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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00:16


相思城堡[荷米絲的留聲機02 ] 作者:方蝶心

他們四四南村誰不知她是他的媳婦兒,
宛爸親口說OK的,才不是她肖尪咧,
所以他去跟人幹架,她抄傢夥助陣,
他弟智能不足,她立志當特教老師,
還讓他先預支,偷了她好幾口吻,
她以為將來就嫁他了,哪知一場大火……
長大後,她想他死了,她嫁誰也無所謂,
隨便交個男朋友,準婆婆很沒知識,
牽拖智障會傳染,要她辭去特教工作,
她氣得出國散心,意外買到一架留聲機,
它抽屜裡竟有張紙條,寫著她和他的歌,
舊情難忘呵,蠢男友別逼婚,她決定了,
接受英國伯爵邀請去照顧個自閉症小孩,
但伯爵也真怪,老戴著面具像怕人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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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07:52

楔子   
  
  草綠鳥啼的景致,台北市最古老的一座眷村--四四南村,迂迴窄小的巷弄裡不時傳出誰家的鏗鏘聲、哪家的嘶嚷聲,雖然即將改建搬遷,大夥兒的日子依然日復一日的依著往常慣有的模式走。

  「斯湘,小湘--」

  驚天動地的嚷嚷從村外就開始響起,一路傳到村裡,不光是那個叫斯湘的女孩,整個眷村都聽見了這陣陣叫喚聲,幾戶人家還拉開窗戶、打開大門的查看,看看是誰這麼急驚風的吵嚷。

  「魁奈,你叫小湘做啥?午睡都給你吵醒了。」一位老伯不悅的抱怨。

  腳下馬不停蹄的跑著,臉上還掛著兩管鼻涕的白魁奈匆匆別過臉,「伯伯,都傍晚了,你睡哪門子午覺,睡多了不怕閻王找上門?!」沒大沒小的童言無忌。

  一隻木屐飛過圍牆往巷弄砸來,「呿,白魁奈,你這死兔崽子,說啥渾話,竟然詛咒我死啊,看我不跟你阿爹告一大狀,給你一頓好打不可,要不咱們再走著瞧--」

  扮個鬼臉順便抹去快要流進嘴裡的鼻涕,他機伶的往旁邊一跳,準確閃過這天外飛來的木屐暗器,連回嘴都來不及,火速的往最裡頭的那戶人家奔去,口中依然嚷嚷不止,「斯湘,快來啊--」

  巷子盡頭一個左轉,白魁奈烏漆抹黑的手還來不及敲上那漆得緋紅的鐵門,門倏的拉開,發出匡當的沈重聲響,頂著一張晚娘臉孔的女孩沒好氣的杵在門前,擋住他的去路。

  「你是猴子啊,成天吱吱吱的叫!」

  「胡說,蟬才吱吱吱的叫。」話一落,他又對自己搭腔的行為感到荒唐,「哎呀,我幹麼跟妳這阿花瞎扯這個,快點來啦,晚了就糟了。」拽起斯湘的手,便要往原路跑回去。

  「白魁奈,你幹麼啦,放手!」她踹了這髒兮兮的傢夥一屁股。

  一想到這傢夥的手剛剛一定才抹過鼻涕,斯湘的心裡一陣惡。

  「小湘,妳踹我幹麼,快走啦,賦璟哥在校門口跟人打架,以寡敵眾能保住小命就萬歲了。」

  「什麼?!他幹麼跟人家打架?」斯湘主動抓住他急切的問。

  「還不是因為有人欺負賦泰。」他口氣憤慨萬千。

  「混帳,哪裡來的王八蛋做啥欺負賦泰,本小姐待會一定讓他倒在地上爬不起來。」她狠狠的撂下幾句咒罵,「阿奈,快去召集大家,敢打我們四四南村的人,一定要他們好看。」

  「喔。」白魁奈領命飛奔而去。

  狠話說完,小小年紀的斯湘拿著斯家大哥的棒球棍,跟白魁奈兵分兩路,飛快的往眷村外的學校趕去。

  她跑得渾身冒汗、一臉火紅,看見圍聚的人群她不假思索便揚起棒球棍,「敢欺負四四南村的人,我打死你們這些王八蛋,打死你們--有種別走,我們的人馬上就到。」

  見她發了狂似的撲打而來,又聽到還有救兵,三、四名身材高高矮矮的男孩紛紛作鳥獸散,只留下地上渾身掛綵、奄奄一息的男孩,跟一旁躲在角落傻傻哭泣的小男孩。

  「宛賦璟,你還好吧?」她扔下棒球棍,趕緊蹲下來查看他的狀況。

  宛賦璟喘了幾口氣,緩緩的爬了起來,她見狀趕緊上前,伸出手去的試圖攙扶,只是他一點也不領情,撥開她的手,強作堅毅的站直身,雖然腳步還有些踉蹌。

  「幹麼逞強。」她抱怨的睨他一眼,二度伸出手。

  宛賦璟他那雙晦澀的眼掃她一眼,又看了看縮在角落的弟弟,用命令的口吻道:「起來,走了。」再一次忽略她善意的手,他獨自默默的走在前頭。

  「賦泰,快起來,跟小湘姊姊回家。」大的不領情,小的總領情吧?!斯湘轉而牽起抽抽噎噎的宛賦泰,跟隨那個孤獨的腳步。

  他們都是眷村的一份子,宛賦璟剛上國中,斯湘也六年級了,倒是宛賦泰因為先天智能障礙的關係,雖然已經四年級了,思想行為卻跟幼兒園的孩子沒兩樣,連塊頭也小得可憐,但是他還是眷村裡的一份子,一樣是被大家看顧的。

  「嗚嗚,小湘姊姊……」他一邊啜泣,一邊抹淚,顯然對剛剛的打鬥還心有餘悸。

  「乖,沒事了,有小湘姊姊在,沒人能欺負你的,別哭。」她好聲的安撫這個折翼天使,緊緊的跟隨著那老不發一語、板著臉孔的傢夥。

  沒有回眷村,三個人來到公園,宛賦璟轉開水龍頭,俯身捧喝了一口生水,然後吐了出來,反覆幾次,直到血水吐盡,他才真正嚥下一口水。

  側過臉,見弟弟還在抽泣,他皺眉冷肅的低喝,「還哭,有什麼好哭的!」

  被哥哥嚴厲的視線一掃,宛賦泰怯怯的噤聲,只剩下幾句帶有哽咽的囁嚅梗在喉嚨,他害怕的扯扯一旁的斯湘。

  斯湘毫不客氣的瞪了宛賦璟一眼,「你幹麼凶賦泰?又不是他的錯。」

  宛賦璟被罵得啞口無言,訕訕的別過臉,彎腰沖洗起臉上的汗水血汙。

  他洗淨了臉,她這才知道他的傷勢有點慘,從口袋掏出折疊方正的白色手緝,遞了上去,「喏,給你。」

  他睨了一眼,依然沒打算接受她的好意,緊抿的唇扯出聲音,「幫賦泰洗把臉,我馬上回來。」

  「宛賦璟,你又要去哪裡?」她一把拉住他的手。

  他側著身子睞向她,「買棒冰,我需要冰敷。」下巴努努對面街上在現在台北市所剩無幾的雜貨店,繼而將自己的手從她的手中抽離。

  看著他臉上的水恣意滴淌,而她好意送上的手絹這傢夥又不領情,她有些惱,「好,你不希罕就算了。賦泰,來,姊姊幫你洗臉。」

  宛賦泰洗淨了臉,倒也白淨可愛,他怯懦的挨著斯湘坐在雕花鐵椅上,安靜的等候哥哥回來,任斯湘的手指在他頭上幫忙順著他的亂髮。

  幾分鐘過去,宛賦璟手中拎著三隻套著塑料包裝的棒冰回來,一路上他不住的扯動嘴角,看來剛剛真的是被打疼了,嘴角硬澀澀的發疼。

  冷淡的拋了一支棒冰給斯湘,遂蹲在弟弟面前,先是擰擰他的臉,接著他緩了口氣道:「愛哭鬼,跟你說過多少次了,那沒啥什麼好哭的,你是男生欸。」口中叨念之餘,還不忘幫他把棒冰的塑料袋打開,遞上他最愛的巧克力雪糕,「吃吧!」

  「誰說男生就不能哭?我哥還不是常被我爸揍得滿屋子哭喊。」斯湘抗議的睨他一眼,不忘起身挪出位置,好讓他坐下。

  宛賦璟沒有反駁她什麼,逕自吃起棒冰,冰涼頓時把他的疼痛凍得銷聲匿跡,讓他的嘴微微發麻,沒了感覺。

  她看著他臉上的傷,突然懊惱起自己光顧著跑來,竟忘了帶藥膏,打架不打出幾個傷口哪叫打架,她真是急忘了。

  「還疼嗎?」她伸出手想要碰觸。

  不賞臉的宛賦璟一掌撥了去,「吃妳的冰,動手動腳的幹麼!」口氣一樣差。

  她俏臉一凝,「宛賦璟,你幹麼對我那麼凶?!好歹我以後是你的媳婦兒欸。」

  媳婦兒?這丫頭是吃錯藥了不成,小小年紀就想著嫁尪,神經病。

  他睞過一記冷眼,「喔,是嗎?」

  哎呀,他這是什麼態度,竟敢挑釁她!斯湘的臉一陣燠熱,氣急敗壞的回腔,「當然是真的!」

  「真的?嗤,我還煮的咧,我有說過要娶妳嗎?」他一副不屑的模樣。

  她一臉勝券在握,「你是沒說過,但是宛爸有,他不只一次告訴過我:『小湘啊,以後妳就是宛爸家的媳婦兒了,宛爸不在家,妳幫宛爸盯著賦璟,讓他別作怪。」說完她不忘倨傲的朝他掃去一眼,恁的張揚。

  他訕訕的說:「他已經死了,死無對證。」

  父親是飛官,曾經那麼英氣挺拔,不過一次演習意外,讓他在壯年撒手西歸,失去支柱的宛家自此飄零寥落,至於難產辭世的亡母,那更是模糊的身影……

  「就因為宛爸死了,你更不能違背他的話。」她儼然已是宛家人的口吻。

  「大小姐,妳才幾歲,成天想尪婿,也不怕說出去丟死人。」宛賦璟感覺自己的臉微微發熱,這丫頭也太肆無忌憚了,她懂夫妻是啥嗎?笨!

  「你少賴,反正四四南村裡誰不知道我是你未來的媳婦兒。」

  「嘻嘻……媳婦兒。」宛賦泰舔著棒冰,傻呼呼的笑,也不知道他是真懂還是瞎攪和的笑。

  「笑啥?傻蛋。」宛賦璟彈了他的腦袋一記。

  斯湘朝他的肩頭一搥,「笑都不行,你秦始皇啊!」越過擋在中間的宛賦璟,她逕自對宛賦泰說:「賦泰最乖了,將來小湘姊姊一定要當一個頂尖的特殊教育老師,這樣賦泰就可以好好唸書,再也沒有人可以欺負賦泰。」

  「嗯,賦泰喜歡小湘姊姊。」他又露出傻呼呼的天真笑容。

  天使啊天使,上帝把這些折翼的天使貶落凡間,讓他們在俗世載浮載沈,雖是無憂無慮,卻也令人同情憐憫。

  斯湘露出一抹淺笑,「看吧,他這樣信我,我將來一定會當個出色的特教老師。」邊說眼睛還不忘挑釁的睨向宛賦璟。

  「喔,是嗎?」宛賦璟還是那不冷不熱的模樣。

  她再度惱火,這傢夥老愛擺出那種樣子,一點都不把她放在眼底,不管她說什麼,他就只會冷冷的挑釁說:「喔,是嗎?」什麼玩意兒嘛!

  她不服氣的扯開嗓門,「當、然、是、真、的,我以上帝之名發誓。」

  冷冷睞她一眼,他隨即扯出一抹嗤笑,「嗤,妳這傢夥從來不把上帝放在眼底,竟然還有臉拿弛為妳的誓言背書,羞恥的恥字學過吧?」十足的揶揄譏諷。

  「你、你……要你管--」斯湘氣得口拙,索性把怒氣發洩在棒冰上,忿忿的吃著她的芒果棒冰。

  三人又各自沈默的吃著棒冰,期間斯湘不時越過宛賦璟,用手絹幫忙擦拭一臉黏膩的宛賦泰,忽地,宛賦璟在她耳邊喚--

  「小湘。」

  「幹麼?」不經意的別過臉去,四片唇就這麼碰觸在一塊兒。

  她瞪大眼睛瞅著面前的傢夥,只見他扯著得逞的笑。

  他、他、他幹麼像小狗似的碰人家嘴巴,噁心巴啦的臭男生!

  火速一把推開他,「宛賦璟,我要殺了你--」她從椅子上跳起來,不住的尖聲叫嚷。

  宛賦璟不快的扯過她,「妳吵什麼吵,不是很想當我媳婦兒,親一口也不行?」

  「可是、可是……」口齒伶俐的斯湘又再度啞口無言。

  什麼親一口,萬一、萬一被其它人看見了怎麼可以……

  二話不說,他再度把嘴湊上她的唇,冰冰、軟軟、甜甜的,原來這味道就是媳婦兒。

  一旁的宛賦泰倒是挺機伶的,專注的啃著棒冰,一聲也不吭。

  看來,飄零的環境下只讓宛賦璟因為責任而變得早熟,連帶的讓他的感情也跟著早慧。

  那一年,宛賦璟國一,斯湘小六,而宛賦泰不過是個小小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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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08:57


  眷村裡剛下過一場雨,瞧,樹青草綠的,在外婆家住了一個暑假的斯湘明顯長高了近十公分,照這種速度,身高一百六根本不是問題,宛賦璟一定會被她嚇一跳。

  一回到家,雀躍的她匆忙擱下行李,迫不及待的從行囊裡掏出紙袋,然後又迅速的套上鞋子欲往外奔去。

  「才剛回來要去哪裡?」斯家媽媽不安的問。

  「我去找賦璟。」她一溜煙的開門出去。

  「小湘、小湘--」難掩愁容的斯家爸爸趕忙喚住她。

  「我馬上就回來。」笑嘻嘻的她,腳程已經來到外頭的巷道,頭也不回的往熟悉的方向奔去。

  斯湘開心得像枝頭上的小鳥,一如往常的拐了個彎,然而興高采烈的她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駭得停住腳步,不知如何是好。

  原該是熟悉的房舍,如今只剩焦黑一片,雨後的宛家,泥濘殘破……

  心口一窒,像是被什麼狠狠搥上似的,好疼、好悶。

  身後一陣腳步靠近,來人開口,「小湘,妳終於回來了。」

  她猛然回過頭,然而他不是宛賦璟,是老掛著鼻涕的白魁奈。

  「賦璟人呢?」顰起眉,她極度不安,口氣發顫。

  「賦璟哥他……」他沒把話說完,就嘟著嘴低下頭。

  「白魁奈,你快說啊!賦璟去哪裡了,還有賦泰人呢?」她激動的問。

  平常嘻皮笑臉的白魁奈突然激動哭嚷,「賦璟哥死了,上禮拜宛爺爺家發生大火,宛爺爺死在床上,賦璟哥把賦泰抱著,他們也……」他不住的哽咽。

  登時,手中的紙袋一鬆,墜落在泥濘的地上,十多顆色彩繽紛的糖果從紙袋裡滾出,散了一地,染了汙、褪了色。

  「不會的、不會的,宛爸在天上會保佑他們,不可能的……」發怔的她突然激動尖叫的跪在地上。

  「小湘,妳別哭嘛。」他手足無措的站在一旁。

  「宛賦璟,你出來啊--賦璟……」她聲嘶力竭的吶喊著,剛歇雨的天際又飄起茫茫雨絲。

  白魁奈怯怯的上前,小聲討好的說:「小湘,妳別哭嘛,告訴妳喔,賦璟哥有個東西是要給妳的,我知道放在哪裡,我帶妳去拿,妳別哭。」

  她抬起頭,心想這或許只是惡作劇,他最愛惹惱她了,不是嗎?

  斯湘爬起身,速速抹去淚,「放在哪裡,還不走!」她催促道。

  他沒有吭聲,領著她往附近的公園跑去,雨絲益發的密集,兩人不顧淋濕的一前一後跑著,最終,停下的腳步立於一棵芒果樹前。

  白魁奈往前一指,「賦璟哥在樹下埋了一小瓶糖漬青芒果,是我媽媽幫忙做的,他說等妳回來要給妳吃的。」

  聞言,一臉蒼白的斯湘趕緊上前跪在樹下死命的挖掘起來,每挖一下,她的心就痛一下,不知是傾下的大雨還是眼眶裡的淚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的手不停的挖,椎心的痛也不停。

  「宛賦璟、宛賦璟……」她口中不斷的喚著,半晌,她終於挖掘出那只沾有泥汙的玻璃瓶。

  才一秒鐘,大雨馬上把瓶身沖洗的晶瑩,青脆的芒果拌著糖醃漬,那是宛賦璟最後留給她的東西,青脆的芒果,青澀的愛情,還有他們短暫的青春。

  緊緊的把東西攢在心頭,她哀痛的坐在樹下嚎啕大哭,直到白魁奈討了救兵來,失了神的她靠在爸爸的懷中,哀泣著宛賦璟生命的早逝。

  她口中喃喃念著,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白紗飛舞的房裡,看似安睡的人兒從眼角淌出兩行淚,心中默默的想著,賦璟啊賦璟,這首長干行就是我給你的悼詞。

  翻過身,纖瘦的身影無助的啜泣。

  靜謐的深夜,一陣晚風引領面帶憂鬱的荷米絲來到床前,低看著睡夢中傷心哭泣的斯湘。

  「別哭啊別哭,回憶是一件美好的事情,這代表你們共同擁有過深刻的感情、美麗的故事,咳,雖然我也曾深刻的愛過,可是,現在的我只能零星且模糊的憶起過往的記憶,妳是幸福的啊,因為你們的回憶沒有被忘記,別哭……」

  彎著身,荷米絲輕吹著氣,微風悄悄風乾斯湘臉上的淚痕,再吹一次,她讓傷心的斯湘安穩的入睡。

  「睡吧,哭泣後的沈睡會讓妳平靜的。」

  為了加快尋回真愛的腳步,荷米絲揚起魔杖往天空的方向拋去一道咒語,黑夜閃過一道白光,咒語宛若銀箭射向遠在天際、那個叫斯湘牽掛的男人的心坎,忽地蹬身一躍,荷米絲回到她的留聲機裡。



  結束意大利之行,斯湘一路捧著她心愛的留聲機回到台灣,就連抵達了家門,她還是對它愛不釋手。

  「這是什麼?」斯家大哥看她對這玩意兒摸上半天還捨不得放下。

  這時的荷米絲正放肆的站在客廳的桌上,手舞足蹈的來回飄蕩,聽見他的蠢話,不禁嗤笑起來,「這個傻愣子,連留聲機都不懂,難怪到現在還打光棍兒。」

  幽隱的黑影自在的溜躂,冷不防還頑皮的揮揮手,揚起一陣風,把斯家大哥的頭髮拂了一陣亂,隨即兀自低笑起來。荷米絲就是頑皮,生前如此,死後亦不改頑皮的本性。

  「這是留聲機。」陶醉不已的斯湘小心翼翼的轉動曲把,讓A  Comme  Amour的曲子再一次流洩。

  「欸,大小姐,那我們的禮物呢?」手一翻,斯家大哥索討的問。

  「沒有,我忘了。」聳聳肩,她回得理直氣壯。

  「什麼?!妳去了意大利一個多禮拜,結果什麼禮物也沒買回來?倒是為妳自己扛了個垃圾?」他簡直氣得跳腳。

  「欸,什麼垃圾,這是留聲機,留聲機你懂不懂?一八七七年十二月愛迪生公開展示了留聲機,外界輿論馬上把他譽為『科學界之拿破侖』,留聲機也成為十九世紀最引人振奮的三大發明之一,即將開幕的巴黎世界博覽會更把它選作當時新展品展出,就連當時美國總統海斯也在留聲機旁轉了兩個多小時呢!」

  「一樣,是垃圾。」他訕訕的說。

  「俗氣的傢夥。」她不以為然的掃了哥哥一眼。

  「欸,妳那口子江國璋三天兩頭就打電話來,媽叫妳回個電話給他。」

  「不回。」她一口拒絕。

  他推推她的肩膀,「幹麼,小倆口吵架啦?小湘,不是哥愛說妳,妳這脾氣難得有江國璋那個溫吞性子能夠容忍,妳也就別拿喬了,我可不想留妳在家當老姑婆。」

  「斯大少爺,你少給我窩裡反,什麼容忍?誰容忍誰還不知道呢!」一想到江國璋,她還是一肚子氣,「我真是不懂,特教老師哪裡不對?需要特殊教育的小孩又哪裡錯了?他母親一天不能認同,我就沒辦法跟他繼續下去。」

  「喲,真的生氣啦!」斯家大哥馬上雙手圈在嘴邊,「媽,我就說暝,小湘一定是跟江國璋吵架了,願賭服輸,媽妳欠我兩千塊。」

  斯湘聞言,馬上狠狠踹他一屁股,「敢拿我當賭注,當心把你肛門踢得堵住。」

  「喔,很疼欸。」

  這時門外郵差經過,熟稔的喊,「斯湘有掛號,記得拿印章。」

  「喔!」她一應,連忙起身準備拿印章出去,臨去前還不忘用眼神警告大哥別動她的留聲機。

  「湘湘是不是交外國男朋友啦?英國來的信呢!」郵差笑問。

  「呵呵,叔叔,怎麼可能,才不是呢!」她也對這封來自英國的信很納悶,「我先進去了,叔叔再見。」

  正當她仔細讀著信件時,一記巴掌猛的打上她的肩,她殺氣騰騰的轉過身,相機的閃光燈霎時閃爍,拍照者咧出勝利的笑容。

  「不錯,生氣勃勃。」

  一見是白魁奈,她更是淩厲不減的賞他一記白眼,「你該死的再拿我的相片去當作畫的題材,我就要跟你收取肖像使用費。」

  他聳肩習慣的笑笑,從小斯湘就這麼恰北北的,當她的小跟班慣了,連挨罵挨瞪也都成習慣,況且他偷拍她也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因為那樣的表情比較自然嘛,畫起來更好看。

  「怎麼樣啊,妳的意大利之行?」他轉開話題的問。

  「還不賴,進來吧!」兩人一前一後的往屋裡去。

  「斯媽媽,我來了。」打完招呼他馬上切入正題,「那我的禮物呢?」

  「沒有。」這傢夥真沒禮貌,成天討禮物。

  「沒有?!那我辛苦為妳安排行程不就白費工了。」又見一張委屈的臉孔。

  「白魁奈,說話客氣一點。」斯湘低下頭仔細閱讀這封神秘郵件。

  「那是什麼?妳在意大利的艷遇嗎?這麼快就寄信來了啊!」

  他湊上頭去正要瞧個仔細,可她馬上一掌打來。

  「不是,英國來的信件。」這傢夥怎麼連尊重隱私都不懂,她看她的信,他溱什麼熱鬧?

  「魁奈,吃水果。」斯家媽媽轉身對斯湘問:「英國?小湘,妳幾時有英國的朋友,媽怎麼不知道?」

  「根本不是朋友,有人要聘請我去教書。」

  「教書,教什麼書?」斯家大哥問。

  「你真的是找打欸,當然是需要特殊教育的孩子。」她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

  「哇,斯湘,妳名聲幾時這麼顯赫,竟然有人遠從英國要聘請妳去教書?!」白魁奈好生佩服。

  「會不會是騙局?現在詐騙的事情五花八門。」斯家媽媽不放心的說。

  「對方有留聯絡方式,我先聯絡看看,順便請國際特教機構查詢這個人的身份是否屬實。」

  「還是推了,英國太遠了,況且國璋不是希望你們今年就結婚嗎?」

  「媽,那是他一相情願,我根本沒說要嫁。」

  「妳別鬧脾氣,國璋那孩子脾氣還不錯,妳就……」

  她馬上打斷母親的話,「問題是他媽媽脾氣不大好,說什麼成天跟接受特殊教育的孩子在一塊兒,將來生的小孩也會有問題,呿,可笑至極。」她的口氣十分輕蔑不屑。

  「哈,的確是滿可笑的。」白魁奈馬上搭腔。

  話一出口,斯家大哥馬上踹了他一腳,要他保持緘默。

  機敏的斯湘抬起頭一看,原來是江國璋正好跟著斯家爸爸進門來了。

  江國璋進門就是彎腰欠身的猛鞠躬,他摸摸頭,傻笑著,「妳回來了。」

  「嗯。」她還沒準備好要怎麼面對他。

  「國璋,今天留在這裡吃飯,斯媽媽做幾道拿手好菜招待你。」

  「不用了,我媽媽不喜歡我在外面吃飯。」說他溫吞,這拒絕倒是答得直截了當。

  聞言,大夥兒心照不宣的摸摸鼻子,斯湘丟來一記白眼,強烈的表達她的不以為然,索性跟江國璋說:「有事我們到外面說吧!」接著她率先走了出去。

  雙雙默默無語的繞過迂迴長巷,來到眷村外的小公園。

  「意大利好玩嗎?」

  「馬馬虎虎。」

  「我媽說,結婚以後妳就不可以隨便跑出國,會害我好多天都找不到妳。」

  翻了一記白眼,斯湘轉身就問:「你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江國璋抓抓頭髮,習慣性的傻笑,「我媽說,我們下個月就訂婚,然後今年年底前把婚事辦一辦,不過,她希望妳下學期就別再教書了,專心等著結婚。」

  「專心等結婚?幹麼,結婚還要專心的等啊?需不需要齋戒沐浴、虔誠禮佛個三天三夜?」聽到老話題,她口氣不免又衝了起來。

  他愣了一下,「總、總有很多事要準備……」他氣勢略遜一籌。

  「準備是雙方的事,我要專心等,那你是不是也要專心等?」

  「可是我要工作。」

  「那我為什麼就要辭職?」她存心挑釁。

  「因為我媽說那工作不好。」

  「哪裡不好?」要不是江國璋的脖子很粗,她真想一手掐死他。

  「我媽說,妳成天跟那些不正常的孩子在一起,怕將來我們的小孩也會不正常。」江國璋又再次的轉述他媽媽的話。

  「奇怪,我成天看你溫溫吞吞的,我也沒有變得溫吞啊!」斯湘感覺自己體內的怒火在竄燒。

  「那是、那是……」他辯不過她。

  她雙手往胸前一橫,「那是什麼?你說啊--」說著她氣急敗壞的踅走起來,「我可不可以請你媽媽厚道一點,那些孩子雖然有某部分缺陷,但是那不是傳染病也不是愛滋病,不會傳染好嗎?他們只不過需要我們多點耐心去教育、協助,不需要這麼瞧不起人吧?更何況你媽媽愛成天貴氣逼人、眼高於頂的生活是她的事,沒必要我也要依她那樣生活。」

