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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3:51

齊晏 - 耍嬌嬌【龍珠寶鑑銀之卷】

雖非雍正帝親生,但敏柔卻以養公主的身分被教養長大,
且因深得寵憐,養成天不怕地不怕、不受管束的野性子,
然乾隆登基後,開始嚴厲管教,
她表面順服,內心不馴,後知賜婚於蒙古巴林部時,
便一心想在出嫁前出宮闖盪,而御前侍衛貝蒙似乎是個能幫她逃出宮實現願望的人……
貝蒙不知滿腦子古怪幻想的敏柔為何老纏著他問東問西,
雖然他什麼皆可允她,但唯獨出宮冒險一事萬不敢應和,
偏偏他為護她犯下死罪,而她又私放他,逼他一起逃亡,
及至被抓回宮,他才明白對她早已情根深重、放不了手,
但他們一個將遠嫁,一個則是一腳已踏入地獄的死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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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4:23


養心殿東暖閣
大雨淅淅瀝瀝地落著,夜已經很深了。
御爐裡香煙嫋嫋,乾隆盤腿坐在炕上,雙目凝視著燭火,滿臉陰鬱。
幾個宮女太監垂手站在殿門邊,默然不敢吭聲,他們都知道乾隆此時心緒不佳,原因是幾個時辰前,他親手丟出一紙「斬立決」,斬掉了他最信任、最重用的封疆大吏。
總管太監德順躡手躡腳地走進來,捧來了一盆熱水。
「皇上,夜深了,您該歇下了。」德順擰出一條毛巾呈上去。
乾隆嘆口氣,接過毛巾擦了擦臉。
「現在是什麼時辰?」
「回皇上的話,已經快要戌時了。」
「這麼晚了嗎?」乾隆丟下毛巾,緩緩站起身往偏殿走。
「皇上……」德順有些慌張地急喚。
乾隆停步,看了德順一眼。
「四公主在殿外等候皇上召見已經有一個多時辰了,皇上……今日見不見四公主?」
「敏柔?」乾隆一怔,這才想起敏柔方才求見時,他因心緒不佳,先讓她在殿外候著,沒想到一出神竟把這件事給忘了。
「問問公主有什麼事?若不是要緊的事,明日再來見朕,朕身子乏了,宮裡也要下鑰了,讓她先回宮去吧。」他擺擺手,逕自走進偏殿。
德順暗暗嘆口氣,轉身走出東暖閣,見敏柔立在廊下,身上穿著醬紫色的比甲,藕荷色曳地長裙,兩眼呆怔地望著不盡不休的雨幕出神。
二十年前,敏柔被抱進宮時,德順還只是養心殿配膳房裡燒水的小太監,小敏柔曾經如何備受先帝寵愛,他都是親眼見過的,因此雖然先帝駕崩了,但他對這位從小看著長大的養公主依然十分恭敬。
「四公主……」他低聲輕喚。
敏柔回過神來,轉頭看了眼德順。
「德公公,皇上肯見我了嗎?」她秀眉輕揚,在明黃宮燈下的臉蛋瑩白透淨,略帶些蒼白。
「皇上說他今日乏了,公主有話等明日再說……」德順頗感為難地說道。
「等明日?」敏柔憤然抬眼,又急又怒。「皇上讓我站在這兒枯等一個時辰,現在才要我等明日再說?我能等,可我額娘的病不能等,我要請旨出宮探我額娘的病呀!」
「公主輕聲些。」德順懇切地勸道。「皇上今日剛斬了一品大員,心緒極壞,脾氣正大著呢,公主這樣吵嚷,只怕更惹皇上動氣。況且宮中就要下鑰了,您此刻也無法出得宮去,依奴才說,公主還是等明日皇上心情好些了,再提出宮探病的事吧。」
敏柔無法可施,急得咬牙握拳。
「倘若我額娘有什麼三長兩短,我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著了!我要進去跟皇上說,你走開!」
「公主,不成啊!」德順為難地攔住她。「奴才說幾句話,公主您聽了可別生氣。自打二十年前先帝爺將您接進宮以後,您就是皇上的金枝玉葉了,您的阿瑪是先帝爺,您的額娘是皇太后,您可是先帝爺親封的和碩公主,老這麼惦記著怡王府可不成。奴才給公主提個醒,您可要謹記在心呀!」
敏柔心裡一顫,拚命壓抑著滿腔怒火,但眼淚卻不爭氣地簌簌流了下來。她氣呼呼地衝進雨幕中,快步往外走。
「公主!公主!奴才給您打傘!」
她聽見德順焦急吩咐小太監們打傘侍候的聲音,卻不理會,腳步一刻不停,飛快地奔出養心殿門,待德順領著小太監抱傘沖出來時,早已不見敏柔的身影了。
淙淙大雨將天、地、巍峨宮闕影影綽綽籠罩起來,先前敏柔已遣貼身宮女秀婉回宮去給自己取雨夜用的玻璃宮燈,未等秀婉來接,她就一頭衝進黑沈沈的雨夜中,該往哪兒走也看不清。
敏柔渾身淋得濕透,遠遠望見幾簇微弱的光亮,便飛也似地奔過去。
黑暗中,她奔進了月華門,這才看清楚那些光亮原來是來自乾清宮右側的侍衛值房。
她站在月華門內躲雨,進退不得,暗夜中未察覺身後伸來一隻手臂,猛然勒住她的頸子!
敏柔大吃一驚,待要反抗,右手腕又被抓住,整只手臂被用力拗轉到身後去,她忍不住痛叫出聲。
一個冷肅嚴酷、低沈醇厚的嗓音,在她耳際冰冷地響起--
「你是誰?哪一宮哪一院的?各宮院就要下鑰了,你還敢在宮裡胡亂闖?不怕掉腦袋嗎?」
敏柔知道此人必是大內侍衛,侍衛是保護宮廷與皇上安全的,因此雖然對她出手無禮,她也並未動怒,只是這侍衛扭住她手腕的力道過大,弄疼了她,令她有些不悅。
「我是敏柔公主,怕掉什麼腦袋?快鬆手,你太放肆,弄疼我了!」
「敏柔公主?」侍衛隨即鬆開她,一膝跪地。「貝蒙給公主請安。」
「貝蒙?」敏柔揉著被他抓疼的手腕,在昏蒙的雨夜裡打量著他。「你好面生,我沒見過你。」
「屬下半年前才進乾清宮任職一等侍衛,大半時間都是值夜,所以公主覺得屬下面生,適才屬下也沒認出公主,多有冒犯,請公主恕無禮之罪。」
「這是你職責所在,何罪之有?起來吧。」她沒多看他一眼,從腰間抽出絲絹擦拭臉上的雨水。
「謝公主。」貝蒙站起身,目光停在她臉上,見她一副落湯雞的模樣,便對她的公主身分產生懷疑。
自他進宮以來,見過的皇太后和皇后、嬪妃們,不論她們走到哪裡,身邊總有一堆宮女、太監圍繞服侍著,倘若她真的是公主,身邊為何連一個服侍的太監或宮女都沒有?
敏柔轉過頭,抓住他目不轉睛的凝視,他的大膽讓她有些奇怪又有些意外,禁不住對他多看了兩眼。
她發現站起來的貝蒙身材十分高大,自己竟還不及他的肩頭高。仰頭端詳他的臉,很意外他是個眉目俊朗、五官俊秀的年輕男子,模樣完全不同於其他侍衛那般粗獷剽悍。
「為何一直看著我?」她毫不矜持地問。
貝蒙倏地收回目光,欠身行個禮。
「屬下只是在想,公主為何深夜一人在此?」他沒有掩飾心中的疑惑。
敏柔笑睨他一眼。這個御前侍衛似乎對宮裡的規矩還不是太熟悉,竟敢對主子提問題。主子沒發話,當奴才的人照例是不許多問的。
不過也因為他的「不懂規矩」,讓她對他頗有好感。她就是喜歡這樣直來直往的性子,討厭奴才們那種不陰不陽的虛偽做作。
「剛才我去見皇上,離開養心殿時沒想到會下起傾盆大雨,所以我就留在這兒等侍女回宮取燈和傘來。」敏柔輕描淡寫地答了他的問題。
「在這兒等?」貝蒙半信半疑。「奴才們怎會放著渾身濕淋淋的公主一人在這兒等?難道不擔心公主生病受寒嗎?」
敏柔深深看了他一眼。
難道不擔心公主生病受寒嗎?
他這句話讓她知道,他真正關心的人是她。
倘若他說的是「公主病了,難道不害怕受罰嗎?」,便可知道他關心的對象是宮女、太監,而不是她。
她竟為了他的一句話而無來由的覺得開心。
遠處傳來壓低聲音的交談,貝蒙側耳傾聽著--
「秀婉,你沒接到公主嗎?」
「沒有呀!德公公,奴才一路走過來都沒見到公主,公主沒等奴才來就走了嗎?」
「是啊,得趕緊找找!公主--」
幾乎被雨聲掩蓋的說話聲漸漸消失在永巷南口,離他們愈來愈遠。

貝蒙相信了敏柔的身分,急忙想追出去叫喚,但敏柔揚手制止了他。
「別喊!他們都走遠了,你一高聲喊不知道要驚動多少人。」
「可是……」貝蒙困惑地看著她。
「你送我回宮吧。」她淡淡一笑。
「我?」貝蒙微愕。
「怎麼,不成嗎?」她微仰起臉,眨了眨眼。
「不,不是不成,只是……」貝蒙怔立著。他自進宮以來,只在乾清門當差,而且值的都是夜班,平時很少有機會見過宮裡的主子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侍候才對。
看貝蒙不自在的神情,敏柔不禁莞爾一笑。
「侍衛值房裡應該有傘吧?」她嘴角的笑靨凝成圓潤可人的酒窩,帶笑的雙眸多了些許活潑嬌美。
「有,公主請稍候。」貝蒙避開那雙炯亮的美眸,急急轉身走進侍衛值房,取了兩把傘,回身待要往外走時,瞥見牆上掛著自己的一件玄青色斗篷,便順手取下來,一併帶了出去。
轉進月華門,見敏柔雙臂環抱,望著混沌蒙茫的雨霧出神,一陣涼風吹過,她似有些發冷地縮了縮肩。
「公主,你渾身濕透了,先把斗篷披上,免得著涼。」他沒多想,就把斗篷拉開,輕輕披在她肩上。
這件為貝蒙量身縫製的玄青色斗篷,披在嬌小的敏柔身上顯得過大也過長,下擺拖了一小截在地上。
「你的斗篷?」鼻尖嗅到淡淡的男子陽剛氣息,敏柔怔了怔,一顆心被微微觸動了,感到一絲暖意緩緩淌過心間。
「是屬下的斗篷,還算乾淨的,委屈公主披上,還可擋一擋風雨。」
「把你的斗篷弄髒了。」她垂下眼瞼,輕輕提起被積水濡濕的下擺。
「弄髒就弄髒,沒什麼大不了。」他邊說邊把傘遞向她。
敏柔對那把傘視而不見,並沒有接過去。
貝蒙奇怪地看她一眼。
「你讓我自個兒打傘嗎?」她抬起眸,饒有興趣地盯著他。「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自個兒打過傘。」
貝蒙呆住,有些不知所措,心裡暗暗叫苦。怎麼會這麼倒楣,碰上一個嬌滴滴的主子?看來真的是被服侍慣了的嬌嬌公主,連自己打個傘也要計較。
「屬下……知錯了。」他撐開一把傘遮在敏柔的頭上,另一手想開第二把傘,卻因為單手難以施力而不能順利打開。
敏柔見他一個堂堂男子漢對付不了一把小傘,忍不住輕笑出聲。
「公主,走吧。」貝蒙尷尬地一笑,索性只撐開一把傘,將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遮在傘下,而他自己則沐在雨霧中。
敏柔注意到兩人才走出月華門不久,貝蒙就已經衣衫盡濕了,但他卻不以為意,始終留心不讓雨水打濕她。
她怔忡地看著他的側臉,在這個宮裡,整天圍繞在她身邊的太監、宮女們不是滿眼諛笑,就是滿口假意的奉承,因她是先帝收養的公主,宮裡的奴才們雖然表面都依著規矩服侍她,但再過不久她就要嫁出宮去,奴才們心底都清楚服侍好了她這位終會嫁出皇宮的養公主其實對他們沒有多大好處,所以服侍她做的都是表面功夫,心底對她這位主子卻是漠不關心,加上她自小纏在先帝身邊長大,與皇太后和皇上的感情十分淡薄,因此皇太后和皇上見了她,開口閉口就是規矩,唯一對她付出的最大關心,只在於盤算著該將她嫁給哪個部族才對朝廷最有利。
她內心的感情世界早已悲涼如水,寒冷而麻木了,然而眼前這男人的無心之舉,卻讓她感受到被人關愛的暖意,儘管只有那麼一瞬間,卻讓她倍覺溫暖。
走出永巷南口,一陣雜遝的腳步聲踩著積水朝他們迎面而來。
「公主!總算找著公主了!」秀婉一看見敏柔,立即欣喜地大喊著。
「公主,您可把奴才們給急壞了!」德順看著敏柔,大大地鬆了一口氣。
「急什麼?我總會是在宮裡,還能走到哪兒去?」敏柔語帶輕嘲地笑笑。
秀婉忙上前接下貝蒙手中的傘。
「你是……」德順見貝蒙身穿大內侍衛服色,眯著眼辨識他的身分。
「德公公,我是乾清宮一等侍衛貝蒙。」貝蒙淡笑頷首。
「噢,是了,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武功高強,在紫光閣出盡風采的貝蒙!皇上盛讚大內侍衛的輕功無人及得上你呐!」德順認出他來,呵呵地一笑說。
武功高強?輕功無人能及?敏柔眼睛一亮,微訝地看了眼貝蒙,對他十分感興趣。
「是皇上過譽了。」貝蒙欠了欠身。「乾清門今夜由我輪值,不能擅離太久,公主、德公公,我先告退。」貝蒙躬身後退幾步,然後轉身離去。
敏柔怔怔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雨幕中。
「公主,快回宮吧,可別招了風寒才好。」
秀婉的催促打斷了敏柔的思緒。
「是啊,公主身上都濕透了。秀婉,回去之後得趕緊熬一碗姜茶給公主祛祛寒。」德順吩咐著。
「是,德公公。」
「宮門要下鑰了,公主趕緊回宮去吧,奴才也得回養心殿去了。」德順躬身告退,待敏柔點點頭後,便急步進了永巷內。
「公主,您這身斗篷是打哪兒來的?」秀婉狐疑地問。
「這是貝蒙的斗篷,拿來給我擋風雨用的,回頭洗乾淨了記得送回去還給他。」她輕輕提起斗篷下擺,抬步往前走。
「是。」
黑夜裡,秀婉沒有注意到敏柔眼中燃起了一抹奇異的光采,也沒有看見她的唇角揚起了孩子氣的興奮淺笑。

慈甯宮
皇太后斜倚在炕上啜茶,皇后坐在炕沿給太后捶腿,敏柔請了安之後在一旁坐下。
「妹妹今兒個起得好早。」皇后笑著寒暄。
「心裡有事,睡不著。」敏柔笑了笑,目光轉向低眸啜茶的皇太后,鼓足勇氣說道:「皇額娘,怡王福晉病了,我想請旨出宮探探她的病,求皇額娘恩準。」她等不及見乾隆,只好前來求皇太后。
皇太后沈吟著,默然良久。
「皇上最近心煩的事不少。」她淡淡看了敏柔一眼。「你想去看怡王福晉的事暫且別提,別再惹皇上煩心了。」
「皇額娘,怡王福晉病了,這怎麼能說是煩心的事呢?」敏柔眼神微怒,心急地脫口而出。
「敏柔!」皇后低聲喚她,以眼色提醒她謹言。
「不怪她,人家到底是親生的娘,母女天性是騙不了人的,也虧得敏柔有這份孝心。」皇太后意味深長地說。
「皇額娘,聽說怡王福晉這回病勢沈重,所以我才心急了些,皇額娘別多心。」敏柔深吸一口氣,淡淡地解釋。
「養你十幾年了,我要是真的多心,我這顆心早不知多出幾百個竅來了。」太後面無表情,不緊不慢地說著。「你別覺得皇上對怡王福晉毫不關心,今兒一早,德順已經奉皇上旨意去探怡王福晉的病了,你也用不著親自去,在宮裡等德順把消息捎回來就行了。你現在是和碩公主,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皇室,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這些規矩怎麼你永遠不明白?」
「皇額娘……」敏柔滿臉焦慮,她要的不是等消息,她想要的是見親生母親一面!
她還想懇求,卻聽見院外一陣腳步聲漸漸走近,殿外十幾個宮女一齊低頭跪下,她回頭看見乾隆走進來,便和皇后起身行了蹲身禮。
「兒子給皇額娘請安來了。」乾隆笑著躬身請安,轉頭擺擺手命皇后和敏柔起來。
「正等著皇上來呢!」皇太后笑容燦爛,無比慈愛地招他到身邊坐下。「累了嗎?來人,我早晨喝的冰糖燕窩粥給皇上端一碗來。」
宮女連忙從膳房端來了一碗冰糖燕窩粥,敬呈給乾隆。
「多謝額娘,知道兒子剛召見完大臣,現在肚子正餓著。」乾隆笑說,一口一口喝起粥。
皇太后笑咪咪地看著乾隆。「你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想什麼我這個當額娘的會看不出來嗎?」
敏柔抬眸,深深地看了皇太后一眼,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皇上今天見了誰?」皇太后笑問。
「見了班第。」乾隆喝完粥,放下空碗說道。「班第奏報,噶爾丹大汗策零病死後,他的三個兒子爭奪汗位繼承,發動政變,若是內訌持續下去,是我們出兵的一大良機,有機會可以平定準噶爾。」
「這可是好消息呀!」皇太后十分高興。
「是好消息。」乾隆點點頭。「不過就算準噶爾內鬥給了我們出兵的機會,但是為了避免準噶爾聯合南疆和喀爾喀,我們得搶先拉攏他們。南疆的回民本就痛恨準噶爾統治,所以南疆的問題不大,但是要小心喀爾喀跟著叛變。」
敏柔一心記掛著怡王福晉的病,對乾隆說的戰事不感興趣也絲毫不關心,無聊得不是揉弄衣角就是玩手指頭。
「與喀爾喀聯姻倒是一個拉攏的好辦法。」皇太后沈吟著,眼角輕瞟了敏柔一眼。
敏柔渾然未覺此事已與她有切身關係了,仍漫不經心地玩著自己的手指。
乾隆也把視線調向敏柔,語調平靜和緩,像說著家常話般說道:「朕早已有意將敏柔下嫁給喀爾喀親王成袞劄布了,這麼一來,成袞劄布便會聽命於朕,也可由朕調遣出兵了。」
敏柔猛地愣住,驚愕地瞪視著乾隆。
「漠北喀爾喀?」皇后表情複雜。「皇上,把敏柔嫁到漠北會不會太--」
「敏柔已經過了二十歲,早該婚配了。」皇后的「遠」字未出口,就被皇太后出聲打斷。「先前皇上跟我提了幾個人,我瞧著都不好,喀爾喀親王成袞劄布還算配得上敏柔,也不算委屈了敏柔。」
「既然皇額娘同意了,這樁婚事我看就這麼定下來了。」乾隆一開口說「定下」,那便是更改不了的事了。
「恭喜妹妹。」皇后看著表情呆怔的敏柔,心裡有些難過。
敏柔腦中一片空白,心慌和絕望急遽吞噬了她。

「這是什麼鬼婚事?!」她忍不住跳起身大喊。「如果皇阿瑪還在世,他絕對不會這樣安排我的婚事!」
「住口!你好大的膽子,敢跟朕這樣說話!」乾隆大怒,指著敏柔罵道。
「我打小就是跟皇上有什麼說什麼,有什麼不敢說的?」敏柔咬牙豁出去,眼神是從未有過的桀驁。「從前皇上不怪我,怎麼現在就覺得逆耳了?若我說了什麼得罪皇上,我情願挨打受罰!」
「你狂妄悖逆!難道想抗旨嗎?」乾隆被她激得惱羞成怒。
「我是什麼人,怎敢抗旨?」敏柔昂起了頭,一股不知從何而來的憤怒讓她失去了理智。「你何曾在乎過我心裡的感受?你在乎的只是你的帝位夠不夠安穩!隨你愛把我嫁誰就嫁誰,我叩謝皇恩總成了吧!」她愈吼愈惱,眼淚氣得迸了出來。
「敏柔,你簡直無法無天了,敢跟皇上這樣頂嘴!」皇太后氣得臉色鐵青,起身步下炕床。「瞧你這犯上的張狂樣,皇上看在先帝爺的分上可以忍下來,我可容不得你這般放肆!此番再不管教你,那日後還得了?這宮裡還有我作主呐!」說著,便揚手在敏柔臉上扇一耳光。
敏柔沒料到皇太后會動手打她,驚怒地捂住臉轉身狂奔出慈甯宮,把皇太后的責罵和乾隆的怒吼遠遠拋在身後,頭也不回地決然離去。
候在殿外的秀婉聽見敏柔對乾隆的頂撞,又看見皇太后怒打了她,早已嚇得臉色發白了。
「公主--」她追著敏柔狂奔而去。
敏柔一路奔出隆宗門,來到乾清門前時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她靠在牆上急促喘息,慢慢平復激動的情緒。
她不是不知道身為公主就要順從天命的安排,她也清楚公主的婚姻都是有政治目的的,只是,要把她嫁到最遙遠的漠北喀爾喀去,她無論如何也難以接受!
「皇阿瑪,您為什麼要收養我?我寧願當王府格格,也不要當這個讓人隨便拿去聯姻的和碩公主!」
就在她撫著腫痛的臉頰,跺腳抱怨雍正時,恰好看見貝蒙從乾清門內走出來,她心一動,不由自主地喊出聲。
「貝蒙!」
貝蒙止步回眸,見到敏柔時怔了怔。
「公主?」他昨夜見到的敏柔渾身濕淋淋的,極為狼狽,今日一見裝束整齊的敏柔,才發現她容貌鮮麗水靈,竟是個少見的絕色美人,不過那雙水汪汪的眼睛蒙著薄薄的霧氣,似乎才剛哭過,而且左頰紅腫,有很明顯的掌印。
掌印?他大為震驚,是誰打了公主?宮裡能對公主動手的人只有三個,是皇上?皇后?還是皇太后?
敏柔緩緩走向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
貝蒙見她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有些窘迫,也有些迷惑,對於她面頰上的紅腫掌印,他必須假裝沒看見。
「聽說你的輕功非常好?」她突然問道。
問題來得有些突然,貝蒙被她無比慎重的神情懾住,呆愣了一瞬。
「傳聞有些誇大了,公主別信以為真。」他謙遜地答道。
「公主,該回宮了。」秀婉在敏柔身後輕聲說道,目的是要提醒她不要和大內侍衛交談過甚。
「你站遠點兒,站到那兒去,別煩我!」敏柔惱怒地朝遠處的牆角一指。
秀婉咬了咬唇,不情不願地走到牆角去。
敏柔深吸口氣,從容地轉向呆愣住的貝蒙。「你的輕功能翻越這些宮牆嗎?」她水靈靈的眼眸定定地看著他。
貝蒙的表情更加困惑不解了。
「公主為何問這個?」見她問話的神色有異,又不知是受誰的責打,他謹慎地斟酌著字句。
「我只是想知道,靠自己的力量翻出宮牆是什麼感覺?」
她冷然微笑,聲音很輕,卻讓貝蒙心口一震。
靠自己的力量翻出宮牆?她在想什麼?
「公主,我雖然會輕功,但是並不會用輕功來翻越宮牆,走東華門或西華門都可以出宮。」此時身在宮廷,他每一句應答都必須小心謹慎。
敏柔被他正經八百的回答逗笑了。
「我若是這麼輕易就能走出東華門、西華門,還用得著如此煩惱嗎?」她交抱雙臂看著他。
貝蒙聽得一頭霧水。
「貝蒙,你教我輕功怎麼樣?」她的雙瞳忽地閃耀著興奮的光芒,紅唇彎成了甜美的弧度。
貝蒙驚異地看著她。堂堂大清皇朝的公主,要什麼有什麼,身邊宮女、太監侍候得好好的,學輕功做什麼?這是什麼突發奇想?
「學輕功……對公主來說,似乎沒有機會用得上。」他婉轉拒絕。
「因為用得上,所以才要學。」她認真地瞅著他。「你放心,我手腳俐落得很,刀劍也玩過的。你想,我一個月的時間能學得會輕功嗎?」
貝蒙輕咳了兩聲。
「公主,若想要學會至少能翻越宮牆的輕功,有武功底子的人也得學個三年五年,要是公主來學,我看十年八年也不一定學得會。」
「十年八年?」敏柔瞪大了眼睛。
「是。」
敏柔眉心深蹙,一臉失落絕望。
貝蒙見她好像心事重重,似乎有什麼難以解決的煩惱,她臉上空洞絕望的神情讓他不忍面對。
當他轉開目光,就看見被敏柔支開的貼身侍女,站在牆角處探頭探腦的想聽他們在說些什麼。雖然覺得敏柔公主整個人古怪得可以,但是昨夜見她淋雨,今日見她受責,也隱約可以感受到她身為皇室公主的無奈和悲哀。
然而,儘管對她心生憐惜,但他有自己的職責要守,為了不給自己惹麻煩,他不得不冷酷,以免招禍。
「公主若沒有其他吩咐,屬下先告退了。」他單膝行禮,想儘快抽身。
「你今夜當值嗎?」敏柔忽問。
「不,屬下明晚當值。」
「好,我明晚再來找你。」
貝蒙呆住,看見她那雙澄澈明亮的笑眼,心中隱隱升起不好的預感--
麻煩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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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4:46


