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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20:37:18


    最近周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報紙、電視、網路都在報導相關資訊,余修遠就算不感興趣也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見堂妹悶悶不樂的,不用問也知道肯定跟周睿脫不了關係,他灌了一口啤酒,懶洋洋地問:“你們還沒分手啊?”

    聽見那兩個字,餘疏影轉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們好著呢!”

    他聳了聳肩,接著說:“近來你男人真是麻煩大了,周家內部搞分裂,亨利瞄準時機煽風點火,周家再這樣鬧下去,斯特很可能逃脫不了被惡意收購的命運。”

    她接話,“他們不是在反收購了嗎?”

    “是啊。”余修遠又灌了一口啤酒,“不過這也是一場惡仗,為了開拓亞太市場,斯特已經動用了大筆資金,如果亨利玩持久戰,斯特難以抗衡;如果亨利速戰速決、強勢進攻,那麼斯特就死得更快。斯特無論採用什麼方法反收購,都要有雄厚的資金支撐,資本家的遊戲,從來都是資金的角逐。”他沈吟了下,很含蓄地問:“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餘疏影將雙腿縮起來,把臉埋在膝蓋上,“我對他的信心強著呢,你能不能別嚇唬我啊……”

    她明白堂哥說了這麼多,其實是想讓自己瞭解,歷史總是驚人的相似,儘管時地移轉,但是斯特又陷入了進退維谷的境地。兩場危機不同,不過都可以用同樣的方法解決,假若周睿被逼上了絕路,說不定會走上他父親那條舊路。

    他拍了拍餘疏影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我擔心你什麼都不懂,所以特地來幫你分析情勢。其實也不怪二叔反對你們在一起,周睿肩上的擔子太重了,你跟著他免不了要擔驚受怕,長久下去我怕你會神經衰弱。”說到這裡,他摸了摸下巴,很中肯地說:“況且,你這種小女生又見不慣大風浪,還是跟普通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就好。二叔不同意你們談戀愛,肯定也有這個原因。”

    餘疏影抬起頭來,目光幽怨地看向他,“哥,你不是站在我這邊的嗎!”

    “我當然站在你那邊。”余修遠一臉嚴肅,“不然的話,我早慫恿你主動獻身,大步邁入豪門了。”

    餘疏影哭笑不得,余修遠又說:“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她不假思索地說:“等他回來啊。”

    手中的啤酒已經見底,余修遠將啤酒罐拋向角落的垃圾桶裡。話已至此,他也沒什麼好說了,他揉亂她的頭髮,“如果周睿敢學他老子一樣,我就帶你去法國打到他絕子絕孫,總得讓他們知道,我們余家人不是那麼好欺負的。”

    餘疏影笑著點頭。跟余修遠瞎扯了一下,她的心情變得輕鬆不少。

    不知不覺間,將近兩個月過去了,衣櫥裡已經掛起夏裝,餘疏影還是沒有盼到周睿回來。她對著筆記發呆,孫熹然了然地笑,“喲,又想你家周學長啦?”

    餘疏影沒有反駁,托著下巴繼續放空。

    孫熹然提醒她,“這學期結束就得考慮實習的問題,別老想著男人了。”

    “我知道。”餘疏影應聲。她有把實習放在心上,最近這兩星期經常流覽就業資訊和各大網站的招聘資訊。

    “我給幾家外貿公司投了履歷,有三家叫我過去面試。”孫熹然一邊對著小鏡子畫眉,一邊說:“我先去打探一下環境,發現不錯的就給你介紹。”

    期末考剛考完不久,餘疏影就收到一封,裡面全是孫熹然面試過的公司,她覺得好的都做了標記。孫熹然做事向來很有效率,她選擇了一家法國留學機構去實習,下周正式上班。

    餘疏影也拿定了主意,剛約好時間面試,親友們都不約而同地冒了出來,紛紛給她介紹實習工作,餘軍和文雪萊為她選了一份書刊翻譯的工作,餘萱讓她到公司的海外部試試,就連久未露面的陳巍也建議她到律師事務所當翻譯……

    儘管他們介紹的實習都很不錯,但餘疏影還是拒絕了,就在她下定決心到心儀的公司面試時,一個電話改變了她的決定。

    這通電話是柳湘撥來的,先閒聊了幾句,她才問:“要放暑假了,你有要打工嗎?”

    “有計畫,但還沒有定下來。”余疏影如實相告。

    柳湘說:“我這兒有一個好機會,你要不要聽聽?我們電視臺打算做一檔旅遊特輯,其中一站就是法國,你有沒有興趣到節目組幫忙?”

    餘疏影有數秒呆滯,沒有得到她的回應,柳湘又說:“這是我在電視臺做的最後一檔節目了,我的要求可能會高一點,但絕對不會讓你太辛苦。”

    片刻以後,餘疏影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她不可置信地問:“法國嗎?”

    “是的。”柳湘肯定地回答,“我們邀請了幾位優秀的甜點烘焙師做嘉賓,聽說你對烘焙很感興趣,要找翻譯的時候,我第一個就想到你了。

    “雖然拍攝的地點不在大城市,但我應該可以擠點時間出來,陪你到巴黎看看巴黎鐵塔。”

    柳湘的話裡帶著揶揄之意,余疏影自然知道柳湘所說的是帶她到巴黎見周睿。她有點不好意思,握著手機不知道該說什麼。

    “好了。”柳湘不再逗她,她叫餘疏影好好考慮,最好在這兩天內給出答覆,同時給她相關資料好讓她去辦理手續。

    掛了電話,餘疏影興高采烈地跑到客廳跟父母商量。文雪萊和余軍聽女兒劈里啪啦說了一堆,繞了一個大彎,他們終於知道女兒想去法國,還是跟周睿脫不了關係。

    兩個月來,文雪萊和餘軍第一次看到女兒露出神采奕奕的樣子,他們對視了一眼,都沒說什麼反對的話,最終還是隨了她的意,免得她整天愁眉不展。

    余疏影人生中第一趟法國之行,就跟隨著電視臺裡的工作人員熱熱鬧鬧地展開了。在旅途中,大家對她都很照顧,尤其是柳湘。

    柳湘只比餘疏影年長幾歲,相處了幾天,她們就像姊妹一樣親密。

    熟絡以後,餘疏影才發現柳湘表面上是女強人,內心還是很小女生的。她會為皮膚變差而煩惱,她會為明天穿什麼衣服而糾結,忙碌了一整天回到飯店,她還會連澡都不洗就癱在床上抱著薯片吃起來。

    譬如現在。

    留意到餘疏影的目光,柳湘把手裡的薯片遞過去,“你要吃一點嗎?”

    這薯片是旅館的廚師剛烤出來的,色澤淺黃,又香又脆。餘疏影在餐廳已經吃了很多,她擔心會長痘痘,因而擺手,“還是不吃了。”

    柳湘似乎看穿了她內心所想,“哦?你要保持最完美的狀態見周總監?”餘疏影笑嘻嘻的,但沒有否認。

    最近幾天節目組在普羅旺斯的紅土城小鎮進行拍攝。這裡的景致繽紛又鮮活,橘紅色的小山坡、暖色系的屋子,精緻而特別的小園,每一處皆如詩如畫。

    景致雖美,但外景拍攝的過程卻極為艱辛。普羅旺斯屬於地中海氣候,夏季炎熱又少雨,在烈日下站一會兒就滿頭大汗。

    多虧柳湘特別關照,餘疏影比其他工作人員舒服一點,但幾天下來,膚色依然比剛來時曬黑了一點。

    反正閑著沒事,餘疏影就躺在床上敷美白麵膜,打理好內務已經很晚了,她正準備睡覺卻又想起了周睿。 來法國這麼久,她沒有跟周睿聯繫過。一來,她得跟上節目組的工作進度,二來,她不想讓周睿分心。今晚柳湘閒聊時曾提了他的名字,讓她腦海裡老是冒出他的身影。

    還差十五分鐘才到淩晨,餘疏影猜想他應還沒睡,於是打開Line聊天視窗,寫了又刪、刪了又寫,最終還是沒發送出去。倦意襲來,她就趴在枕上睡著了,聯手機都沒有關。

    一夜無夢,餘疏影醒來時神清氣爽,連工作時也分外得心應手。

    下午節目組邀請了一位退休的法國大廚布魯諾做嘉賓,年輕時他曾在香榭麗舍大街開設餐廳,他脾氣有點古怪,經常得罪客人,不過生意卻不受影響,無論是遊客還是當地人都對他做的甜點情有獨鍾。早在十年前,他就把餐廳轉讓給愛徒們,自己移居到普羅旺斯養老。

    關於布魯諾的盛名,周睿曾在“傾城食譜”介紹過,餘疏影一看見他,整個人就興奮起來,連起初翻譯時也有點結巴。

    生活在這種悠閒安寧的小城鎮,布魯諾的性子也漸漸變得溫厚隨和,拍攝期間幾次需要重來,他也耐心地配合,甚至還親自做了提拉米蘇給大家品嘗。

    布魯諾大展身手,餘疏影肯定第一個跑過去偷師。大家都在院子裡喝咖啡、吃甜點,她就躲在屋裡,興致勃勃地按著布魯諾教的技巧做了一遍。她將起士糊覆蓋在手指餅乾上,剛鋪了兩層,頭髮就從頭巾裡滑下來,將小半邊的視線都擋住了。

    那縷頭髮像在跟她作對,固執地擋在眼前,就在她放棄掙扎時,身後有腳步聲自遠而近,最終停在她身旁。余疏影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提拉米蘇的半成品上,她以為是柳湘進來視察進度,於是連頭也沒轉就說:“湘 姊,幫我撥一下頭髮。”

    很快,一條手臂伸了過來,動作輕柔地將她的頭髮勾到耳後。余疏影餘光瞥到對方深灰色的衣袖和半截腕表錶帶,她的手猛地一抖,大團的起士糊就掉落在料理臺上。

    模具裡的手指餅還露出一角,餘疏影已經沒有心思再理它。她有種夢想成真的感覺,緩緩轉頭,果然看見那個讓她朝思夜想的男人正站在身旁、目光炯炯地看著自己。

    他們足足有兩個多月沒有見面,餘疏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將手裡的東西一扔便一頭撲進了周睿的懷裡。 那懷抱溫暖而寬厚,餘疏影緊緊地抱著他,感受他的體溫,聽著他脈搏跳動的聲音,她的鼻子不自覺地酸起來。

    眼見她撲過來,周睿連躲都沒躲還展臂將她摟住。他將下巴抵在她的頭頂,想跟她開玩笑,但聲音卻因澎湃的喜悅而稍稍發緊,“怎麼不說話,舌頭被貓叼走了?”

    話音剛落,就感受到懷裡的人正輕微顫抖著,他將人拉開,低頭看著她發紅的眼眶,心裡既甜蜜又酸澀,“都見到我了,還想掉眼淚?”

    他的聲音太溫柔,餘疏影再也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地滾下來。

    周睿手忙腳亂,一邊替她擦眼淚,一邊努力地逗她笑,“該哭的人不是我嗎?你滿手都是奶油和起士糊,轉過頭就塗到我的衣服上,我今晚還得跟客戶吃飯呢……”

    餘疏影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說:“誰讓你……讓你一聲不響就冒了出來,我、我……”沒等她說完,周睿重新將她擁入懷裡緊緊抱著她,“我知道,都是我的錯。”

    “你早知道我來了對不對?”她想了想,又問:“還是說,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

    低沈的笑聲從周睿的胸腔深處傳出來,“這份實習,你喜歡嗎?”

    “果然是你!”余疏影恍然大悟,原來所謂的巧合,全是他別出心裁的計謀。

    周睿實話實說,“我跟柳湘沒有串通。我正要跟你商量這件事的時候,余叔給我撥了一通電話,我才知道她已經先一步找上你,既然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乾脆就給你一個驚喜。本來想到機場接機的,可惜又遇上了突發狀況,一耽擱就是幾天……”

    餘疏影問:“現在都解決了嗎?”他回答,“差不多了。”

    在周睿懷裡窩了片刻,餘疏影的情緒才平復下來。鬆開他以後,她看了看一片狼藉的料理台和地板,有點頭疼,正想著怎麼繼續,他就說:“別管它了,等下回家我做給你吃。”

    就算不繼續做提拉米蘇,餘疏影也要將廚房收拾整潔,她用抹布將地板上的起士糊擦掉,周睿則幫她將打蛋器、刮刀等工具洗乾淨。

    柳湘走到廚房,看到他們像老夫老妻一樣打理家務,她莫名感慨,好半晌才敲了敲門,“不好意思,打擾一下。”

    余疏影和周睿雙雙回頭,發現柳湘饒有興致地盯著他們,餘疏影無端心虛,忍不住用手背在唇上擦了兩下。看見這個動作,柳湘的目光更加曖昧,她笑著對餘疏影說:“今晚沒什麼任務,你可以自由活動。”說完,還往周睿那方看了一眼。

    周睿也笑著跟柳湘多聊了兩句後,便帶著餘疏影離開。

    余疏影還為柳湘那曖昧的眼神和話語而耿耿于懷,周睿明明就沒有親她,她還傻乎乎地擦拭自己的唇,這樣挺容易讓人誤會的。上車以後,她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在心裡默默地埋怨了自己一百遍。

    這個小動作引起周睿的注意,他笑道:“臉怎麼這麼紅?”

