼他總覺得她不會願意呢?其實是他自己希望她不願意吧……紫芍胸中堵著一口氣難以抒解,所以根本不想搭理他,悶聲道:“奴婢不會給公子添麻煩的。”

    假如能忘掉自己的身分,永遠待在他身邊當一個丫頭,或許成為他的小妾是她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其實他這個人不錯,嫁給他應該不會太吃虧,可惜小妾終究是小妾,他還要娶正妻的,到時候明爭暗鬥,她可不想過那樣的日子。

    紫芍覺得自己有些可笑,他不喜歡她,怎麼會給她機會,讓她成為他的妾?

    曾經,她嚮往那種“願得一心人”的姻緣,只有元清郡主那樣的身分才配擁有。此刻的她是個小小的鄉下賤婢,別說是終身大事,連命都由別人掌握。

    想來真可悲啊,她不過是換了身分,如今竟變得一文不值。從前嬌養在深閨,整日錦衣玉食,還時常多愁善感,實在太不懂得惜福了。

    穆子捷忽然道:“對了,前面繞個道,我得去柳姊姊那裡一趟。”

    紫芍眉心一凝,“公子又要去柳娘子那裡?”不是說好不再見面了嗎?三天兩頭仍舊與那梨園女子藕斷絲連……難道她猜的沒錯,他心中所愛就是柳娣子?

    也許是因為把她當成外人,怕她向冉夫人洩露口風,所以抵死也不承認。

    紫芍的一顆心不斷地往下沈,就像要一直沈到黑潭深處似的,就算是她家破人亡的時候,也遠沒有這樣的無力感。

    “柳姊姊托人捎話來,說有件要緊事。”穆子捷解釋道:“我得去看看。”

    “怕是藉口吧?”紫芍道:“柳娘子大概是想見見公子而已。”

    “藉口?”穆子捷側眸看她,“柳姊姊是個爽快人,做事從不亂找藉口,她說要見我,肯定是有急事。”

    紫芍被他這話一堵,忍不住皺了眉,所以在他心中,柳娣子無論怎麼樣都很好?呵,她倒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兩人一路無話,馬車很快駛到了柳娣子家的巷口。

    這一次有別于以往,柳娣子竟親自站在大門處翹首以待,見了穆子捷,她臉上的神情既歡喜又著急。

    “二公子!”柳娣子迎上前來,聲音有些微顫,“你可算來了,等了大半日,生怕你太忙不會來。”

    “柳姊姊,怎麼了?”穆子捷笑道:“看來真出了天大的事,從未見過你如此模樣。”

    “我要帶你見一個人。”柳娣子道。

    “誰啊?”穆子捷不明所以,“有這麼要緊的人嗎?”

    柳娣子往四周瞧了瞧,仿佛很不放心,而後目光忐忑地落在了紫芍身上。

    她問道:“這位姑娘能否先在門外等著?”

    紫芍一怔,實在猜不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還需要如此隱瞞。

    穆子捷卻道:“不礙事,讓她隨我一同進去吧。如今我娘叫她來管我,若有什麼背著她,怕是會告我的狀。”

    “姑娘,你真能保證不把今日的所見所聞透露出去?”柳娣子還是不放心,鄭重地問紫芍。

    “奴婢不會做對公子不利的事,”紫芍答道:“若柳娘子真的信不過奴婢,奴婢在這裡候著便是。”

    “也罷……”柳娣子猶豫再三,終於道:“既然你家公子不願瞞你,看來也不必瞞。”

    “到底是怎麼了?”穆子捷越發好奇,“柳姊姊,究竟哪位貴客在此?”

    柳娣子不語,只將他們請進宅內,沏了茶,又沈默了好一陣子,方才開口道:“二公子,關於元清郡主的下落,你可放心了。”

    “元清郡主?”穆子捷一驚,難以置信地瞪著她,“怎麼……找到郡主了?”

    紫芍不由得心下駭然,全身發冷。難道柳娣子知曉了她的真實身分?不……不可能啊,她移魂之後,這世上再無旁人知道她到底是誰,就算她親口告訴別人,別人也不會相信吧?

    “我日日差人四處尋訪,”柳娣子答道:“終算蒼天垂憐,在京郊上河村遇到了郡主。”

    上河村?紫芍心尖震動,整個人霎時如石像一般。

    “你真的……找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更是愕然,“真是她?沒有弄錯嗎?”

    “去把郡主扶出來。”柳娣子對身邊的婢女道。

    婢女依令去了,沒過一會兒,便攙著一名女子緩緩步入廳中。

    待定晴看清那女子的容貌,紫芍膝下一軟,險些要摔倒——那真的是元清郡主,是她的臉,她曾經的臉。

    怎麼會這樣?她是在作夢嗎?

    然而她的指甲掐入掌心,可以感到明顯的刺痛,這一切刺目又真實。

    “元清——”穆子捷目光深鎖,過了好久才確定眼前並非虛假的。他輕輕步上前去,對著那女子凝視半晌,低吟道:“郡主,真的是你嗎?”

    那女子本能地後退了一步,仿佛對周圍的一切都感到恐懼,眼神像小貓兒一般倉皇,身子瑟瑟發抖。

    “她什麼都不記得了。”柳娣子道:“連話都說不完整,看來家破人亡之事對她打擊頗大,如今變得這般呆呆傻傻的。”

    “什麼都不記得了?”穆子捷眼中幾乎要滲出淚來,“怎麼會……”

    “我在上河村尋到她的時候,她就是這般。”柳娣子道:“一名農婦撿到她,本來看她長得漂亮,想給自己的兒子當個現成媳婦,誰料她這般癡傻,農婦便有些不耐煩,幸好還沒來得及把她遺棄,就被我的人找著了。”

    原來自己的肉身也在上河村,怎麼從前沒能遇到……紫芍心中一片迷亂,思緒繁複,令她頭痛欲裂。

    終於,她理清了一點點線索,她與這名女子應該是在什麼機緣巧合下移了魂,或許她墜河的當天,這名女子也在河中。

    上天或許開了個玩笑,或許只是一時混淆,讓兩個原本不相干的人交換了身分,締造了這般不可思議的境遇。她該感到高興還是悲哀呢?她終於找到了自己的軀殼,卻得眼睜睜看著軀殼屬於別人,而且有可能永遠也換不回來……

    不過眼前的女子可會認得她?雖說癡傻了,可是看到自己從前的臉,會不會有所反應?

    紫芍故意邁上前一步,引起那女子的注意。

    那女子抬眸與她四目相對,果然那女子的深瞳裡也閃現出一絲不一樣的光芒。

    “啊!”女子猛然大喊了一聲,慌忙四處躲避,不經意撞到了穆子捷,順勢鑽入了他的懷中。

    “妖怪!妖怪!”女子蒙住雙眼,發了瘋一般叫嚷著。

    “妖怪?”穆子捷滿臉疑惑,不得其解,卻攬住女子的肩膀,輕聲安慰,“郡主可是憶起了什麼?哪裡來的妖怪?”

    女子不斷地搖頭,閉著眼睛不肯睜開,她緊緊摟住穆子捷的腰,半寸也不肯鬆手。

    “郡主看來是受過什麼刺激。”柳娣子斷定道:“不止家破人亡之事,肯定還有別的事……”

    “郡主的臥房是哪間?”穆子捷道:“不如先送她回房吧。”他手一出力,頓時將那女子整個抱了起來。

    女子柔軟無骨地依偎在他懷中,像一片落葉般虛弱,他看她的神色越發憐恤與溫柔。

    穆子捷道:“紫芍,你先在這裡等一等。”

    這一刻,紫芍心中五味雜呈。這所有的憐惜分明都應該屬於她,可她卻要站在這裡故作堅強,看著他去懷抱另一個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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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0:12


    紫芍坐在門檻處等著,也不知坐了多久,天都已經黑了,依然不見穆子捷從後院出來。

    她肚子餓了,暮春時節,風仍舊有些涼,她縮著身子,竟有些饑寒交迫的感覺。

    當初在上河村的河灘邊醒來,她也是如此,衣衫單薄,腹中空乏,然而那個時候她心中全是復仇烈焰,倒不像現在這般虛脫無力。

    終於有一件事,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心中愛慕的女子,就是元清吧?

    呵,沒錯,元清郡主。當初她猜來猜去,為什麼偏偏沒能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她該驚喜還是沮喪,他一直暗自喜歡著她,可惜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了,面目全非,時移世易,仿佛那一切已屬於前世。

    這比起他愛著別的女子更讓她絕望,而且是一種心有不甘的絕望,就像被剝奪了一切,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苦澀滲入心內,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曠野中承受風雨襲擊,狂風暴雨凜冽,而她無處可藏。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身後終於傳來他的聲音,她等了他這麼久,他似乎都把她給忘了。

    “公子,”紫芍站起來,維持平靜的神情,“元清……郡主她好點了嗎?”

    “她已經睡著了。”穆子捷道:“不是叫你跟柳姊姊她們一道用晚膳嗎,你怎麼坐在這裡?”

    “奴婢畢竟是下人,不方便打擾柳娘子。”紫芍輕聲道:“這裡挺好的,傍晚的景色很怡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此可憐,本來屬於她的一切被剝奪殆盡,有一種卑微到泥塵裡的落寞,失去了郡主的身分,她真的比不上一株野草。

    穆子捷忽然道:“你先回府去,別餓著了。”

    “公子……不與奴婢一道回去?”紫芍眉一擰。

    “我先待在柳姊姊這裡,”穆子捷解釋道:“郡主的病情很奇怪,我已經請了宮裡相熟的太醫前來,要替她診治,也不知會忙到多晚。”

    “公子若留得太晚,被冉夫人知道了恐怕不妥。”不知為何,她就是不願意他在此逗留。

    “所以你回去以後得幫著瞞著我母親。”穆子捷淺笑道:“紫芍,你最機靈,這種小事很好應付。”

    “奴婢不機靈。”她臉色一沈,脫口道:“也斷不會幫公子撒謊。”

    “怎麼了?”穆子捷覺察到她不太對勁,“怎麼像是在發脾氣?餓肚子了,所以發脾氣?”

    “公子最近勤奮謹慎,侯爺與冉夫人都漸漸對公子改觀了,”紫芍冷冷地道:“今日若在此逗留,被人知曉,這些日子便白努力了。”

    “你這丫頭,教訓起人來跟我娘似的。”穆子捷莞爾,“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我真的不放心郡主。”

    “柳娘子辦事一向牢靠,相信她能照顧好郡主。”紫芍道:“公子你一個大男人,留在這裡終究不妥。”

    “可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穆子捷十分執著。

    “太醫來了,柳娘子自會招呼,”紫芍道:“公子留在這裡,也是多餘。”

    “你這丫頭,”穆子捷越看她越奇怪,“怎麼氣呼呼的?誰惹你了?莫非……嫌柳姊姊招待你不周,惹你生氣了?”

    “奴婢只是為了公子的聲譽著想。”紫芍凝視著他,“若公子執意要留下,奴婢也無話可說。”語盡,她轉身就走,存了一肚子的氣還有傷心此刻全撒在他的身上,也顧不得她這奴婢的身分了。

    “好好好——”她這一走,穆子捷反倒著急,上前一把拉住她,“我隨你回去還不成嗎?小祖宗,發什麼脾氣?”

    他的手倏忽握住她的手腕,好像有什麼捉住了她的心,瞬間讓她冷靜了下來,方才一顆心像兔子在亂跳,此刻不再慌亂了。

    這個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會在意她為什麼發脾氣,會遷就地前來哄她。原來他也是在意的她的,雖然不像在意元清郡主那般,但他至少把她當成一個可親的人。

    這種感覺像是溫暖的風罩子,忽然將她整個罩了起來,她的世界頓時不再有焦躁,恢復平靜。

    “公子知道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麼?”紫芍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龐,近在咫尺,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什麼?”他愣住了。自從見了元清郡主,他整個人都變得傻了似的。

    “北松王府滿門抄斬,郡主能獨活嗎?”紫芍道出關鍵,“公子還要請太醫來為郡主診治?那太醫可牢靠?”

    “那太醫是新上任的,從未見過郡主,應該瞞得過去。”穆子捷微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周到。”

    “公子不覺得應該幫忙查明當初的真相嗎?”紫芍覺得此刻應該是個好機會。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來了機會。雖然她並不想在這一刻提及往事,利用他……

    穆子捷凝眸,“什麼真相?”

    “北松王謀逆的真相。”紫芍道。

    “謀逆哪還有什麼真相假相?”穆子捷狐疑地道:“你這丫頭,又是從戲文上瞎聽了什麼吧?”

    “奴婢覺得奇怪,北松王爺難道不是皇上最親的兄弟嗎?”紫芍皺著眉問,“放著好好的富貴閒人不當,費什麼勁謀逆啊?他又沒有兒子,奪了這個皇位,留給誰去?”

    “皇帝人人想做,也未必是為了兒子吧?”穆子捷笑道:“雖然你說的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奴婢還聽說此事與什麼金礦有關……”紫芍繼續道。

    “這也是戲文上說的?”穆子捷不由一驚,“金礦的事朝中都沒幾個官員知道,你們平頭老百姓是怎麼曉得的?”

    “奴婢正好有一個表哥,就在染川採礦呢。”紫芍胡謅道:“他說當初北松王爺奉旨到染川幫皇上開採金礦,那可是采了上千萬兩的金子,可這些金子都不翼而飛了。”

    “對,正是如此,才定了北松王爺這謀逆之罪。”穆子捷沈眉道。

    “可是,金子尋著了嗎?”紫芍問道。

    “聽說搜遍了北松王府也沒有絲毫影子。”穆子捷答道。

    “這不就對了,”紫芍道:“金子沒尋著,皇上就該把北松王爺關押起來,等他供出金子所在再做了結。怎麼金子都沒找到就把人給殺了?現在那金子還能去哪兒找?”

    “北松王爺不是皇上下旨殺的,皇上當然想先問出金子的下落,”穆子捷十分無奈,“可北松王爺是自刎的。”

    紫芍驚得瞪大眼睛,自刎?!撒謊……這一定是穆定波撒的謊,那天晚上她親眼所見,穆定波一刀刺入了父王的胸膛,父王大喊冤枉,他卻聽而不聞。

    “這就更怪了,”紫芍皺眉,“北松王爺明明都打算叛變,為何要自殺?”

    穆子捷一怔,隨後久久沈默,因為她說得太有道理,他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思。

    “公子,若是查明此事的真相,還北松王爺一個清白,郡主就可以恢復身分,正大光明地過日子。”紫芍眼中有著隱隱的期盼,“公子,您說呢?”

    穆子捷輕輕歎一口氣,過了片刻方道:“此事水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況且是經我們穆府辦理的,弄不好會禍及父親和大哥……”

    呵,他嘴上說著愛慕元清,可如若牽涉自身,就退避三舍了嗎?紫芍失落地道:“看來公子對元清郡主的感情不過如此,奴婢還想著,若是郡主能恢復身分,公子倒有可能與她締結良緣,奴婢想錯了。”

    “說……說什麼呢?”穆子捷不由結巴,“我對郡主……只是感激她從前對我的照拂……”

    “真的?”紫芍睨著他,“看來是奴婢誤會了。”

    “你這丫頭,”穆子捷掩飾道:“別亂猜!”

    紫芍撇開臉不看他,他從小暗戀她,又不敢承認,此刻也不願意對她施予援手幫她查出滅門的真相,這一刻,她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穆子捷是這麼懦弱的男子嗎?難道她看錯他了?

    這一日情緒經歷了高低起伏,她覺得好累,也更加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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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0:35


    紫芍看到楚音若的步輦遠遠地行來,連忙在路旁跪下。她高聲道:“拜見太子妃——”

    掀開車簾,楚音若往她的所在望了一眼,倒是認出了她,遂喚了聲,“停車。”

    車輦停佇,楚音若笑盈盈地看著紫芍,“原來是你這丫頭,是穆家二公子身邊的婢女吧?”

    “太子妃有心,還記得奴婢。”紫芍應道。

    “自然記得,”楚音若笑道:“你這丫頭近來名氣可是大了,聽說替淑妃娘娘和你們定遠侯府都立了功。”雅皇后那次可吃了大虧。

    “不敢當,還是皇上明察秋毫。”紫芍垂眸道:“奴婢有事想稟奏太子妃,不知太子妃可否恩準?”

    “哦?”楚音若一怔,“很要緊的事?”

    “是。”紫芍點頭。

    楚音若雖然心中迷惑,倒還是願意給她機會,當下摒退了左右,讓她起身說話,“有什麼儘管講。”

    紫芍咬了咬唇,斟酌著該如何開口。本來她希望穆子捷能替她查出北松王府被滅門的真相,但看那日他的反應,怕是希望渺茫,她想現在唯一可以幫助她的人,就是眼前的太子妃。

    她知道這位皇嫂是個好人,而且皇嫂的娘家權勢龐大,亦是有能力幫她的人。

    原本她失去了元清郡主的軀殼,不知自己該如何求助楚音若,但現在她終於找到了契機。

    “我家二公子最近被侯爺逼著……與袁尚書家的千金結親,”紫芍輕聲道:“可公子心中早就另有所愛,奴婢懇請太子妃幫幫我家二公子。”

    “哦?”楚音若被她的話勾起了興趣,“袁尚書家的千金嗎?本宮見過,是個美人,不知穆二公子的心上人是誰?比袁家千金更漂亮嗎?”

    “那一位的出身、容貌,自然是袁尚書的千金不能比的。”紫芍答道。

    “這話誇張了些吧?”楚音若挑眉,“這朝中的官宦之女,還真沒幾個能比得上袁小姐的。”

    “不是官宦之女。”紫芍道:“是北松王府的……郡主。”

    “什麼?”楚音若臉色一變,“你再說一遍。”

    “是元清郡主。”紫芍一字一句說得清晰無比。

    “這話可不能胡說,”楚音若壓低聲音道:“元清郡主早已亡故,你這丫頭在說胡話嗎?”

    “郡主並沒有亡故,”紫芍道:“前幾日在機緣巧合之下,郡主被我家公子所救,只是現下的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都病著。”

    楚音若瞠目,“你說的可是真的?這事可不能開玩笑!”

    “奴婢以性命發誓。”紫芍指天道:“在太子妃面前,奴婢也不敢妄語。”

    “怎麼可能呢?”楚音若只覺得不可思議,“北松王府被抄家那日,元清她早已……”

    “郡主的屍身可曾找到?”紫芍反問道。

    楚音若愣住,頓時語塞。

    “想來是郡主那夜逃出了王府,因備受打擊,失去了記憶,後來流浪至上河村,被民婦所收養,一直至今。”

    “真的嗎?”楚音若依舊難以置信,喃喃道:“真的嗎?倘若真的如此……蒼天有眼,元清妹妹……”

    “我家二公子現在將郡主安置在一處安全的地方,”紫芍緩緩道:“只是郡主現在是戴罪之身,二公子也不知該如何是好。”

    “此事要從長計議。”楚音若道:“你家公子現在哪裡?本宮要馬上見他。”

    紫芍回答,“公子應該還在禦書房。”

    今日她照例陪穆子捷入宮,趁著他忙於公務,便到東宮的必經路上等著,就為了與楚音若見上這一面。

    “太子妃……”紫芍假裝怯怯地道:“奴婢來見您是自作主張,並沒有告訴我家公子,還請太子妃不要戳穿。”

    “難為你如此忠心,替你家公子奔波。”楚音若向來通情達理,斟酌片刻,頷首道:“那好,本宮再另找個時間去見他。”

    “奴婢只是看到二公子一籌莫展,希望能相助公子。”紫芍低頭道。

    “不過也奇怪了,”楚音若太過聰慧,還是看出了端倪,“按說,你該去求淑妃娘娘相助,怎麼會想到本宮?畢竟你與本宮也只見過一面而已。”

    “奴婢聽聞元清郡主從前與太子妃十分要好,覺得念著這姑嫂的情分,太子妃一定不會坐視不理。”紫芍道:“淑妃娘娘在宮裡畢竟不主事,就算求了她,也只怕心有餘而力不足。”

    “你這丫頭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小啊,”楚音若細細打量她,“那本宮倒想請教你,如若你是本宮,遇到此事該怎麼辦?”

    “倘若是奴婢……”這話像是在試探她,楚音若雖然心善,但也絕非手軟之輩,倘若她一個不慎,恐怕就會惹禍,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顧不得這麼多。紫芍故作思考了一下,才道:“還得設法先去了郡主這個戴罪之身,而後再為她和我家公子牽紅線,否則就算我家公子再愛慕郡主,也不能終日將她藏在暗無天日之處,如此過一輩子吧?”

    “你說得有道理。”楚音若頷首,“只是這個戴罪之身,不是那麼容易去掉的。”

    “奴婢聽說當初北松王府那件事……或許另有隱情。”紫芍道:“還請太子妃派人去查一查,說不定能查出點什麼。”

    “另有隱情?”楚音若蹙眉,“這天大的事早有定論,豈會出錯?”