  「小湘,她是我媽媽。」他斂起笑容了。

  「對,她是你媽媽,但是江國璋你搞清楚,那是我的工作,對我而言它比什麼都神聖。」她說得斬釘截鐵。

  「可是我們就要結婚了,妳總要辭掉工作。」

  「誰說結婚就不能工作?」

  「結婚後妳必須要孝順我的爸媽、伺候他們,怎麼還可以出去工作?」

  「如果他們只是需要伺候,我可以聘請菲傭,如果辭職就是孝順,那請你也辭職以表示對我父母的孝順。」斯湘毫不退讓的瞪著他。

  「小湘,妳不要這麼意氣用事。」

  「我才要拜託你不要這麼自以為是,如果我們連這基本的共識都沒有,我很難說服自己嫁給你。」

  「可是我媽說我們下個月就要先訂婚了。」

  她緩住脾氣,仔仔細細的看著眼前的男人,最終,她以冷靜理智的口吻說:「很抱歉,下個月我人在英國。我剛剛收到一份私人教職聘書,請我到英國去教導一個自閉症的孩子,我想我們對未來一直都沒有凝聚一個理想的共識,所以還是需要給彼此一點冷靜思考的時間跟空間,我決定接受英國方面的委任,馬上動身起程前往赴職。」說完,斯湘頭也不回的走了。

  虛懸的感覺又更強烈了,看來相識多年的男友還是無法彌補她心裡的空虛,因為他們是那麼的南轅北轍,他的孝順很盲目,盲目到看不見他們的未來。

  「斯、斯湘……」看著她越來越遠的身影,江國璋還是不懂她到底在不滿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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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09:41


  前往英國的決定很突然,因為與江國璋的對話無法繼續下去,斯湘脫口作下這個決定,回到家後就這麼直接回復了對方的聘請。到目前為止,她只知道對方的姓氏叫雅特蘭,需要一名台灣籍的特教老師,可她仍是渾然不懼的只身前往。

  隨行的行李很簡單,反正等她落腳,再請家人把東西寄到英國就好,倒是那架留聲機,她可是小心翼翼、戒慎恐懼的一路將它捧到英國。

  到倫敦機場後,每一段路程都有接應照料的人,又是車子又是船、火車的,搞得她暈頭轉向,最後好像是從一個叫布萊克港的地方搭上交通車,前往格雷鎮火車站,然後再前往目的地--蓋茲。

  旅程實在是太漫長了,她簡直像個布娃娃似的任人擺佈安排,這一趟路程下來,少說有近十張臉孔在她面前出現,可是困極了的她一個長相也不記得。

  「反正老外看起來都是一個模樣。」她這麼安慰自己。

  下了火車,她一臉狐疑的走出月台。天啊,這裡真的很偏僻,比台灣的小鎮還荒涼,像是遺世獨立的海市蜃樓,難怪無論她在英國地圖上怎麼放大、尋找,就是找不到對方說的地名。

  「是斯湘小姐嗎?」

  聽到在這小地方有人用中文喊她的名字,她十分驚訝的抬頭,眼前是張約莫四、五十歲的東方面孔,那男人一頭花白的頭髮,身上穿的衣服十分正式體面。

  「你好,我就是斯湘。」

  「很高興妳終於來了,真是辛苦妳了,快上車吧!」他十分體貼的幫她提起行李。

  斯湘納悶的看看四周,然後視線越過男人,尋找著所謂的車子……我的媽媽咪呀,是、是馬車欸--登時,她有種跌入時光隧道的感覺。

  「這裡的交通只能仰賴馬車跟火車。」他解釋道。

  一坐上馬車,她詫異又欣慰的說:「很意外會在這裡看到台灣人。」

  「斯小姐,很抱歉,我不是台灣人,我是韓國人。」

  「啊,韓國人?可是你的中文……」她吶吶的道。

  「是的,我學過中文,我叫金非漢,在雅特蘭家擔任管家的工作。」

  「很抱歉,因為你的中文說得很道地,所以我以為你也是台灣人。」她口氣略帶歉疚的說。

  「呵呵,聽到妳的讚美我很高興。妳這一路辛苦了,如果累了,可以在車上小憩片刻。」

  「是,謝謝。」她識趣的閉上嘴,轉而看著車外的景致。

  馬車在懸崖峭壁間驚險的行走,放眼望去幾乎沒有人家,是個極度僻靜之處,雖然馬車的出現很叫她錯愕,可斯湘卻沒有孤獨無助、惶惶不安的感覺,反而很期待這裡的新生活,因為她實在厭煩了台北的一切,那個試圖捆綁她人生的地方。

  凝看著空曠的山邊,午後薄霧繚繞,山邊上的岩石時而墨黑、時而黃褐、時而翠綠、灰白,這道路像是一條婉蜒陡峭的小徑,另一端的大海則宛如是一塊含著暗紫藍條紋的翠玉,濤水泛著白沫。

  爬上山巔後,眼前一片蒼翠,在她驚訝之餘,馬車接著越過一大片森林,忽地,一棟高聳巍峨的中古世紀城堡就這麼氣勢磅礡的矗立在眼前,把她震懾得腦中一片空白。

  「到了,這裡就是蓋茲最有名的地方--雅特蘭伯爵的城堡。」金非漢介紹道。

  「啥,伯爵的城堡?」她聞言不禁掩嘴驚呼。

  瞧瞧金非漢一臉認真……喔,天啊,難下成她的新老闆真是個伯爵,而她即將住在這棟極有歷史的城堡?

  天啊,是伯爵跟城堡欸--

  不知道她這個伯爵老闆是不是也像電影裡的伯爵一樣,有著花白的頭髮、拄著枴杖,是個一臉和善的老爺爺?斯湘詫異的再次抬頭看看這棟建築物,她在意大利看過城堡,但是該怎麼描述眼前的呢?它的宏偉氣勢不是她看過的城堡可以比擬的。

  「斯湘小姐,快請進吧!」

  「喔,好。」她捧著留聲機,傻傻的跟上。

  她敢說,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劉姥姥逛大觀園,一副鄉巴佬的傻樣。

  別說斯湘癡看的模樣活像鄉巴佬,就連一向見多識廣的荷米絲也忙不叠的探頭傻看這新環境,雖然荷米絲的足跡遍及世界各地,但是眼前的古堡對她而言,也是一處新鮮的好地方,至少她沒住過。

  「哇塞,貨真價實的古堡欸,不知道這裡會不會有像我一樣存在的靈體?那我得多多小心了。」探出的頭連忙縮躲了回去,藏匿在喇叭裡。

  她繼而對斯湘喃喃說道:「告訴妳,愛情是屬於勇敢的人,我很高興妳來了,更高興妳也帶我一塊兒同來,妳的決定是睿智的。相信我,不管怎麼樣,我荷米絲一定會幫妳爭取屬於妳的愛情。」

  心念一轉,她又有些感傷的說:「摯愛的雷米爾,你會支持我的對不對?雖然我們沒有圓滿的結局,但是我相信你跟我一樣,只要看著這些人得到他們渴求的愛情,就會感到無比的快樂與欣慰。」

  一進到古樸中帶著奢華的城堡,金非漢把她的行李交給一個穿著是在電影中才看得到的女僕服飾、約莫二十來歲的東方女孩,然後他轉身對斯湘說:「她會帶領妳到妳的房間,由於伯爵跟小主人還沒有歸來,所以這幾天妳可以自由活動熟悉環境,三餐會有專人送到妳的房裡,有什麼需要,請儘管跟他們說。」

  「是,謝謝你,金先生。」

  「容我先行退下。」金非漢紳士的一鞠躬,便從這大得不像話的地方消失。

  她忍不住多看幾眼,然後跟著那名年輕的東方女孩快步走去。

  哇塞,大城堡就是不一樣,連階梯都比台北平常的公寓大上許多,看來不消幾天,她一定可以將腳力訓練到最佳狀態。

  東方女孩領著她走進一間經過巧手設計佈置的歐式大房,這房間的采光視野極佳,不但看得到壯闊的山壁,也能眺望湛藍的大海,完全扭轉她對城堡那種陰暗潮濕的刻板印象。

  瞧,微風徐徐,窗邊的白紗飄逸飛舞,古典四柱大床、歐美傳統傢俱一應俱全,就連桌上的檯燈都老得別有風味,至於大燈呢……怎麼沒看見一盞?

  「謝謝妳,請問……」

  打斷她的話,東方女孩低下微微發紅的臉,「我、我叫穗子。」有點怪腔的中文。

  「喔,穗子妳好,我叫斯湘,請問……」

  她二度打斷她的問題,「妳要找張太太嗎?她現在正在忙,我建議妳若不是很迫切的事情別主動找她,有什麼事情妳可以告訴我。」穗子十分快速的說。

  斯湘連連揮擺雙手,「嗯,不是啦,我是想問房裡大燈開關在哪?」

  「大燈?」她一臉納悶。

  「對啊,大燈,沒有大燈晚上怎麼辦?」

  她恍然大悟,「喔,是這樣的,在這裡我們很少點燈,因為點燈容易招來一些蚊蟲,所以通常都是燃蠟燭跟火把,頂多寫書信的時候用桌上的小檯燈。」

  蠟燭、火把?她想起剛剛在信道上看到牆上燻黑的痕跡。

  「喔,這樣啊……」斯湘臉上隱約浮現幾條黑線,心想,洗澡該不會得到剛剛看見的大海汲水吧?

  「還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嗎?」穗子問。

  「妳的中文講得很好。」她想不出其它。

  她靦眺一笑,「喔,我算是最差的,這裡的每個人都學過中文。」

  「為什麼?」她還以為來到蓋茲她有講不完的英文呢,只要在這練上一年,搞不好明年回到台灣,她英文馬上變得頂刮刮,說不定還可以兼差呢!

  「因為伯爵他……」

  一道高昂的聲音打斷她,「穗子,妳工作還沒做完呢,在這兒跟客人閒磕牙什麼?」一個同樣穿著傳統女僕服飾的中年婦女捧著衣物走來。

  「對、對不起,我馬上下去。」穗子匆匆忙忙的跑了。

  「斯湘小姐,我來為妳更衣。」神色凜然的張玉說得一口字正腔圓的中文。

  「喔,別麻煩了,妳放著我自己來吧!」

  「自己來?」她不客氣的睨了她一眼,「我不認為妳一個人有辦法穿上這些衣服。」說完便要拉過斯湘。

  「真的、真的不用,」她試圖轉移話題,「妳的中文講得好棒,學多久了?」

  誰知張玉的臉色頓時沈了下來,「學?我是中國人。」

  「啥?妳是中國人--」

  「儂……」劈哩啪啦的說了一串,她得意扯著笑,「我知道妳聽不懂,這是上海話,我叫張玉,是個道地的上海姑娘,雅特蘭伯爵特別喜歡中國文化,所以在這裡不論是誰都得學中文,偶爾我還當他的上海話老師呢!」她驕傲的抬起下巴。

  張玉的嘴像機關鎗似的說話時,雙手已經俐落的把斯湘抓了過來,火速剝去她的衣物,然後往她頭上套了東西,「來,吸氣--」她有著十足上海女人的剽悍。

  沒法兒見縫插針,嘴沒對方厲害,手腳也沒人家俐落,斯湘壓根來不及抵抗,只得乖乖的吸氣,突然胸腹傳來一陣窒息,她低頭一瞧,哇靠,馬甲都搬出來啦!

  「喔,我……咳……」她臉色一僵,痛苦的抓住床柱。

  「在城堡裡得照規矩穿衣服,雖然可以講中文,不過也只限於城堡裡,這是英國領土,城堡的主人雅特蘭伯爵怎麼說也是英國皇家的一份子,老伯爵夫人非常重視皇室傳統,所以一定得這麼打扮,以後我每天早上都會來幫妳穿衣,至於妳從台灣帶來的衣服就收上吧!用力吸氣--」張玉突然一喝。

  斯湘一口氣全梗住,只見張玉飛快的將馬甲繫好,然後幫她套上一件禮服。

  「先將就點,明天衣服就會修改好,晚一點我會叫穗子送餐點過來。」話落,張玉她人也一併消失,簡直比波音飛機還迅速。

  滿臉痛苦的斯湘捧著胸口拚命的喘氣,「Shit!誰、誰來回答我,為什麼沒人告訴我教書還得穿這種……制服?會要人命的……」

  她不想當鐵達尼的蘿絲,也不想學十八腰的郝斯嘉,那太痛苦了。

  荷米絲愛莫能助的看著苦不堪言的斯湘。原來當人也是挺辛苦的,幸好她很久不當人,那個可怕的張玉不會把該死的衣服套在她身上。

  哀憐完斯湘,頑皮的荷米絲收斂淘氣,馬上一躍飄升至房間的正中央,閉起眼睛口中喃喃,專心虔誠的對著這個房間施下強烈的愛情咒語,並且謹慎的防堵其它不好的靈體入侵這個空間破壞咒語,頓時間陽光的霞輝與她的咒語合為一體,進射出萬丈光芒,斯湘沒有察覺異狀,只是把這耀眼光芒歸因於窗外璀璨的太陽。



  歷經幾日的摸索熟悉,雖然每天斯湘的胸腔跟腹腔還是免不了被勒得幾乎要內臟破裂、食道逆流,不過幸好古老的城堡沒有百分百遠離文明,她可以不用到海邊汲水沐浴,足堪欣慰。

  據說她的老闆雅特蘭伯爵帶著她所要看顧教育的孩子到意大利去了,得幾日後才回來,所以這陣子她每天都可以隨意散步遊蕩,除了撥冗寫封報平安信回台灣、發呆揣想她的新老闆跟小孩的模樣外,她幾乎是無所事事。

  下午,城堡裡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她拉著淡黃色的綠花裙襬,戴上同款蕾絲禮帽,腳下趿著高跟鞋一踱一踱的往城堡外走去,如果記憶裡不是清楚的記著自己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女性,她真要以為自己是中古世紀的英國貴婦。

  城堡佔地寬大,前有一望無際的草地,另三面則是大片森林,站在草地的最前端往下看就是蓋茲小鎮,斯湘笑了笑,遂而往後方的森林漫步而去,她記得,那天來時因為震撼於路上的巖壁、大海,所以沒有好好欣賞森林裡的景致,她決定今天好好的去瞧瞧。

  高跟鞋並不能阻礙她想走進森林的慾望,即使走得滿頭大汗,她卻欣喜不已。瞧,一棵又一棵的大樹,粗壯的樹幹想想也有百年歷史了吧?她抬起頭讚歎的看著,一番瀏覽後,她選中了其中一棵大樹作為她憩息的地方。

  脫下高跟鞋,揉著酸疼的腳掌,接著她解下帽子的緞帶,不甚優雅的大力搧起風。

  別說她粗俗,優雅的中暑跟粗俗的涼快相比,她寧可選擇後者。

  下一秒,她拿出A來的香蕉,開心的吃了起來。她斯湘就是這點好,永遠懂得自得其樂,連散步都不忘摸幾根香蕉出來當點心。

  陣陣涼風吹來,拂去燠熱,她雙腳隨意交疊,手上的帽子隨手一拋,剩下的香蕉就擱在上頭,沒多久,竟酣然的盹睡打呼起來,沈眠的境界連森林裡的猴子都咋舌。

  興許是受到香蕉的誘惑,有幾隻頑皮的猴子手腳靈巧的下樹來,在她的身邊跳來轉去,只是睡到九重天外的斯湘一點都沒察覺,嘴角還微微發笑,其中一隻猴子大膽的靠近,抓起她的蕾絲禮帽要玩一陣,然後精準的巴住剩下的香蕉想占為已有,其它的猴子見狀大表不服氣的爭奪起來。

  幾隻猴子吱吱叫的爭打著,聲音之大把酣睡的斯湘吵醒了。

  「欸,小偷,我的香蕉啦--」她大呼一聲。

  猴子見狀,抓著香蕉一陣亂竄,速度慢的搶不到香蕉,竟然心生報復的叼住斯湘的蕾絲禮帽,咚咚咚的跑開。

  她見狀急得大聲嚷嚷,「死猴子、臭猴子,還不快把我的帽子留下--」一想到剽悍的張玉可能會逼她歸還遺失帽子的錢,她連套鞋子都來不及,撩起裙襬追趕起來。

  猴子頑皮的跑著,還頻頻回頭看她跟上沒,氣得她連連爆粗口,死命的追了去,跑過森林來到路上,猴子依然猖狂得緊。

  「留下我的帽子!要不然讓我抓到,本姑娘一定剝猴皮、吃猴腦,看你還敢不敢造次。」

  突然那猴子似是有靈性的在路旁停了下來,她也微喘著氣慢下速度,切切的笑著,「乖喔,把帽子給我。」她伸出手口氣和善的說。

  兩相對峙,正當她偷偷跨出一小步,猴子馬上驚覺,叼住帽子又是一陣狂奔,她只得跟著追上,口中嚷呼不止。

  「該死,帽子,我的帽子--」

  就在此時,一輛馬車正攀越陡峭的山徑,飛快的疾駛而來,因追逐猴子而霸佔車道的斯湘聞聲一瞧當場愣住,揚奔的馬蹄已經靠近,閃避不急的她只有蹲下身發出驚駭的尖叫。

  「啊--」她還年輕,不想當馬蹄下的亡魂,也不想客死異鄉啊,上帝--

  那記尖叫足以驚天地泣鬼神,綿延整個蓋茲鎮。

  緊急被韁繩扯住的馬匹一陣仰天噴嘶,好不容易止住速度,蹲在地上的斯湘已嚷得氣竭,發現預期中的痛處沒有來襲這才止住聲,怯怯的抬頭,偷籲一口氣。

  馬伕從駕駛座上快步走下,氣急敗壞的他劈頭就是用一長串的英語極盡所能的咒罵著。

  她愣了三秒鐘,接下來亦不甘示弱的回嘴,「嚷什麼嚷,有種你用台語跟我對罵啊,雖然我的台語也是三腳貓,對付你這臭老外綽綽有餘了。」她絲毫不見愧色,「我被猴子欺負幹麼還要忍受你的咒罵--」

  正當兩人歇斯底里的用中英文互相叫囂的時候,車廂的門驟然開啟,從裡頭緩緩走出第三個人,步履沈穩。

  斯湘正要卯足全力對馬伕回以顏色,一看見馬伕身後出現另一個人,她納悶的歪過頭看,登時忘了說話。

  這男人的身型十分挺拔英偉,一身馬褲、長靴的騎馬勁裝打扮,面上戴著一隻銀色面具佔去大半的臉,獨獨露出他薄稜有型的唇,他有一雙深邃的眼,那麼炯炯有神,眸光銳利且嚴峻,渾身散發一種王者的氣勢,霸氣凜然。

  剛剛還氣焰甚高的馬伕一見到男人,隨即溫馴謙和的鞠了個躬退到一旁。

  男人以著居高臨下的角度,靜默的看著跪坐在路上的斯湘,兩片唇緊緊抿著。從他眼中,她捕捉到一抹奇異的光芒,然而瞬間又被另一種神情取代,而即使他戴著面具,她還是可以感覺得出他在皺眉,對,皺眉!

  「妳是誰?」他吐出第一句話帶有濃濃的英國腔,隱含著冰冷冷的口吻。

  「我……」

  她才要開口,這時,馬車的後頭又來了另一輛馬車,速度明顯慢了許多,穩當的在路上停歇後,她看見金非漢神情緊張的從馬伕旁的位置下了馬車快步走來。

  「喔,我的天啊,這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這……」一看到斯湘他詫異的問:「斯湘小姐,妳怎麼會在這兒?」

  斯湘--

  這個名字全然拉住面具男人的注意,他將視線從金非漢身上挪回,然後目光狠狠的掃向眼前佔據道路的女人,極度不悅又無禮的瞪著她。

  瞪著,對,他瞪著她呢!斯湘有些不安。

  「金管家,他是……」她納悶的問。

  金非漢趕緊上前攙扶起她,「斯湘小姐,這位就是雅特蘭伯爵,也就是聘請妳來的人。」

  正專心拍拂著裙上灰塵的她雙手一怔,糟,原來是老闆呢!她心虛的吐吐舌頭,可是又忍不住好奇的偷看他一眼。

  他就是伯爵?她以為伯爵都是一頭花白的頭髮,視線模糊、行動不便的拄著枴杖,年約五、六十歲的老阿伯,從沒想過會是這模樣的,銀色面具,一身勁裝,還有那炯炯發亮的眼眸……

  咦?有沒有人說過,這個伯爵的眼睛會說話呢,一瞅一睨都把他的情緒強烈表現出來,只是,現在的他,似乎很想一把扭斷她細長的脖子……

  一思及此,她本能的護住脖子,極度防備的看向他。

  雅待蘭伯爵凝望她須臾後,驀然收回視線,轉而在金非漢耳邊私語一番,便兀自定回他的車廂,英氣勃發且傲意十足。

  「斯湘小姐,快上車,我們要趕快回城堡去。」

  「喔,可是我的帽子被猴子叼走了。」張玉會殺了她的。

  「別管了,快上車,別讓伯爵等人。」金非漢領著她走向第一輛馬車,一把將她推上去,自己便趕緊往第二輛馬車走去。

  躂躂的馬蹄聲又在這通往城堡的路上響起,車廂裡,雅特蘭伯爵不發一語的端坐著,雙手緊緊的交握,力道之大足以將他的手臂逼出青筋,坐在對面的斯湘感覺他把所有的目光都鎖在她身上,讓她很不自在。

  完了,他該不會是後悔聘請了她,想要即刻開除她吧?該死,她可是千里迢迢從台灣來到這裡,還沒開始教就被開除,說出去還真有那麼點不光彩。

  她不安的偷偷搓著手,最終,實在受不了沈悶的氛圍,遂將頭採出馬車往後看,後頭馬車上的金非漢不住的揮著手,頻頻示意她坐好。

  無奈回過頭,她斂整心神,誠懇的說:「我很抱歉。」

  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道歉,反正這句話就這麼脫口而出,可能是為她的阻礙道路,也可能是為他的錯愛,竟替自己的孩子找了這麼糟糕的特教老師,又或者是心虛……

  面具下的眉似乎挑了一下,嘴角微微一扯,流露出揶揄中帶點嘲諷的味道,可依然不發一語的正視面前的她。

  視線上上下下的瞅著,瞧得她渾身不對勁,一向伶牙俐齒的她除了勉強吐出一句道歉的話,就再也說不出什麼了。

  「這到底是怎麼了,感覺很怪異欸?」她嘀咕著。

  她緊張的搓搓手,裙下的雙腳發顫得像是在跳舞,她冷下防的偷偷一靦,嚴峻的雅特蘭伯爵竟然對她露出一抹冷笑,然後把視線緊緊的鎖住她的下方……

  她的裙襬有什麼不對嗎?滿心疑慮的斯湘順著他的視線往下一看,登時眺起身,「啊--」她二度發出尖叫聲。

  兩輛馬車飽受魔音驚嚇之餘,馬伕紛紛拉緊韁繩緩下速度,斯湘等不及馬車停妥,推開車廂門就要往外衝去。

  始終冷然的雅特蘭伯爵突然迅速的一把扣住她的手肘,氣急敗壞的斥責,「該死,妳胡鬧什麼引想要尋死也不需要這樣--」

  「放手,人家的鞋子忘了拿了。」漲紅臉的她拍打著他死拉著她不放的手。

  金非漢匆匆趕來,就見向來從容的伯爵竟十分不悅的抓住斯湘的手,兩人拉拉扯扯的,「伯爵,發生什麼事了?」

  雅特蘭伯爵狠狠的把視線拋向她這個始作俑者。

  「我、我把高跟鞋放在樹下忘了穿上。」她苦著一張臉。

  金非漢低頭看見斯湘光裸窘迫的腳指頭,又看看伯爵鐵青的臉色,頓時有種哭笑不得的兩難,只得說:「我馬上命人幫妳去找,快坐好,伯爵要回城堡了。」

  被粗魯的雅特蘭伯爵強扯回位子上,斯湘不死心的探出頭對金非漢說:「從剛剛馬車的位置往右手邊走去,我的鞋子就放在樹下,對不起金管家,得麻煩你了。」這回她敢說,張玉絕對會殺了她。

  「我知道,妳快坐好。」他偷抹著汗。

  馬車再度起程,嘴角揚著譏諷的雅特蘭伯爵腳蹺著,毫不客氣的瞪著她光裸的腳指頭,斯湘見狀趕緊不動聲色的拉攏裙襬,偷偷把沾有汙泥的腳指頭縮回裙下,這時,雅特蘭伯爵冷不防的扯出一抹笑,帶著極度輕蔑。

  她不免在心裡嘀咕,什麼嘛,幹麼這麼不友善?要不是看在你是老闆的份上,鐵先賞你兩個黑輪,看你拿什麼瞧我。

  車廂內兩人不時用眼神較量,直到回到城堡,馬車停下。

  雅特蘭伯爵率先起身推開車廂門,然後他回身過來看著斯湘,她不明所以,索性發愣的回看著他。

  他微扯著嘴,用低沈的嗓音挑釁的口吻說:「怎麼,不會是希望我抱妳下車吧?哼。」一股氣從鼻子竄出。

  努力隱忍火氣的斯湘睨了他一眼,十分不快的跳下馬車,口中咕咕噥噥的,「誰希罕,要不是念在你是老闆,想禮讓你先下車,誰希罕多待在車廂裡一秒鐘。」

  就在她罵得爽快之際,忽地,一個聲音從她身後響起,「如果妳還記得我是妳的老闆,我會建議妳別這麼叨叨絮絮個沒完。」

  說完,雅特蘭伯爵從容的越過她,態度高傲的大步走進城堡。

  斯湘拳頭緊握,氣得跳腳,「可惡的阿兜仔,有種別走。」呿,偏偏他腳步快得驚人。

  下一秒,斯湘才意識到,剛剛他說的是中文欸,雖然有點外國腔,不過還算挺標準的!

  看著他的背影,她暗自思付,他說著一口流利的中文,髮色墨黑,她一度以為他可能具有華裔背景,可是想到他的身份是個伯爵,而且那句妳是誰有濃濃的英國腔,遂又止了這個揣測。

  「哼,管他是東方人還是英國人,總之都是個爛人。」提起裙襬,她怏怏不樂的走進城堡去。

  後方,始終以緩慢速度前進的第二輛馬車,這時候才緩緩抵達城堡。

  斯湘一定進去,就看見那可惡的男人正在頤指氣使的交代著,但見穗子一群人十分迅速的往外奔去,而她不想多看可惡的他一眼,逕自朝樓梯走去。

  踩了幾階,雅特蘭伯爵像鬼似的跟在她後頭,「我懷疑妳真的領有特殊教育老師的資格。」

  一聽到對方質疑她的專業,她馬上板起臉孔轉身面對他,「我的專業是不容抹煞的。」

  「喔,是嗎?」挑釁的味道濃厚。

  「當然是真的--」她激動的說。

  下一秒,她自己發起愣來,這對話好像挺熟悉的……

  微瞇起眼,雅特蘭伯爵瞅著她,許久,終於滿意的扯出一抹笑,「好,這麼有自信,那麼晚上我們再來討論妳的工作內容,還有我的評估方式,希望妳這回會記得穿上妳的鞋。」他揶揄的道。

  看著他離去的身影,她漲紅了臉,胸口不住的起伏。

  直到返回自己的房間,斯湘這才想起,伯爵回來了,那麼她要教導的孩子是不是也該回來了?她開始對這個需要協助的對象充滿好奇。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0:21


  向來是獨自解決的晚餐,因為伯爵的歸來而有了變化。

  「啥?妳說我得跟伯爵在餐廳一同共進晚餐?」沐浴後的斯湘對著穗子問。

  這個體貼卻有點怕事的小姑娘猛點頭。

  「為什麼?」穿著浴袍的她一臉哀怨。

  「因為伯爵已經回來了啊!」穗子覺得她的問題很沒必要。

  她忍不住蹙起眉,「穗子,請問喔,伯爵他是個什麼樣的人,凶不凶?那小主人呢,是男孩還是女孩?」她先打探好,好有個心理準備。

  「伯爵他……」穗子認真的思考起來。

  她正要開口時,張玉捧著一套新衣服,小小的身子昂首闊步的闖了進來。

  「穗子,快去幫丹尼斯少爺張羅晚餐。」

  「喔,是。」素來膽小的穗子匆匆瞥了斯湘一眼,趕緊離開。

  張玉來到床旁放下衣服,「聽說妳今天讓猴子叼走了帽子又丟了鞋子?」她雙手抱胸的問。

  完了,果然是來討錢的,上海女人就是精明,什麼都斤斤計較。

  「嗯,是啊……一場意外。」斯湘強扯著笑容,佯裝無辜。

  睨了她一眼,張玉沒再吭聲,逕自抖開衣服,「我來幫妳更衣。」

  「咦,都晚上了,還要更啥衣?」她一天受一次災難還不夠啊?!她已經恨死馬甲跟長裙了。

  「伯爵邀請妳一同共進晚餐,妳當然要好好的穿上衣服。」

  「照理說我現在並不是裸體。」瞧張玉說的,好像她都赤身裸體四處遊蕩。

  「妳這副模樣跟野丫頭有啥兩樣?在這裡,沒有人會穿著浴袍去吃晚餐的。」

  「那我可以在房裡吃就好了啊。」她苦著一張臉。

  「快點,別囉唆--」一把扯過她,剝下她的浴袍,抓起馬甲往她身上一套,張玉使起蠻力的拉扯了起來,「吸氣--」

  一口氣嗆得胸口發疼,斯湘難受的抓緊床柱,忍受這非人的待遇。老天爺啊,她幾時才可以脫離這種人間煉獄?