    餘疏影幽怨地看向他,搖搖頭沒說什麼。想到他那繁重的工作,記起他剛才說今晚要陪客戶吃飯,於是就問:“現在已經五點半了,等你趕回巴黎,大概只能陪客戶吃宵夜吧?”

    他說:“沒關係,我那位元客戶也在普羅旺斯。”

    “那你什麼時候走呀?”她有點失望,原來他真的不能陪自己吃晚飯。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周睿故意問:“不捨得我走?”

    餘疏影悶悶地樞著安全帶,幾秒後才說:“工作要緊,等你忙完再來找我吧……”

    “傻妞!”周睿收起玩心,再逗下去這丫頭說不定會掉眼淚,“你還沒反應過來?你就是我要見的貴客。”

    餘疏影一愣,傻傻抬頭望著他,心又被甜蜜給滋潤了好幾分。

    回到城鎮,周睿將車子停靠在路旁,跟她牽著手穿梭在古老且極具風情的街道中。

    紅土城內不是只有紅色,這裡的建築外牆顏色各異,連門窗也裝點得漂漂亮亮的,圍牆多是粗糙的大石塊,歷盡歲月風霜卻增添了幾分難以形容的韻味。路邊栽種著不知名的花草,在夕陽照拂下,鍍上了一層暖洋洋的金黃。

    沿路的小商鋪各具特色,商鋪內外展示著各式各樣的商品,風格獨特的油畫、做工精巧的小頭飾、色彩斑斕的工藝品……餘疏影看得眼花撩亂,像孩子一樣好奇地尋覓著收藏在店鋪裡的小驚喜。

    周睿陪著她走過一家又一家的小店,看著她雀躍的樣子,他忍不住問:“在這裡待了幾天,還沒逛過這條街?”

    走在前頭的餘疏影折回來,親昵地挽住周睿的手臂,“逛過呀,但跟你逛的感覺不一樣。”周睿笑著抬起另一條手臂晃了晃幾個紙袋,“有人給你提東西,所以特別高興?”

    餘疏影抿著唇偷樂,周睿也不禁眉開眼笑。

    眼見太陽一點一點地下沈,餘疏影便拽著周睿走到石坡上,與他肩並肩坐在一起看日落。她調皮地晃著懸空的腿,說著這幾天的見聞。

    周睿聽得很認真,他原本打算後天帶餘疏影一起回巴黎,但見她那麼喜歡節目組的生活便放棄這個決定。畢竟,讓她多點鍛煉,終究比跟在自己身邊談情說愛要強得多。

    在法國紮根數十載,周家的物業和房產幾近遍佈每一個城市,而普羅旺斯也不例外。

    余疏影被周睿帶到了一個私人莊園,她無法估算這個莊園的面積有多大,只知道從大門駛到主屋也花了好幾分鐘。

    屋裡有管家和傭人候著,周睿一進門就吩咐他們準備晚餐,這時,嚴世洋正好從樓梯下來,笑著跟餘疏影打了個招呼。

    在異國看見熟悉的面孔,餘疏影意外又高興。若非周睿緊緊地牽著她的手,她說不定也會給嚴世洋一個熱情的擁抱。“你怎麼會在這裡?”

    嚴世洋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朝周睿瞄去,那意思很明顯了,應該是擔心周睿,所以才來法國看看自己能幫上什麼忙的。

    稍晚,三人一起來到飯廳,餘疏影以為今晚得吃法國菜,看見端上來的全是中國菜,她的眼睛瞬間亮了。

    “開動吧。”周睿溫聲說。他知道她這幾天肯定憋壞了,即使能夠品嘗最美味的法式料理,也比不上讓她吃一碗普通至極的白米飯。

    管家將醒過的葡萄酒倒進周睿和嚴世洋的酒杯裡,之後又幫餘疏影倒了小半杯。

    這瓶葡萄酒是上乘之選,酒香醇厚,色澤寶紅,在燈光的照耀下,酒液更是通體透亮。 餘疏影禮貌道謝,而周睿卻皺了皺眉,讓管家撤了她的酒,還說:“給她一杯葡萄汁好了。”管家恭敬地點頭,正要動手,餘疏影卻阻止,“不用麻煩,我喝這個就好。”

    在周睿的監督下,餘疏影沒有多喝。晚飯過後,他們閒聊了大半個小時,那瓶葡萄酒也見了底。只是,當傭人收拾餐桌時,她的酒杯還沒有空掉。

    嚴世洋動了動唇,輕輕地說:“暴殄天物。”周睿揉了揉額角,“總比她發酒瘋好得多。”餘疏影一拳捶過去,“說誰發酒瘋?”

    周睿眼明手快地握住她的手腕,“我也不知道,我只記得有人喝醉了就對我又摟又抱,還扒我衣服……”

    “你還說!”她羞紅了臉,用另一隻手捂住他的嘴,“不準再提!”周睿躲開,湊在她耳邊說:“下次別用手,直接用你的唇試試……”他們旁若無人地打情罵俏,嚴世洋乾脆走到露臺抽煙。

    餘疏影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跟他拉開一點距離,周睿卻毫無預兆地將她橫抱起來,露出奸詐的笑容,“回房間繼續……”

    餘疏影驚呼著說“不要”,雙手卻緊緊摟住周睿的脖子,窩在他懷裡嬌笑。

    走到主臥室,周睿一腳將房門踢開,連燈都懶得開就將餘疏影壓在床上,死死地吻住了她的唇。

    從今天看見她的第一秒起,他就想這樣肆無忌憚地擁抱她、親吻她,之所以沒有做,是擔心自己會在大庭廣眾下失控。

    分開這段日子,公事和家務事佔據了他的生活,儘管如此,她的身影仍然時時刻刻出現在腦海裡,讓他魂牽夢縈。

    思念像毒癮一樣,日日纏繞,夜夜夢回,他所盼的就是跟她相見。如今,他只能用這樣直接的方式,表達自己內心欣喜若狂的感受。

    他的唇舌滾燙,還夾雜著幾分酒氣,餘疏影被吻得昏昏然的,手也不自覺環住他的脖子。大床上唇舌糾纏的男女越吻越深,低沈的喘息聲在昏暗的臥室裡回蕩,曖昧又惹人犯罪。

    由於缺氧,餘疏影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周睿戀戀不捨地挪開了她的唇,隨即又在她額頭和臉頰密密流連,

    她的睫毛輕輕地顫抖著,一下一下掃著他的皮膚,那癢癢的感覺更讓他難耐。

    “疏影……”他喉結滾動,聲音沙啞地開口。

    餘疏影被他牢牢地壓著,身體陷在鬆軟的床褥間,對上那雙目光幽深的眼睛,她沒有應聲,腳趾因緊張而蜷縮起來。

    “我答應了余叔,不能亂來。”周睿說話時聲音不穩,不知道是因為呼吸尚未平復,還是他過分按捺自己的情潮。

    她聽懂了周睿的弦外之音,睜圓了眼睛,抖著聲說:“你……該不是想反悔吧?”周睿再度吻了上去,卻適可而止地挪開了唇,“不。”

    單看她那反應,他就知道她膽怯得不行。她明明害怕,卻又擺出一副任人魚肉的姿態,真讓他於心不忍,他輕輕摩挲著她被吻得嫣紅的唇瓣,“至少今晚不會反悔。”

    餘疏影追問:“明晚呢?後晚呢?”

    周睿低頭啄了一下,“如果你願意跟我同流合汙,我隨時隨地都可以……”她揪緊自己的衣服,慌張地說:“我爸爸會打死我。”

    “不會。”周睿輕笑了下,“他只會打死我。”

    這晚應該是餘疏影在法國睡得最好的一晚,同時,也是周睿睡得最差的一晚。

    在寬大的床鋪上,位置明明多得很,她卻像只黏人的貓咪總使勁地往周睿懷裡蹭,入睡時還死死地抱著他的腰。

    周睿被她纏得緊,整個人都不對勁了。抱著她,他睡不好;不抱著她,她更加睡不好,可低頭看見那丫頭睡得那麼香,他又覺得少睡幾個小時很值得。

    天際發白,周睿已經醒來,他到樓下轉了一圈,重新回到臥室時,放在床頭櫃的手機鬧鐘正嗡嗡作響。餘疏影橫在床上,還沒睜眼,周睿將她的手機拿過來,不消半秒,臥室就恢復安靜。

    餘疏影翻了個身,迷迷糊糊地蹬了一下腿,接著又一動也不動地縮在被窩裡。周睿坐到床沿,懶洋洋地用手指掃著她的睫毛,輕聲問:“不起來?”

    “起……”她拉長聲調,掙扎著爬起來。

    看她踹開了被子,周睿將空調的溫度調高,隨後拉了她一把,“乾脆請半天假,我帶你四處走走?”餘疏影趴在他身上,雙手搭在他肩頭,“不準這樣誘惑我。”

    周睿的聲音有點沈,摟在她腰間的手不自覺收緊,“明明是你先誘惑我的……”順著他的視線,餘疏影猛地反應過來,她捂住他的眼睛,“流氓!不許看!”

    昨晚餘疏影穿了他的T恤當睡衣,剛才那番動作太大,她的領口下滑,露出精緻的鎖骨以及大片白皙的肌膚。他們的體溫向來有所差異,餘疏影的手微微發涼,但他卻覺得分外燥熱,被觸碰與不曾被觸碰的地方都驟然 升溫。

    大清早就受到這樣的刺激,周睿很理智地跟她保持一定距離。他站起來,隨即往外走,“你先去洗臉刷牙,我叫人把你的衣服拿上來。”

    直至臥室的門被“砰”的關上,餘疏影才將身體往後倒在床上,捂著臉哀嚎了一聲。

    等周睿再回到臥室時,餘疏影已經洗漱完畢,連衣服也換好了。她站在陽臺前眺望那片美麗的薰衣草花田,晨風吹起她的長髮,柔軟的發尾隔空撩動著他的心房。

    天空清朗如洗,大片大片的薰衣草沐浴在陽光下,淡雅的花香隱約飄來。餘疏影正沈醉在這片浪漫唯美的景致中,她微微閉著眼睛,正要深呼吸,她的腰就被人從後方抱住了。

    餘疏影沒有回頭,她放鬆身體倚著周睿,“這裡好美好夢幻……”

    她看著花田,而周睿則專注地看著她姣好的側臉,唇邊不自覺泛起柔和的微笑。

    微風吹過,田間的薰衣草輕輕搖擺似在跟他們點頭示意。餘疏影蹭了蹭他的臉,豔羨地問:“這是你們家的花田嗎?”

    周睿情不自禁地親了她一口,滿心歡喜地回答,“這是我們家的花田。”

    “我還不是你們家的。”餘疏影雖然嘴上不承認,內心卻如今天的陽光般燦爛。

    “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肯承認?”周睿笑意不減,手臂稍稍地收緊了。餘疏影轉身踮起腳尖,二話不說吻住了他的唇。

    周睿摟住她的腰,很快將主動權奪回來,一點一點加深這個親吻,直至她開始喘不過氣,他才願意放開,抵著她的額頭低聲說:“你的答案,我很喜歡。”

    餘疏影看著他,穩住聲音問:“你知道薰衣草的花語嗎?”不等他回答,她又自顧自地說下去,“薰衣草的花語是等待愛情的奇跡。”

    周睿動了動唇,欲言又止。

    餘疏影垂下眼眸,手指戳著他的胸口,“我不想要什麼奇跡,也不要什麼驚天動地的傳奇。我只想跟你平平靜靜地在一起,不管你擁有花田還是農田、股票還是鈔票,我通通不在乎……”

    周睿將她的腦袋藏進懷裡,語帶歉意地說:“對不起,我又讓你沒有安全感了。”

    她搖了搖頭,“不,我只是想告訴你,無論你貧窮或富有,成功或失敗,我所愛的人都是你。你不要給自己太大壓力,就算你什麼都沒有,我也會在你身邊的。”

    “我知道。”輕撫著她的長髮,他溫聲細語地說:“擺平我堂叔捅出來的爛攤子後,我就和你一起回國,再也不分開。等你畢業,我們就結婚……”

    餘疏影聽著他的心跳,好半晌才出聲,“那你的家人怎麼辦?”周睿這才發現她的心結還真不少,他說:“我會處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20:38:01


    在普羅旺斯待了兩天,周睿就準備回巴黎處理要務。那天清晨,餘疏影沒有懶床,早早起來幫他收拾行李。其實他沒什麼行李,他知道她只是不捨得自己,藉此多黏他一會。

    從衣帽間出來,周睿看見她正跪坐在地毯上,專心地往行李箱裡塞零食。他過去把她拉起來,“這些小東西還是留給你吃吧。”

    餘疏影瞧了瞧他,又瞧了瞧那堆零食,“你不喜歡草莓口味?我還有巧克力和香草口味的……”周睿虛咳了聲,他不想辜負她的一番心意,斟酌了片刻才開口,“不是口味的問題。”

    “哦!”她明白過來,“你是不是覺得一個大男人吃這種零食很難為情呀?那你喜歡吃什麼呀?下次我幫你買。”

    周睿將她摟過來,語帶雙關地說:“我喜歡吃‘魚’香肉絲,不知道你有沒有……”餘疏影聽出他話中有話,她別開臉,“沒有!”