酉末戌初時辰,月明星稀,乾清宮大殿旁走著一男一女,漫步閒聊。
「貝蒙,大內侍衛選的都是上三旗子弟,你是哪個旗分的?」說話的是敏柔,正興致高昂地盤查著貝蒙的家世背景。
「鑲黃旗。」貝蒙心裡清楚,在他輪值時敏柔不該跟在他身旁,但是礙於她公主的身分又不好明說,對於她的問話,他也不能不答。
「那,姓什麼?」她歪著頭問,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頭。
「伊爾根覺羅氏。」他看見其他侍衛朝他們投來古怪異樣的目光,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今夜當他走進侍衛值房,看見敏柔果真出現在值房內等候他時,就確信麻煩真的上身了。
一班侍衛們不知道敏柔公主為何會出現在值房內,嚇得悚然屏息,急忙讓座端茶,大氣不敢一喘。當他們知道敏柔是為了貝蒙而來時,更是驚訝得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你們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當沒見到我。」敏柔笑著對眾人說。
侍衛們面面相覷,猶猶疑疑、戰戰兢兢地巡守去。
貝蒙有種大禍臨頭的預感,他佩上刀,提起宮燈前往大殿巡查,盡可能對敏柔冷淡,但是敏柔一直跟在他身後,喋喋不休地問問題。
「你是在哪兒長大的?你的武功又是跟誰學的?」敏柔對他充滿好奇,想到什麼就問什麼。
「我是在大漠長大的,武功是跟軍中一個漢人學的。」貝蒙面無表情,答話盡可能簡短扼要,他只希望這位公主不要在他身邊繞圈於了。
「你在大漠長大?是北方的大漠嗎?」敏柔聽到大漠就敏感地睜圓了眼。
「是。」說到大漠,他苦澀地笑笑,眼神有些悠遠。「我阿瑪是靖邊大將軍傅爾丹身邊的副將,二十年前跟隨大將軍的北路軍屯兵在阿爾泰山,我自小就跟著阿瑪生活在北路軍中。小時候時間很多,日子太閑,所以拜一個武功高手為師,沒想到學了一身功夫,最後在兩軍交戰時,還是保護不了阿瑪……」意識到自己話似乎說得太多,貝蒙連忙頓住。
「你阿瑪戰死了嗎?」敏柔怔怔地問。
貝蒙輕輕點頭,不再多說什麼。
敏柔心中油然生起一股同病相憐的情緒。
「那你額娘呢?你家中還有誰?」
「我額娘死得更早,我沒有兄弟姊妹。」
「所以……你現在是孤孤單單一個人?你……都沒有親人嗎?」她試探著,暗暗期盼他不要說出自己尚有妻小這樣的話來。
「也不是,前幾日找到了住在京郊的瑪法和奶奶,還有塔答、額齊克這些親人也都在。不過我一個人慣了,並沒有跟他們住在一起。」他淡淡地說。【注:瑪法--滿語爺爺;塔答--滿語伯父;額齊克--滿語叔叔】
敏柔鬆了口氣,因為他沒有妻小而感到莫名其妙的開心。
「大漠是什麼樣的地方?」她忘形地抬手搭上他的肩。「我聽說那裡全都是草原,人人都住在帳篷裡,是真的嗎?」
貝蒙訝異她的舉動,連忙退開一大步,避開她的觸碰。
「大漠也不全都是草原,有大戈壁,也有寸草不生的火焰山。茫茫荒漠長年北風呼嘯、大雪撲面,冰冷酷寒。」貝蒙快步走出大殿,來到丹樨前站定,好一會兒沒聽見敏柔小聲,他奇怪地回頭看她一眼。
「長年北風呼嘯、冰冷酷寒?皇上他……竟然要把我嫁到那種地方去?」敏柔面色慘白地呆站著。
貝蒙聽清楚了,原來皇上要把敏柔公主嫁給蒙古王公聯姻。
「公主要嫁的是誰?」他發現自己的聲音竟出奇溫柔。
「喀爾喀的一個親王。」她記不得名字,其實是根本不想去記。
聽見敏柔要嫁的居然是最北方的喀爾喀,熟悉大漠生活的貝蒙也不禁深深同情起她來。要把這樣一個長在深宮內苑的嬌嬌公主嫁到生活條件嚴苛的幹寒大漠去,也難怪她要嚇得臉色發白了。
「皇上雖然把公主嫁到漠北,但吃穿用度應該不會太委屈公主才對。」他試圖安慰她,忘了彼此之間的身分。
「我要的不是吃穿用度上的滿足!嫁到喀爾喀對我來說是最大的委屈,但皇上卻覺得是給了我最大的恩典!」敏柔忿忿地咬牙。她其實不要任何人的同情,也不要任何無意義的安慰。
貝蒙不語,在皇宮裡應對進退都必須處處小心、如履薄冰,對於皇上的決定他更不能妄加評斷。
乾清門有兩盞燈影晃動著,貝蒙不動聲色地望過去,見雨名侍衛正在偷望著他和敏柔。
「公主,乾清宮是樞機禁地,屬下身為大內侍衛,身負重責,請公主還是別在這裡逗留太久為好。「他必須恪守本分,把心底湧上來的憐惜壓抑下去,讓自己變得無情,甚至是冷漠。
敏柔的表情像被潑了一盆冷水。
總是這樣,宮裡人人總是這樣對她,沒有真心,只有規矩!
在這裡,有一道一道的宮牆鎖著她,宮裡的人和她之間又都堵著看不見的高牆,她被有形無形的牆禁錮了身心。
「好沒意思,原來你和宮裡所有的奴才們都一樣,表面謙順、內心麻木,根本就沒有我想像中那樣特別。」她孤傲地冷視著他。
貝蒙沒有回應,表情雖然淡漠,但是看著她的眼神明顯有了情緒。
他在乎了?敏柔有些得意。
「武功高強的大內侍衛,在本公主面前卻閃閃躲躲、唯唯諾諾,算什麼英雄好漢?本公主從來都不怕宮禁規炬,有我在呢,你也沒什麼好怕的!」她再接再厲,就想激他現出原形。
「我不是怕,我只是盡忠職守。」他語氣雖平靜,卻淡淡洩漏了內心的焦躁和火氣。
「是嗎?」敏柔揚高下顎,一隻小手忽然朝他的腰際伸過去。
就在她剛觸碰到他的腰刀時,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鉗住她的手腕,倏地往後一翻,將她整個人摔跌在地。
「啊--」她倒在地上,痛得悶聲嗚咽。
「公主!」貝蒙錯愕地看見敏柔被他瞬間的反射動作撂倒,驚慌地急忙扶起她。「公主,你沒事吧?」
「沒事……才怪!」她的小臉痛皺成一團,渾身骨頭好像快要散掉了。
「受傷了嗎?公主,要不要傳御醫?」貝蒙緊張地看著她,真怕自己不小心摔斷她的骨頭。
「不用傳御醫了,我應該沒什麼事。」她揉了揉手、動了動腳,確定身上骨頭都沒有移位。
「公主,你碰我的腰刀幹什麼?你知道剛才那樣有多危險嗎?」通常他下一步是扭斷偷襲者的脖於,幸好急時煞住,否則後果真不堪想像。
「你的武功真的不錯,這招叫什麼?好快呀,我都來不及反應!」雖然身體摔得疼痛,但她還是勉強擠出讚賞的笑容。
「這只是最簡單的擒拿手。」被摔倒在地居然還笑得出來?堂堂皇室公主該有的反應應該是將他拿下,然後聽候處決才對吧?貝蒙愈來愈懷疑這個公主的腦袋有沒有問題?
「原來這招叫擒拿手啊!」敏柔興致勃勃地學著他的招式比劃。「這樣扭過來制住,然後用力摔……」
「應該是這樣。」見她做的不對,他忍不住出手指正。
「這下你肯教我武功了吧?」敏柔格格笑著,好生得意。
「什麼?!」貝蒙呆了一呆,這才知道自己上了她的當。
「都被你重重摔過了,難道還不肯教我武功嗎?」她可是使出有生命危險的苦肉計呢!
「公主身邊成天有人保護,為什麼還要學武功?」他實在不想當她一時興起的玩耍物件。
「我想學會保護自己呀!」她淺淺一笑,悠然低喃。「因為,總有一天,我會翻出這片宮牆。」
輕輕淡淡的一句話,貝蒙卻聽得明明白白。
「翻出宮牆?公主要離開皇宮?」他狠狠倒抽一口氣。
「不錯!」敏柔笑得好不燦爛,彷彿已經是一隻隨時可以飛出去的鳥。
貝蒙實在不想打擊她,但是自他進乾清宮當值以後,他便知道宮禁是何等森嚴,神武門、午門、乾清門守著的侍衛親軍,個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再加上景運門、隆宗門等宮內五、六十個出入要門,守衛的前鋒營、護軍營官兵多達五千人,敏柔公主要想不驚動這些侍衛離開皇宮,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公主就要出嫁了,到那時自然能離開皇宮,又何必急在一時?」他希望能打消她的念頭。
「那不一樣,我並不想去大漠。」她陷入一個人的世界裡恍惚沈思著。「我其實想去的地方是南方,自從看過宮中畫師所繪的清明上河圖以後,我就好喜歡畫中那種生動、熱鬧又快活的氣氛。我很想親眼去看看繁華的南方,看看是不是真的就像畫中的那樣有趣?」
貝蒙愕然凝視著她,那份融合著迷離和嚮往、無邪和渴望的神情,竟讓他怦然心動……
「你去過南方嗎?」她忽然轉望他。
貝蒙立即截斷腦中的胡思亂想。
「沒有。」從大漠回京後,他就一直寄住在護國寺中,哪裡也沒有去過,後來進宮當了大內侍衛,更不可能離開京城了。
「那……你想去嗎?」她認真地問。
「有機會,當然會想去。」他實話實說。
「真的?!」她驀然抓住他的手,眼瞳閃閃發亮。「要不要當我的伴,跟我一起去冒險?」
「什麼?」他像被火燒著一般抽回手。「公主,你無法離開皇宮的。」他不得不打破她不切實際的幻想。
「有你幫我,就可以。」她積極慫恿他。
貝蒙深深吸口氣,緩緩搖頭。她是將要嫁出宮的公主,而他是皇上欽點的正三品一等侍衛,怎能陪著她胡來,拿自己的前程開玩笑?
敏柔對貝蒙的拒絕感到失望,但可以平靜地諒解。貝蒙是她發現到最能幫她實現願望的人,但是她雖然貴為公主,也不能逼迫他放棄前程,陪她去做一件有可能惹來殺身之禍的事。
「好吧,我的事我自己想辦法。」她無奈地聳肩。「雖然你不肯幫我,但還是得教我武功。」
貝蒙嘆口氣。
「公主若以為學會了功夫就能翻出宮牆,那是過分天真的想法。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飛得出這座皇宮。」
貝蒙的話成功擊碎了她的部分夢想,但他是她好不容易抓住的一塊浮木,她絕不輕易鬆手。
「辦法總會有的,我會自個兒慢慢想,總之,你別告我的密就成!」她沖著他皺了皺俏鼻。
貝蒙的心口陡地一震,竟覺得她皺鼻的模樣很可愛、很動人。
「明日你早一個時辰進宮,我會再來找你。」她嫣然笑道,轉身步下丹樨,步履輕快地離去。
她的笑容像個稚氣的孩子,讓人心生憐惜,不由自主地想保護她。
驀地,他悚然一驚。對她的感覺愈多,他愈覺得糟糕。
這下子,麻煩真的大了。

夜裡,敏柔翻了個身,不小心壓到肩臂被貝蒙摔傷的地方,疼得她立刻驚醒過來。
為了不想害貝蒙受責,她沒叫御醫看傷,也沒讓秀婉用藥,刻意瞞著不讓任何人發現。
拉開單薄的裡衣一看,她看見肩臂處有一塊明顯的瘀傷,腰腿處也有少許瘀青,不過都不是很嚴重的傷勢,大約痛個兩、三日便會好了。
她披衣下床,挪動著酸疼的腿,走出寢房想找水喝,看見當值的秀婉和翠紅靠在外間的炕上沈沈熟睡著。
她沒叫醒她們,逕自倒了杯水,讓沁涼的水緩緩滑過她乾渴的喉嚨。
月光透過窗牖照進來,她怔忡地望著窗外浸淫在月光下的一層層後宮殿脊出神,忽然間沒有了睡意。
總有一天,我會翻出這片宮牆。
想起她對貝蒙發下的豪語,她不禁自嘲地苦笑。
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飛得出這座皇宮。
連貝蒙那樣的輕功高手都飛不出去了,她還想翻出宮牆?她不過讓貝蒙摔了一下就疼得沒辦法好好睡了,那一座座高聳的宮牆,她哪裡有本事翻得出去?是否太自不量力了?
恍恍然地走出正殿,她看見院前上鎖的大門,蹙眉瞪視了半晌。
這是宮裡的規矩,每天一到亥時,各宮院就要上鎖,所有的鑰匙都會上交到敬事房,任何人都不得進出。後宮上從皇后、嬪妃、公主,下至太監、宮女們,沒有皇上旨意,不得踏出皇宮一步。公主、宮女終有一天會嫁出皇宮,但是嬪妃、太監們卻一生都不能離開。
她是在宮裡頭長大的,早應該被鎖慣了才對,但是她沒有。年紀愈大,她愈不能忍受這種簡直像是受到拘禁的生活。
寂靜的夜空中,隱隱傳來打更的悠長梆聲,一聲聲散進風裡。
驀地,她有一種淒清孤寂的感傷。
她緩緩踱出正殿,往朱牆走去。
我真的翻不過這片牆嗎?
她手腳並用跳了幾跳,試著想辦法爬上牆,但是牆太高了,她跳了半天也摸不到牆頭。左右張望了一下,她看見盆栽旁有張凳子,便搬來墊在腳下,然後用力使勁往上一跳,雙手一攀上牆頭,兩腳就拚命往上蹭,好不容易費了一番功夫,終於讓她坐到了牆上。
她喘了幾口氣,開心地放眼眺望。
一殿殿飛簷宮頂被銀白色的月光籠罩著,如夢如幻。她調過眼,看見養心殿的屋脊。
既然看得到養心殿,那應該也看得到乾清宮了。
她將兩腿抬上牆,小心翼翼地站起來,平衡身子站穩了以後,她的目光慢慢側轉,朝乾清宮的方向望過去。從她的方向,只能看得到乾清宮的匾額,再往下便看不見了。
不知道貝蒙在哪裡?
她的視線往前移,所站的角度正好可以清楚看見乾清門。乾清門玉階上站著兩個帶刀侍衛,距離雖遠,但是她只一眼就看出其中一人是貝蒙了。
她心中一喜,偷偷觀察著他,見他打了一個大呵欠,她忍不住抿嘴偷笑,心想明日一定要來捉弄他一下。
西長街傳來幾下梆子聲,她仔細一聽,已經是寅時了。
乾清門就在此時緩緩開啟,她遠遠看見一長列侍衛走向乾清門,而乾清門內的侍衛們也慢條斯理地走出去,看樣子是準備要交班了。
貝蒙和另一名侍衛走在最後,兩人說笑了幾句後,那名侍衛一路往前走,只剩下貝蒙墊後。驀地,她看見貝蒙停步,突然間飛身躍起,一手搭上樑架,迅速地從懷中取了件東西放上去,下一瞬間便輕盈落地,然後若無其事地繼續走進交班的侍衛列中。
敏柔看得驚呆了,雙眸瞠得又圓又大!
她沒看錯吧?剛剛發生了什麼?前後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貝蒙就把什麼東西放上了梁架?他為什麼要這麼做?
就在她驚愕呆怔的同時,養心殿東暖閣內的宮燈忽然一盞一盞地點亮了,數十名宮女、太監無聲無息地在養心殿內院中進進出出,西長街幾名太監也一一地打開石座路燈吹滅燭火。
敏柔微驚,乾隆已經起身準備上朝,天就要亮了!
萬萬不能被人發現她爬上了牆,否則傳進乾隆耳裡去,少不得又得挨他一頓責罵。
她急忙戒備地彎下身子,讓雙腿先滑下牆面,由於剛才貝蒙給她的震訝太大,害她有些恍神,還沒踩穩凳子就先鬆開手,結果一不小心往後仰倒,直接屁股著地,痛得她齜牙咧嘴。
隱約聽見各宮各院的門下鎖了,她躡手躡腳地回屋,沒有驚動仍熟睡中的宮女,脫下外衣後急忙上床躺好。
到底貝蒙在梁架上放了什麼東西?
她左思右想,就是猜不出個所以然來,在她想得迷迷糊糊、酣倦入睡時,天色已經漸露晨曦了。