  趁著張玉打點她儀容的空檔,她又不死心的問:「張小姐,請問伯爵他……」

  緊抿著唇,張玉嚴厲的眼神掃她一記,「叫我張玉或者張太太,還有,不要想隨便打探伯爵什麼,主僕問的分際要拿捏好。」

  分際?這個精明能幹的上海婦人竟然在跟她講分際?斯湘不得不佩服起雅特蘭伯爵,竟然能夠讓向來自視甚高的上海人這麼忠誠,了不起。

  「快下來吧,別讓伯爵久等了。」張玉率先走出去。

  尾隨在後的斯湘忍不住模仿起她的口吻,誇張的扭臀說:「快下來吧,別讓伯爵久等了。」一抬起頭,張玉正回頭瞪著她,她只得露出無辜的笑容,佯裝無事。

  來到餐廳,蠟燭的光芒照亮整個餐廳,牆上燭火輝映人影搖動,雅特蘭伯爵戴著銀色面具,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餐桌主位上。

  她嘀咕著,「怎麼又戴面具,這人搞造型搞瘋了不成?」

  斯湘被安排在伯爵右手邊的位子上,胸腹的束縛真的讓她很不舒服,她大口的呼吸,以防止自己缺氧而亡。

  精緻的晚餐上桌,有煎牛肉、奶油烤薯,還有一堆道地的蓋茲料理,每一樣都可口得叫人銘感五內,而伯爵一句話都沒說的逕自放肆的吃了起來,可她卻苦不堪言,因為她的食道似乎不大配合她中意的美食。

  該死的馬甲,可惡的美食--她在心底哀泣。

  驀地,他注意到她吃得很慢很少,像貓似的小口小口的吃著。

  「妳不喜歡?」他開口問。

  正塞了一口食物的斯湘猛的抬頭,「唔……」這人說話都不挑時間的嗎?

  「請嚥下去,我不希望我聘請的家庭教師還沒開始工作,就噎死在餐桌上,那對我而言是莫大的侮辱。」他冷冷的說。

  若不是正在跟食物奮戰,斯湘真想把叉子刺向他可惡的臉。

  兩人又各自沈默的吃著,席間並未再交談一句,直到所有的美食撤了下去。她暗自心疼又惋惜,因為她還沒吃完啊!

  啜了一口英國茶,雅特蘭伯爵在桌上拱起雙手,然後直直的看著她,看得她心裡發毛,以為臉上有什麼沾醬,連忙摸摸自己的臉確認。

  「我們開門見山的來說說妳的工作內容吧!」

  「是。」把注意力從早已撤下的美食抽回,她屏息專注。

  「丹尼斯是個自閉的孩子,因為早產並且罹患先天性心臟病,所以身體十分虛弱,這一點我希望妳可以牢記清楚。」

  「有動過手術?」

  「有,這一次我就是陪他去進行第二次手術,復元情況不錯,不過仍需要小心照料。」

  「我一定會好好照顧他的。」像這樣活得辛苦的孩子,斯湘特別關注,就連回答都像是在發誓一般。

  然而雅特蘭伯爵卻十分的不以為然,不屑的搖搖頭,「妳當然要好好照顧他,但是,不是妳願意就可以的。」

  「啥?」她的腦袋有半晌的空白。

  只見他揚起手,金非漢馬上捧著兩份藍絨封面文件,平放在兩人面前。

  雅特蘭伯爵的唇微微輕扯出一抹不羈,「這是合約書,只要妳能用行動說服我在這上頭簽名,這個家庭教師的位置就是妳的。」

  「合約?!我來英國之前不是才簽署了一份工作合約,為什麼還有份新合約?難道之前的合約不算數?」她聲音微微揚升。

  「算數,但這份是我隨時可以解聘妳,而且不需要任何違約金。」他十分得意的看著她。

  呿,果然是個奸詐的英國紳士!

  斯湘板起臉孔,「我來不是為了違約金。」她最討厭有人質疑她。

  「那好,就讓我看看妳的能耐吧!」他挑釁的說。

  讓我看看妳的能耐?!這個面具男竟敢質疑她的專業,她感覺自己像被挑起戰意的鬥雞,一雙眼睛噴火似的瞅著他,咬牙切齒的進出話來,「什麼樣的行動才能說服你?」

  一旁的金非漢適時開口,「斯湘小姐,容我簡單為妳說明妳的工作合約的內容。」

  頓了一下他再說道:「首先關於丹尼斯少爺的教養工作,基於少爺身體狀況的考量,所以上課時間以每天上午為限。其次,每晚妳必須有一小時為伯爵朗誦中文期刊書籍。再者,每週必須謄挪部分時數為城堡裡其它的成員教導中文,剩下的時間則為妳私人所有。

  「合約以一年為限,伯爵將提供妳所有在英國的食衣住行育樂費用,並包括應有的海外保險,妳的薪資是當初洽談的三倍,不過在這一年之間,很抱歉,妳勢必無法隨意的歸返台灣探親,這是要特別跟妳提醒的。倘若有違約情況,雙方將有權對彼此索討雙倍的賠償。」

  簡單報告後,盡責的管家馬上退至一旁。

  雅特蘭伯爵修長的手指緩緩摩挲著下顎,「妳的到來是為了丹尼斯,所以妳必須先贏得他的信任,因此,以上工作內容首先建立在丹尼斯的喜惡基準上,只要丹尼斯願意卸下心防,接納妳這個老師,那麼妳才有留下的資格,並得到優渥的待遇。」

  「倘若少爺無法接納我呢?」

  他嚴峻的眼一掃,「很抱歉,妳必須馬上打包滾回台灣,而且還要一併清償這幾天妳在城堡裡的食衣住行、包括妳從台灣來到蓋茲的所有交通費用。」

  「什麼--」斯湘幾乎要從椅子上跳起來。

  「不要懷疑,我給妳一個禮拜的時問,如果妳真的不行,我只好另請高明。」眼一瞇,雙瞳毫不掩飾的透出他的挑釁,他從容起身準備離開。

  「不用,三天,我只要三天時間。」戰鬥力大起的她回以殺氣騰騰的眼光。

  「喔,是嗎?」他稍稍側身瞥去,口吻不改輕蔑。

  「當然是真的--」斯湘的拳頭捏得死緊,毫不畏懼的看著他。

  這個英國佬,竟然敢把台灣女孩瞧扁了,信不信,她會把他宰了沾哇沙米吃下肚。

  雅特蘭伯爵淺扯出一抹訕笑,「那很好,加油了,斯湘小姐。」他高抬著下顎,步履自信的離開,臉上的銀面具在燭火映照下不時閃爍神秘的光彩。

  那晚斯湘燃著一身戰火回到房間,在長串的咒罵聲中解開身上的束縛,然而失去伯爵這個戰鬥對像後,她發現她的肚皮開始不爭氣的餓了起來。

  咕嚕咕咕……

  「爭氣點,別叫了,這個阿兜仔在欺負主子我,你知不知道?!」躺在床上的她翻過身,許久,還是忍不住嚷著,「天啊,好餓……」



  丹尼斯是個金髮的小男孩,五歲了,斯湘曾經揣測過,五歲的他或許會有好奇、過動的情緒,然而興許是身體狀況不佳的原因,他一點也不過動,甚至是嚴重退縮,整個人顯得瘦小蒼白,病懨懨的,一點都不像五歲的孩子。

  自閉症是源於中樞神經系統受損所引發的普遍性發展障礙,常伴隨有智障、癲癇、過動、退縮以及情緒等障礙,簡單的說,在日常生活中具有缺乏社會交互作用的能力,語言表達困難及偏異的行為。

  由於自閉症的個別差異極大,且致病的原因始終不明,因此目前並未發展出任何一套有效的治療方法,只有藉助認知教學、感覺統合訓練、語言溝通訓練等教育來減輕其發展障礙的程度。

  斯湘看著桌上的資料,撐起腦袋,情緒低落的歎起氣來,雙手不住的搥打酸疼的身子。

  真是好大的一頓閉門羹,而且已經連吃兩天,足夠撐死她了。

  話說她第一天踏進丹尼斯的房間,那臉色蒼白孱弱的孩子壓根兒睬都不睬她,只是目光空洞退縮的躺在床上,寧可躲在棉被裡,也不願有一點響應,害她自信滿滿的準備了一堆專業的藝術治療課程,期望對他有認知上的幫助,可是就像垃圾一樣--沒用。

  第二天,為了爭一口氣而努力不懈的她,再次設計了一大堆豐富有趣的遊戲,然而儘管她使出渾身解數,又是搞笑又是裝同類的試圖接近,那孩子依然極度退縮。

  「遊戲治療法,失敗--」她在桌上畫了第二個大叉叉,咚的一聲,下巴隨即無力的擱在桌上。

  都怪自己心直口快又禁不起刺激,明明人家伯爵給一個禮拜的時間,她就要逞能說三天,眼看明天就是第三天了,她對這孩子依然束手無策。

  擁有特教專業素養的她一向自認很有孩子緣的,在台灣的時候,不管任何棘手情況的小孩,只要一遇上她,沒有一個不心悅誠服,每個小孩都在她的全心呵護下進步成長,說來,她可是特教界第一把交椅欸。

  「咳……」她又歎了口氣。

  只是第一把交椅在英國就成了第一把爛椅,丹尼斯那孩子連正眼都不瞧她,真是踢到大鐵板,看來這座城堡跟她是無緣了,趁現在還住在這兒,能多看幾眼是幾眼,等被趕回台灣的時候,好歹還可以跟白魁奈臭屁一番。

  視線胡亂掃呀瞥的,倏的,在一樣東西上頭停了下來,原本還意興闌珊趴在桌上的斯湘,下一秒像是吃了眺跳糖似的,從古董桃木椅上跳了起來,一路奔向床頭。

  「不曉得那小孩喜不喜歡這玩意兒?」原本晦澀的眼睛,現在開始閃爍著希望之光,手下不住的摩挲著這陪她遠渡重洋的留聲機。

  A  Comme  Amour的節奏再度響起,她喃喃自語,「寶貝呀寶貝,你可是我的幸運物,這趟英國之行還是拜你賞賜呢!不過,若想要長期的待下去,寶貝你可要多多爭氣,幫我一把呀!好歹不能丟了主子我的臉!」

  「帶我去吧,對小孩我可是最拿手的,只要有我荷米絲在,沒有不逗得他哈哈大笑的,我可是個小魔女欸。」

  說時遲那時快,斯湘已經背過身走向那張大床,荷米絲這才意識到,自己又說話說得入迷了,忘了斯湘是看不到她的,只好暗自決定,今晚到睡夢中刺激斯湘的心靈,讓她明天別忘了帶著留聲機去跟丹尼斯見面。

  翌日,生死存亡的第三天,斯湘果真抱著留聲機三度走進丹尼斯的房間,這一次她什麼也沒有說,只是靜靜的把留聲機放在他的床頭,搖轉著曲把,讓音樂緩緩流洩。

  胸有成竹的荷米絲探出身子,冷不防的迎上一道澄澈的目光,當下一凜。不對,這小孩直愣愣的眼光,似乎是察覺她的存在。

  基於試探,她在留聲機四周遊走漫跳,還朝丹尼斯齜牙咧嘴的扮鬼臉,只見他瞪著眼睛,一瞬也不瞬的追隨著她的身影。

  「不會吧,這孩子真的看得到我?」她連退數步,趕緊躲到留聲機後頭去。

  丹尼斯沒有說話,只是把好奇的眼睛緊緊鎖在留聲機上,久久不去。

  最初的時候還只是一道黑影在他面前遊移走動,他越聚精會神的瞅著,那黑影的模樣益發清晰,見那像是個女孩的身影靈巧的跳躍飛揚著,丹尼斯雙眼充滿驚訝。

  荷米絲趕緊施法阻止他可能脫口而出的話語,然後蹦跳的來到他的床上。

  「噓,別吭聲,乖乖聽我說,別告訴誰你曾經見到我,我們當朋友吧,倘若你說了,我就再也不出現在你面前,你會失去我這玩伴的。」她態度煞是認真。

  接著她連扮了數個鬼臉,又翻著跟頭,直到丹尼斯蠕動的嘴停止動作,她知道這孩子答應了與她的約定,雖然他臉上還是充滿詫異震懾的神情。

  斯湘看出留聲機對他的吸引力,她側頭用英文輕問:「你喜歡嗎?如果你喜歡,明天由你來轉動它,好不好?」

  丹尼斯圓滾滾的眼睛看著她,時間滴答滴答的過了許久,一度她以為自己又失敗了,然而下一秒,他竟然勉強的點了頭,然後整個人又縮進被窩。

  她怔了半晌,隨即開心又欣慰的撫著自己的胸口。

  她的開心不是因為自己取得合約、賺得三倍的薪資,而是這個孩子已經有接納的意願,對她而言,這無疑是一種天大的動力。

  憐愛的摸摸他的發,斯湘在他額上落下一吻,然後捧著留聲機離開,荷米絲坐在留聲機上,回頭對著丹尼斯揮手,並豎起大拇指稱讚他。

  同一時間,城堡書房裡的雅特蘭伯爵把丹尼斯房裡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總是帶有譏諷味道的唇,破天荒的扯出一抹善意的笑,淺淺淡淡的,叫人幾乎察覺不到。

  當天晚餐的餐桌上,斯湘瀕臨窒息的又對著美食興歎,不過嘴角卻帶著不同於前兩天的開心笑容。

  驀地,藍絨皮的合約書咚的落在她面前。

  她詫異的抬起頭,看著那個姿態擺得老高的伯爵。

  「妳拿到這份合約了。」

  「什麼?」她不懂,關於她跟丹尼斯他什麼也不知道,不是嗎?

  「什麼是什麼?妳贏了,不是嗎?」他的下顎微微仰起。

  「我贏了?!我贏了什麼?」

  「妳贏得了丹尼斯的信任,贏得合約了。」

  贏了?這傢夥竟然用輸贏來評斷這一切,斯湘很難接受這樣市儈的說詞,心直口快的她馬上斂整神色,嚴肅的說:「我很訝異伯爵會用這樣的字眼,孩子不是籌碼,我沒有輸了或者贏了什麼,伯爵也沒有,而是丹尼斯為他自己贏了一個美好未來的開始。」她說得憤慨萬千。

  看著她略微激動的神態,雅特蘭伯爵有了半響的沈默,不發一語的只是盯著她。

  開完炮,斯湘發現衝動的她又把氣氛搞得嚴肅了,暗自低斥,糟,她該不會把這傢夥惹毛了吧?他會不會惱羞成怒,一腳把她踹出城堡?

  真的過了很久,久到兩旁的蠟燭不斷的淌出燭淚花,凝固在燭台上,終於,雅特蘭伯爵才扯出一抹冷笑,「我好像看到妳那麼點專業素養了。」說話不忘損人。

  什麼跟什麼!這個伯爵很卑劣欸,說句話還要把人損上一回才甘心,真是個小鼻子小眼睛的男人。

  她佯裝鎮定的清清喉嚨,「咳咳,我很好奇伯爵怎麼評估我是不是順利取得丹尼斯的信任?畢竟房間裡,當時只有我跟丹尼斯兩人而已。」

  「很簡單,看妳的表情就知道了。」

  瞧,他又露出那高高在上的姿態,好像她問了什麼蠢問題似的。

  「我的表情?」她本能的摸摸自己的臉。

  「沒錯,妳應該好好看看妳自己前兩天的表情,一副毀家滅國的鬼樣。」

  說完,他輕蔑的扯著嘴角,然後十分神氣的離開餐廳,留下頭頂隱隱冒煙的斯湘。

  什麼毀家滅國,他自己才是亡國滅種啦--這該死的伯爵,總有一天,她要摘下他可惡的面具,狠狠的揍他個鼻青臉腫。



  據說,雅特蘭伯爵受到老伯爵夫人的影響,偏好文學,尤其是中國古代的詩詞歌賦。在台灣,斯湘難得看到這些古人作品幾回,可是來到蓋茲,應老闆要求每日得讀誦一小時的中文書籍,是以她跟這些文人騷客的詞文是越來越熟。

  這晚,她先是念了一篇台灣當地的期刊報導,然後又揀選了一首白居易的長恨歌,一如往常的念了起來。

  「漢皇重色思傾國,御宇多年求不得。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

  忽地,雅特蘭伯爵面具下的眉隱隱皺起,揚手制止她的朗讀,語重心長的說:「斯湘老師,我怎麼覺得妳念起這些詩詞一點情緒都沒有?」

  從她正式成為丹尼斯的家庭教師開始,城堡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稱她為斯湘老師,連伯爵也不例外。

  「情緒?古人寫詩念詩就跟聊天說話一樣,清楚能懂就對啦!」挖哩勒,還挑剔的咧,她還要有什麼情緒?若有,也只怕是飢餓吧!

  自從雅特蘭伯爵回來之後,她天天得勒著肚皮到餐廳吃晚餐,然後還要匆匆趕著一小時的朗讀大會,別說該死的馬甲勒得她沒法兒把飯吃好,就連現在開嗓朗讀都有氣無力、口乾舌燥好嗎?

  她實在越來越佩服那些舊時代的貴婦小姐了,即便中國有個纏小腳的陋習,不過歐美貴婦束胸的可怕,比起裹小腳也真是不遑多讓,一樣沒人性。

  天啊,她好想吃今天晚上沒來得及吃完的熏雞喔……眼前的中文字全成了一口一口的雞塊。

  心醉神馳之際,一陣詭異的咕嚕聲響起,聲音大得像蛙鳴。

  斯湘心一驚,連忙屏住呼吸,一手壓住放肆的肚子,然後心虛的低下頭,任臉上的緋紅無止境的擴散……

  面容凜然的雅特蘭伯爵不動聲色的抿嘴低笑。

  哼,餓了吧!瞧她成天吃得比小貓還少,就不信她多能撐,以她這種隨便一搧就起火的個性來看,活動量鐵比一般人來得大,靠她那幾口貓食,絕對撐不了多久的。

  斯湘為了掩飾她的肚子發出的飢餓之聲,再度捧起書本,竭盡所能大聲的朗讀起來,「楊柳青青江水平,聞郎江上踏歌聲。東邊日出西邊雨……」

  然而不妙的是,她念得越大聲,肚子空鳴的次數就越頻繁,搞到後來,她幾乎羞得要無地自容了。

  這時可惡的雅特蘭伯爵竟還故意說:「斯湘老師,妳念詩就是不一樣,雖然沒情感,但是很有韻律,瞧,老天都幫妳伴奏呢!」

  聽到這種意有所指的說詞,她極度難堪的垮了肩,心裡不斷詛咒這個壞嘴的伯爵,詛咒他下輩子當乞丐,永遠沒飯吃--

  正當兩人在書房尷尬僵持之際,門上響起兩聲輕叩。

  「Come  in。」雅特蘭伯爵回到書桌前坐下。

  穗子走進來,「伯爵,請問東西現在送上來嗎?」

  他看了一旁羞得跟雕像一樣的斯湘一眼,「直接送到斯湘老師的房裡去。」

  說完他背過身去,自左邊口袋掏出一串綴有藍色琉璃珠的飾品,放至抽屜後隨即上了數道鎖。

  「是。」穗子小碎步的退去。

  斯湘既好奇又不解的看著他,那是什麼東西,這麼慎重?

  而他又要穗子搬什麼東西到她房間去?是她一年的薪資現金嗎?還是等值黃金?想了想,不禁抱怨起來,如果真是那樣的話那他也太壞了點,蓋茲這裡根本找不到一家國際銀行,難不成將來她還得苦哈哈的把錢或黃金扛回台灣兌換嗎?

  「今天就到這裡吧,妳可以回房去了。」

  「可是才半個小時。」她可是很有職業道德的。

  「他日再補,我困了。」說完,他瞧都不瞧她一眼,率先離開書房。

  哎呀,這傢夥真是目中無人--因為面具的遮掩,相形之下他嘴裡吐出的戲謔就更讓人惱火。

  甩下書本,她怒氣沖沖的回房去,見著穗子劈頭就問:「穗子,伯爵為什麼老戴著面具,早也戴晚也戴,他是見不得人嗎?」

  穗子轉身連忙飛快的摀住她嚷嚷的嘴巴,「不可以這麼無禮,會被懲罰的。」

  下一秒--「天啊,好香!」斯湘幾乎要昏厥,馬上把她的話扔到一旁。

  穗子苦笑,「斯湘老師,快來吧,這是伯爵特別命人幫妳準備的宵夜,聽說都是台灣道地小吃。」

  她一聽心花開了大半,衝上前去逐一確認,沒錯,魷魚羹、生煎包、烤臭豆腐、蚵仔煎……

  「穗子快,快幫我解開這可惡的馬甲。」

  穗子趕緊上前幫忙,只見解脫的她鬆了一大口氣,坐在食物面前,啥也不想的大吃起來,瞧她的模樣,活像是餓了三天三夜的乞丐婆。

  「好吃,唔,好吃……穗子,妳人真好。」

  「這、這都是伯爵交代的。」她又敬又畏的說。

  斯湘停下進食動作,「他?」她似乎稍稍回過神來,「對了,妳剛剛說什麼會被懲罰?」

  穗子渾身顫了一下,「沒有,總之別再注意伯爵的面具就是了。妳吃吧,我晚點再來收拾。」她神色有異的匆匆離開。

  美食當前,管他什麼面具不面具,斯湘也就不再多想什麼,淅瀝呼嚕的大吃著,這一秒鐘,她感動得幾乎要痛哭流涕,只差沒對廚師、穗子一干人等以身相許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1:22


  一段時間相處下來,斯湘發現,丹尼斯的溝通能力明顯不佳,中英文詞彙都缺乏,且退縮狀況嚴重,她費盡心力的試圖從認知教學、感覺統合訓練、語言溝通訓練等等,多方面的想要刺激他的接受,把留聲機當作是個餌,勾著丹尼斯一步一步的往前。

  然而某日,當她讚許的撫摸丹尼斯的頭髮之際,她突然驚覺,伯爵的髮色是東方人的墨黑,可丹尼斯的卻是閃耀的金黃,一直以來她都以為他們是父子關係,是以與丹尼斯的溝通上,也都用爹地的稱呼來作為伯爵的代表,而他似乎還挺習慣的,只是……他們真的是父子嗎?

  撇開回異的髮色不說,雅特蘭伯爵與丹尼斯單獨相處的時間幾乎是微乎其微,就連她這個外來的家庭教師,撇開日常不說,都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是跟伯爵單獨相處的,但與伯爵關係匪淺的丹尼斯卻沒有,連一分鐘都沒有。

  這樣疏離的關係,怎麼能夠幫助目前正值最渴求親情階段的丹尼斯成長進步呢?

  一想到這兒,斯湘體內那股激動又澎湃不已,拎著裙襬,她急急忙忙的走出房間,在偌大的城堡裡尋找著雅特蘭伯爵的身影。

  「斯湘老師,妳好。」沿途遇見她的人紛紛停下手邊工作,十分禮遇的向她行禮。

  「喔唔……」她趕緊扯出一抹從容的笑容。

  忽地,看見穗子的身影,她連忙快步上前,「穗子、穗子--」

  「斯湘老師?」穗子納悶的停下腳步,等她靠近。

  嚏嚏的高跟鞋聲有些急促,一近身便接過穗子手中的東西,分攤她的重量。

  「穗子,伯爵在嗎?」

  「伯爵?」她顯得詫異。

  斯湘猛點頭,「對啊,伯爵,我在找他。」

  「很不巧,伯爵一早就出門去了,不過應該快回來了吧。」

  「喔,那算了。」她朝四周偷偷掃瞄一圈,確定沒有其它人等,便拉著穗子神秘又小聲的問:「穗子,有件事我想請問妳,雅特蘭伯爵跟丹尼斯少爺是什麼關係?」

  「啥?」穗子明顯被她這問題駭著了。

  「雅特蘭伯爵跟丹尼斯少爺的關係。」斯湘以為她沒聽清楚,又重複一次。

  「他、他們……」她突然吞吞吐吐起來,就在她試圖開口回答之際,雙眼被斯湘身後的那張臉震懾得連連後退。

  「怎麼了穗子?」斯湘納悶之餘,不免順著她詭異的目光看去--「嚇--」她被嚇了一大跳的猛拍著自己胸口。

  是張玉,睥睨又嚴肅的無聲杵在她身後,活像個背後靈,雙手一如往常的環抱在胸前,凶狠狠的看著竊竊私語的兩人。

  「我、我馬上把東西拿進去。」穗子接過斯湘手中的東西,提著裙襬神色倉皇的離開,留下斯湘跟張玉兩個用眼神較量。

  「欸……我、我有事想找伯爵,隨口問問而已。」她打著哈哈。

  上海女人真是剽悍又棘手的角色,讓她逮著了一點蛛絲馬跡,就被這麼得理不饒人的瞅瞪著,不過,她的忠誠實在讓她對上海人的印象有了不一樣的觀感。

  張玉睨了她好久,遂而冷冷的說:「雅特蘭伯爵跟丹尼斯少爺當然是父子關係,希望斯湘老師以後不要問這種啟人疑竇的蠢問題。」

  「喔,這樣嗎,那當然、當然……」陪著笑臉,她試圖脫身,「我只是以為他們也可能是叔侄或者遠房親戚之類的,絕對沒別的意思,對不起,單純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張玉再瞅了她一眼,這才轉身離開。

  「呼……」斯湘不住的拍著自己的胸口,口中喃喃有詞,「阿彌陀佛。」

  多虧她心臟強而有力,要不然這麼幾次下來,她怕自己有天會被張玉這女人搞得心臟衰竭而亡。

  「斯湘老師在做什麼?」一個低沈的聲音突然在她身後響起。

  「啊--」她尖叫一聲,猛的轉過身,一臉控訴的看著對方。

  銀色面具下的嘴不屑的扯了扯,「怎麼,不是說妳在找我嗎?為什麼看到我還需要這麼吃驚?」

  驚魂未定的瞅著他,她噘著嘴,又惱又怨的。

  若有人看她這模樣會說她大膽吧,竟然膽敢對老闆擺出這種態度,可是,老闆又怎樣?幹麼突然在人家背後出聲音?難道他不知道,人嚇人真的是會嚇死人的欸!