    周睿湊近她,搭在她腰間的手緩緩收緊,“我來找找看……”笑說著,他將她的臉扳回來,俯身吻下去。 他們的笑聲淹沒在纏綿悱惻的親吻裡,周睿鬆開她時,她抱著他的脖子,貼在他耳邊說:“我等你回來。”周睿將她拉開,看著餘疏影的眼睛,“我不在的時候,不準不開心,不準胡思亂想。”

    “好。”

    “要早睡早起,按時吃飯。”

    “好。”

    “我已經讓管家找會做中式料理的廚師來莊園了,你想吃什麼就跟管家講。”

    “好。”

    “最近氣溫很高,能待在室內就待在室內,不要到外面亂跑。”

    餘疏影終於受不了的取笑周睿,“你這麼嘮叨,你的下屬怎麼受得了啊!”周睿捏了捏她的臉蛋,“我只對你一個人嘮叨。”

    餘疏影戀戀不捨地抱住他的腰,忍了又忍還是問他,“雖然我什麼都不懂,但你可不可以告訴我,斯特到底有沒有被收購的風險?”說著,她抬頭看周睿,留意他每個細微的表情變化。

    周睿一派坦然,他的聲音平穩,“絕對沒有。我答應你,我會把堂叔賣給亨利的股權拿回來,當做你的聘禮。”

    “我才不要!”她故意擺出倨傲的姿態,“我像這麼俗的人,可以用錢收買嗎?”他刮了下她的鼻尖,“也對,那你能不能透露,什麼東西才能收買得了你呢?”餘疏影嘿嘿地笑著,“我要這世界上最獨一無二的東西。”

    周睿摸了摸下巴,“我嗎?”

    餘疏影笑得合不攏嘴,“臭美!”

    他們吵吵鬧鬧的,時間一眨眼就過去了。

    送周睿出門的時候,餘疏影才知道嚴世洋將會繼續留在這邊,她滿臉詫異,而周睿則理所當然地囑託嚴世洋,“幫忙看著這丫頭。”

    嚴世洋答應下來,司機載著周睿離開以後,他便親自開車送她去跟節目組的其他人會合。

    一路上,餘疏影偷偷摸摸地觀察嚴世洋,接下來幾天節目組都會在周家的莊園取景。如果他是來幫周睿的,按理來說應該跟周睿一起回巴黎才對……

    在她不知道第幾次打量他的時候,嚴世洋分神瞥了她一眼,忍不住問她,“你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被他逮個正著,餘疏影沒法狡辯,只能硬著頭皮說:“沒什麼,我好奇而已,我還以為你也會回巴黎。”嚴世洋不假思索地回答,“目前我沒什麼要處理的事,乾脆就在這裡度個假。”

    之後,嚴世洋沒再說話,而餘疏影也安靜下來免得說錯話。

    繞了一個大圈子,餘疏影又跟隨節目組回到周家的莊園,展開今天的節目錄製工作。

    管家和傭人都出來接待他們,編導代表大家道謝,接著跟管家大致說明這幾天的錄製計畫。周睿應該事前交代過,管家聽完就說一切會儘量配合,隨後就讓人下去打點安排了。

    周家的莊園占地廣闊,節目組先在主屋後的葡萄園取景。翠綠的藤蔓緊密地纏繞著葡萄架,大串小串的葡萄綴滿枝頭,走在園間便覺果香撲鼻。

    烈日炙烤著大地,工作人員都汗流浹背,餘疏影也不例外,忙碌了一整天,他們才坐到陰涼處喝著傭人準備的冰鎮果汁。

    柳湘還在跟編導商量某些細節,餘疏影倒了兩杯果汁給他們,編導有事先離開了,柳湘喝了幾口,隨後問她,“累不累?”

    “還行。”餘疏影回答。

    “天氣預報說,明天氣溫要比今天高,你明天在屋裡待著吧。”

    “沒關係的。”餘疏影毫不在乎,“我多塗一點防曬就行了。”

    柳湘知道她不嬌氣,但沒同意,“你看你的臉,才半天皮膚就曬傷了,再這樣下去我怎麼跟周總監交代?剛才我已經跟編導說好了,你的工作由我暫替。”

    餘疏影感到驚奇,語氣中帶著幾分佩服,“你連法語也會,還有什麼不會?”柳湘笑道:“就懂一些皮毛,可比不上你的專業水準。”

    在柳湘的強烈要求下,餘疏影第二天沒有參與節目錄製工作,儘管如此,她還是閑不下來,跑到廚房幫忙榨果汁和做點心,好讓大家休息時可以解渴充饑。

    按著“傾城食譜”所教的方法,餘疏影試著做了幾款解暑飲料。就在她切著青檸檬的時候,一個精神抖擻的老婦人走了進來。

    那位老婦人負著手在廚房裡走了一圈,最終停在餘疏影身旁,舉起料理臺上的玻璃水壺,用帶著口語的中文問:“這是什麼?”

    餘疏影抬頭,“哦,這是薄荷檸檬水。”說著,她把切好的檸檬片放進壺裡,輕輕地攪拌了兩下。再度抬頭的時候,才發現這位老婦人很陌生,想來應該是周睿新請那位會做中式料理的廚師了。

    給了答謝她為自己烹調的美味菜式,餘疏影熱情地為她倒了一杯薄荷檸檬水,並請她品嘗,老婦人皺著眉頭,始終不肯接。

    餘疏影想了想,繼而恍然大悟,“您怕冷對吧?也是,老人家不應該喝這種生冷的東西。您等著,我給您做蜂蜜枸杞茶。”

    只是,當她做好蜂蜜枸杞茶,老婦人已經不知所蹤。

    餘疏影雖然納悶,但也沒多想,逕自去招呼中場休息的節目組工作人員了。

    這一天的氣溫確實炎熱很多,節目錄製拖慢了一點,拍攝結束時,夕陽已經完全沈沒。余疏影特地給柳湘端來一杯雪梨蜜汁,“湘姊,我媽媽說雪梨特別滋潤。”

    看見她衣服上還沾了一塊小小的果皮,柳湘問:“你做的?”

    她樂呵呵地說:“對啊,我嘗過了,這是我做過最好喝的果汁!”

    大家累了一天,收拾好東西就想回旅館洗澡和休息。餘疏影做了提拉米蘇放在冰箱,她要柳湘遲點再走。 大夥散後,葡萄園安靜下來。美麗的晚霞點綴著幽藍的天際,傍晚的風穿梭在高高低低的葡萄架之間,被吹動的葉子和藤蔓發出低低的聲響。

    她們慢悠悠地散著步,鞋跟踏在青石板道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柳湘一邊走一邊愜意地舒展著手臂,“這裡真是度假天堂,我來普羅旺斯出差過幾次,每一次都捨不得回去。”

    餘疏影也學她展開手臂,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用力吐出,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她的眼睛左溜右轉的,看見葡萄架上有一串剛成熟的葡萄,立即指給柳湘看,還興致勃勃地想過去摘。

    看著她孩子氣的舉動,柳湘笑起來,“當心點。”

    余疏影應了一聲,接著穿進葡萄林裡,剛踩到草坪就聽見一陣怪異的聲響,很低、很疾,低頭一看,發現一條通體青綠的小蛇快速爬走,她嚇得臉色發白,忍不住尖叫一聲。

    聽見餘疏影的驚呼,柳湘立即跑了過去,“怎麼了?”

    話音剛落,柳湘就覺得腳背一疼,並有冷冰冰的東西滑過,低頭一看,就見腳背上有個滲著血的小傷口。她們的聲音和動靜讓躲在草叢裡的小蛇感覺受到威脅,因而發動攻擊。

    柳湘顧不得自己的傷口,沈著地對餘疏影說:“快點出來,草叢裡可能還有蛇。”

    知道她被蛇咬了,餘疏影急得不行,手忙腳亂地從包裡翻出手機,把這消息告訴正在主屋的嚴世洋。

    嚴世洋氣喘籲籲地趕過來時,餘疏影正用礦泉水一遍遍地給柳湘沖洗傷口。柳湘額上冒著虛汗,唇色微微泛白,他二話不說就把她橫抱起來,逕自往外走,把她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今晚大家都不在,晚飯只有餘疏影一個人吃,她食不知味,面對滿桌佳餚也不感興趣。

    看見她憂心忡忡的樣子,在旁候著的管家就說:“余小姐,您放心,葡萄園裡的蛇真的沒有毒性的。”餘疏影應聲,“嗯。”

    管家勸了幾句,但見餘疏影仍不動筷,他便直言,“少爺吩咐我,每頓要督促您至少吃一碗飯,不然就不讓您離席。”

    餘疏影哭笑不得,“哪有人這樣強迫人家吃飯的!”

    管家畢恭畢敬地說:“中國古詩不是有那麼一句‘棄捐勿複道,努力加餐飯’嗎?我想少爺就是這個意思了。”

    她沒來得及接話,一道女聲就插了進來,“我沒聽清楚,是什麼意思?”

    余疏影回頭,向他們走來的正是她在廚房看見的老婦人,她禮貌地微笑,“老太太,您辛苦了。”她托著下巴,很惆悵地用筷子挑著飯粒,察覺到老婦人的目光,她歉意地說:“不好意思呀老太太,您做的菜確實很好吃,可惜我今天真沒什麼胃口。”

    老婦人的表情一滯,不消半秒又恢復了原來的樣子。她動了動唇,冷冷地吐出兩個字,“矯情!”這時,管家態度恭敬的開口了,“老夫人,要幫您送上飯後茶點嗎?”

    “不用。”她態度冷淡的回答。

    餘疏影一聽愣了,老夫人?難道這位老婦人不是廚師,而是……周睿的奶奶?當下,她呐呐的問:“您……是周老太太嗎?”

    周老太太冷冷瞥了她一眼,不答反問:“為了一個男人,你千里迢迢跑到法國來,你爸媽也不阻止你?”

    這帶刺的口吻讓餘疏影有幾分尷尬,“他們肯定想阻止的,不過他們又不想我難過,所以最後還是同意了。”周老太太的態度有幾分不屑,“這麼說,你父母只是被迫妥協。”

    “唔……”餘疏影搖頭,“一家人之間沒有什麼被迫不被迫,只有發自內心的支持,不是嗎?”

    “即使如此,你來了又能如何?能幫小睿什麼?還是只能給他扯後腿?”周老太太冷冷的質問,又睞了餘疏影一眼,接著就轉身走開。

    留在飯廳的餘疏影跟管家面面相覷,這明顯的排斥態度讓她頓時明白,自己之前太過天真,要取得周睿家族對她的認可,遠比她想像中還要難多了……

    今天,周睿負責主持一個緊急會議。會議從早上十點開始,到現在已過晚飯時間,期間只在中午休息了三十分鐘給大家用餐。

    斯特高層如此嚴陣以待,是因為亨利剛與另一家大酒商亞威達成協議,聯合向斯特發起狙擊。原來,為了收購斯特,亨利的資金運作早已超出預期幾倍,亞威沒發現亨利正深陷絕境,所以才願意半路結盟,趁機分一杯羹。

    剷除亨利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斯特如今籌畫的,是藉此殺亞威一個措手不及,一併將這個意外收穫拿下。 周睿處事沈著穩重,即使有百分百的勝算也不會掉以輕心。商場如戰場,勝負一日未決,即使是必敗無疑的對手也有機會力挽狂瀾、絕處逢生,因此他佈局、執行時,每一步都不能有半分鬆懈,否則就會前功盡棄。忽然,手機傳來了隱隱的震動聲響,周睿看了眼,是嚴世洋打來的。會議室內的氣氛緊張得有幾分凝重,周睿本想拒聽,但想到嚴世洋應該有急事,於是就走到外面接聽。

    嚴世洋問:“在忙?”

    會議室位於走廊盡頭,周睿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看著底下川流不息的馬路,用三言兩語把現在的境況告訴了嚴世洋。

    聽完以後,嚴世洋輕笑了聲,“亞威自個往槍口上撞,你沒道理不要吧?要是你連中兩元,以後公司上下肯定對你馬首是瞻,你說一沒有人敢說二。”

    “亞威也是一時迷了心竅才上了亨利這艘賊船,發覺不對勁就會棄船逃跑。我們得好好部署,要趕在亞威抽身前把它套牢。你呢?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忽然打來?”他特意交代好友幫忙看照餘疏影,如今嚴世洋打來,他第一個就想到是她出事了。

    “柳湘今晚在葡萄園被蛇咬了,我載她去醫院。還有,昨天你奶奶忽然來了……我想最好跟你說一聲。”周老太太乍然來到,又不允許任何人跟周睿通風報信,他本想觀望著要不要告訴周睿,如今因為突發狀況無法親自照看餘疏影,只好先跟周睿說了。

    聞言,緊急會議結束以後,周睿直接從公司趕來普羅旺斯。

    連日來的高強度工作,加上這一路風塵僕僕,他臉上難掩倦意,此時正坐在床沿,專注地看著餘疏影,“被子都不蓋,你怎麼這樣照顧自己?”

    聽見熟悉的聲音,睡夢中被驚醒的餘疏影眨了眨眼睛,喜出望外地說:“天啊,這是夢嗎……”周睿將她拉起來,引導她觸碰自己的臉,“你覺得這是夢嗎?”