「公主,貝蒙今日沒有當值。」
乾清門侍衛躬身行禮,畢恭畢敬地說著。
「噢?」敏柔微微蹙眉,下意識地抬眸瞟一眼屋上樑架。「那他明日什麼時候會進宮當值?」
「回公主的話,寅時至午時。」
敏柔心念一動,本來是親自想找貝蒙探詢,到底他放到梁架上的是什麼「東西」?不過現在她改變主意了,打算把梁架上的「東西」弄到手。
「秀婉,我忘了把那件玄青色的斗篷帶過來了,你回去取了來。」她轉頭吩咐秀婉,開始玩心機。
「公主,忘了就忘了,奴才回頭再送過來吧。」秀婉並不想為了一件斗篷專程跑一趟。
「我讓你現在就去取。」敏柔冷睨她一眼。
「是。」秀婉不明白敏柔為何非要急在這一時,當然更不知道其實敏柔是刻意要支開她。
等秀婉走遠了,敏柔一邊在玉階上走來走去,一邊從袖中取出一隻色彩斑爛的羽毛毽子放在手裡拋著玩,等得狀似無聊了,乾脆踢起毽子來。
把毽子帶在身上,是她本想用來探問貝蒙的小道具,此刻正好派上用場。
敏柔踢毽子的花樣繁多,將羽色鮮豔的毽子踢得上下飛舞,像活了似的,讓兩個侍衛看得目下轉睛。
「唉呀!」她突然彎下身,撐住後腰喊著。
「公主,怎麼了?」侍衛們嚇一跳,連忙問。
「我忘了腰疼得厲害。」敏柔蹙眉揉著後腰。「你們哪個人去傳我的話,就說我腰疼得很,走不了路了,讓秀婉抬轎子來接我回去。」
兩個侍衛你看我、我看你,心想著,按宮規,大內侍衛是不準擅離的,但是公主身體不適,他們也不能不理會。還好公主所居的永壽宮離乾清門不遠,只離開一會兒應該沒多大關係。
「公主稍候,屬下立刻去傳話。」其中一個侍衛立即聽命而去,留下另一名侍衛守著。
只剩一個侍衛在,現在正是好機會!敏柔緊張得心頭突突亂跳。
「你叫什麼名字?」敏柔閒步走著,一邊問。
「回公主的話,屬下名叫瑞慶。」
敏柔點點頭,毽子一拋,又踢了起來。
「公主,您不是說腰疼嗎?還是別再踢了吧。」瑞慶忍不住提醒她。
敏柔噗哧一笑,忘了剛才胡說自己腰疼了,不過不這麼踢毽子,一會兒可不好瞞騙過去。
「喂,你瞧瞧是他們來了嗎?」為了不被太快看出破綻,她朝月華門伸手一指,果然引得瑞慶轉頭看去。
「不是。」
瑞慶剛答完,還沒轉回頭,就聽見敏柔驚叫一聲。
「哎!我的毽子!」
「公主怎麼了?」瑞慶連忙奔過來。
「我的毽子飛上去了!」敏柔指著屋上的梁架喊。
「啊!」瑞慶呆了呆,滿臉困惑。毽子是怎麼會忽然飛到梁上頭的?
「發什麼呆?快拿梯子來呀!我要拿回我的毽子!」敏柔跺腳說道,其實她早暗中把毽子塞進了袖子裡。
「是!」瑞慶哪裡來得及細思,忙奔進值房內扛出梯子來。
「這裡這裡!我看見飛到這上頭了!」敏柔指揮著瑞慶將梯子放到貝蒙擱置那件「東西」的位置。
瑞慶架好梯子後,準備爬上去,卻立刻被敏柔制止。
「我的寶貝毽子我自己拿!那是世上少見的鳥羽做成的毽子,你要是不小心折斷了一根羽毛,看你拿什麼賠我!」她胡謅。
宮裡的主子們所用之物有哪一樣不是珍稀少有?甚至有嬪妃為了宮女摔碎玉碗而把宮女給活活打死的,因此瑞慶一聽敏柔的話就慌了神,連忙讓出梯子來。
敏柔攀著梯子,一階一階快速地往上爬,緊張得屏住氣息,擔心會引起注意和騷動,所以她爬的速度又急又快。
「公主仔細,當心!」瑞慶緊抓著梯子,渾身大冒冷汗,深怕她不小心踩空了跌下來,那可就十個腦袋也不夠皇上砍了。
「我又不是老太太,別囉嗦了行嗎?這麼大聲嚷嚷的,把一堆人喊來了招我煩!」敏柔必須在秀婉和另一名侍衛回來之前趕快拿到那件「東西」,因此愈接近梁架,她的心情就愈緊張。
終於攀上了梁架後,她在積了灰的角落裡看到了她要找的「東西」--一個用紅綢布包裹的長形盒子。
一定就是這個了!
「公主,找到了嗎?」瑞慶在底下叫喚。
「找到了!」她飛快地把紅綢布包裹的盒子攏進左袖中,然後把預先藏在袖裡的毽子取出來,故意明顯地晃動羽毛取信底下的瑞慶。
「還好找到了!」瑞慶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沒有絲毫懷疑。
敏柔爬下梯子,毽子抓在右手,左手則輕壓在腹部,小心藏妥那個「東西」,一顆心緊張得怦怦亂跳。
就在此時,秀婉領著兩名太監抬轎進了月華門,敏柔一刻不停地快步走向轎,等太監一掀轎簾,便立刻坐了進去。
「公主,這件斗篷交給誰?」秀婉捧著漿洗乾淨的玄青色斗篷問道。
「給瑞慶吧。」她右手指著瑞慶。「瑞慶,這件斗篷你替我收著,看到貝蒙時再交給他。」
「是。」瑞慶雙手接過斗篷。
「走吧,回宮。」敏柔迫不及待地拉下轎簾,把盒子緊緊護在胸前。
「回宮了!」秀婉扶著轎喊一聲。
太監立刻抬起轎,穩穩地將敏柔抬回了永壽宮。
一進了永壽門,轎子才剛停妥,敏柔就飛快地掀開轎簾,頭也不回地奔進東偏殿她的寢房,然後緊緊關上房門。
「公主,您腰疼得厲害嗎?要不要奴才去請御醫來看看?」秀婉在門外高聲喊著。
「不用了,這會兒不疼了。」敏柔脫了鞋上床,把兩邊床帳都放下。「我乏困了,想睡一覺,沒我的吩咐誰都不許進來!」
「是。」
聽秀婉腳步聲走遠,確定安全以後,敏柔這才小心翼翼地把袖裡的東西拿出來,解開外層包裹的紅綢布。
是一隻玉匣?
她把玉匣捧高,在眼前仔仔細細地轉著看。
玉匣看起來就只是普通的玉匣,表面平滑,沒有任何雕琢,也沒有鎖,但是玉匣內似乎有物體滾動的聲音,勾起她強烈的好奇和欲望。
裡頭裝著的東西是圓的?
她深深吸口氣,緩緩地打開玉匣--
一道柔和的光芒從開啟的匣縫中溢射而出,奇異絢爛的五彩光芒倏地照亮了整個床帳。
敏柔瞠目結舌,被匣中散放著異色霞光的珠子震懾住。
這、這到底是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5:06


「敏柔,你實在愈來愈放肆了,連皇額娘都敢不敬!」
乾隆坐在養心殿正殿寶座,臉色陰沈地盯著敏柔。
敏柔心不在焉,沒仔細聽乾隆在說什麼,心思都懸在那兩顆寶珠上。
「朕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乾隆敲桌大喊著。
敏柔定了定神,眼神淡漠地看他一眼。
「皇上想說什麼只管說就是了,我聽著。」她慢條斯理地挪動坐姿。
乾隆被她冷淡的語氣激得更怒。
「朕知道你不想嫁到漠北喀爾喀,你在生朕和皇額娘的氣,可是身為皇室公主,你應該清楚自己的婚姻就該聽從朕的安排。父皇不也是將和惠公主嫁到喀爾喀,把淑慎公主和端柔公主嫁到科爾沁嗎?」
「皇上,我沒說我不嫁。」敏柔木然地看著乾隆。「皇上將和敬公主下嫁輔國公,還特意蓋了公主府,而且將額駙留住京師,並沒有讓和敬公主遠嫁到科爾沁去,皇上這麼做無非是疼寵和敬公主,但我卻沒能得到這樣的待遇。」她咬住唇,不再往下說,她知道自己再說下去恐怕又要觸怒天顏了,畢竟和敬公主是乾隆和最深愛的富察皇后所生的女兒,她如何能將自己拿來與她相提並論?
「朕知道漠北的生活很苦,也知道你心裡的不平。」乾隆臉上毫無表情,語氣沒有發怒,只是淡淡地說著。「朕記得當年父皇將和惠公主嫁到喀爾喀後,第二年和惠公主就病歿了,當時父皇為了此事一度很自責。」說到這裡,他喟然一嘆。「昨日皇額娘對朕提了這件事,是朕疏忽了,沒先想到和惠公主是你的親姊姊,也沒多想想你的感受。念在父皇和和惠公主的分上,朕就駁回原先對你說的話,不把你嫁到喀爾喀了。」
敏柔愕然眨了眨眼,不相信乾隆會如此善待她。
「不過……」乾隆繼續說道:「朕替你另選了一樁婚事--巴林部多羅郡王奇普塔爾。巴林部距離京師近多了,朕特恩你一年回京省親三次。你還有什麼要求都可說,朕可以應允的絕對不會虧待了你,將來你想替你的額駙討什麼封賞,朕盡力滿足你就是了。」
敏柔簡直有些受寵若驚,這一刻的乾隆表情溫和,像極了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她已經有很多年都沒見過乾隆待她如此親熱的模樣了。
「皇上,這是您的意思還是皇額娘的意思?」她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
「是皇額娘的意思。」乾隆淡淡一笑。「皇額娘那日打了你,心中萬分難受,到靜室裡點了香和父皇說了好一會兒的話。父皇的脾氣是愛的人愛極,恨的人恨極,父皇在的時候把你寵上了天,從來沒人敢說你一句,那日皇額娘打了你,對父皇心有歉意,細細思量你說的那番話,又想起和惠公主的遭遇,便讓朕收回成命,為你另擇良配。」
敏柔一逕笑著,原來還是皇阿瑪庇護了她。她何嘗不知道,皇額娘始終看不慣皇阿瑪無法無天地寵她,現在,卻又因為皇阿瑪對她的愛而忌憚著她。
「這麼安排,你總該滿意了吧?」乾隆鬆弛地嘆了口氣。「還有什麼要求沒有?若沒有,朕就讓奇普塔爾準備納采禮了。」
「皇上,我有一件要求,您就好人做到底吧。」她似笑非笑地瞅著他。
「說吧。」他大方地回以一笑。
「在出嫁之前,我想出宮一趟。」她提了史無前例的要求。
「出宮?」乾隆皺了皺眉。「你想回怡王府嗎?」
「不,我想去江南。」她放大膽地說。
「去江南做什麼?」他大感訝異。
「我想在出嫁以前盡情地當一回自己,去過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完成所有我想做的事。」她熱切地盯著他,天真地期盼他能夠支持。
「你想做什麼事?」乾隆的眉頭結得更緊了。
對一個男人,而且是君臨天下的帝王來說,他永遠無法體會也無法瞭解敏柔所謂「當一回自己」的要求。
「去江南自然是遊山玩水了,所有的名郡名城我都想走一遍。」她的目光遠眺向窗外的琉璃瓦,唇邊笑意漸漸加深。「如果有機會能不當公主,去當一回蘇小小,不知道有多好玩?或者到斷橋邊當一回白娘娘,也一定很有意思。我也想當幾日的村野農婦,嘗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簡單生活。」
乾隆愈聽愈覺得不可思議,以像看見妖怪似的眼神盯著她。
「當蘇小小?當白娘娘?當村野農婦?你別忘了自己是大清的和碩公主,如此自輕自賤,瘋了不成?簡直太不像話了!」乾隆憤怒斥責著。
敏柔的神情像忽然從夢中驚醒,怔忡地看著他。
「朕和皇額娘看在父皇的分上百般容忍你,可也不能任由你胡作非為!」乾隆完全是不容商量的語氣。
敏柔的臉色瞬間僵冷了下來,雙眸冷得沒有一點情緒。
「皇上,您怎能說我胡作非為?父皇曾命畫師將他畫成僧人、道上,農夫、垂釣的蓑笠翁、獵虎的西洋人,還有偷桃子的東方朔和蘇東坡,難道父皇這麼做也是胡作非為嗎?」
「那只是畫作!」乾隆一聽敏柔抬出雍正來壓他,氣得臉色鐵青。「父皇日夜勤政,少有玩樂,怎麼可能當真去當農夫、垂釣老翁?更不可能有什麼閑功夫去扮東方朔、蘇東坡!你少拿父皇的行樂圖來說事!」
「皇上怎麼知道父皇不想親自感受一下當農夫、漁翁的樂趣呢?」她瞪著他,眼眸中跳動著兩團火焰。「那些都是父皇內心渴望卻無法真正去做的事,所以只能藉畫作聊慰苦悶寂寞的心情,皇上您根本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父皇!」
「住口!」乾隆「啪」地拍案而起,怒不可遏。「就算父皇還在,朕就不信父皇會答應讓你去做這些荒唐的事!你最好給朕老老實實地待在宮裡,等著奇普塔爾前來迎娶,哪裡也不準去!」
敏柔緩緩站起身。
「叩謝皇上恩典。」她平靜地說完後,漠然起身,大步離去。
走出養心殿,她冷冷一笑。
什麼溫和?什麼可親?皇宮裡的親情原來都是假的,每個人都在演戲!
皇太后、皇上還有所有圍在她身邊的人所說的話、做的事,都是千百年來編寫好的戲,偏偏她永遠無法照著編寫好的臺詞背誦,總是打亂戲臺上每個演員該說的話,還有每個角色已經編排好的人生。
她不想規規矩矩、安安分分地當一個她不想當的人!

「貝蒙,你的斗篷,四公主特意送來還給你的。」瑞慶把敏柔交代他收好的斗篷拿出來遞給貝蒙。
捧著斗篷,貝蒙若有似無地嘆口氣。
「四公主昨天又來過了?」貝蒙揉了揉眉心。
「是呀,不只昨天來過,一個時辰以前還來過一次。貝蒙,四公主為何天天來找你?」瑞慶奇怪地問。
貝蒙忽然想起來,那天敏柔要他當值時早一個時辰進宮,而他完全忘了她的吩咐。
「四公主說想跟我學武功。」他把斗篷慢慢掛回架上。
「跟你學武功?」瑞慶噗哧一笑。「公主學武功想幹麼?準備用來教訓額駙的嗎?」
「誰知道。」貝蒙淡笑,轉移話題。「今日有誰進了大內?」他低頭一面系腰刀,一面走出侍衛值房。
「皇上在養心殿召見幾個貝子、貝勒爺,已經一個多時辰了,應該快出來了吧?」瑞慶走在貝蒙身後,剛轉進乾清門,就看見敏柔從月華門走來。
「貝蒙!」敏柔用力揚手,翩然笑喊。
「說曹操曹操就到,你自個兒小心應付啊!」瑞慶用肘子頂了頂他,然後往前快行幾步,朝敏柔躬身行禮。「瑞慶問公主安。」
敏柔點點頭招起他後,逕自朝貝蒙走過去。
「貝蒙,我有些話想問問你。」關於那雙困擾了她一夜的寶珠,她有太多疑惑想要問清楚。
「公主只管問。」他垂眸,避開那雙看人從不掩飾的眼眸。
「找個沒人的地方說話吧。」她直勾勾地看著他。
秀婉嚇了一跳,公主要和御前侍衛找無人的地方獨處,這還有沒有規矩了?萬一鬧出醜事來,她還有命活嗎?每回敏柔要來乾清門找貝蒙,她就提心吊膽,偏偏她一開口勸就招來敏柔一頓罵,只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敏柔提出的要求非同小可,她不勸阻不成了。
「公主,宮規是不許與侍衛單獨相見的。」秀婉硬著頭皮勸阻。
敏柔冷瞪了秀婉一眼。「只要你不說,又有誰會知道。」
秀婉為難地看了看侍衛們,三個侍衛皆面面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麼。
「公主,屬下不能擅離職守。」貝蒙率先開了口。除了用淡漠和恭謹來保持距離,貝蒙不知道還能用什麼表情面對她?
敏柔似乎洞悉了他的堅持,無奈地嘆口氣。
「好吧。」她放輕聲音,用低得只有貝蒙可以聽得見的音量說道:「貝蒙,我問你,你可曾見過一種像拳頭那般大,面上雕著龍麟,而且還發出柔柔異光的寶珠?」
貝蒙一聽,臉色驟變,目光迅疾地朝梁架上掃過一眼,然後跨兩大步上前,近近地俯身愕視她。
「公主見過龍珠?」他嗓音壓得極低,眼神變得淩厲。
「龍珠?」敏柔被他震驚的反應感染,小心地低聲輕喃。「原來那兩顆珠子叫龍珠呀……」
兩顆珠子?!貝蒙的表情更為驚駭了。她知道的是兩顆,也就是說,不是從他這裡看見的,就一定是從衍格貝勒那裡得知的!
「公主,是誰告訴你的?」他腦中轟轟亂響。把四顆龍珠分開,分別藏在他和衍格身上,這個秘密是只有他和衍格才知道的,她是如何得知的?
「沒有人告訴我……」她注視著他臉上慌亂焦躁的神色,也隱隱開始不安。看樣子「龍珠」是他極看重的東西,可是既然他如此看重,為何要隨意擱置在乾清門的梁架上呢?
「沒有人告訴你?那你是怎麼知道的?」他的臉愈靠愈近,雙眸微眯,專注地審視她。
「我……」她心虛得不知如何是好,他身上溫熱的男性氣息形成一股壓力,困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貝子、貝勒爺們要出宮了!」瑞慶大喊道。
貝蒙倏然回神,轉頭看見七、八個貝子、貝勒爺魚貫走出月華門,一路談笑著朝這裡定來。
「別擔心,我不會亂說的。」敏柔踮起腳尖,在他耳旁小聲地說。
貝蒙愕然轉望她,從敏柔清澈的眼瞳、懵然的笑顏,可以看出她對「龍珠」知道得並不多,至少這點讓他放心不少。他確定自己那夜將龍珠放上樑架時不可能有人看見,所以把一切懷疑都指向了衍格。衍格常進宮,肯定和敏柔有過不少接觸,他相信龍珠的事一定是衍格不小心透露給敏柔知道的。
他在心中暗暗咒罵衍格多嘴。
敏柔和貝蒙看似親密的這一幕碰巧讓永揚貝子看見了。
永揚貝子是康熙帝皇長子允褆的孫輩,允褆在大位繼承鬥爭中被康熙革去爵位,終身禁錮,從而禍及子孫,二十多年來子孫輩都無法抬起頭來做人,永揚自小便是在這樣備受冷落的環境中長大的。
反觀怡親王允祥則不同,在雍正即位後,深得聖寵,怡親王諸子格外受到封賞照顧,連女兒也被雍正帝收為養女,封為和碩公主。同是康熙帝的孫輩,兩府完全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命運,對此永揚難免心懷妒恨,尤其每回進宮,看見比自己還小幾歲的敏柔都得恭恭敬敬喊一聲四皇姑,讓他對敏柔更是厭惡憎恨。
雍正駕崩,乾隆即位後,永揚之父終於複了爵,永揚也受封為貝子,自此以後境遇才算漸漸好轉。反過來看敏柔,卻已不如雍正在世時那樣受寵了。
當永揚漸漸受到乾隆重用,而敏柔失去雍正這座靠山,等著接受指婚下嫁的命運時,他就越發不把敏柔放在眼裡了。
「唷,四皇姑怎麼也在這兒?」永揚似笑非笑地打量著敏柔和貝蒙。
永揚身旁的貝子、貝勒爺們見了敏柔,一聲聲地請安問好。
敏柔淡笑回禮,輕瞥了永揚一眼。
自小她和永揚就不對盤,在宮裡見了面向來臉寒如冰,他虛情請安,她便假意回禮。但近年來,她感覺到永揚對她的態度愈來愈無禮,目光愈來愈輕蔑,甚至說的話也愈來愈譏諷了。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她何嘗不知道自己的身分是永揚的一塊心病,可惜她偏不是那種願意容忍而且逆來順受的人,更看不慣他外表道貌岸然,但私下卻等著抓她把柄的樣子。
「見了我也沒問個安好,永揚,你有沒有規矩?」敏柔冷冷輕哼,她不愛擺架子,但是面對永揚這種人,她就偏偏要擺上一擺。
永揚臉色微僵。
「問四皇姑安。」他咬了咬牙。
敏柔驕矜地點點頭。她這一做派完全針對永揚而來,倒讓沒見過她這副模樣的貝蒙有些看傻眼。
貝子、貝勒們朝敏柔行禮告退,一一走出乾清門離開大內,永揚走過貝蒙面前時刻意抬頭打量了幾眼。
「四皇姑跟個一等侍衛在乾清門前咬耳嚼舌,只怕也是不合體統吧?」永揚冷笑一聲。
「永揚貝子,別生事!」弘升貝勒沈下臉拉扯他。
「你就等著抓我的小辮子吧?」敏柔從永揚眼中看見深深的揶揄幸災樂禍。「覺得不合體統,你大可到皇上跟前告我一狀去,用不著在這裡碎嘴!」
「我怎敢告四皇姑的御狀,何況告這御狀也沒多大意思。」永揚冷笑,嘴裡繼續不饒人。「四皇姑芳齡二十有二了吧?尋常女子這年紀早就生兒育女了,但四皇姑的額駙卻還不知道在哪兒呢!四皇姑芳心寂寞,見著年輕英武的侍衛情不自禁想親近親近,也不算是什麼大罪,只要不鬧出醜事就行了吧?」
敏柔咬緊了唇,心中怒火燒進眼眸,氣得想撲過去撕下那張可鄙的臉。
「永揚貝子,您不該說這種傷了身分的話。」貝蒙瞪著永揚,壓抑著胸腔燃起的熊熊怒火。
「我想說什麼話輪得到你來干涉嗎?是誰給你的膽子,敢這麼跟貝子爺說話!」永揚從敏柔那兒受的氣,轉過臉索性全發洩到貝蒙身上去。
「永揚,你就少說幾句吧!這兒是乾清門,別在這兒鬧事了。」永勒貝子看不下去,急忙勸阻。
「我鬧什麼事了?」永揚的心病發作起來,氣呼呼地揮臂罵道:「你們沒看見嗎?一個小小侍衛都不把我這貝子爺放在眼裡!不過是皇上跟前的一隻看門狗,竟敢狐假虎威!」
「你太放肆了!」聽永揚罵貝蒙是看門狗,敏柔怒不可遏,氣得沖過去想甩他一耳光。
永揚閃得快,連連後退幾步,撞上站在他身後的弘升貝勒。
「四皇姑,你犯失心瘋啦?為了一隻看門狗跟我動手,他值得嗎?」永揚瞪著眼,咬牙冷笑。
「閉嘴!你才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敏柔已經氣得發了狂,撲過去抓住永揚劈頭一陣亂打。
雖然永揚是男人,體型力氣都比敏柔大,但是敏柔畢竟是四皇姑的身分,因此他雖然被打了,也只能躲而不敢還手。
眾人見天字第一號金枝玉葉竟如此瘋了似地大發脾氣,頓時都傻了眼,嚇怔在一旁。
「公主息怒!」還是侍衛們反應夠快,兩、三個沖過來,和貝蒙一道隔開敏柔和永揚。
「你要問值不值得是嗎?走啊,咱們一起到皇上面前問去,你自個兒去問皇上!」敏柔忽然一把揪住永揚的前襟往前拖拽。
「放手!」永揚一聽敏柔要把自己拖去見皇上,嚇得變了臉色,情急地揮手推開她,這一推力道過猛,把敏柔推得踉蹌了幾步。
貝蒙搶在敏柔跌倒前扶住她。
永揚瞥見他們,目光陰冷地一閃,從慌亂中定下神來。
「好呀,四皇姑,我就同你去見皇上!」他換上一副有好戲瞧的表情,笑容詭異。「正好我也有話想問皇上,倘若四皇姑如此百般護著一個御前侍衛,這會是什麼道理?」
敏柔整個身於猛彈而起,萬一永揚在皇上面前胡說八道、加油添醋,肯定又要掀起一場無謂的風波。
「我也會告訴皇上,你剛才說了些什麼話!你以為皇上會相信誰?」她渾身緊張,又強裝鎮定。
「好呀!四皇姑,請!」永揚胸有成竹,帶著森冷的笑,舉步往乾清門內走去。
敏柔愕然呆住,心比絮亂。跟永揚到皇上面前鬧,她倒是無所謂,但是萬一因此害了貝蒙,她就不能不在乎了。
就在她不知所措時,她看見貝蒙跨兩步沖過去,伸手扣住永揚的手腕,使勁一扭。
「哎呀--」永揚忽然痛叫出聲,臉色發白地大喊。「放手!快放手!」邊喊時一邊側轉身朝貝蒙揮拳。
貝蒙避開永揚毫無章法的攻擊,鬆開他的手腕後,迅捷地朝他背心猛力揪住,他猝不及防,整個人狼狽地後退,然後仰面栽倒。
「你好大膽,竟敢跟我動手!」永揚怒吼,掙扎地爬起來,氣急敗壞地朝貝蒙臉上揮拳過去。
永揚是不曾習武的王室子弟,連打架都沒有過,此時要跟御前侍衛貝蒙對打,無疑是以卵擊石。
其實貝蒙並沒有要與永揚對打的意思,不過因為永揚的挑釁,讓他一時心急,蓄積在胸腔中的憤怒倏地爆發,讓他控制不住地對永揚出了手。
當永揚朝他撲過來時,他左掌一翻,抓住他的手腕,順勢一甩,將他整個人摔了出去。
永揚當場撞上簷柱,後腦受到重擊,登時痛入骨髓,倒在地上痛苦呻吟,不住喘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永揚貝子!」眾人大驚失色,紛紛擁上來察看永揚的傷勢。
「貝蒙,你搞什麼?這下闖大禍了!」侍衛們責怪地瞪了貝蒙一眼。
貝蒙懊惱地咬了咬牙,他沒想到自己竟會一時失手打傷了他。傷了貝子的罪名不小,只怕他逃不了被貶職的命運了。
「永揚貝子,你要不要緊?要不要送你到太醫院給太醫看看傷勢?」弘升貝勒見他後腦腫起一個大血包,蹙眉問道。
「當然要!傷了我,我絕不會輕易放過他,看我非把他趕出皇宮不可!」永揚撫著後腦的腫包,惡狠狠地瞪著貝蒙。
敏柔六神無主地看了眼面無表情的貝蒙,不安地死咬著唇。
貝蒙深深吸口氣,沒有賠罪,也沒有求饒,只是平靜地盯著永揚。
「永揚,方才的事你也有不對。」弘升貝勒嘆了口氣勸道。「你罵御前侍衛是皇上的看門狗,可你有沒有想過,打狗也要看看主人是誰?要我說,這事鬧到皇上那兒去,你也討不了好。」
「我也是這麼想。」永勒貝子也加入勸局。「早跟你說了別鬧事,你卻總是跟四皇姑過不去,還把御前侍衛給罵上了,這不是也跟皇上過不去嘛!」
永揚臉色青白不定,撫著後腦悶不吭聲。
「永揚,你不追究貝蒙,我也不追究你,這件事就這樣算了。」敏柔先讓了步,只希望能保全貝蒙。
「我傷成這樣,怎麼能就這樣算了?有這麼便宜的事嗎?」永揚仍不甘心地罵道。
「永揚貝子,四皇姑都說不追究你了,你還不識好歹!」永勒貝子暗暗揪了他一把。
「永揚貝子,想想清楚,皇上才剛複了你阿瑪鎮國公的爵位,你可別又逞一時之氣而害了他呀!」弘升貝勒拍了拍他的肩,低聲說道。
這話說中了永揚的要害,他終於閉上了嘴。
「傷勢不嚴重就靜悄悄地回府去吧,別再敲鑼打鼓把事情鬧大了。」弘升貝勒接著勸道。
永揚按捺著心中怒火,狠瞪貝蒙一眼,站起身氣衝衝地走出乾清門。
「好了,沒事了,大家都散了吧!」弘升貝勒揮了揮手,轉身朝敏柔恭敬地彎身行禮。「臣等告退,公主也請回宮吧。」
「弘升貝勒,多謝了。」敏柔微微點頭。
眾人慢慢地散去。
轉過臉,敏柔看見貝蒙臉色沈鬱地走出乾清門,獨自站在角落,誰都不理。
敏柔可以感受到,永揚那些咆哮怒罵的話對他造成了一定的傷害。
看著他的背影,她的喉頭有些酸澀,還有一種不能理解的憤怒充塞在她的心中。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5:30