    “奴婢聽我家公子說,當初染川有什麼府尹,事後不知所蹤,”紫芍提示道:“此人恐怕與北松王府的事十分有關。”

    “你知道的還真不少!”楚音若吃了一驚,“本宮可懷疑你是否真是一個小丫頭而已。”

    其實關於染川府尹之事,她並非從穆子捷那裡知道的,早在她父王身亡前,她就聽說過這個人,只不過那時候她是個天真無憂的郡主,對這些朝堂之事從不放在心上,偶爾聽到一絲半點關於金礦的議論也沒有細聽。她真後悔,如果當初多留意一分,或許今天就能夠多一條線索,以證她父王的清白。

    “都是聽我家公子說的,”紫芍含糊地搪塞過去,“奴婢還聽聞這染川府尹當年曾是太子妃父親楚太師的門生呢。”

    “哦?”楚音若身子一僵,“怎麼此事還與我太師府有關了?”

    “奴婢不敢亂猜,”紫芍搖頭,“奴婢只是覺得,既然那府尹曾是楚太師的門生,或許他的下落由太師府去查找會容易些。”

    來此之前,她已經把這番話前前後後想了數遍,該怎麼說,哪一句在前,哪一句在後,她都細細思忖過,連楚音若所有可能的反應,她都預測過了。

    這番思量果然沒有白費,看楚音若此刻的神情,應該是被她說動了。

    太子妃要見他?而且只見他一個人,隨身不得帶任何僕婢。

    穆子捷帶著滿腹疑問來到東宮,這還是他生平第一次踏入此地。

    楚音若在水榭備了茶果,看來已經等了他很久了。

    “微臣參見娘娘。”穆子捷行禮道。

    “二公子請起。”楚音若微微而笑,“此番忽邀二公子前來,倒是本宮唐突了。”

    “娘娘召見,是微臣之幸,”穆子捷臉上帶著困惑,“不知娘娘有何吩咐?”

    “本宮想給二公子做個媒。”楚音若道。

    穆子捷對於這樣的答案始料不及,一時間不知如何應對。

    “怎麼,公子心中已有愛慕之人了?”楚音若又道。

    “微臣……”穆子捷只覺得今日這番會面有些詭異,對方的問話也透著古怪。他呐呐道:“能獲娘娘垂青,要替臣做媒,臣本該感激不盡,只是事出突然,微臣惶恐。”

    “那位孫府尹,你不必再去尋找了。”楚音若卻道出更令他驚愕的話語。

    “孫府尹?”他秘密尋訪染川府尹的事,對方如何得知?這件事他瞞著定遠侯府上下所有的人。

    那日,紫芍那丫頭提醒他,應該查明當初北松王謀逆的真相,他本打算逃避,但後來細想,那丫頭說的有理,倘若讓元清郡主不見天日地活在世上,他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畢竟是他的父親與大哥血洗了北松王府滿門,假使北松王真是冤枉的,父親與大哥豈不成了幫兇?

    無論如何他都應該找出當初的真相,哪怕真相再殘酷,至少有挽救的機會,而他主動去查,有任何狀況,也可以及時應對。

    他從染川查起,得知當初不僅那千萬兩黃金不翼而飛,就連染川的府尹孫某也失了蹤。這孫某曾是楚太師門生,兩年前調任染川府尹,協助北松王開採金礦,是個關鍵的人物,找到他,真相大概就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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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0:53


    “本宮知道你已經尋到了元清郡主。”楚音若問道:“怎麼樣,郡主現下還好吧?”

    “娘娘何以知曉此事……”穆子捷著實吃了一驚。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楚音若瞥了他一眼,“本宮向來消息靈通。”

    “希望娘娘不要為難郡主,”穆子捷連忙道:“她與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無關,娘娘從前與郡主姑嫂情深,還請格外開恩啊!”

    “聽聞元清妹妹安然無恙,本宮其實比誰都高興,不過——”楚音若的聲音變得肅然,“孫府尹的下落,你真的不必再查找了,家父已經代為安排,讓他遠走高飛,本宮勸你不要再生事。”

    穆子捷看著眼前的太子妃,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話語。都說這位太子妃賢良和善,對朝中宮中都助益頗大,然而這一刻她的話卻讓他感到深沈無比。

    “娘娘,那孫府尹是涉案之人,”穆子捷低聲道:“娘娘此舉恐怕不妥吧?”

    “都知道他是涉案之人,可事發之後,為何無人尋到他的蹤跡?”楚音若暗示著,“連本宮都能輕而易舉地找到他,朝廷的人會找不到?皇上會找不到?”

    “皇上……”穆子捷眉一凝,“娘娘,您的意思是,皇上……”難道皇上故意不讓大家尋到此人?此人與北松王謀逆之事到底牽涉有多深?皇上這是何意?

    “染川之事,風雲詭譎,”楚音若淡淡地道:“真相若連根拔出,恐怕比北松王府被滅門的慘狀還要慘烈百倍,不如就讓它化為一池秋水,平靜不生漣漪,宮中、朝中皆可相安。”

    “可是元清郡主……”他不忍自己心愛的人餘生就此委屈地度過。

    “你放心,”楚音若安撫道:“本宮知道你愛慕郡主之心,皇上已經允了,恢復元清郡主的封號,北松王府謀逆之事與她無關,並擇日降旨,給你們賜婚。”

    賜婚?穆子捷頓時心中鬱塞,不……他只是想助她恢復名位,並非要占她為己有。似這般,好像拿她做了交易。所以皇上的意思是,假如他不再追查,守口如瓶,便把元清郡主嫁給他?北松王到底是否冤枉?皇上仿佛存心要讓這個兄弟背負謀逆之罪,永不昭雪?

    “本宮知道你心中所感,正如本宮,也希望事情能水落石出,”楚音若忽然歎了一口氣,“然而逝者已矣,現下最重要的是元清能恢復郡主的身分,安度此生。”

    穆子捷有些呆愣,這話雖然很對,然而縱使此生安樂,終究意難平……

    所幸元清郡主如今失憶,心中亦沒有仇恨,就這樣癡癡傻傻地過一輩子也很好,反正他會悉心照顧她。

    紫芍從鋪子裡替穆子捷取回新做的錦袍。本來這樣的女紅該她來做,但她從小沒怎麼拿過針線,現在當了丫鬟,這功夫上的事終究糊弄不過去,所以每次替穆子捷添新衣時,她便藉口還是外面的裁縫手藝好,總是送到鋪子裡去,幸好冉夫人覺得她一個鄉下丫頭,大概是不太精於女紅,也由著她。

    定遠侯府門口車水馬龍,格外喧囂,紫芍剛剛出去了,也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揣測應是宮裡派了人來傳旨,所以如此熱鬧。

    她悄悄退到一旁,繞了個彎兒,從一扇無人注意的小門溜進府裡,本想躲個麻煩,誰知才到遊廊上,便迎面撞上了邢嬤嬤。

    “唉喲,這不是新姨娘嗎?”邢嬤嬤見了她,揚聲諷刺道。

    “嬤嬤——”紫芍知道自己無處可避,只得硬著頭皮上前去打招呼,“近來安好?”

    說來也奇怪,這些日子邢嬤嬤都不曾找過她。她為淑妃和定遠侯府立下了功勞,救了穆子捷,邢嬤嬤早就該興師問罪才是,沒料想一直沒找上門來。

    “姑娘安好,”邢嬤嬤哼笑道:“聽說姑娘馬上就要封姨娘了,老身特來討好。”

    “嬤嬤說的是氣話吧?”紫芍笑道:“有陣子沒去給嬤嬤請安了,怕是嬤嬤在怪罪我吧?”

    “咱們也別繞彎子了,”邢嬤嬤索性道:“自從上次你在宮裡立了功,夫人和老身都曉得,你是不會再替我們辦事了,也沒指望你能再來給我們請安。”

    哦,看來她們也不傻。雖是心中這麼想,但紫芍嘴上仍連道:“沒有的事。”

    “也是,”邢嬤嬤並不管她,徑直道:“放著好好的新姨娘不做,難道還要替我們跑腿不成?如今你巴結冉夫人要緊。”

    “嬤嬤怕是誤會了,”紫芍態度謙卑,再次澄清,“奴婢仍舊是奴婢,不敢存非分之想做什麼新姨娘。”

    “侯爺都開了口,難道還會有錯?”邢嬤嬤的消息很靈通。

    “侯爺只是隨便一說,”紫芍搖頭,“冉夫人也是怕公子沒人照顧,所以才動了這個心思,不過……想必公子很快會娶親的。”

    如今尋到了元清郡主,穆子捷的心思全然在她的身上,哪還有什麼空閒來納自己這個妾呢?

    “也對,”邢嬤嬤忽然換上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皇上都下旨給二公子賜婚了,你這個新姨娘的美夢,怕是做不成了。”

    “皇上下旨?”難道這就是方才大門外車水龍馬的原因?

    “怎麼,你不知道嗎?”邢嬤嬤故意道:“哦,對了,方才你出去了,自然是不知道。”

    怎麼……她剛出去了這會兒的功夫,居然發生這樣天大的事?

    紫芍腦中嗡的一聲,像被什麼猛然擊中。

    “皇上下什麼旨?”她鎮定下來,問道,“給二公子跟袁尚書的千金賜婚嗎?”

    “袁尚書的千金?”邢嬤嬤皺了皺眉,“這關袁尚書的千金什麼事?”

    “不是嗎?”紫芍詫異,“那是誰?”

    “元清郡主。”邢嬤嬤道。

    “元清……郡主?”紫芍不由瞠目。

    “你也覺得吃驚?”邢嬤嬤盯著她,“還正想問你呢,你家公子什麼時候跟元清郡主有這樣深的緣分了?元清郡主不是在北松王府抄家那日就已崩逝了嗎?怎麼又活了過來?”

    紫芍忽然覺得頭痛欲裂,邢嬤嬤的聲音像一隻蒼蠅,吵得她不勝其煩。她一個字也沒有作答,轉身就走。

    “咦,你這丫頭怎麼溜了?心虛了嗎?回來!你快回來——”邢嬤嬤對她這反應又是吃驚又是迷惑,一邊大呼小叫一邊跺足。

    然而紫芍沒有回頭,她的步子又急又碎,先是快步疾行,而後變成了小跑步。此刻她要儘快見到穆子捷,問清他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皇上會知道元清還活著?怎麼會給他賜婚?這一切詭異又突兀,她著實想不明白。

    回到院中,半晌也看不到一個人影,大概都去接聖旨了。紫芍特意在穆子捷屋裡等了好一會兒,大半個時辰之後才看到他緩緩地踱步進來。

    “公子——”她連忙迎上前道:“聽說,皇上給您跟……元清郡主賜婚了?”

    穆子捷仿佛很疲倦的樣子,大概是剛才領旨之後,又與傳旨太監寒暄得累了,此刻輕輕靠坐到椅上,籲了一口氣。他吩咐道:“去,倒杯茶來,忙了這麼久,我真的渴了。”

    “公子,”紫芍卻急著問個明白,“皇上怎麼知道元清郡主還活著?怎麼會想給你們倆賜婚?”雖然她把實情告訴過楚音若,但楚音若應該不會背叛她吧……

    “總之,皇上就是知道了。”穆子捷不願細說,“天下大概沒有能瞞得過皇上的事。”

    紫芍忍不住問:“所以皇上知道北松王府是冤枉的了?”

    “皇上並沒有這樣說。”穆子捷搖頭。

    “那……郡主沒有恢復封號嗎?”她不解,“不是給你賜婚了嗎?”

    “郡主的確恢復了封號,”他回答道:“皇上還賜了大量賞賜,替郡主修建新的府邸,但北松王府謀逆一事,皇上估計不打算再提了。”

    紫芍蹙眉,“事情的真相還沒有查明,怎麼就不提了?”

    “朝事複雜,非你我可以操心,”穆子捷道:“如今已是最好的結果,我也不想再糾纏下去。”

    “最好的結果?”紫芍內心焦灼,“北松王府上下幾百條性命就這樣白死了嗎?王爺的清譽被毀,就沒人在乎嗎?”

    “你這丫頭——”穆子捷似乎發現了她的不對勁,“怎麼好像特別關心此事?”

    “我……”紫芍一時語塞,“我只是打抱不平罷了……”

    “郡主還活著,這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結果,”穆子捷歎道:“終究我能力有限,不能扭轉乾坤,餘生好好照顧郡主也就罷了。”

    紫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罷了?他居然就此罷了?

    呵,終究她還是看錯了他,以為他正義又古道熱腸,會查出真相,還她北松王府一個公道,然而只這麼一個郡馬的頭銜,便讓他就此收手了?

    穆子捷真的是個見利忘義的小人嗎?原來他如此自私,一心所為只是娶得貴妻而已?真真叫人失望透頂!

    紫芍在憤怒之中滿腔失落,也不知這心中絞痛來自復仇的欲念,或是因為她錯看了他。

    她錯了,錯得離譜,不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他身上,她該果斷地找一條捷徑,不該心軟,忘了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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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1:17


    賜婚的聖旨下達後,定遠侯府開始忙碌起來。蕭皇說,讓穆子捷與元清郡主在秋天完婚。原本修建郡主府需要一、兩年的時間,但聞遂公主憐恤這個堂妹的遭遇,便把自己新建的一座府邸撥出來送給元清,並且在元清出嫁之前,接她到自己的公主府居住。

    遷居之前,穆子捷置辦了好些東西,叫紫芍送到柳娣子那裡去。紫芍細看發現那不過是給元清準備的一些衣物、首飾,想來公主府裡也一應俱全,但他還是怕她缺了用的、少了穿的,可見他的關心。

    紫芍當下無話,用一大車子馱了東西來到柳娣子家中,本來她想放下東西、交代了事情就走,誰料柳娣子倒喚住了她——

    “紫芍姑娘,辛苦了,進來喝杯茶吧。”

    “娘子不必客氣,”紫芍道:“我們公子說,這些日子給娘子添了許多麻煩,那包裹裡有二百兩金子,還望娘子收下。”

    “知道了,”柳娣子倒不虛客氣,有話便直說,“紫芍姑娘,進去見見郡主吧,前兩天郡主還特意問起你呢。”

    “問起我?”紫芍一怔,凝眸不解,“郡主記得我?”

    “說來也怪了,那日不過一面之緣,郡主又病著,卻一直對你念念不忘。”柳娣子道,“說是覺得你面善。”

    “面善?”難道……那位元清想起了什麼?

    “想來也是托詞吧,”柳娣子卻笑道:“聽聞你是穆公子跟前第一得意之人,郡主作為穆公子未來的妻子,想見一見你也是應該。”

    所以她要給穆子捷做妾的事,那位元清也知曉了?紫芍問道:“郡主最近的身體如何了?還是什麼都記不起來嗎?”

    “過去的事她好像真的忘了,”柳娣子歎口氣,“不過整個人精神倒是大好了,也能說話了。”

    “是嗎?”紫芍點點頭,看來她真得去會會這位元清了,弄清楚對方的情況究竟如何。那日,這女子見了她便驚呼“妖怪”,想來也是蹊蹺。

    柳娣子突然道:“紫芍姑娘,你也別慌。”

    “慌?”紫芍一怔,“娘子這話,奴婢不解。”

    “我很明白這種心情,”柳娣子道:“當初姑娘看見我,大概也是這種心情吧?”

    “什麼?”紫芍像是沒反應過來。

    “當初世人都傳聞我與穆公子關係不一般,姑娘來到我這院中,想必也跟現在的郡主一樣,想看看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與穆公子的關係如何……”柳娣子微笑道:“對嗎?”

    不得不說,柳娣子果然是察言觀色的高手,的確如此她所料,每一次來到這院中,紫芍都會暗中打量她,思忖良多。

    “其實我與穆公子沒有什麼太深的關係,”柳娣子坦然地道:“不過得他照拂,讓他多一個可以休憩的地方罷了。”

    紫芍心中暗笑,從前她確實有些誤會,畢竟心中若在意一個男子,就會介意他身邊的女子,但她再介意又能如何呢?

    柳娣子繼續道:“所以姑娘如今也該知道郡主要見你的目的,若姑娘似我這般,跟公子並無太深的關係,大可不必慌。”

    紫芍發現柳娣子原來是個好人,至少這番話心存善意。或許是與她同病相憐,或許柳娣子也是看在昔日與北松王府的緣分上,希望她與元清郡主能和睦相安,所以才特意說了這麼多話吧?

    “多謝娘子提醒。”紫芍道:“既然如此,我便進去拜見郡主了,過幾日郡主搬到公主府上,怕是不方便再見。”

    柳娣子點點了頭,退開一步,指了指臥房的方向。

    紫芍走到那扇門前,隔著簾子揚聲道:“奴婢紫芍,求見郡主。”

    屋裡好一陣子都沒有聲響,過了良久才傳來低低的回答——

    “進來吧。”

    紫芍打起簾子,入得室中,因眼睛在陽光下照得久了,一時還沒適應這裡的昏暗,對方也沒有說話,仿佛是在暗處悄悄打量她。

    紫芍施禮道:“給郡主請安。”

    “你的名字叫紫芍?”對方問道。

    “是。”紫芍這才看清元清就坐在臥榻邊,一襲和暖的錦緞衣衫襯得她氣色比前些日子好太多了,那慵懶的模樣也漸漸有些郡主的氣度。

    紫芍發現從前的自己居然生得如此美麗,比起現在她這副軀殼,不知明豔了多少,虧她從前還總嫌自己不夠漂亮,比不上夏和公主傾國傾城。人啊,真是太不知足,亦不懂惜福。

    元清道:“聽說你是上河村人?我在上河村居住的這些日子怎沒見過你?”

    “奴婢到定遠侯府已經有一段時日了,”紫芍道:“想來,郡主流落上河村日子也不久,正好錯開了吧?”

    “那村子倒是不大,”元清道:“你是哪家的姑娘?住在村頭還是村尾?”

    怎麼,這是在盤問她的底細嗎?莫非這位元清真的憶起了什麼?

    “聽聞郡主被村裡一戶人家拘禁,平日應該是不能出門的,”紫芍索性道:“怎麼會對村子裡的境況如此瞭解?”

    “現在是本郡主在問你話,”元清顯然有些倉皇失措,“怎麼倒像是反過來了?”

    “奴婢失禮。”紫芍垂下頭道:“奴婢一時好奇,望郡主見諒。”

    “你這名字不太像鄉下丫頭。”元清問:“誰給你取的?”

    “奴婢從小就沒什麼正經名字。”紫芍回答,“想著要來大戶人家做事,就給自己取了一個,聽說芍藥花和富貴之花牡丹生得相像,奴婢想沾沾福氣。”

    “任這名字取得再好,沾了再多福氣,鄉下丫頭就是鄉下丫頭,”元清諷刺道:“若我是你,不會取這樣的名字。”

    紫芍順著她的話道:“郡主覺得奴婢該取怎樣的名字呢?不如郡主賜奴婢一個名字吧。”

    元清眸子一凝,那目光絕非善意。她冷冷地道:“我若做了你家二少夫人,才有資格給你取名字,不過我並不打算給不相干的人取什麼名。”

    聞言,紫芍眉頭一皺不相干?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等秋天的時候,我與穆二公子完婚,”元清道:“到時會勸他給你擇戶好人家,念在你這些日子忠心伺候穆二公子的分上,盼你能得個好夫婿。”

    呵,她懂了,這是要趕她走嗎?眼前的女子侵佔了她的軀體,又要取代她在穆子捷心中的位置嗎?不……她本來在穆子捷心中就不算什麼,只是如此一來,就更加一席不剩了。

    “多謝郡主。”紫芍道:“聽柳娘子說,郡主覺得奴婢面善?也不知郡主曾經在哪裡見過奴婢?”她覺得,是時候該反將對方一軍了。

    “什麼?”元清顯然一愣,“面善……並沒有啊,也許柳娘子聽錯了。”

    “奴婢還以為郡主曾經見過奴婢呢。”紫芍淺淺一笑,“上次郡主對著奴婢大叫妖怪,倒把奴婢嚇了一跳。”

    “上次我病著,大概胡說了些什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元清不由有些結巴,“我怎麼可能見過你呢……你方才不是說你早就離開上河村了嗎?應該也不至於在村子裡見過吧……”

    看著元清的模樣,紫芍心中暗笑,若是身分暴露,對方應該比她更擔心害怕才對。她如今是一個小小的奴婢,再也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況且蕭皇已下旨,恢復元清郡主的封號,不再追究謀逆相關之事,她有何懼?