    他的體溫傳到自己的掌心,餘疏影的手指輕微地顫抖著,慢慢地撫摸過他的眉毛、鼻樑、嘴唇……沒來由的,她忽然紅了眼眶。

    周睿已經不是第一次披星戴月地趕到她身邊,這種被緊張、被在乎的感覺讓她相信,她在他心裡是最重要的。

    周睿捉住她的手放在唇邊深深地親吻著,他覺得心疼,連聲音也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為什麼哭?奶奶她……是不是讓你受委屈了?”

    離開普羅旺斯以後,周睿專心處理公事,怎麼也沒想到奶奶會來一記回馬槍,趁他不在就偷偷溜到這裡來,這次真是他疏忽了。

    眼淚溢滿眼眶,餘疏影眼睛睜得大大的,“沒有,她說得對,我什麼都幫不了你。”

    瞧見她這模樣,周睿就覺得心疼。她跟奶奶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奶奶只需要動動口,這傻丫頭就會很難受。他小心翼翼地抹掉她眼角的淚,低聲告訴她,“你什麼都不用做,光是待在我身邊,就是給我最大的支持。”

    餘疏影說不出話來,她勾著周睿的脖子主動吻住了他的唇,她的思緒亂糟糟的,只能順從本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周睿難得按捺著內心的躁動,任由餘疏影主動。她的親吻很青澀,根本沒有一點章法,正因如此,他倍感新鮮和驚喜,好比一道美味至極的甜品,猜不透下一口到底是什麼味道。

    只是對他來說,這樣清淺的親吻猶如隔靴搔癢,難解這段時間的相思之苦,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將主動權奪回來,以他慣有的霸道和強勢向她索取最甜蜜的撫慰。

    臥室只開著一盞床頭燈,燈光從琉璃燈盞中透出,映得臥室昏沈而曖昧。投在床鋪上的兩道影子緊密交疊,他們唇舌糾纏,無聲地訴說著彼此的思念與牽掛。

    就在他們忘情之際,門邊傳來一陣有規律的敲門聲。餘疏影想推開他,周睿卻不願停止這纏綿的擁吻,不耐煩地說:“別理他!”

    話音剛落,一道女聲透過門板傳進來,“小睿,是我。”

    在床上相擁的兩人都微微僵住了,餘疏影驚慌地看著他,聲音有點抖,“是你奶奶!”周睿略帶安撫地親吻她的額頭,“別怕,我去看看。”

    房門剛被打開,周老太太就上前給了周睿一個熱情的擁抱,“辛苦你了,我的寶貝孫子。我前幾天經過普羅旺斯,聽說你那時剛好也在,我就留下來了,今天終於看到你了。”

    祖母特地過來敲門,顯然不是為了慰勞自己那麼簡單。周睿有點無奈,但還是親昵地碰了碰祖母的臉頰,“奶奶,您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儘管周睿竭力掩飾,但是瞞不過周老太太的火眼金睛,她故意不道破,只說:“老人家哪能睡這麼多,剛聽說你回來了,所以就過來看看。對了,你餓不餓,我讓人給你做點宵夜。”

    抬手看了看腕表,周睿就說:“快十二點了,大夥應該睡下,不要打擾他們了。”

    “這怎麼行!”周老太太心疼地說:“這時間才回來,你肯定連晚餐都沒吃。走走走,跟我到樓下吃點東西。”周睿還惦記著臥室裡的餘疏影,正打算拒絕,祖母已經挽住了他的手臂,“這回奶奶親自下廚,你不會不賞臉吧?”

    “您也會下廚?”周睿忍俊不禁,在他的記憶裡,祖母比余疏影更懂得毀廚。周老太太努了努下巴,沒好氣地說:“既然你不想我下廚,那她下廚好了。”

    順著祖母的視線往後看,周睿才發現餘疏影正赤著腳站在門邊看著他們。他微微皺著眉頭,“先把鞋子穿上。”

    餘疏影很聽話地穿上拖鞋,再重新折回去,一臉關切地問他,“你還沒吃晚飯嗎?趕緊去吃啊!”

    難得她們站在同一戰線,周睿自然乖乖地服從。他一隻手摟住祖母的肩,另一隻手低調地牽著餘疏影的手,“等下你倆誰也不用進廚房,想吃什麼告訴我,我來做。”

    周睿在公司忙碌了一天,隨後又風塵僕僕地趕過來,餘疏影不捨得讓他太操勞,執意要給他打下手。周老太太坐在飯廳等候,他倆則在廚房裡分工合作。

    周睿手起刀落,動作利索地將胡蘿蔔切成絲,餘疏影一邊將胡蘿蔔絲放進盤子裡,一邊低聲對他說:“欸,你跟你奶奶的感情好像很不錯啊。”

    “嗯。”周睿說:“小時候我爸工作忙,我媽身體不好,我是奶奶帶大的。現在之所以能有一個你那麼喜歡的我,我奶奶功不可沒。”

    餘疏影笑道:“臉皮真厚!我才沒有多喜歡你……”

    周睿側過腦袋,湊在她耳邊說:“你都主動獻身了,還不是喜歡到無法自拔嗎?”回想起剛才那激情暗湧的場面,餘疏影詞窮,耳根悄悄地紅透了。

    周睿沒有再調戲她,一本正經地說:“疏影,你相信我,我不會讓悲劇重演的。”餘疏影垂著眼瞼,故意問他,“如果你奶奶反對我們在一起,你會怎麼辦?”

    他不假思索地回答,“原來怎麼辦,就繼續怎麼辦。”

    她接著問:“那……我跟你奶奶同時掉到海裡,你救哪一個?”他失笑,“救你。這個答案你滿不滿意?”

    余疏影冷哼一聲,“你這個沒有孝心的傢夥。”

    周睿無辜地說:“我奶奶是冬泳愛好者,她要是掉進水裡,肯定比我遊得還快,我去救她,她大概會嫌我礙手礙腳。”

    兩人分工,半個小時後,餘疏影把熱騰騰的飯菜端出來。周老太太像老佛爺一般等著被伺候,她神情倨傲,只在周睿面前露出和藹的笑容。

    飯後,餘疏影打算收拾餐桌,周睿卻對她說:“放著吧。很晚了,趕緊回房間睡覺。”說完,他又看向周老太太,“奶奶,您也是。”

    周老太太笑咪咪地說:“先幫你收拾好房間,我再睡覺也不遲。”周睿不解看著祖母,“嗯?”

    周老太太說:“你的臥室讓給別人了,你總要有地方住吧,難不成要跟一個還沒出閣的姑娘家擠一個房間嗎?這成何體統!”

    這話說得不輕不重的,但聽起來像是在諷刺餘疏影沒家教,見周睿正想開口爭辯,餘疏影悄悄扯了扯他的衣尾,對他搖了搖頭。

    ***

    一早,嚴世洋正獨自坐在飯廳吃早餐,看見周睿牽著餘疏影走進來,他臉上的詫異表情表露無遺,“你……居然!”

    嚴世洋很清楚斯特如今的形勢,他怎麼也沒想到周睿居然會在最後關鍵時刻為餘疏影放棄這麼重要的收購案,親自趕回來,他還以為他頂多是派信得過的助理來照看著她。

    周睿虛咳了聲,“別大驚小怪的,我家疏影膽子小,禁不起嚇唬。”

    昨晚周睿一聲不響地來了普羅旺斯,餘疏影對此滿腔困惑,可惜沒有機會發問。她懷揣著一絲希望以為斯特已經化險為夷,但看見嚴世洋這反應,她就知道事情尚未解決。她急切地詢問現在的情況,沒等周睿回答,她又說:“還是別浪費時間告訴我了,你趕緊走吧,別耽擱了,我不會有事的。”

    周睿淡定地喝了一口牛奶,繼而回答,“不用緊張,斯特肯定能保住的。”

    他沒有解釋的意思,嚴世洋便對餘疏影說:“斯特不會有事,他只是為你放棄了十幾億罷了。”

    經嚴世洋的細說,餘疏影才瞭解事情大概。她一時間說不出話來,默默地看著坐在身旁的男人,周睿為自己付出了什麼、付出過多少,他從來不讓她知道,她的心甜了又澀,澀了又酸,百感交集。

    周睿好整以暇地吃著三明治,好半晌才說:“別聽他胡說,我沒有把握能拿下亞威,那十幾億只是水月鏡花而已。”

    餘疏影眼巴巴地看著周睿,周睿拿起另一塊三明治塞到她手裡,“別盯著我了,再盯下去我就消化不良了。”嚴世洋暗自腹誹,他已經被這對你儂我儂的男女弄得消化不良了。

    餘疏影仍然不肯收回視線,周睿側身,低聲調笑她,“你要是感動得不知道怎麼表達,今晚就偷偷溜到我房間……”

    雖然周睿的音量很小,但嚴世洋還是聽見了,他再一次詫異地看著周睿,“開什麼玩笑,你倆居然還分房睡?”

    嚴世洋這話的意思太明顯,餘疏影有點臉紅,假裝上洗手間就走開了。若非手上沾著麵包碎屑,周睿真想揉一揉發脹的眉心,“我奶奶的意思。”

    嚴世洋很快明白過來,他笑道:“你家老佛爺的矛頭向著餘疏影,可惜遭殃的人是你啊。兄弟,你自求多福吧。”

    這日,節目組到周家莊園展開新一天的拍攝工作,柳湘也回來上工了。今日陽光正好,餘疏影想到葡萄園玩耍,周睿卻將她摁到沙發上,“先別亂走,等我一下。”

    餘疏影乖乖地待在客廳等周睿,等來的卻是周睿和周老太太。她禮貌地站起來,低眉順眼地跟周老太太問好。

    周老太太微微頷首,從鼻腔裡擠出一聲“嗯”,就算是給了餘疏影回應。傭人端來花茶,周睿親自交到祖母手裡,“奶奶,喝茶。”

    周老太太脊樑挺得筆直,端莊地坐在寬大的歐式沙發。她瞧了周睿一眼,隨後才接過來,“特地叫我進來,就是為了讓我喝一杯花茶?”

    周睿坐到餘疏影身旁,他抿了抿唇,說:“我想正式跟您介紹我的女朋友。”

    雖然她們已經共處了幾天,但周睿覺得這個步驟不可跳過。昨晚兵荒馬亂,且他們吃過宵夜已經很晚,他沒有時間把餘疏影介紹給祖母認識,趁著今天空閒,他打算當面跟祖母表明立場,他的態度就擺在這裡,祖母就算不滿,相信她也會給自己幾分情面。

    雖然見過周家兩位長輩,但這樣慎重地被介紹還是頭一回,聽見周睿的話,餘疏影有點錯愕又有點局促,一時之間不懂得怎麼反應。

    周睿知道沒有什麼能瞞得過祖母,但此際還是清清楚楚地跟她交代餘疏影的父母和家人。無論祖母是支持或反對,他都希望能夠一次把這些矛盾解決,免得大家心裡都有根刺,有時候不小心觸碰便難過好幾天。

    他剛說了個開頭,周老太太就語氣淡漠地打斷了他的話,“餘軍是她的父親,余萱是她的親姑姑,這些我都知道。你跟我說一些我不知道的東西吧。”

    沈默了半秒,周睿回答,“您心明如鏡,我想您也沒有什麼不知道的東西。”周老太太將茶杯放在茶幾上,目光不善地掃了餘疏影一眼。

    余疏影如坐針氈,周睿悄悄地握住了她的手,接著不卑不亢地對祖母說:“我們好不容易才走到一起,現在余叔他們還不放心把疏影交給我,我想您不會希望我陷入內憂外患的境地吧?”

    周老太太的眼睛輕輕眯了一下,就這麼一個動作,她的眉宇間露出深深的紋路,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痕跡,卻絲毫不損她的氣勢。

    看著她那不怒自威的樣子,餘疏影更是惶然。

    察覺到她的不安,周睿握緊了她的手,同時開口,“我記得您曾經說過,當年拆散爸跟疏影的姑姑是您這輩子做過最不智的決定,我希望您不要重蹈覆轍,再做一個更不智的決定。”

    提及舊事,周老太太的表情猛地一僵,好半晌都沒有說話。

    周睿的分寸拿捏得很好,他放軟態度繼續說:“為了我,疏影不惜跟家裡鬧翻,還承受著巨大的壓力。我知道您很疼愛我,但是現在,我希望您可以把您的疼愛分一半給她。奶奶,可以嗎?”

    他越是這樣,周老太太就越是鬱悶,當著餘疏影的面,她直言,“小睿,我看你已經鬼迷心竅了!這丫頭到底有什麼好?我沒發現她有什麼過人之處,又不是什麼絕代佳人,她值得你這樣死心塌地,甚至為她放棄一個十多億的收購案嗎?”