皇上跟前的一隻看門狗!
一想起永揚貝子這句嘲笑怒罵,貝蒙就覺得自尊被狠狠戳了一記,他此生還沒受過這種輕視和羞辱!
武功高強的正三品大內侍衛又如何?既不能帶兵打仗,也不能扶弱濟貧,只能窩在小小的乾清門裡,保護守衛一個全天下至高無上的男人,在幾千名大內待衛中,他不是絕對必要的存在,而看在旁人的眼裡,他也只不過是皇上跟前的一隻看門狗罷了。
他拎著一壇酒消沈沮喪地站在窗前,一口一口地猛灌,就像一個極渴的人在喝著涼水。人家是借酒澆愁,可他偏偏從小在軍中為了祛寒學會喝酒而喝出了好酒量,現在是喝光了一壇酒也沒半分醉意,半點愁也沒澆熄。
黑夜裡,四周寂靜得闃無人聲,他的屋內黑漆漆的,連盞燈火都沒有點。望著窗外黑魃魃的婆娑樹影,影影綽綽,看起來像是鬼影幢幢,又像身處荒野深山的古廟中那樣孤獨淒涼。
是不是連敏柔公主也這麼看他?……敏柔公主?!
他暗自一驚,為何會突然想起她來?
貝蒙煩躁得把空酒罈往窗外一拋,哐啷一聲,在靜夜中發出極大的聲響。
對了,龍珠!
想到敏柔公主,他忽然想起了龍珠。
在乾清門前的那場喧鬧後,他思緒混亂,一直無法掙脫受到屈辱的憤怒,侍衛交班後就直接買了兩壇酒回家,一直喝酒喝到了現在,完全忘記要找敏柔問清楚龍珠的事,也忘了找機會采看龍珠還在不在乾清門的梁架上。
他懊惱地撐著頭,在屋內煩躁得不斷走來走去。
自從兩年前在護國寺遇見衍格貝勒,不小心窺見龍珠的秘密後,他就被迫「分享」了衍格的這樁彌天大罪,從此被這兩顆龍珠整得沒一日安寧。
據衍格的說法,四顆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並非一般尋常的珠寶,倘若遺失、散落,甚至毀壞了,對大清皇朝都極有可能帶來災厄,所以只要身為滿族八旗子弟,誰都該以生命護衛。
本來龍珠最好的收藏之所是皇宮,偏偏衍格得到龍珠的手段並不光彩,等於是從皇帝眼皮子底下偷走的,所以就算衍格事後後悔了,想還回去皇上手裡,皇上也絕不可能輕易饒恕他。
不能親自還到皇上手裡,衍格想到的拋棄地點是護國寺。把龍珠丟到理藩院管轄的護國寺是極聰明的辦法,假如神下知、鬼不覺,護國寺發現龍珠後必定得送進皇宮,交到皇上手裡,這樣衍格就可能輕輕鬆松脫罪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衍格沒想到會被他這個程咬金壞了事。
如果兩年前那一夜,他不是那麼早起練功,沒有發現衍格,沒有看見龍珠,那他這兩年來也就不會有這麼多煩惱了。結果因為一時的多事,害得他莫名其妙陪著衍格背負起天大的罪名。
衍格的龍珠後來藏在護國寺的寶塔頂,而他的則偷偷放在藏經閣。後來他在紫光閣通過了殿試,經乾隆欽點為一等侍衛,必須離開護國寺時,衍格對他仍無法信任,因此逼著他要把龍珠一起帶走。
當他隨身帶著龍珠以後,就幾乎沒有安安穩穩地睡過一天好覺了。進乾清門當差時也不敢把龍珠放在家裡,帶在身上又一整天提心吊膽,最後便決定把龍珠放到乾清門梁架上,想等待時機,再把龍珠放到乾清宮裡。
他的想法只告訴過衍格一個人,並且告訴他,如果這個辦法行得通,接著再把衍格藏在寶塔上的兩顆龍珠也一併送進宮去,這麼一來,他們兩個人都可以從這場龍珠的惡夢裡醒來了。
沒想到原以為只有他和衍格才知道的秘密,居然會由敏柔公主的口裡說出來。他想不通她是如何知道的?如果她是從衍格那裡得知的,他更想不通為什麼衍格要把這麼重大的秘密告訴她?
無論如何,明天一定要找敏柔問清楚,否則,他接下來又別想安安穩穩地睡覺了。
他煩躁地解開身上的袍服,脫得只剩下一件單衣,仰頭在床上倒下,不料才剛閉上眼,就聽見屋外街上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
他直覺這腳步聲不尋常,倏地從床上翻身坐起,果然,腳步聲來到他屋外停了下來。
「刑部大理寺奉皇上旨意,前來捉拿乾清門一等侍衛貝蒙聽候審訊!」
門外陰冷如鬼魅的聲音,像一雙從地獄裡伸出來的手,將貝蒙狠狠地拖進無邊黑暗中。

「什麼?!永揚貝子死了?」
敏柔驚怔住,一陣心慌,不小心打翻了手中捧著的一碗梗米粥。
「是啊,公主,早晨聽抬水來的小太監說的。」秀婉忙收拾敏柔打翻的粥,一邊緊張兮兮地說著。「聽說是從養心殿裡傳出來的消息,宮門一下鎖,天都還沒亮呢,永揚貝子府就有人進宮了,說永揚貝子昨夜裡忽然暴斃死了。」
敏柔張口結舌。是巧合,還是……她不敢往下想,背脊一陣陣發寒。
「他昨天離開乾清門時不是還好好的嗎?」她一顆心七上八下,昨天在乾清門前發生爭執時的人證太多,永揚貝子突然暴斃而死,貝蒙肯定脫不了干係,她擔心此事會牽連到貝蒙。
「永揚貝子昨天走的時候是好好的呀,誰知道他會突然暴斃。」秀婉皺眉思忖著。「公主,您說,永揚貝子會不會是讓貝蒙給打死的呀?」
「別胡說!永揚回府那麼久了以後才死,怎麼能算到貝蒙的頭上?」敏柔怒斥。她嘴裡這麼說,心裡卻亂糟糟的。
「可是,乾清門一早就亂哄哄的,侍衛們都說,皇上已經下旨把貝蒙捉起來了……」
「皇上捉了貝蒙?!」敏柔猛地站起身,驚駭得臉色發白。
「是呀,他失手打死了貝子爺,皇上能不捉嗎?」秀婉覺得敏柔太大驚小怪了。
敏柔驀地拔腿直奔出永壽宮。
「公主!您要去哪兒?公主--」秀婉丟下來不及收拾的碗盤,急急忙忙地跟著追出去。
偏巧這時兩個小宮女從偏殿提著水走出來,正好和秀婉迎面撞個正著,滿滿的一桶子水翻灑在地,秀婉不小心絆到桶子,仰面滑倒。
「你們在幹什麼?笨手笨腳的!閃開去!」秀婉氣得破口大罵,火速回屋換下髒汙的衣裙。
這麼一耽擱,敏柔早已經飛也似地奔到了乾清門前了。
一看見乾清門前的侍衛們團團圍在一起,每個人的臉色都異常凝重、一片緊張的氣氛,她的心立刻涼了大半。
看樣子皇上是真的把貝蒙捉起來了。
她心急如焚,在人群中看到熟悉的臉孔,立刻出聲喊道:「瑞慶!」
瑞慶漠然遲鈍的目光轉過來,一看見敏柔,急忙趨步過來躬身問安。
「貝蒙被捉到什麼地方了?快告訴我!」她問得又快又急。
「獄神廟。」瑞慶連忙答道:「公主,皇上傳旨將貝蒙交由刑部大理寺聽候審訊,我想這會兒應該已經囚進獄神廟了!」
獄神廟!敏柔瞠大雙眼。這是她此生首次體會到了一種被威脅的恐懼感。
怎麼辦好?怎麼樣才能救貝蒙?
求皇上嗎?求皇上有用嗎?這個念頭從她腦海中疾速掠過,她不再多想,立即轉身往養心殿飛奔而去。
「讓開!我要見皇上!」她直接沖進養心門,完全不理會小太監的阻攔。
「四公主,皇上去慈甯宮給皇太后請安了,此刻不在這裡呀!」小太監追在她身後喊著。
敏柔怔站住,原來皇上不在養心殿裡,難怪只有幾個小太監和小宮女留守,連德公公也沒看見。
她氣得跺了跺腳,剛要轉身離開,不經意瞥見了東暖閣內側的金漆大櫃,刹那間目光閃動,如著雷殛,呆立在原地。
養心殿是她自幼玩耍最多的地方,她孩童時總跟在雍正身旁,對這裡的一桌一椅熟悉得不能再熟悉,所以當她看見那座金漆大櫃時,便猛然想起了那裡面有皇上的金牌令箭!
她親眼目睹過金牌令箭至高無上的威權,有了它,誰都得聽令。
敏柔的心劇烈狂跳著。她何必去苦苦哀求皇上?只要拿了令箭,她就可以離開皇宮,也可以赦了貝蒙!
此刻皇上不在,德公公不在,是她取令箭的最好時機!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她根本沒有多少時間好思索考慮,念頭一閃,她就筆直地闖進大殿。
十幾名太監和宮女驚慌失措地一擁而入,上前阻擋她。
「這兒可是養心殿,公主不能胡闖呀!」
「養心殿又怎麼了?我打小在這兒長大的,連德公公都不敢攔我,你們快給我滾開!」敏柔奮力推開攔在身前的宮女、太監們,如入無人之境,逕自硬闖進東暖閣。
「不好了!快,找德公公去!」幾個太監見情況不對,急忙跑出去叫人。
敏柔沒空耽擱,毫不猶豫地打開金漆大櫃,櫃子裡整齊擺放著顏色不同、大小不一的各式匣子,她沒多看那些匣子一眼,直接打開櫃子裡的抽屜,抽屜裡還有一只用明黃綢緞包覆的匣子,她取出來,想也沒想就塞進袖子裡。
從來沒有人敢在養心殿裡隨意拿走東西,目睹敏柔舉動的太監及宮女們嚇得面色如土,僵呆得像斷線木偶似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敏柔幾乎像旋風似地席捲出大殿,她才剛奔出養心殿門,遠遠就看見德順快跑著過來。
德順詫異地看著她。「公主,您這是--」
「德公公,別攔我!」她急切地打斷他,她沒有太多時間了。
「公主……」德順萬分吃驚。
「德公公,我這一生沒求過任何人,但我現在求你,求你別攔我,讓我走!」敏柔壓低嗓音懇求,彷彿拚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
從敏柔張惶蒼白的臉色中,德順恍然明白了什麼。
在宮裡二十年了,服侍了兩代帝王,他敏銳的感受力早已經過千錘百煉,不需多言,便已知悉看透。
在宮裡當奴才,必須要做到沒血沒淚、沒骨氣、沒心肝,眼中唯有聽命效忠主子,這樣才能在宮裡活得平安無事。
德順當然明白這些保命的道理,但是看著敏柔倉皇慌亂的眼眸、苦苦哀求的神情,他腦中驀然浮起了十五年前敏柔在雍正帝猝死時那雙悲傷無助的眼,不禁在心中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奴才攔不住公主,奴才沒看見公主。」德順緩緩垂眸盯視著地面,從她身邊快步走過,彷彿當她不存在。
敏柔眼眶一熱,這是她第一次在德順冷漠的含蓄中感受到了溫暖。
她沒有把握是否可以靠著令箭順利走出皇宮,但眼前勢如騎虎,她唯有抓住機會才能成全自己渴望已久的美夢。
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夢。
她一刻不停地狂奔回永壽宮,原以為還有秀婉幾個大宮女、太監等著應付,沒想到秀婉和太監們都不在,很可能是出去找她去了,只留了兩個小宮女在膳房內忙碌著。
茶爐燒開的嗤嗤聲蓋住了她的腳步聲,兩個小宮女低頭切菜,沒有發現她,她繞到殿側太監們每日值夜的小矮房裡,從櫃上幾套太監衣帽中取下一套較乾淨的,然後悄悄地返回屋裡。
一回房,她立刻爬上床,把藏在床內側一隻彩繪著鳳凰的小木箱搬出來,那裡頭裝著的全是她小心收藏的寶物。
皇宮裡能夠出入東華門或西華門的只有王爺和大臣,她若要扮成太監離開皇宮,唯有神武門可走,而太監要出宮除了要有聖諭之外,還不許帶任何包袱,得空手出宮、空手進宮,因此她不能帶任何顯眼的東西,只好先把裝著龍珠的玉匣拿出來,用白綢布嚴嚴密密地纏裹在胸前,又取出小件的金玉首飾裝在腰袋,然後緊緊系在腰間,最後再穿上太監的袍服。
她用最快的速度卸下發飾,把長髮梳開編成辮後戴上帽子,再把臉上的胭脂迅速卸得乾乾淨淨。
穿戴好以後,她拿起包覆著明黃綢緞的匣子,把鎖頭處用力往桌角敲打,試著把上面的鎖敲開,敲打了四、五下後,鎖頭處終於裂了一道縫,她用力撬開那道縫,拿出匣子裡純金打造的權杖。
燦亮的金光晃進她的眼。
她激動地握緊權杖,將帽檐壓低,蓋住了眉,然後起身打開門,閃閃躲躲地溜出永壽宮。
剛一走出鹹和右門,她就聽見秀婉和幾名太監的說話聲遠遠從月華門傳過來,她緊張地往左邊轉過去,一路低著頭快步往前走。
經過翊坤宮時,她聽見幾個太監打量她,相互問道:「那誰?面生得很,是哪個宮裡的?」
「養心殿。」她含糊地應了聲後,不敢停留,疾步進了瓊苑西門,從御花園穿過去,然後直奔神武門。
神武門是出宮的最後一道關卡,兩列護軍高大威猛,持槍按劍挺立在大門前,兩側林立的刀槍,在陽光下射出閃爍耀目、殺氣騰騰的光芒。
敏柔的臉色因過度緊張而發白,手心又濕又冷,她壓住慌亂不安的情緒,深吸口氣,挺直背脊走過去。
「什麼人?!」御林軍提起槍擋在她面前,見這個白白淨淨、瘦瘦小小的小太監居然要單獨出宮,都覺得很奇怪。
「養心殿的,奉皇上旨意出宮。」太監的聲音一般都很尖細,所以敏柔不需要太刻意裝低嗓音。
「有皇上手諭嗎?」銳利的目光森寒地盯在她臉上。
「有。」她從腰間拿出權杖來。
御林軍看見雕著飛龍的金牌令箭上鑄有「如朕親臨」四個字,啪啪啪地跪了一地。
「奴才叩見皇上!」
「我奉皇上旨意出宮辦件極機密的要緊事,你們任何人都不許聲張。」她收起權杖,步履飛快地從跪了兩列的護軍面前走過去。
「奴才遵旨!」
敏柔腳步飛快,片刻不敢稍停,離神武門愈來愈遠,她的腳步就愈來愈快,最後狂奔了起來。

貝蒙想不到,他居然有一天會因為殺了人而被囚進大牢。
獄神廟囚禁的多是有品級的犯罪大臣,因此囚室還不算太差,至少還有床板可以躺。
貝蒙帶著一身刑具躺在床板上,思索著永揚貝子之死與他的關聯。
他無法相信永揚是因為被他推撞上簷柱而暴斃,當時他雖然將永揚摔出去,但出手的力道並不大,連骨頭都摔不斷,怎麼有可能打得死人?
不過,乾清門發生了那場風波,永揚貝子府的人一定會一口咬定就是他打死了永揚,而當時目擊者眾,他就是百口也難辯。
在一切條件都不利於他的情況下,除了衍格以外,他想不出還有誰能救得了他了。
雜遝的腳步聲由遠而近,踏響死寂的囚牢。
他從床板上緩緩坐起來,看見門鎖被打開,門外站著典獄官、執事筆帖式和一名……小太監?
小太監?為什麼太監會出現在囚牢裡?
「貝蒙,快出來,皇上要拘提你進宮問話!」典獄官大聲喝斥著。
「吼什麼?」小太監瞪了典獄官一眼。「還不快把刑具卸下!」
貝蒙一聽見這個聲音,立即驚愕地睜大了眼!
是敏柔公主?
「還愣著幹麼,沒聽見公公吩咐嗎?快去把刑具卸下來!」典獄官轉頭命令身旁的筆帖式。
「是。」筆帖式從腰間拿起鑰匙,將貝蒙的刑具解下來。
貝蒙的視線始終盯在小太監的臉上,仔細看那張白皙素淨的臉、圓亮慧黠的大眼,分明就是敏柔公主,只是沒有了胭脂釵環,華麗的旗裝換成了紫褐色的太監服色,但可以確定就是敏柔公主沒錯。
「你怎麼會來這裡?」他忍不住訝異地問。
「奉皇上旨意,前來拘提你進宮審問。」敏柔從從容容地笑說。
「這不可能,皇上已經把我交給刑部大理寺審訊了,不可能再拘提我進宮。」宮裡有一定的規則和程式,他比誰都清楚,所以立刻明白敏柔是假傳聖旨。
敏柔又急又氣,氣他應該明明知道她是來救他的,竟還如此不知變通。
「貝子被殺非同小可,所以皇上決定親自審問。快跟我走,皇上要是等急了,你們誰都不好交代!」她不再多言,轉身大步走出囚房。
「我不跟你走!」貝蒙沖著她的背影喊道。他如果跟她離開了獄神廟,不就等於是畏罪潛逃?他其實只需要在這裡等衍格替他脫罪,犯不著逃出去,更加重罪名。
「要不要跟我走隨便你,不過你的寶貝在我這裡!」敏柔頭也不回地大步往前走。
貝蒙一聽,錯愕地拔腿追上去。
他的寶貝?他的寶貝除了龍珠以外還有什麼?
不可能吧?龍珠在她手上?
驀地,他瞠大雙瞳,一咬牙根,旋即火速地朝她奔過去。
「把龍珠還給我!」
敏柔見他終於追上來,立刻加快步伐,朝大門外沖去。
「公主!」貝蒙心急如焚地喊,跟在她身後一路狂奔出獄神廟,一前一後轉進獄神廟旁的巷弄裡。
「別喊了,快跑呀!」敏柔跑得飛快,盡挑僻靜的巷弄裡鑽。
貝蒙手長腳長,沒多久就追上她,他一把扯住她的手臂,把她壓在牆上。
「東西為什麼會在你那裡?」他氣急敗壞地問。
敏柔跑得氣喘籲籲的。
「你跟我走,我自然會告訴你。」她喘著氣,仰頭挑釁地看著他。
「東西呢?你放在哪裡?」他只關心龍珠的下落。「龍珠非等閒之物,你到底放在哪裡?」
「放心,我看得出龍珠非等閒之物,我很小心收著呢!」她嫣然一笑。
「你收在哪裡?」他急問。
「在我身上。」她挑眉,淺淺地笑。
「你身上?」他迅速把她從頭到腳看一遍,見她兩手空空,什麼包袱都沒帶,不禁滿臉狐疑。
「在這兒呢!」敏柔牽起他的手,往自己胸前一放。
貝蒙倏地抽回手,尷尬得臉紅耳熱,不過從剛才手心傳來的觸感與形狀,確實和玉匣很相似。
「還給我!」他狠瞪著她。
「你跟我走,我自然會還給你。」她挑眉笑道。
忽聽見一陣倉促的腳步聲從巷口傳來。
「有人追來了!」敏柔急得什麼都顧不了,拉住他拐向另一條巷子裡,繼續奔逃。
貝蒙只覺得渾身毛孔都緊縮了。
「公主,你不該離開皇宮,我不該逃出囚牢,這不是我們該走的路!」他被動地被她拉著跑。
「來不及了,我已經這麼走了!」敏柔迎著風大喊。
貝蒙跨著大步,很快便超過了她,他無奈地握緊她的手,大發狠勁,拉著她往巷弄的盡頭狂奔。
敏柔心中暗喜,她終於可以飛了,遠方的藍天正在等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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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8:00