  這裡的人說怪還真有點怪,眼前這年輕的伯爵成天神神秘秘,底下工作的人個個也都怪異得很,金非漢常常消失無影無蹤,張玉則一副誓死捍主的忠貞樣,至於穗子一點風吹草動就驚惶失措,尤其是當她看到張玉的時候,活像是被貓抓住的老鼠,怎麼,中日大戰的歷史傷痕難不成還蔓延至二十一世紀的英國國土嗎?

  「妳看夠了嗎?」雅特蘭伯爵語氣明顯不快。

  「喔……」她稍稍回過神。

  「走吧!」拋下話,他兀自轉身往城堡外頭走去。

  「走?我們要去哪裡?我得回房拿帽子。」張玉只要看到她服裝儀容不整,就會在隔天早上狠狠的給她顏色瞧,簡直比中學的訓導主任還嚴厲。

  他沒吭聲,只是一徑的走。

  他的腳程十分快速,後頭的斯湘只得放棄要去拿帽子,一路辛苦追趕,不能超越,亦步亦趨的。

  一前一後的身影遠離了城堡,轉而走向左側的森林,他健步如飛,她則氣喘籲籲。該死,城堡沒事佔地這麼廣大做什麼?又不是在行軍--

  「欸,伯、伯爵……」她不得不出聲喚他。

  他停下腳步轉頭一瞥,果不其然又是招牌的輕蔑姿態,遂而繼續往前走,直到來到介於墨綠與淺綠之間漸層色澤的湖水岸邊。

  「呼呼……好喘,你是裝了彈簧腿不成?」她抱怨的說。

  雅特蘭伯爵臉不紅氣不喘……喔,反正也看不到他的臉,總之就是很從容的模樣。

  「上船。」完全命令口吻。

  船?!後知後覺的斯湘這才看到湖邊有一艘小船,半信半疑的瞅著他,不過還是不敵他的嚴峻目光,乖乖的撩起長裙上船,走得搖搖晃晃的。

  他不吭一聲,逕自把船劃向湖心,水聲嘩嘩。午後的蓋茲一片寧靜祥和,森林裡的鳥兒婉轉啼叫,小船在湖心蕩漾,兩人各據一方的坐著。

  受不住詭異氣氛,斯湘沈不住氣的開口,「這、這裡很漂亮。」

  掃她一眼,他嘴又冷淡一扯,「我知道。」

  她一時語塞。

  「台灣的家裡有哪些人?」他突然問。

  「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哥哥。」在作身家調查?她思忖著。

  「為什麼願意來蓋茲,他們放心妳獨自一人隻身在外?」

  「因為我決定要來,他們除了支持,別無他法,這就是家人。」

  家人,原來家人就是一種義無反顧的支持。雅特蘭伯爵頓時眼色哀戚深沈,唇抿得死緊,雙手緊緊的抓握著劃槳。

  「伯爵呢?」她好奇的反問。

  他沒有回答,反倒對她發問,「這年紀,妳沒有男朋友嗎?」

  「我先問的。」

  「妳男朋友放心妳來嗎?」他不理會她的抗議,逕自問道。

  兩人有一小段時間的對峙,最終還是斯湘先沈不住氣,「好,我投降,誰叫你是老闆,對回答問題有豁免權。我只是覺得我們必須要好好想想我們的未來,距離是用來給彼此冷靜思考的。」

  他不以為然的笑了一記,「妳不怕他變心?」

  變心?她挑眉思索半晌,「那再說,我不回答假設性思考。」

  他只是冷冷的笑著,沒有再吭聲。

  「好了,我回答了你的問題,那我的問題也請你回答。」

  他嘴角一揚,「我有豁免權的,不是嗎?」

  「欸,這是誠意問題吧?」

  「今天晚上的一小時,妳準備了什麼內容?」

  「啥?」事前審查嗎?他還真難伺候。

  他突然端詳起她的模樣,「唔,我發現妳的額頭還挺高的,好像人家說的,未出庭前三五步,額頭先到畫堂前。」

  「什麼?!」敢笑她,這是天庭飽滿、福星高照之姿好嗎!死阿兜仔!「我看你這種人才是去年一點相思淚,至今流不到腮邊。」

  雅特蘭伯爵沒再理會她,索性把槳往船裡頭一擱,後仰倒去,在湖心小憩起來,心裡因她口中的男朋友,微微泛酸。

  「伯爵,你要睡啦?」

  他沒吭聲,放緩了呼吸。

  見他沒響應,斯湘也自得其樂的欣賞這湖光山色。

  湖水綠,其中小魚優遊,偶爾幾抹漣漪漾開,一派閒適,她托腮瞥去,視線落向那安憩的人。

  為什麼他要戴面具?不管早上或夜晚,他的銀色面具從來沒有離開過他的臉,好幾次她都想要開口問他,可是想到穗子的叮嚀,她只得把問題嚥下去。

  對她而言,這個遠離文明的蓋茲鎮是個神奇,而身為城堡主人的他,更是極度神秘的所在,彷彿在這張面具底下,隱藏無數的秘密,不住的挑動她的好奇心。

  他越是這樣神秘,她就越是對他感到好奇,摘下面具的渴望越強烈,強烈得讓她足以馬上付諸行動。

  聽見他平穩的呼吸聲,應該是睡了,斯湘想,她只是想看一下他的廬山真面目,一眼就好。

  她脫下高跟鞋,雙手撐在船舷,雙腳越過他的身體,小心翼翼的不碰觸到他,雖然模樣有點狼狽不雅,但是只要想到能看一眼他的真面目,倒也值得。

  居高臨下的看著他,緊抿的唇薄稜有型,讓人忍不住想碰觸,她稍稍恍神,急忙鎮定自己,接著伸手往那張面具而去。

  然而當她的指尖才碰觸到他的面具下緣,她的手立時被緊緊扣住,面具下原本閉闔的雙瞳霍然打開,十分嚴峻肅殺的瞪視著她,「妳想做什麼?」

  「我--」她才吐出一個字,手腕上的力道猛然加劇,她疼得直皺眉。

  「妳信不信,我會把這只好事的手一把擰斷?!」此刻的雅特蘭伯爵並不是用平常那種譏諷輕蔑的口吻,他聲音裡帶有極度的憤怒,手中的力道也不斷加重。

  忽地,他狠狠甩開她的手,被他的怒氣強烈震懾的斯湘連忙往後退去,可她忽略了後方的情況,船身一陣搖晃,她沒站穩的一倒跌落湖面,雅特蘭伯爵見狀只來得及咒罵一聲,「該死--」

  緊接著小船因承不住太劇烈的晃蕩,就這麼翻覆。

  「唔,咳咳……」斯湘被水嗆得難受,偏偏這身篷裙纏住她的腳,整個人直往下沈,「救我--」

  掙扎了半天,她的口鼻被嗆得刺痛不已,是身後一股強大的力量將她拖上岸,劈頭就是一句--

  「為什麼妳這笨蛋還是學不會遊泳?」

  她趴在岸邊不住的咳著,壓根兒沒注意到他的話。她實在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差點溺死在英國的小湖之中。

  「妳該死的鞋子呢?」渾身濕漉漉的雅特蘭伯爵咒罵的問。

  「我,咳……我剛剛脫下放在一旁了。」她囁嚅的說。

  「妳這傢夥真的很喜歡四處脫鞋。」狠狠的說完,他隨即邁開步伐走開。

  「為什麼你要戴著面具--」興許是瀕死的刺激,讓她想也不想的就問出了最想知道答案的問題。

  遠去的腳步驟然停止,他怒氣沖沖的旋身走來,一把將她從地上強扯起來,猙獰的姿態湊近她的臉、瞪著她的眼,一字一句的說:「絕對不要逼我親手扭斷妳美麗的頸子。」

  斯湘駭然不已,胸口不住喘息。

  他們瞪視著彼此,忽地他使勁一扯,她整個人撲進他懷中,在震驚之餘他強佔了她的唇,她的眼瞪得很大很大,在他還來不及享受親吻的甜美,猝然一記疼痛傳來,血的腥甜在口中化開,暴怒的他猛然推開懷中的她,狂放火爆的離開這閑靜的湖邊,留下錯愕的她。

  唇上的血凝聚成珠,驟然滴落在她的手臂上,赤艷艷的……

  那晚,雅特蘭伯爵晚餐缺席了,斯湘手足無措、食不知味的默默吃著,不意外的,因為她再度弄丟了一雙鞋,張玉的臉色臭得像陳年醬缸裡醃製失敗腐壞的醬菜。

  不過她無暇理會,因為面具問題而暴怒的雅特蘭伯爵已經完全佔據她的心。



  雅特蘭伯爵一連離開了城堡好幾天,有人說他去旅行,有人說他去工作,總之就是不在城堡裡。他是真的生氣了,斯湘知道。

  近來,丹尼斯的情況雖然有稍許進步,但成果仍是不彰。

  他明顯缺乏家人的疼愛與關懷,以至於處在極度不安全感中,跟人的互動也很有限,而且容易對她產生轉化的依賴,對其他人則一概排拒。

  這天清晨,她一邊思索著待會課堂上要與丹尼斯進行的互動訓練,一邊在偌大的城堡裡遊走,不知不覺,她竟然走到她不曾來過的地方,此處極為幽靜沒有看見任何人走動,更因為偏僻而聽不到任何一點人聲。

  牆邊的一把火把孤獨的燃著,斯湘心想,是誰這麼粗心,漏了這火把?她正要上前幫忙熄滅。

  「唔,這裡的牆面好像不大一樣,」她好奇的伸手摸了摸,「哇,還是石門欸,那不挺重的,沒點氣力的話只怕推都推不開。」她喃喃自語,難掩訝異的看著?面石牆上那扇不起眼的門,禁不住好奇的伸出手,使勁的推推撞撞,那門果真如她所想,不動如山。

  就在她四處尋找可以使力的工具時,石門驟然一開,她嚇了一跳的連退數步,而對方也嚇了一跳。

  「斯湘老師,妳怎麼會在這兒?」金非漢一改平日穩重冷靜的模樣,瞪大眼看看她。

  待看清楚眼前的人後,她失笑的拍著胸口,「天啊,嚇我一大跳,金管家,原來是你,我沒想到這裡還有房間。對了,這是做什麼用的?這扇石門真重,推都推不開。」她有些傻氣的抱怨著,不忘睜著好奇的眼睛,拚命想要往石門裡頭瞧。

  這時,門後又走出一個人,是那個一身凜然不可侵犯的雅特蘭伯爵。

  她愣了半晌,心裡納悶著,他怎麼在這兒,她以為自從那天在湖邊大發雷霆後,他就出遠門了,沒想到這會會看到他,而且向來沈穩的金管家還露出十分緊張的意外表情,到底他們在做什麼,這樣神秘?

  雅特蘭伯爵走出,金非漢馬上將石門上鎖,連點偷窺的縫隙都不留。

  那是一把十分特別鑰匙,長長的柄,鏤刻著不同於一般鑰匙的花紋,鑰匙上的齒痕繁複又弔詭,藍色琉璃珠串制的流蘇墜了一把。

  藍色琉璃珠!她好像在哪兒見過……對了,就在伯爵的書房裡,她看過他將它鎖在抽屜裡。

  「妳在這裡做什麼?我以為這個時間妳該待在丹尼斯的房裡了。」雅特蘭伯爵口氣不佳的質問她,眼睛銳利的瞪著她那身不合宜的服裝,還有她不安分的眼。

  趕緊收回視線,「我、我只是隨處走走。」她漲紅了臉。

  「金管家,送斯湘老師離開。」他語調嚴厲的命令著。

  「是,伯爵。」金非漢將鑰匙交給伯爵,隨即亦步亦趨的跟著她,確認著她離去的每一個步伐,直到看見穗子捧著衣服,在她房前急出一身冷汗。

  「金管家。」穗子見了他趕緊鞠躬。

  「快幫斯湘老師更衣,別耽誤丹尼斯少爺的上課時間。」

  「是。」待他一走,穗子邊抱怨邊跟進斯湘的房間,「斯湘老師,妳去哪裡了,害我找下到,以為妳發生什麼意外。」

  張玉已經很多天沒來了,這幾天都是由穗子捧著衣服來幫她束胸更衣。

  「也沒有啊,我只是隨處晃晃。穗子,怎麼今天又是新衣服?」打從她來到這裡開始,她每天的衣服都不一樣,再美麗的衣服也只會在她眼前出現一次。

  穗子沒搭腔,只是苦笑,可能是因為被張玉訓斥太多回,怕了,不敢再多嘴。

  「穗子,這些Voile手工裁製的衣服都很昂貴吧?」斯湘摸著上好的衣料問:「這樣是不是太浪費了點?」

  穗子眼神無辜的說:「浪費?」

  「對啊,我只是個家庭教師,每天還穿這麼好的新衣服。」她有點受寵若驚。

  年輕的穗子嘴巴安靜不了多久,馬上又滔滔說起,「斯湘老師不知道嗎?伯爵在意大利佛羅倫斯的Serragli小鎮擁有最大的Voile生產學院,這些還只是中等的質料,最頂級的早在很多年前就被搶購一空,因為訂貨數量龐大,前幾年的訂單到現在都還沒出貨呢!」她一邊說話一邊勒緊她的衣帶。

  「啥?」她大吃一驚,「我還以為英國皇室固定會給他生活支出呢!」

  穗子不賞臉的笑出聲,「噗哧--怎麼可能!伯爵在意大利不只有Voile的紡織事業,還有葡萄酒莊呢,就連在英國都還掌有煤礦跟港口貿易的事業,根本不需要英國皇室的經濟援助。」

  「那麼伯爵豈不是常常得在英國跟意大利之間奔波?」

  「還好,大部分的事業都有專人打理,偶爾伯爵才去視察。」

  「那伯爵這幾天也是去意大利嘍?」

  老實說,這幾天一個人的晚餐真的很悶,而且她自己也對那天的舉動感到有些愧疚,原想等他回來就向他道歉的,但是剛剛碰面的時機似乎也不挺好,她有些難過。

  「是啊,不過伯爵這次沒有在意大利待太久,他已經回來了,昨晚午夜時分抵達蓋茲。」

  是啊,她知道他回來了,剛剛看見了不是嗎?她在心裡低歎。

  「穗子,伯爵平常會帶丹尼斯少爺一塊兒出門嗎?」

  她搖搖頭,「幾乎很少,因為丹尼斯少爺身體狀況不允許。」

  「那麼在我來之前,丹尼斯的生活起居呢?」

  在紮緊的衣帶上繫好結,「一直都有一位保母在看顧。」

  「那麼伯爵夫人呢?」

  伯爵夫人--

  穗子一聽,當場臉色蒼白了起來。

  「就是丹尼斯的母親啊!」斯湘補充道。

  穗子神色驟然一慌,匆匆打點好她的儀容,便要退去。

  「穗子,」她喚住她,「妳知道城堡北邊那兒有間石室嗎?」

  「啊?什麼石室,我、我不知道啊!」她隨口搪塞,「抱歉,斯湘老師,我、我還有事,張太太如果知道我在這兒拖延太久,會不高興的。」話落,她轉頭便匆匆忙忙的跑開了。

  「怎麼了?幹麼一說到伯爵夫人跟石室就驚惶失措?」斯湘一臉困惑不解。

  用過早餐,她擱下滿腹的納悶,一如往常的帶著留聲機往丹尼斯的房間走去。

  整整一個早上過去,她再次出來仍是感到許多的無奈與失落,丹尼斯的情況還是沒有改變,甚至還越來越嚴重,他極度缺乏親情關懷,就算她再怎麼努力教導,仍然無法彌補。

  她有試圖用簡單的語彙詢問過他,雅特蘭伯爵這次歸來是否曾來探視過他,然而他睜大的雙瞳盈滿無辜困惑,最後悵然的搖頭。

  為此,斯湘深深的皺起眉,為什麼這對父子會如此的生疏,難道伯爵不知道年僅五歲的丹尼斯是多麼需要他的呵護嗎?

  「不行,我一定得跟伯爵表達這件事情,讓他知道身為人父,是要懂得付出關愛的。」她握緊拳頭堅定的對自己說。

  那晚,她終於如願看到雅特蘭伯爵了。

  然而興許是受到湖邊意外的影響,兩人之間有著解不開的隔閡,一頓飯吃下來,氣氛沈悶更勝平常,幾乎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他的眼神冷漠疏離,那吻過她的唇除了進食、咀嚼,其它時候就是緊抿著了。

  「呃,伯爵……」她起了個頭。

  他停下動作,抬眸一掃。

  「嗯,那天,我很抱歉--」她說出道歉,緊張的咬住下唇。

  他依然沒有響應。

  她緊張的嚥了一口口水,「聽說伯爵去了意大利?」

  「嗯。」簡單一應,他又逕自吃著面前的食物。

  「您去看過丹尼斯少爺了嗎?這麼多天不見了,您一定很想念他。」

  聽到刻意的敬語,他渾身凝聚一股不快,眼神透著冷冽。

  許久,他都悶不吭聲,讓一旁的她簡直像是如坐針氈。

  她揪著桌面下的裙襬,氣惱他的疏離讓自己陷入這麼尷尬的窘境,一方面又不免氣起自己,可是為了丹尼斯……

  終於,雅特蘭伯爵放下手中的刀叉,低沈的問:「妳到底要跟我說什麼?」

  「丹尼斯少爺的情況,我想我有必要跟伯爵談談。」

  「是心臟復元狀況有異狀嗎?醫生沒來做例行檢查?」他問得雲淡風輕,聲音裡不見緊張。

  她搖搖頭,「不、不是,他的身體狀況目前良好,醫生也都定期會來幫他檢查。」

  「那就好,現在妳是他的家庭教師,最清楚他的所有情況,有什麼事情,妳可以全權作主。」

  斯湘簡直不敢相信她耳朵所聽到的,他怎麼能夠這麼說話?!那是他的孩子不是嗎?從小在溫馨家庭中成長的她,實在很難接受這種親子關係,這太不負責任了,何況丹尼斯可是一個自閉症的孩子。

  「如果沒其它的事,妳慢用。」他說完起身便要離去。

  「請等一下--」斯湘激動大喊,失望的看著這個高大的男人,「你就只能這樣說嗎?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她眼神透著失望,口中滔滔指控,「我當然清楚他的所有情況,在我的能力範圍,我當然願意替他全權作主,可是我卻不能給他父愛!」

  「丹尼斯需要的是特教老師的協助,而這就是我為什麼聘請妳來的原因。」他言語中隱含警告。

  她失望的慘笑,「好,伯爵事業繁忙,那麼我請問伯爵夫人呢?難道她也一樣對這孩子視若無睹嗎?」她激動得眼眶發紅、發熱。

  「斯湘老師,好奇心會殺死一隻貓,不要忘記妳自己的分際。」他驟然喝斥,手一揚,餐桌上的杯盤頓時翻落,掉在地上摔成了碎片,怒氣騰騰的他打算再一次從她面前離開。

  「請你回答我!」

  可雅特蘭伯爵頭也不回的走開了。

  斯湘不願放棄,隨即奔至他面前仰頭看著他,雙手緊緊揪著他的衣襟,「為什麼不回答我?既然你不願親近這孩子,那麼伯爵夫人呢?母子連心,她總不會拋下丹尼斯吧?為什麼你不說話?為什麼當我問起伯爵夫人,穗子會驚恐的逃開?我只好親自來問你,我可以為丹尼斯處理所有事情,但是唯獨不能給他的是他所渴求的親情。」

  他震了一下,下一秒,他更加快腳步的往樓上走去。

  她下死心的追逐在後,「你站住!聽我說,就當我求你,我不敢要求你時時刻刻陪在他身邊,但是撥點時間給他吧,只是去看看他、抱抱他也好,可以嗎?」

  樓梯上,突然問他回過身一把揪扯過她,凶狠的瞪視著她,「我為什麼要答應妳的請求?告訴我為什麼--」他強扯出一抹冷笑,「我答應妳,有什麼好處?」

  「我……」她無法回答。

  「妳願意拿妳的心跟忠誠來交換嗎?還是妳的人?」他一手捏握住她下顎。

  「他只是個孩子……」她不懂他為什麼這麼疏離,還這麼生氣?

  倏的,他欺身吻上她的唇,那是折磨的強吻,他想要逼她臣服退縮……

  她推不開他,痛苦的承受這樣的對待,一抹心酸又難堪的眼淚滾落。

  他驟然鬆開,將她推甩在階梯上,逕自逃回了他的世界。

  斯湘坐在階梯上默默的淌著淚,許久,有人握住她的手將她一把拉起,是金非漢。

  「原諒伯爵,他不是有意的。」他語重心長的說,隨即頷首離去。

  一回到房間,張玉就板著臉孔的捧著食物托盤走來,「妳還沒吃飽吧?」

  「張太太……」

  她擱下托盤迎上她的眼,「斯湘老師,這個城堡有它自己的生存定律,裡面的人也一樣,請妳好好過妳自己的生活就好,不要試圖去挖掘什麼,那對誰都沒好處。」說完她便離開。

  這番話讓斯湘一夜無眠。

  挖掘,她挖掘了什麼嗎?她不懂城堡裡的一切為什麼像蒙上神秘面紗似的不可碰觸?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1:52


  一日深夜時分,斯湘正要入睡,穗子神色慌張的跑來急敲著門。

  「斯湘老師,斯湘老師,妳睡了嗎?」

  她下床打開門,「怎麼了,穗子?」

  「丹尼斯少爺突然吐個不停。」

  「怎麼會?!」她披上衣袍,趕緊往丹尼斯的房間走去。

  走廊兩旁牆壁上燃燒的火把把人影拉得好長,她捺不住性子,索性拉高睡裙一路狂奔過去。

  只見屋裡兩名負責照料的僕人手足無措的發愣,任床上的小人兒氣弱的哭啼,不住的嘔吐,再這麼下去,只怕心肝都要嘔出來了。

  「丹尼斯,怎麼了?哪兒不舒服,告訴老師。」她一把抱起他,十分溫柔的拍著他的背。

  「老師……」丹尼斯難受的抽噎著。

  手心撫上他的額頭,額上的溫度發燙,「槽,是發燒了。」她轉頭問:「去請醫生了嗎?」

  「斯湘老師,現在時間已經很晚了,根本請不到醫生。」女僕一臉為難。

  「隆恩醫生呢?他不就住在蓋茲!」她焦急說。

  「可是現在蓋茲鎮上的人都睡了,況且夜晚山路崎嶇,馬車根本沒法兒走……」女僕囁嚅的說。

  「伯爵知道嗎?有人去通知他嗎?」她簡直要發火了,這鳥不生蛋的鬼地方,連找個醫生都這樣麻煩。

  穗子適巧遞上乾淨毛巾,「張太太已經讓金管家去通知了。」

  「爹地……」丹尼斯又一陣狂嘔,哭泣的模樣讓人不捨。

  「丹尼斯乖,再忍耐一下。」斯湘心急如焚的擦拭著他發燙的小臉,又等了一會仍見不到伯爵出現,她回頭大嚷,「伯爵怎麼--」

  話講到一半,戴著銀色面具的男人像狂風似的掃進這略顯擁擠的房間,凝聲問:「怎麼了?是心臟又不舒服了嗎?」

  「不,可能是感冒引起發燒,他額頭很燙。」她憂心忡忡的看著他。

  「爹地、爹……嗯--」丹尼斯又嘔出一口酸水。

  面具遮擋他的臉,讓人看不出他的表情,然而他的眼睛深處卻是幾番情緒糾葛,最後,那伸手碰觸孩子的念頭被壓制下來,「隆恩醫生到了沒?」他朝金非漢丟去一記吼問。

  「張太太剛剛命人去準備馬車了,只是夜深山路視線不佳,往返可能也需要兩、三個小時。」

  「那麼久,丹尼斯他會撐不下去的。」斯湘心疼的抱緊丹尼斯,一臉悲憫哀求的看著雅特蘭伯爵,請托他想想法子。

  他凝視著她的眼半晌,驟然心坎一暖,遂而沈聲命令,「快去馬廄把我的馬匹牽出來,我親自駕馬到鎮上接醫生來。」

  「可是伯爵,山路崎嶇,你深夜獨自策馬奔馳太危險了。」金非漢提醒。

  「少囉唆,快點--」他嚴峻的一吼,隨即對斯湘說:「照顧好他,我會帶醫生回來的。」狂風般的身影轉身離開。

  斯湘咬著唇,忍著眼淚,原來,他不全然是那麼無情冷血的,畢竟是骨肉至親的父子。

  快回來,請你一定要平安趕回來。她在心底默默的祈禱著。

  暗無燈火的夜晚,連星星都隱晦不明,雅特蘭伯爵先是在陡峭的婉蜒山路上阻止了張太太緩慢行進的馬車,然後不顧她的阻止一路狂奔而去,因為他知道有個人會等待他的歸來,至少,當時他是這麼想的。

  一個小時左右,霸氣十足的他果然不負眾望的將一臉惺忪的隆恩醫生強帶了回來,讓他為奄奄一息的丹尼斯看診治療,整個城堡裡的人折騰一夜,看到醫生抵達,終於得以安下心來。

  一整夜,斯湘像個母親般將丹尼斯緊緊抱在懷中,小小人兒在她懷中安睡,清晨,累極的她終於禁不住睡意,打起盹來。

  「妳回去休息吧!」雅特蘭伯爵放下書本走向她。

  「啊?」她迷糊的望向他。

  「讓丹尼斯在床上睡,張玉會照顧他,妳也回房去睡。」

  「喔!」她稍稍回過神,伸手採探丹尼斯的額頭,見不再燙熱,她才安心的把他往床上擱置,「唔--」她突然出聲。

  「怎麼了?」

  她面色染紅,「我、我的手麻了……」語調氣弱。

  雅特蘭伯爵拉過她的手,使勁的捏握著,此刻,他的眼神中有著暖意,不是窮凶極惡的肅殺,她怔忡的看著他體貼的舉動。

  他們冷戰好些天了,直到昨夜丹尼斯生病,他們才有再一次的對話,而她也看到他仁慈的一面,並為之動容。

  然而讓她陷入昏恍的,卻是那薄稜唇。她瞅著他的唇,好幾次想要抬手碰觸,可是又忌憚著面具下的眼。

  「需要這樣一直盯著我看嗎?」他突然揚起嘴角,用不屑的口吻問。

  她臉一紅,「喔,不是……」她尷尬得不知所措,趕緊縮回手,「我先回去休息了。」

  斯湘頭也不回的逃開,直到站在空無一人的走廊上,兩旁的火把已經熄滅,燭台上的燭淚花也已凝固,她撫著胸口微微喘息,臉頰依然發燙。

  不知怎麼的,她就是會注意到他的唇,她和他的唇曾經有過兩次的接觸,卻都是在極度不快的場面下開始,如果是充滿和樂溫馨的氛圍,不知道他的吻是否會溫柔纏綿……

  寂靜的走廊突然爆出一串懊惱的言語,「天啊,我幹麼老是想這些荒謬的事,他是老闆,一個嚴謹又壞心的老闆,唔,好吧,有時候他是還算好,但是他還是個老闆--醒醒吧!」斯湘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把這一些胡言亂語歸咎於睡眠不足,趕緊回房上床。

  身後,一雙眼睛緊緊的鎖住她,一樣若有所思。



  「吸氣--」張玉大喝,「才一陣子沒親手幫妳更衣,妳怎麼就忘了要吸氣,穗子實在太敷衍了,竟然隨便幫妳胡亂穿著衣服。」她雙手死命的勒著馬甲的帶子,口中不斷叨念。

  「哎喲,張太太,心寬體胖嘛!」最近丹尼斯把依賴轉移到願意對他伸出雙手的雅特蘭伯爵身上,見父子倆有了互動,斯湘心一被寬解,身材也就跟著寬解了。

  更何況,穿馬甲本來就是自虐的行為,會把她勒得窒息,她之前可是不斷的求穗子高抬貴手,小姑娘心終究不如張玉來得狠,自然是放她一馬嘍!