    周睿眉頭也不皺一下,他的話有幾分囂張,但語氣卻沈穩而堅定,“今天疏影讓我放棄了十億,明天我可以為她賺幾個十億。”

    這話觸動了餘疏影的心,就為周睿這魄力和決心,她這輩子必定非君不嫁了。

    周老太太也被震懾住了,她並不是不相信孫子的能力,而是覺得心有不甘罷了。余家的女人像惡魔般可怕,她的兒子和孫子都陷在那魔障裡無法自拔,她想幫他們撥開重重迷霧,可惜最終都是枉作小人。

    前段時間,她知道周睿在談戀愛,這本來是一件好事,但後來知道他談戀愛的對象是餘家那小丫頭,她就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總想找時間跟他詳談一番,可是這陣子家事公事都讓他操心,她又不想為了這點事情妨礙他,想等斯特的狀況穩定下來再找他談話。

    她沒想到周睿會先發制人,如今她處於下風,跟他硬碰硬肯定傷害祖孫倆的感情,於是只好暫且退讓,“既然你那麼喜歡她,那就處著吧。你又不是結婚,不用特地徵求奶奶的同意。”

    周睿裝作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意,他露出微笑,“謝謝奶奶。”

    周老太太也配合地擠出一點微笑,但留心細看還是能發現一絲勉強。

    這場談話像談判般緊張,雖然周老太太嘴上說不反對他們交往,但餘疏影明白這話並不是發自真心,說不定還會隨時反悔。

    察覺餘疏影情緒低落,周睿提議到附近的城鎮逛一逛,好讓她放鬆一下心情。餘疏影也不想悶在莊園裡,因而先跟柳湘告假後,便爽快地答應周睿。

    他們不約而同地換了白上衣和牛仔褲,看見她從樓梯下來,周睿過去摟住她的腰,高興地親了她一下。

    “我們走吧。”餘疏影挽住他的手臂,正要舉步,一團白色的毛球不知道從什麼地方躥了出來,還蹭著她的左腿。

    周睿俯身揉了揉牠的腦袋,“露絲,一邊玩去。”

    露絲又跑過去蹭周睿的腿,還扯著嗓子長長地喵了兩聲。

    周老太太循聲尋來,看見穿著整齊的兩人,她抱起露絲就問:“要出門?”

    “嗯,帶疏影到附近走走。”周睿回答。

    周老太太正給露絲順著毛,聽了這話便說:“正好,我也想到附近走走。”

    對於這樣的要求,他們自然不會拒絕。趁著周老太太回房間換衣服時,周睿就說:“沒有不高興吧?”餘疏影搖頭,“一起去也挺好的,可以趁機跟你奶奶培養感情。”

    周睿笑著刮她的小鼻尖,“她也將是你的奶奶。”

    就這樣,原本的兩人遊變成了三人行,還外帶一隻波斯貓。

    周老太太的隨行一點也不影響餘疏影的興致。今天他們去遊玩的小城鎮跟紅土城小鎮的風格截然不同,下車以後,他們便置身於極具法式風情的商業街。

    道路兩旁是充滿古典色彩的建築物,孟莎式的屋頂、精緻的老虎窗、浪漫典雅的法式廊柱,一磚一瓦都獨具匠心。咖啡廳和甜品店隨處可見,走在街道上總能嗅到甜膩的奶油味和濃郁的咖啡香氣,向來推崇慢生活的法國人更喜歡坐在鐵藝小椅上,一邊享受著明媚日光,一邊品嘗剛出爐的蛋糕與熱騰騰的咖啡。

    餘疏影興奮地穿梭在街道中,周睿寸步不離地跟在她身後。

    周老太太抱著露絲慢吞吞地跟在他們後面,相隔一小段距離,她仍然能聽見兩個孩子爽朗真摯的笑聲,她抬眼看向他們,唇邊也揚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

    從街頭逛到街尾,餘疏影的嘴巴沒有空閒的時候。她吃了一塊起士蛋糕、一個可麗餅、兩球霜淇淋、三個馬卡龍,還喝了一杯榛果卡布奇諾。周睿剛開始還能陪她一起吃,後來只能看著她吃得一臉滿足。

    逛到中午,周睿找了一家比較清靜的餐館用餐,餘疏影只吃了一點點前菜就想放下刀叉,但周老太太漫不經心地掃了她一眼,她就放棄了這個念頭。

    在旁的周睿見狀,不動聲色將叉子伸到她盤子裡,“你的酥劍蝦看起來不錯,我來嘗嘗。” 他這麼一嘗,餘疏影大半盤前菜都被他吃掉了。周老太太不再看她,自顧自地給露絲餵食。

    烈日從頭頂西移,他們才離開餐廳轉戰另一條商業街。這條商業街的人潮比較密集,他們慢悠悠地逛著,路過珠寶店,餘疏影多看了兩眼,周睿就說:“進去看看吧。”

    她搖頭,“不用了,那些東西我用不著。”

    這時周老太太也開口,“別磨蹭了,進去吧。”

    周老太太率先進入珠寶店,逛了一圈,她才看上了一條橄欖石項鍊。店員將項鍊拿出來,她掂在掌心上端詳了片刻,才把餘疏影叫過來,“余丫頭,這條怎麼樣?”

    余疏影正在試戴一條做工精細的白金手鏈,周老太太讓店員幫她解下來,隨後對她說:“試試這條。”餘疏影有點遲疑,周睿便走到她身旁,接替了店員的動作,親自給她戴上項鍊。

    那顆橄欖石色澤清澈秀麗,一看就是上等貨色,餘疏影的皮膚白皙,兩者十分相配。周老太太滿意地點頭,也不問她的意見,直接對店員說:“就這條,替我包起來。”

    余疏影家教極嚴,餘軍自小就教育她不能隨便接受別人的饋贈,加上周老太太,她不假思索就拒絕,“我不能收。”

    周老太太專制獨裁慣了,有時候想對別人好都一副施捨的態度。她像是沒聽見餘疏影的話,直接將黑卡遞給店員,“結帳吧。”

    對於周睿來說,這一冪並不陌生,然而餘疏影隨她父親,那性子是一模一樣的清高和倔強,儘管祖母並無惡意,但她仍是出於本能的抵觸。

    眼見餘疏影的情緒快失控,周睿連忙低聲安撫她,“奶奶只是想送你一份禮物,沒有別的意思。”餘疏影的聲音夾雜幾分怒意,“那我總有不接受的權力吧?”

    店內的職員雖然聽不懂他們的談話,但察覺幾位顧客表情和語氣不太對勁,刷卡時不由得遲緩下來,免得他們中途變卦。

    周老太太示意店員繼續,回頭對上孫子的目光,她語氣傲慢地說:“不是我不想對她好,而是她根本不領我的情。”

    這話落入餘疏影耳中,只能翻譯成四個字——不識好歹!她更是氣悶,可周睿緊緊握住她的手,她雖想發作最終還是忍住了。

    店員將包裝好的項鍊遞出去,周睿替她收下。周老太太自然不稀罕餘疏影的道謝,將黑卡收好以後,便昂首挺胸地步出了珠寶店。

    由於這段小插曲,餘疏影逛街的心情都沒有了,整個下午都悶悶不樂的,沒有再主動說過話。

    他們回到莊園時,天色剛開始轉暗。看見主人家回來,傭人動作俐落地將熱騰騰的飯菜端上來,免得他們餓壞肚子。

    余疏影不高興,周睿也高興不起來,嚴世洋出去了,餐桌上連個調節氣氛的人都沒有。

    晚飯吃完,餘疏影就回房間休息,周睿本想跟過去,可周老太太叫住了他,“小睿,你留一下。”周睿重新坐到餐椅上,緩著語氣問:“怎麼了,奶奶?”

    直至餘疏影的背影消失在轉角處,周老太太才開口,“這丫頭的脾氣還挺大的。”他沈默不語。

    周老太太早已打好了腹稿,她繼續說:“上回我介紹你認識的海倫,你還記得嗎?那孩子性情溫和、知書達禮,我看她比這丫頭要好得多。

    “海倫現在已經是公司的行政主管了,看不出她這麼能幹。前陣子我碰到海倫的外婆,她還問起你呢,她也覺得你們很般配,海倫一定能成為你的賢內助……當然了,我不是說疏影不好,我只是覺得你可以選一個更好 的。”

    始終沒得到周睿的回應,她問:“小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

    空調吐著絲絲冷氣,室內氣溫舒適得宜,周睿卻覺得有幾分悶熱,於是解開了襯衫頂頭的兩顆鈕扣。他吸了口氣,隨後對祖母說:“我今早才跟您介紹了我的女朋友,您該不是忘了吧?”

    “女朋友而已,又不是妻子,你還有選擇的機會不是嗎?況且,我也嘗試過接受這丫頭,結果你也看見了,既然這樣,何苦要繼續互相折磨呢?”

    周睿雖然努力控制情緒,卻難免變得急躁,“她為什麼會這樣,您還不清楚嗎?”

    當年他們仗著自己家財萬貫,打心底瞧不起出身微寒的余家兄妹,還想方設法阻止餘萱嫁進門來。余家兄妹飽讀詩書,骨子裡帶著文人特有的傲氣,對他們來說,這樣的屈辱肯定是刻骨銘心的。他們曾經的劣行讓身為余家人的余疏影心有芥蒂,今天那條價值不菲的橄欖石項鍊,肯定又讓她倍感難堪。

    說來說去,還是跟那段陳年往事脫不了關係。周老太太自知理虧,表面上雖是那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卻好半晌都沒有出聲。

    就算祖母再怎麼不對,她畢竟是長輩,周睿論資排輩都不應該出言不遜,於是他穩住情緒試著跟她講道理,“我知道您是誠心送疏影禮物的,但疏影對這種事很敏感,您先別強迫她接受,否則她會跟您急的。”這下換周老太太沈默了。

    周睿用哄小孩的口吻說:“別說您給她送橄欖石項鍊,之前我給她買東西,她立即就要提款還我錢;送她禮服和鞋子,她說她拿去乾洗後就給我送回來;就連我請她吃一頓飯,她也要跟我算清楚……我數不清被拒絕了多少次,跟我這樣一比較,您會不會覺得心情舒爽一點呢?”

    周老太太露出訝異的表情,“餘軍到底是怎麼教女兒的,居然把她教得這麼不解風情、油鹽不進!他們那家人……思維都不是常人可以理解的。”

    周睿點頭,“確實是。斯特如日中天的時候,我們認定余家人處心積慮地謀算家財,讓他們受盡委屈。當斯特腹背受敵,所有人都巴不得落井下石的時候,他們竟然不計前嫌,在背後悄悄地幫了我們一把!奶奶,我想這種事還真沒有多少思維正常的人做得到。”

    他頓了頓,接著說:“您或許覺得,他們又再謀我們的家產了。事實上,他們根本看不上我,更看不上我們家,從某種程度來說,是我們高攀了……”

    這番話聽得周老太太的額角一抽一跳的,她的手攥緊又鬆開,幾次後才說:“你去找那丫頭吧,我想靜一靜。”

    周睿走進臥室時,餘疏影正窩在軟榻上玩著手機遊戲。聽見門邊傳來聲響,她抬了抬眼,緊接著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手機上。

    她玩的是一款難度不高的益智遊戲,看了片刻,周睿便說:“我還以為你玩的是發洩遊戲。”說著就擠到她身邊,長臂一伸把她圈在懷裡,動手引導她怎麼闖關。

    周睿向來紳士,無論做什麼都會照顧她的情緒和意願,然而在某些時刻,他又會變得強勢而霸道,連半點選擇的權力都不給她,譬如現在。

    餘疏影縮著身體想躲開,周睿卻執意要抱住她,她抵不過他的力氣,只能乖乖地倚著他。其實她知道自己不應該遷怒周睿,但那滿腔鬱悶無從紆解,真是想想也覺得煩躁。

    僅用了兩三分鐘,周睿就破了她一直闖關失敗的關卡,餘疏影下意識對他露出崇拜的笑容,但一想到自己還在生氣,又強迫自己把笑意斂起。

    周睿自然沒有放過她的表情變化,他不揭穿她,只問:“不給我獎勵?”

    見她不搭理他,他乾脆抽走她的手機,然後將她的臉轉向自己,“氣得說不出話?”

    餘疏影揮開他的手,“你們家這麼有錢,隨便送個禮物都價值連城,你哪裡需要稀罕什麼獎勵。”

    “誰說我不稀罕?”周睿收緊雙臂,嚴嚴實實地將她夾在懷中,“你就算在路邊撿一塊石頭送給我,我也會高興半天。”

    餘疏影別開臉,輕輕地哼了一聲。

    周睿說:“你要是不相信可以試試看,你撿一塊石頭給我,我立刻把它做成墜飾,還要把它一代一代地傳下去。”

    “哪有人用路邊撿來的石頭當傳家寶。”

    “管別人做什麼,我們就是時尚。”

    餘疏影終於被逗笑,“不是我們,就你一個而已。”

    周睿悄悄舒了一口氣,他親吻著她的長髮,“在我心裡,你比任何東西都珍貴。”

    “在你奶奶心裡,我是不是跟橄欖石差不多?”

    周睿知道她是故意這麼說的,他從口袋裡掏出那條項鍊舉到她面前,“我奶奶是珠寶行家,她對寶石很有研究。如果我沒記錯,橄欖石的寓意是和平。

    “這條項鍊是奶奶送給你的見面禮,你可能會覺得她示好的方式很強硬,甚至有種被羞辱的錯覺,但她確實是真心實意想跟你化敵為友的。”

    那顆橄欖石輕輕地晃動著,通體透亮的弧面散發著讓人賞心悅目的綠光。只看了一眼,餘疏影就收回視線,強裝出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她始終沒有回應,周睿就將項鍊收進掌心裡,接著走去把窗戶打開,“算了,這項鍊讓你這麼不高興,我幫你扔了它好了!”