貝蒙和敏柔走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路往朝陽門碼頭行去。
「想到江南,只有從朝陽門走水路最快。」貝蒙拉著她避開一輛滿載米谷的糧車。
「要搭船嗎?我長這麼大還沒搭過船呢!」看著碼頭上船隻穿梭來往,十分忙碌熱鬧,敏柔的心情就忍不住振奮起來。
貝蒙的心情沒辦法有她那麼輕鬆愉快,他簡直是拿命在開玩笑。
「貝蒙,你有沒有發現路人一直在看我們?」敏柔疑神疑鬼地問。
貝蒙其實早發現了,一路走來,路人總是對他們投以異樣眼光。他看了看自己,再看了看敏柔,才知道原因出在哪裡。
「是你這身太監衣服太顯眼了,宮裡太監在大街上走來走去,當然會引來側目。你這身衣服得儘快換掉,否則我們很容易暴露行蹤。」他急忙找到大街旁的一家布莊,將她拉了進去。
「客倌,挑布嗎?」掌櫃的哈腰迎上來。
貝蒙沒理會掌櫃,逕自挑了件墨綠的寧綢長袍,又抓了一頂黑綢制的暖帽,然後命掌櫃的算帳。
「客倌,一共是一兩。」
「付帳。」貝蒙轉頭看了敏柔一眼。
「這是給我穿的嗎?」她錯愕地眨了眨眼。
「不然呢?」他理所當然地回答。「先說好了,我身上一分錢都沒有,你有帶銀子吧?」
「有啊,可是……」她有些嫌棄地皺了皺鼻子。「這顏色太醜了,我不喜歡,我自己另外挑過。」
「公--」
「敏柔。」她立刻出聲提醒。
「敏柔。」他嘆口氣。「我們要趕緊離開這裡,沒有時間讓你慢慢的挑。而且,愈不被注意的顏色愈好,你明白嗎?」
敏柔蹙眉呆看了他半晌,最後無可奈何地點點頭。她心想,反正先離開京城再說,聽說江南的綢緞織繡都一等一的美,到時候愛怎麼打扮都成。
「有地方換衣服嗎?」她四下張望。
「有有,旁邊有個隔間,裡頭可以換衣服。」掌櫃的連忙答道。
敏柔拿起貝蒙替她挑選的衣帽,走進隔間換上,出來後,將那身太監衣帽和一顆東珠擱在掌櫃面前。
「這顆珠子夠不夠付?」
掌櫃的拈起那顆碩大的東珠湊到眼前一看,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這、這……公子,這顆東珠足夠買下我這間鋪子了,我沒那麼多銀子可以找給您呀!」
「噢,夠付就行了。那身衣服你順便替我扔了吧!」敏柔扶了扶帽子,無所謂地往外走去。
貝蒙挑高了眉,看那掌櫃當場傻了眼,便靠過去朝掌櫃的伸出手。
「我弟弟開你玩笑,你有多少銀子都找給我,我們兄弟倆急著趕路,不足也沒關係。」
「好,好的!」掌櫃連忙從抽屜裡捧出一小堆碎銀子來,放進他手裡。
貝蒙把碎銀子全塞進腰袋中,轉身帶著敏柔走出去。
「你別擔心,我帶了十顆東珠出來,還有一些小首飾,夠我們用的。」敏柔邊走邊得意地向他邀功。
「公主,你可真是不知人間疾苦。」他低眸看她一眼。
「別再叫我公主了,你剛剛不是說我是你的弟弟嗎?」敏柔噗哧一笑,自顧自地開心說著。「我看以後我就喊你大哥好啦!你呢,就喊我的名字。不過敏柔這個名字聽起來會不會不像男人?貝蒙,要不要乾脆幫我連名字也改了?換個男人的名字也許會逼真點。」
貝蒙苦笑著扶住前額。帶一個不解世事的嬌嬌公主離京,往後到底是福是禍實在難以預料呀!
「公主,你究竟什麼時候才肯把龍珠還給我?」他無奈地瞥她一眼。
「等你陪我到江南以後再說。」她當然不會輕易放他走,他可是全天下最棒的保鑣,沒有他,她如何平安到達江南?
「公主,皇上一定會撒下天羅地網把我們兩個捉回去的,你現在要反悔也許還來得及。」陪著她玩命還不算要緊,他怕的是離京以後,萬一沒辦法守住龍珠,那後果更不堪想像。
「我才不反悔!」敏柔堅定地揚高鼻尖。「皇上要捉我,我難道不會跑嗎?就算最後真的被他捉了回去,至少我想做的事做過了,我想過的日子過過了,沒有遺憾就行了!」
「你沒有遺憾了,那我呢?」她簡直是用龍珠綁架他嘛,根本不管肉票的心情和生死結局。
「我總會想法子保你不死的。」敏柔笑了笑。
一輛王府馬車從大街上呼嘯而過,敏柔不經意地回眸,看著馬車遠遠駛離,心中驀然一動。
「我要去一趟怡王府。」她旋即轉身,辨認著方向。
「什麼?!」他搞不懂她為什麼突然要去怡王府?
「我想看看我額娘。德公公說皇上派御醫每日過府給她看脈,但我不放心,我要看她一眼再走。」她茫然地看著縱橫交錯的街道,不知道該走哪一條?
貝蒙怔望著她,那雙宛如上好黑珍珠般的晶瑩美眸,隱隱漾著憂愁和無助,直直透進他的心底。
「我知道怡王府離此不遠,咱們快去快回,遲了哪裡都走不了了。」他知道怡王府的方向,沒有多加思考,就帶著她直奔過去。
轉過一個胡同口,就看見巍峨壯觀的怡親王府,敏柔欣喜地奔上前,在緊閉的朱漆銅釘大門上輕輕拍打著。
「開門!我是敏柔公主,快開門!」
石獅子旁的右側邊門忽然開啟了,王府總管太監悄悄探出頭來,一臉驚惶地看著敏柔。
「公主?是公主嗎?」總管太監看著男裝的敏柔,半天不敢認。
「是我呀!全福,我回來看額娘了,讓我進去!」敏柔開心地喊。
「奴才不敢作主,公主,奴才去請王爺來。」全福畏畏縮縮地把門關上。
敏柔吃了閉門羹,傻傻地呆站住。
「有點不太對勁……」貝蒙敏感地張望四周。「難道宮裡已經派人找到這裡來了?」
「這麼快?」敏柔一聽,惶然不知所措。
門內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邊門再度打開,出來的人是襲怡親王爵的弘曉,敏柔的二哥。
「哥!」敏柔沖過去,親熱地挽住弘曉的手。
「快走!大內侍衛此刻就在正殿裡,千萬別在這裡逗留了,快走!」弘曉臉色凝肅,用力將她推了出去。
貝蒙一聽有大內侍衛在,立刻抓住敏柔的手拉著她走。
「哥,額娘……」敏柔慌張地喊著。
「額娘沒事,她要你別記掛著她,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去吧!」弘曉深深一嘆,留戀地看她一眼,然後重重地把門關上。
敏柔眼圈一紅,眼淚不爭氣地滾下面頰。
「快走,晚了就走不了了!」貝蒙拉著她奔向朝陽門碼頭。
敏柔一路跑,一路掉淚。
她不想哭的,可是回到家門口了竟然還是不能見到額娘,她的心就是揪得難受,眼淚就是無法控制的掉。
看敏柔哭成淚人兒,貝蒙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
「你現在是男人,哭成這樣可就不像男人了。」
敏柔聽了他的話,終於忍不住破涕為笑。

「兩位爺,船行已過通州了,你們可以出來了!」船主在前艙高聲喚著。
藏身在船艙底的貝蒙和敏柔,從一袋袋的藥材堆裡鑽出來,放鬆地呼了一口氣。
「都快悶死了,一顆東珠換來這身藥材味!你該挑個運茶的船才對,至少茶香好聞多了。」敏柔一邊爬上船艙,一邊對著貝蒙嘀咕。
「我沒挑裝鹹魚的船已經不錯了!」貝蒙沒好氣地睨她一眼。
「啊?什麼是鹹魚?」她挑眉疑問。
貝蒙沒轍地嘆了口氣,這位嬌嬌公主不只不知人間疾苦,連嬉笑怒罵的話都聽不懂。
「我們能逃出來已經是謝天謝地了。請你記住,我們現在不是在皇宮,我也沒有習慣侍候別人。」最好醜話先說在前頭,免得她成天擺出公主的架子來,他可是無福消受。
敏柔水汪汪的明眸古怪地盯了他半晌。
「為什麼這樣看我?」他皺眉,慢條斯理地爬到後艙坐下。
「好奇怪,你一離開京城好像就變了個人似的。」她跟著來到後艙,在他身旁坐下。
「是嗎?」他用眼角斜瞟著她。
「是!你對我凶多了,而且愈來愈不客氣,愈來愈不耐煩。」她用力點頭,並且加強語氣。
貝蒙冷眼覷著她。不會吧,才剛剛離開京城而已,她的公主脾氣不會就犯了吧?要他整天戰戰兢兢、說好聽話哄她開心,他可受不了。
「不過你放心,我不介意。」她施恩似地笑了笑,然後把頭緩緩靠在他的肩膀上。「我喜歡你這樣跟我說話,感覺挺親熱的,大哥--」
那一聲拉長尾音的「大哥」,讓貝蒙倒抽一口冷氣。
「拜託你,在人前要裝得像個男人,免得被人誤會!」他把靠在肩上的頭輕輕移開。
「有什麼好誤會的?我們不是兄弟嗎?」她抬手搭上他的肩,一副跟他兄弟情深的模樣。
「是兄弟也用不著勾肩搭背!」貝蒙忙不叠地推開她的手,起身坐離她一臂之遙。
就在這時,敏柔看見了窗外的景色,她低呼一聲,忘情地趴到窗前。
「嘩!太美了!」她的眼眸迸發出光彩。「這是我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景色,實在太美了!」
一輪紅日緩緩沈下寬闊的江面,冉冉將江面染紅,也染紅了她明淨皎潔的臉蛋。
貝蒙看著,失神了好一會兒。
「你看見了嗎?」敏柔喜悅地回眸,突然捉住他凝視的目光。
「二位爺,吃點東西吧!」
船主的聲音喚回貝蒙的神智,他連忙把眼光移開。
「船上沒有好東西招待,二位爺委屈些,先填飽肚子吧!」船主從前艙捧來了饅頭和幾碟菜,含笑招呼著。
敏柔的肚子正餓得咕咕叫,可看一眼菜色,均是醃鹹蘿蔔、鹹鴨蛋、豆腐乳這類醬菜,只有蒸得白白胖胖的饅頭看起來可口一點。
「這黑呼呼的東西是什麼?」她指著一碟看不出是什麼的菜問。
「這是紅燒肉末,夾饅頭可好吃了。我從江南運米上京已經半個多月了,船上沒什麼新鮮菜蔬,二位爺將就著吃吧。」船主一邊咧嘴笑說,一邊掰開饅頭把肉末和醃鹹蘿蔔夾了進去。
貝蒙拿起筷子遞給她,她把筷子拿在手裡翻來覆去的看,而後不放心地拉起衣袖猛擦。
見狀,貝蒙白了她一眼。
「怕髒就不要出門!」他一手拿起饅頭,夾了些肉末,塞進她手裡。
敏柔撇撇嘴,接過饅頭咬了一口,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這鹹得嗆人的味道就是船主說的「可好吃了」?
「二位爺想必出身富貴人家吧,沒吃過這些下等人的東西。」船主笑咪咪地看著他們。
「老人家別這麼說,我自小在北方駐軍裡長大,什麼苦沒吃過,可不是什麼富貴人家出身。」貝蒙淡笑著說。他雖然出身上三旗,但高貴的出身並沒有帶給他多大的好處。
「這位爺的話我信。」船主笑道。「您肩背厚實,手掌靈活有力,看起來是個慣拿刀槍的練武之人,不過眼神中帶著傲氣,必然也有不凡的出身。老人家我走這條運河幾十年了,看人是很準的。」
「的確很準!」敏柔吃驚地眨了眨眼,好奇心全被勾了起來。「那你看看我,你能看出什麼嗎?」
「我說了您可別著惱。」船主呵呵一笑。
「不會,說吧。」她大方地笑笑。
「您是女扮男裝吧?」
此言一出,敏柔呆了呆,貝蒙則是大笑了幾聲。
「其實這也不難猜,你一定看見我的耳洞了。」敏柔不以為然地說。
「我老人家眼力不好,那麼丁點的耳洞我倒是沒看見,我看的是您的手。」船主胸有成竹地說。「您這雙手是讓人服侍慣的手,細膩圓潤,東西沒送到您面前,您不會輕易動手。再聽您說話的聲嗓、您走路的模樣,還有一出手就是碩大的東珠,肯定您不是親王府就是貝勒府裡養出來的格格。老人家我是不是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呀?」
敏柔張口結舌,除了沒真正猜中她和碩公主的身分,但也確實相差不遠,她這下子完全佩服得五體投地了。
「老人家見多識廣,我們這點小把戲哪裡瞞得過你。」貝蒙笑了笑。
「帶著王府格格私奔,你膽子可不小呀!」船主一臉心知肚明的表情。
私奔?!貝蒙和敏柔一愕。
「我們不是私奔,我們是……」貝蒙想解釋,但那麼複雜的前因後果,可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
「私奔是什麼?」敏柔疑惑地問。身為和碩公主,能讀的閒書和雜書不多,「私奔」這個只在風花雪月書中才會出現的詞,對她可是陌生得很。
「連私奔是什麼都不知道,就和情郎逃了出來?」船主笑道。
「老人家誤會了,我不是她的情郎!」貝蒙的語氣又沖又重。
「情郎?」敏柔聽明白了,忍不住格格笑出聲來。「原來我們兩個看起來像私奔的情人,卻不像兄弟呀!」
貝蒙可不覺得好笑,他不過是被她威逼,不得已才陪著她冒險的,在龍珠安然回到他身邊以前,他絕不希望和她之間牽扯進太多兒女私情,畢竟日後兩人終有分道揚鑣的一天。
「私奔沒什麼見不得人的,我老人家不會告發你們,放心吧!」船主笑呵呵地輕拍貝蒙的手背。
貝蒙頓覺啞口無言,再解釋下去只怕愈描愈黑。
「老人家,船上有酒沒有?」他突然煩躁得要命。
「有有!好極了,終於有人可以陪我喝酒了。」船主臉上炸開了一朵花,忙起身從艙底搬出一壇酒來。
「有酒呀,我也喝一點。」敏柔喜孜孜地討酒喝。
「不行!」貝蒙重喝。
敏柔嚇一跳,船主也奇怪地看他一眼。
「喝一點有什麼關係?我酒量還不錯。」她伸手要拿酒杯。
「我說不行就不行!」他從中攔截下來,把酒杯扣在手中。「酒後亂性」這句話突然躍進他腦海中,他忽然萬分後悔為什麼要提議喝酒了。
「為什麼不行?我渴了!」敏柔氣惱地瞪他一眼。
「渴了就喝水,不許喝酒就是了。」他平淡的語氣蘊含著令她無法抗拒的威嚴。
「你敢阻止我?」她火氣上來,跟他卯起來了。
「我就是敢!」他一用勁,酒杯頓時在他手中裂成碎片。
敏柔呆愕至極,連船主也嚇得張大了嘴。不過是喝個酒嘛,為何要搞得這麼緊張兮兮?
「不喝就不喝!」她氣極,站起身走到窗前,瞪視著已經快要完全沈入江面的紅日。
這輩子除了皇太后和皇上,遺從來沒有人敢這樣對她的,不過說也奇怪,這也是她生平第一次被得罪了還產生一種莫名興奮的感覺。
「欸,慢點喝,這麼灌酒很容易醉的!」
她聽見身後船主不住勸飲的聲音。他不是酒鬼吧?不許她喝酒,原來只是想一個人獨吞嗎?她沈著臉胡思亂想。
忽然,在淡淡的餘暉中,她看見不遠處的江面上駛來了幾艘船,不知怎麼的,這幾艘船在昏黑的江上飛快駛來,讓她有些不安。
「老人家,有船過來了。」她不自主地壓低聲音。
「有船?」船主走到窗前眯眼遠望。「看樣子好像是官船。」
聽見「官船」兩個字,貝蒙立刻站起身,迅速地和敏柔對望一眼。
「朝咱們這艘船過來呐,不是來追你們的吧?」船主微訝地看了看他們。
貝蒙側身從視窗朝外看一眼,果然看見三艘官船,船正兜了滿帆的風全速朝他們行駛過來。
「是來抓我們的,快走!」他拉住敏柔的手匆匆奔往前艙。
「走?我們現在在船上,怎麼走?」敏柔慌亂不已。
「跳船!先遊到岸邊再說。」他把她推到船邊。
望著船下流動著的深幽江水,敏柔嚇得魂飛魄散。
「不行,我不識水性!」她回身緊緊抱住貝蒙。
「非跳不可,否則就得等在這裡被帶走了!你跳不跳?」貝蒙把她的雙臂從身上拉開。
官船來得很快,已經快要靠近後艙了。
「船家!」
一聽見官船上的高喚聲,敏柔便緊張得頭皮發麻。
「你們快走,我來應付!」船主催促著他們。
後頭有追兵,就算前方是刀山火海,他們也非闖不可了。
「別怕,我會帶著你的。記住,千萬別放開我的手,閉上氣立刻往下跳!」貝蒙握緊她的手,焦急地低喊。
敏柔閉上眼,屏住氣,下定決心把一切交給貝蒙,隨即縱身一跳。
一跌入冰冷的水面,她猛然倒抽一口氣,接著立刻吞進好幾口涼冽的江水,她驚慌失措,愈害怕愈覺得一股股水流直往口中、鼻中急灌。
「別怕。別張口,別吸氣。」
她聽見貝蒙的聲音,感覺到他托住她的脖子,讓她可以浮出江面吸幾口新鮮空氣。
但是對完全沒有泅水經驗的人來說,腳踩不到底的恐懼感會讓她下意識地不停掙扎,而愈掙扎就愈容易被水嗆昏。終於,她意識漸漸模糊,漸漸支撐不住,也愈來愈無力掙扎了……
貝蒙一手拖著她奮力往岸邊遊去,一開始她死命抱著他掙扎,讓他簡直就像拖著千金重的石塊,阻礙了他的速度,也累得他疲憊不堪。
終於,當他的腳踩到濕軟泥地的那一刹那,最後的一點力氣也用盡了,他幾乎是用拖的把敏柔拖到了岸上,然後趴在泥地上不住地喘氣。
等他好不容易順過氣來,看見敏柔緊閉著眼,小臉煞白,白得泛青,渾身還在發抖。
「敏柔,醒醒!」他輕拍她冰涼的臉,見她沒有反應,立即將她側翻過來,讓她慢慢吐出腹中的水。
敏柔嚶嚀一聲,眉心輕蹙了蹙,仍然沒有醒過來。
這是什麼地方?
他撐起身子,放眼望去,前方是一片茂密的樹叢,他彎身把敏柔抱起來,腳步疲憊踉蹌地走進林子裡。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林間亂走了一陣,他忽然看見林中有間破敗的小廟,急忙抱著敏柔走進廟裡,見香爐灰中僥倖還存著一點星火,他把敏柔輕輕放在散落一旁的門板上,把其他殘破的桌椅當柴燒,生起了一堆火。
見敏柔仍昏迷未醒,他先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袍烤火,驀地心一動,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胸前。
玉匣應該還在吧?會不會在剛才的一陣混亂中落進江水裡了?
他緊張地俯下身,急忙解開她的外衣,低眸一看,赫然看見她的胸前纏滿了白綢布,而綢布下有一方形似玉匣之物,但他無法確定那是不是就是裝有龍珠的玉匣,因為全都被綢布包覆住了。
那確實是玉匣嗎?自始至終,都是敏柔對他說龍珠在她的身上,但他從來沒有親眼證實過。
敏柔有可能欺騙他嗎?
他在猶豫掙扎著該下該拆下白綢布,以確認玉匣是否真在她的身上?但是拆下白綢布後有可能會看見春光無限,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把持得住。
火光下,敏柔的臉色看起來不再青白,明淨剔透的肌膚漸漸有了血色,泛起一層粉嫩的紅暈。無庸置疑地,敏柔的姿容是他從未見過的絕麗。
他情不自禁地俯身,小心翼翼地吻了吻她的唇。
「唔……」敏柔輕哼出聲,無意識地啟唇囈語著。「貝蒙,救我……」
貝蒙想退開,但體內的騷動迷亂了他的思緒,他的舌尖深深侵入她的唇內,他感覺到心跳得劇烈,感覺到一個男人的欲念和渴望。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絕對不能解開她身上的白綢布,而她身上是不是真的有龍珠也不再那麼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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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8:18