  「別說話,快吸氣!」張玉只差沒把腳踩在床柱上好方便施力。

  「呃--」她緊緊抓著床柱,痛苦不堪的懷念她從台灣帶來的寬T恤、小短褲。

  張玉好不容易繫緊馬甲上的帶子,拿出外衣幫她穿套上,打點好她的穿著正要離去,一開門就見一道小身影,「唔,丹尼斯少爺?」

  他見門開了逕自跑了進來,「老師,我可以……」他眼睛看向床頭的留聲機。

  荷米絲聽見丹尼斯的聲音,趕緊探出頭來,對他揮手打招呼。

  為了怕阻礙丹尼斯的教育成長,荷米絲偷偷對他施了咒語,抽除他想要對她說話的念頭,也抽除了他脆弱心臟的病痛,雖然他們不能交談,可是他們可以懂彼此的心思。

  像現在,丹尼斯可以看見她的形體,又可以克制不對她說話,免去其它看不見她的人不必要的驚惶。

  「喔,丹尼斯,你怎麼來了?穗子帶你來的嗎?」斯湘驚訝的看著他,這孩子一向鮮少走出房門,怎麼今天會一大早的出現在這兒?

  「爹地……」他小手往門外一指。

  斯湘順勢一瞥,雅特蘭伯爵嘴角扯著一抹詭異的笑,衣著挺拔的佇立在門邊,他示意張玉可以先退下。

  真的很詭異的笑容。

  天啊,他不會老早就站在那裡,把她跟張玉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吧!

  他還是笑著,不請自來的走了進來,隨意的看了她的房間一眼,「丹尼斯說妳這兒有好玩的東西,非要我帶他來不可。」

  「是、是一架留聲機。」她臉頰發燙了。

  「喔,是嗎?」

  「嗯,真的……」她明顯感到自己的氣弱,因為竟被他看到狼狽的自己。

  「斯湘老師不來為我們秀一下這架留聲機嗎?」

  窘迫的回過身,丹尼斯早已坐在椅子上,安靜等候著她轉動留聲機的曲把,好聆聽它所發出A  Comme  Amour的悅耳曲音。

  她偷偷籲了一口氣,可轉動留聲機的手仍是微微發抖的,因為手背上強烈感受到一道目光的注視。

  忽地,雅特蘭伯爵將手包裹住她轉動曲把的手,不著痕跡的在她耳畔說:「妳在緊張,為什麼?」一股熱氣拂來。

  斯湘顫了一下,趕忙把手縮了回來,連退好幾步。

  雅特蘭伯爵沒有多說什麼,只是用眸光鎖住她,嘴角一如往常的扯出揶揄的笑意。

  「斯湘老師,早餐已……」穗子推門看見房裡的人,呆愣須臾後才連忙敬畏不已的鞠了個躬,吞吞吐吐的說:「伯爵、少爺,早安。早餐已經準備好了。」

  一旁的荷米絲大笑起來,「哈哈,今天早晨還真是熱鬧。」

  「先把少爺帶去用餐。」雅特蘭伯爵命令。

  「是。」穗子快步走上前,抱起丹尼斯,匆匆離開。

  少了第三者來當緩和劑,房裡的兩個人有些許的沈默。

  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房間,「嗚,都走光啦,那麼我是不是也要退下呢?」荷米絲自言自語,然而還是捺不住好奇的賴著不願消失。

  「不、不、不,愛情是美麗的,我怎麼可以放棄多看這美麗愛情一眼呢?」她不忘編織一個理由,讓自己留了下來。

  「伯爵總是那麼威嚴,難怪穗子看到你又敬又畏的。」斯湘隨口打著哈哈,試圖緩和凝窒的氣氛。

  「所以妳現在也是在表達對我的敬畏嗎?還是說,妳壓根兒不想跟我多說什麼?」他調侃道。

  「啊,不是這樣的……」

  「喔,是嗎?」他眼睛微瞇。

  「當然是真的。」他又何必這麼揶揄她呢?

  他沈吟許久,「這倒也是,斯湘老師都可以訓斥我了,何來敬畏之有?」

  「你別曲解我的意思--」她漲紅臉,很是懊惱的說。

  他看著她的臉,許久,邁開步伐緩緩的走近,語氣和緩的說道:「妳說的對,他只是個孩子,所渴求的不過是那麼微不足道的東西,我又何必小氣。」

  「伯爵……」她仰著頭,心暖的低喚面前的他。

  「噓,」手指壓在她唇上,他帶著自省的語調道:「我不是聖人,我承認某些時候我是錯了,但是,在我主動示好的時候,妳是不是也應該給我一點不一樣的鼓勵?」

  「什……」麼鼓勵?

  斯湘來不及說完她的疑問,在她面前的唇就這麼壓了過來,吻去她未竟之語。

  他又吻了她,而且是這樣輕柔的吻著……

  「哎呀呀……伯爵這人也真是的,要親吻也不打聲招呼,讓人看了多不好意思。」滿臉通紅的荷米絲用雙手摀住眼,可又忍不住好奇,偷偷鬆開一指,偷覷著兩人纏綿的吻。

  好甜蜜的感覺,愛情裡的親吻像一道暖風,柔柔暖暖的包圍著熱戀的兩人。她看著兩人相吻的模樣,一個穩重高大,一個羞怯嬌弱,依偎的神態不禁讓她回憶起過往,曾經她也這麼想像過她與雷米爾如此甜蜜纏綿擁吻的畫面,臉頰忍不住浮現淡淡的紅暈,在這一刻她好想念她摯愛的雷米爾。

  「雷米爾,你好嗎?你可也是如此想念著我?」她悵然自語。

  一揮手,執念猶深的她回到留聲機裡,暗想著她的愛人,無緣的愛人--雷米爾。

  雅特蘭伯爵也鬆開了斯湘,她用極度迷濛的眼神瞅著他,下一秒,他克制不了的伸手一攬,柔軟芬芳的身子偎進他的懷中,更激烈纏綿的吻隨即展開。

  挑逗的舌勾引著她口中的甜,她酥麻得幾乎暈厥,雙手攀住他厚實的肩膀,回以激烈的反應。

  火熱的唇啄吻她的唇、她的臉,一路蜿蜒而下,她緊靠著他,微微喘息,接連席捲她的頸子、胸口後,又回到那令人沈淪的紅唇。

  突然,他又推開了她,任她一陣迷惘困惑……

  穩住氣息,他手指撫觸她紅腫的唇,「妳有讓人沈淪的魔力,而今天我已經答應把時間給丹尼斯,妳一定不希望我毀約。」他驟然轉過身,不敢再看她一眼,強作鎮定的說:「走吧,張玉說今天天氣很好,適合帶丹尼斯到外頭去走走,住在蓋茲這麼久了,他好像連一棵樹、一枝草都不曾好好看過。」

  她又感動得說不出話來了。

  走到門邊,他回過頭一瞥,「怎麼,妳還不打算下樓吃早餐嗎?不會是想偷偷回味剛才的一切吧?」說完,逕自朗聲大笑的離開。

  「你--」她氣惱的直跺腳。

  可是一想到方纔的吻,她的確幾乎要腿軟了。

  是的,跟她想像的一樣美好,不,還要更好,雅特蘭伯爵根本是個接吻高手,不管是在盛怒的時候還是溫柔的時候,都足以讓被吻的人深深迷惑,久久無法自己。

  「斯湘老師--」走廊傳來他的催促。

  「喔,來了。」匆匆收拾好胡思亂想,斯湘提著裙襬跟上。

  她擔心自己無法用平常心來面對他,這個叫人沈迷又氣惱的神秘伯爵啊!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來到上回船隻翻覆的湖邊,張玉領著穗子一千女僕趕緊鋪上長巾、擺上食物,雖然伯爵特許說城堡裡的眾人也一同放假休憩,不過大夥兒依然緊守分際,悄悄的退到一旁去,留下了伯爵父子與斯湘。

  丹尼斯看著陌生的景致,原先還有些不習慣,不過林間飛翔鳴啼的鳥兒紆解了他的不安,他仰著頭顱,好奇的怔看著這片大自然。

  「那是鳥兒,他們會飛翔,還會歌唱,聽,這就是他們唱歌的聲音。」斯湘笑說。

  丹尼斯對聲音有著一種奇妙的依戀,所以對留聲機卸下心防,對林間的鳥充滿殲奇,他不常說話,但是很喜歡聆聽。

  他跑了幾步,回頭看看斯湘又看看伯爵,似是詢問。

  「想去玩玩嗎?去呀,去看看牠們長什麼模樣。」斯湘鼓勵。

  「牠們會願意跟我回家嗎?」丹尼斯想要擁有。

  她走上前,在他面前蹲下,「鳥兒就跟丹尼斯一樣,有家人也有房子,他們喜歡住在自己的家,就像丹尼斯也喜歡住在自己的家一樣。」

  「可是我的家在意大利……」他突然說。

  「啥?」她一愣。

  回頭看雅特蘭伯爵,瞧,他又不發一語的抿住唇,視線落向遠方,一副不想討論的模樣。

  「可以嗎?」丹尼斯拉拉她的裙襬又問。

  斯湘回過神,摸摸他的頭髮,「丹尼斯喜歡鳥兒的歌聲對不對?」

  他毫不猶豫的猛點頭。

  「可是,鳥兒如果離開了牠們的家,離開牠的家人,就再也不能唱出這麼好聽的歌聲了。」

  他失落的垂下頭。

  「不過,丹尼斯可以來這裡看牠們,以後我們可以每天在下午的時候,到這兒散步喝下午茶,好不好?」

  丹尼斯欣喜的笑了,放開她的裙襬,獨自在樹下遊玩,觀看著來去的群鳥。

  斯湘坐回到長巾上,雅特蘭伯爵掃來一瞥,似乎沒有說話的打算。

  他不說,那她自己問總行吧?「丹尼斯的家真的在……」

  「妳如果夠聰明,就應該學會適時的住口。」渾身散發冷冽氣息的他打斷她的發問。

  「我只是想要瞭解,任何關於丹尼斯的一切,我都要盡可能的瞭解。」

  「斯湘老師,有沒有人這樣說過妳,妳真是衝動有餘、理智不足的女人!」他毫不客氣的批評。

  她有些不悅,「很抱歉,顯然沒人跟伯爵有相同的認知。」

  「喔,是嗎?」他一副不以為然的模樣。

  「當然是真的。」這還要懷疑嗎?她根本不是如他所說的那樣,況且這世界上要找出像他這麼可惡的男人也不多了。

  「看來這世上聰明的人真是不多。」他口吻嘲弄的說。

  「你真是死要面子活要臉欸--」斯湘氣得脫口而出。

  可他對於她的怒氣下以為忤,嘴角的淺笑淡淡的揚著。

  她很愛生氣,也很容易生氣,三言兩語就漲紅臉,不過光說她愛生氣還不夠,應該說她的情緒反應都太鮮明強烈了,雖然張玉想要藉由穿著貴族的服飾來規範她,不過這小女人顯然不大領情,瞧,她又把鞋子脫下轉開話題。

  「到這裡寫過幾封信給男朋友?」

  狠狠咬了一口餅乾,「伯爵,雖然你是支付我薪水的人,但是對於私人問題,我跟你一樣喜歡保有隱私。」她特地用了敬語,存心挑釁的笑了笑。

  碰了軟釘子,雅特蘭伯爵挑起眉問:「妳來到這裡好一陣子了,到鎮上去玩過嗎?」

  她搖搖頭,「張太太說要到鎮上就得搭馬車,可是一想到要搭馬車搖搖晃晃老半天,我就沒了興致,而且也不好意思麻煩金管家,聽穗子說,鎮上有酒吧還有一些賣老東西的商店。」

  「是啊,沒錯。」

  「伯爵,那我可以自己騎馬到鎮上去嗎?」張太太不許她這樣做,說太沒規矩了,可是她知道,只要取得雅特蘭伯爵的口頭應允,張太太就不會再阻攔什麼。

  「騎馬?妳會騎馬?」他驚訝的問。

  「對啊,在台灣唸書的時候,我曾經到淡水的馬場學過一陣子。」

  學過一陣子?一聽就知道馬術肯定不靈光。「喔,是嗎?」他不認為她真的可以騎馬,若只是讓馬匹在場子中繞行,任誰都會。

  「當然是真的。」她覺得這伯爵似乎很瞧不起她,竟然用這麼無禮的口吻質疑她的馬術。

  他忽爾低笑,一聽就讓人覺得他笑得很不真誠。

  隨後斂容,他道:「不行。」

  「啥,為什麼?」她原還想多爭取點什麼的說。

  「因為妳的馬術令人質疑,而我不希望將來有人談論我的家庭教師是死於不嫻熟的馬術,這對雅特蘭家族來說是種恥辱。」

  「你!沙豬--」她氣極的罵。

  半晌,他又道:「除非……」

  除非?那麼就是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嘍!

  斯湘拋開剛剛口中還咒罵不休的沙豬,一臉希冀的看著他,「除非什麼?」心急追問。

  他卻沒有詳說的意思,逕自站起身,「時間晚了,晚上有一場聚會,得趕緊回去準備。」

  說完,丹尼斯正巧讓穗子牽了過來,僕人們開始默默的迅速收拾著。

  雅特蘭伯爵走了幾步回頭問:「妳想跟我一塊去看看嗎?」

  「我為什麼要跟你一塊去?」她挑釁著。

  他作出一陣思索狀,「今天就讓妳跟吧!」接著逕自決定。

  「欸、欸--我又沒說我要去。」她匆匆套上鞋子,氣急敗壞的追上。

  「哈哈……」

  幾聲朗笑從前方傳了來,聽得在後方的她很不是滋味。

  「你這得了大頭症的自大臭伯爵,世上怎有人受得了你?」提著裙襬,斯湘一邊走一邊碎碎念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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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2:38


  不過很顯然,斯湘的抗議並不能改變什麼,一回到城堡,張玉馬不停蹄的指揮她沐浴更衣,又一套嶄新的禮服安放在床上等候她穿上。

  「我不能不去嗎?我也有拒絕的權利吧?」她皺眉說道。

  「妳當然有,不過在妳想要懇求伯爵答應某些事之前,妳不覺得妳應該先學會答應嗎?」張玉一樣擺著高傲的神態,手腳俐落的張羅著每一件事。

  「妳是說,只要我答應一塊兒出席,那麼我有什麼請求,伯爵都會應允嘍?」

  「我不是伯爵,不過我可以明白告訴妳,能夠跟伯爵一塊出席宴會,那是妳的榮幸。」

  瞧她說得一派傲氣凜然,呿,真是個護主心切的好傢夥!

  斯湘不免心中嘀咕幾句,看著鏡子裡在張玉擺弄下,自己綰了頭髮,嬌美的花朵傍在耳後,珠圓玉潤的耳環雅致的點綴著。不同於以往的打扮,今晚的她穿著一襲低胸刺繡禮服,頸子上配戴著乳白珍珠,袖口裙襬以細緻的手工縫製滾金的蕾絲,形成數道高貴又優雅的流線,此刻的她,儼然成了一名道地的歐洲貴婦名媛。

  「張太太,妳不是廚娘嗎?怎麼還懂這麼多造型的東西?」她實在太詫異了。

  「誰說廚娘就只能會舞刀弄鍋鏟?」她所謂上海人的狂妄性格又再一次的表露無遺。

  逐一套上手套、鞋子,斯湘感覺自己連走路都優雅了起來。

  「剛剛叮囑妳的那些行禮動作、基本禮儀,妳都記清楚了?」

  「是,倒背如流呢!」懾於威迫,她還是順從點才是上策。

  待她婀娜走出,馬車已經在城堡外等候多時,一襲深色筆挺禮服的雅特蘭伯爵十分紳士的從馬車上走下來迎接她。

  天啊,他真是天生的衣架子,銀色面具的神秘,深色禮服的穩重,和他搭配起來簡直是一種絕妙的組合,無疑讓他更加迷人英挺,任誰都會忍不住把視線多停留在他身上幾秒。

  宛若古典畫作中悠然走出的仕女名媛,有一瞬間,雅特蘭伯爵為眼前的她感到癡迷,若不是身旁圍繞太多眼睛,他真想好好的擁吻她--這個美麗的小女人。

  「上車吧!」

  漾著一抹甜笑,她輕輕將手搭上他的,坐進了馬車,當伯爵一坐定,馬車隨即奔走起來,她覺得自己好像灰姑娘,坐在奔赴舞會的番瓜馬車裡。

  「妳很漂亮。」他突然說。

  「啊,謝謝……」他的讚美讓她喜形於色,為了不讓馬車上的氣氛過於拘謹,她試圖找尋話題,「今天的宴會是為了什麼?」

  「只是一些俗不可耐的社交,在那種鬼地方,一個人太孤單了。」他的目光注視著遠方。

  孤單,他也害怕孤單嗎?她用溫柔的眼神看著他,她眼中的他真是個特別的男人,即便孤單都不減那與生俱來的驕傲。

  「為什麼一直打量著我?」稍稍側過臉,原本直視著正前方的視線,迎上她柔媚的雙眼。

  「唔,沒有,我只是覺得訝異。」她匆匆收回視線。

  「訝異什麼?」

  「訝異伯爵也會覺得孤單。」

  他定定的看著她許久,然後移開眼神,一路上,兩個人就再也沒說過話了,各自在心裡揣測、獨白。

  是呀,孤單,這是他多年來的強烈感受……

  他為什麼不說話,是她又說錯了什麼嗎?

  稍嫌漫長的路程後,馬車來到一處華麗洋房前,從燭火點亮每一個角落,馬車、來客絡繹不絕的態勢看來,這可是十分盛大的晚宴。

  「這是菲特男爵的別墅。」見她看得出神,雅特蘭伯爵為她說明。

  小手勾住臂膀,她讓他挽著走進宴會,興許是他的銀色面具太搶眼,抑或是她的出現太令人好奇,喧鬧的宴會頓時沈靜了十秒鐘,直到主人匆匆趕來迎接,氣氛才又稍稍回復熱絡。

  斯湘用張玉教導的方式行禮,跟隨著雅特蘭伯爵四處穿梭在賓客問,她可以感覺到眾人對他們的出現竊竊私語,時而驚訝時而惶恐的打量著他們兩人,納悶之餘,她深深的覺得,這樣的世界跟她慣於生活的淳樸眷村是那麼天差地別,她像是誤闖進來的粗心女孩,隱隱不安起來。

  「覺得不安?」他像是可以讀心似的問。

  這時候她不再逞強,誠實的點點頭。

  「呵,這是我認識的斯湘老師嗎?我以為妳永遠都不會感到不安。」他睞她一眼,接著又說:「這裡的人也沒有什麼特別高尚的,只因為他們出身於皇家、受封爵位,免去這些光環,他們連一般人都不如呢!」

  「啥?」她有些訝異他會這麼說。

  他扯出一抹揶揄的笑,「難不成妳一直將我當成天上的神來看待?」

  「怎麼可能--」她抗辯著。

  「那就對了,拿出妳對待我的樣子來對待他們就好。」

  拿出我對待你的樣子來對待他們?!這怎麼可能,斯湘在心裡駁斥,因為,她的心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漸漸的不聽她的話,對神秘的他感到傾倒。

  雖然與他交談的貴族不少,不過他始終不曾忽略身旁的她,總會適時建議她嘗嘗什麼食物,介縉對方是誰,她沒有被忽略,反而有種被尊重的感覺。

  慎重的男爵還請了不少表演團體,就像是典型的歐美沙龍文化那般,眾人端坐圍聚成圓,觀看著充滿藝術的肢體表演,好新鮮的感覺,斯湘感覺自己好像一步跨進了歷史。

  是夜,回程的馬車上,山路一片闐黑寧靜,見不到山也看不到海,除了嚏嚏的馬蹄聲,清晰的就是彼此的呼吸。

  「累了嗎?」雅特蘭伯爵問,「如果累了可以靠在我肩上。」

  「不,我還好。」她還不累,今晚的一切她日後都會牢牢記住,累的只怕是她的記憶。

  「喔,是嗎?那麼我累了,我可以靠在妳肩上嗎?」他羌爾一笑。

  「噗哧,伯爵就是老愛開我玩笑。」

  車廂內又安靜了些許時間,伯爵的聲音才又響起,「斯湘老師喜歡在蓋茲的生活嗎?」

  「當然喜歡,大家對我都好,丹尼斯的情況也越來越好,我很開心。」

  「那就好。」

  接著又是再一次的沈默。

  因為路況視線不佳,馬車的速度很慢,時間過了許久,可位在蓋茲山頂的城堡始終還未抵達。

  突然他開口說:「我可以親吻妳嗎?今晚我還沒來得及對妳表達妳美麗的讚許。」

  「啊……」他這麼問,她一時之間不知怎麼回答,訝然的看著黑暗中那如鑽璀璨的雙瞳。

  過去幾次他都擅自奪去她的吻,從也沒問過她一回,但他真問了,她頓時窘得不知如何回答。

  「呵,我太冒昧了嗎?」他自嘲一哂。

  「不,我只是有點錯愕……」斯湘不安的搓揉自己的手。

  他的手撫摸上她的臉龐,整個捧住,她頓時感覺自己呼吸亂了,他抵住她的額,讓人有無法脫逃的挫敗,他口中的威士忌酒香朝她拂吐而來。

  「斯湘……」他低喚。

  「嗯?」感覺他的手指摸過她的眉眼,撫過她的鼻唇。

  「今天的妳好美、好美……美得人屏氣凝神。」

  「伯爵……嗯。」她怯怯的輕喚,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就封住她的唇。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攀緊他的肩膀,倘若不,她就會淪陷昏厥。

  黑夜的吻格外魅惑人心,順著她的唇、她的臉頰,一路落下佔有的淺啄深吻,他咬了她的頸子一口,讓她渾身一顫,高溫的觸感流連在她低胸的領口,她閉上眼微微的喘息……她的心已經不是她自己的了。

  一吻方歇,他們雙雙氣息紊亂不已,不知何時,她已經側坐在他結實的腿上,偎著他劇烈起伏的胸膛,他們之間的關係如此曖昧。

  他打開車廂的小窗,夜晚的風徐拂入內,驅散了久滯的燠熱,她仰頭摸上他的面具,「伯爵,什麼時候你才願意卸下這面具,讓我看看真實的你?」

  他有些僵硬的抓住她的手,啞聲問:「妳確定要看?即使那很可能只是一張恐怖不堪的臉?」

  「沒有人可以永遠戴著面具,我想看見真正的你。」

  恐怖不堪又如何,她怎麼能讓他一輩子躲在面具底下?那是被極度壓抑的人生,倘若如此他豈不太累了,也太辛苦了。

  心念一轉,她失望的沈想,難道他們之間連基本的信任都不存在,是以他壓根兒不願讓她看見真實的他?

  沈吟許久,雅特蘭伯爵突然莞爾一笑,「這是需要代價的。」

  「什麼代價?」她燃起一線希望。

  「唔,妳不該問的。」他的手抵在她唇上。

  「告訴我,什麼代價才能看到面具下真正的你?」她的口吻帶點急切。

  他沈吟許久才說:「只有身為雅特蘭伯爵夫人才有這樣的權利。怎麼,妳想要角逐競爭嗎?」他的手指逗著她細緻的臉頰,語帶調侃。

  「什麼--喔不,我、我不行……」在他眼裡,她不過是只醜小鴨,怎麼能奢想那個遙不可及的身份,況且,她已經有了論及婚嫁的男友。

  啊,男友!一想到江國璋,她趕緊掙扎著從他的腿上離開,拘謹的退坐在一旁,低低懺悔自己不當的言行舉止。

  「怎麼了?」他察覺她刻意的疏離。

  「唔,沒有,我不該這樣無禮冒犯伯爵的,很抱歉。」

  她竟然說著抱歉?!他滿心不快起來,嘲諷說道:「突然跟我畫清界線,是因為想起妳的台灣男友?」

  「伯爵--」她有種被抓到小辮子的窘迫戚,懊惱的別過臉去。

  氣氛凝窒了起來,接下來的一路上兩人帶著賭氣的意味,再也不肯多說什麼,直到抵達城堡,而那已是深夜。

  城堡裡的人都睡了,一片寧靜,只留下昏黃火光為他們指引著路。

  護送著來到她房門前,雅特蘭伯爵說:「需要我叫穗子來幫忙嗎?」他一副怏怏不樂的模樣。

  「喔,不用了,這麼晚她應該已經睡下,還是別吵醒她,我可以自己來。」斯湘不敢看他深沈的眼,低垂著頭,「那麼,晚安了,伯爵。」

  她不知所措的匆匆朝他行了禮,正要躲回房間時,突然一隻手攬住她的腰,阻止她的離去。

  「伯爵--」她驚呼,被圍困在他懷中的她顯得那麼弱勢。

  「妳就打算這麼走了?」他凝聲問。

  伯爵夫人的身份讓她對他避如蛇蠍嗎?這讓他感到受傷。

  「伯爵,時間已經晚了,明天一早我還得給丹尼斯少爺上課呢!」她雙手抵在他胸前,侷促不安的說。

  半晌,他終於抽開環在她腰際上的手,猝然一推,她的背毫無預警的撞上高牆,他的身軀隨即貼擠過來,極度無禮的掠奪她的唇。

  「別--伯爵,請你別這樣--」她恐慌的閃躲著,因為害怕自己會再一次的沈淪,那麼她只有溺斃的下場。

  「我記得在稍早之前,妳還滿心欣喜接受我的吻。」他的語調有些氣憤。

  利用男人先天的優勢,他緊緊扣住她的手腕,霸氣的攫住她的唇,不讓她發出多餘的言語,直到掙扎消弭,她無助的攀附著他,任由他子取予求,他遂而鬆開她的手,轉而擁抱她纖細的身子。

  她再一次靠在他胸前不住的喘氣,手中緊緊揪扯的是他的衣衫,他抵著她輕喃,「願意到我房裡去嗎?還是,讓我進去妳的房間?」

  「啊?」她瞪大眼睛看著他。

  這時,眼角餘光看見長廊盡頭走過一道身影,她連忙一把推開他,「我、我困了。」

  不等他有任何響應,她幾乎是落荒而逃的躲回自己的房間,還落上了鎖。

  砰的,她腿軟的跪在地上,有一種被掏盡了的感覺。

  會是誰?那人看見她跟伯爵的一切嗎?她惴惴不安的想著。

  然而,心裡另一股更深的惆悵正圍繞著她。

  四四南村多年前的那場大火,當希望燃燒殆盡,年少的她整個人都被掏空了,她以為她終將是孤獨的。

  然後出現了江國璋,沒有深刻的情感,他們像是在應付一種道德責任的關係,她以為人生就是麻木的走下去。

  可是現在,空乏的心被這麼一個強烈的人闖入,她不知道她還能給予什麼?