    餘疏影咬著唇,看見周睿作勢丟出去,她還是忍不住飛奔過去捉住他的手臂,“喂!你把它扔了,我拿什麼還給你奶奶……”

    眼見目的達成,周睿便爽快地將項鍊還給她,“我跟你說這些,不是讓你跟奶奶認錯道歉,而是希望你試著接受奶奶。她雖然食古不化,但心地還是很好的。”

    當初決定跟周睿在一起,餘疏影已經將兩家結下的梁子拋到一邊。今天她之所以發作,一方面是周老太太的高姿態實在讓她難堪,另一方面則是她最近倍受壓力,最終引爆了情緒炸弾。

    這一路走來,他們都走得很不容易,周睿也是受盡她父母的刁難,相比之下,她的反應似乎小題大作了。 現在靜心細想,餘疏影覺得自己像個不懂事的孩子,待人處事一點都不成熟,可她面子上過不去,雖然已經被說服,仍是嘴硬地說:“讓我考慮一下再說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9 20:38:45


    明媚的晨光照拂大地,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經過一夜的平復,餘疏影的心情重新清朗起來。換好衣服到樓下吃早餐時,她在樓梯跟周老太太撞了個正著,她的腳步一頓,隨後還是乖巧地跟周老太太道早安。

    周老太太一如既往的倨傲,她輕瞥了餘疏影一眼,接著懶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很快,她像是想到了什麼,竟語氣緩和地說:“早。”

    她的聲音不大,但足以讓餘疏影聽見並感到驚奇。

    察覺餘疏影那略帶意外的目光,周老太太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她率先前行,把餘疏影甩在身後。

    周睿大清早就在廚房裡忙碌,傭人在旁誠惶誠恐地守著,同時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不夠,以致大少爺要親自下廚。

    聽見外面傳來聲響,傭人立即告訴他,“老夫人和余小姐下來了。”

    周睿“噢”了一聲,並沒有如她所願地停下手邊動作,甚至還有條不紊地吩咐,“幫我拿一下白胡椒粉。”

    今早的早餐非常豐盛,看見周睿一邊脫著圍裙一邊從廚房出來,餘疏影便走到他身邊,笑咪咪地說:“很早就起床做早餐了?”

    傭人將圍裙收下,周睿的手沒碰餘疏影,唇卻往她臉頰啄了一下,“我還想著要到樓上叫你起床。” 除了傭人,飯廳裡還有周老太太和嚴世洋,餘疏影偏過頭去,用眼神示意他注意,他這才收斂些許。嚴世洋早已見怪不怪,而周老太太神態自若地鋪著餐巾,不知道是不在意還是故意無視那番小動靜。

    趁著陽光正好,周睿又打算帶餘疏影四處逛逛,讓她體會真正的法式風情。餘疏影最喜歡跟他把臂同遊,尚未出發,她已經嘰嘰喳喳地計畫著今天的行程。

    出門的時候,他們再一次被周老太太逮住,她循例發問:“上哪兒去?”周睿回答,“我們到馬場騎馬。”

    聞言,周老太太的眉角輕微地抽了一下。這孩子對自己想必還有幾分怨氣,才故意說去馬場,她一個老太婆,就算有心跟著他們,也無力在馬背上折騰。

    周睿帶餘疏影去的馬場也是周家物業,占地極廣,場內有幾名馴馬師正訓育著良駒,高大的阿爾登馬正威風凜凜地賓士,揚起一層輕薄的沙塵。

    當周睿牽著她走到馬棚選馬時,她既興奮又帶著一絲怯意。周睿如數家珍逐匹地介紹牠們的品種和名字,餘疏影對其中一匹渾身雪白的純種馬情有獨鍾,奈何牠連正眼也不瞧她一下。

    餘疏影輕聲喚著牠的名字,牠不理,她也不敢學周睿那樣摸摸牠那光亮而濃密的毛髮,免得牠回頭咬自己的手。

    看出她的無奈,周睿便說:“你請牠吃糖,牠就會跟你好了。”他到一旁取了一盒馬糖,先剝了一塊交到她手裡,然後親自示範,“將手掌攤平,不要縮手。”

    話還沒說完,周睿手中的馬糖已經不見了,餘疏影躍躍欲試,馬糖被卷走那一刻,粗糙溫熱的馬舌便掃過她的掌心,留下一點濕潤。

    餘疏影喜出望外地看向周睿,周睿對她微笑,隨後繼續將馬糖放到她手心。待餘疏影盡興了,周睿才帶她離開馬棚。

    這樣炎熱的天氣,周睿自然不會跟餘疏影去騎馬。這裡環境幽靜,風景優美,他們便坐在樹蔭下乘涼,微風夾雜青草與泥土的氣息拂在臉上舒適宜人,比乾燥的空調冷氣不知道要強多少倍。

    周睿扭開礦泉水遞給她,她低聲道謝,接著說:“我還以為你不想你奶奶跟來,才說帶我來馬場的。”

    “我確實是這樣想的。”周睿說得很坦白,“後來發現來馬場也挺好的,起碼安靜又舒服,所以就過來了。”

    他握住她的手,沈吟了一下就說:“我奶奶真的心腸不壞,這些年來她也經常反省過去的所作所為,我想她真的想明白也知道自己做錯了。至於現在,她就跟你一樣,明明想跟對方交好,但又拉不下面子。”

    餘疏影立即反駁,“才不是!她曾經那樣對我的爸爸和姑姑,我還氣著呢!況且,她也不喜歡我,她對我好不過是看在你面子上而已……”

    周睿一笑置之,隨後又說:“奶奶老了,手腳遲鈍,眼睛和耳朵都沒有以前那麼好使,但我知道她的心肯定比舊時更敏感,誰是好姑娘、誰是誠心待她,她都可以感覺到。”

    那天周睿跟餘疏影講了很多周老太太的往事,從她年輕手握大權,將斯特發展得有聲有色,再到年老時淡泊名利、歸於安寧。

    她是一位有故事的老太太,這樣的故事雖然不能完全剔除她們之間的芥蒂,但多少能夠打動餘疏影幾分。因此在那以後,她也開始試著與周老太太和平相處。

    日子悄悄地溜走,在法國的拍攝工作接近尾聲,將餘下的工作處理妥當,柳湘等人便按照原計畫回國。

    在周睿的誘哄下,餘疏影沒有隨大夥離開,她忐忑不安地跟父母說明情況,而他們似乎不意外這樣的結果,只叮囑了她幾句就沒有下文了。

    為了能及時掌控公事,周睿決定帶上周老太太和余疏影回巴黎。

    周家在巴黎的住所不如普羅旺斯的莊園大,但仍舊是富麗堂皇、氣勢非凡。在這裡,餘疏影再次跟周立銜碰面,周立銜待她十分和藹,還特地讓廚子準備了她喜歡的菜式。

    往後幾天,周家父子異常忙碌,每天只剩餘疏影跟周老太太待在屋裡。餘疏影很懂得自娛,就算看著露絲玩毛線也可以消磨半天的無聊時光。

    露絲跟餘疏影也熟絡起來,總愛繞著她打轉,有時候任由周老太太怎麼喚牠,牠還是要膩著餘疏影。

    周老太太初時還能端著架子,但老人家多多少少有幾分孤獨感,況且老伴仙逝,她更是落寞不已。難得家裡

    來了個人陪陪自己,她到後來便發展出與餘疏影鬥嘴的樂趣。

    這麼一來,原本沈寂的大宅子也熱鬧起來,她們每天樂此不疲地開戰,漸漸地,周老太太從惡言相向變為恨鐵不成鋼的教導,而餘疏影也察覺老人家並無惡意,跟她拌嘴時,她的語氣不知不覺也帶著幾分跟長輩撒嬌的嬌嗔。

    她們的關係慢慢趨於和緩,與此同時,斯特跟亨利的交戰已經進入最後階段。

    戰果自然是斯特旗開得勝,經過這場有驚無險的硬仗,周立銜決定辦一個盛大的酒會來犒勞跟他們父子倆並肩作戰的好員工。

    酒會前一天,周睿讓人把訂做好的禮服送到周家大宅。那襲禮服很適合餘疏影,露肩設計,裙擺長度剛好蓋過大腿,風格甜美,但周老太太卻涼颼颼地指指點點,從餘疏影的身材到氣質都數落了一遍。

    這天周立銜提前回家,剛進門就聽見母親說這種話,他眉頭擰緊,忍不住走過去說:“您怎麼這樣說話,疏影好歹是家裡的客人,您對她客氣點可以嗎?”

    歲月是一把雙刃劍,可以沖淡彼此的怨恨,也可以集聚彼此的隔閡。自從周老太太棒打鴛鴦以後,這對母子的感情就一落千丈,再也回不去母慈子孝的時候。

    周老太太第一時間反擊,“客人又怎樣?我是主人,還是生你養你的媽!”

    他們的談話總是一開口就陷入了死胡同,他們這樣借題發揮,在旁的餘疏影十分無奈,她插不上話,只能偷偷地給周睿發了Line。

    周睿已經習慣父親與祖母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的相處方式。他讓餘疏影回房間去,不要試圖勸架,更不要替任何一方說好話。

    晚飯之前,周睿趕回家,那時家裡已經恢復安靜,如同風暴過境後的沈寂。

    餘疏影不知道他們最後勝負如何,卻知道他們都被對方氣得夠嗆,周立銜雖然臉帶笑意,但笑意卻不及眼底,而周老太太更是嘔得晚餐也不吃,周睿讓傭人給她送餐,隨即就被轟出來。

    這件事怎麼說也是因她而起,餘疏影很難心安。晚飯過後,周睿帶著她到外面散步,她還惦記著周老太太,忍不住問:“你奶奶不吃飯,會不會餓壞呀?”

    周睿笑著說:“她這樣欺負你,餓壞了不好嗎?”

    餘疏影不滿地掐他的手臂,“我像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嗎?”

    那點小痛算不上什麼,周睿連眉毛也沒有動一下,“你不是,我是總成了吧?”

    在外面逛了一大圈,他們才牽著手回去。余疏影邊走邊說:“等下你還是親自給你奶奶送點飯菜吧,她那麼疼你,不至於把你轟出房門吧?”

    周睿說:“你不用擔心,我奶奶最懂得善待自己,她餓著誰也不會餓著自己的。”餘疏影還是不放心,回到大宅,她就拽著周睿往廚房走。

    事實正如周睿所料,周老太太確實不會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剛走到廚房門口,他們就聽見裡面傳來砰砰的聲響,對視一眼後,兩人很有默契地放輕了腳步,悄悄地探看。

    廚房裡,周老太太圍著圍裙,將幾個地瓜放進鍋裡,之後便掏出懷錶在計算時間。

    餘疏影抿著唇偷笑,正準備進去幫忙,周睿一把將她拉住,隨後半拉半抱地將人帶回了臥室,“我們要是出現,奶奶會覺得面子掛不住的。”說完,視線恰好掃到放在一邊的盒子,他才想起問餘疏影,“禮服合身嗎?”餘疏影搖頭,“你爸爸跟奶奶吵成那個樣子,我哪裡有心情試禮服。”

    “他們就這樣,你習慣就好。”周睿摸了摸她的頭頂,隨後將禮服交到她手裡,“去試試吧,雖然是按著你的尺碼做的,但可能還是有不合身的地方。”

    餘疏影“哦”了一聲,接著走進浴室待了好一陣子,才開門赤著腳走出來。

    最近的生活簡單而愜意,餘疏影雖然臉上長了點小肉,幸好腰身還是盈盈一握,穿上禮服的樣子嬌俏美麗,周睿眼中閃過一抹幽光,他的喉結動了動,卻沒有出聲。

    被周睿這樣專注地打量著,餘疏影有些許局促,她順了順自己的頭髮,接著又低頭看了看自己這身裝扮,主動問他,“好看嗎?”

    聽見她的聲音,周睿才斂起心緒,“很好看。”

    餘疏影的唇角輕揚,她在他面前轉了個圈,“是我好看呢,還是裙子好看?”

    裙擺躍起一個漂亮的弧度,襯著她明豔的笑容,周睿剛平復的心緒又泛起陣陣漣漪。他站起來,將手伸向 她。餘疏影不明所以,但還是將手放在他掌心上,她還沒發問,周睿已經將另一隻手搭在她腰間,帶著她翩然起舞。

    這支舞蹈的舞曲是他們彼此的心跳聲,那樣婉轉,那樣浪漫,那樣讓人心馳神往。周睿對她說:“下次不用問這種問題了,你穿什麼都好看……”

    餘疏影垂著眼簾,低聲嘰咕,“油腔滑調。”

    話音剛落,周睿的手一使勁,她便猝不及防地撲到他懷裡,抬頭對上那雙深邃又潛藏暗湧的眼睛,她動了動唇瓣,他已經低頭吻了下來,用實際行動證實了那句話的真實性。

    熟悉的氣息鋪天蓋地般襲來,強勢入侵她的各個感官,她的雙手不知不覺環住了他的脖子,甚至還踮起腳尖迎合他的親吻。

    周睿托著她的腰,清淺的香氣湧入鼻息,蠱惑著他早已躁動的心。這個吻漸漸變了味兒,他擁著她發軟的身體,一同跌落在鬆軟的大床上。

    或許是因為周睿太心急,他一下子沒控制好力度,牙齒不小心磕在餘疏影的上唇。她目光幽怨地看著他,他半懸在她身上,指腹摩挲著她的唇瓣,“疼?”