「頭……好疼……」敏柔悠悠從昏寐中醒轉。
她才微微睜開眼,耳邊就聽見清脆的蟲鳴鳥叫聲,空氣中一陣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
「終於醒了。」
她聽見貝蒙的聲音,循聲望過去,見他坐在火堆前,火上以樹枝搭架,烤著幾串野菇和嫩筍。
「這是什麼地方?」她迷惑地望了一眼四周。
「一間破廟,看就知道了,還用得著多問。」他拿起一串烤菇遞給她。
敏柔接過手,聞到烤菇的香味,發現肚子是真的餓了,她吃下一朵香菇,卻發現吃起來一點味道都沒有,不及聞起來香。
「沒有鹽,不能調味,你將就著吃吧。」不等她開口,貝蒙先說了。
「還不錯,味道很鮮嫩。」她邊吃邊打量四周。「這裡是江邊嗎?」
「離江邊有段路了,我早晨走出林子看過,出了林子以後有一大片農地,還有幾間農舍,如果找到村莊,也許可以買些吃食和騾馬。」他一面說,一面把嫩筍的外殼剝開,留下鮮美的筍肉給她吃。
雖說敏柔平日被侍候慣了,但是貝蒙對她的細心和照顧,卻從沒有讓她覺得自己是被他侍候著。
「這裡離江南還有多遠?」她朝他挪近了點,歪著頭問他。
「不知道。」他視線專注地盯著烤筍。
敏柔覺得他有些奇怪,從她醒來以後,就沒見他看自己一眼。
從落水以後,她是如何讓貝蒙救上岸、如何到了這間破廟裡的,她全都模糊不清,只感覺鼻腔和喉嚨有些疼痛,頭髮濕得很不舒服。
她把髮辮解開,想用火把濕發烤幹,驀然想起了什麼,她低頭看一眼身上的衣袍,竟然完全沒有半點潮,而且還十分乾爽。
「貝蒙,我的衣服……是你替我烤幹的?」她狐疑地問。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
「你脫我的衣服?!」想到自己在不醒人事時被他脫了衣服,她就又驚又慌。
「我是為你好,不幫你烤幹衣服,你要是病了還不是我有麻煩。」他漠然的語氣中終於摻進了不悅的情緒。
「你偷看到了什麼?」她雙手環抱胸前,臉蛋因嗔惱而染上紅雲。
「你身上纏得密密麻麻,有什麼可看的?」他沒有勇氣迎向她的眸光。
「你沒有趁人之危吧?」她滿腹疑竇,伸手摸了摸胸口,確定玉匣仍在,她才暗暗鬆了口氣。
「我要是那種人,早把你衣服剝光了!要從你身上奪走龍珠還不容易嗎?」他沒好氣地瞪她一眼。
敏柔迷惑的眼瞳水盈盈的。
「說的是呀,你大可以把龍珠拿走,把我扔在岸邊自己逃走就行了,為什麼不乾脆這樣做?」
關於她的疑惑,貝蒙根本不想多談,尤其當他發現自己對她有了牽心掛懷的情緒,對她的美色也沒有抗拒能力時,他心中便也罩下大禍臨頭的恐懼。
他心中比誰都清楚明白,他和敏柔公主並不是私奔的關係,也不可能成為一對私奔的情人。
敏柔公主呼吸自由的時間不會太長,皇上想盡辦法也會把她抓回宮去,她最終還是得下嫁外族王公,那是她的歸宿。
而他的命運,就是保護龍珠,將龍珠送往它該去的地方,交給最有權力收藏它的人。
兩個擁有截然不同命運的人,不需要去戳破什麼。
「公主,除非你自己親手將龍珠交給我,否則我絕不會無禮侵犯你,畢竟你是和碩公主,是皇上的御妹,我只能在這段時間盡全力保護你,讓你完成你想做的事。不過,我希望在你回宮以前,你能真的把龍珠還給我。」他無奈的深黑色眼瞳深深凝望著她失落的面容。
敏柔怔忡地聽著,瞭解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之後,內心就像塞滿瞭解不開的鬱結,沈重地壓在她的胸口,令她難以喘息。
「好吧,我可以答應你。」她有種莫名其妙的沮喪感。「不過,在我答應你以前,你得先把龍珠的來歷告訴我。這龍珠非金非玉,既不是水晶也不是琉璃,它究竟是什麼東西?為什麼你會如此視它如命?」
貝蒙微微一笑,把最後一支烤筍遞給她。然後,就把怎麼遇見衍格、如何得到龍珠、又為何將龍珠偷放在乾清門梁架上的前因後果娓娓向她道來,也把龍珠的來歷和傳說大致說了一遍。
敏柔一邊吃著烤筍,一邊聽得目不轉睛,張口結舌。
「我要是早知道就好了!」她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你把龍珠交給我,我隨便也能放進養心殿裡呀!早知道把龍珠擱在宮裡不就成了?害我大費周章地偷帶出來,真是自找麻煩!」
「你當真什麼都不知道?」他蹙眉。
「不知道呀!」她茫然地搖頭。
「那你是怎麼把龍珠弄到手的?」真是奇了。
「你放龍珠的那夜碰巧讓我偷偷看見了,我好奇那是什麼寶貝,所以就玩了點小把戲把它偷過來。」她很得意地報告,完全沒有當小偷的羞愧。
「當時宮門都下鑰了,任誰都不能進出,你是如何看得到我?」他只覺得不可思議。
「爬牆啊!」她笑得更得意了。「我爬上寢宮的外牆,站在牆頭上遠遠看見的。如何,我還挺有爬牆的本事吧?完全沒有被發現呢!」
貝蒙扶著額頭嘆口氣,真想不到她本事還挺神通的,居然能瞞過大內侍衛的耳目。
「我一直以為是衍格對你泄的密,沒想到並不是。」
「衍格貝勒?」她搖搖頭。「我跟衍格貝勒沒說過幾句話。」
「衍格……」貝蒙出神了一瞬。「不知道他開始調查永揚貝子的死因沒有?我現在能不能活下來全靠他了。」
「衍格貝勒有辦法查出永揚貝子的死因嗎?」
「也許……」他茫然沈思。

京城
衍格的馬車來到掛滿白幡的永揚貝子府門前。
他走進大門,身後跟著大理寺親兵、順天府衙役、驗屍仵作,從幾十名麻衣孝帽的家眷面前走過,直趨靈堂。
家眷們面面相覷,不知道衍格如此大陣仗是何用意?看樣子並不是只有前來拈香如此簡單。
衍格來到靈堂前拈香行禮,同時對著永揚貝子的牌位說道:「奉皇上旨意,為查明永揚貝子真正死因,今下令開棺驗屍,查明死因後自當奏明聖上,抓拿真凶,以慰貝子在天之靈。」
所有家眷們一聽要開棺驗屍,一個個臉色發白,女眷們更是嚎啕大哭。
自從永揚貝子暴斃,貝蒙被押進大牢聽候審訊,隨即又和敏柔公主逃出京城的這幾日,衍格便求見乾隆,務必將貝蒙的案子交由他調查審理,總算得到乾隆點頭同意。
要調查永揚貝子的死因,唯有從屍身查起,偏偏永揚貝子暴斃死亡不到幾個時辰,憑著大夫幾句話斷定死因是頭部受擊,就將他裝殮入棺了。死因再加上人證供詞,簡直就要判定貝蒙就是兇手了。
不管真相如何,他都要眼見為憑,因此在拿到皇上「開棺驗屍」的手諭後,他就火速帶領大理寺親兵、順天府衙役和驗屍仵作同赴貝子府查案。
儘管家眷們百般不願、哭哭啼啼,但衍格還是一聲「開棺」令下,衙役們拿著斧鑿、撬棍來到棺前,將厚重的棺材蓋啟開。
永揚貝子剛死未久就立刻入殮,所以屍身並未腐敗,仵作和衙役們把永揚貝子的衣物全剝開,接著仵作拿著銀針先在咽喉、腹部幾處試針。
「二爺,永揚貝子並非中毒。」仵作稟道。
「難道真的是因為頭部撞擊致死?」衍格心一涼。
仵作仔細檢查屍身七孔,再擦掉屍首臉上的粉,然後似有所悟地點了點頭。
「二爺,依小的看,死因不是頭部撞擊。二爺請看,口鼻有血水流出,雖然腦部撞擊造成腦裡爆裂,也有可能七孔流血,但是依常理來說,腦袋裡爆裂而七孔流血,是事發當場就會死亡的,可是永揚貝子午時以前就回府,一直到丑時才死,所以絕不可能是腦傷造成的。」
「既沒有中毒,口鼻又有血水流出,這是什麼緣故?看他身上沒有外傷,也沒有瘀血,也不像是被毒打的……」衍格瞥見屍首面部時,愕然睜大眼睛。「他的臉有血蔭!」
「沒錯,二爺。」仵作笑著點頭,伸手把屍首的眼睛翻開。「二爺請看,眼珠是突出的,還有手肘、腳跟有摩擦的傷痕,臉上有赤黑色的血蔭,口鼻又有血水流出,小的斷定死因是悶死。」
衍格大喜過望。死因是悶死,那麼貝蒙就無罪了!
他大步來到靈堂前坐下,重聲下令。
「貝子府上從家眷下至奴僕,一律到此接受查問!」
不一會兒的功夫,靈堂前的大院中已密密麻麻擠滿了人。
「貝子爺猝死當夜,最後見過貝子爺的人全都站到面前來。」衍格冷冷地低喃。
兩名侍女和兩名僕役畏畏縮縮地站出來。
「奴才給貝子爺上湯藥,上完湯藥就沒再進屋了。」兩名侍女說。
「奴才侍候貝子爺洗臉燙腳,貝子爺上床安歇以後,奴才們就離開了。」兩名僕役說。
「當夜貝子爺沒有召侍妾侍寢嗎?」衍格問,一邊把玩著拇指上的扳指。
「沒有。」侍女搖頭回答。「不過還有一個人見過貝子爺,就是膳房的劉貴,那晚他去向貝子爺辭行。」
「劉貴呢?」衍格緩緩站起身。
「已經離開貝子府了。」僕役輕輕答。
「什麼原因離開?」他抬起犀冷的眼眸,真凶已呼之欲出。
「貝子爺嫌他髒,所以……」
「來人!」衍格倏地大喊。「去把劉貴抓回來受審!」
「是!」大理寺親兵和順天府衙役應聲,旋即疾走而去。
貝子府眾家眷們全都陷入一片錯愕中。

「好痛,好痛,我的腳……」
貝蒙和敏柔一前一後走在田間小道上,敏柔一腳踩上一顆尖角石頭,痛得她彎下腰來。
「怎麼了?」貝蒙回頭蹲下身去看。
「還要走多遠?這片田太大了,走了半天還沒見到人家。」敏柔才走了一會兒路,就累得走走停停,現在又拐了腳,更想乾脆坐下來不走了。
「就你這個樣子,還想冒險?」貝蒙好笑地嘲弄她。
「貝蒙,想想辦法,能不能找輛馬車來?我實在走不動了。」她攀著他的手臂,整個人無力地靠在他身上。
「我的四公主,你別給我找麻煩了。這裡除了田還是田,你要我到哪里弄馬車?」真是讓人頭痛的嬌嬌女。
「那怎麼辦?我要走死在這兒了!」她苦著臉,一副好委屈的樣子,正考慮要不要乾脆直接躺在地上耍賴算了。
「走路走不死人的。」貝蒙無奈地轉身在她前面蹲下,拍了拍自己的肩。「來吧,我當你的馬總成了吧?」
敏柔眼睛一亮,開開心心地跳上他的背。
貝蒙背起她往前走,心裡嘀咕著,為什麼自己得為她做牛做馬?
「嗯,好馬,騎著你比坐轎還舒服!」她笑著把臉輕輕靠在他背上,得了便宜還賣乖。
「你最好把我整死算了!」他沒好氣地輕斥。
「不,我怎麼捨得。」她柔睨著他的側臉。「你待我是真心的好。」如果他此刻看得見她的雙眸,便能看見她眼中的專注與溫柔。
貝蒙不語,一步步沈穩地往前走,始終不疲倦地邁著步子,似乎可以這樣背著她一直走下去。
全心依靠著他溫暖的背,望著水田蔬圃綿延其間的美景,敏柔心中開始有了不切實際的幻想--如果他們能生活在這裡,永遠不被人發現,就做一對農家夫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養一堆孩子陪伴,不知道該有多好?
「貝蒙,有沒有可能……」
「公主,不要胡思亂想。」她一開口,他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了。眼前這片寧靜祥和、與世無爭的田野風光,的確會讓人心動,但他相信那只是她一時意動,她絕不可能受得了農家辛勤貧苦的生活。
「想想都不行嗎?」她不悅地對著他的後腦吐了吐舌尖。
「想像的永遠比真實的美。」他淡笑。
對敏柔來說,皇宮以外的一切生活她都不曾真實經歷過,自然只能透過詩詞、書畫來完成自己的想像,她也無從得知想像與真實實際上的差距。
「貝蒙,你知道嗎?我的風箏天天收在櫃子裡,總要等到有風了,我才能將它放上天去,雖然最後還是得拉回來再收回櫃子裡,但它至少快樂地飛過一回,至少對下一回快樂的飛翔還有希望和期待。我已經不奢望真的能當一隻自由自在的鳥,但是只要能當一回風箏,我也就心滿意足了。」
聽著她輕緩地在他背上低喃,他微微一笑,明白了她的心情。
「你想當一回風箏是嗎?」他突然邁開步子奔跑起來。
「啊--」她驚叫地摟緊他,看著結滿穀穗的金黃稻田飛快地往後退,閃耀著黃金般璀璨的光芒,顛簸加速度帶來的刺激,讓她禁不住興奮地大叫出聲。
敏柔的笑聲驚飛了田中的麻雀,振翅高飛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曲悅耳動聽的情歌。

貝蒙背著敏柔走到快要日正當中了,才終於看見一間簡陋的農舍。
他在農舍門前停下,然後將她放下來。
農舍的木門沒有上鎖,只是虛掩著,農舍後方還傳來雞鴨的叫聲。
「請問有人在嗎?」貝蒙輕輕敲了敲門問道。
從農舍後傳來緩慢的腳步聲,接著走出了一個滿頭白髮、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人枯瘦得像根乾柴,一步一搖,佝僂著身子走出來。
「你們是什麼人?」老婆婆雖老了,說話的嗓門卻很大。
「婆婆,我們是兄弟,」貝蒙回頭看了敏柔一眼,她身上還穿著男袍,只是帽子早落了水,不過老太太老眼昏花,也許也看不清,所以便說是兄弟。「昨夜在江上落了水,上岸後一路走到這裡都沒有東西可吃,肚子十分饑餓,不知道能不能跟婆婆買點吃的?」
「兄弟?」老婆婆面無表情地看著貝蒙,又看了看敏柔。「婆婆人雖老了,可眼睛還沒瞎呢!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說什麼兄弟?敢蒙我?」
敏柔驚訝地看著老婆婆。
「是,婆婆好眼力,她是我妹妹。」貝蒙尷尬地一笑。
「對婆婆說話不老實!她是不是你妹妹我又管不著,何必說假話騙我這個老婆婆?我礙得到你的事嗎?」老婆婆說話的嗓門大,又中氣十足,感覺上就像把貝蒙罵了一頓。
敏柔憋了滿肚子的笑,凝睇著他既錯愕、又尷尬的表情。
「從昨夜餓到現在,你們都還是孩子呢,怎麼受得了饑呀?快進來吧!」老婆婆轉身搖搖晃晃地進屋。
「多謝婆婆。」貝蒙和敏柔隨後跟進去。
「大小子去後邊菜園裡拔些菜來,姑娘隨我到後院殺只雞。」老婆婆十分有威嚴地命令。
「是。」兩個人乖乖聽話,完全沒有說話的餘地。
貝蒙走進菜園子裡拔菜,敏柔跟在老婆婆身後,看到後院圈養著幾十隻雞鴨時,她露出一臉新鮮有趣的表情。
「老婆婆一個人養這麼多雞,真是了不起呢!」她十分佩服地說。
不過,她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老婆婆回頭瞪了她一眼。
「這是我五歲就會做的事了!我要是只會養雞,這輩子還有什麼用?不是成了廢物了!」
敏柔咬唇縮了縮肩。她這輩子連活生生的雞都沒摸過呢,老婆婆一定會覺得她是廢物中的廢物。
她看老婆婆雖然身子佝僂,瘦骨嶙峋的,但手腳十分麻俐,從奔逃的雞群伸手一撈,就抓住了一隻雞。
「替我抓著,我去拿刀子。」老婆婆把雞往她面前一送。
「婆婆,我不敢!」敏柔被拚命掙扎的雞嚇得連連後退。
「抓雞都不敢?你不是只會吃吧?!」老婆婆不客氣地罵道。
……說對了,她這輩子的確只會張嘴等著吃。
貝蒙已經拔了幾把新鮮蔬菜回來,看見敏柔飽受驚嚇的模樣,連忙接手把雞抓過來。
「有男人侍候,你可真是好命啊,前世燒好香才修來的福唷!」老婆婆搖搖頭,轉身走進廚房。
敏柔苦笑地看著貝蒙。
「那我是前世欠你的債嘍?」貝蒙仰頭感嘆地說。
敏柔格格笑了起來。
「不是肚子餓了嗎?還有力氣調情?」老婆婆拿了刀出來,塞進貝蒙手裡。「把雞放了血!姑娘別在那裡愣站著,過來把菜洗一洗!」
命令一下來,兩人隨即奉命行事。
敏柔笨拙地舀水沖菜葉,又怕髒水濺濕衣服,兩手伸得遠遠的,忽然聽見一聲雞的慘叫,她驚訝地轉頭看過去,正好看見雞脖子噴出鮮血,雞翅膀拚命掙扎拍動著。
她被嚇得突然瞠大雙眼,驀然一陣噁心反胃,忍不住吐了出來。
「敏柔,你還好吧?」貝蒙急忙問,因為正在幫雞放血,又不能立刻丟下過去看她,只能遠遠地關心。
敏柔吐了幾口酸水,臉色發白地搖了搖頭。
「怎麼,你娘子有喜啦?」老婆婆側著身子看了看敏柔。
貝蒙和敏柔睜大了眼,同時愕住。
「有喜了還帶著東奔西跑,很傷身子的。」老婆婆自顧自地說。「這只雞就拿來燉湯吧!姑娘一會兒多喝點,知道嗎?」
「老婆婆,您誤會了……」貝蒙還想解釋,但是怕愈描愈黑,乾脆放棄,隨便老婆婆誤會去。
轉眸瞥見敏柔無限嬌羞的淺笑,他的思緒一陣茫惑,忽然覺得這個誤會其實很甜蜜。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8:36


這是敏柔吃過做法最簡單,味道卻最豐富的一餐。
「婆婆做的菜真的很好吃,非常非常好吃!」敏柔不吝惜讚美,滿滿的飯菜一直吃到碗底朝天了還捨不得放下。
「多喝點雞湯,身子一定要補,知道嗎?」
老婆婆總是一臉面無表情,但敏柔卻從老婆婆的嚴肅中感覺到了溫暖。
在宮裡頭,奴才們永遠掛著一臉微笑侍候她,但她就是感受不到一絲被關愛的感覺。
可老婆婆卻很不相同,對素不相識的兩個人,沒有追問身分來歷,卻用了真心照顧。
雖然老婆婆用的食材配料都不及宮裡講究,但最重要的調味是「溫暖」,這是手藝再高明的御廚都做不出來的味道。
「婆婆我已經一個人吃飯很久了,今天難得有兩個人來陪我吃飯。」老婆婆的嘴角隱隱微露一絲笑容。
「婆婆一個人住嗎?怎麼不見兒子和媳婦呢?」貝蒙謹慎地問。
「幾年前淹大水,鬧過一回瘟疫,都死了,只剩下我一個人守著一片田。」老婆婆嘴角那一絲笑意很快隱沒了。
敏柔望著她,一股哀戚的情緒爬上心頭。
「婆婆,謝謝您招待我們這一餐飯菜,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貝蒙掏出幾塊碎銀子,恭敬地放在老婆婆面前。
「我這兒又不是飯館,我讓你付錢了嗎?」老婆婆板下臉,很不高興。
「我們吃掉您的一隻雞,又讓您忙了半天,心中實在過意不去。」貝蒙小心地斟酌字句,儘量不惹惱她。
「過意不去是嗎?那好,替我幹活去!」
「幹活?」貝蒙和敏柔同時一怔。
「我那塊田裡的稻子要收了,正好你們來幫我收稻。吃飽飯後休息一會兒,咱們就一塊兒下田幹活去!」
命令又下來了,老婆婆簡直把他們兩個人當成兒子、媳婦使喚。貝蒙和敏柔怔怔地對望一眼後,還是不由自主地點了點頭。

放眼望去的金黃色稻田非常美,尤其是風一吹過漾起金黃色的波浪時更美,但是當身在其中割稻時,卻差點沒累死人。
貝蒙是習慣耍刀槍的人,但是拿起鐮刀割稻子,卻總是不小心割破了手,要不就是砍傷了腳。
敏柔什麼都做不了,只能跟在後面撿稻穗,明明累得汗流浹背了,卻見她臉上總是笑盈盈的。
「老婆婆,往常都是您自己一個人收成嗎?」貝蒙見老婆婆身手靈活,拿著縑刀割稻的架勢就像個武功高手,簡直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農忙時,隔壁村偶爾會有幾個小子來幫我,大半時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老婆婆邊割稻邊說,臉上的笑容也漸漸多了起來。
「原來咱們吃的米是這樣來的,以後要讓皇上下令,天下百姓吃飯都不許浪費一粒米。」敏柔抱著清香的稻穗笑說。
「要皇帝老兒下令?他自個兒浪費掉的米只怕比全天下百姓吃進肚子裡的還多呐!」老婆婆冷笑譏諷。
「婆婆,這話太嚇人了,皇上也沒那樣浪費,他吃的其實不多。」敏柔笑著聳了聳肩。
「你怎麼知道?」老婆婆奇怪地問。
貝蒙回頭對她使了眼色,她才猛然醒悟自己說多了。
「我猜的,畢竟皇上只是一個人嘛,天下百姓有千萬萬呢!」敏柔連忙笑著解釋。
「能吃到白米飯的百姓可不多!」老婆婆哼了聲,繼續割稻。
貝蒙注意到敏柔偶爾會停下來吹著自己的雙手,他仔細看,才發現她的手原來被稻穗磨傷了。
「你去旁邊坐著休息,這些我來弄就行了。」他把她懷中的稻穗搶下來,把她拉到田埂坐下。
「我想幫你。」她不以為意。
「你去休息就是幫我。」他認真地說。
敏柔燦笑著,點了點頭。
貝蒙回頭繼續割稻,敏柔遠遠望著他的身影,就像被金鍍過一般璀璨。
太陽逐漸西沈,深深地沈入大地。
老婆婆一聲令下,他們終於可以休息,回屋後,兩個人坐在椅子上累得動也不想動。
「真是沒出息,割一小塊地就累成這樣!」
老婆婆一邊罵,一邊忙著煮飯燒水,不只喂他們吃飽,讓他們洗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還給他們換上乾淨的衣裳。
「這是以前我兒子、媳婦的房間,我換上乾淨的被褥了,你們就湊和著睡吧。」老婆婆把他們兩個人像送進洞房似地推了進去,然後把門關上。
「只有一張床。」貝蒙看著用俗豔花布縫製的被褥,直到此刻,才敏銳地察覺到兩人正共處一室,正準備睡同一張床。
那張雙人床,予人一股說不出來的曖昧感,正隱隱約約地催化著他們兩人體內若有似無的情愫。
「我累了,睡吧。」敏柔率先坐到床沿。跟貝蒙在一起這麼久,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感到扭捏不自在。
「好,你先睡。」眼前那張雙人床,還有雙人床上坐著的女子,對他來說是人生中遭遇過最大的一場考驗。
「好吧。」敏柔覺得身子不斷發熱起來,她伸手摸了摸臉頰,掌心傳來的陣陣刺痛感讓她蹙起眉深吸了口氣。
「手受傷了嗎?」貝蒙走近她,把她的雙手捧起來看,看見細短的稻草紮進她細白的手心裡。
他屏住呼息,小心翼翼地替她拔出來。
敏柔端凝著他專注的臉,突然一陣酸楚從胸膛深處湧上來。
「貝蒙,我們就留在這裡別走了好嗎?」她低低地說。
貝蒙抬起頭,怔愕地看她。
敏柔望著眼前那張完美的面容,這是唯一珍惜她、保護她的男人,也是她想要的男人。
「不如我們就做了真正的夫妻,在這裡住下別走了,好嗎?」她輕輕捧著他的臉,一寸一寸地靠近他,溫熱的氣息輕拂在他的臉上。
他的思緒停頓,直到她有如奉獻般的吻輕輕落下,灼燙了他的唇。
他曾經告誡過自己,不論她滿腦子裡裝了多少不切實際的幻想,他都不能陪她胡來,但是此刻,試探的柔軟紅唇,急促的甜美鼻息,讓他的自製力面臨了空前的危機。
「我可以把龍珠還給你,你自己來拿……」滑膩的手牽引著他,來到她的胸前,輕輕貼覆在她纏裹玉匣的地方。
這個舉動讓他的理智瞬間灰飛煙滅,他的手從堅硬的地方移開,急切地解開她的衣衫,拉扯她胸前的白綢布。
白綢布鬆開來,軟軟地滑落,玉匣隨之輕跌在被上。
繡工精細的肚兜幾乎藏不住她豐潤圓挺的雪峰。
貝蒙輕輕扯掉她的肚兜,看見粉嫩的乳尖誘人無助地輕顫著,他那雙深邃黑瞳裡流露出來的欲火更加熾烈灼人。
他猛烈地攫住她的唇瓣,大掌覆上她的酥胸,感覺她的乳尖硬起、輕抵著他的手心時,難以自抑的欲火迅速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他握住她柔軟纖細的腰肢,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
堅挺洶湧的欲望急遽佔有甜蜜潮濕的柔軟,撕裂的痛楚像一根長矛般刺穿了她,她顫慄地弓起了身子。
急驟而猛烈的進擊,痛楚卻又甜美的快感,將她推向絢爛迷亂的情欲巔峰……