    這個元清卻不同,終究是個冒牌貨,若被戳穿,哪裡還有這錦衣玉食的日子?所以她在對方面前可以無所畏懼,但這個元清卻要處心積慮把她弄走。

    不,她不會輕易離開穆府的,無論如何她都不能忘記自己復仇的初衷,雖然她還有更加不想忘記的人……本來應該能成為她夫君的人。

    她陰錯陽差失去了所有,被眼前這個女子撿了個大便宜,對方還妄想讓她徹底消失?如今的她已非柔弱可欺的善類,既然變成了離魂的鬼魅,她就要做一個魑魅魍魎該做的事才對。

    最近冉夫人對疆繡著了迷,每天入夜便在燈下描花樣子,學著繡上幾針。

    紫芍每晚不忘給她送去一碗滋補的清湯。她稱讚道:“夫人的手藝越發精湛了,奴婢就沒這種本事。”

    冉夫人道:“這些女紅刺繡之事說來也講究,你們上河村本就貧苦,沒做慣這些也是情有可原,從前我在邊關之時,也只懂得縫些粗布衣服而已。”

    “邊關有很多杜鵑花嗎?”紫芍閒話道。

    “春天的時候漫山遍野,我們叫它金達萊。”冉夫人陷入回憶中,“小時候我常常採了一大把,到家放在水桶裡,能養活好幾天呢。”

    “奴婢也採過,不過還沒到家,它就枯掉了。”想起從前到京郊踏青,她一時新鮮也摘過這花兒,可惜順手扔掉了,這花兒輕賤,她當時並不太在意。

    “你這丫頭有所不知,雖然它看似枯萎,可等到被水一養,立刻又會恢復生機。”冉夫人笑道:“否則怎麼說這花兒很頑強呢?我們邊關人最喜歡這花,並非因為它多麼漂亮,而是頑強得很。”

    紫芍微怔,“真的嗎?”這段時間她過著這煎熬的日子,聽到這花兒的故事,倒生出些感慨來。花兒尚且頑強,她堂堂一個大活人,怎能讓自己輕易死去……

    她猛然開口,“冉夫人,上次您和侯爺提起的那件事,奴婢已經想清楚了。”

    “怎麼?”冉夫人不由一驚,“你……想明白了嗎?”

    “奴婢願意伺候二公子。”紫芍答道:“伺候一輩子。”

    不錯,她願意當小妾,雖然做妾是件很委屈的事;雖然得看著穆子捷跟別的女人親熱;雖然得尊稱那個冒牌貨為“二少夫人”……但她不能就這樣被趕走,在復仇大計未完成之前,無論如何她都要留在這裡。

    “你願意就好,願意就好了。”冉夫人大為驚喜,立刻拉過她的手,欣然道:“我還正擔心子捷身邊若沒有一個妥當的人,那日子該怎麼過才好?”

    “夫人也不必太擔心,”紫芍道:“公子若娶了郡主,日後前程似錦呢。”

    “就是因為如此,我才擔心啊,”冉夫人歎道:“這幾天道賀的人無數,面子上十分風光,可仔細一想,卻是暗藏隱憂。”

    “怎麼說?”紫芍不解。

    “你想,那元清郡主失去了記憶,整個人病懨懨的,”冉夫人皺眉,“皇上怎麼會這麼輕易地恢復她郡主的名位?也不知她這些日子是藏在哪裡?將來皇上若改了主意,又要治她的罪了,那可怎麼辦?”

    冉夫人果然是上了年紀的過來人,雖沒什麼學識,但論起事情十分在理。

    “有你在子捷身邊,我倒是放了一半的心,”冉夫人看著她,“若出了什麼事,憑你的機靈,至少可以助他化解一二。”

    “倘若郡主不高興,要趕奴婢走呢?”紫芍問。

    “侯門公子三妻四妾正常得很。”冉夫人正色道:“就算正室是郡主,也不能阻止他納妾,否則也是犯了“七出”,比如聞遂公主,地位何等顯赫,她的駙馬要納妾,她也不敢阻擋。”

    “聞遂公主的駙馬要納妾嗎?”紫芍不由錯愕,“不是說……他們夫妻感情極好嗎?”天啊,她不在的這段日子,宮中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麼?她好像都錯過了。

    “這個倒是不太清楚,”冉夫人搖頭,“夫妻嘛,若要天長地久,憑著一時的情分肯定不行,須得好好經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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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1:36


    紫芍沈默著。關於男女之事,她知之甚少,也無從學習,說實話,這個妾該怎麼做,她心裡打著鼓,她害怕穆子捷根本就不願意納她為妾……

    “夫人,”紫芍支吾道:“其實,奴婢想請教夫人……緣何侯爺會如此寵愛夫人?”

    “我嗎?”冉夫人笑笑,“當初在邊關時,不過是僥倖救了侯爺,他為報我的恩,所以納我為妾。”

    “可這麼多年來,侯爺只有夫人您一個側室,想來也不是僥倖。”

    “夫人行事跋扈了些,侯爺縱然性子再好,也有不耐煩的一日。”冉夫人道:“從前侯爺與夫人也是真心恩愛的,但日子長了,有些事情就煎熬不住了。我吧……性格還算和順,男人終歸是喜歡和順的女子。”

    是嗎?紫芍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若如此,她恐怕學不來,因為她的性子不夠和順。

    “不過人與人不同,”冉夫人提點道:“我那兒子的喜好,與他爹爹自然也不同。丫頭,你要得到他的心,首先得知道他的喜好。”

    紫芍點點頭,卻又想她瞭解穆子捷嗎?好像已經很瞭解了,又好像對他一無所知。

    “丫頭,憑你的聰明,不用別人教。”冉夫人信任地道:“我相信你自己能找到途徑的。”

    紫芍聽著冉夫人的話,心中有些亂,不,她並不確定,心下猶自忐忑……這似乎比復仇還要艱難,復仇尚有計可施,但情愫如煙縹緲,她捉也捉不住。

    仔仔細細,費思量,愁結縈絲,若弓不能張。

    穆子捷入得聞遂公主府中,跟隨一個引路的婢女,才行至花蔭底下,遠遠的便看到元清在涼亭中飲茶,而涼亭外卻跪著一個小丫鬟,正在自己給自己摑掌。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那小丫鬟淚如雨下,“奴婢不該沒試水溫便給郡主沏茶,燙了郡主……郡主恕罪,郡主恕罪!”

    元清悠閒地拈起一枚糖,細細品嘗著,目光追逐著亭外的一隻蝴蝶,對小丫鬟的求饒聲充聲不聞。

    “這是怎麼了?”穆子捷佇足,問引路的婢女。

    “想必是那丫頭做錯了事,”婢女道:“被郡主責罰了。”

    “可好像……不是什麼要緊的事。”穆子捷皺眉,不過是被茶水燙了而已。

    婢女諱莫如深,“郡主大病初癒,脾氣不太好,也可以理解。”

    只生了一場病就變了個人似的,這實在讓穆子捷不解。在他的印象中,從前元清郡主雖然嬌貴,但心地純善,否則也不會在他受凍罰跪之時,施予援手。然而現在的元清郡主卻像換了個人似的,美麗的軀殼裡住著魍魎,總是小題大做,無事生非。

    聽聞自搬到這公主府以後,元清郡主的張揚跋扈之舉,令聞遂公主瞠目結舌。

    身後傳來腳步聲,此路的婢女忽然跪下道,“太子妃——”

    穆子捷回頭望去,只見楚音若朝自己走來,於是立刻施禮道:“微臣給太子妃請安。”

    “穆公子,真是巧。”楚音若緩緩踱著步子,微笑道:“今日得閒,來探望聞遂公主,不料卻先遇到了穆公子。”

    “都說太子妃與聞遂公主自幼要好,”穆子捷道:“看來傳聞不虛。”

    楚音若往涼亭處掃了一眼,“元清這是怎麼了?怎麼又責罰下人了?”

    “說是沏的茶燙了嘴。”穆子捷答道。

    楚音若,疑惑地道:“太子的這個堂妹從小還算和順,怎麼病了這一場,倒比熙淳還要暴躁?”

    穆子捷代為解釋道:“家中忽遇變故,大概還在傷心。”

    “她不是失憶了嗎?”楚音若蹙了蹙眉,“平日也沒見她多傷心,這會兒竟脾氣大得很,動不動就拿下人出氣。”

    言談間,看得出太子妃對這位失而復得的小姑頗有不滿。

    “要平復心情終歸需要一些時日。”穆子捷想替元清說一些好話,雖然他也不知該如何說。

    “穆公子,但願不是本宮害了你。”她忽然歎一口氣,“本來撮合你與元清的姻緣是想做一件好事,但她若一直如此,絕非良妻。”

    “娘娘言重了,”他道:“微臣打小就認識郡主,深知她心性善良,微臣相信一定能與她和睦共處,舉案齊眉。”

    “她這失心症也該好好治治。”楚音若仿佛憶起了什麼,臉色驟然一變,“只怕……沒那麼容易治好。”

    “娘娘不必擔心,微臣一定請盡天下名醫,替郡主醫治。”他答道。

    “若她不是失心症呢?”她忽然問了個非常奇怪的問題。

    “不是失心症?”穆子捷一怔,“那是何緣故?還請娘娘賜教。”

    “比如,換了魂。”楚音若遠遠地望著元清,眉間湧起一陣擔憂的神色。

    “換魂?”穆子捷茫然不解,“何謂換魂?”

    楚音若似乎陷入了什麼回憶之中,低喃道:“比如在山中遇見鬼魅,鑽進了她的軀殼,取而代之。”

    “鬼魅?”穆子捷微愣,隨後笑道,“娘娘多慮了,這世間哪有這樣的事?”

    “你還真別說,本宮就曾遇過這樣的事。”楚音若一臉肅然,她這神態讓人不寒而慄。

    “娘娘遇過這樣的事?”穆子捷吃了一驚。

    “曾經有一名女子墮馬之後被換了魂。”她回憶著,“本宮親眼所見,她的心性大變,與從前判若兩人。”

    “被誰換了魂?”穆子捷越聽越錯愕,“山中的女妖嗎?”

    “也許並非女妖,而是人。”楚音若幽幽道:“陰錯陽差換了另外一個人的魂。”

    “怎麼可能發生這樣的事……”穆子捷難以置信,“換魂者是誰呢?竟有這樣的本領施此妖法。”

    “也許是上天的特意安排,並非施了什麼妖術。這個人的魂也許來自將來,也許來自過去,就像流雲在天空飄浮,忽然遇風,落地成雨。”

    穆子捷聽糊塗了,他真的不懂。這一番話太過深奧了。

    “微臣相信郡主有神明護佑,不會如此的。”穆子捷仍然不信,“想來只是病中性急,一時煩躁罷了。”

    “但願如此吧。”楚音若又凝盯了元清好一陣子,方道:“本宮暫時不過去跟元清妹妹打招呼了,聞遂公主近日身體不太好,本宮要先去探望聞遂公主。”

    “是,恭送娘娘。”穆子捷頷首道。

    他行了禮,待到楚音若遠去之後,才來到涼亭。

    剛才那番話,儘管他覺得甚是荒唐,然而也不知為何竟有一絲疑問在心底,不舒服地牽扯著,讓他有些彷徨。

    換了魂,真的嗎?假如元清果真如此,她還是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嗎?

    自幼他就暗中戀慕她,漸漸地,她在他腦海裡化成一個完美無缺的影子,有時候他會想像她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可那些終歸是他的想像,恰如夏日,在冬天的時候不管如何渴慕,真到了烈日流火的時節,卻也會感到炎熱難耐。

    但他不信這些怪力亂神之事,所以就算有千般擔憂,還是一笑而過,提醒自己,不要嚇唬自己。

    “穆二公子——”元清見了他,倒是十分溫順可愛,“你今日怎麼有空?”

    “給郡主請安。”穆子捷俯首,卻不似平常那般急於上前,與元清隔著一段距離。

    元清怔了怔,仿佛明白了什麼,當即對那罰跪的小丫鬟道:“好了,你下去吧,以後沏茶時當心一點。”

    小丫鬟千恩萬謝地去了。

    穆子捷想,在元清心中,他還算如意郎君的人選吧?否則她不會看他的臉色行事,生怕他不高興似的。

    “公子今日怎麼得空?”元清噓寒問暖,“宮裡的差事已忙完了?”

    穆子捷道:“近日購得一些胭脂水粉,特來送給郡主。”

    “公子對本郡主真是關切得很,”元清笑道:“聞遂公主府上什麼沒有,虧公子還惦記著。”

    “這些胭脂水粉是特製的,”穆子捷呈上一排精緻的盒子,“郡主請打開聞上一聞。”

    元清不解,挑起其中一隻盒子,啟了蓋兒,嗅了嗅。

    “喜歡嗎?”他眼裡充滿期盼之色。

    “這是什麼味道?”她皺了皺眉。

    穆子捷道:“小蒼蘭。”他本以為她的臉上會綻出歡喜,然而她卻全然是一副厭棄的表情。

    “小蒼蘭是什麼?”元清有些不以為然,“本郡主喜歡的是牡丹、薔薇,不是這些連名字都沒聽過的花草。”

    “這難道不是郡主的至愛嗎?”穆子捷大為意外,“小蒼蘭清香無比,如春季曠野裡的氣息,比起牡丹、薔薇,味道更難提取,更加珍貴。”

    那日他在北松王府覓得那一盒小蒼蘭的胭脂膏子,如獲至寶,這些日子專找了人來煉製,好不容易才得到這些,本想給元清一個驚喜,沒料想她卻如此嫌棄。

    “更加珍貴?”元清有些發呆,“哦……本郡主不知道啊,還以為這是鄉下尋常的花兒。許多事情本郡主都忘了,還望公子見諒。”

    穆子捷心中的疑惑越來越深,忘了?從前的一切都能忘記,可是脾氣與稟性真的會徹底更改嗎?

    這與他從小認識的元清實在相去太遠,不僅為人處事,就連過往的喜好都判若兩人……難道真的如太子妃所說,她被換了魂?

    不,他不信鬼,也不信神,他從小只堅信眼前看到的實物,只信真真切切的東西。他不該因為與楚音若的一番閒談,便移了心念。

    穆子捷覺得這一刻無比迷茫,如同站在水霧濛濛的河岸邊,伸手不見五指,一片迷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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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4:31


    紫芍推開書齋的門,看到穆子捷伏在桌案上,應是睡著了。

    這些日子他從宮中一回來便躲進這書齋,忙得不可開交。據說,他叫人買來許多書籍徹底翻讀,像是在研究什麼。

    紫芍將燉好的補湯擱下,偷偷地瞧著他的睡顏。

    夢中的他依舊愁眉不展,不過溫和平靜了許多,呼吸均勻,他這副乖孩子一般無害的模樣,倒讓她心底生出許多柔暖的情愫來。

    啪——

    忽然,一聲響動,紫芍這才發現他手中握的書掉到了地上。

    她俯身將那書冊拾起,很好奇究竟何物讓他鑽研至此,不料書面上卻寫著——《志怪錄》。

    她凝眸,萬般不解。難道他不該是看政要策論之類的書嗎?

    這一刻,穆子捷像被驚醒了,他抒出一口氣,發現紫芍站在他身側,不由有些意外。

    “怎麼,”他微微笑道:“又送補湯來了?”

    紫芍將那本《志怪錄》放回他的桌面上,亦笑道:“還以為公子很用功,原來不過是在讀閒書而已。”

    “閒書?”穆子捷意味深長地道:“倒比正經書看起來更讓人頭疼呢。”

    自從聽楚音若說起換魂之事,他就產生了好奇,本來打算翻翻醫書,想查找治療失心症的方子,結果卻捧著《志怪錄》讀了起來,越發深陷其中。

    “怎麼會呢?”紫芍好奇地道:“這些話本小說奴婢也曾看過,很有趣啊。”

    “哦,你識字嗎?”穆子捷凝眉。

    “啊……奴婢識得幾個字。”紫芍道:“公子忘了,奴婢有個舅舅是摸金校尉。”

    “哦,對了,你舅舅學識挺淵博的。”穆子捷像是徹底清醒了,眼睛亮晶晶地盯著她,“快,給我講講,你舅舅可有給你說過什麼古怪的故事沒有?”

    “古怪的故事?”紫芍一愣。

    “摸金校尉,上山下地,掘墳盜墓,肯定遇過不少古怪的事。”穆子捷催促道:“快,給我講講。”

    紫芍頓時頭痛不已,她哪裡知道什麼古怪的故事呢,這個舅舅不過是她瞎編出來的,她此生聽過最古怪的事,大概就是她自己的故事。

    好吧,就藉著這個機會給他講一講,講她的借軀還魂,講她的家破人亡。若把一切坦白告訴他,他一定死都不會相信,唯有此時她才能得抒衷腸。

    “奴婢從前認識一個姊姊,”紫芍清了清嗓子,徐徐道:“是奴婢在河邊洗衣服的時候遇見的,當時那姊姊昏倒在河灘上,奴婢便把她救了。說來也怪,那位姊姊醒來以後,竟然說自己是崎國的郡主。”

    穆子捷微怔,“這崎國的郡主怎麼會跑到你們上河村去?”

    “奴婢看她衣衫襤褸,並不像郡主的模樣,自然不信,還以為她在開玩笑呢,也沒有當真,便給了她幾張餅吃。可那位姊姊不知足,向奴婢要一些新衣裳,還要借銀兩。她說她是郡主,等她回到崎國,一定會差人來百倍還給奴婢。”

    “你真借她了?”他問。

    “奴婢哪有錢啊,倒是我舅舅有幾個錢。”她用力搖頭,“舅舅就借了她一些盤纏,供她回到崎國去。”

    “你舅舅說來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這麼容易就被騙了?”穆子捷不解。

    “舅舅後來跟我說,他其實見過這個姊姊,”紫芍歎道:“其實她是鄰村王二的媳婦兒,老是被王二毆打,悄悄跑出來的。”

    “那你舅舅還借錢給她?”穆子捷越聽越奇怪。

    紫芍解釋道:“舅舅覺得她可憐,說大概她在崎國有親戚,想去投奔吧。所以借她一些盤纏,助她脫離夫家,也算行了善。”

    “哦,這是個好心腸的故事,”穆子捷撇嘴,“不過我要聽的是古怪的故事,丫頭,你說錯了。”

    “還沒完呢。”她煞有介事地道:“這故事可怪著呢,說出來能嚇死人!”

    “怎麼怪?”穆子捷一副提防著她的表情,“丫頭,你不會又要騙我吧?”

    “不敢不敢,”紫芍瞪大眼睛,“真的是怪!幾年以後,我舅舅去了趟崎國,呃,去摸金……居然真的遇到了崎國的郡主。她感謝我舅舅當年的資助之恩,給了我舅舅好幾百兩銀子,還送了好多漂亮衣服,叫舅舅捎給我呢。”

    “啊?那位鄰村的王二媳婦,真是崎國郡主?!”穆子捷錯愕不已。

    “完完全全不是同一個人。”她強調道:“不是同一張臉。”

    “那為何……”他大驚,“為何會如此?”

    “我舅舅說這個叫換魂。”紫芍道:“當初那位郡主也不知遭遇了什麼劫難,魂魄附在了王二媳婦的身上,後來化險為夷,又恢復了原本的身分。”

    “這世間當真有這樣的事?”穆子捷大駭,當即拿起那本《志怪錄》,“我翻來翻去也沒瞧見這樣的故事,心想連小說話本也沒有的,世間更沒有了……”

    紫芍這才明白原來他是在找這樣的故事,又奇怪為何他會忽然對這樣的故事感興趣?

    穆子捷忽然道:“丫頭,你明兒就帶我去一趟上河村,我要見見你舅舅。”

    “啊?!”紫芍頓時身子一僵,“我舅舅他……行蹤不定,這會兒估計不在村裡。摸金校尉嘛,總是跑東跑西的。”

    “那我也想去上河村看看,”穆子捷堅持道:“那裡是你出生的地方,也是元清郡主落難的地方,還有你曾經跟我說過的許多人,比如那位能幹的董嬤嬤、你舅舅。我真想親眼去瞧一瞧,那究竟是個怎樣奇妙的所在。”

    紫芍頭更痛了,糟糕,早知道她就不胡謅了,當初何必提什麼上河村,隨便編派一個更遙遠的地方,說成她的家鄉,豈不省了許多麻煩……

    “你還說過上河村的山坡上有許多小蒼蘭。”穆子捷仿佛十分嚮往,“我也想去看一看。”

    言多必失,作繭自縛。紫芍後悔得直想去撞牆。

    現在她該怎麼辦?該如何阻止他?只要踏進上河村,她的謊言就統統都會被戳穿,她該如何遮掩?

    “丫頭,你說的小蒼蘭生在哪裡?”

    車輪轆轆,穆子捷如同去踏青一般興致盎然,一路上閒話不斷。

    “啊?”紫芍卻心中忐忑,腦中一片混亂,“在村後頭的山坡上……不過已經過了花開的時節了吧?”

    待會兒等他們進了村,她就要原形畢露了。比如他若問她家是哪一間農舍,她該怎麼回答?若遇上認識“她”這張臉的村民,她該如何應對?

    此刻她就像被綁赴刑場一般,整個人十分煎熬。

    “那咱們就先繞到後山去看看小蒼蘭。”他笑道:“今年天氣冷,春天去得遲,或許小蒼蘭還開著花呢。”

    “若花期已過,豈不白繞了這半天的路?”紫芍心中叫苦,小蒼蘭長在後山的事也是她胡謅的,她連小蒼蘭長什麼鬼樣子都沒見過……

    “前陣子我還調製過一些小蒼蘭的胭脂膏,所以花期應該未過。”穆子捷自信滿滿地道。

    “胭脂膏?”紫芍一怔,“公子調製這個做什麼?”

    “送給元清郡主啊,”他坦言道:“還記得上次我與你去了一趟北松王府吧?在郡主的閨房裡,不是瞧見過這樣的胭脂膏嗎?我想著,她一定喜歡。”

    紫芍不由有些心酸,眼晴微紅。原來他當時收藏起那盒胭脂,是為了她?當時他以為她已亡故,斷沒有再制胭脂膏送給她一日,所以只是想借此憑弔她吧?