  她極度虛弱的撐起身,蹣跚的走向大床,她唯一想的就是搖動她的留聲機,讓音樂使她澎湃的心沈澱下來、沈澱……

  門外立定許久的男人撿起一隻遺落地上的耳環摩挲著,忽地往空中一拋,然後緊緊的握住。

  「伯爵。」金非漢站在不遠處喚著。

  「什麼事?」他走過去。

  「意大利的事業有些情況,對方希望伯爵能夠親自處理。」

  諱莫如深的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了。」而他前進的腳步不變。

  「另外,台灣那邊……」

  「怎麼樣?」他轉身問。

  「白先生說,江家似乎在醞釀逼婚,如果她選擇不放棄這裡,那麼江家--」

  聞言,他揚起一抹冷笑,繼續跨大步走,朗聲說:「逼婚?哼,那就讓婚禮盛大舉行,禮金我不會少,至於新娘會是誰就見仁見智了。」話中隱含著他的不快。

  「是。還有,白先生請你回個電話。」金非漢十分恭敬的應答。

  「我知道。」雅特蘭伯爵驟然停下腳步,「下回不要這麼貿然出現,我不喜歡她驚惶失措的樣子。」手上一抹,銀色面具在手上讓燭火映照著閃耀光芒。

  「對不起。」直到伯爵的身影消失前,金非漢保持著鞠躬的姿勢,嘴角偷偷的露出一抹溫和的笑。



  叩叩--

  「請進。」

  「斯湘老師,晚餐已經準備好了。」穗子提醒她道。

  「是,穗子,謝謝妳,我馬上下去。」斯湘伏在桌案上頭也不回的說。

  「斯湘老師在忙什麼?是為丹尼斯少爺的課程做準備嗎?需不需要我幫忙?」她好奇的走了過去。

  她黏好信封笑著回答,「不是,我在寫信回台灣。」

  「台灣,斯湘老師的故鄉嗎?喔,真好……」她一臉欣羨。

  「嗯。穗子,妳呢?常寫信回家嗎?」

  「我?」她失落的搖搖頭,「我已經沒有家人了,也不知道能寫信給誰。」

  「是嗎,我很抱歉,穗子。」她心疼的望著眼前的年輕女孩。

  她釋懷一笑,「沒關係的,快來吧!妳若沒有對張太太準備的晚餐表現出強烈期待的模樣,她可是會不高興的。」

  「呵呵,是,我這不就來了。」斯湘站起身拉整衣服,在穗子貼心的協助下打點好服裝儀容,兩人一前一後的下樓。

  「穗子,妳來蓋茲多久了?」

  「唔,很久了,應該也有七年了。」

  「那麼,這六、七年來,妳都沒見過伯爵夫人嗎?」

  她突地停下腳步,「沒、沒有……」她吞吞吐吐、用著狐疑的眼看著斯湘,不懂她為什麼老愛追問伯爵夫人一事。

  「那麼說,丹尼斯少爺並不是在蓋茲出生的嘍?」那天丹尼斯說他的家在意大利,伯爵不置可否的模樣更加引起她的好奇。

  穗子不安的轉過身,「斯湘老師,妳為什麼一直問伯爵夫人的事情?妳聽到了……什麼傳聞嗎?」她小心翼翼的問。

  「喔,有什麼傳聞?」她反問。

  「呃,沒、沒有啊!我只是隨口問問。」

  「穗子,丹尼斯少爺是什麼時候回到蓋茲的?為什麼伯爵夫人沒有一同回到這裡?』

  「這、這……斯湘老師,有關伯爵夫人的事情妳就別再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而且張太太會罵我的。」她為難的說。

  「為什麼?」難道真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因為我不喜歡會亂嚼舌根的人,伯爵更不喜歡。」威嚴的聲音在長廊另一頭響起。

  「嚇--」斯湘再度被突然出現的張太太嚇了一跳,連忙拍撫胸口。

  「快入席用餐吧!」張太太命令著。

  「是。」一碰到張玉,她也只有屈從囁嚅的份兒,如果說張玉上輩子是貓,那她一定是被張玉追捕的可憐傻鼠。

  今天偌大的長桌只擺了一套餐具,她問,「伯爵呢?」

  「伯爵下午出門辦事去了,他交代過可能趕不及回來用餐,所以請斯湘老師獨自慢用吧!」

  是嗎,他出去了?雖然同住在城堡,可大多時候她也只能在晚餐時間,還有晚餐後為他念誦中文文章的那一小時,能夠不被打擾的跟他獨處,縱使因為關係的曖昧而每每覺得尷尬,她還是克制不住自己想見他的心情。

  「是前往意大利處理工作上的事嗎?」

  張玉又瞇起眼,帶著稍嫌嚴厲的口吻,「斯湘老師,這不是妳我該過問的。」

  斯湘見碰了一鼻子灰,索性默默吃起晚餐,要徐待會把張玉惹毛了,只怕連晚餐都沒得吃。況且在她為了防止食道逆流而不得徐減少食量之際,實在徐該因為惹毛張玉而被剝奪吃飯的機會,她還是乖乖住嘴好了。

  說真的,張玉的手藝真是沒話說,徐管是英國傳統菜餚還是上海菜,就連意大利菜她都十分拿手,除了她說話的口氣讓人不大敢恭維之外,她一切都很好。

  但不能說話,她的腦袋就會胡思亂想起來,對於丹尼斯那充滿謎樣的母親,她發現自己有著一股強烈的慾望想知道一切。

  「唔,好緊……」她還是不能習慣胸口被勒緊的感覺。

  吃了一口蔬菜,她聽見穗子不住的高聲喚著她--

  「斯湘老師、斯湘老師--」她喊得歡天喜地的。

  瞧她驚喜的臉龐閃著光芒,不顧一切的狂奔進了餐廳,要是張太太看見她這不莊重的模樣,鐵定又是一頓好罵。

  「怎麼了?」吃完的她笑問著氣喘籲籲的穗子。

  她手掌壓在胸口,「快,快出來看看,看看伯爵給妳帶了什麼好東西!」

  「伯爵?他回來了嗎?」斯湘擱下餐具、抿了抿嘴,欣喜的站起身。

  對她來說,見面或許覺得尷尬:心有芥蒂,可是不能見面卻又讓她心裡像失落了什麼似的發悵,骨子裡,她還是渴望見到他的,雖然她一再的告訴自己不能,但是,喜歡卻是最難掌控的情緒。

  「嗯,快來,伯爵讓我來喚妳。」

  她納悶的拎著裙襬,腳步無法控制的跟著穗子飛也似的奔出去。

  琉璃雕花的華麗大門一開,寬闊的戶外,雅特蘭伯爵就站在一匹駿逸的棕色馬兒身旁,面具下的嘴角露著寵溺的笑容,驀然,她的心咚的亂了拍子。

  「過來看看妳的馬。」

  「我的馬?」她瞠目結舌看著眼前高大的玩意兒。

  「對,妳的馬。」他十分肯定的口吻。

  她的?!真的屬於她的嗎?

  斯湘驚訝不已的上前,伸出怯生生的手撫摸馬兒腹部柔順的毛髮,在台灣,她擁有常常拋錨的摩托車、流浪的小貓、小狗……可以擁有大家都擁有的東西,但是,她萬萬沒想到她可以有一匹專屬於她的馬匹,這實在太叫人震驚了。

  馬兒低下頭,輕輕的摩蹭她的臉,惹得她頻頻低笑不止,「小東西,別這樣!」別過頭她看著他問:「牠叫什麼名字?」

  「妳呢,妳想叫牠什麼?」他眷戀的捕捉她臉上的笑容。

  她思索須臾,「璟,我要叫牠璟。」她篤定的這麼說。

  有一瞬間,面具下的眼神陡然深沈,他低下頭掩飾的道:「想要試試看牠的速度嗎?」

  她怔然的點頭,柔情的眼神因為感動而模糊。

  只見雅特蘭伯爵單手拉住韁繩,一派輕鬆俐落的跨上馬背,隨即彎下身朝她伸出了手,她回以笑容,毫不遲疑的搭上他的臂膀。

  驟然手掌一記緊握,感覺他的手臂微微使力,她被拉坐在他身前,貼靠著他的胸膛,準備感受共乘的感覺。

  「抓緊了!」雙腳一夾,馬匹隨即往森林裡奔馳而去。

  雖然是傍晚時分,蓋茲的天空還處於天明的蔚藍,森林的樹梢微風陣陣拂過,馬兒乘載著兩人輕快的在林問奔跑,她揚起手撫摸樹梢,翡翠色澤的樹葉在她指間穿梭,她笑著,開心的笑著。

  奔馳的身影來回穿梭林問,斯湘震懾於雅特蘭伯爵精湛的馬術,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個善於馭馬的人,倏的,韁繩一扯,蹄聲在湖邊驟然停止,馬兒發出一記嘶鳴。

  「喜歡嗎?」他俯身在她耳畔問。

  「喜歡,我喜歡牠。」她親暱的摸著馬兒,「伯爵,以後我是不是得到應允,就可以自己騎馬到鎮上去逛逛?」她帶著央求的口吻問。

  「等妳能夠順利熟練的駕馭牠再說,在這之前,妳只能在我的陪同下練習如何駕馬,如果我一天不能認同妳的技術,妳就不能。」他霸道的說。

  「獨裁!」她撒嬌輕啐,睞他一眼,「為什麼送我馬?」

  「因為丹尼斯在妳的照料下,情況越來越好,而我為了感謝妳所以買下這匹駿馬送妳,這個理由妳接受嗎?」他揶揄說道。

  「呵,當然不接受,因為那只是我該做的,也是我為什麼在蓋茲的原因,不足以讓伯爵如此額外破費,給我一個真正的理由吧!」她語帶玩笑的睨著他。

  突然他俐落的翻身下馬,不發一語,只是把雙手伸向她,她困惑的搭上,在他的協助下順利下馬,並肩站在湖邊。

  安靜許久,他忽爾低低開口,「想要看到妳開心的笑容,這樣算是理由嗎?」他轉身面對她。

  「伯爵……」她瞅著他深情的眼,隨即低下頭去,貝齒不知所措的咬著唇。

  她在淪陷,心緩緩的沈入湖水,沈入屬於他領域的柔情湖水,而這並不是她可以徒手抵擋的,或者,她根本就甘心淪陷……

  「別這樣。」他伸出手想要解救她受虐的粉唇。

  「我……」她啞口無言,這樣單薄的身心,什麼都不能給予,卻默默的接受他的好,斯湘,妳太自私了!她在心裡低斥自己。

  「我給妳壓力了嗎?」抬起她的下顎,他強行望進她的眼。

  她無助的搖搖頭,「我只是怕我不能回報同等的……」

  不讓她說完話,他俯身吻住她的唇,把未竟之語一併咽落。

  他是那麼溫柔的呵護著她,斯湘閉上眼,為自己猶豫下定的心感到難過,她以為自己早已經空懸了,現在的她還能給他想要的嗎?還有江國璋怎麼辦?她左右為難……

  一串晶瑩的淚滑落,他疼惜的攬住她,口中逸出一聲歎息。

  「對不起……」她難過的靠在他胸前。

  「是該對不起,我在妳口中嘗到張玉拿手好菜的味道,害我覺得飢腸轆轆。」他和緩著氣氛揶揄的道。

  「啥--」驀地,她兩頰通紅。

  雅特蘭伯爵率先跨上馬背,「上來,為了帶牠回來,折騰了一下午,我餓了。」

  斯湘再度把手交給他,兩人一同回到城堡,沒有言語,但是他們彼此都知道,對彼此的感覺已經不一樣了,不再只是單純僱主與家庭教師的關係,縱使他們未曾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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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3:15


  聽說是去曼徹斯特視察礦產的生意,雅特蘭伯爵離開蓋茲好多天了,臨去前,他破天荒的親自前來告知,並給了斯湘一記纏綿悱惻的激吻,讓她懷念好久。

  不過這些天來,頑皮的她不忘藉此好時機,打算不動聲色的策馬到小鎮上去逛逛,因為惹毛張玉是她最不想做的事情,所以還是小心為上。

  直到今天早上,她聽見幾名從蓋茲小鎮聘請來的園丁在竊竊私語,說今天鎮上的酒吧有一年一度免費暢飲的慶祝活動,她就再也難掩期待,趁著午後城堡裡眾人都在休憩之際,逕自策馬下山。

  費了好一番氣力,她終於如願來到鎮上最熱鬧的一問酒吧,雖然不過是傍晚時分,裡頭已經聚集不少酒客開懷的暢飲,一杯又一杯的啤酒被送上桌,然後瞬間被

飲個精光,只剩下殘餘的泡沫,小小的屋子人聲鼎沸一片熱絡歡慶,看來將會有個熱鬧非凡的夜晚。

  人群中,斯湘看見微醺的隆恩醫生,她愉快雀躍的正想要上前打招呼,卻見他被一個滿臉鬍子的醉漢拉了過去。

  「喲,隆恩,你也來了啊!今天不用上雅特蘭伯爵的城堡看診嗎?」那人口氣帶著調侃。

  「唔,別說了,我是來喝酒的。」隆恩醫生不想多提的制止對方的話。

  誰知那醉漢竟仰天大笑,「哈哈……」遂而顛晃的站上一張木椅,「各位,這就是隆恩醫生,受到雅特蘭伯爵倚重的隆恩醫生,據說前一陣子,咱們蓋茲鎮上大名鼎鼎的伯爵三更半夜親自從山上策馬來,把睡夢中的隆恩醫生挾持上山,為城堡裡苦命的孩子診病呢!」

  酒吧裡,大家紛紛因為這席話而把注意力落向吧檯前的兩人,並開始竊竊私語的交談起來,而這引起角落的斯湘一陣不解。

  「隆恩,那個殺人魔伯爵真的戴著面具嗎?他是不是習慣拿著刀子架在別人的脖子上,粗暴野蠻的威脅每個人屈服?」有人好奇的問。

  「不,那個殺人魔伯爵最喜歡長槍了,在城堡裡不幸死傷的人哪一個不是死在他的長槍下?對不對,隆恩。」那醉漢尋求附議。

  「佛克,你別鬧了。」隆恩醫生試圖制止。

  可佛克還變本加厲的強扯著他的胳膊,「隆恩,來,你跟大家說說,根據你多年的行醫經驗,那個雅特蘭伯爵是不是真的有精神病,一發起怒來就會砍殺妻子?還是說你在城堡裡有發現什麼懸疑弔詭的地方?比如說,發現疑似裝有屍骸的玻璃罐、囚禁女人的秘室之類的,你看過他的真面目嗎?」

  「對啊,隆恩,說啊,你快說啊!他的真面目是不是很猙獰?」整個酒吧裡的人都鼓噪了起來。

  砍殺妻子、裝有屍骸的玻璃罐、囚禁女人的秘室?!他們在胡說什麼,城堡裡怎麼會有這些恐怖的事情?

  斯湘一臉驚怖的杵在門旁的角落,聽著那個叫佛克的男人跟著其它人談論著雅特蘭伯爵。

  怎麼會?他是那麼溫柔深情,雖然他也曾脾氣暴躁的威脅要扭斷她的手呀脖子的,但那都是氣極了的情緒性話語,她知道伯爵根本不會這麼樣做,可是這些人為

什麼要這樣說他?

  「各位,我真的不知道,我只是負責定期檢查丹尼斯少爺的身體狀況,每次去也不過待半小時,我哪知道什麼!」

  隆恩醫生一副不想惹事的模樣,把眾人的問題推開,飲盡杯中的啤酒,先行一步離開酒吧。

  斯湘趕緊背過身去,不讓他看見她。

  隆恩走後,有人便說:「隆恩一定受到伯爵的威脅,倘若他說了什麼,伯爵便會以極為殘忍的手段將他殺人滅口,就像那些枉死的人一樣的下場。」

  「咳,不過丹尼斯真是個可憐的小傢夥,竟被當作伯爵報復的工具。」吧檯右側的一個男人大歎。

  「可不是,母親生死下落不明,父親屍骨無存,他真是可憐的孩子。」一名身材肥胖的中年婦人說。

  丹尼斯的母親生死下落不明?父親屍骨無存?難道,丹尼斯真的不是伯爵的親生孩子?

  斯湘的所有疑慮跟好奇心全被挑起,胸口則被這些蜚短流長的話語強烈的擊打著,忽地,有一個聲音呼喚她,促使她想要從這些人的口中探知外人眼中的雅特蘭伯爵家族,更想要找出隱藏在駭人聽聞傳說下的真相。

  她走過去坐在一張椅子上,抓過桌上的啤酒,二話不說就是豪飲一杯,她需要冷靜,她需要冷靜此刻她內心無端充斥的震驚。

  酒吧裡,越來越多人在談論雅特蘭伯爵的城堡,談論著她不曾聽過的傳聞,她鼓起勇氣端起酒杯,加入了他們。

  「妳是誰?」一名中年男人用濃重的英國腔調對著莫名加入的斯湘防備的問。

  「喔,我是來格雷鎮依靠遠房親戚的,今天聽說蓋茲這裡很熱鬧,所以跟親戚出來玩,而他們去採買東西,所以我來酒吧坐坐。」她回答道:「我叫席琳娜。」

  「喔,原來是從格雷鎮來的,我還當妳是雅特蘭伯爵的人呢!」對方緊張的臉孔頓時大鬆一口氣。

  「雅特蘭伯爵?誰是雅特蘭伯爵?」斯湘隱忍內心澎湃,佯裝無知的問,「為什麼你會認為我是雅特蘭伯爵的人?」

  「因為妳是東方臉孔啊!」一名婦人擠了過來,「嗨,我叫珊蒂。」

  「珊蒂,東方臉孔跟雅特蘭伯爵有什麼關係?」

  「那個雅特蘭伯爵特愛聘用東方臉孔的人,舉凡在他身邊伺候的僕人管家都是以東方臉孔居多,聽說就連他們家的家庭教師都是。」

  「哦,是真的嗎?」斯湘故作驚訝。

  「當然是真的,基本上,一個變態的老男人會這麼做,一點都不讓人意外。」珊蒂的口氣十分輕蔑。

  「欸,親愛的珊蒂,我實在對大家口中的雅特蘭伯爵充滿好奇,快跟我說說這是怎麼一回事,我在格雷鎮根本沒有聽過這樣的傳聞。」斯湘一副十分好奇的模樣。

  「馬奎,快送幾杯啤酒過來,我們要好好跟這個從格雷鎮過來的女孩說說蓋茲最恐怖的雅特蘭伯爵--」又一個男人大嚷。

  「好,馬上來!」

  一時間,斯湘所在的桌子圍聚著不少蓋茲鎮民,高頭大馬的男男女女幾乎將她淹沒。

  「我聽我父母說,現在這個雅特蘭伯爵是老伯爵夫人在一次旅行中帶回來的小孩,是老伯爵夫人偷情的私生子,那個男孩被魔鬼附身,所以有一張難看的臉孔,誰知道真正醜惡的是他的內心。」

  「沒錯,他來到蓋茲不久,老伯爵就不幸身亡了,當時,城堡裡還住著老伯爵夫人娘家遠房親戚的女兒伊孋安,美麗的伊孋安愛上當時老管家的兒子尤里,並計畫要共組家庭,素來疼愛伊孋安的老伯爵夫人還答應送他們一座葡萄園當作賀禮。」說話的人大手一揮,彷彿偌大的葡萄園就在眼前。

  「原本一樁幸福美滿的婚姻,因為雅特蘭伯爵的介入,成了慘劇。」他口氣可是不勝欷籲。

  「什麼慘劇?」斯湘急切的問。

  「因為雅特蘭伯爵也愛上伊孋安,所以百般阻撓,已經懷有身孕的伊孋安決定跟尤里離開蓋茲,去過他們的新生活,誰知這個可惡的伯爵先是發狂的殺死老伯爵夫人,然後又積極追殺打算連夜離開城堡的伊孋安跟尤里,雙方在通往鎮上的山路發生打鬥,尤里被打得遍體鱗傷,伊孋安為了援救尤里,不顧危險的上前幫他抵抗。」

  「咳,老天有眼,那個該死的伯爵被伊孋安逼到山溝邊不小心失足,原本像魔鬼的醜陋面孔因此更加不堪,所以開始戴著銀色面具遮掩,可是卻遮掩不了他的罪行。」

  「該死,他怎麼不當場摔死算了!」又一人氣憤的說道。

  「那麼伊孋安現在人呢?」斯湘問。

  「當他們逃到蓋茲鎮後,有好心人幫助兩人前往意大利,可是那個好心人沒多久就失蹤了,據說他叫艾瑞,死的時候不過是四十多歲,屍體一年後在森林被找劍,只剩白骨一堆。」

  「一定是雅特蘭伯爵殺了他。」一名有著紅槽鼻的老人大嚷。

  「那麼他們到了意大利之後呢?」

  「當然就是苦盡甘來了,他們努力經營著老伯爵夫人贈與的葡萄園,還生下了丹尼斯少爺,原本好日子就要開始了,誰知道作惡多端的雅特蘭伯爵還不死心,竟然又追到意大利去,挾持丹尼斯威脅伊孋安他們。」

  「他這麼殘暴不仁嗎?」斯湘的心中充滿了問號。

  「當然!」那人先是激動萬分,隨即又是一臉遺憾,「後來有人說伊孋安死了,也有人說美麗的她是遭到雅特蘭伯爵的監禁,關在城堡的秘室裡,至於下落不明的尤里則據說是被凶狠殘忍的雅特蘭伯爵大卸八塊,屍骨被分別浸泡在玻璃罐裡,放在伯爵的房裡,供他成天觀賞。」說完那鎮民不禁直打哆嗦。

  「不單是如此,據說很多到城堡工作的女僕也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不見,很可能都是遭到了他的毒手了,真是可憐。」

  「難道沒有人可以反抗他?警察都不管的嗎?」

  「怎麼管?他可是被魔鬼附身的,誰管誰就倒黴,大家也不過求一頓飽餐,何苦無端送了性命,只能盡量閃避了。」

  「是啊、是啊,我有一個鄰居因為生活窮苦,不得已在伯爵的城堡當當園丁、打打雜,他每天可是戰戰兢兢的工作,因為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就會被殺死,過得可惶恐了。」

  「沒錯,我的叔叔年輕時也曾經到城堡工作,後來聽說他跟魔鬼附身的伯爵有了不正當的協議,竟然平白無故獲得一大筆金錢,連夜搬到利物浦去了,現在早已失去聯絡。」

  酒吧裡,斯湘身旁左一句右一句,說的都是叫人驚駭不已的故事,而這些事情都直指一個目標--雅特蘭伯爵的凶殘不仁。

  她簡直不敢相信,那個充滿神秘色彩,時而溫柔纏綿、時而冷峻不屑的男人,竟會是眾人口中這般模樣,他真會是個滿手血腥奪去丹尼斯幸福家庭,奪去無數少女的生命,並血刃老伯爵夫人的大壞蛋嗎?那麼他跟殺人魔有啥兩樣?他根本就是惡魔、撒旦--

  斯湘感覺自己的心揪痛了起來,一股不寒而慄的感覺自腳底竄起,花容失色的她有種想哭的衝動,可是又不免對他的所作所為感到極度的氣憤。

  「欸,別再說了,你們嚇到席琳娜了。」珊蒂拍拍她的肩說道。

  她勉強回以一抹苦笑,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苦澀的笑容下所隱藏的憤怒。

  「我得走了,我在這兒待了這麼久,親戚怕是要瘋狂找我了。」飲完杯中的啤酒,退了冰的酒苦澀不已,就像現在她的心境。

  她匆匆離開酒吧,門內熱絡依舊,門外蕭索昏暗,她趕緊策馬趕回城堡。

  一路上她哭著,不知為何就是想哭,是哭她自己還是哭丹尼斯的遭遇,或者是為了雅特蘭伯爵而哭,她自己都不曉得,只是不斷的流著淚。

  剎那間,她突然明白自己對他是不一樣的,她不敢相信他真是被魔鬼附身,更不敢相信他會這麼殘忍……

  現在她只想大睡一場,把所有聽到的事情拋諸腦後,徹底遺忘。



  白色紗幔翻飛的房間,床上的人身體多處包裹著紗布,闔目安睡。

  輕不可聞的腳步走進了房裡,套著白手套的手轉動床頭的留聲機,A  Comme  Amour的樂曲一如往常的響著。

  荷米絲感受到伯爵手中傳來的憤怒,他轉動留聲機曲把的力道大得驚人,就連荷米絲都不免為斯湘的處境感到憂心。

  都怪她,都是她過度貪想著雷米爾,才會疏忽了斯湘,沒能來得及阻止她的行動,這下糟了,伯爵萬一發火了,她沒能幫上斯湘,反倒是壞了他們的關係,那可就罪過了。

  突然床沿一陣凹陷,白色手套褪下擱在腿上,他指腹不住的摩挲著床上女子的臉龐,眼神諱莫如深。

  一抹譏諷猝然揚起,遂而背過身去,兀自抓起腿上的手套擦拭一把銀色的西洋劍。

  她讓他氣了整整一天,直到現在都還不能平復,遂而拿著他塵封已久的西洋劍,對著假想目標狠狠的廝殺了一回。

  須臾,床上的人兒不甚安穩發出囈語呢喃,擦拭的動作戛然停止,他側身端詳著她不安穩的睡容,煞是憐惜的摸著她略微蒼白的臉,似怨似憐的啄吻著她蹙起緊閉的眉眼。

  那是幽暗的密室,四面八方都是女子的哭喊求饒聲,赤腳站在昏暗中的一隅,她驚惶的摸索著逃出的方向,只盼能甩開那些淒厲的聲音,她身心俱疲,終於讓她發現唯一的出口。

  然而剎那間,一道銀白色的光芒自眼前閃過,出口前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他緩緩旋過身,銀色面具乍然在她面前出現,她來不及發問,隨即一把長劍亮晃晃的抵在她喉上,那張嘴微微的勾起一抹死亡的冷意……

  是伯爵,總是無時無刻挑得她心緒不定的男人,她想要喚住他,他卻不由分說對她發出攻擊,在她驚駭不已的狀況下,尖細的劍身一吋一吋沒入她的喉中,她發不出聲音,只能淚眼迷濛的等待瞬間的熱血噴發--

  「住手,不要--」斯湘從可怕的夢境中乍然驚醒,雙眼寫滿驚駭。

  「妳作惡夢了?」一股低沈的嗓音傳來。

  她轉過頭一看,又是一陣驚嚇,連忙撥開抹去她額上薄汗的手,倉皇退到床的角落。

  是他--現實中,眾人口中的殺人魔,夢境裡,一劍刺進她喉嚨的兇手。

  斯湘回憶著,是昨天吧,昨天她到鎮上去了,然而現在她怎麼躺在床上?她一無所知。

  「妳摔下馬了,在森林裡。」被她不領情的態度刺傷,雅特蘭伯爵背過身重新擦拭著他的劍,冷漠的說。

  「我?」她摔下馬了?為什麼她一點印象都沒有?!她唯獨記得當時她的心好疼,可為了什麼,她不知道。

  「妳為什麼偷偷騎著馬兒到鎮上去?我以為我當初送妳馬兒的時候已經說得夠清楚了。」他咬牙冷聲說道,背影散發著怒氣。

  昨天,他從曼徹斯特風塵僕僕的趕回蓋茲,就是因為心裡極度的渴望她,想要早一步抱抱她馥柔的身子,傳達他多日不見的想念,然而找遍整座城堡,這個該死女人竟然無端消失,直到晚餐前始終都不見人影。

  眼見夜幕低垂,他急壞了,發了狂似的命令整個城堡的人掌燈積極找她,最後馬兒在午夜孤零零的回到城堡,他急得五內俱焚,不顧眾人阻攔獨自駕馬尋覓,終於在黑暗的森林找到受傷昏厥的她,那一刻,他真想親手殺了這個不知憐惜自己的可惡女人。

  「馬兒呢?」

  她還敢問?「死了。」他發狠的說。

  「死了?!怎麼會--」她錯愕的掩嘴驚呼。

  「一匹跟著主人背棄這裡的馬,已經喪失存活的資格,而像妳這樣違反約定的人也不配擁有。」他的口吻冷酷得像極了鎮民口中的殺人魔。

  「你殺了牠?」

  他抿著唇沒有否認。

  「你、你竟然如此殘忍……」她難過得紅了眼眶,忽地視線一掃,她看見他手中擦拭的西洋劍,不禁打了一記冷顫,難道,真如夢裡所見,他也要殺了她?