暖暖陽光映射在沈睡的兩人身上。
「起來啦!還有活兒沒做完呢!」
一陣驚天動地的拍門聲,將作著美夢的兩個人驚醒。
貝蒙跳起來,飛快地穿衣服,回頭看一眼敏柔,她竟然還呆坐著,怔怔地看著他動也沒動。
「你在想什麼?還沒醒嗎?」他輕拍她的臉,喚回她的神智。
敏柔看見自己身上淩亂的衣衫,再看見脫在一旁的肚兜,紅著臉問。
「我昨晚作夢了嗎?」
「你有沒有作夢怎麼會問我呢?不是重要的就別想了,快起來吧!」他伸手拉她。
「很重要的!」她看他一眼,連忙又垂下眼睫。「我想知道,我們……真的成為夫妻了嗎?」
貝蒙啼笑皆非。
「要不要再來一次?如此你就知道是不是作夢了。」他審視她赧紅的臉頰,忍不住低頭湊近她的臉,淺淺印上一吻。
想起昨夜的激情纏綿,敏柔的身子就軟綿酥麻起來,一聲迷離的嘆息,頃刻又勾動了貝蒙的欲火,他的手撫上她柔膩的頸項,一路緩緩下滑,探進她的衣衫,輕輕覆住銷魂蝕骨的酥胸。
「真不敢相信,你已經是我的了……」沙啞的呢喃抵在她的唇瓣,他深攫她的舌尖,索討她的吻。
敏柔伸出雙臂抱緊他,用力一拉,將他推倒在床上,玲瓏的嬌軀毫無間隙地與他貼在一起,極欲奔騰的欲火在他體內開始竄升。
在漸漸濃烈的喘息聲中,驀然聽見門外傳來殺風景的警告--
「有孩子的人要當心些!這麼胡天胡地的,孩子可怎麼受得了?」
聽見老婆婆的高喊聲,兩人停止了一切動作,忍不住笑不可抑。
「快起來吧,免得婆婆吵個沒完。」貝蒙暫時將自己從騷動的欲火中抽離出來。
「好,反正我們還有今晚、明晚,以及以後的每一天晚上……」她貪婪地親吻他的臉。
貝蒙笑著緊摟住她,俯在她耳際說。
「希望皇上永遠不要找到我們,我們就在這裡當一對村夫農婦吧。」
敏柔點點頭,膩在他懷裡捨不得走。
「太陽要下山啦--」
老婆婆憋不住又大叫起來。
「還是把它帶著吧。」貝蒙笑著拿起玉匣交給她。
「不,我已經還給你了,現在開始讓你帶在身上,我可不要再綁著這個沈甸甸的東西了。」她邊說邊把玉匣用綢布緊緊纏在他的腰上。
貝蒙若有所思地看著她,輕柔地撫著她的面頰。
「貝蒙……」她壓住頰畔那只手,依戀地摩挲著。「我們要一起到老,一定要一起到老。」
貝蒙淡淡地笑,他想點頭承諾,但他心裡明白,這樣的承諾,可能只是一場水月鏡花。
兩人能在一起多久,便是多久吧……

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每天陪著老婆婆下田割稻,雖然天天忙得筋疲力盡,卻有一種單純的喜悅和快樂。
村裡的人時常會帶些東西來看老婆婆,漸漸地,他們也認識了不少村裡的人。小村莊裡難得有生面孔,又聽說他們來自京城,消息便很快地傳遍村莊,甚至還慢慢傳到了隔壁村去。
有愈來愈多人都想看看京城來的人,四面八方湧來的村民,都想從他們口中聽聞一些京城的奇聞逸事。
貝蒙和敏柔漸漸發覺了,原來他們想安安靜靜留在一個偏遠的小村莊生活都不是簡單的事。
就在稻穗全部收割完的那天夜裡,老婆婆面色沈凝地走進他們的屋裡。
「我聽說明天城裡要有人來了。」
「是什麼樣的人?」貝蒙心一凜。
「官府裡的人。」老婆婆憂心忡忡地看著他們。「咱們這個小村莊幾年也沒有官府的人來過,突然說有官差要來,看樣子是為了你們而來的。」
敏柔不安地咬著唇,哽著聲音說:「我要留在這兒。」
老婆婆臉上的皺紋彷彿深了許多。
「你們不是可以留在這兒的人,你們還是趕緊走吧!我已經給你們找了條小船,就在江邊,你們趁夜裡沒人的時候去,不會被人發現。」
「謝謝婆婆。敏柔,我們還是聽婆婆的話走吧。」貝蒙站起身來,極力控制著分離的傷感。
敏柔紅了眼眶,淚眼婆娑地看著老婆婆。
「走吧,別婆婆媽媽的。」老婆婆把滿肚子的話咽回去,什麼話再也沒有,只擺擺手就走了出去。
貝蒙和敏柔什麼東西都沒帶走,兩人空手而來,空手而去。
他牽著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出大門口,老婆婆倚在門旁目送著他們。
敏柔緩緩轉過身來,再望了老婆婆一眼,心裡一陣酸楚。
「婆婆,我其實是和碩公主,是皇上的妹妹,往後若有機會,我接您進京,您說好嗎?」她含淚說道。
老婆婆努力地微笑。
「好。」她點點頭,佝僂著身子慢慢轉回屋。
輕輕的關門聲,在他們心上震盪著,那聲音彷彿在說此生已無緣再見。
貝蒙拉著不住顫抖哭泣的敏柔,往黑暗中一步一步地離去。
敏柔和貝蒙走到江邊,看見老婆婆為他們準備的船時,天已經快要亮了。
他們搭上船、張起帆,一路順風南下。

因有北風相助,風頤水順,船行迅速,所以敏柔和貝蒙不到十天就到了杭州。
來到風景如畫的杭州,敏柔內心的愁緒一點一點地散去。
她如願以償地看到了西湖,看見湖水倒映長堤的如詩美景,看見了西湖邊柳條嫩綠,桃花豔紅。
貝蒙陪著她踏上蘇堤,漫步上了西冷橋畔,遠望見一座古墓,墓碑上的字模糊看不清,但敏柔猜得出那便是蘇小小的墓。
「蘇小小是六朝南齊時的錢塘名妓,非常與眾不同的奇女子,不拘泥於世俗禮法,生命的光彩燃燒在她最青春美麗的時候,是個很執著也很可愛的女子,我真想當一回蘇小小。」敏柔悠然說道。
「她很年輕就死了嗎?」貝蒙完全不知道史上有蘇小小其人。
「是啊,她死於二十多歲,一生都沒遇上一個好男人。」她感嘆著。
「那也沒什麼值得羨慕的,你遇上了我,還說要跟我一起到老的,不是嗎?你的命運比她好,何必當她。」貝蒙的語氣中是無庸置疑的肯定。
敏柔思古人的情懷戛然而止。
「說得也是,我運氣比她好,何必當她?」她挽住他的手臂,嫣然一笑,隨即轉移目標。「走吧,我們看斷橋去,白娘娘和許仙分離的斷橋。說起來白娘娘也是個倒楣的女人,五百年的道行,法力那麼高強,結果也是敗在男人的手裡,還被一個和尚收押在塔下不得翻身。看斷橋橋未斷,卻寸斷了柔腸,唉,可憐的白娘娘。」
貝蒙忍著呵欠,安靜聽她說一個法力高強的蛇妖故事。
「女人再怎麼厲害,遇上愛情和男人就輸了。」她慨然長嘆。
聽她終於下了結論,他暗暗鬆了口氣。
「憑弔完這兩位奇女子之後,不知道敏柔公主餓了沒有?咱們可以好好飽餐一頓了嗎?」他沖著她笑問。
敏柔白了他一眼,氣他不解風情。
「西湖邊會有鮮魚可吃,咱們走吧!」他拉著她快步走下斷橋。
「吃過飯後,我還要搭船遊湖。」她輕聲央求。
貝蒙原在笑著,忽然間冷下臉。
敏柔看著他愈來愈沈凝的臉色,疑惑地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
十幾名兩江總督府衙親兵正朝他們迎面走來。
「是來捉我們的嗎?」敏柔驚駭地挽緊他的手臂,整個人貼在他的身側。
「別說話,也許不是。」貝蒙的掌心全是冷汗。
手持刀槍的十幾名親兵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四公主!」突然有人一聲重喝。
敏柔驚恐得瞠大了雙眸,渾身驀然僵冷,腦中疾速閃過一個念頭,那就是--逃!
「快走!」她拉扯著貝蒙的手臂,轉身拔腿就跑。
那些親兵並非真正認出她就是敏柔公主,猛然大喊「四公主」,只是他們使詐的手段,倘若對方神情大惑不解,那多半不是「四公主」,但是倘若一聽見「四公主」就大驚失色、立刻逃跑,那就絕對錯不了。
貝蒙本來仍在疑惑,但那些親兵一見敏柔中計的反應,立刻舉起刀槍,冷冷地朝他們追來。
貝蒙不敢逗留,拉著敏柔拚命往前跑。
「不,我不回去!」感覺自己被殺氣騰騰的追逼,敏柔驚惶地大喊著。
貝蒙身上沒有兵刃,空有一身功夫也抵擋不了十幾把刀槍的攻擊,他腦子裡飛快轉動著,該用什麼方法可以奪到兵刃?
一把長槍對準了貝蒙的後背,速度快疾地刺來。
貝蒙感覺到背後破空而來的殺意,竭力閃開來,長槍從他肩臂一側劃過去,鮮血噴出,他痛得狠狠抽氣。
「貝蒙--」敏柔嚇得哭出聲來,駭然地抱住他。
「你先逃,我想辦法抵擋一陣。先找到一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我會去找你的,快!」他在她耳畔飛快地說完後,立即拾起刺傷他的長槍,回身反擊。
敏柔在他的護衛下往前狂奔了幾步,不放心地回頭看他一眼,惡狠狠的一刀正好劈向他的門面,雖然貝蒙閃得快,但那一瞬間的驚恐,讓她恐懼得渾身發冷,雖然知道被帶回宮以後,她和貝蒙也絕對沒有了未來,但是此刻,她絕不要貝蒙喪命!
「你們住手!我是四公主,我命你們住手!」她轉回身子,對著瘋狂攻擊的親兵狂喊著。
「皇上有旨,不準傷了公主,但公主身邊的男人格殺勿論!」親兵冷冷地嘶吼。
敏柔驚恐地瞪視著他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貝蒙力敵十幾名親兵,寡不敵眾,已經渾身浴血了,一名親兵舉刀砍向他,他急速閃避,旋身撞上斷橋,隨即上身往後一仰,失去重心摔落橋下。
「貝蒙--」
敏柔肝膽俱摧地嘶喊。
十數名親名衝向她,將她團團圍住。
她仰頭,眼前一片昏黑,彷彿天地在一瞬間崩塌毀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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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8:55


紫禁城養心殿
「敏柔,朕真是低估了你的本事,你竟然能從這麼多奴才的眼皮子底下偷走權杖,溜出皇宮,還赦走貝蒙,你可真是了不起啊!」
乾隆臉色鐵青地盤腿坐在東暖閣內。
敏柔坐在殿側,身上還穿著在西湖畔被帶走時的那身衣衫,不管秀婉好說歹說,她就是死不肯換下。
殿內除了敏柔一個人坐著,在乾隆面前還跪著養心殿數十名太監、宮女,連同永壽宮的六名太監、宮女們,黑壓壓地跪了一地,全都在等著乾隆懲處。
「權杖呢?」
敏柔把手伸進懷中拿出黃澄澄的金牌令箭,站起身走到乾隆面前重重地放下,然後轉身木然地走回去。
「看看你,渾身髒兮兮的,穿的那身是什麼衣服!你這模樣還像個公主嗎?」乾隆被她桀驁不馴的模樣氣得咬牙切齒。
「我就喜歡這樣,我就喜歡穿這身衣服,我就喜歡髒兮兮。」敏柔眼眸冰寒,冷冷地頂嘴。
「朕既然治得了天下,就治得了你!」乾隆怒不可遏,目光淩厲地盯著她。「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等你回來才要懲治這些奴才?」
敏柔微微一驚,不安地看著德順。
德順面無表情地跪著,目不轉睛地看著地面。
「父皇寵你,皇太后讓你,結果縱得你無法無天、胡作非為,你知不知道朕很想好好打你一頓!」乾隆咬著牙說。
「是我一個人的錯!你打我、罵我,甚至是殺了我都可以,所有的錯都由我一個人承擔!」她自暴自棄地大喊。自從看著貝蒙身受重傷跌入西湖以後,她不知道貝蒙能不能活,整個人幾乎失去了活下去的力氣。
乾隆冷笑了幾聲。
「你有父皇頂著,朕打不了你,也殺不了你,可就算打不了你、殺不了你,難道還對付不了這班奴才嗎?朕就讓你親眼看看自己犯下的罪孽!」乾隆威嚴盡顯,一字一宇地說著。「來人,把這班奴才全部拖下去,往死裡打!」
敏柔跳起來,雪白的臉上滿是驚愕、震怒和恐懼。
「皇上,這些奴才不是被我所逼,就是毫不知情--」
「朕若不用這種方法,又如何能馴服得了你?」乾隆瞥了她一眼,眼裡露出了殺氣。
「皇上……」敏柔絕望地看著他,心口似鐵一般的冷。
她永遠無法忘記,西湖畔親兵吼出來的那句話--皇上有旨,不準傷了公主,但公主身邊的男人格殺勿論!
乾隆緩緩站起身,走到她身邊。
「你是要朕打死他們,還是乖乖聽朕的話?」他的嗓音低柔、無情,令她感到毛骨悚然。
「皇上只管吩咐,您要我做什麼?」她的心寒到了穀底。
「第一件,換掉衣服,扮回你和碩公主的身分。」
敏柔緊緊咬著唇,緩緩點頭。
「第二件,朕已經宣召巴林部多羅郡王奇普塔爾進京了,你最好聽話,乖乖當你的新娘。」
敏柔心如刀絞,疼得深深吸氣。她滿腦子裡想的都是貝蒙,要如何當奇普塔爾的新娘?
「我想問皇上,為何對貝蒙下令格殺勿論?」她泫然輕問。
「逃出刑部大牢的人,無論有罪無罪,都得死!更何況他遺帶著公主潛逃,死一萬次也不足惜!朕下令格殺勿論,哪裡錯了嗎?」乾隆眯著眼說,語氣中帶點輕蔑。
敏柔彷彿墜入了冰窖中,一顆心徹底涼透。
「不,皇上沒有錯,皇上一點錯都沒有。」她悲哀地感嘆著,然後歇斯底里地笑了起來。
「你最好趁早嫁出宮去,省得朕一天到晚要看你瘋瘋癲癲的樣子!回去,把這身礙眼的衣服換了!」乾隆揮手趕她。
敏柔冷笑著躬身行禮,轉身挺直背脊走了出去。
剛走出永巷,她就看見衍格貝勒朝自己走過來。
「四公主,您回宮了!」衍格欣喜地喊她。「您回來了,那貝蒙呢?貝蒙回來了沒有?」
「衍格貝勒……」她驀然紅了眼,哽咽得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四公主,關於永揚貝子暴斃的案子,我已經查明死因了,永揚貝子的死與貝蒙無關。您既然和貝蒙在一起,應該知道他如今人在哪裡吧?」他急著想快點找到貝蒙,好把這個消息帶給他。
「貝蒙他受了重傷,掉進西湖裡了,現在不知生死……」敏柔彷彿捉住一根救命浮木般,哀懇地望著他。「衍格貝勒,你有沒有辦法救他?能不能派人到西湖去找尋他?我求求你!」
「受了重傷?又落入水裡?這怎麼可能?」衍格大吃一驚,滿臉焦灼地來回踱步。
「我當時親眼看見他落入湖裡,我擔心他活不成……」敏柔的淚水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無論如何,我生要見他的人,死要見他的屍!衍格貝勒,我求你幫我這個忙。」
衍格驚愕地看著她,她對貝蒙的情感似乎已超出一般,非比尋常。
「公主,您對貝蒙是……」他知道不該多問,但又無法不關心。
「我們是夫妻。」她輕緩地說,眼神堅定地望著他。
衍格錯愕地張大了口。

喉嚨乾渴欲裂。
貝蒙睜開酸澀的雙眼,看見自己躺在一間陳設簡單的屋子內,房中只有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桌上僅有一盞燭火和一壺茶。
看到茶壺,他立刻掙扎著爬起身,拿起茶壺直接灌了幾口。
焦渴的感覺紓解了以後,他才感覺到傷口傳來的痛楚,低眼一看,他的衣服劃破了幾個大洞,這些刀和槍砍傷的傷口深入肌理,稍一呼息就疼痛難忍。
忽然間,他聽見隱隱約約的誦經聲,下床從窗口望出去,果然猜得不錯,他就在一座禪寺裡。
想起在西湖畔發生的事情,想到敏柔也許已經被親兵帶走了,他就一刻也坐不住,急著想去追她。
主意打定,他下意識摸索著腰間,驀然僵住,原本該纏在腰間的玉匣竟然不見了!
他四下搜索,完全沒有看到玉匣的蹤影,一顆心直直墜入穀底。
怎麼會不見了?怎麼會?
難道是掉進了西湖裡?他慌張地抱著頭。萬一真的掉進西湖裡,那麼大的西湖,他要如何去找尋?
「施主,你醒了。」
一個清脆的童音驚動了沈思中的貝蒙,他抬眼望去,看見一個年約七、八歲的童僧,手中捧著一碗熱粥,他的臉孔俊秀,雙目慧黠,滿臉含笑地看著他。
「小和尚有禮了。」
「我叫九兒,施主喊我九兒吧。」小童僧笑著把熱粥放在桌上。
「九兒,不知這寺中是誰救了我?」他此刻最關心的是龍珠的下落。
「是我呀!」九兒眨了眨眼。
「是你?!」貝蒙難掩吃驚。
「是我在湖畔看見你,把你拖上岸的,不過我背不動你,後來喊了師兄弟過來,一起把你背上山的。」九兒神態天真,稚氣未脫。
「九兒,我問你,你在發現我的時候,有沒有看見一個淡綠色的玉匣?差不多這麼大。」貝蒙急切地比給他看。
「沒有,我發現你的時候,你身上什麼東西都沒有。」九兒展露一派純真的笑容。
貝蒙跌坐在椅子上,懊喪地抱著頭,彷彿一瞬間失了魂魄。
龍珠真的被他弄丟了!
他該怎麼辦?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他遺失了兩顆,會不會對大清國運造成影響?
天哪,衍格說不定會殺了他!
「施主,喝碗粥吧。」九兒輕喚。
龍珠遺失了,貝蒙此刻哪還有心情喝什麼粥。
「九兒,多謝你救我一命,我得離開了。」他想儘快回到西湖邊,試著尋找龍珠的蹤跡。
「可是你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呀!」九兒阻止著。
「這點小傷我還可以撐得住,告辭了。」他迫不及待地沖出禪房,此時正是黃昏,禪寺裡的和尚們全都聚在大殿裡誦經,因此沒有人發現他離開。
沿著禪寺前的山道一路往下,就到了西湖邊,但卻是在離斷橋十分遙遠的這一頭。當時,他從斷橋上掉落,倘若一路浮蕩到這裡,那龍珠遺落在湖中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一看到這段遙遠的距離,他就感到異常絕望。
如今敏柔被捉回了皇宮,龍珠又從他身上遺失,他覺得心灰意冷,心中湧起一股空虛和迷惘。
為什麼他身邊最寶貴的東西,他都守不住?
他未免太沒用了!