    無論如何,此番舉動可真算得上癡心一片了,然而他卻弄錯了人,分明眼前的她才是他朝思暮想的人,他卻把一片真情錯付在空有軀殼的魍魎上。

    他突然道:“停車。”

    她只見他打起車簾,興奮地瞧著那漫山遍野的景色。

    “看啊,小蒼蘭!”他揚聲道:“丫頭,我說了吧,花期未過。”

    小蒼蘭?這裡……真的有小蒼蘭?紫芍往車窗外看去,不由瞠目結舌。不知是不是上天垂憐,不忍揭穿她的謊言,給她留了一條活路,這裡果然一片蘭草繁盛,芳香清怡。

    “走,咱們去瞧瞧。”穆子捷跳下車來,向她招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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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4:57


    紫芍呆愣了好一會兒才跟上穆子捷的腳步。

    他在前面緊走,她在後邊緩行,爬上山坡,一陣風來,呼吸間全是小蒼蘭的味道。

    “好香啊——”穆子捷抒出一口氣,放眼望向山下,讚歎道:“丫頭,你的家鄉果然很美。”

    此刻天氣清爽,日光溫暖,山下一條小溪環村而過,于樹繁葉茂中閃著粼粼波光。滿眼的綠色,深一層,淺一層,再加上小蒼蘭的點綴,添了淡淡的黃、嬌嫩的紫,還有粉粉的白。

    “丫頭,哪一間是你家?”穆子捷指著那一片座落山下的屋舍問道。

    她一愣,她哪裡會曉得……若進了村,她將無所遁形,更難搪塞,猶豫一陣,她索性鼓起勇氣道:“公子,奴婢……不想回家。”

    穆子捷一怔,“為何?”

    “奴婢不想回去見到舅舅。”她靈機一動,終於有了法子。

    “怎麼,跟你舅舅吵架了?”穆子捷笑道:“一家子哪有隔夜仇,你在我家這麼長時間,也沒回來見過你舅舅,正好這次和解和解。”

    “公子,奴婢當初不入定遠侯府為婢,跟著舅舅,其實也不愁吃穿,”紫芍問道:“您有沒有想過,為何奴婢卻要賣身當這個丫鬟?”

    她發現自己現在越來越機智了,撒起謊來,思路很縝密,連她自己都挑不出破綻。

    “為何?”穆子捷越聽越迷惑。

    “舅舅要我跟著他去摸金,”紫芍呶呶嘴,“奴婢不願意,那挖墳掘墓的活兒是要損陰德的,奴婢還想活得長久些呢,怕遭報應。”

    “原來如此。”穆子捷果然相信了。

    “公子,咱們打道回府吧,”紫芍哀求,“若被村裡的熟人撞見,告訴舅舅奴婢回來過,他一定會把奴婢逮回去的。”

    “你在我們府裡有賣身契的,”穆子捷安撫道:“不必擔心,就算你舅舅尋到你,也不能胡為。”

    “舅舅一手把我帶大,我不好當面與他撕破臉,”紫芍可憐兮兮地道:“奴婢只有躲著他,能躲一日算一日吧。”

    “也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穆子捷挑眉,“難道要在我們府裡當一輩子丫頭?我本來還想著終歸有一日要放你出府去,還你自由。”

    “奴婢不要自由,”紫芍連忙道:“奴婢要跟著公子!”

    “你這丫頭甚是奇怪,”穆子捷笑道:“別人還巴不得贖身出去,你倒好,賴上我家了?”

    “奴婢無處可去。”她道:“定遠侯府多好啊,有吃有穿還有錢拿,比起外面挨餓受凍的生活好多了。”

    “也罷,”穆子捷道:“等再過兩年,你年紀稍長一些,再找個合適的小子把你嫁了。”

    “奴婢不嫁!”紫芍大聲道:“哪有什麼合適的小子啊,奴婢瞧不上。”

    “難道你要一輩子待在府裡當老嬤嬤?”穆子捷道:“那才可憐呢。”

    “奴婢……”紫芍咬了咬唇,終於道:“奴婢要給公子做妾。”

    她這話脫口而出,倒把穆子捷驚得怔了半晌,難以置信地問:“丫頭,你說什麼?”

    “奴婢要給公子做妾,已經跟冉夫人說好了的。”紫芍坦然答道。

    “跟我娘說好了?”穆子捷一臉莫名,“什麼時候的事?”

    “前兩天。”紫芍答道。

    “怎麼我娘都沒告訴過我?”穆子捷越聽越不可思議,“不……不對,這事情應該由我來做主才是,你跟我娘商量哪能做數?”

    “婚姻大事,父母做主。”紫芍一雙杏眼圓圓地瞪著他,“何況只是納一個小妾,夫人她難道說了不算?”

    “你這丫頭……”穆子捷錯愕地道:“你知道什麼是婚姻大事嗎?兩情相悅才能結為夫妻,你懂不懂啊?”

    “奴婢喜歡公子,”紫芍正色道:“不是為了吃您家大米。”

    “你喜歡我?”穆子捷哭笑不得,“你什麼時候喜歡過我?你一個小丫頭懂得什麼叫喜歡嗎?”

    “公子您自己又很懂?”紫芍反問。

    “當然。”穆子捷自信地道:“比如我對元清郡主,那才叫喜歡。”

    紫芍嘟嘴道:“不過就是因為她長得好看,而且是郡主,公子才誤以為喜歡她。”

    “少胡說!”穆子捷蹙眉,“哪裡是因為這些,我從小就喜歡她。”

    “假如當初公子罰跪的時候,是一個宮裡的老嬤嬤給您墊子,公子會喜歡那老嬤嬤嗎?”紫芍又問。

    “我……”這一下倒把穆子捷給問住了。

    “看,不會吧?”紫芍得出結論,“所以你就是因為郡主長得好看,又身分高貴,才把感激之情錯當成男女之愛。”

    “你這個假設純屬胡謅!”穆子捷抵死不認,“總之,恰巧在那個時候,她對我施予援手,並非別人,這是天意,天意懂嗎?”

    “公子瞭解元清郡主嗎?”紫芍又問:“不過數面之緣,她為人究竟如何,你真的清楚嗎?”

    這一問,把穆子問得無言以對。他呐呐道:“這些日子我與郡主也算相處了……”話雖這麼說,他自己心裡卻清楚,這些日子他發現真實的元清與他想像中的那個神女一般的人物落差甚遠。

    “像公子與奴婢這般,才叫真正的相處呢。”紫芍道:“公子對奴婢而言,不是什麼幻像,而是真真正正的人——奴婢覺得自己很喜歡公子,希望一輩子留在公子身邊。”

    她這番話說得肯定,叫他無從對答。

    穆子捷此刻思緒錯亂,驚愕、詫異、難以置信,一切排山倒海似的突如其來,而他無處可退。生平第一次,他敗在一個小丫頭一連串的問句裡。

    他側過身去,深吸一口這山野彌漫的芬芳,希望自己可以清醒一些,然而心下卻依舊迷茫。

    穆子捷承認,這丫頭提出了他一直在逃避的問題,他真的愛元清嗎?究竟有多愛?

    他不知道……其實,他真的不太明瞭.

    穆子捷在冉夫人房中靜坐了好一陣子,等到冉夫人描好了疆繡的花樣子,方才開口道:“孩兒聽說母親要把紫芍給我做妾?”

    “不是早就告訴過你了嗎?”冉夫人擱下繡繃,笑道:“上次你父親也在。”

    “孩兒以為那是隨便說說。”穆子捷道:“況且孩兒如今要與元清郡主完婚,納妾之事還得有郡主首肯才行。”

    “這倒不必看郡主的臉色吧?”冉夫人道:“納一、兩個妾,也是常事,聽聞聞遂公主的駙馬也要納妾,聞遂公主都不曾阻擋。”

    “那是聞遂公主賢良,不過聞遂公主心裡應該正苦著,最近也病了。”他才從公主府回來,聽說了一些秘事。他道:“孩兒怕郡主不高興……”

    “只是怕她不高興而已?”冉夫人盯著他,“或許你心裡也在迷茫吧?”

    “母親這話是什麼意思?”穆子捷莞爾,“孩兒沒聽懂。”

    “這些日子你與元清郡主相處得如何?”冉夫人道:“你常去公主府走動,應該心裡有數吧?”

    穆子捷發現,他這個母親雖然表面上和順溫婉,兩耳不聞窗外事,但其實什麼都知曉,深藏不露罷了。

    “郡主的脾氣……確實與小時候不太一樣……”穆子捷替元清說話,“不過應該是病中煩躁的緣故,終歸有好起來的一天。”

    冉夫人卻道:“萬一好不了呢?萬一她本來脾氣就是如此呢?為娘不得不提防,得另找一個妥當的人伺候你才行。”

    “紫芍還是個小丫頭呢,”穆子捷皺眉,“就算要納妾,也不該是她。”

    冉夫人問道:“怎麼,你不喜歡紫芍嗎?”

    他一怔,其實他沒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在他眼中,那女娃娃雖然可愛,但跟小妹妹差不多,他對她並沒有什麼私欲……

    穆子捷道:“喜歡歸喜歡,但離男女之情還差得很遠,何必耽誤人家?”

    “你這小子又懂得什麼男女之情?”冉夫人淡笑道:“憑你逛過幾趟花街柳巷,就以為什麼都懂得了?”

    “孩兒……”穆子捷不由有些臉紅,“孩兒並沒有——”

    冉夫人打斷道:“好了,走一步看一步吧,你以為的,也未必真的是你以為的。就拿聞遂公主與她的駙馬來說,從前他們夫妻何等和睦,誰又能料到,如今駙馬也要納妾呢?”

    “聞遂公主膝下至今無嗣,是因為這個,駙馬才要納妾的。”穆子捷解釋道:“並不是因為他們夫妻感情有嫌隙。”

    “當初可不是這般說法,太醫曾經診出聞遂公主宮寒,駙馬曾立誓絕不另娶,這才過了多久就變了……”冉夫人歎道:“所以啊,凡事別說得那麼絕對。”

    話已至此,穆子捷覺得無論他說什麼,母親大概也依舊是這樣的態度。

    能怎麼辦呢?他仿佛陷入了左右為難、進退維谷的境地,生平從沒像此刻這般無奈又迷茫,本來與元清訂婚是何等喜事,如今他心中卻不剩一絲歡喜。

    元清分明喜歡他,他也仰慕著元清,可為何卻不似想像中開心?到底是哪裡出了差錯?似乎有什麼未知的原因讓他陷入了井底,找不到壁沿與繩索,爬不出這困頓的所在。

    他胸口一窒,四肢均是無力之感……難道真像那丫頭所說,他因為元清的身分與美貌,才喜歡元清?

    這個念頭讓他覺得恐懼,若真的承認了,等於承認了自己的卑劣。然而他一直以為這段感情高尚純美,世人不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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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5:19


    紫芍坐在走廊上,身上披著件半舊的衫子。夜裡很涼快,風兒鑽進衣袖與裙底,勾得她鼻尖癢癢的,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今天晚上是她值夜,她卻不願到穆子捷跟前伺候,只派了個小丫鬟服侍他就寢。

    大概因為不好意思吧……自從那天在山坡上向他表明心意之後,她就一直躲著他。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裡?”

    身後忽然傳來穆子捷的聲音,把她嚇了一跳。她連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公子……公子還沒睡呢?”

    “睡了一會兒,覺得渴了,”穆子捷道:“喚人給我倒茶,叫了半天也沒人答應。”

    “桂枝呢?”紫芍皺眉,“我吩咐她在外間伺候的。”

    “大概睡沈了吧。”他撇嘴,“你還說呢,好歹你也是大丫鬟,怎麼把事情都扔給小丫頭們,獨自在這裡偷懶?”

    “奴婢……”她不過是想避開他罷了,以免雙方尷尬,“奴婢知錯了,這就給公子沏茶去。”

    他卻道:“罷了,反正也醒了,正好咱們說說話吧。”

    大半夜的,他怎麼忽然來了興致跟她閒聊?紫芍狐疑地瞧著他。

    穆子捷忽然道:“丫頭,你那天不是說喜歡我嗎?”

    天啊……這一問冷不防的,真叫她措手不及,讓她如何回答?

    “倘若我不願娶你呢?”

    “公子要把奴婢趕出府去嗎?”紫芍問道。

    “那倒不至於,”穆子捷搖頭,“若我贈你一筆銀錢,足夠你下半生無憂,你可願意離開?”

    他要打發她走?因為不肯納她為妾,所以如此嗎?紫芍凝視著他,“公子為何不試著接納奴婢呢?是怕郡主不高興嗎?”

    “我只當你是小妹妹,”穆子捷微笑道:“並無私念。”

    “什麼叫私念?”她一臉懵懂。

    他頓了一頓,不知該怎麼解釋,只含糊地道:“連這個都不知道,所以說,你還是個小女娃娃,如何能為人妻妾?”

    刹那間,她明白了,原來他是那個意思……這不由讓她雙頰泛紅。她鼓起勇氣道:“可奴婢對公子有私念!”

    “什麼?”穆子捷忍俊不禁,“小女娃娃,別瞎說。”

    “真的,”紫芍坦言道:“奴婢面對公子時,心裡時常會跳得很快,撲通撲通的,這就是所謂的私念吧?”

    每一次她一本正經向他吐露衷腸,讓他哭笑不得。

    “這是你這女娃娃見過的男人太少,”他伸手摸摸她的頭,“等你再長大幾歲,就不會如此了。”

    紫芍繼續道:“公子這樣觸碰奴婢,也讓奴婢很緊張,都有些喘息不順……”

    可不論她說得再深情,在他眼裡不過小女娃娃的天真罷了,這距離他認定的男女之情天差地別。

    “很晚了,歇著吧。”他本想勸勸她,但看來是勸不出什麼結果,反而會讓事情更糟,便不再多言。

    紫芍卻不打算就此甘休,緊隨他進了屋子,一把推醒躺在外間的小丫頭道:“桂枝,你出去睡吧,今晚換我伺候。”

    桂枝被她叫醒,揉著惺忪的睡眼,也不知發生了什麼,含糊地答應一聲,披著衣服退出去了。

    紫芍將門關上,好像覺得不妥當,將窗子也關了個嚴實。

    “怎麼了?”穆子捷覺得她行事反常,“大半夜的,你就隨桂枝去睡吧,反正我現在也不渴了。”

    紫芍不語,只上前將穆子捷的床簾垂下,而後抱了個枕頭,爬到那雕花大床上。

    “丫頭,你幹什麼?”她這大膽的舉動,讓穆子捷吃了一驚。

    “公子不是說對我沒有私念嗎?”紫芍不服氣地道:“那就讓奴婢在這床上睡一晚,看看公子到底有沒有私念。”

    “胡鬧!”穆子捷蹙眉道:“清清白白的女孩子家,這像什麼話?若傳出去,你將來如何嫁人?”

    “怕是再也嫁不了人了,”紫芍理直氣壯地道:“侯爺要賜奴婢給公子做妾的事,這府裡上上下下都知曉了,奴婢的名聲早就沒了,還能嫁人嗎?”

    “你這丫頭當真難纏,”穆子捷無可奈何地看著她,“那好,大床留給你睡,我去睡丫頭的臥榻。”

    “公子怕什麼?”紫芍問:“怕對奴婢也產生私念嗎?”

    “本公子哪有害怕?”穆子捷反駁道:“只是不想跟你這丫頭空耗罷了,此刻夜深了,我睏得很。”

    紫芍瞪著他,忽然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滴滴答答地落了下來。

    他沒料到她竟會流淚,一時間有些微怔,“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啊?”

    “奴婢喜歡公子,公子卻如此厭棄奴婢,”紫芍淚流不止,“難道不該傷心嗎?”

    “我哪有厭棄你,”穆子捷歎一口氣,只得上前安慰道:“不過是叫你不要做傻事罷了。”

    燭光下,她只穿著一件單薄的杏色中衣,一把頭髮亂糟糟地垂在肩後,整個人太瘦小,腦袋顯得特別大,像個木偶娃娃一般,讓他覺得可憐又好笑。

    他屈指替她輕輕擦拭淚珠,那淚珠兒晶瑩透明,一顆顆圓滾滾的,沾在指尖上,讓他心底生出許多柔情來。

    假如……假如沒有元清,他會娶這個女娃娃嗎?等她再長大幾歲,長得豐腴一些,頗有些女人姿態的時候……他會喜歡她嗎?

    其實他也不確定。這段時日與她朝夕相處,他心中時常感到快樂,這是他從小到大不曾有過的。

    這算男女之情嗎?

    “公子——”紫芍忽然伸開雙臂,環抱住他的腰際,臉蛋貼著他的胸膛,“公子,不要動,就一會兒,讓奴婢就這樣待上一會兒……”

    他身形一僵,有些不知所措。

    “公子,奴婢這般……會讓你有私念嗎?”她低低地問。

    他該如何回答?只覺得她靠在自己的胸口,就像有什麼軟綿綿的堵在他的心窩裡,像輕飄飄的雲朵,或者一塊就要融化的糖。

    這與他從前思慕元清時的感覺不同。從前那樣的愛戀仿佛一個迷夢,捉不住、抓不牢,患得患失,但此刻卻是踏實的,似乎把什麼沈甸甸的東西裝入了囊中,此生都不必惶恐。

    他真的弄不清,哪一種才是真正的男女之情……

    “公子在想什麼?”

    穆子捷從思忖中掙脫出來,看到元清在對他微微而笑。

    元清親手盛了一些果子,遞給他,“公子仿佛有心思呢,”她瞧著他,“我特意抹了公子贈的胭脂,公子都沒察覺嗎?”

    她今日的妝容十分乾淨,略施粉黛之後,只在唇頰上塗了淡淡的緋紅色,開口說話時,小蒼蘭的清香若隱若現。

    “郡主甚是美麗。”穆子捷垂眸道:“微臣不敢細瞧,怕唐突了郡主。”

    “什麼唐突不唐突的,你我就要成親了,怎麼還這般疏遠?”元清嬌嗔道。

    穆子捷心裡咯噔了一下,這“疏遠”兩個字讓他有些不是滋味,這一切與他想像中的也截然不同。

    他本以為與元清訂婚之後,兩人在談笑間能增進感情,現在卻覺得有些尷尬難堪。他拿著從前喜歡的東西去

    討好她,她卻沒有半點欣喜;她故意來逗他說話,他卻總是心不在焉。

    兩人之間的節奏仿佛總是差了半拍,不是她快了,就是他慢了,難以和諧。

    他真的愛元清嗎?或者,那樣的愛慕只存在於幻想中,一但變成現實,就發現千瘡百孔,萬般缺陷?

    元清忽然道:“昨兒聞遂公主似乎是與駙馬吵架了,都說他們是世上最令人羨慕的夫妻,卻還會吵架,奇不奇怪?”

    “世上哪有不吵架的夫妻啊,”穆子捷淡笑道:“朝夕相處,難免的,嘴唇有時候都會被牙齒磕著呢。”

    “如果只是為了小事倒也罷了,”元清呶呶嘴,“聽聞駙馬要納妾呢。”

    “這個微臣也聽說了,”穆子捷道:“想必是為了子嗣考慮吧。”

    “男人都是這樣朝三暮四嗎?”元清仿佛話中有話,“從前聞遂公主沒有生育,兩人不也過得好好的嗎?怎麼駙馬忽然想要個孩子了?”

    “時移世易,有些想法終究會變。”穆子捷有些無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就算駙馬自己不想要孩子,大概禮法也不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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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5:49


    “公子將來也會納妾嗎?”元清冷不防地道。

    穆子捷一怔,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如同一箭正中他的心。

    “公子為何不回答?”看他沈默良久,元清眼裡湧起一絲埋怨的神色,“莫非公子也打算納妾?”

    終於,他輕聲道:“將來的事,微臣也不敢確定……”

    若換作從前,他定會斬釘截鐵地說不會,然而現下他卻猶豫了,腦海裡滿是另一個的身影,叫他如何不遲疑?

    他以為自己很忠誠,上蒼卻偏偏跟他開了這樣的玩笑,仿佛在告訴他,人之脆弱不堪一擊。

    “公子若要納妾,打算納誰為妾呢?”元清咄咄逼人地繼續道:“是那個小丫頭?叫什麼紫芍的?”

    穆子捷抬眼看她,她知道了?看來天底下沒有不透風的牆。

    “聽聞定遠侯打算把那個小丫頭給公子做妾,”元清見他不答話,急了,“公子,你到底允了沒有?”

    “那只是父親的意思,”穆子捷解釋道:“希望郡主不要誤會。”

    “那麼公子的意思呢?”元清依舊緊追不放,“等我們成親,公子還要把她帶在身邊嗎?”

    “她一個孤苦伶仃的女孩子能去哪裡?”他道:“此事從長計議吧。”

    “把她嫁人!”她強勢地道:“反正成親以後,我不想再看到她。”

    “她年紀還小,強行將她嫁人,會害了她。”他蹙眉,“成親以後該如何安置她,該與我母親商量。”

    說實話,元清此刻的語氣很讓他厭惡,仿佛紫芍是一個小貓兒、小狗兒一般,說送走就送走。紫芍雖為奴婢,但至少該把她當成一個人來尊重。

    “公子還說喜歡我呢,”元清不依不饒,越發驕縱起來,“還說從小就喜歡我,真看不出來,我還以為公子鍾情的是那丫頭呢!”