  她喘著氣,渾身發抖的跳下床,不顧左腳的傷,跛跳著直到退至牆邊。

  「嗤,這麼怕我,妳竟也開始怕起我來了,」雅特蘭伯爵冷眼看著她的模樣,不禁扯出一抹嘲諷的笑,「怎麼,妳聽到了什麼?妳在小鎮上聽到了什麼--」他一陣大吼。

  「你……你該知道的!」

  「喝,我該知道?我為什麼應該知道那些可笑至極的事情?」氣極的他額上青筋暴露,手上的劍發狂的削去飛揚的紗幔,直到碎片落了一地。

  「丹尼斯的母親是伊孋安對吧?」她緊張的貼緊牆問。

  「是,她是。」揚起眸,他緩緩的走向她,「然後妳接著是不是要問,他的父親是不是尤里?」他自嘲的笑了,繼而回答,「是,也是。還有,妳是不是要問我,我是不是真的親手摧毀了他們的家,囚禁了伊孋安,將可憐至極的尤里殺了?斯湘,妳該擔心的是妳自己的死期--」他的話像是天際的雷鳴,轟然的打來。

  看著盛怒的他一步又一步的走來,她受傷的左腳再也無法支撐下去,她瑟縮的跌在地上,睜著失望又痛心、憤怒不諒解的眼,看著他殺氣騰騰而來。

  霎時,思緒一現,對了,神秘石室!難不成她前陣子在城堡北邊發現的石室,就是他用來囚困伊孋安的地方?

  霍然一揮,他手中的銀劍抵在她的下顎,「是,我什麼都可以承認,妳還有什麼話要問我?」他邪肆的揚著嘴角。

  「她是不是在那個神秘的石室裡,你把她關在那個地方了是不是?」斯湘大膽的問。

  「是又怎麼樣?」他挑釁的看著她。

  她顰眉低語,放軟了姿態試圖說服他,「我求你放了伊孋安,放了她,畢竟她是丹尼斯的母親,你明明心中對丹尼斯也是疼愛不捨的,為什麼不讓他跟他的母親重逢?你說過的,他也只是個孩子啊!」

  她永遠忘不了,那個生病的夜晚,他不辭勞苦風塵僕僕的替丹尼斯尋來醫生,那時候的他是多令她動容,她簡直不敢相信,他會是如鎮民口中所說的那麼邪惡嗜血。

  「哈哈哈哈……」雅特蘭伯爵仰天狂笑,「妳求我?!妳憑什麼求我,而我又為什麼要答應妳?」他大吼,長劍直指著她的咽喉。

  她屏住呼吸,驚惶的等候他像夢境裡那樣,一吋吋將劍刺進她的咽喉。

  他抿唇凝望著她的眼,心痛她也要如眾人一般視他為殺人魔,心痛她感受不到他為她擔憂,劍端輕輕劃過她的頸子,筆直而下,然後抵在她的心窩。

  銳利的觸感帶來些許刺痛,她微微皺起眉,不敢輕舉妄動。

  「要我放了伊孋安,妳打算拿什麼來跟我交換?」話落,他眼神一黯,揮劍而上,接連挑開兩顆衣扣,露出她帶有一絲血痕的胸口。

  她撫摸滲出些許血絲的脖子,心跳劇烈的說:「我、我不知道……」

  他凝著雙眸,冰冷的吐出,「我要妳拿妳自己一生的自由來交換伊孋安。」

  「一生的自由……」

  怎麼可以,他竟要強奪她一生的自由?她不可置信的怔然看向他。

  「這就是唯一的條件,妳可以不答應,反正我也不打算放開石室裡的人。」

  臨去前,雅特蘭伯爵對她投以一抹盈滿恨意的笑,英姿不減絲毫的離開,留下不知所措的她。

  斯湘閉上眼,臉色蒼白的直發抖,心底深處還生起一股憤怒,氣憤他怎麼可以如此妄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3:55


  打從斯湘自馬背上意外摔落後,好一段空閒時光,她只能乖乖留在自己的房間小心養傷,只是傷好了大半,身旁的人竟變得疏離防備,讓她悶得發慌,只能強作鎮定拚命的寫信,拚命的轉動她房裡的留聲機,讓聲音驅走她內心的茫然無措。

  她成了全城堡裡最不受歡迎的人,原本就對她的言行頗有微詞的張玉對她更是沒有好臉色,穗子依然服侍著她,但是能不開口就不開口,至於金非漢更是絲毫不掩飾他的不以為然。

  她不懂她到底哪裡做錯了,她只希望伯爵能夠釋放伊孋安,希望他不要一錯再錯。

  他們的關係降到冰點,看來,他真的恨死她了,因為他再也不看她一眼,不跟她多說一句話,他還是坐在餐桌的老位子上,安靜的吃飯,還是坐在書房的躺椅上,聽著她的誦讀,然而卻不給一點響應,不論她如何示好、請求。

  他是存心折磨她的,因為她根本受不了這種無聲的生活,不管她怎麼說,他還是依然冷漠不語,而石室裡無辜的伊孋安的自由始終遙遙無期。

  到底該怎麼做,她才能幫助伊孋安離開蓋茲?充滿正義精神的她每天都在苦思煩惱。

  傍晚--

  「斯湘老師,妳的信。」穗子送來一隻紅色信封,隨即快步的離開,連多說什麼都不願意。

  「謝謝……」看著遠去的背影,她真的很不是滋味。

  現在唯一不孤立她的,好像只有丹尼斯了,喔不,或許一開始根本就是丹尼斯把其它人孤立了,只是她強行闖入他的世界罷了,不過只要他還能繼續給她一點響應,她就甚感安慰。

  她拿過信封一看,是喜帖,會是誰的?

  撕開封套取出,她看見燙金的字體寫著新郎的名字--江國璋。

  她有些許的恍惚,直到回過神來,她再一次看著新郎的名字,竟也就接受了這有些殘酷的事實,雖然錯愕,不過,她更覺得解脫,踏實,像是肩上沈重的道義責任頓時被卸了下來。

  反正她再也不能給予什麼,一段感情當雙方只剩不可推卸的道義責任,那就成了累贅了,江國璋選擇離去也是早晚的事情,好像也沒有什麼值得大悲大喜的。

  她拎著喜帖往房裡唯一面對城堡前方草皮的花台走去,然後在台階上坐了下來,喜帖擱在腳邊,從現在起,她又是孤獨一個人了。閉上眼,她曲起腿盤起雙臂,把自己密實的圈抱住,側著頭靠在膝上。

  不久,身後傳來聲音,「斯湘老師,晚餐已經準備好了,請妳下樓用餐,因為伯爵外出,今天為伯爵念誦文章的工作暫停。」穗子交代完,完全不多作逗留,再度離開。

  斯湘維持著同樣的姿勢。他出去了,所以連一點機會都見不到他了,酸澀的感覺強過喜帖帶來的震撼。

  心啊,熾烈的熱度不早隨著宛賦璟的生命一併消失,即便江國璋都無法得到一點溫暖,為什麼偏偏會為一個傳說中的惡魔無端澎湃跳動?不是早已停止不動了嗎?

  伯爵不來了,荷米絲看著落寞的斯湘,心裡很是不捨,只能不斷的在她面前吹氣,吹乾她的淚,吹去她的鬱悶,吹醒她的心智,好振作她委靡的精神。

  「不行,不行這樣下去的,我的願望不就是幫助愛情圓滿嗎?咳,嗯……對了,蓋茲城堡的氣息太沈悶了,愛情是需要氧氣的,唯有充足的氧氣才能夠讓伯爵與斯湘之間的愛情再次萌發茁壯。」

  心念一轉,荷米絲決定展現法力,要讓伯爵再次出現在她面前,要讓他們能夠有一個天堂可以孕育愛情。

  一個提氣,荷米絲將自己飄升上空,雙手不住的揮舞,口中滔滔念著,「阿摩嘎拉麻哩巴拉轟……」

  城堡的上空頓時凝聚一股異光,燦爛絢爛的籠罩著整座城堡。

  「喀拉耶薩,沙囉哈里呀--」

  天際不約而同的飄浮起兩顆真心,一顆來自斯湘,另一顆來自雅特蘭伯爵,交疊的心此刻正在城堡的領空閃耀著,荷米絲召來了愛情邱比特,借助邱比特神準的一射,銀箭刺穿交疊的心,天各一方的兩人頓時一震。

  見大功告成,她滿頭大汗的回到留聲機休憩。

  這天稍晚,豐盛的晚餐直到冰冷,又原封不動的捧了回去。斯湘仍坐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就連深夜來到她身旁的腳步,她都沒有反應。

  雅特蘭伯爵靜默的俯瞰著她,嘴角帶著一抹嘲笑的拾起她腳邊的喜帖,很不是滋味的看了看。

  怎麼,她為了這張喜帖傷心欲絕,為了一個懦弱背棄的男人茶飯不思嗎?他的胸口頓時苦澀不已。

  這時,斯湘隱約感覺到身旁有人走動,她睜開迷濛的眼,見到一雙男人的腳,她順著雙腳往上探去。

  雅特蘭伯爵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似是在嘲笑她,半晌,他不發一語的將喜帖扔回給她,逕自轉身離開。

  「等等--」她喚住他的腳步,手匆忙的搭著花台起身。

  他依然不吭聲,只是轉過身,用眼神發出詢問的訊息。

  「你怎麼還能這麼冷靜?難道你沒有什麼要說嗎?你還是不願對我開口?」她問,艱苦的邁著發麻的腿朝他走去。

  他的唇揚起挑釁的角度,選擇轉身離開。

  斯湘被他的態度惹惱,隨手抓起一旁桌上的小牛皮記事本,使勁的朝他背後扔去,「我叫你站住--」

  他被砸得發火,回頭用著凶狠的目光瞪著她。

  「我腳麻了。」她又氣又窘的說,不忘一步一步的努力朝他靠近,「我有話要跟你說。」

  老半天,他終於開了金口,「斯湘老師還有什麼事要說?是要說妳關於一生自由的決定嗎?」

  「你--可惡!」

  一記冷哼,他又是那不置可否的模樣。

  她終於來到他面前,擂起拳頭,發洩似的奮力的在他胸前搥打不止,「你怎麼可以這麼冷血,你怎麼可以……」

  他放縱她對他搥打,卻從嘴巴進出挑釁的話語,「為什麼不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

  「那是真實的生命,你怎麼能夠這樣狠心去摧殘?將她從石室裡釋放出來有那麼難嗎?丹尼斯何辜?就算我願意用一生的自由作為代價,那你又能得到什麼?只是更多更多的怨恨而已。」她痛心疾首的打他,想要他能夠清醒過來。

  「那還是一種獲得。」他冥頑不靈的說。

  「你--」她氣得咬上他的手臂,留下清晰齒痕。

  他悶哼一聲,一手制住她的手,一手掐住她的下顎,警告的看著她,「不要逼我扭斷妳的脖子。」隨即一甩,將她推開數步。

  衝動的斯湘不甘心,擋在他面前阻止他的去路,「我要你馬上釋放伊孋安。」

  「絕對不放。」

  她一惱,揚起手朝他的臉揮去--啪!雅特蘭伯爵臉上的面具驟然落向地毯,無力的搖晃直到停歇。

  錯愕、難堪、憤怒、冷酷,複雜的情緒在一張臉孔逐一變換,房間裡寂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楚萬分。

  她訝然的看著面具下的臉,猙獰的傷疤佔據了原本該是俊朗的臉孔,他受傷的情緒形成尖銳的痛劃過她的手心,她後悔了。

  「我……」話語梗在喉嚨,酸楚蔓延。

  不莊重的以舌頭頂頂發麻的唇角,嘴邊的弧度帶著強烈的自嘲,「希望這不堪的面容,不會讓斯湘老師一夜惡夢。」壓抑、平靜的拾起面具,他轉過身去,「明天我和丹尼斯要前往意大利,斯湘老師必須一起去。」

  「為什麼?」她不懂他的決定。

  他重新戴上面具,側過臉,「妳不是一直想要瞭解丹尼斯的一切?他就在意大利的酒莊出生,在那裡妳或許可以找到關於我惡行的蛛絲馬跡。」

  頓了一下他又說:「還是,妳想要回台灣阻止妳男友變心他娶的婚禮?」他嘲諷的搖搖頭,「來不及的,從蓋茲回到台灣,妳注定會撲了個空,只怕人家早已去度蜜月,況且,我們的合約並不允許,記得嗎?」

  「伯爵--」

  是的,合約規範著她不能隨意返回台灣,不過她也沒打算阻止的,離開後心更寬,已經不合適的感情還是選擇放下會比較好,她喚他的原因,是因為她的一巴掌很可能打掉了他的自尊,她為此感到後悔。

  這一次,雅特蘭伯爵再也沒有停下,從容的離開她的房間,留下她獨自一人。

  她心疼他,一想到那些傷疤當初讓他承受何等的疼痛,她就難受得睡不著,這個夜晚,好蕭索。



  歷經叫人窒息、暈眩的路程,雅特蘭伯爵帶著斯湘和丹尼斯浩浩蕩蕩一干人等,來到意大利的托斯卡尼。

  Chianti是意大利葡萄酒的代表,位在托斯卡尼,伯爵的葡萄酒莊就在這兒,顧聘龐大的人力每年定期產出經典的Chianti紅酒。

  這兒的陽光比起英國更加暖和耀眼,不同於蓋茲的城堡那麼壯闊,房舍多是兩三層樓高,紅色斜屋頂配上黃色的牆面是典型的組合,宛如沭浴艷陽下的金色山城。

  在蓋茲,斯湘無時無刻下感受到令人窒息、禁錮、拘謹的英國禮儀,並受制於此,然而來到托斯卡尼,層層堆棧的山丘,繁茂的橄欖樹、果樹、葡萄園,充滿鮮艷飽和的色調在在顯示了當地旺盛的生命力,連素來怯弱自閉的丹尼斯都漾出期待的笑容。

  莊園裡的人看見伯爵,紛紛發出歡迎的呼喚,一窩蜂的迎上前來,忙不叠的幫忙搬運著眾人隨行的家當,並深深以此為榮。

  雅特蘭伯爵則一反常態的和眾人逐一擁抱,直到察覺斯湘沒有跟上,他回過身,嘴角帶著一抹來不及斂去的溫和笑容,讓她看得清晰萬分。

  瞧,真正的惡魔怎能敞開胸懷露出這樣的笑容?她看到發傻了。

  「還頭暈?」他蹙眉問。

  她捺不住長途奔波,又因為這陣子始終沒有好眠,是以一路上都出現暈車的情況,折騰得她難受,也累了同行的人。

  他雖十分氣惱她的諸多行徑,可又不得不對她心生憐惜,有時候連自己都感到矛盾,這個女人實在讓他身心俱疲,總有一天他要從她身上加倍的索討回來,叫她為她自己的衝動徹底的臣服懺悔。

  斯湘搖搖頭,只是發怔的看著他。

  如果可以,她想要留住這一秒鐘的他,不讓他的殘忍蒙蔽心智,那樣的人生太可惜了。

  「來看看妳的房間吧!」

  「嗯。」她漾出淡雅的笑,快步的跟上前去。

  一位叫梅蕾思、英文不甚流利的女孩負責打點她的生活起居,雖然她們不懂彼此的語言,然而她很高興自己再也不用被勒得胸口發疼,可以穿著梅蕾思為她準備的寬鬆服飾在葡萄園裡遊蕩。

  在托斯卡尼連吃都很隨性,一大群人聚在樹蔭下共進晚餐,那是遙遠的蓋茲不曾有過的。第一晚,她忘卻了蓋茲的一切,包括可怕的傳聞、石室裡的伊孋安,徹徹底底的睡了個香甜的好覺,連深更半夜出現在她床邊的那雙眼睛何時來去都渾然不覺。

  第二天,適逢葡萄園舉行慶祝今年葡萄豐收的歡樂會,附近的居民人人帶著拿手好菜前來共襄盛舉,把酒莊鬧得熱鬧萬分。

  梅蕾思熱情的拉著斯湘下樓加入他們,葡萄園中,眾人圍起一個大圈圈,裡頭擺著一隻大木桶,足以容納五、六個大漢一塊兒泡澡,只見一籃一籃熟透的葡萄被倒進木桶裡,約莫有六分滿。

  酒農們一陣吆喝,斯湘不明就裡的被扔進桶子裡,她連連發出尖叫,「啊!梅蕾思,救命啊--梅蕾思!」

  隨即梅蕾思跟幾個年輕姑娘也跳了進來,她們拉起她,手舞足蹈的在盛滿葡萄的木桶裡踩來踩去,大夥兒又是唱歌又是朗笑的,整個葡萄圍一片歡樂,就連瘦小的丹尼斯都抬高雙手,央求著要人也將他抱進木桶裡。

  丹尼斯臉上的笑容是在蓋茲不曾出現的,斯湘不免納悶起來,托斯卡尼究竟具有什麼樣神奇魔力,讓一大一小的兩個晦澀靈魂都露出最自然的笑容?

  葡萄的汁液濺上了身上的衣服,形成大小不一的紫紅色印漬,可誰都沒讓這艷麗誇張的色澤給逼退,只有更加瘋狂的加入踩踏葡萄的行列。

  二樓的房間裡,雅特蘭伯爵正跟來自各地的多名酒商一邊品飲佳釀,一邊洽談Chianti葡萄酒的買賣,外頭的歡笑聲漫過天際,他端著酒杯推開門,好奇的來到陽台邊,俯瞰不遠處的葡萄園。

  人群中,斯湘披散著黑髮,淡色的衣服滿滿都是葡萄汁的印漬,臉上還留有迸溢的紫紅色液體。她跟著大夥兒跳舞,手上還牽著丹尼斯,時而哈哈大笑,時而在木桶裡摔得狼狽,他看著看著,感到一陣溫馨的暖意。

  忽地,她似乎看見站在二樓陽台前的他,有些窘迫的停下動作,尷尬的抹抹自己狼狽的臉,習慣性的咬著豐潤唇瓣,隨即羞怯的低下頭去,接著又像是忍不住的偷偷抬眼打量他。

  他露出一抹揶揄的淺笑,兩人遙遙凝望著彼此。

  許久,「伯爵?」身後傳來僕人提醒的呼喚。

  他瞥了一眼,平靜的回答,「嗯,我馬上進去。」揚起手中的杯子向那端的她致意,隨即走回屋內。

  他要她,絕對要留下她,不論是身體或是真心,他一樣都不想錯過……

  傍晚,梅蕾思開著小車,領著斯湘在托斯卡尼的大小山城間漫遊,時而下車步行,時而馳騁在金色的山巒問,沿途不時看到一大片色彩斑斕、樣式繁多的陶器。

  「Majolica。」梅蕾思說。

  「Majolica……」斯湘跟著復誦一回,頓時想起曾在書籍上看過,原來這就是托斯卡尼大名鼎鼎的馬約利卡手繪陶器。

  目前主流圖案是屬於文藝復興時期的複製品,有金黃色的拉斐爾式的龍,藍綠色系阿瑪菲式樣的藍鳥,或是歐耶維多式的公雞圖案,使用這些器皿,彷彿也同時嚥下托斯卡尼燦爛的艷陽與文化。

  她很想跟伯爵分享這時的雀躍心情,無奈他打從抵達的第一天,就馬不停蹄的工作,查看酒莊的營收、葡萄酒的品質跟葡萄的收成,忙到連一頓飯都沒能一起用,可是她明白他變得不同,因為他的眼神不再抑鬱冷峻,唇總是揚在滿意的角度,他似乎也忘卻了蓋茲的一切。

  斯湘突然想起丹尼斯,「梅蕾思,妳聽過伊孋安跟尤里嗎?」

  一向笑臉迎人的梅蕾思驟地蹙眉,不情願的點點頭,用著生澀的英文大罵,「壞蛋,他們都是壞蛋。」

  「壞蛋?!為什麼?」

  梅蕾思一時氣得忘記斯湘根本聽不懂意大利文,劈哩啪啦的罵了一串,而斯湘就算聽不懂,也可以從她的表情看出她的憤怒與厭惡。

  可是,為什麼呢?伊孋安跟尤里為什麼會讓梅蕾思這麼生氣?她感到很困惑。

  梅蕾思最後用英文再一次的說:「壞蛋,總之他們就是壞蛋。」

  斯湘點點頭,困惑的思緒更加的擴大。

  暢遊了一天,斯湘的身體很累,可是心靈卻有著偌大的滿足,除了梅蕾思造成她短暫的困惑,其它的一切都讓她覺得新鮮暢意。

  一回到莊園,體貼的梅蕾思馬上命人扛來泡澡的木桶,此刻,斯湘正泡在氤氳的熱水中,水裡混有當地特有的舒壓香料,仔細的清洗著全身、揉捏著肩膀跟小腿,敞開的復古木框玻璃窗下時吹進托斯卡尼充滿陽光味道的風,讓她不禁發出舒服的歎息。

  實在是太舒服了,她索性滾捲著浴巾擱在木桶邊上,側身曲臂枕在上頭小憩,她真的是玩累了,不一會兒就打起盹。

  當雅特蘭伯爵悄悄走進房間,就看見這撩人的一幕,頓時,目光驟地變得深沈不可探測。

  她酣睡的模樣很純真,像極了甫出生的嬰兒,噘著紅唇,似是無辜又似挑逗。

  風吹得彩色的窗簾漫天飛舞,像繽紛蝴蝶,為避免她會著涼,他悄然走去關上窗子,然後緩緩的走向她,在她身旁蹲下。

  撩起她臉頰上的髮絲,花香淡淡,雪白的身體在水面下魅惑著他的眼,掬水過手,水面蕩漾漣漪,然而水的熱度早已消退,她不知已經睡了多久,久到讓熱水都泛涼。

  她發出囈語,卻沒有醒來的跡象,雅特蘭伯爵貪看著她的軀體,驀然欺身而上,輕輕吻上她微噘的唇,怕褻瀆了似的慎重。

  她在他的親吻中迷濛醒來,露出一抹嬌憨的笑,似乎又要繼續睡去。

  「會著涼的。」他說。

  見她還昏睡不醒,他惡作劇的再度傾身上前,托住她的頸子,霸道的吻去她的淺淺呼吸,逼迫兩舌激烈的交纏起來。

  「嗯,別……」她發出求饒的聲音。

  一陣漫天激吻,她濕淋淋的手抵住他的掠奪,給彼此一個喘息的空間,她醒了,不得不醒。

  「起來。」是命令,也是告知。

  「啊?可是我……」她一臉吃驚的看著他,她沒穿衣服欸!身體縮得像蝦米。

  不顧衣服是否會沾濕,也不顧她的驚訝,他邪佞低笑,逕自探手進入水中打橫抱起輕盈的她,大量的水被帶出木桶濺濕地板,他雙手貪婪的貼著她細緻的肌膚,然後不顧她嬌嚷抗議的將她放在鋪著浴巾的床上。

  長臂一扯,原本被收拾束在床尾的蕾絲紗幔頓時鬆開,形成一道美麗的弧度,下一秒便將兩人圍在其中,眼明手快的他趕在她遮掩身上赤裸前,一把奪過她手中的被子,讓她就這麼完美的暴露在他面前。

  「伯爵……」她漲紅了臉,試圖抽回被他阻止的手,弓著身子,試圖遮掩。

  他扯開一抹笑,遂而鬆開她的手,然而斯湘緊張的心情不過稍稍放鬆一秒,他接下來的動作卻讓她更為驚惶失措,因為,他竟動手解著他自己的扣子--

  隨著他的裸露,一道道更為驚心動魄的傷痕也在這時候逐一顯露,她瞠目結舌,為他身上繁如繩索交錯的傷痕。

  他睞著她,「嚇到了?」嘴角一揚。

  斯湘連忙往床角縮去,想要伺機逃開,突然一隻發燙的手扣住她的腳踝,使勁的將她一把拖了過去。

  「放開我,請你別這樣--」被拖行的她雙手抓不住一點東西。

  「想逃?」他抵著她的美背問。

  「我……」她因為緊張話語都梗住了。

  「我想要妳。」他挑捏著她的耳垂。

  「可是你……」她心臟劇烈跳動的頻率快得嚇人。

  他將目光放柔,輕聲哄說:「噓,如果害怕,妳就閉上眼,嗯?」

  不等她回答,他已經搶先一步吻上她的唇,細細的品嚐著她口中的芳馥柔甜,厚實的手掌覆上她豐盈的胸,不斷的揉捏挑逗。

  「唔!」她像是遭到電擊似的感到一陣暈眩,緊張的握緊拳頭,抵住他不斷升溫發燙的身體。

  雅特蘭伯爵身上的神秘傷痕觸感清晰深刻,到底為什麼他遭受這麼嚴重的意外?斯湘想不透,只能緊閉著眼呻吟著,渾身發抖的任由他吻盡撫遞,包括她所有的私密。

  偌大的床上,紗幔下糾纏的身影若隱若現,她不斷的驚呼嬌喘,扭動著身子表現她的感覺,他低沈喘息,霸道的掌控著一切,包括她的身體與心靈,讓她在欲擒故縱的情境中歡娛又痛苦。

  吮啃著她飽滿的胸,蓄意的落下佔有的紅痕,他用烙鐵般的溫度抵在她身下,然後在她意亂神迷之際闖了進去。

  「呃--」她揪緊床單,深深的蹙眉低泣。

  感覺他憐愛的撫摸親吻,不住的深淺進退逐漸加劇,她頓時覺得,打從十三歲就著根發芽的空懸虛無,多年來始終佔據著她的身心,在這一刻,那股無形的空虛被發燙的溫度完全的充實了,接納了全部,她終於不再覺得自己的空虛。

  婉轉吟哦,他們之間親密得有如同體,攀附著彼此,任淋漓的汗水沁入床被。

  「伯爵……」她氣弱的低喚。

  「嗯?」

  「伯爵……」

  他滿意的笑了,因為她失神的模樣大大滿足了他,遂而將她擁得更緊更緊,瘋狂更甚的一次又一次佔有她。

  直到月光灑滿一室,她虛弱的撫摸上他的臉,想要取下他的面具,他卻一把阻止她。

  「我想要看著你,伯爵……」她央求著。

  複雜的情緒在眼中交雜,最後,他移開制止的手,銀色的面具再度當著她的面前卸下。

  斯湘心疼的摸著,仰起頭,用一連串的親吻表達她的心疼,她突然想哭,熱淚已盈眶。

  「為什麼哭?」他蹙眉啞聲問。

  「以後在我面前,請你不要再戴著面具了。」

  她不要他戴著面具和她維持神秘的距離,她只希望他像現在這麼真實存在,像此刻這樣的放開胸懷,沒有風風雨雨的血腥傳聞,只有最平和的真心。

  「這是妳的承諾嗎?妳交換的承諾嗎?」他激動的吻著她,又一次的充實。

  他說過,面具下的真實臉孔只屬於伯爵夫人的權利,她準備好接受這個身份了嗎?