    略帶淩亂的喘息縈繞在彼此耳邊,她輕輕地搖了搖頭,周睿的目光幽深得有幾分詭秘,她的心臟跳得快飛,連聲音也帶著一絲顫抖,“裙子要皺了。”

    低沈的笑聲從周睿胸腔深處傳來,他的眼底亦染上笑意,“裙子皺了沒關係,我擔心你明晚陪不了我跳舞而已……”說完,他便仰躺在餘疏影身側,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餘疏影捶了他一記,他笑意更甚,“怎麼打人了?我明明什麼也沒做……”

    “想想也不行!”餘疏影翻了個身,一手支著下巴,一手戳著他的胸膛。

    她的手指撩動著周睿的神經,周睿捉住她纖細的手腕,稍稍使力,她那溫軟的身體便落入懷內。她尚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俐落地跟她交換位置,緊緊地將她壓在身下。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乾脆全做了吧……”

    周睿邊說邊往她的脖子啃咬,手還在她身上作亂,她弓起腰身笑著躲閃,“喂,那我明天還要不要見人啊!”

    “不見就算了,把你藏起來更好……”話雖如此,但周睿還是停了下來。

    這下餘疏影不敢再鬧,安安靜靜地窩在周睿身邊,“明晚的酒會,來的都是什麼人呀?”周睿回答,“公司的員工,還有一些客戶和朋友。”

    餘疏影又問:“那……你帶我出席適合嗎?”周睿看向她,“你不適合,還有誰適合?”

    “那些名媛淑女啊……”

    他故意吸了兩下鼻子,“我怎麼聞到濃濃的酸味……”

    她掃了周睿一眼,“你奶奶告訴我,你的行情可好了,海倫、貝拉、凱蒂還有一大堆人都對你有意思,她們都出身名門、相貌出眾、才華了得,隨便就把我比下去。”

    周睿輕笑了聲,“從什麼時候開始,你跟我奶奶的關係這麼好了?”

    “有嗎?”餘疏影鼓了鼓腮幫子,臉上卻無生氣的樣子,“她這是找機會嘲笑我、挖苦我。”他伸手摟住餘疏影,“那她有沒有告訴你,你連指頭也不需要動,就徹底地打敗了她們……”周睿的話總是輕易的讓她怦然心動,她心裡原有幾分陰鬱,此際早已煙消雲散。

    慶功酒會當晚,餘疏影挽著周睿的手臂出現在會場內,雖然置身於陌生環境,但她精通法語,且有周睿在旁,她倒沒有覺得怯場。

    今晚周睿穿了一套黑色的手工西裝,他外表俊朗,身形挺拔,跟餘疏影並肩而站,十分般配。作為主角之一,他自然備受矚目,到場不久就有大批賓客過來寒喧。

    餘疏影是新鮮面孔,不少人都對她投來好奇的目光,也有女賓客悄悄地交頭接耳,揣測她的來頭,察覺某些不太友善的目光,但她沒有理會,繼續昂首挺胸地跟在周睿身邊。

    中途周立銜來找周睿,要把他介紹給一位元客戶認識,恰好周老太太也在,於是他暫時將餘疏影囑託給祖母照看。

    挑選首飾時,余疏影原本打算搭配一條簡約的白金項鍊,周睿笑著搖頭,隨後把周老太太送她的橄欖石項鍊戴在她脖子上。不得不說,這條項鍊跟禮服倒是相得益彰,她懷疑周睿選禮服的時候已經懷著這點心思。 橄欖石墜子垂在餘疏影鎖骨下一點的位置,襯著她那雪白的肌膚,十分亮眼。她願意戴上這條項鍊,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周老太太雖沒有什麼表示,但看上去還是很歡喜的。

    滿場的妙齡女子都來和周老太太打招呼,她們一口一個周奶奶的叫,叫得要多甜有多甜。待她們走開以後,她便對餘疏影說:“我沒騙你吧,那些小姑娘的條件都比你要好得多,她們急著討好我,目標還是小睿啊……”想起周睿昨晚那句話,余疏影連半點不愉快也沒有,甚至還忍不住輕笑出聲。見周老太太目光怪異地看著 她,她便說:“反正您就是看不上我,我討好您也沒意思。”

    周老太太像是被她噎著,好半晌才開口,“你這丫頭一點都不可愛,小睿到底看上你什麼了……”餘疏影不甘示弱地反擊,“您也一點都不可愛,可您居然把他教得那麼好……”

    周老太太再一次被噎著,她別過頭不去看餘疏影,但臉上卻不見慍色。多少年沒有人跟她說這些率真的話 了,聽慣旁人阿諛奉承,現在有一個羽翼未豐的黃毛丫頭跟自己吵吵嘴、鬥鬥氣,還真是新鮮有趣。活了大半輩子,她閱人無數,看得出這丫頭心思單純,是心無旁騖地愛著小睿的。既然寶貝孫子已經認定了這丫頭,她也沒道理再諸多阻攔,把他們弄得雞犬不寧。

    在場內繞了幾圈,周老太太就覺得疲累,她那身貴婦打扮略顯繁瑣累贅,腳底一滑險些跌倒。餘疏影眼明手快地把她扶穩,周老太太的手臂清瘦,餘疏影第一次真切感受到這位總是看不慣自己的高傲婦人,不過是一位遲暮的老奶奶罷了。

    “扶我到那邊坐坐。”周老太太仍舊是那副硬朗的樣子,但留心細聽會發現她的聲音有些中氣不足。餘疏影小心翼翼地將她攙扶到椅子上坐好,又去給她拿了一杯溫水和一塊蛋糕。

    折返的時候,餘疏影看見周老太太身旁坐著一個面容姣好、氣質高雅的女人,她們言笑晏晏,看起來很親密。她的腳步一頓,此時周老太太看見了她,並朝她招手。

    餘疏影還沒反應過來,那位陌生女人便站起來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用法語跟她問好,“你好,我是海倫,很高興認識你!”

    這個名字並不陌生,餘疏影經常從周老太太口中得知她的事情。周老太太讚美她樣貌出眾、端莊大氣,今日一見果真如此,並無誇大。

    海倫這麼熱情,餘疏影有點受寵若驚,她也跟海倫問好,話音剛落,她就聽見海倫說:“周奶奶,您上哪兒找來這麼甜美的小妹妹作伴?”

    周老太太擺出一副無奈的樣子,“這丫頭可不是來陪我這個老太婆的,相反地,我是受人之托要好好看顧著她。”

    有外人在場,余疏影難得不跟周老太太吵嘴,她把溫水和蛋糕遞過去,之後便靜靜地站在一旁。

    周老太太的語氣裡帶著一絲縱容,像極了長輩對後輩的寵溺,因此海倫只把餘疏影當成周家的遠房親戚。她熱絡地跟餘疏影聊著天,得知餘疏影將是大四的學生,她便問:“有沒有興趣來我們公司實習呀?”

    余疏影誠心道謝,不過還是拒絕了她的提議。

    被問及原因,周老太太先一步說:“就算她肯,她爸媽也不樂意,他們家就她一個寶貝,哪裡捨得讓她留在這裡。”

    餘疏影沒有反駁,只是歉意地對海倫微笑。海倫笑著說:“沒關係,總有機會的……”

    話還沒說完,海倫就眼睛發亮地看著餘疏影的後方,餘疏影好奇地回頭,只見周睿正朝這邊走來。她還沒有動作,海倫已經越過自己,上前笑意盈盈地跟周睿擁抱,還要親昵地親他的臉,最終被他不著痕跡地躲開了。恰好有侍者端著酒飲經過,周睿拉開了海倫的手臂,隨後給她遞了一杯葡萄酒。餘疏影眼巴巴的看著他,他心一軟,只得給這酒量淺得可怕的丫頭也遞上一杯。

    海倫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周睿身上,沒有留意他和餘疏影那愛意滿滿的眼神交流。她高興地與他碰杯,語氣帶著一絲抱怨,“你回來這麼久了,居然不找我敘舊!”

    淺淺地喝了一小口酒,周睿才回答,“你也知道的,這段時間實在是忙。”

    海倫點頭,接著說:“聽說斯特前段時間出現資金問題,我們兩家這麼熟,你怎麼不找我們家幫忙呢?”

    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無論找誰幫忙都得付出代價。看見海倫明目張膽地對周睿送秋波,餘疏影暗想,假如周睿找她家幫忙,他們兩家早就聯姻了。想到這裡,她鬱悶地喝著葡萄酒,突然覺得周睿跟海倫站在一起礙眼得很。

    對於海倫的問題,周睿回答,“我可以處理好的話,就儘量不給你們添麻煩。”

    海倫露出燦爛的笑容,試著向他發出邀請,“下個月有個小聚會,來的全是我們的老朋友,大家都很久沒見了,你要一起來嗎?”

    他們在這邊聊天,餘疏影在一旁牛飲,周睿顧不上回答,二話不說就把酒杯奪過來,“再喝就醉了。”

    “才喝了幾口……”餘疏影試著將酒杯搶回來。

    周睿乾脆把她酒杯裡的酒喝盡,隨後將空杯塞回她手裡,“下次頂多喝兩口。”

    “喂!”餘疏影無可奈何,只能瞪他。

    她的小臉因薄怒而染上一層清淺的緋紅,看上去實在可愛,周睿俯身偷香,低聲哄她,“別顧著喝酒,我們去跳舞。”

    沒等餘疏影答應,周睿就對海倫說了句“失陪”,接著牽著她的手往舞池走去。海倫目瞪口呆,她不可置信地說:“周奶奶,她……她是……”

    周老太太喝了一口溫水,清了清嗓子,語氣平緩地說:“她啊,是我的孫媳婦。”站在原地的海倫大受打擊,看著舞池內的周睿和餘疏影一邊跳舞一邊打情罵俏。

    舞曲尚未過半,周睿的皮鞋已經印上灰白的印子。他知道餘疏影是故意的,有幾次可以躲過,他還是心甘情願被她踩上去。

    周睿唇邊銜著勾人的笑容,餘疏影低聲說:“你笑什麼啦!”

    “你……吃醋了?”他開心地說。

    “你好像很得意啊。”

    周睿承認,“還真有點。”

    這話又讓餘疏影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他照舊笑得開懷,“昨晚不是跟你說過了嗎?你連手指頭都不用動一動,就可以完勝了……”

    餘疏影的酒量一如既往的差,那晚在慶功宴上喝得小醉,隔天整日都昏昏然的。

    這一天大家難得齊聚一起在飯廳吃早餐,周立銜就笑她,“你的酒量肯定遺傳了你爸爸,他也是容易喝醉。”這時周老太太涼颼颼地開口,“不能喝酒就別逞強,一點自我保護意識都沒有。”

    周立銜不滿地看了母親一眼,“難得開心就讓孩子們盡興一下,況且有小睿看著她。”

    這對母子又借題發揮吵架,周睿懶得出聲,他體貼地給餘疏影打點早餐,吃完就結伴到後院賞花了。

    跟普羅旺斯的莊園相比,這邊後院所栽種的花木要精緻典雅得多,映著晴空下的藍天白雲,更是賞心悅目。周睿從玻璃花房拿來一頂帽子和一把修枝剪,將開得正盛的薰衣草剪下來,餘疏影半蹲在他身側,幫忙整理他手中那束薰衣草。

    藍紫色的小花千嬌百媚,餘疏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雖然花香淺淡,但草本獨有的氣息卻沁人心脾。此時,燦爛的陽光照得眼睛眯起來,她拉了拉帽沿,然後輕輕地扯了扯他的衣服,“給我試試。”

    周睿耐心地教她摘剪方法,餘疏影才知道這也是一門學問,她笑著說:“你不當花農實在是浪費了。”他指了指左側那片鳶尾花,“那全是我種的。”

    花期已過,叢中只能找到兩三朵快要凋謝的鳶尾花。周睿將它們全部采下,然後跟薰衣草放在一起,用綢帶捆綁成一束,最後交到餘疏影手裡。

    簡簡單單的一束花,餘疏影卻覺得這比價值連城的禮物還讓她歡喜。她心窩發燙,珍惜地將花束抱在懷裡,“送我的呀?”

    周睿牽著她往樹蔭下的長椅走去,“我好像還沒有給你送過花。”

    餘疏影將腦袋倚在他肩頭,小心翼翼地觸碰著鳶尾花的花瓣,“你為什麼要種這種花呀?”

    “這是我媽媽最喜歡的花。”周睿回答,“我媽媽也很喜歡打理園藝,她還在的時候,待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院子。在她眼裡,花開花落都是一件很慎重的事情……”

    夏季微風輕輕拂過,花田隨風起伏搖擺,坐在長椅上的男女親密依偎,日光從樹椏枝葉的縫隙間撒下,為他們的發梢鍍上了點點金光。

    餘疏影安靜地聆聽他講他母親的往事,他語氣和緩,她卻覺得眼眶熱熱的,內心有幾分說不出的心酸。她抬起頭來,輕聲詢問他的意見,“帶我去看你媽媽好不好?”