    穆子捷站起身來,“郡主,微臣今日暫且告辭,郡主大概心緒不佳,微臣不敢再打擾郡主。”

    他實在不想與她蠻纏下去,計較從前如何、現在如何,有什麼意思?他昔日對她的愛慕就算再深,也不能忍受她這樣的跋扈。

    穆子捷不等元清回答,轉身便走,也不怕得罪她。

    他聽見元清在身後厲聲叫著他的名字,要他站住,然而他故意不再搭理。

    他聽見她似乎把茶杯打碎了,發出劇烈的聲響,不過他終究沒有回頭。

    從前他心心念念的女子,為何會變成如此模樣?真像鬼魅換了她的魂,讓她判若兩人……

    穆子捷乘車回到家中,在書齋裡氣悶了好一陣子,本來還有不少公文要書寫,此刻卻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他終於明白為何父親雖然有了夫人,卻還要娶他的母親。小時候他一直很埋怨父親,覺得是父親一時好色害了他母親,也不該生下他,讓他徒招正室怨恨,但現在他總算有些諒解父親。

    夫人那般,豈不跟元清郡主一樣嗎?夫人年輕時,肯定也跟父親有過良辰美景,然而再美好也終究敵不過那飛揚跋扈、面目憎惡的時刻,所以父親退而求得其次,寧可親近妾室。雖然妾室是邊關賤民,論家勢相貌比不上夫人,但性子溫順,終究能讓男人有一處安寧的所在。

    “公子——”一個小丫鬟推開書齋的門,給他沏了茶。

    穆子捷順口問道:“紫芍呢?”

    自從那晚之後,那丫頭就刻意躲著他,推說身體不適,也不再隨他入宮當差了。他知道自己待她太絕了些,傷了她的面子。

    “紫芍姊姊一大早就出門去了。”小丫鬟道:“現在還沒回來呢。”

    “她出門做什麼?”這一天他入宮當差,還去探望元清,此刻都傍晚時分了,她也出去了一整天?

    “這個奴婢不知。”小丫鬟道:“紫芍姊姊雇了輛車走的。”

    “雇車?”穆子捷一怔,“為什麼不用府裡的車?”

    “府裡的車都派出去了,”小丫鬟道:“紫芍姊姊不得已才雇車。”

    他大驚,糟了,她該不會就此一去不復返吧?否則為何去了大半天?

    他擱下茶盅,沈吟半晌,心緒不寧,轉而對小丫鬟道:“叫人去打聽一下,紫芍雇的是哪裡的車?車子把紫芍送到了哪裡?快去!”

    小丫鬟連忙應聲去了。

    然而穆子捷終究還是不放心,獨自來到東邊的側門處,因為他知道紫芍若回來,肯定會走這扇門。

    看門的小廝見了他,甚是奇怪,連忙上前道:“二公子,有何吩咐?”

    “沒事,”穆子捷含糊地道:“就想出來透透氣。”

    “這兒人來人往的,雜亂得很,公子該去花園透氣才是。”小廝眼神滿是疑惑。

    他沒有作答,小廝也不敢多問,只得退到一旁。

    穆子捷望著街口的方向怔怔出神,他此刻也顧不得許多,心中唯有一個念頭——若紫芍真的一去不復返了,他該當如何,要去尋她嗎,去哪裡尋她呢?上河村嗎?

    他從沒料到自己居然會有這種失魂落魄的感覺,不過是她出門一日未歸而已,倘若真的失去她,此生不得再相見……他又會如何?

    曾幾何時,這個丫頭在他心中如此重要了?或許是因為在一起經歷了諸多患難,有了不同於別人的情感。

    一輛馬車停在門口,一個他熟悉的嗓音忽然傳來——

    “公子,您怎麼在這兒?”

    穆子捷從愣怔中回過神來,作夢一般,看到紫芍風塵僕僕地出現在他面前。

    她問:“公子在等什麼人嗎?”

    那確實是她,穆子捷用了好一陣子方才確定並非他眼花。他忍不住厲聲道:“你這丫頭!跑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公子莫非在等我?”紫芍跳下馬車,滿臉驚訝之色。

    “本公子哪有閑功夫等你?”穆子捷死不承認,“不過恰巧回來,發現你這丫頭居然不在府裡。聽說你出去了一整天?”

    “奴婢……回了趟上河村。”紫芍道。

    “上河村?”穆子捷哪裡會相信,“你不是很怕見到你舅舅嗎?”

    “奴婢沒進村子,就是去村後的山坡上採了好些小蒼蘭。”紫芍轉身從車裡捧出一大把花,“公子您看。”

    “就為了這個?”穆子捷凝眸。

    “採了整整一大車呢,”她伸出雙手,“公子,我的手都疼了。”

    她指尖紅腫,讓他心尖一軟,心疼她不好好照顧自己。他佯怒道:“採這些鬼東西做什麼?你吃飽了沒事幹?”

    “公子不是要給元清郡主做胭脂膏子嗎?小蒼蘭的花季就要過了,奴婢想著,現在多採一些,就能多制一些胭脂存起來。”紫芍詫異地道:“公子不高興嗎?奴婢還以為您會歡喜呢。”

    他沒有答話,只拉過她的手,從懷中掏出一塊絹帕,將她的手指纏了起來。

    “公子……”紫芍本能地退了一步,卻被他握住了手腕,無處可退。

    “等會兒叫大夫來給你上藥,”穆子捷道:“暫時別碰著、磕著了。”

    “這點小傷不用叫大夫。”紫芍婉拒道:“奴婢回房裡尋一些金瘡藥就行了。”

    “我說要叫大夫,就一定要叫。”他很霸道地道。

    好吧,她拗不過他,只得由他。只是他忽然對她這般關切,倒讓她不習慣了。

    “你真傻,那胭脂膏子制好了是送給元清郡主的,你又沒有份,”穆子捷歎道:“何必為此費心?”一想到元清要趕她走的事,他心中就萬般難過,替她覺得委屈。

    “那麼,等胭脂制好的時候,公子也送奴婢一些吧,奴婢很喜歡小蒼蘭的味道呢。”紫芍笑嘻嘻地回答。

    他看著她無憂無慮的模樣,猜她是真的缺了心眼,還是在強顏歡笑?她越這般,越讓他心生憐惜。

    “以後不要一個人亂跑了,”穆子捷肅然道:“上河村也別回去了,遇上你舅舅怎麼辦?”

    “遇上我舅舅倒不打緊,”紫芍依舊樂呵呵地打趣道:“遇上鬼才可怕呢。”

    “少胡說!”自從上次聊起了換魂的故事,對這些東西,他心中居然有了忌諱,從前他可從不信怪力亂神的。

    紫芍忽然問道:“公子,我若遇到鬼魅,被換了魂,您還能認出我嗎?”

    “你這丫頭!”她這話倒讓他生出許多不祥的感覺,“瞎說什麼呢?再說,就剪了你的舌頭。”

    “公子,您還認得出我嗎?”紫芍卻執意重複道。

    他發現她好像是故意說這樣的話,雖然他弄不清楚為何她要如此,但她既然問了,想必有她的用意。

    這丫頭表面上裝呆,心裡可機靈得很。

    “總得有個標識,讓我認得你吧?”穆子捷微笑道:“我又不是神仙,若你移了魂,換了殼,我哪有這火眼金睛。”

    “標識嘛……奴婢一時也想不到,”紫芍吐吐舌頭,俏皮地道:“總之,公子記住今天說的話就行了。”

    他忍不住抬起手來,輕撫她的髮絲。她這般可愛,讓他哪裡捨得?別說什麼移魂,就算是分離的這半日,他也焦灼難奈。

    所有的人都在逼問他會不會納她為妾,而這一刻,對於這個問題,他倒有了篤定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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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6:07


    紫芍望著聞遂公主府的大門,不禁心生感慨。

    她不知有多久沒踏入聞遂公主府了,也不知最近聞遂堂姊境況如何?今日若非那位元清郡主傳召她,她恐怕沒有機會再來到這裡。

    雖不清楚這元清郡主特意喚她來所為何事,但想必沒什麼好事。

    紫芍跟著引路的婢女來到水榭,遠遠便看到那所謂的元清郡主正在憑欄處拋食逗弄魚兒。

    紫芍憶起從前她也過著這般悠閒的日子,此刻看到自己的影子在過自己從前的日子,心下生出許多複雜的滋味來。

    會很嫉妒嗎?不,她發現如今要她再回去過那百無聊賴的生活,她倒有些不情願了。雖然現在身為奴婢,但每天都有著充實的快樂,或許是因為她的身畔多了穆子捷。

    “給郡主請安——”紫芍長跪道。

    元清回過頭來,仔仔細細地打量著她,半晌不語。

    紫芍有些不喜,對方總是這樣打量她,那眼神裡有一絲讓她毛骨悚然的惡意。

    元清吩咐婢女,“你們都退下吧,我與紫芍姑娘有些話要說。”

    “是。”婢女俯身答道,紛紛退去,水榭內便只剩紫芍和元清兩個人。

    “你來。”元清向紫芍招了招手。

    紫芍起身上前,與她一同站在憑欄處。湖水清透,陽光映著波光,直耀著她的眼睛。

    “你看,這裡的魚兒,”元清微笑道:“遊來遊去,好不歡暢。”

    紫芍不解,怎麼特意叫她來,就為了觀魚?

    “不過別看這些魚兒平素很可愛,爭起食來可是很兇狠的,不信,你瞧。”元清撒了一把魚食進水裡,魚兒霎時蜂擁而上,你爭我奪,場面確實兇殘。

    她又道:“但也沒辦法,僧多粥少,也只能如此。”

    紫芍多少明白了她話中的含義,問道:“郡主今天召奴婢前來,不知所為何事?”

    “直說了吧,”元清道:“不久之後本郡主就要與穆公子完婚了,本郡主眼裡揉不得沙子,是容不得公子納妾的。”

    紫芍沈默,其實她早猜到了這位元清郡主的用意,這一刻她也不打算再退避,直言道:“奴婢給公子做妾的事,是侯爺與冉夫人定的,且是早就定下了的,那時候郡主還流落在外,不知所蹤呢。”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元清蹙眉,“是說本郡主奪了本來屬於你的位置嗎?”

    難道不是嗎?不僅穆子捷,就連她這副軀體、她的身分地位,都被對方強佔了去。紫芍道:“奴婢不敢,奴婢只聽從定遠侯府的安排。”

    “哦?”元清挑眉,“那麼本郡主的安排你不會聽囉?”

    “奴婢是定遠侯府的人,”紫芍索性答道:“唯有侯爺、冉夫人、二公子的話,奴婢才聽。就算是夫人與大公子,奴婢也可不遵從。”

    “你好大的膽子!”元清怒道:“你可知本郡主隨時可以治你的罪?”

    “奴婢何罪之有?”紫芍毫不畏懼,“郡主如今不比從前,北松王府已經不在了,郡主能安居在此全憑皇恩浩蕩,難道你還能不顧律法,隨便處置無罪之人嗎?”對方想嚇唬她?還真當她是沒見過世面的鄉下丫頭了?

    “你……”元清的目光在她臉上來回掃視,過了良久,仿佛最後的偽裝也褪去了一般,她終於道:“你認命吧,今生你換不回來了。”

    什麼?她在說什麼?紫芍不由愣住。

    “這副軀體,你用著還好嗎?”元清淡淡一笑,“反正你的身子我用著很好。”

    她記起來了?關於移魂之事,對方其實早已記起來了?

    “現在我才知道,原來世上有這麼多好東西,”元清望著藍天白雲,感慨道:“從小到大我吃不飽,穿不暖,因為是個孤苦的鄉下丫頭,遭世人白眼。然而忽然之間,這世上最好的東西像星星一般落在我的周圍,像穆二少爺那樣俊美的男子也對我如此愛慕,做了郡主,誰還會想做回那鄉下丫頭?”

    這話說得再明白不過,對方憶起了一切,然而這些日子她卻不動聲色,依舊裝病,紫芍發現自己忽略了這個最厲害的對手。

    “瞪著我做什麼?”對方得意地道:“如今我才是元清郡主,而你,一個小小的奴婢,你以為你真能奪回從前的一切嗎?”

    “你叫什麼名字?”紫芍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緩緩道:“我一直想知道你從前的名字。”

    “我們村裡的女子都沒什麼正經名字,”對方幽幽道:“我本姓石,大家都叫我石妞兒。但你知道這個又能如何呢?”

    “你什麼時候想起來的?”紫芍盯著她,“該不會從來就沒有失過憶吧?”

    “倒是真的失憶了一段時日,”石妞兒道:“只不過第一次見你,我就隱約想起了一些事。”

    難怪當時她沖著她大叫“妖怪”,看著自己從前的臉,情緒難免會有異動吧?紫芍道:“聽你說話,也不大像鄉下女子。”

    石妞兒答道:“我讀過一些書,我父親本也是私塾先生,可惜他亡故得早。”她說著忽然冷笑道:“你以為穆子捷是真心喜歡你嗎?依我看,他對你不過如此,所以連你被換了魂也不知。”

    紫芍知道這是對方在故意挑撥,“何謂你我?你披了我的皮,我占了你的殼,他喜歡誰,或者不喜歡誰,似乎都很應該。”

    石妞兒卻道:“我並非指這個,本來他有機會為你北松王府洗刷冤情的,可他卻放棄了,你知道是為何嗎?”

    “什麼?”紫芍身子一緊。

    “若非偶爾聽到太子妃與聞遂公主閒談,我也不敢相信,”石妞兒道:“穆子捷終究是個自私的人。”

    紫芍厲聲道:“你胡說!”

    “穆子捷與太子妃做了交易,他不再追查北松王府的冤案,太子妃就去向皇上說情,把元清郡主嫁給他。”

    石妞兒一字一句字字擊中紫芍的心尖。

    她搖頭,“胡說!你以為信口雌黃,我就會上當?”她雖曾經這麼猜測過,但她仍說服自己他是有苦衷的。

    “此事你應該也覺得蹊蹺才對,”石妞兒斜睨著她,“怎麼這案子查著查著,他忽然就收手了?他如何跟你交代的?”

    他……他確實沒有跟她細說,當初她以為他是為了保全“元清”才會退讓。

    “若換了我,也不會再去追查下去,”石妞兒道:“這有什麼好處?定遠侯與穆大公子都參與了此事,北松王的冤屈若真的昭雪,穆家上下都要遭殃。如今風平浪靜,又能娶得郡主,當上貴婿,誰不願意?”

    她心頭劇痛,不,她不相信穆子捷真是這樣的小人……她與他朝夕相處,憑著這些日子的瞭解,她應該信任他的……

    “不如你自己去問問他吧。”石妞兒倏忽詭異地笑了笑。

    紫芍抬起頭,看到那深瞳中寒光一閃,她不由打了個冷顫。

    石妞兒卻又道:“不對,你沒有機會了——今生你都沒有機會再去問他了!”

    說時遲,那時快,紫芍還沒有反應過來,石妞兒就一把拽住她,“撲通”一聲,兩人一同摔進湖裡。

    湖水很快就淹沒了她的鼻,淹沒了她的眼。她拚命掙扎,可石妞兒拖著她硬不放手,決意要將她拖進深淵裡去。

    她不會鳧水,而石妞兒似乎很識水性,她哪裡是石妞兒的對手?

    紫芍覺得湖水就像一方巨大的冰棺,囚禁著她,她的四肢漸漸不能動彈,她的呼吸只是徒勞,就像她離魂的那一日,再度瀕臨死亡的感覺,而這一次上天應該沒有那麼寬厚,再給她重生的機會。

    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穆子捷的臉,據說平生最在乎的人,便是死前在幻象中看到的那個人,恨他或者愛他,這一刻已變得微不足道。

    假如還能重生,她會憑一己之力洗刷父親的冤屈,而不是把一切希望都寄託在他的身上。

    她,好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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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6:34


    “元清——元清——”

    有人在喚她的名字,像是在叫她,卻又不像,不是該叫她紫芍嗎?或者人死後站在奈何橋上,又會恢復自己的本名?

    紫芍睜開矇矓的雙眼,發現自己躺在寬大柔軟的榻上,四周珠簾垂繞,這富麗堂皇的所在好像是郡主的閨閣。

    她又產生幻覺了?或者已經投胎轉世,去了下一個輪回?下一世,她的名字也叫元清?

    不,她還活著。

    她輕輕動了動自己的指尖,分明還有生存的感覺,雖然身體虛弱無力,但她能觸碰到這床榻的溫暖——她沒死。

    “元清,能聽到我說話嗎?”

    好熟悉的聲音,她聽得出那溫婉動聽的嗓音出自她傾國傾城的皇嫂——楚音若。

    紫芍的視線漸漸清晰,果然,坐在她床榻邊上的便是楚音若。

    “嚇死嫂嫂了,”楚音若握著她的雙手道:“妹妹,你終於醒了。”

    難道她作了一個惡夢?夢中她滿門被抄斬,化身成為一個名叫紫芍的婢女,想為家人報仇,卻失了心。

    呵,好悲慘的故事,這樣的惡夢她不想再作第二次。

    “聞遂公主方才來看過你,”楚音若道,“她身體不好,我叫她先回去休息了。不如這段時間,你挪到東宮來住吧,聞遂公主府裡事多,怕是照顧不了你。”

    聞遂堂姊?這麼說,她還住在聞遂公主府上?那之前的一切都不是惡夢?

    紫芍撐起身,艱難地開口道:“出什麼事了?我……怎麼了?”

    “你落水昏迷,已經三日了。”楚音若道,“好端端的生出這樣的禍事,真讓人始料不及。”

    “落水?我為何會落水?”紫芍問道。

    “你忘了?”楚音若皺眉,“此事蹊蹺,但當時有婢女遠遠地看到,你是被人推下水的。”

    “誰?”紫芍一怔。

    “穆府的那個丫鬟。”楚音若歎道:“那孩子怎麼做出這樣的事?本來我還覺得她頗為純善。”

    “紫芍?”她嚇了一大跳。

    “對,就是她,也不知為何她要如此害你。”楚音若道:“莫非為了穆公子納妾的事?”

    “她害我?她推我落水的?”她很氣憤,到底誰是目擊者,居然顛倒黑白,分明紫芍才是受害者!

    但為何她又恢復了郡主之身?似乎因禍得福,再度讓她重回自己的身體。

    “那丫頭在哪裡?”她忍不住問道:“我想見見她。”

    “那丫頭……”楚音若神色有些複雜,“害人終害己,你被救活了,她卻溺水而亡。”

    死了?所以她才得以回歸真正的身軀?儘管這一切不可思議,她也想不通是什麼道理,但好歹她回來了。

    想來石妞兒是要害她,謀她的命,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倒讓一切恢復原位,只可惜了那丫頭年紀輕輕的性命。

    “穆公子在這府裡守了三日,”楚音若問:“你要見他嗎?”

    他也在?但此刻她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他……她究竟算是元清,還是紫芍?

    況且她害怕,怕他真的是一個見利忘義的小人,為了娶得郡主、為了富貴榮華,寧可北松王府蒙冤。

    她該相信石妞兒的話嗎?明知有挑撥離間的意圖,但她終究不能釋懷。

    在她心中,穆子捷絕非壞人,然而她知道人心軟弱,不堪一擊,終歸會有什麼讓人屈服於時勢,或許他太愛“元清郡主”了吧?所以才會禁不住誘惑。

    她想,該給他一次解釋的機會,這一次以元清的身分面對他,終究要問清他心底的來龍去脈。

    穆子捷在聞遂公主府裡待了整整三日,他怔怔地看著紫芍的屍體,難以置信。

    好端端一個大活人,怎麼說沒就沒了?明明她出門前陪他用了早膳,還說說笑笑的,怎麼會在頃刻之間,就成了再也不能說笑的屍體?

    有人說她因為謀殺郡主不成,害人害己,但穆子捷篤信她心地純良,絕不可能做出如此陰險的事,於是他花了重金,叫那目擊的婢女對他供出實情。

    婢女一開始支支吾吾,終究受不了他的逼迫,更受不了重金的誘惑,道出真相,“奴婢瞧著,似乎是郡主想推紫芍姑娘入水,紫芍姑娘拚命反抗掙扎,終究因不識水性送了性命……但奴婢不想惹事,怕郡主醒來後整治奴婢,所以才對太子妃說了謊,求穆公子饒了奴婢……”

    穆子捷心中暗恨,不錯,與他猜測的一樣,紫芍不可能去害別人的性命,相反的,別人卻有可能因為看紫芍不順眼,對她痛下殺手。

    因為他要納她為妾嗎?原來他發現自己對她的愛之後,竟會害了她……

    他不會讓她就這般白白死去,她因他而死,無論如何,他都會替她報這仇。

    只是他心裡為何這般糾結痛楚?曾經他那樣愛著元清,現在卻要為了另一個女子報復元清?