  不,不管她接受與否,他是斷然不會放開她了。

  月光下,纏綿再起……



  每一日斯湘都是在激情的纏綿中帶著歡愉甦醒,然而今天,她卻顯得憂心忡忡,因為美好的日子終將結束,她必須重新面對來自蓋茲的沈重。

  床邊傳來著衣的窸窣聲,她背對著不想多看。

  沈吟許久的嗓音傳來,「今天妳帶著丹尼斯先回蓋茲去,我必須前往佛羅倫斯的Serragli視察,所以不能同行,不過我答應妳,在妳抵達蓋茲的兩天後,我就會出現。」

  她賭氣似的悶不吭聲,因為怕自己會軟弱的祈求他別走,再堅強的女人一旦愛上男人,就變得柔弱的需要呵護,她也不想這樣,然而這恰恰是她無法控制的。

  雅特蘭伯爵側過臉回看著始終不發一語的她,額前散落的些許髮絲遮掩了他滿佈傷痕的臉。

  他歎了口氣,伸手一攬,便將輕盈的她摟近,讓她枕在他腿上。

  「不起來送我?」手指微微施力掐住她的下顎,逼她看著自己。

  她只是把他攬得更緊,不想跟他分開,一天都不想,如果要她在沒有他的陪伴下回到蓋茲,她壓根兒不想。

  突然,她仰頭問:「你真的那麼喜愛伊孋安嗎?」

  因為喜愛,所以無法忍受被掠奪,因為喜愛,所以強行留住失去真愛靈魂的軀殼,高高在上的他怎麼可以忍受這種挫敗,是以她提出這問題。

  他挑高眉梢,不快的凝望著她,「我不希望妳繼續提起伊孋安或者尤里,而妳該知道的。」

  「可是--」

  「沒有可是,就是別再提了。」他加重語氣,陰著臉,狠狠的吻了她一回。如膠似漆的緊緊擁抱彼此,他強忍著不捨,「起來,我該走了。」

  將銀色的面具交至她手中,斯湘憐愛的撫摸他傷痕纍纍的臉,幫他戴上了面具,目送著他離開。

  沒多久,她帶著丹尼斯躊躇的往蓋茲的方向歸去,不單是她,就連丹尼斯也不發一語的憂鬱了起來,這一路上她都在祈禱,希望托斯卡尼的陽光也能照進晦澀神秘、充滿傷痕的蓋茲城堡。



  回到蓋茲足足兩天了,她在寂靜的房裡轉動著留聲機等候他今日的歸來,希望藉由聆聽留聲機的樂音平靜自己,然而,紛亂的思緒竟在此時飛快的閃過一個念頭--

  在伯爵即將抵達城堡之前,她要找出那把綴有藍色琉璃珠的鑰匙,幫助伊孋安順利脫逃。

  真心愛一個人,就更要懂得放手,禁錮只會尖銳的殺傷美好的一切,如果伯爵真是因為愛伊孋安,那麼他就更要學會寬容,不但是為了丹尼斯,也是為了他自己,唯有這樣他才能活得更無憾。

  她已經愛上他,她不能放縱他這麼迫害弱者,她不要他變成那麼殘酷的人,如果一生的自由可以平靜他的憤怒,那麼,她願意付出,只求他能寬解。

  斯湘提起裙襬,毫不猶豫的朝伯爵的書房跑去,如果沒記錯,鑰匙是放在書房的抽屜裡。

  就在接近書房的時候,她聽到僕人交談的聲音,連忙停下腳步以粗大的廊柱作為掩護,兩名女僕剛從書房打掃完畢,一前一後的走了出來,她籲了一口氣,同時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多麼大膽,她不知道伯爵這一次是不是真的會扭斷她的脖子,或者把她宰了沾哇沙米,不過,只要是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情,向來沒有人可以阻攔。

  深呼吸後,她邁開步伐,飛快的隱身進入書房。她知道她現在的行為很像賊,但是,必要時候當一次賊又如何?

  一鼓作氣的奔跪至抽屜前,她快速的拉扯翻找,可卻一無所獲,而承載著最後希望的抽屜是上鎖的,可惡!

  「怎麼辦?難不成還得先找出這一把鑰匙才行,可惡--」她急得直跺腳。

  明明石室的鑰匙就在抽屜裡,她卻束手無策,當下,心一橫,她決定徹底破壞抽屜。

  梭巡四周,找來尖銳的鑄鐵造型燭台,她拉下其它可動抽屜,然後粗魯的用燭台撬著木頭接縫,即便要破壞這抽屜,她也不在意,只要能夠取得鑰匙。

  她忙得渾身冒汗,終於,木頭一聲崩裂,她振奮的加把勁,硬是把一張古董書桌大卸八塊,頓時抽屜裡的東西鏗鏘落了一地,包括她的目標--飾有藍色琉璃珠的鑰匙。

  然而她的視線卻被一張殘破泛黃的相片給吸引,她迅速的拾起,帶著濃烈的思念與深刻的痛苦看著。

  相片裡有三個孩子,三人之中板著臉孔的男孩左手牽著一個憨笑的小男孩,身旁則站著正對他齜牙咧嘴的女孩。她震驚不已,因為相片裡的女孩就是年幼的她,而身旁的兩人則是當年不幸在火災中罹難的宛賦璟、宛賦泰。

  「怎麼會……伯爵怎麼會有這張相片?」她喃喃自語。

  她捏緊相片,在雜物中挑出鑰匙,心情激盪的奔向北邊的石室,一路上她都在發抖喘息,手幾乎要捏不住那一張薄薄的相片。

  來到石室前,她努力把鑰匙放進黃銅製的鎖,可是卻因為相片大大影響了她的心情,好半天,她始終沒能順利的把鑰匙插入。

  「賦璟,我求你幫幫我,賦泰,幫幫小湘姊姊……」她緊張的低喃。

  似是得到天祐,繁複的鑰匙果真插入了鎖,她輕輕一轉,喀嚓--

  石室的大門就這麼讓她推了開來。

  她跨了進去,又一記猛烈的震撼撞擊著她的心。

  石室中沒有伊孋安的身影,完全沒有,倒是一幅幅斯湘自己的畫像被滿滿的掛了一屋子,原本握在手中的黃銅鎖咚的滾到地上的一角。

  她看著畫像,畫裡的模樣幾乎都是她大學求學階段的打扮樣子,每張畫作的左下角不約而同的有著她再熟悉不過的落款,緊緊簡單的一個白字,足以證明這裡的每一幅畫都是出自白魁奈之手。

  「怎、怎麼會這樣?這怎麼會這樣?」她不知所措的蹲在地上,不斷的喘息。「對了,金管家一定知道,他一定會知道。」

  斯湘二話不說轉頭就跑,她一定要釐清所有的事情,為什麼伯爵會擁有她和賦璟、賦泰的相片,還有一屋子以她為主角的畫作?

  神色不定的來到大廳,穗子正好氣喘籲籲的迎上來,「斯湘、斯湘老師,有一個自稱是妳丈夫的男人,從台灣來找妳,現在正跟金管家在外面大吵大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1 05:14:24


  丈夫?她幾時跑出個丈夫而不自知?斯湘感覺腦子裡的疑問積得更多更多了,她滿腹疑問的跟著穗子走了出去。

  「小湘、小湘,我終於找到妳了,我說我是妳的未婚夫,他們還不讓我進去見妳。」被金非漢百般阻擋的江國璋放聲大叫。

  「金管家,你先放開他。」她轉而對眼前的不速之客問:「國璋,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已經結婚了?」

  他三步並作雨步的衝上前來,「小湘,聽我說,我是來跟妳解釋的,我不是故意要背叛妳,這一切都是白魁奈陷害我的。」

  「魁奈?」她不懂,為什麼魁奈要陷害江國璋?

  「我是被逼結婚的,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妳,都是他們聯合起來欺騙我,我要控訴這些拆散我們的禍首。」

  「江國璋,你先冷靜下來好不好,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兩鬢微微發疼。

  同一時間,馬車嚏嚏的抵達城堡,只見眾人紛紛上前迎接,雅特蘭伯爵抿著唇十分神聖的從馬車上走了下來,叫斯湘意外的是,伯爵的身後竟還跟著許久不見的白魁奈。

  「哇靠,江國璋,看不出你人胖動作還挺迅速的,竟然已經被你找到這裡來了。」繼而他朝錯愕不已的斯湘揮揮手,「小湘,好久不見了,斯媽媽好想妳說。」他咧嘴討好的笑。

  「白魁奈,你給我講清楚,你為什麼會在這裡--」斯湘發火的大吼。

  他馬上瑟縮的躲到伯爵身後,「糟糕,穿幫了……」

  一旁的江國璋連忙搶話,「他作賊心虛不敢說,我來說。」他拉住斯湘的手,「因為妳一直不回來,我媽媽又一直催我結婚,我才拜託他說服妳回台灣,結果他告訴我說有個好方法,只要我照著辦,妳一定會回來的。」

  「他出了什麼餿主意?」她捺住性子問。

  「他慫恿我對妳逼婚,他說只要我寄張喜帖到英國,妳看到了一定會馬上趕回台灣阻止婚禮,可是、可是……」江國璋委屈萬分,「可是我不知道他還慫恿我媽媽幫我找了媳婦兒,我以為那只是逼妳回去的手段,誰知道我媽媽真的籌備了一場婚禮,而且還包括新娘。斯湘,我根本不愛她,人家喜歡的是妳……」

  「欸,江國璋你這死胖子,說話憑良心,你不愛人家為什麼還把對方的肚子搞大了,還想賴我!斯湘,別聽他說,他分明是在外面劈腿,現在事跡敗露就把責任推給我,太小人了,我不過是秉持妳的理想,絕對不讓負心漢好過,所以才會鼓動他辦婚禮,要不然我理都不想理他。」

  「不是、不是,不是這樣,斯湘,妳聽我說,我是……」

  「閉嘴--」斯湘臉色鐵青的大吼。

  她才不管江國璋跟白魁奈那些雞腸鳥肚的恩怨,她現在的目標是打從出現就不發一語的傢夥,他才是真正該說話的人。

  他們旁若無人的相互凝視著,久得幾乎有一世紀,他單指挑起她的下顎,淺淺的吻了一記,她沒有抗拒,只是冰冷冷的看著他。

  「欸,你這渾蛋,不準你吻我的未婚妻--」江國璋嫉妒得跳腳。

  「滾開啦,死胖子!」白魁奈狠狠拐了他一肘,讓他當場疼得說不出話。

  「我回來了。」雅特蘭伯爵說。

  「是嗎?究竟回來的是誰,我為什麼一點頭緒都沒有?」她的眼淚突然滾落,沾了一臉濕意。

  她拿起手中的老相片湊到他面前,「你究竟是誰,這相片到底是怎麼回事?」哀傷的臉色有著微慍。

  「小湘,我……」他啞口無言了。

  「小湘,妳幹麼生氣,他當然是賦璟哥啊,要不怎麼會擁有那張相片。」白魁奈搶話。

  一記淩厲的白眼睞過去,是面具下的眼,白魁奈趕緊識相的拉著金非漢尋求掩護。

  「你是宛賦璟?」斯湘聲調顫抖的問,雙眼緊緊閉上,不住的滾出更多淚水,好一會後,她又睜開迷濛的眼。

  她怎麼也沒想到,心裡以為早已死去的人,會在這麼多年後站在她面前,以著另一個身份,他讓她一顆心懸空了那麼久,好不容易以為找到另一個安定的元素了,塵埃落定前,卻又給她如此震撼的真相。

  「小湘,別哭。」雅蘭特伯爵……或者說,宛賦璟抹著她不斷掉落的淚,滿心不捨。

  「是你,真的是你嗎?」

  他點點頭,默認了一切。

  她無聲的哭泣,彷彿自己回到十三歲那年的暑假,萬分寥落。

  恨,她真恨他,恨他死了又活,恨他直到今天才願意說出他的身份,也恨他讓她空無的活了那麼久……

  宛賦璟嚴肅的沈著臉,伸出手想要觸碰她,不意她竟一口咬上他的手臂,狠狠的印上一圈齒痕,然後在眾人錯愕的當下,她堅定又強悍的說:「我恨你--」

  隨即回房匆忙收拾行囊,帶著她的留聲機,頭也不回的離開蓋茲。

  宛賦璟沒有挽留,只是安靜的看著她盛怒離開,任馬車載著她遠去。

  「你怎麼不阻止她?!」白魁奈氣得跳腳。

  他始終緘默,只是將目光鎖住遠方……



  回台灣整整兩個月了,斯湘每天足不出戶的窩在房裡,對誰都是不吭一聲,只有對著留聲機癡望。

  「怎麼辦?她成天不說話也不會笑,難道真的中邪了?」

  「媽,我就說小湘那台垃圾留聲機一定有問題,說不定有什麼冤魂附在上面,妳看,小湘成天望著它動也不動,妳說我們要不要找道士驅魔?」斯家大哥心有忌憚的說。

  荷米絲嘟著嘴,顯然對他的說詞很不滿意。

  「喝,敢說雷米爾送我的留聲機是垃圾?!可惡的人,現在不過是醞釀愛情美麗結局前的掙扎期,有什麼好擔心的,竟然還把責任推托到我身上,若不是我,只怕這兩個可憐人還要天涯各一方的傻等呢!」

  她不服氣的將纖手一指,飛快的咒語瞬閃,突然斯家大哥的左腳一陣酸麻,跌坐在地上。

  「坐在地上幹啥?還不快起來,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思在這兒耍寶!」

  「不是啊,媽,我……」斯家大哥對方纔的意外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別吵,吵得我心煩。」

  他無辜的摸摸腳,一旁的荷米絲竊笑不止,誰要他多嘴說留聲機的不是。

  這時,一個不速之客加入對話,「斯媽,你們在偷窺什麼?」

  「什麼偷窺?」斯家大哥打了這口沒遮攔的傢夥一掌,隨即又說:「白魁奈,你天天來到底有沒有一點用處,小湘還是這樣發愣,你是真的來陪小湘說話,還是純粹貪嘴來吃我家的飯菜?」他懷疑起這傢夥的居心叵測。

  「欸,你這是天大的侮辱--」

  忽地兩掌分別打上兩個吵鬧的男人,「住口!」

  只見斯湘嫌煩的倒在床上,把被子蒙住腦袋,斯媽帶走斯家大哥只留下白魁奈,他一如往常的坐到斯湘床邊說話。

  他天天來,對著斯湘長篇大論、反覆的說著,說著當年火災後的一切……

  「小湘,妳聽我說,賦璟哥曾經對我提過,他說當年發生火災,他在睡夢中猝然驚醒,驚恐的趕緊抱著被濃煙嗆昏的賦泰想要逃,可是卻不幸的被著火倒塌的五斗櫃迎面打上,他痛得倒地不起失去意識,瀕臨死亡的他連同賦泰被送到醫院,只是年幼的賦泰早已回天乏術,而他自己也是生死垂危。

  「偏巧,一度被醫生判定情況不明朗,隨時都會死亡的他竟福大命大的遇上了來台灣旅遊卻水土不服就醫求診的雅特蘭伯爵夫婦,伯爵夫婦見年少的他歷經一場大火渾身傷痕纍纍,又失去至親,心生憐憫遂表明意願想收養孤苦無依的他,並且不惜動用龐大資源硬是將他從鬼門關前拉了回來。

  「失去家園的賦璟哥出院後,在善良的伯爵夫婦安排下一同回到蓋茲,足足休養了大半年才好轉,原本伯爵夫婦還安排整形美容手術想要抹去他身上的傷疤,好為他展開不一樣的人生,他卻執意留下記憶的傷痕,因為賦璟哥說,那些傷痕包含了至親生命的烙印,他不想忘記。

  「康復後的日子該是美好的,然而好心的伯爵卻在此時身染重病不幸辭世,讓原想回到台灣的賦璟哥因不忍伯爵夫人的孤單傷心而決定留下,然而老伯爵的猝死卻讓他背負了魔鬼附身的可笑傳說。小湘妳說,這些阿兜仔是不是蠢斃了,竟然還信魔鬼這種玩意兒。

  「話說膝下無子的伯爵夫人待賦璟哥極好,就像親生兒子一樣,可是賦璟哥真正的惡夢才正要開始。

  「對了,妳知道尤里吧?他是城堡前任老管家的兒子,這個取巧狡詐的傢夥為了得到雅特蘭家族龐大的財富,竟然勾引哄騙伯爵夫人疼愛至極的伊孋安,並慫恿她不斷竊取金錢供他花用,伯爵夫人得知這些事後十分震怒,屢屢嚴禁兩人往來,並且不惜把老管家辭退,然而這時候伊孋安卻傳出已經懷有身孕的消息。這該死的尤里,竟然這麼糟蹋一個年輕的姑娘,我都看不過去了,更何況是賦璟哥。

  「幾經交涉談判,伯爵夫人決定用托斯卡尼的葡萄園交換伊孋安的自由,可是食髓知味的尤里表面上答應了交易,私底下竟又貪婪的向伊孋安說是受到逼迫,要她與他私奔。

  「咳,愛到卡慘死,被感情蒙騙的伊孋安無知的答應尤里,兩人相約在一日深夜竊取大筆財物後遠走高飛,賦璟哥知道後趕緊告知伯爵夫人,企圖阻止。得知詳情的伯爵夫人既失望又痛心,當晚與伊孋安發生了嚴重的爭執,爭執中,為愛癡狂的伊孋安竟然失手殺死了伯爵夫人……

  「他們害怕的想逃,賦璟哥不甘心敬如母親的伯爵夫人如此慘死,發狂的追上去的阻攔,雙方在通往蓋茲小鎮的山路上發生激烈爭鬥,尤里被一心報仇的賦璟哥揍得遍體鱗傷,然而執迷不悟的伊孋安卻在這時候二度伸出毒手,將不設防的賦璟岢推下面海的殘壁山崖。

  「這一次真的幾乎將他徹底害死,要不是第二天被前來應徵管家的金非漢發現咖及時伸出援手,咱們苦命的賦璟哥真要在這世上蒸發了,只是這場意外讓原本臉上已經滿佈火災傷痕的賦璟哥受到更為嚴重的創傷,不得已他只好開始戴上面具。

  「可惡的是,殘暴的尤里逃亡路上還不忘為自己的惡行自圓其說,那些蓋茲愚蠢的鎮民竟也相信,即便一年後在蓋茲森林發現一個叫艾瑞的人的屍骨,他是在那晚恰巧路過,撞見賦璟哥跌落山崖的過程,遂被尤里殺人滅口了,只是愚昧的鎮民義將罪行賴給了繼承爵位的賦璟哥,他們以訛傳訛,後來竟把賦璟哥渲染得像十惡個赦的殺人魔,實在令我氣憤!這些笨蛋殊不知他們口中消失的家人,全都是不堪他們自己家人的淩虐,仁慈的賦璟哥只好幫他們遠離家園,開始新生。

  「妳知道嗎?伊孋安和尤里逃到托斯卡尼,在伯爵夫人給予的葡萄園過起荒唐的生活,沒多久便引起許多果農、酒農們的不滿跟抗拒,伊孋安也在這時候生下丹庀斯,她以為從此就可以跟尤里長相廝守,不料,尤里露出猙獰的面孔對她百般折磨跟虐待,她後悔莫及,鬱鬱寡歡,在生命終了前,寫信回蓋茲向賦璟哥求援並祈求諒解,將年幼的丹尼斯交託給他,最後羞愧的嚥氣死去。

  「痊癒後滿腦子復仇念頭的賦璟哥,積極的尋求各種方式想要逮住尤里,賦璟哥利用聰明才智,並在金管家的協助下順利奪回托斯卡尼的葡萄園,而壞事做盡的尤里背負龐大債務後下落不明……」

  這番話,白魁奈幾乎講了整整兩個月,每天都期待著斯湘能有所反應,只是過去的兩個月來,他始終沒有等到,不過他還是不氣餒,每天都講,像錄音機似的不斷重複播放。

  聽膩了千篇一律故事的斯湘倏然起身,語調悠悠的問:「你跟他幾時搭上的?」

  她很嫉妒,為什麼他寧可跟魁奈聯絡,卻遺忘了她,她可是宛爸親口許諾的媳婦兒欸!他竟這麼忽視她。

  口乾舌燥的白魁奈瞠目結舌的愣了半晌,突然精神一振。她說話了,她終於願意說話了--

  他趕緊趴到床沿,像哈巴狗似的討好,「記得嗎?大一的時候,我去英國自助旅行。」

  「是,還一度失聯。」她臉色的蒼白輕應著。

  他抓抓頭髮,「我迷路了,又遇到扒手,沒錢又沒護照,根本回不了台灣,心想大概只能在倫敦過著流離失所的生活,我就是那時候遇上在倫敦念大學的賦璟哥,那時我見到一臉傷疤的他壓根兒不敢相信他的鬼話,要不是他對我說了很多很多我們小時候在四四南村的事情,我真不敢相信他是我們以為已經死去多年的那個人。」

  「所以你們一直保持聯絡?」

  「對啊,我知道他很想念妳,所以決定拍照為妳作畫,然後寄到蓋茲給他。」

  「那他為什麼不跟我聯絡?」她坐起身,難受的把頭埋進手掌心。

  「妳也知道賦璟哥的死性子,那時他臉上的燒傷讓他難免自卑,況且他怕這麼鄉年過去了,妳或許有了其它喜歡的人,所以他也不讓我說。之後發生伊孋安的事情,他受了很嚴重的傷,我們一度失去聯絡,還是事後金管家幫我們聯繫的呢。」

  「可你對我竟也是隻字不提!」

  白魁奈搔頭傻笑,「哎喲,別這樣嘛!妳要我怎麼說,誰叫妳後來跟江國璋談戀愛,那個死胖子真讓人討厭,人笨又醜還老是讓妳生氣,所以我就跟賦璟哥遊說,慫恿了好久,他克服自己的自卑答應說要聘請妳到英國教導丹尼斯,好讓妳擺脫江國璋這個蠢子。」

  斯湘突然轉過身來,他以為她要踹他,誰知她卻乾嘔了起來,「嘔……」原本宛若遊魂的神色倏的慘白得像張紙。

  「欸,小湘,妳怎麼了?小湘--」他大驚失色的嚷嚷起來。

  「你、你難道沒看見我想吐嗎?嘔、嘔唔……」笨,這幾天她都要被噁心的感覺搞死了,還問!

  白魁奈手忙腳亂,「我要怎麼辦?小湘,妳別再吐了啦,小湘……」

  「你不會送我去醫院啊,嘔……」氣死了,超級笨。



  老舊的四四南村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下一樣的改建後的建築物,還有新型態的文化公園。

  斯湘穿著藕色的小洋裝,坐在她最熟悉的地方。

  小時候,她曾在這兒的巷弄裡奔跑玩耍,那時候有愛板著臉孔的宛賦璟、老掛著鼻涕的白魁奈、始終憨笑的宛賦泰,還有好多好多玩伴,他們一同玩耍,一起捍衛打退任何妄想欺負他們四四南村的壞蛋。

  她摸摸肚子,感到欣慰,因為一個小生命正在她腹中安睡成長,就像當初四四南村孕育他們那樣。

  萬物俱靜的涼風中,突然一陣低沈嗓音念著,「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遶床弄青梅。同居四四南,兩小無嫌猜。」

  同居四四南?她聽見改編的句子,驀然回過頭去,戴著面具的男人似笑非笑的站在她身後。

  她屏住呼吸,鼻頭隨即酸楚了起來。

  「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她激動的噙淚念著,腳下的步伐逕自上前靠近,直到撲進宛賦璟令人心安的胸膛。

  「為什麼女人總是要哭?」他揶揄卻又憐愛的揩去她的眼淚,「唉,我發現妳好像比小時候的賦泰還愛哭欸,怎麼辦?」

  「因為男人總是習慣欺騙又習慣讓人等待。」她激動啜泣。

  「我以為妳還在生我的氣,所以先去處理了一點事情,好等妳氣消,另一方面也是順便為了迎接我們的孩子、為了好好和許久不見的四四南村的每個人見面做準備,怎麼,妳很想念我嗎?」

  「才不--」她噙淚賭氣說,不想讓他得意。

  「喔,是嗎?」他揶揄斜睨。

  「當然是真的。」有點氣弱,卻又不願失了面子,她孩子氣的直跺腳。

  「真叫人傷心,那麼有樣東西好像不適合給妳,因為這是準備給瘋狂想念我的女人。」他狀似輕鬆的說著。

  「什麼東西?」

  宛賦璟扯著從容的笑,從口袋裡拿出一隻寶藍色的天鵝絨錦盒,他將其開啟,兩枚鑽戒並放其中。

  「是哪個該死的鑽石商說什麼狗屁倒竈的鑽石恆久遠?一顆就要人命,偏偏我還買了兩顆。」他取出其中之一,「再給一次機會好了,」食指挑托起斯湘羞紅的臉,「想念我嗎?」他款款深情凝望著她。

  她的淚滾了一整臉,咬著唇拚命的點頭,鑽戒緩緩的套進她的手,淚眼迷濛的她取出另一隻,套進了他的手,兩人緊緊擁抱親吻。

  一吻方休,「我很高興我們即將擁有第二個孩子。」

  「我也是,丹尼斯不再孤單了。」

  他再度抱緊這個體貼的小女人,「現在只有妳跟我,妳不幫我取下面具嗎?」

  她溫柔一笑,為他將銀色的面具卸了下來,她看見他的臉,發出一聲驚呼,「你--」

  他竟然為了她動了除疤手術!原來他整整兩個月不見蹤影,就是在秘密進行這件事情。

  「我不想嚇到斯爸、斯媽,也不想讓丹尼斯以及未出世的寶寶受到驚嚇。怎麼樣,不說幾句來稱讚一下?」他調侃著一臉詫異的她。

  「臭美--」

  「可是有人明明很愛很愛,卻還要口是心非。」

  她耍賴的低下頭問:「你來了,那丹尼斯呢?」

  「在妳家,跟魁奈挑戰中國象棋。」

  斯湘噗哧一笑,「委屈丹尼斯了,竟然跟這麼弱的對手下棋。」

  兩人並肩走在充滿記憶的四四南村巷道裡,滿懷著喜悅。

  「欸,十四為君婦,我以為我十四歲就會穿上婚紗的,結果竟然拖到現在。」她回頭睞他一眼。

  「那麼今天晚上如何?」她真是不改惡習,一輩子巴著他想嫁,想尪想瘋了。

  「今天晚上--」她震驚的停下腳步。

  他捧著她的臉,「對啊,既然妳等太久了,而我又等不及想要好好跟妳……」

  未竟之語,他決定用行動來證明。

  「唔,救命……」失聲嬌喊被狂霸的吞沒,老眷村的巷道裡有點激情,還有更多的溫馨。

  這廂,空無一人的房間裡,斯湘安放在床頭櫃上的留聲機驀然響起一陣樂音,A  Comme  Amour,還夾雜著一男一女童音朗念著長干行。

  對世間執念極澡的荷米絲,靈透的身體正飄蕩在留聲機上,遙看著獲得幸福愛情的兩人。

  「相愛的戀人,摯愛的伴侶,斯湘,妳的璟哥哥回來了,我的任務也暫告歇止,希望愛情順遂的你們會永遠珍惜,拜拜……」她露出欣慰的笑容。

  曲盡詩完,留聲機化作一縷煙……

  床頭櫃上空蕩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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