    周睿母親葬在西部一個樸素安寧的小城鎮。他們搭乘火車前往,沿路風光美好,周睿告訴她,“我媽媽雖然出生在富裕家庭,但非常嚮往平淡安樂的生活,所以她執意要長眠在那個小鎮的墓園裡。”

    由於出發得晚,他們抵達墓園已經臨近黃昏,周睿牽著她,停在母親的墓碑前。

    出門時,餘疏影特地帶上了周睿送她的花束。這一束花是他們一起採摘的,也是她很重要的禮物,她覺得沒什麼比這份見面禮更加意義非凡了。她彎下腰,慎重地把花放在墓碑旁,“阿姨,我是疏影,我來看您了……”周睿掏出手帕,余疏影向他伸手,“給我吧。”

    她單膝跪在碑前,認真地拂掉上面的灰塵。

    美麗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原本孤清的墓園因他們的哺喃低訴而添上了些許暖意。

    離開墓園以後,他們沒有趕回巴黎,決定在鎮上的旅館留宿一晚。其實這是周睿的習慣,以往來看望母親,他都不會立即離開,留在這裡,他總覺得跟母親的距離很近。

    周睿常住的那家旅館的主人是一位年邁的老太太,她認得周睿,不僅給他們留了景致最好的房間,還熱情地為他們送了一些剛烤好的曲奇餅。

    他們在旅館的餐廳吃晚餐。余疏影吃著沙拉時,突然低下頭莫名笑起來,周睿雖然不解,但不自覺被她感染,唇角微微上翹,“什麼事這麼高興?”

    餘疏影告訴他,“我突然想起你帶我去劇組探班那次,好像也是這樣的……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早有預謀的?”

    “是啊。”周睿說。

    沒想到他會這麼老實地承認,餘疏影不太好意思看他,眼睛直直地盯著盤子裡的起士卷,“我要去看別的男人,你不吃醋呀?”

    周睿摸了摸下巴,而後稍稍傾身,壓低聲音對她說:“你等著,這筆帳我會跟你好好算。”這男人唇邊的壞笑讓餘疏影泛起不祥預感,她結結巴巴地問:“怎、怎麼算啊……”

    周睿握住她的手,語氣多了幾分繾綣,“一輩子那麼長,我們愛怎麼算,就怎麼算。”

    正值八月,在驕陽的炙烤下,走在室外的路人不由得心生煩躁,然而餘疏影和周睿卻是例外,度假休息了好一段時間,重新搭上飛機回家了,餘疏影的心情愉悅得很,總覺得頭頂上那片天際都格外的藍。

    機場的人流密集,周睿走在她後面,眼睛總盯在她身上,免得她被磕被碰。他知道這丫頭很高興,自從下飛機以後就樂得合不攏嘴,要是給她一雙翅膀,她肯定立即飛回家去。

    上車以後,周睿先吩咐司機前往學校,隨後才聯繫他的助理。

    餘疏影盯著車窗,突然有點緊張,她轉過腦袋,“我出去這麼久,爸媽也沒有催我回去,你說他們是不是不要我了……”父母何等聰明,雖然她是以實習為理由外出,但肯定知道她和周睿在背地搞什麼小動作。

    周睿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放心吧,余叔他們才不會這麼便宜我的。”

    來到余家的公寓時,得了消息的餘軍早在樓下等候,並親自過去打開車門,餘疏影下了車就撲到父親身上,像個小孩般撒嬌,聲音糯軟地訴說著自己思家念親。

    余軍就這麼一個女兒,她離家這些天,他同樣牽掛得厲害。他拍了拍她的肩膀,嘴上卻說:“你也知道想家?想家怎麼不回來?”

    餘疏影討好地對父親笑著,“我這不就回來了嗎?”

    “我以為你乾脆不回來了。”說完,餘軍便往周睿瞥了一眼。

    余疏影挽著父親的手臂,“才不會,少了您跟媽的嘮叨,我整天都很不自在。”餘軍失笑,“走吧,回家吃飯了。”

    周睿幫餘疏影把行李箱拉過來,同時禮貌地向餘軍問好。餘軍只是頷首,那態度不鹹不淡的。見狀,餘疏影試探著說:“叫上周學長一起吃飯?”

    餘軍板著臉,抬腳就往公寓走。

    餘疏影心生失落,她沮喪地看著周睿,他則安撫地對她微笑,“先回去吧,過兩天我再來找你。”話音剛落,餘軍突然回頭對著他們喊道:“跟上來,你倆磨蹭什麼?”

    餘疏影立即笑上眉梢,周睿雖神色平靜,但眼底的笑意還是藏不住的。

    他們剛進門,飯菜的香味就從廚房裡飄出來,餘疏影丟下父親和周睿,悄悄走到母親身後一把抱住她的腰,重施故技跟她撒嬌。

    文雪萊騰出一隻手扯開腰間的手,“長這麼大還撒嬌,害不害臊?”余疏影無賴地搖著頭,“不不不,一點都不。”

    她們母女這邊忙活,余軍和周睿則在客廳裡談話。余軍雖然沒給周睿好臉色,但還是關切地問:“事情塵埃落定了?”

    這話問得含蓄,周睿卻聽得明白,他態度謙遜地回答,“運氣不錯,總算是有驚無險。”

    餘軍捧著茶盞呷了一口,片刻以後才說:“往後真打算留在國內發展?”回國前,周睿向他報告了未來斯特的重心,以及他個人的規劃。

    周睿回答,“是的。”餘軍說:“值得嗎?”

    周睿抿了抿唇,“余叔,我們所做的很多事情,是不可以用值不值得去衡量。”

    輕柔的笑語從廚房傳來,餘軍不由自主露出笑容,隨後又無聲歎氣,“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商人,同時又是很糊塗的商人。”

    周睿不以為然,他悠悠放下茶壺,“聰明也好,糊塗也罷,反正在我心裡,疏影就是無價之寶。”余軍忍不住重新端詳眼前這個年輕人,眉心微蹙,之後便沒有再說過話。

    在余家長輩面前,周睿的表現總是不驕不躁、進退有度,他們雖然沒有表態,但對周睿似乎不再像以前那斬釘截鐵的排斥,在餘疏影看來這是一個重大突破,她堅信再過——段時間,父母就會不計前嫌地成全他們這雙苦命鴛鴦。

    事實證明,她的想法還是太天真了。餘軍是一個極其執著的老頑固,他們兩家門不當戶不對,對於他來說這始終是一根拔不掉的刺。因此無論餘疏影再怎樣軟磨硬泡、周睿再怎麼表現,餘軍都不願鬆口。

    餘疏影心裡著急,好幾次為了這事跟父親鬧起來,最終都被周睿勸服。周睿早知道餘軍不會這麼輕易把掌上明珠交給自己,他雖然同樣心急,但勝在沈得住氣,也等得起。

    對此文雪萊倒是於心不忍,她對丈夫說:“那兩個孩子的感情這麼好,你就由得他們吧。反正你到頭來還是會同意的,何必做這個惡人去拆散他們……”

    餘軍靜靜地站在陽臺抽煙,好半晌才略帶感慨地應聲,“太容易得到的,就不懂得珍惜。小睿太幸運了,總不能讓他事事如意,我既然已經做了惡人,也就不介意多做一陣子……”

    儘管情路不算平坦,但小倆口的日子還是過得很滋潤,就在他們安於現狀的時候,周老太太竟然連招呼也沒打一聲,只帶著一個傭人隨行就飛來找孫兒了。

    接到消息,周睿馬上丟下工作前往機場,抵達時她們已經等候多時。看見了祖母,他疾步迎上去,“奶奶,您過來怎麼也不事先告訴我?”

    周老太太說:“這點小事,用不著麻煩。”

    周睿貼心地攙扶著她,“您先到我的公寓休息一下,今晚我跟您到外面吃飯。”

    “不用了。”周老太太說:“你先把我送到余丫頭她家,我得跟她爸媽見一面。”

    周睿瞬間明白祖母的來意,“您要……”

    周老太太說:“最近我老睡不好,心裡好像惦記著什麼事情,我想來想去,就這麼一件了。”

    對此,周睿有幾分猶豫,祖母的出現是好是壞,誰也說不準。不過她老人家堅持,他自然不會拒絕,於是陪著祖母選購了幾樣禮物,隨後便出發前往學校。

    周老太太突然登門拜訪,余家夫婦倍感驚訝。他們的反應有幾分呆滯,周老太太則高傲地抬著下巴,對他們說:“好些年不見,不認識我這個老太婆了?”

    文雪萊最先回過神來,她說:“請進,周老夫人。”

    聽見外面傳來聲響,原本窩在房間上網的餘疏影也走了出去,看見周老太太坐在自家客廳,她意外得說不出話來,只能用眼神詢問周睿這是怎麼一回事。

    周睿早已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給了她一個要她放心的眼神。留意到兩個孩子正眉來眼去,周老太太虛咳了聲,卻沒有說話。

    餘軍的臉色並不好看,他緊閉著唇,也不主動發話。

    長輩不出聲,後輩們更加不敢吭聲,一時之間屋裡的氣氛變得相當怪異。沈默之際,周老太太突然歎氣,“不是一家人,就不進一家門,我們兩家的緣分還真不淺。”

    餘軍口氣疏離地應聲,“不敢高攀。”

    周老太太看著他,眼角處的皺紋深深地陷了下去,“看來你對當年的事還耿耿於懷。”餘軍不否認,客廳內的氣氛又凝滯了幾分。

    周老太太逕自一笑,“是我的錯。當年我心高氣盛,確實糊塗……唉,不說也罷……”

    說著,她看向餘疏影,“疏影是好孩子,你們不樂意讓她進周家的門,我可以理解。這事……我也不會勉強什麼。”

    聞言,周睿的臉倏地一黑。

    餘疏影睜大了眼睛,她身體一動,文雪萊立即摁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周老太太吸了口氣,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接著才懇切地開口,“這麼多年來,我都欠你們餘家一個道歉。雖然晚了,但希望你們可以接受。”

    話畢,周老太太站起來,彎下了她那永遠都挺得筆直的脊樑,“實在很抱歉。”見狀,餘軍裝作無動於衷,但神情卻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動容。

    文雪萊到底比較心軟,她連忙扶著周老太太,“您是長輩,別這樣……”

    周老太太倒是坦然,“人誰無過,做錯了就得認錯,就得改正。我老來生悔,悔了也於事無補,只能道歉。”她的話音剛落,便一室寂靜。

    沒有得到餘軍的回應,周老太太也不惱。她很清楚,他們當年所受的傷害並不是聽一句道歉就能過去的,於是又重重歎氣,“記住了,我就是你們的反面教材,你們不原諒我不打緊,可是不要走我走錯的路。”

    不知道過了多久,餘軍終於開口,“您放心,我絕對不會重蹈覆轍的。”此話一出,周睿就沈不住氣了,“余叔,您的意思是……”

    站在父親身邊的余疏影激動的捂著嘴巴,聲音有幾分顫意,“爸,您的意思是不再反對我們了?”餘軍瞧了一眼周老太太,語氣平緩地說:“老夫人不遠千里地前來給我忠告,我總不能不領情。”餘疏影撲過去抱住父親的脖子,“爸,您真好!”

    周睿同樣欣喜若狂,當著一眾長輩的面,他慎重地許諾,“余叔、雪姨,您們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疏影的。”

    文雪萊欣慰地點頭,而餘軍則說:“不要說說而已,我要的是行動。”周老太太笑咪咪的跟著附和,“小睿,你可別讓我們失望。”

    周睿鄭重地回答,“我知道。”

    事情終於得以完滿解決,在小住了一段時間後,周老太太便要回法國了。餘疏影特地請了半天假,跟隨周睿送她到機場。

    恰逢是陽光普照的好日子,金燦燦的光線透過候機大廳的落地玻璃,隨意地灑落在往來匆匆的乘客身上。周老太太不舍地跟周睿擁抱,隨後又跟餘疏影擁抱。

    餘疏影碰上這種依依惜別的場面,免不得紅了眼眶。

    瞧見她這副樣子,周老太太樂了,她笑道:“我以為你巴不得我走呢!”餘疏影說不出話來,只好再度給了她一個臨別的擁抱。

    周老太太慈愛地拍了拍她的後背,輕聲在她耳邊說了兩句。聽完以後,餘疏影的表情有點不自然,她嗔道:“討厭。”

    周老太太嘴角含笑,視線曖昧地在他倆身上穿梭。這小倆口感情這麼好,她是樂見的,畢竟她也期待著抱曾孫呢。

    廣播傳來登機提醒,周老太太向他們揮手,在傭人的攙扶下,她的身影淹沒在人群之中。餘疏影仍站在原地揮手,周睿拉下她的手,用力地攥在掌心裡。

    站在落地窗前,他們眯著眼睛朝外看一架架飛機沖上雲霄,餘疏影一手擋在眼前,一手指著窗外那塊雲團,“你看,那像不像一個心形?”

    “像。”周睿說:“你看仔細一點,旁邊還有字母呢。”

    她驚奇地問:“什麼字?”

    他摟住她的腰,笑道:“I和Y。”

    餘疏影笑嘻嘻地說:“我英文不好……”周睿垂眼注視著她,“我愛你。”

    幸福在空氣中發酵,餘疏影像踩著粉紅色的泡泡雲,整個人都飄飄然的。她抿著唇笑起來,接著告訴他,“我不僅看到字母,還看到數位。”

    他挑眉,“什麼數字?”heima

    餘疏影舉起兩根指頭,還調皮地彎了彎。

    周睿意會過來,他將耳朵湊向餘疏影,“說給我聽聽?”

    她伸手攏住周睿的耳朵,濃情蜜意幾乎傾泄而出,“I love you ,too。”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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