    他也不知道這是對自己過去的背叛,還是上天對他變心的懲罰……

    “穆公子,太子妃請您去呢,郡主已經醒了,說要見您。”公主府的下人通傳道。

    穆子捷收起內心湧起的悲愴,強迫自己沈著下來,緩緩向元清郡主的臥房走去。

    元清坐在床榻上,略略梳了梳妝。她面色著實蒼白,然而一雙眸子卻透出精明的光亮,仿佛有些微妙處不同於從前。

    “給郡主請安——”穆子捷道:“郡主可好些了?”

    “無礙。”

    她的回答很簡短,說話的語氣也不太似從前。令穆子捷有些奇怪,但此時此刻,他不想去深究這些。

    元清忽然緩緩道:“此次沈睡三日,醒來之後倒讓我憶起許多從前的事。穆二公子,我記得從前在禦學堂見過你,隔著一扇窗子,你便坐在隔壁聽太傅授課。”

    她記起來了?穆子捷微怔,難怪他覺得今天她不同以往,像是忽然回了魂,再也不似之前那魂魄不知飛到哪裡去的元清。

    穆子捷心中頗有感慨,假如她早點憶起這些,他和她之間或許不會生出那麼多間隙……只是一切都晚了,紫芍已經不在了。

    “紫芍姑娘的事,我很愧疚。”元清抬起頭,凝視著他,“都怪我,那日在憑欄處貪玩,一不小心落入水中,紫芍姑娘大概是想救我……”

    穆子捷聞言心頓時冷了,是嗎?目擊者分明說是她故意推紫芍入水,此刻她想編謊話來欺騙他嗎?

    他對她的美好記憶終究只停留在少時,如今她早已變成了魑魅魍魎,他發現對這副美麗的軀殼,他再也喜歡不起來。

    “公子很難過吧?”元清輕聲道:“畢竟紫芍姑娘伺候了公子一場。”

    “也是她的命……”穆子捷強迫自己保持平靜,“這丫頭從小就命苦……”他遲早會替紫芍報仇的,但並非現在。

    她是郡主,他能拿她怎樣?總不至於沖上前去讓她一命抵一命吧?他須得深思熟慮,謀求一個萬全之策。

    現在他唯有隱藏自己的情緒,表面上依舊討好她,假裝對她迷戀不舍。

    “怎麼?”元清在暗中觀察他,“公子並不似我想像的那般傷心啊,輕描淡寫的一句命苦,仿佛這丫頭與你沒多少關係似的。”

    “逝者已矣,生者奈何?”穆子捷壓抑自己的哽咽,嗓音也儘量如常,“微臣想將紫芍的屍身好好安葬,還望郡主許可。”

    原來他對她的感情不過如此罷了……元清鼻子有些酸澀,卻強忍著,不叫自己落下淚來。

    說來紫芍是為他而死,但他現在這副模樣,著實看不出他倆之間有過患難與共的過往。

    “你要把她送回上河村安葬嗎?”元清問道:“你可知她家住哪裡?她姓什麼、叫什麼?”

    穆子捷心間一空,他發現對於紫芍,其實他一無所知。說好了要去她家裡看看,然而並沒有去成;想知道她的小名,卻一直連她姓什麼也不曾打聽過。

    他對她原來關心如此之少,然而他已經沒有機會再彌補了,斯人已逝,徒留餘悲,縱悔且恨,心之茫然。

    元清卻道,“我倒是打聽過,她本名叫做石妞兒,父親是個私塾先生,去世得早,公子去了上河村一問便知。”

    對於那個謀害自己的女子,元清心存了幾分慈悲,畢竟是她擾亂了對方好端端的生活,終究讓對方喪命。

    雖然對方愛慕虛榮,對她起了歹意,但斯人本無念,懷璧引其罪,將其妥善安葬,也算了結了一樁孽事。

    “郡主派人打聽過紫芍?”穆子捷意外地道:“原來……郡主這般關心紫芍。”也不知她是何時視紫芍為眼中釘、肉中刺,決意斬除而後快的。

    紫芍因他而死,他斷不能就此輕饒兇手。

    元清忽然道:“公子,聞遂公主府裡事多,怕是住不得了,我也不愛住到東宮去,不如你去求皇上讓我們儘快完婚吧,不必等到秋天,最好入夏之前就能完婚,反正府邸是現成的,婚禮也不必太過鋪張。”

    她倒要看看他會如何回答,假如他對紫芍還有一絲半點憐恤,就不會輕易答應。

    誰料他沈吟半晌,卻答道:“好……微臣明日便去向皇上請旨。”

    元清簡直不敢相信,他答應了?那個愛著他的女子屍骨未寒,因他而死,他卻這般面不改色地同意娶謀害她的兇手?

    她果然看錯他了!他包裹深情的皮囊下,不過是個貪慕權貴、薄情無義之輩罷了。

    她靠著床榻,強撐著羸弱的身子,不讓自己因悲傷露出破綻。

    “郡主好生休息,微臣告退了。”穆子捷道。

    她點點頭,沒再多語,而他也免了虛禮,逕自退了出去。

    門輕輕合上,穆子捷扶著門沿,險些摔一跤。

    他發現自己已經力竭,方才拚盡全力才如若平常說了那番話,然而悲痛早已彌漫胸口,吞噬了他最後的精氣,此刻他變成一具行屍走肉,魂魄仿佛要隨紫芍一同故去。

    他不知這場戲還能演多久,他腦中只有一個念頭——只要尋著機會,便為她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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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7:00


    蕭皇很通情達理,爽快地準了穆子捷的請奏,同意他們入夏之前完婚。

    元清萬萬沒想到,第一個來道賀的人居然是熙淳。說起來,她已經許久沒見過熙淳了。

    只見熙淳滿臉紅潤之色,看來這段日子倒是過得不錯。

    “元清,”熙淳見了她,說話倒是直接,“聽聞你好了,不再癡癡傻傻的,我便來看看你。”

    “只是有些事情想不起來,”元清淺笑道:“倒不至於癡傻。”她與熙淳從小就不太和睦,同為郡主,熙淳老是仗著禦封公主的頭銜欺負她,還說她與夏和交好是拍馬屁,讓她很不悅。

    “你啊,跟夏和一樣,”熙淳忽然歎道:“有一段時間夏和從馬上摔下來,也是癡癡傻傻的。”

    哦,她記得,那時候夏和也患了失心症,不過夏和後來似乎再也沒有好起來。元清感慨道:“從前的事忘了就忘了吧,記得太牢也沒什麼好處。”尤其那些痛苦的記憶,倒不如真的不再記起,那樣便可以忘卻仇恨,只留歡喜。

    但她發現,上蒼不會讓人活得那麼輕鬆。

    “從小你、我、夏和,我們三人一塊兒長大,”熙淳道:“如今夏和不在了,就剩我們倆,日後得好好相處才是。”

    這話讓元清有些奇怪。熙淳向來跋扈,這會兒怎麼忽然轉了性子,低頭向她示好?

    熙淳繼續道:“我知道從前我待你很不客氣,其實你待我也沒有多好,但不打緊,今後和睦就成。”

    元清越聽越狐疑,她深知熙淳的作派,若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對方絕對不會這般與她親近。

    “到底怎麼了?”她問道:“我病中錯過了什麼?你像換了個人似的。”

    熙淳忽然道:“或許咱們姊妹緣分太深,如今又要成為妯娌了。”

    “妯娌?”元清錯愕。

    “對啊,我打算……跟穆家的大公子訂親。”熙淳笑著答道。

    她沒聽錯吧?怎麼熙淳還是要嫁穆子晏?元清急忙道:“那婚事不是告吹了嗎?莫非傳聞有誤?”

    “你也知道了?”熙淳一怔,“不錯,我是拒絕過一次穆大公子,可後來機緣巧合又遇到了他,我發現他其實是個很不錯的人。”

    機緣巧合?那也太巧了吧……上蒼在開什麼玩笑?如此一來,她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不都白費了?穆子晏母子與永澤王府一結親,互相扶持,這可怎麼得了?

    “那日我一時無聊去圍場狩獵,光顧著追逐一隻兔子,卻與隨從失去了聯繫。天色漸晚,我好生害怕,這時候我遇到了穆大公子。”熙淳的臉上泛起微紅,“他救了我,領我回軍營,一路上我們聊起了許多,原來他錯看了我,我也錯看了他。”

    “他能原諒你?”元清詫異。

    “原諒?”熙淳蹙眉,“本郡主有什麼過錯需要他人原諒?”

    “聽聞……”元清頓了頓才道:“你與你府中的樂師頗為曖昧。”

    “那是瞎傳!”熙淳連忙申辯。

    元清又道:“可我聽說是穆大公子親眼所見,一氣之下便拒了與你的婚事。”

    “那是我在作戲。”熙淳坦然道:“本來不知他為人如何,不打算嫁過去,所以我找人作了這場戲。如今我與子晏解釋清楚了,冰釋前嫌,他覺得我……頗為坦率,很是可愛。”

    熙淳此時的模樣,就像她當年提起杜阡陌一般,激動而嬌羞。看來她是真的愛上穆子晏了,連稱呼都變成了“子晏”,好不親熱。

    “元清,我要做你大嫂了,”熙淳笑道:“咱們又是堂姊妹,將來相處起來,比別的妯娌要更容易些,希望你不要計較小時候的事,咱們一大家子和和睦睦的。”

    聽上去倒是很完美,她們堂姊妹彼此嫁給了心中愛慕的男子,而夫家又是親兄弟,這輩子該多麼熱鬧有趣?可惜她的仇恨,北松王府上下數百條性命,她豈能作罷?

    元清決定想個法子立刻施展她的復仇大計,刻不容緩,哪怕有一百個不忍心,也不能再心軟。

    自從上次雅皇后陷害淑妃不成,被蕭皇識破之後,便一直被禁足在她的宸星殿中。礙于雅皇后是太子養母,蕭皇沒有治她的罪,只從此冷落著她,獨寵淑妃。

    如今淑妃已不再是當初戰戰兢兢的樣子,近兩個月,她替雅皇后主理後宮事務,儼然成為朝野忌憚的顯赫人物。

    元清此次入宮,卻並沒有去拜見淑妃,相反的,她往雅皇后的宸星殿而去。

    這個時候她知道誰對自己最有用,誰會助她,而且只能助她。

    “參見皇后娘娘——”

    雅皇后一身素衣,未施粉黛,整個人像是老了十歲,此刻病懨懨臥在榻上,昔日的容光消褪了一半。

    “元清?”雅皇后見了她,十分吃驚,眼神裡盡是難以置信。

    “娘娘,元清來遲了,”她道:“本該早些入宮來探望娘娘的,只是元清也一直病著,好些事情想不起來,所以不敢回到宮中走動,生怕說錯話,行錯路。”

    “你這孩子,難道不該先去拜見淑妃嗎?”雅皇后淡淡笑道:“你與夏和一塊長大,先去拜見她的母妃理所應當,況且你現在是穆家二公子的未婚妻,穆二公子甚得淑妃賞識。”

    “論禮,該先來拜見皇后娘娘,皇后畢竟是皇后。”元清答道:“況且娘娘從小就教導元清。元清憶起少時每次下學都會與夏和、熙淳一塊兒來拜見娘娘,討論課業,並且討塊餅吃。”

    “虧你還記得。”雅皇后感慨道:“仿佛是昨天的事情,又仿佛隔很久了。”

    元清上前,親手替雅皇后奉了茶。

    說來,雅皇后從前確實待她不錯,她也不想捲入宮中嬪妃的爭鬥,上次幫著淑妃,不過是迫不得已罷了。

    “你這孩子也算厚道,”雅皇后道:“近來我這宮裡甚是冷清,從前巴結討好的人何其多,如今門可羅雀,也讓本宮知曉了什麼叫世態炎涼,就連熙淳都好久沒來給本宮請安了。”

    “熙淳恐怕是要做定遠侯府的長媳了。”元清道。

    “我聽說了,其實也好,”雅皇后道:“她當年癡戀杜侍郎,本宮還以為她這輩子嫁不出去了呢。”

    “我與熙淳都要嫁進定遠侯府,本是姊妹,如今又要成妯娌了。”元清笑道。

    “你也別再跟熙淳鬥氣了,”雅皇后勸道:“你們倆從小就不對盤,將來又要同在一個屋簷下,還是和睦些吧,鬥來鬥去,其實也沒有好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

    雅皇后憶起了她與淑妃的爭鬥,心有戚戚。

    “你這次應該不只是來看本宮這麼簡單吧?”雅皇后向來敏銳,自然能猜到元清的來意。

    “娘娘,元清心中困惑,”她斟酌道:“我父王到底犯了何事?抄家那夜的情形一片混亂,元清真的不太明白,事後給的理由也很含糊,似乎跟什麼金礦有關……娘娘能否為元清解惑?”

    “其實本宮也不清楚,”雅皇后搖頭道:“並非本宮敷衍你,你好意來探望本宮,按理,無論如何也會告訴你實情的,但這事皇上不讓提,本宮也沒敢多問。”

    元清頗失望看來雅皇后真的一無所知,由此可見,她家被抄一事涉水極深,輕易問不出緣由。

    “除此之外,無論你要本宮幫什麼忙,本宮都會盡力。”雅皇后許諾道。

    “娘娘,”元清一臉哀傷地道:“此次嫁入定遠侯府,元清卻沒了娘家,三日歸寧之期要回到哪裡去?元清從小什麼都輸給熙淳,在這件事上看來也要輸給她了……”

    “就這件事?”雅皇后笑了笑,“不必難過,本宮幫你,三日歸寧之期,你就入宮來,本宮算你的娘家人,一定給你辦個風風光光的歸寧宴。”

    “真的嗎?”元清眼中綻放驚喜,“多謝娘娘。”

    雅皇后又道:“你有什麼需要籌備的,儘管告訴本宮。雖然本宮現在失勢了,可為你置辦點嫁妝還是容易的。”

    元清想了想才道:“元清想要一件流螢舞衣。”

    “流螢舞衣?”雅皇后一怔,“可是跳流螢舞時穿的那種,綴滿細碎夜明珠的裙子?”

    “對對,”元清笑道:“夜明珠難尋,還望娘娘能送我一套。”

    “夜明珠雖然昂貴,但在本宮眼裡卻不算稀罕。”雅皇后應下了,“終歸能替你尋來。”

    “娘娘,”元清趁機道:“聽聞穆夫人那裡有好些夜明珠,不如娘娘請穆夫人拿一些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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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7:23


    “你這孩子,還沒過門就惦記著你未來婆婆的東西了?”雅皇后不由笑道。

    “算起來,那是熙淳的婆婆,所以就算元清去討,穆夫人也不一定會給。”元清亦笑道。

    “怎麼,又是在和熙淳較勁?”雅皇后思索一番,“穆夫人最近不太來本宮這裡走動了,但她欠著本宮一個天大的人情,想來本宮要的東西,她不敢不給。”

    元清這便猜到,當初雅皇后出手對付淑妃,應是穆夫人從中挑撥。

    “到時候就叫你那大婆婆撿出幾顆最大的夜明珠,讓尚服局磨成輕盈的碎珠子,給你制衣便是。”雅皇后決斷道。

    “多謝娘娘!”元清再度施禮一拜。

    “不過你這孩子要玩什麼花樣?好端端的制舞衣做什麼?難道想跳舞?”雅皇后不解地問道。

    “元清想在歸寧宴上跳舞。”元清坦言,“別人都喜歡在夫君面前展現才藝,元清也想出出風頭。”

    “也對,”雅皇后頷首,“男人就愛吃這一套。”

    “到時候娘娘可否幫元清邀請侯爺一家都到宮裡來呢?”元清道:“大費周張擺了這歸甯宴,單給我夫君一人觀看,豈不可惜?”

    “雖然沒有這規矩,但就算是本宮為你設的宮宴吧,”雅皇后道:“叫定遠侯一家來看看也好,有本宮給你當靠山,婚後他們便不敢欺負你孤苦無依。”

    “若是皇上也在場就更好了。”元清道出最最關鍵的所在。

    “皇上……”雅皇后頓了頓,“皇上日理萬機,只怕不會有空。”

    “元清覺得皇上會來的,娘娘去皇上跟前說說吧。”元清道:“想必淑妃娘娘也會勸皇上來的。”

    她這話不無道理,穆子捷深得宋淑妃喜愛,為他新婚設的宴,淑妃應該會勸蕭皇前來。

    “皇上若來了,見到皇后娘娘,說上一陣子話,大概氣也消了,”元清笑道:“或許從此娘娘這宮裡又會熱鬧起來。”

    “你這孩子……”雅皇后驚喜地道:“鬼主意這麼多,虧得你了!到時候本宮在,淑妃自然不會出席。呵,淑妃費了那般周折,籠絡定遠侯一家又有何用?穆子捷就算是她乾兒子又如何?這樣的場合她依舊不能來。”

    元清抿唇莞爾,心下的算盤已經撥過一萬遍,自然是步步篤定。

    要設局,便得這般左右欺騙,將所有她想要的擰在一起,最終事態朝著她希望的方向漸漸變化,直至“砰”的一聲,如爆竹炸裂。

    終於,元清跟穆子捷成親了。

    本來這應該是她此生最最歡喜的一日,然而她遮著大紅蓋頭坐在喜床上時,一顆心卻像落在黑不見底的古井裡。

    紅燭在風裡微微搖曳,她整個人十分忐忑。今晚要與穆子捷面對面獨處一夜,喜娘守在門外,隨時會聽見屋裡的動靜,然而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他……

    門外傳來喜娘的聲音——

    “郡馬。”

    “你們都下去吧。”穆子捷似乎帶著些醉意,腳步有些不穩。

    喜娘卻道:“郡馬,按規矩,老身須得守夜。”

    穆子捷沒有多說什麼,只入得屋來。

    “郡馬,請掀蓋頭。”喜娘在他身後遞過喜秤。

    燭光忽然變得刺目,元清看到自己的紅蓋頭翩然而落,穆子捷就站在她的面前。

    他的臉上沒有絲毫身為新郎倌的喜悅,也不知是因為喝多了,還是因為念及紫芍有些愧疚。倘若他真的是為了紫芍,倒讓她心裡有些高興。

    “郡主、郡馬,請喝交杯酒。”喜娘又捧上託盤。

    穆子捷端起其中一個酒杯遞給她,自己則將另一杯一飲而盡。兩個杯子之間系著紅繩,取百年好合之意。

    元清不擅飲酒,只品了一口,喉間便覺得辣辣的。

    有婢女隨後上前,在喜帳間撒了紅棗、花生、桂圓、蓮子四色乾果子,鬧騰了一陣子才離去。

    喜娘合上門,屋裡恢復冷清與尷尬。

    別人成親也是如此嗎?依例行了禮,就只剩這樣呆呆地坐著,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了……

    穆子捷忽然道:“天色不早了,郡主,歇著吧。”

    元清十指相纏,雙頰兀地紅了。她想起方才喜娘進來,給她看了一冊春宮圖,那上面的小人兒赤裸著身子,著實讓她害羞。

    其實對於男女之事,她並非一無所知,那些話本小說裡常常有些露骨的描寫,她半夜讀來,心裡總撲通撲通地跳著,然而書是書,畫是畫,讓她面對一個活生生的男子,終究會感到無所適從。

    元清除去繁重的首飾,褪下綴滿珠飾的喜服爬到床上,就著一個枕頭,蜷縮著躺下。

    穆子捷看著她,怔了怔,而後也褪去外衣,睡在床的外側。

    燭火依舊通紅明亮,他倆瞪著眼睛,誰也沒睡著,靜靜地聽著彼此的呼吸聲,還有自己的心跳聲。

    她忽然想起那時候他曾說自己對她並無私念,也不知現在換了這副軀殼,他的心緒有沒有發生變化?若有,便說明那時候他只是嫌棄她不夠美貌。

    她忽然想試一試。

    元清輕輕轉過身,凝視他的側顏。他的側臉極美,鼻尖若山峰一般挺立著,睫毛居然比她還長,像蝴蝶翅膀般微顫。

    穆子捷冷不防地道:“郡主這般瞧著微臣,更讓微臣拘束了。”

    “別的夫妻也似我們這般嗎?”元清低聲問:“這樣睜眼躺到天亮?”

    “微臣酒喝多了……”他只答道:“有些倦了……”

    元清知道這話只是搪塞她,趁他不備,湊到他頰邊猛地輕啄了他一下。

    穆子捷霎時愣住。

    “郡馬,”她問:“如此,會讓你有私念嗎?”

    私念?這個詞就像一根刺,戳了戳他的心尖,他的胸膛頓時酸痛起來。

    曾經有另一個女子對他說過這樣的話。私念……是他當時拒絕對方的理由,真可笑,為何在伊人已逝之後,他才明白自己的私念是對誰?

    不過今夜的元清讓他感到異樣,特別是她看他的目光,那澄澈的眼神似曾相識。

    是他想多了吧?天底下的女子大概都會有這樣的眼神,並不是只有他思念著的那個人才有。他怎麼可以將她倆混為一體?她們分明天差地別。

    “郡馬,我能枕著你的胳膊睡吧?”元清又道:“晚上我時常作惡夢,如此會讓我感到安全。”她不容分說地靠了過去。

    穆子捷身子僵了又僵,有些不知所措。

    他並非第一次接觸女子,從前那些煙花之地他確實沒有白去,然而他還是第一次覺得血脈賁張。

    不可能,他為何會對憎惡的人產生這樣的感覺?這難道不該是愛侶之間才會有的嗎?

    生平第一次,他開始懷疑自己是否真是一個正人君子,好像連起碼的良知也沒了,方才還說要替紫芍報仇,一轉眼便對殺害她的兇手動了情……

    穆子捷腦中一片混亂,突然坐了起來,避到床沿去。

    “郡馬,你怎麼了?”元清故意問:“不舒服嗎?”

    “微臣有些熱,許是喝多了,剛才應該去沐浴的。”他披上外衣,“郡主恕罪。”

    “喜娘就守在門外,你若出去,被她看到,明兒得傳出閒話了。”元清皺眉。

    “只是去泡一泡澡而已。”穆子捷執意道:“微臣會對喜娘解釋的。”他只想趕快離開這間屋子,這裡仿佛有洪水猛獸,再多待一刻,他就會被吞噬殆盡。

    他已經對不起紫芍了,斷不能因為一時意亂情迷,犯下不可饒恕的罪過。

    元清看著執意離去的他,不知該歡喜還是無奈。她明白,礙著紫芍的緣故,他才不肯親近她。方才故意考驗他,他承受住了,然而她心底卻變得惆悵。

    所以他依舊對她沒有私念嗎?不論是移魂時還是現在,她都無法引誘他嗎?

    他們之間的感情撲朔迷離,連他們自己也弄不明白。所謂的男女之愛,就是如此嗎?

    元清覺得自己就像在濃霧籠罩的叢林裡,伸手不見五指,看不到方向,亦找不到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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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7:45


    三日歸寧之期,雅皇后果然守約,替元清舉辦了盛大的宮宴。

    穆夫人心懷妒忌,本來不願前來參加,但礙于雅皇后之令,不得不從。邢嬤嬤勸了勸她,說將來熙淳郡主嫁給大公子時,只會更加風光,沒必要逞一時之氣。她覺得這話在理,遂帶穆子晏一同入宮來。

    冉夫人作為穆子捷的生母,雖封了三品淑人,但地位依舊卑微,所幸雅皇后安排她坐在定遠侯右側,也算給足了她面子。

    “皇上駕到——”

    蕭皇來得比元清想像中早,她剛入座,與雅皇后寒暄了幾句,便聽到宮人來報。

    一群人紛紛跪地行禮,“參見皇上。”

    “都起來吧,”蕭皇看來興致不錯,“今日家宴,不必拘束。”

    雅皇后給元清使了一眼色。

    她上前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慈悲,允元清攜郡馬入宮,度這三日歸寧之期,元清謝主隆恩。”

    “你這孩子別說這些客氣話,”蕭皇道:“從小你就在宮裡長大,這兒本就是你的家,就算皇后不開口,朕也打算替你設此宮宴,賀你新婚之喜。”

    “多謝皇上,”元清笑道:“郡馬在禦書房當差也是承蒙皇恩,今日元清特備了一件禮物,想獻給皇上。”

    “哦?是什麼禮物呢?”蕭皇頗為好奇,“不過,這個“郡馬”是什麼稱呼?從來只有駙馬,哪兒來的郡馬?”

    “皇上有所不知,這是民間的叫法,便是從駙馬衍生而來,郡主的夫君叫郡馬,縣主的夫君叫縣馬。”雅皇后代為解釋。

    “這稱呼也太奇怪了,”蕭皇哈哈大笑,“郡馬還可,縣馬……著實可樂!”

    四周諸人亦笑了起來。

    “誰讓咱們穆二公子目前沒有正式的官職呢,”雅皇后道:“本來該叫儀賓,但聽來也不妥當。”

    “皇后這話倒是提醒了朕,”蕭皇對穆子捷道:“你在禦書房當差的這些日子,辦事很合朕意,朕決定把你調任吏部,升任侍郎。如何?也算賀你新婚之喜了。”

    “臣惶恐,謝皇上隆恩——”穆子捷連忙跪拜。

    “這下好了,可算有正式的稱呼了,”雅皇后對元清道:“以後稱你夫君為“大人”即可。”

    定遠侯一家又離座謝了恩。

    穆夫人滿臉不甘的神色,卻只能緘默無言。

    “對了,元清,方才你說有禮物送給朕?”蕭皇問:“什麼禮物?快拿出來吧。”

    “臣女想獻舞一支,以娛聖上。”元清答道。

    “獻舞?”蕭皇頗為高興,“好啊,很久沒看你們小輩們跳舞了。記得從前,你十二、三歲的時候,倒是跟夏和……一同獻過舞。”提起故去的夏和公主,他眉心染上傷感之色。

    “那便是流螢舞。”元清答道:“當年與夏和一同編的曲,多年不曾跳了。”

    “好,好,”他連連點頭,“就跳此舞!夏和天上有知,也會賀你新婚之喜的。”

    “還請皇上稍候,臣女去換了舞衣來。”

    蕭皇頷首,她迅速去了,沒一會兒便穿了舞衣而來。

    此衣長裙曳地,薄紗輕纏,淡淡的水綠色襯得她如瑤池仙子一般,在場諸人皆怔怔地看著她。

    元清眉眼餘光輕掃,便見穆子捷也是望著她出神。呵,男人終究愛慕美貌的女子,此刻的他還記得要替紫芍報仇嗎?娶了郡主能讓他光耀門楣、加官晉爵,從前的紫芍能給他什麼呢?他終究是一個抵擋不了誘惑的普通人,何況他也從沒對紫芍有過任何海誓山盟,從沒表明過喜歡她……

    “朕有些忘記了,你這流螢舞是因何得名?”

    蕭皇的問話讓她回過神來,她答道:“這本是夏和公主忽生的靈感,記得有一年夏天,臣女與夏和沿著湖沼散步,皓月當空,四下流螢飛舞,那景色極是美麗。夏和公主不僅編了舞曲,還設計了這種特別的舞衣。”

    “哦,這舞衣有何獨特之處?”蕭皇問道。

    “皇上,請將四周燭光暗去,自然知曉。”元清微笑。

    蕭皇對宮人示意,宮人立刻撤了大燈,只剩殿角還燃有一些蠟燭。光線暗下來後,元清身上的一襲舞衣忽然變得流光閃閃,仿佛有千萬隻螢火蟲落在裙擺上,綺麗奪目。

    蕭皇愣怔,“這是……”

    “皇上,這舞衣綴了細碎的夜明珠。”雅皇后在一旁道。

    蕭皇恍然大悟,眾人也不由稱絕。

    元清向絲竹班子道:“奏樂。”

    樂師們輕輕吹起笛子,其間隱約還有琴弦的撥弄,樂曲清泠,仿佛山中水聲。

    就著這婉約之曲,元清翩翩起舞,長裙翻飛,煙袖輕甩,舞姿如流螢翩躚,看得諸人都呆住了,均沒料到她平素端莊嫺靜,居然還習得如此才藝。

    元清在微微的燭光中偷偷瞥了一眼穆子捷,他亦怔坐著,像是沈淪在她的舞步裡,久久迷醉。

    她心裡湧起一絲苦澀,鼻尖有些發酸。

    或許這是最後靜好的時光了,過了此刻便會一片譁然,她和他之間從來不曾互訴過衷腸,今夜之後便是別離。他們留給彼此最終的記憶,便是這瞬間的美好,她舞姿輕盈動人,他目光深邃炯亮;她舉手投足音韻悠長,他顧盼之間皆是讚賞。

    雖然她很希望這片刻能延長,然而一曲終有完結時,有著諸多糾葛的過往,也到了該了斷的時候。

    笛聲停歇,她佇足。

    “好!”蕭皇撫掌,四周亦緊隨著響起掌聲。

    “元清,你這支舞真不錯,該叫宮中的伶人也學起來。”蕭皇道。

    “多謝皇上誇獎。”元清欠身道。

    “等你有空的時候就進宮來指點樂坊一二……夏和若知曉,也會高興的……”蕭皇忽然有些氣喘,額上滲出汗來。

    “皇上,平心靜氣,”雅皇后發現蕭皇有些不對勁,忙安撫道:“一提到夏和,皇上就太過激動。”

    “朕……”蕭皇也不知怎麼了,胸口一陣悶,忽然說不出話來。

    “皇上?”雅皇后眉心一蹙,“還好嗎?可是氣喘的毛病又犯了?”

    “朕……朕……”蕭皇身子猛地一軟,兩眼閉起。

    諸人紛紛起身,僵立著,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雅皇后厲聲叫道:“快!快傳太醫!”

    元清整了整衣裙,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戲,終於落幕了。

    蕭皇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午時了,太醫忙了徹夜,仍守在龍榻邊不敢鬆懈。

    他睜開雙目,視線模模糊糊的,只隱約瞧見雅皇后立在床側。

    “皇上——”雅皇后啞聲道:“皇上可算是無礙了,真是嚇死臣妾了……”她兩眼紅腫,想必是哭了一整晚。

    “出什麼事了?”蕭皇只覺得有些頭疼,“朕的老毛病又犯了?”

    “並非氣喘之症……”雅皇后支支吾吾的,不肯言明。

    “到底怎麼了?”蕭皇蹙眉望著她,“有話直說。”

    “許太醫,你來說吧。”雅皇后對太醫院院判道。

    “回皇上,”許院判道:“皇上大概是中了毒。”

    “中毒?”蕭皇霎時清醒了許多,“哪來的毒?朕怎麼會中毒?”

    “是邊關的噬肺散,”許院判道,“此毒無色無味,常人聞著倒還好,但像皇上這般有氣喘症之人,只要嗅到一點兒,或在皮膚上沾上一些,便會中毒。”

    “這麼說,是專門對朕下的毒?”蕭皇一怔,“朕何時中毒的?昨夜宮宴上嗎?”

    “看來是的。”許院判點頭。

    “何人這麼大的膽子,想毒害朕?”蕭皇大怒。

    “皇上……”雅皇后低聲道:“請太醫們暫時退出去吧,臣妾有話要稟報皇上。”

    蕭皇凝眸,意識到雅皇后要說什麼,當下對許院判揮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到門外候著。”

    許太醫很能看臉色行事,立刻帶領下屬匆匆退出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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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8:05


    蕭皇這才對雅皇后道:“說吧。”

    “昨夜事發之後,臣妾立刻叫太子查明真相,太子辦事得力,倒也查出了個大概。”雅皇后問:“皇上還記得元清那件舞衣嗎?”

    “流螢舞衣?”蕭皇不解,“怎麼,那舞衣有問題嗎?”

    “那舞衣上綴了許多細碎的夜明珠子,”雅皇后解釋道:“元清起舞時,碎珠子有好些散落在皇上身邊,而那珠子上便沾了噬肺散。”

    蕭皇皺眉,“怎麼會?是誰在元清的舞衣上動了手腳?”

    “臣妾該死,”她跪下,“舞衣是臣妾叫尚服局制的,都怪臣妾沒能檢查清楚。”

    “所以是有人想陷害皇后?”蕭皇頓時明白為何雅皇后會守在床前徹夜不眠,又主動坦白這一切,應該是想洗脫嫌疑吧。

    “臣妾如今是有苦難言,畢竟舞衣是臣妾叫人所制,”雅皇后咬著唇,“但臣妾毒害了皇上,對自己有何好處?雖然這些日子皇上不常到臣妾宮裡來,可臣妾也不至於……”

    “朕明白,”蕭皇點頭,“朕並沒有懷疑你。”

    “皇上明白就好……”雅皇后鬆口氣,“只是定遠侯一家怕脫不了干係了。”

    “怎麼?”蕭皇詫異地道:“他家有嫌疑嗎?”

    “實不相瞞,那夜明珠是臣妾從穆夫人那裡得的。”雅皇后輕聲道:“定遠侯駐守邊關多年,這噬肺散又是邊關特有的毒藥……”

    “定遠侯一家會害朕?”蕭皇有些難以置信,“沒道理啊,朕待他家一向不錯。”

    “臣妾不敢妄言,”雅皇后低下頭,“可人心難測,就像北松王爺,誰又能料到他會謀反呢?”

    “北松王……”蕭皇不由陷入沈思,忽然憶及了什麼,問道:“元清的失心症治得如何了?”

    “什麼?”雅皇后疑惑,“皇上難道懷疑元清?”

    蕭皇思忖後道:“朕治了她父王的謀反之罪,只怕她心中難免埋怨。”

    “從前的事,元清都想不太起來了,”雅皇后有些遲疑,“那天她還特意問臣妾,說她家被抄斬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麼……臣妾看她不像在假裝。”

    蕭皇凝眸。

    雅皇后又道:“她父親謀反,皇上卻特赦了她的連坐之罪,她該心懷感激才是,況且皇上是因她的舞衣才中毒,她不會這麼傻,做得這般明顯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蕭皇百思不得其解,“按說,她剛剛新婚,聽聞與穆子捷感情也很好,應該不至於犯險……”

    “想來她沒這麼傻吧?”雅皇后搖頭,“臣妾以為,不會是元清。”

    “現下他們在哪?”蕭皇問:“定遠侯府那一大家子,還有元清,都在宮裡嗎?”

    “臣妾將他們拘禁在梧桐院,暫時不讓他們出宮。”雅皇后答道。

    “你讓太子去查……”蕭皇仿佛猛地想到一個計策,“不,讓穆子捷去查。”

    “穆子捷?”雅皇后不解,“為何讓他去查?他也是穆家的人,昨夜也在場啊。”

    “正因為他是穆家的人,事關他的父母及兄長,他才會更賣力。”蕭皇道:“況且他是最沒有理由謀害朕的人,從小他就不在穆定波的軍營裡,遠離政事,穆定波做什麼他一概不知,且他與元清新婚燕爾,正要享受加官晉爵的榮光,斷不會來謀害朕。”

    “臣妾明白了,這就傳話給太子,讓他放穆子捷出來輔助查案。”雅皇后答道。

    蕭皇只覺得胸口還是悶著一口氣,昨夜之事發生得太突然,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沒有防備便遭了毒手。

    他想,這個兇手一定是最讓人始料不及的,平素有著溫和良順的模樣,所以才會迷了眾人的眼。

    元清抱膝坐在臥榻上,這兩天她除了吃和睡,便是這樣坐著,這般被囚禁的情景好像曾經有過。

    她想起來了,因為疆繡之事,她也曾被困在這宮中。那次她憑著自己的機敏,讓穆家上下擺脫困境,然而這一次穆家就沒這麼好運了。

    她微微而笑,很想知道這個故事會如收場。反正她早就做好了受死的準備,此刻心中一片平靜,無所畏懼。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元清有些詫異,終於輪到審問她了嗎?然而來者更讓她詫異——她看到穆子捷款款走了進來。

    他為何行動能這般自由?買通了侍衛嗎?不,事關蕭皇生死,這不可能……

    “郡主。”穆子捷低聲道:“微臣奉皇上之命,有些話要來問問郡主。”

    元清抬起頭來,蕭皇差他來的?她聽錯了嗎?蕭皇怎會對他如此信任?他也是穆府的一員,定遠侯的親生兒子,蕭皇居然會把這個案子交給他來查辦……

    “大人,”她道:“請坐。”

    呵,大人,好生疏的稱呼,還不如叫“郡馬”,雖然不夠正式,但聽來好歹還跟她有些關係,而“大人”則像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穆子捷反手將門關上,門外雖有侍衛,可是一點聲響也聽不到,四周一片死寂,仿佛只剩夜風在遊走。

    “郡主,微臣奉命來查此案。”穆子捷道:“若問了什麼冒犯郡主的問題,還請郡主見諒。”

    “大人懂得如何查案嗎?”元清問道:“紫芍姑娘的死因,大人可查清了?”

    她話鋒一轉,讓他一怔。

    “怎麼,說到大人痛處了?”她嘴邊帶著嘲諷的笑,“紫芍是大人心愛的女子,她死了,大人難道不想知曉當日她與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不過是失足落水而已。”穆子捷鎮定地道:“當日不是有人目睹嗎?”

    “大人就沒懷疑過,是我收買了目睹真相的婢女?”元清笑問道:“倘若是我故意將紫芍姑娘推下水呢?”

    穆子捷臉色微變,沒料到她居然會主動坦承。

    “大人娶我是為了什麼呢?”元清索性一問到底,“富貴榮華嗎?”

    終於,他忍不住道:“在郡主眼裡,子捷便是這樣的人嗎?”

    “否則呢?”元清盯著他,“自己的愛妾死得不明不白,大人一聲不吭,轉眼就娶了我,紫芍姑娘泉下有知,大概會很傷心失望吧?”

    穆子捷深吸一口氣,他娶她不過是迫不得已,他只是想報復,然而此刻他只能緘默。

    “大人娶了我,新婚之夜卻碰也不肯碰我。”元清再度笑道:“若說大人愛我,似乎也不太可信呢。”

    “郡主……”他不太明白她為何要提及這些,是想岔開話題,逃避對她的問訊嗎?

    “當初我失憶時,聽聞大人也曾經幫忙翻查我北松王府謀逆一案。”元清道出關鍵所在,“那樁案子大人也是草草了事……我對大人辦案的能力實在懷疑。”

    穆子捷凝眸,與她四目相對。

    “大人就不曾想過,萬一有一天我記起一切,會怨恨大人為何不幫忙幫到底,竟為了娶我,而不顧我北松王府上下數百人的冤屈?”元清將積壓在心中的話語全數說出。

    “郡主知道了?”穆子捷頓時恍然大悟,難怪她看他的眼神中飽含恨憎,她誤以為他為了榮華富貴、為了娶她,暗中做了骯髒的交易吧?

    不錯,他是做了交易,但並非為了什麼骯髒的目的,他只是想保全她——保全他從小愛慕的她。

    然而一切失控了,背離了初衷,再也不是他設想的模樣。

    “大人真不知道那日究竟是我要推紫芍姑娘入水,還是她推我的?”她仿佛對這個問題更感興趣,再度提起,“若是我推了她,大人可會替她報仇?”

    他會嗎?他不動聲色與她完婚,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替紫芍報仇嗎?然而這一刻穆子捷卻有些不確定,因為她的身上有什麼東西與紫芍十分相似,好幾次他在她的眼神裡,簡直看到了紫芍的影子。

    溺水後的她,仿佛又變回了他從小愛慕的那個元清,他承認……他有些不舍,然而他不能對不起紫芍,忘記紫芍。

    這些日子他胸中的矛盾與痛楚不能對人言,他不懂自己為何會這般左右動搖。他一直以為自己是正人君子,如今這般卑劣,實在太不像他……

    “好像說得有些遠了,”好似知道他無從回答,元清又道:“還是來說說宮宴一案吧,大人覺得是我所為嗎?”

    “郡主舞衣上的夜明珠子沾了毒。”穆子捷道:“皇上差微臣來問一問,畢竟當晚在場的人都有嫌疑。”

    “當晚在場的人,不就是定遠侯府一家嗎?”元清的笑意讓人不寒而慄,“再怎麼查,定遠侯府也難逃嫌疑。”

    “郡主這話何意?”穆子捷意識到了什麼,身形一僵,“難道郡主猶在記恨?不錯,北松王府抄斬那日,確實是微臣的父兄領的兵,可皇命難違,郡主該不會……”她不會是故意設計,陷害他們全家吧?

    元清的眼神忽然變得空洞,似在回想。她緩緩道:“那晚的情形我都記起來了,我父王他大叫冤枉,求你父兄相救,可是你的父親卻一刀刺進他的胸膛!”說到最後她十分激動。

    “北松王爺……不是自刎的?”穆子捷大為驚愕。

    “誰跟你說我父王是自刎的?”元清目光銳利地掃向他,“我親眼所見,還會有假?你父兄若心裡沒鬼,為何要把我王府上下斬盡殺絕?”

    穆子捷只覺得耳際一片轟鳴,他不敢相信,也不願意去相信……

    “一報還一報,”她忽然笑了,悠然道:“現下也該讓你們穆府嘗嘗被冤枉的滋味。”

    “所以……宮宴一案,真是郡主所為?”穆子捷聽見自己微顫的聲音。

    “我不會告訴你的。”元清依舊笑道:“不論是我做的,或者不是,我都不會說半個字。不要忘了,我如今是你的妻子,不論我做了什麼,你們全家都有連坐之罪,我這條性命並不重要,我也不怕死。”她步步為營,專門等嫁給他之後才對蕭皇下手,如此一來,定遠侯府怎麼也脫不了干係。

    連坐,她生平第一次覺得這個殘酷的刑法真是好。

    雖然對於眼前的男子她萬般不忍,覺得連累了無辜的他,還有一向對她不錯的冉夫人,其實她也不願將事情弄到這個地步,但她無可奈何,她一個手無寸鐵的女子,要想報血海深仇,須得狠下心腸,哪怕墮入地獄也義無反顧。

    她垂下頭去,繼續抱膝而坐,不再看身邊的他一眼,畢竟還是覺得愧疚,無顏再面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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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8:23


    元清被帶到蕭皇的面前,然而這是生平第一次,她見了蕭皇沒有跪拜,亦沒有行任何禮儀。她就這樣倔強地直直站著,看著蕭皇。

    蕭皇也看著她,問道:“聽說你想起了一切?包括北松王府被抄那夜,所有的一切?”

    她在夜明珠上沾的毒並不足以讓蕭皇致命,她知道太醫很快就會來救活蕭皇。其實她並不打算謀害他,她要害的,從頭到尾就只有定遠侯一家。

    “聽說你怨恨穆定波?”蕭皇皺眉,“其實你大可在穆府投毒,反正有得是機會,何必入宮犯險?”

    呵,那樣一來豈不太便宜了?元清搖搖頭,她要的是定遠侯全家遭陷害,含冤而終的結局,這才算是真正的報復。

    她終於開口道:“皇上認定是我?有何證據?”

    “朕並沒有證據。”蕭皇搖頭,“你行事很乾淨,沒留下任何把柄,沾的毒從何而來也查證不到,然而夜明珠是穆夫人的,毒藥是穆定波隨手就能拿到的——這一切,你設計得天衣無縫。”

    她這點智慧,全用在謀劃此事上了,自然會做得滴水不露。她微微笑道:“那麼皇上為何偏偏懷疑元清呢?因為我那夫君這般說的?別忘了他也姓穆,為了他的父兄,為了他的娘親不至於被牽連,他大概顧不得我這個妻子了。”

    蕭皇卻道:“你錯了,子捷並沒有指證你。”

    元清一驚,難以置信。

    “朕問他此案查得如何,他只下跪向朕請罪,說他一時半會兒還沒有眉目。”蕭皇道:“你怎麼會懷疑是自己的夫君出賣了你呢?”

    元清霎時無言以對,薑還是老的辣,原來蕭皇一直在套她的話。

    “看來朕猜得沒錯,你果然想起了一切。”蕭皇忽然歎息道:“也對,就連你跟夏和的那些遙遠的少年往事都記得那樣分明,近在咫尺的事,又怎麼會全忘了?”

    她忍不住失笑,她千般算計,卻終究露了破綻。她忘了自己正在假裝一個失憶的人,演戲忘了演全套,只會讓觀眾恥笑。

    蕭皇冷不防地道:“元清,朕不打算追究你的罪責。”

    她身形一僵,覺得自己像是失了聰一般,為何這短短一句話,她卻聽不清楚?

    “朕再說一遍,”蕭皇又道:“不論你做過什麼,朕,都不打算再追究。”

    為什麼?天底下竟然有這樣的幸事?皇上明明在懷疑她,卻肯放過她?性子一向陰鷙的皇上,此生從未有過如此行事……是夢嗎?她在瀕死的一刻,又產生了幻覺?元清相當疑惑。

    “朕不想失去穆定波那員大將,為了你株連穆家上下,朕覺得不值得。”

    呵,所以是因為穆家的性命更值錢?她居然如此微不足道,縱然不惜犧牲自己,別人卻連她這條小命也不稀罕。元清暗恨。

    “你以後不要再生事了,你父王的死,與穆家無關。”蕭皇凝盯著她,“元清——你的父皇的確想私吞金礦,朕並沒有冤枉他。”

    撒謊!他在說什麼?為何她完全不明白?事到如今為何還要栽贓她的父王?元清辯駁道:“皇上,北松王府並不缺錢,千萬兩黃金不翼而飛,我父王會把它藏在哪裡?”

    “崎國人那裡。”蕭皇卻道。

    崎國?元清一滯。

    “你父王與崎國人勾結,本欲將黃金先藏入崎國,待風平浪靜之後再作打算,誰料崎國太子得知了這筆黃金所在,占為己有。”

    “我父王不缺錢!”元清叫道:“他沒有任何理由做這樣的事!”

    “你父王虧空國庫,需要大筆銀兩填帳。”蕭皇道:“他本做了這個局,以為可以瞞過朕,誰料百密一疏。”

    元清的腦袋像被什麼鈍器擊中,好半晌她都反應不過來。

    “你也知道,為了夏和之死,我邦與崎國交戰,正是需要軍費之際。”蕭皇感慨道:“朕這麼信任你的父王,派他獨自去開採金礦,前線開支這麼大,將士們等著糧草與弓箭、火藥,可你的父王為了一己之利,枉顧國家,他不該死嗎?你說,朕該不該治他這個謀反之罪、抄他滿門?”

    元清用力搖頭,她真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所以定遠侯屠斬她全家,是皇上授意的?所以從頭到尾她都報錯了仇?

    “你要怨,該怨朕才對,”他道:“該找朕報復,而不是為難穆定波一家。”

    她不僅報錯仇,就連報仇的初衷也錯了……假如她的父王並非冤枉,一切咎由自取,她又有何立場報這個仇?元清全身激顫,豆大的淚珠盈眶而出,十指掐進掌心裡,幾乎要掐出血來。

    “穆子捷曾經調查過此事,”蕭皇緩緩道:“朕叫太子妃轉告他,不必再查了。其實朕不怕他查,只不過朕不想再糾結於往事。既然你回來了,又與穆子捷兩情相悅,朕便給你們賜婚,讓你們去過小日子,這樣不好嗎?元清,你為何不依不饒,害了你自己,也害了穆子捷……”

    她身子不支地晃了晃,勉力才穩住身子,都怪她太過執著嗎?沒弄清當初的真相就盲目下手,險些把穆子捷拖進萬丈深淵。

    “依朕看,子捷還是很護著你的,”蕭皇歎道:“這次朕命他查案,他顯然也懷疑你,但他始終替你說好話。子捷這孩子,終究有副慈悲心腸。”

    她狐疑的抬起頭來,穆子捷為何要如此?因為害怕被株連嗎?因此努力為她開脫?

    不,她不該這樣猜忌他,事到如今她若還看不清他的為人,就真是糊塗得無可救藥了。她該相信他的心地純良,這麼久的朝夕相處,難道還看不明白?

    她好傻,真傻,為了復仇,被仇恨迷了眼,就連眼前這般簡單的事都認不清……

    子捷真的比她好太多,哪怕他知道她刻意陷害他們全家,他也終究體恤她的悲苦,試圖隱瞞。

    元清只覺得內疚,羞愧得無地自容。

    “元清,回去吧,”蕭皇道:“朕已放了穆定波一家,你也回你的郡主府去,與穆子捷團聚,今後好好過日子,從前的事你就當全忘了吧。”

    她頹喪地垂下頭,原來上蒼竟如此厚愛她,接二連三給了她重生的機會,那些逝去的過往恍如隔世,唯一給她留下的,只有規勸她對一切寬容以待。

    有什麼東西在她心裡消失,像雪川融化,仿佛側耳便能聽見潺潺流水的聲音。

    戲臺上在唱些什麼,穆子捷並不在意。

    已是暑熱時分,他雖換上薄衫,搖著扇子,吃著冰鎮的果子,卻依然覺得炎熱,心下煩躁得很。

    “大人不喜歡這齣戲?”一旁的柳娣子笑道:“這齣戲可是我特意排的呢,大人也不捧場?”

    “柳姊姊這麼久沒涉足梨園,此番複出,我自然是關注的,”穆子捷道:“只不過沒怎麼看懂這個故事,還望柳姊姊原諒。”

    “大人無心在此,自然看不太懂。”她打趣道:“大人最近與郡主相處如何?”

    穆子捷垂眸,並未立刻回答。

    “說來,大人與郡主成親已經一個多月了,”柳娣子問道:“怎麼,還是那般尷尬嗎?”

    呵,他該怎麼說呢?雖然他日日回郡主府居住,卻不曾與元清見過幾面。他有自己的書齋、獨立的臥房,元清也有自己的小院,他們簡直可以做一對不必打照面就能在一起過一輩子的夫妻。

    “大人還在想著紫芍姑娘嗎?”柳娣子輕聲問道。

    其實……與紫芍無關,自從知道了元清心中的鬱結所在,他其實非常同情元清,他能設想,看到滿門被殺卻不得復仇的那種心情。

    從前的元清活在他的幻想之中,他總把她想得太過純真美好,但現在她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有喜有悲、有怒有憎,倒讓他覺得更有血肉了。

    假如沒有與紫芍那段相守的時光,或許他真的會愛上元清,並非少時那種虛無飄渺的愛,而是像真正的夫妻一般,能通音解韻之愛。

    然而他終究是懷念紫芍的,不論當初落水的真相如何,他的腦中都不會抹去關於紫芍的記憶。或許這一輩子,紫芍都會橫在他與元清之間,當一個雋永的影子。

    “大人到底喜歡誰呢?”柳娣子問:“是郡主,還是紫芍姑娘?”

    他一愣,不知道,他也很迷惑……有時候他感覺她們身上有相似之處,他不確定他喜歡的是某一個人,還是但凡有這類特質的女子,他都會喜歡?

    “柳姊姊這可把我問住了。”穆子捷澀笑道:“或許柳姊姊能為我解惑。”

    “還是先看戲吧,”柳娣子道:“這一回大人須得仔細看,否則又說不懂了。”

    “好,先看戲。”穆子捷頷首。

    暫時拋開煩惱,且聽一段吟唱,一邊享受這夏季獨特的時光。也不知哪裡飄來的薔薇的香味,應該是隔壁的哪戶人家栽的花。

    鑼鼓一敲,雙旦登臺,青衣唱小姐,花旦唱丫鬟。這兩名旦角長得有些相似,不過是衣飾華麗與樸素的區別。

    兩人咿咿呀呀高唱了一段,穆子捷仔細聽來,似乎是她倆喜歡上了同一個男子,難怪他剛才沒留意聽,像這樣風花雪月的故事,他只覺得無趣,怕聽多了心會更亂。

    “這戲出自哪部話本?”穆子捷問道:“姊姊怎麼會想起改編這一出?”

    “聽來的故事,不是話本上的。”柳娣子道:“這齣戲名為〈移魂〉。”

    “移魂?”穆子捷眉一凝。

    好熟悉的名字,他想到了從前紫芍給他講的故事……

    柳娣子介紹道:“這小姐與這丫鬟,機緣巧合下互換了魂,偏巧又喜歡上同一個男子。”

    “這也太奇妙了吧?”穆子捷不由有了些興趣,“所以換魂之後,小姐變成了丫鬟,而丫鬟卻變成了小姐?”

    “正是呢。”柳娣子點頭。

    說話間,臺上的雙旦相互推攘起來,好像是在一個湖邊,那小姐要將丫鬟推到水裡。

    穆子捷心尖一緊,只覺得這情景似曾相識。

    丫鬟終究不敵小姐,摔入水中,然而小姐也未占得便宜,一同入了水。兩人在水中糾葛了好半晌,丫鬟不識水性,斃了命。

    小姐蘇醒過來後,詫異地看著自己,一開口竟是丫鬟的語氣。

    “其中一個亡故了,另一個人的魂魄便復位了。”柳娣子向穆子捷解釋著。

    電光石火間,穆子捷腦海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他覺得自己真是瘋了,為何會產生這樣的想法?他不由問道:“姊姊從哪兒聽來這樣的故事?著實讓人不寒而慄。”

    “這個故事是郡主說給我聽的。”柳娣子淺笑道。

    “元清?”穆子捷更是錯愕。

    “郡主說,把這個故事排演出來,搬到戲臺上肯定很好看。”她道:“我當時也覺得不錯,但就是不太好懂。大人,你看得明白嗎?”

    他明白……不,他似乎又不太明白,一切如雲似霧,他不確定,不敢多想,亦不敢相信。這世上真的有移魂的故事嗎?從前紫芍特意對他說過的話,現在琢磨起來,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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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18:18:46


    元清打算搭一個花架子,種上荼蘼。

    開到荼蘼花事了,就像是夏天的日規一般,能告訴她秋天什麼時候來臨。

    今日她打發了婢女,親手搭花架。她換上簡單衣衫,把頭髮盤起來,就像當初……當紫芍時的模樣。

    元清哼著一支小曲,這是還在穆府的時候,跟著下人學的。

    她將花蔓緩緩纏上竹枝,生怕弄斷花莖。這雙手似乎不如紫芍的好使,畢竟太過細嫩,從沒做過粗活。

    有人站在她身後,看了她很久,也聽她哼曲聽了很久。

    元清偶然回眸,看清來人,整個人愣了愣,不慎被花刺紮了手,“啊——”她叫了一聲,捂住手背。

    “怎麼了?”穆子捷連忙上前,“傷到哪裡了?我看看!”

    “大人今日不是去戲園了嗎?”元清退開一步,不讓他觸碰,“聽說柳娘子排演了新戲,大人可看過了?”

    穆子捷凝視著她,意味深長地道:“方才看過了。”

    “大人或許不知道,柳娘子與我父王是舊識。”元清道:“她現在住的那所宅院,便是我父王為她置辦的。”

    “哦?”他一怔,“柳姊姊只說她曾受過北松王府大恩,不料她與王爺還有此層關係……”

    “柳娘子如今自食其力,重回梨園,我倒覺得甚好。”她道。

    他忽然問:“所以從前北松王府的管事嬤嬤,姓董嗎?”

    她忍不住露出笑容,呵,他果然聰明,什麼事一點即通。等了這麼久,他終於明白了,本以為永遠也不會有這一天,畢竟這樣的事太過荒唐,但他是她曾經傾心相愛的男子,或許因為心有靈犀,他比一般人更能領悟。

    她故意叫柳娣子排練那出戲,其中用意,他此刻都該懂了。

    “對,”元清抬眸,與他四目交錯,“董嬤嬤並不住上河村。”

    “倒是從沒聽過北松王府有一個摸金校尉。”他話中有話。

    “北松王府並無此人,”她輕聲道:“上河村也並無此人。”她編造舅舅的這個角色,起初只是為了給她識字找個緣由,後來是為了給他講移魂的故事。

    “並無此人?”穆子捷喉間有些哽咽,“難怪……難怪我去上河村打聽,都說不知道。”

    “想來,是紫芍那丫頭騙你的。”元清答道。

    “她……為何要騙我呢?”說話間,他眼中已含淚。

    “大概她也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姓啥名誰,需要說出些親戚,讓自己更可信。”元清垂下頭,“否則,她就是個虛幻的影子罷了。”憶及那時她的孤苦伶仃,她就一陣心酸。

    “她還跟我說過移魂的故事,也是騙我的?”穆子捷複問道。

    “移魂的故事是真的,但沒有什麼崎國郡主。”元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蕭國郡主倒是有一個,就在你眼前。”

    這話再明白不過,他就算是傻子也全然懂了。若換作從前,不,哪怕昨日,他都不會相信這麼荒唐的事,可方才一齣戲,讓他如夢初醒。

    “小蒼蘭是我喜歡的味道,”元清對他微微而笑,“喜歡小蒼蘭的,都是我,若有人不喜歡,那一定不是我。”

    穆子捷緩緩上前,輕握住她的皓腕,言語間有些顫抖,“這不能怪我,誰能想到會有這樣的事……”

    “上次為了採小蒼蘭,我的手指都腫了。”元清淺笑道:“那一大車小蒼蘭呢?你吩咐製成胭脂膏子了嗎?”

    “早制好了,放在娘親原來的庫房裡,”穆子捷道:“我還以為你不喜歡呢,所以一直沒送過來。”

    “還記得我說過的話嗎?”她看著他,“若有一天我移了魂,定要尋個標識讓你認出我來。”

    那日她採小蒼蘭回來,他在門口等她,夕陽西下,蘭花清香,他記憶猶新。

    他故意問:“什麼標識呢?”

    “只要記得這句話,便是標識了。”她答道。

    穆子捷掏出絹帕,纏上她方才被花刺紮的手背,與那日她採小蒼蘭傷了手時,做的一模一樣。

    “等會兒去請太醫。”

    “這點小傷,不必請太醫吧。”她莞爾。

    他依舊霸道地道:“我說要請,就一定得請。”

    昔日的熟悉感迎面而來,她仿佛又變回了紫芍,與他開心地笑著。她喜歡當他身邊乖巧的小丫頭,如今當真可以無憂無慮地做一個傻丫頭了。

    卸去了復仇的重負原來如此輕鬆,她發現自己浪費了許多時間,困在心魔中徒勞。恰好自己遇到的人是他,能與他攜手穿過迷霧叢叢的森林,最終到達日光熠熠的彼岸。

    生之何幸!

    又是一年春天到,這是小蒼蘭開花的時節,元清與穆子捷爬上上河村的後山,他們相約以後每年都要來此。

    山下一片新綠,層層疊疊,或濃妝,或素抹,說不盡的鮮嫩青翠。

    穆子捷笑問:“你其實根本不知道石妞兒的家在哪吧?”

    “所以那個時候才騙你,說怕遇到我舅舅。”元清亦笑。

    “你那個子虛烏有的舅舅可背了不少黑鍋,還說什麼逼你去當盜墓賊……”穆子捷撣撣她的臉蛋,“虧你想得出來!”

    元清吐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下個月熙淳郡主就要與大哥完婚了。”他道:“多了個人與你做伴,可歡喜?”

    “哪有什麼歡喜,我們從小就是冤家。”元清一副無奈的模樣。

    說來,熙淳此次可真算是風光出嫁,永澤王請了最好的工匠,日夜兼工,郡主府就蓋了近一年。

    “相比之下,咱們的婚事太簡陋了些。”穆子捷有些內疚。

    元清打趣道:“總不能補辦吧?”

    “補辦……這倒是個好辦法。”他半瞇起眸子,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不如我再辦一樁——”

    他話未說完,元清急忙道:“什麼啊?你該不會想納妾吧?”

    “哦?”穆子捷故意逗她,“郡主倒提醒了微臣,成親將近一年,也是時候納兩個妾了。”

    “你敢你敢!”元清叫道:“看本郡主不修理你……那兩個妾!”

    穆子捷瞧著她,“有時候我真懷疑,當初或許是上了你的當。”

    “上什麼當啊?說什麼鬼話呢?”元清更加生氣。

    “也許這世上根本沒什麼移魂之事,你就是那個驕縱跋扈的郡主,冒充我的紫芍,否則怎麼一提起納妾,你們都是一樣的反應呢?”穆子捷對她眨眨眼。

    “對啊,”她賭氣道:“我就是我,不是你的什麼紫芍。你滾,滾下山去找你的紫芍吧!”

    “不過有時候你說話這麼粗俗,又有點像我的紫芍。”穆子捷繼續逗她。

    還不是因為當過他的丫頭,跟那些老媽子、小廝打交道,她整個人都變得粗俗,再也改不回來了。元清瞪著他,“我這都是跟你學的,你從小在花街柳巷胡混,俗氣得很,我是為了遷就你。”

    “哦?不過柳姊姊一直很端莊溫婉呢。”他反駁她。

    “那你去找你柳姊姊吧。”元清終於勃然大怒,“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他不解。

    “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元清幾乎要哭出來,“你喜歡柳娣子,喜歡紫芍,喜歡石妞兒,就是不喜歡我!”

    “什麼鬼?”穆子捷聽得又要發笑,“我幾時說過不喜歡你?”

    “你也沒說過喜歡我……”元清一臉委屈,“那個時候我不斷地問你,你也沒說。”

    “你什麼時候問過我?”他裝傻。

    “我……我當你丫頭的時候,問你要不要納我為妾,你支支吾吾的,我投懷送抱你也不動心,就是不喜歡我!”她新仇舊恨湧上心頭,氣呼呼地說著。

    憶起往事,他忍俊不禁。那個時候他為何那般執著?仿佛在跟自己鬧著彆扭,一意孤行地要證明自己的癡情,現在看來,自己真是傻得可憐。

    穆子捷哈哈大笑,“你這話自相矛盾,方才還埋怨我,說我喜歡紫芍,這會兒又說我對紫芍無動於衷,矛盾!”

    好吧,她作繭自縛,每次吵架,繞來繞去都吵不過他。元清轉過身去,嘟嘴不想理睬他。

    “方才不是聊到補辦婚事嗎?”穆子捷湊近了道:“婚事大概是不能了,咱們把孩子的滿月宴辦得隆重些,也算彌補了。”

    “孩子?”她不由有些好奇,“哪兒來的孩子?”

    “生一個啊,”他趁機攬住她的腰,“趕在大哥前頭,咱們先生一個,就是定遠侯府的長孫了。”

    “誰……誰要生啊!”元清不由臉紅了,“我才不呢。”

    “你忍心世襲的爵位讓大哥搶去?”穆子捷故作正色道:“咱們好歹也要爭一爭。”

    “什麼爵位,不稀罕。”元清哼道:“我從來看不起爭爵位的人。”

    “這樣我娘才不會受夫人欺負啊。”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點,還是那個老問題。

    “你有點出息,你娘就不會受欺負了。”她道:“趕快當上吏部尚書吧。”

    “還是生個孩子快些。”他在她耳邊輕語,“今晚我要攻池掠地——”

    呸,大白天的還說這樣的話,害不害羞……她剛想打他,卻被整個納入他懷中,動彈不得。

    山間無人,他肆意輕薄她,唇沿著她的脖子一路往上,弄得她癢癢的。

    她掙扎了一下,卻總是徒勞,只能由著他去。

    和風徐徐,日光微熱,她發現,這確實是一年中最好的時節。

    雖然定遠侯府的煩心事依舊還有很多,夫人和冉夫人這輩子依舊會明爭暗鬥,就如雅皇后與淑妃永遠不會和睦、就如熙淳將來還是會跟她吵架……然而現在的日子,她卻是喜歡的。

    她想到一支曲子曾唱——

    得遇郎心,宛如離魂。拾之有幸,失之無魂。

    這就是他們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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