接連的幾日,貝蒙天天在西湖邊遊蕩,灰心得什麼也不想做。有時他會呆呆坐在斷橋畔,或是蘇小小墓前,想著敏柔嬌嗔說話的神態,想著她玲瓏窈窕的身姿,常常一坐就是大半天。
日子對於他好像突然間變得沒有意義,時間好像也變得寂寞漫長了。
這天,他坐在斷橋上,仰首望天,宛如一尊泥塑雕像,久久不曾動過,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也沒能驚動得了他。
「貝蒙?!」
陡然發出的喊聲令他顫慄了一下,他彈跳起身,詫異地看著來人。
「衍格?你怎麼會在這裡?」他驚訝地瞪著衍格。
衍格的吃驚程度是他的好幾倍,他原以為這趟來杭州是來收貝蒙的屍,沒想到他居然好端端地坐在斷橋上。
「你沒死?你看起來居然好好的!」如果不是聽見貝蒙開口說話,他說不定會以為這是他的鬼魂。
「我活著需要這麼吃驚嗎?難道你希望我死啊?」貝蒙沒好氣地回嘴。
「你既然活著,為什麼不回京?」衍格語氣激動地喊。
「我……」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該怎麼對衍格說,他把龍珠搞丟了?
「你什麼你?奇普塔爾已經進京要迎娶四公主了,你居然還在這裡發呆!你一點兒都不擔心她被娶走嗎?」
「我有資格擔心嗎?」貝蒙自嘲地苦笑。
「你真該慶倖四公主沒有聽見你說的話!」衍格已經漸漸失去耐心,忍不住要罵人了。
「看樣子,你好像已經知曉我和四公主的關係了。」他低嘆。
「四公主說你們是夫妻,沒錯吧?」衍格抱著雙臂看他。
貝蒙微愕,良久,才點了點頭。
「你妻子現在要被人奪走了,你還能無動於衷嗎?」
「我不是無動於衷,衍格,我要對抗的人是皇上,你以為是一般平凡老百姓的搶親嗎?而且我現在根本進不了皇宮,又如何搶得了她?」他的脾氣忍不住暴躁起來。
「貝蒙,你怎麼不想想,出了京城以後,皇上還能那麼容易管得著嗎?什麼叫『天高皇帝遠』?就是能離皇帝多遠就多遠!你怎麼就這麼笨呢?」衍格心急地罵道。
貝蒙像是忽然間恍然大悟。
「明白了吧?」衍格輕哼。「我這麼聰明的人,怎麼會有你這麼笨的朋友?這樣我怎麼能放心把龍珠交給你?」
提到龍珠,貝蒙的臉色變了變。
「衍格,關於龍珠……」
「龍珠怎麼了?」衍格奇怪地看他。
「龍珠被我弄丟了。」他極度懊惱地說。
「什麼?!」衍格大驚失色。「你是怎麼弄丟的?」
「我掉進湖裡以前,還綁在我的腰上,但是被禪寺的小和尚救起時,龍珠已經不見了,想必是掉進了湖裡。」他不敢迎視他震驚的目光。
衍格怔怔地呆了好半晌,思緒才慢慢回復平靜。
「丟了就丟了,還能怎麼辦?」他看得出貝蒙已經很懊惱了,只能出聲安慰他。「至少你活著呀!總不能龍珠丟了得要你陪葬吧?龍珠掉進西湖裡也不算太壞,起碼不會隨意被人破壞就行。」
衍格安慰效果還算成功,貝蒙總算釋懷了點。
「上路吧,一起回京去。」衍格拍拍他的肩。「你接下來還有很漫長的路要走呢。」
貝蒙笑了笑。
抬頭看天,濃密的灰雲中似乎透出一線明亮的陽光。

和碩敏柔公主盛大的出嫁隊伍緩緩地出了關。
敏柔穿著隆重華麗的喜服,坐在特意做成豪華喜轎的馬車上,隨著長串的隊伍慢慢走向北邊荒地。
她輕輕掀起轎簾,眺望馬車外的沙漠風光,陣陣風沙吹得隨行侍從個個抬不起頭來,她意興闌珊地放下簾子,思緒漸漸飄向遠方。
在她出嫁當日,衍格貝勒尚未回京,因此她無法得知貝蒙是生是死。如果貝蒙還活著,她相信他一定會來尋她;如果他死了,她仍會把他當成一生的丈夫想念。不管他是活著還是死了,她都不嫁奇普塔爾。
她早已打定主意,等喜轎遠離京城之後,就想辦法逃婚。
既然她能逃出宮,就能再逃一次。何況到了這荒漠,四周杳無人跡,她要逃可比處處都有眼睛盯著的皇宮容易多了。
當隊伍在大漠中走了兩日,敏柔開始準備逃婚。
她把厚重的嫁衣脫掉,留著預先穿在嫁衣裡的輕便衣衫和斗篷,然後把灌滿水的皮囊和幾塊乾糧、肉乾綁在腰間,接著拿一塊方巾綁在臉上,把鼻子以下全部遮住,等待著逃跑的時機。
這天午後,大漠刮起了風沙,吹得眼前霧茫茫,什麼都看不清楚,所有的人馬和駱駝都停下來用大布罩著躲避風沙,這對敏柔來說,正是逃跑的大好機會。
她綁緊了臉上的方巾,拉起斗篷的帽子,悄悄拉開車門,一陣乾燥的風沙立即撲面而來。幸好她早有準備,口鼻沒有直接灌進風沙,所以還不算太難受。
雖然有馬、有駱駝,但是她知道只要奪了馬和駱駝,就會驚動隨從,而隨從中大半都是巴林部的人,如果驚動了擅長馭馬的他們,她逃脫的機會就等於完全沒有了,所以只能偷偷的單獨一個人溜走。雖然這樣冒的風險很大,但總比連半點機會都沒有來得強。
悄悄爬下馬車後,她直接溜進馬車底下,直到確定馬車後方沒有人的時候,彎著腰,無聲無息地從馬車後逃走。
狂卷的風沙將天地吹成一片迷霧,她在風中艱難地行走著,感覺到尖銳的沙粒打逼全身。
走了一小段路後,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看見喜轎和大批送嫁隊伍全被沙塵遮蓋住了。她直起身子,使盡渾身力氣往前奔跑,雖然風幾次將她吹倒,她還是奮力爬起來拚命往前跑。
大風漸漸止息了。
敏柔不知道自己究竟逃了多遠,她趴在沙地上不停地喘氣,放眼看四周,視線中除了沙還是沙,什麼人影都沒有。
什麼人都沒有,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害怕?
她緩緩站起身,猶豫著該往哪個方向走,忽然間,她看見一小團黑影朝她飛快地奔來。
這麼快就追來了?
她驚駭地拚命往前跑,偏偏在這個一望無際的沙漠上,她不管怎麼跑,目標都一樣那麼明顯。

敏柔眼中那一團黑影正是貝蒙。
他一回到京城,敏柔的送嫁隊伍就已經出發了,他騎著馬一路追趕,追了幾天幾夜,追到了沙漠。
當他遠遠看見荒漠中出現一個身披斗篷、身形疑似女子的人影時,不知為何就想起了敏柔,而這個女子在見到他時,立刻轉身飛跑的感覺,更讓他相信她就是敏柔。
他策馬疾馳,和她的距離愈來愈接近,而他愈接近她,她就逃得愈加慌亂。
「敏柔--」他大聲呼喊。
女子驀地停住,駭然回身。
果真是她!
貝蒙激動地駕馬奔到她身旁,彎下身一把將她撈上馬背,擁進懷裡。
「貝蒙!」她扯掉臉上的方巾,拉下斗篷的帽子,驚喜地看著他,一瞬也不瞬的,彷彿懷疑是夢。
「你居然逃婚?」他捧著她的臉,不停地又親又啄。
「你……」她聲音哽咽。「你怎麼來了?」
「我來搶你走的,沒想到你自己倒先逃了。」他笑著將她緊緊捲入懷中。
敏柔霎時感動得落淚不止。
「我逃跑的功夫一流吧?」她又哭又笑。
「也算一流。」看著她腰間綁滿了乾糧和肉乾,他就忍不住笑出聲。
「還好你沒死,你可知道,我這陣子日子過得有多難熬嗎?」她趴在他懷裡擦眼淚。
「我知道,因為我也和你一樣。」他輕輕吻著她的臉頰。
「我們現在怎麼辦?」她含淚笑問。
「嗯,接受某人的建議,去一個離皇帝愈遠的地方愈好。」
「什麼地方?」
「漠北,好嗎?」他挑眉輕詢。
「好。」她甜甜地順從。
「你不怕到漠北過非人的生活嗎?」他前額靠著她的額頭,笑問。
「有你在,到什麼地方都好。」
貝蒙忽然抬眸瞥一眼遠方。
「看來,我們得先甩掉那些來找你的傢夥。」他微眯著眼說。
「那沒問題。」她輕拍他的胸膛。「我們就一起逃到天涯海角吧!」
貝蒙縱聲大笑。
他替懷中的可人兒拉好斗篷,深深地護在懷裡,策馬朝北方賓士而去。
在狂勁的風暴止息後,平靜的黃沙之上,是一片無垠的藍天……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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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9:14

齊晏 - 鬥二爺【龍珠寶鑑金之卷】

十歲那年,於從月便與和碩顯親王的二子衍格有婚配,
然而八年過去了,這樁早已談妥的婚事卻忽然起了變卦,
追根溯源後才知曉,原來是衍格貝勒看上了一名女子,
她本欲退讓成全,卻發現對方表面溫婉,實則心機深沈,
為了不讓衍格受騙,她想盡辦法也要逼他履行婚約才行!
由於有了心儀的女子,衍格遲遲不履行和於從月的婚約,
到得最後,他甚至想毀婚,
豈料於從月卻捎信威脅他——
倘若他退婚,便要等著收下她的訃聞!
被迫迎娶的他與她相敬如冰,並想納心愛女子為側福晉,
可沒想到,一顆心卻漸受她的吸引,慢慢被她擒獲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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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19:45

楔子

  夜深沈?

  黑幕緩緩籠罩了京城大鎮。

  一戶接著一戶的燈火熄滅了,城鎮陷入了靜謐,只偶爾傳來幾聲守夜巡更人的梆子聲。

  這一夜,雲遮星月,天地一片漆黑。

  「三更啦,天干物燥,火燭當心啊!」

  巡更人敲了幾聲梆子,慢慢走出護國寺旁的夾巷,轉至另一條街去。

  忽然,一個黑衣人竄進黑暗夾巷中,飛身躍上護國寺的外牆,然後藏身婆婆的樹影後,環視四周,確定無人後,便閃身進人大殿。

  大殿相當雄偉,中央供奉了三世佛坐像,正中間是釋迦牟尼佛,左為藥師佛,右為阿彌陀佛,殿內香煙嫋嫋,油燈、花、幡、寶蓋,均羅列莊嚴。

  黑衣人悄悄來到佛像前跪下,拜了三拜,隨即起身來到側殿的藥師佛坐像旁,取出珍藏在懷中的一隻錦緞匣子,正待藏入佛像後之際,突然自他身後伸來一雙手,用力扭住他的雙臂,反手一勾,就將他壓倒在地!

  那只錦緞匣子從黑衣人手中松落,跌墜在青石地上。

  「我的龍珠!」黑衣人失聲驚喊。

  「龍珠?那是什麼?」年輕男子以左手肘壓制住黑衣人的脖頸。

  黑衣人察覺失言,驚瞪著襲擊他的人,見他俊眉朗目,是個約莫十八、九的年輕男子。

  「你是什麼人?偷偷摸摸的想幹什麼?」年輕男子伸出右手扯下蒙在黑衣人臉上的黑紗,原來是一個清秀俊俏的少年,年紀看上去不過十四、五歲。

  「放開我!」黑衣少年在他的壓制下動彈不得,眼中露出怒意。

  「你剛剛說龍珠?是你從寺裏偷走的嗎?」他比黑衣少年大幾歲,身形也比黑衣少年高大,因此輕輕鬆松就制住了他。

  「不是!那不是護國寺裏的東西!」黑衣少年想使勁掙脫,卻因為胸口要害被壓住,使不上半分力氣來。

  「匣子裏頭裝的就是你所說的龍珠嗎?」年輕男子騰出右手把錦緞匣子拾起,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那是我的東西,你不許碰!」黑衣少年怒斥。

  「我不想信是你的東西。」年輕男子輕哼。「你帶著自己的東西,三更半夜偷溜進寺裏想幹什麼?」

  黑衣少年眼神犀利地瞪視他。

  「因為那件東西十分貴重,我想請菩薩替我看管,就是這樣!」他見年輕男子不是光頭和尚,也沒有穿僧袍,便冷冷地笑了兩聲。「你不是護國寺裏的和尚,你又布這裏幹什麼?」

  「我進京考武科會試,目前暫往在護國寺。」

  黑衣少年眼神微訝,這人居然是來考武科會試的?通常得原籍考過了馬射、步射、硬弓、刀、石、成了武秀才,這才進京會試的。

  「難怪你身手如此敏捷。我今日算走了黴運,竟然遇到了你。」黑衣少年咬著牙,神情既氣憤又無奈。 

  「看你眉清目秀、氣宇軒昂,並不像作惡的宵小。匣子裏的東西到底從那裏來的?你只要從實招來,若真不是幹壞事,我自會放了你否則我還是要把你揪到方丈那裏聽候他發落。

  「千萬不可,你會害我全家遭禍!」黑衣少年情急地喊。

  「全家遭禍?」年輕男子驚訝地抬眉看他。

  黑衣少年頭痛地思索著眼前的處境,計畫遭到破壞,致命危險就在當前,他已別無選擇了,只能順水推舟,走一步算一步。

  「好吧,我告訴你,我是顯親王府的二阿哥衍格。」既然事蹟敗露,只好把這年輕男子拖下水了。

  年輕男子一聽到他自報身份,不禁愕然呆住,他沒想到自己逮到的少年竟然來頭這麼大。

  「先把我放開!」衍格不悅地靜動著。

  年輕男子起身放了他,聽到對方顯赫的身份背景,他哪裡還敢得罪?但是,仍把錦緞匣子拿在自己手裏。

  「你叫什麼名字?」衍格翻身站起來,低頭拍掉黑衣上的灰塵,倒也沒有急著把錦緞匣子討回去。

  「我叫貝蒙。」手中的匣子內隱約有物體滾動的聲音,這便是龍珠發出的聲音嗎?龍珠到底是什麼?他隱隱感到不安。

  「你是滿人嗎?」衍格微仰頭,看著比他略高一點的貝蒙。

  「是,伊爾根覺羅氏,鑲黃旗。」

  「是滿人就好,倘若你是漢人,我就必須想辦法殺你滅口了。」衍格冷然地說道。

  貝蒙心頭微震,突然明白過來,自己惹到一件麻煩事了。

  「你想殺我滅口,恐陷不是容易的事。」他淡談地嘲弄。「龍珠到底是什麼東西,竟然會引來殺身之禍?」他試著打開匣子,但是匣子嚴密地鎖緊了,無法打開。

  「鑰匙在我這裏。」衍格從懷裏取出一支純金打造的金鑰匙,心裏已擬好全盤主意。「本來我想神不知、鬼不覺地辦完這件事,卻不料被你撞見,既然被你撞見,你也躲不掉了,或許這是天意也說不定。」他冷冷一笑。

  貝蒙打了個寒顫,在他手上的是一個會惹來殺身之禍的燙手山芋,他不該介入的,但是此刻看來,他已無法抽身了吧?

  「算了,我還給你,我也不想知道龍珠是什麼了。」他把錦緞匣子塞回衍格手中,試圖脫身。

  「來不及了,事到如今,你不想知道也不行了。你已知道龍珠的下落,除非你死,否則我不相信你不會出賣我。」衍格邊說邊把金鑰匙插入鎖孔中。

  貝蒙完全能瞭解衍格的顧慮,即便自己用性命保證不會出賣他,但是誰會相信一個陌生人的保證呢?

  「我大可以把你交給方丈處置,何必受你威脅?」貝蒙忍不住皺起眉說。

  「你是可以這麼做。」衍格淡漠地一笑。「只是,這關係到我全家百餘口人的性命。當然,你我素昧平生,我家是否被滿門抄斬也與你無關。」

  貝蒙背脊微涼,眼前這名乳臭未乾的少年正用百餘條人命要脅他! 

  「我若是介人了,是不是也會賠上我全家人的性命?對你來說,我家的數十條人命難道就不值錢了?」貝蒙雙眸慍怒地瞪著他。

  「我這麼做只是為了牽制你,如果你願意守口如瓶,謹守秘密,並且不出賣我,等避過風頭之後,我也不會再為難你。」衍格冷靜地與他對視。

  貝蒙深深吸一口氣,默然不語。

  「我要你看一看龍珠。」他幾乎是以命令的口吻說著。

  「非看不可嗎?」貝蒙微眯著眼。

  「不錯,非看不可。龍珠可是世上難得一見的稀世珍寶,你最好看一看。」衍格無論如何都得強迫他看,方能借此控制他。

  貝蒙當然知道這是衍格設下的陷阱。

  「好吧,既然你不放心我,我只好以時間來證明了。」然而,明知道是陷阱,他還是很想親眼看一看衍格所說的稀世珍寶--龍珠。

  衍格傲然一笑。

  「這裏最隱密的地方在哪裡?佛像後面行嗎?」

  「四更以後,僧人們都會晨起誦經禮佛、灑掃庭院了,留在大殿很容易被發現。」貝蒙想了想。「還是上屋頂吧。」

  衍格點頭同意。

  兩人悄然出殿,翻身躍上山牆,來到大殿屋頂上。

  夜未過去,大地昏黑,墨雲遮月。

  衍格看了貝蒙一眼,然後慢慢地打開匣子,錦緞匣盒中還有一層玉匣,衍格再開啟玉匣,那匣縫中微微地放出柔和的光來,當匣子完全打開之後,神異的華彩透出來,燦然迷幻的光芒瞬間照亮了四周。

  貝蒙震懾住了,呆呆地盯著匣子內四顆通體純白、耀眼奪目、如掌心般渾圓碩大的珠子。

  「這就是……龍珠嗎?」他怔然問道。由於家境並不富裕,他從沒機會見過這類珠寶,也分辨不出來。

  「當我第一次看見它們時,以為是夜明珠,但是後來才知道這不是夜明珠,而是龍珠。」衍格壓低聲音說。

  貝蒙聞所未聞,怔呆地凝視著散發五彩光華的龍珠。

  「你仔細看,可以看見每顆珠子都有龍紋,所以喚龍珠。」衍格說道。

  貝蒙從匣中取出一顆珠子來,原以為這碩大的龍珠重量不輕,卻沒料到竟輕得好似羽看,待到放在掌心旋移細看時,他看見在純白透明的珠身上的確有著淡紅色的細緻龍紋,不禁訝異地瞪大了雙眼。

  「這龍紋不像是雕繪上去的。」他奇怪地翻轉著。「可是,為何只有身軀,卻不見龍首?」  

  「你再四顆珠子合在一起,便會看得更清楚了。」衍格說。

  當貝蒙把四顆龍珠並在一起時,珠面上的龍紋變得更清晰、更明亮了,赤龍栩栩如生地浮現出來,仿佛隨時可以騰空飛起。

  「太不可思議了!」貝蒙讚歎不已。

  「這四顆像玉、像珍珠、又像水晶的龍珠,是世上罕見的寶物,原來是九公主府之物,為九公主之子孫迷樂所有。在皇上登基那年,他原想拿這四顆龍珠敬獻給皇上。」龍珠的原始來歷只有孫迷樂最清楚,孫迷樂不曾向任何人解釋過龍珠的來歷,所以無人知曉龍珠真正的由來,衍格自然也不會知道。

  「皇上登基那年?那是兩年前了。」貝蒙狐疑地看著衍格。「既然是孫迷樂要敬獻給皇上的寶物,為何會在你的手上?」

  衍格心虛地垂眸一笑。

  「因為被我偷來了。」

  「這是你偷來的?!」貝蒙倒抽一口氣,他不可否認這稀世龍珠確實會引來人性的邪念,但兩年前的衍格尚是十二、三歲的孩子,竟然也會動起貪婪之心?

  「兩年前,我阿瑪帶我到九公主府弔祭九公主。」衍格低低地說道。「在後殿的廂房中看見了這四顆龍珠,當時的我深深被這四顆龍珠給吸引住,並不知道這是孫迷樂準備要敬獻給皇上的寶物,只一心想占為已有。後來,我趁人不注意,俏俏地把龍珠偷出來,回府後藏在我房裏。」

  「你竟然幹下這種偷竊的勾當!」貝蒙鄙夷地斜睨他一眼。

  「當時,我確實動了貪念。」衍格沒有為自己的惡行辯解。「其實偷了龍珠的當夜,我惴惴不安,難以安心入睡,所聞孫迷樂四處尋找龍珠的下落時更感到後悔,後來也曾想過要將龍珠歸還孫迷樂,但卻苦無機會。」

  「怎會沒有機會?」貝蒙打斷他。「你親自送到九公主府不就成了嗎?我看根本是你捨不得歸還吧?」

  「我確實捨不得歸還,但是我也知道把龍珠留在身邊是不對的。雖然親自送還給孫迷樂很容易,但是一旦我這麼做,誰都會知道龍珠是我偷走的了,而且當我知道龍珠是孫迷樂準備敬獻給皇上的寶物之後,更加不敢輕舉妄動了,因為一旦被皇上知道龍珠是我偷走的,必定會連累阿瑪。」衍格輕輕一歎,這是他初次對人說出得到龍珠的過程,心情感到有些輕鬆起來。

  貝蒙看著他,可以深深感覺得到他那種懊悔的心情。一個十二、三歲的孩子,看到這樣珍奇的寶物,也許很難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但是衝動之下造成的後果,卻令他後悔莫及。

  「這兩年,你都把龍珠藏在王府裏嗎?」他問衍格。

  「就藏在我的房裏。」

  「那為什麼現在要帶到護國寺來藏?」

  「因為皇上下了一道密旨,開始從當年弔祭九公主的名冊上之人搜查,而我阿瑪正是負責搜查的人。」衍格苦笑了笑。

  貝蒙愕然,終於弄明白了前因後果。

  「龍珠被竊的消息傳遍京城之後,與龍珠有關的傳聞也愈來愈多。」衍格繼續說道。「只要是與龍珠有關的消息,我都會特別留心,當皇上下旨搜查龍珠的下落時,我便知道不能再把龍珠留在我身邊了,否則只怕會帶來抄家滅門的災禍。可是這龍珠是稀世珍寶,我也曾經聽過一個傳說,說這四顆龍珠與大清龍脈息息相關,倘若是真的,我絕不能將龍珠隨意丟棄,更不能讓龍珠落入奸邪之人手裏,思考再三,便想藏到護國寺來。」

  「你原先想藏的地方並不隱密,很容易被打掃的僧人發現。」貝蒙說。

  「我原本的想法是被發現也無所謂,因為護國寺歸理藩院所管,龍珠最後一定會被送回皇上手中。」衍格抬起眸直視著他,歎了口氣。「偏偏沒挑上良辰吉時,很倒楣地碰到了你。」

  「倒楣的人該是我吧。」貝蒙悶哼一聲。「現在,我是唯一一個知道龍珠是你偷走的人,你打算怎麼辦?」

  「這四顆龍珠,我要你替我藏兩顆。」衍格清清楚楚地說。

  「什麼?!」貝蒙揚高了聲音。「為什麼要我這麼做?乾脆就讓僧人拾到龍珠,然後送回皇上身邊不就大功告成了嗎?總之你放心,我不會出賣你,我要是心腸險惡,早把你扭送到方丈面前了。」

  衍格緩緩搖頭。

  「龍珠若從護國寺裏找到,皇上肯定會命理藩院盤查寺裏的每一個人,而你是唯一知情的人,要是受不了審訊盤查,難保不會矢口把我咬出來。為了我阿瑪,為了顯親王府的名聲,為了我家族百餘條人命,除了拖你下水,我沒有別的辦法。」他抱歉地淡笑。

  「所以,你把兩顆龍珠交給我藏,就算我也有份了?如果我把你咬出來,你也不會放過我,說不定還會誣賴我,說龍珠是我偷的,對嗎?」貝蒙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真不敢相信你年紀輕輕,心思竟如此深沈縝密。」他只差沒有送他「太冷酷」三個字。

  「多謝誇獎。」衍格淡漠地揚起唇角。

  「我今天真不該多管閒事。」他懊惱地長歎。

  「你的確是多事了。」衍格把龍珠分別放在錦緞匣和玉匣中。「讓你選吧,你要緞匣裏的兩顆還是玉匣裏的兩顆?」

  「有什麼差別嗎?都是災禍!」他悶哼,隨手將玉匣取了過來。

  「這龍珠關係著大清龍脈,你要妥善收藏,千萬不可掉以輕心,也千萬不可被搜查出來。」衍格正色地警告。

  「我會被你害死,你簡直是災星!」貝蒙抱著頭喃喃低咒。 

  「等避過了風頭,我會向你要回龍珠的,放心吧。」把龍珠分一半出去,他可是萬分不捨,心如刀割呢!

  「你最好讓我早點放心,也最好快辦法把龍珠送進皇宮去,可別弄到最後,不只把你顯親王府百余口人命賠進去,連我家族幾十條人命也得跟著陪葬了。」換貝蒙對他警告。 

  「我知道該怎麼做。」衍格仰頭望瞭望天色,隨即將錦緞匣鎖緊,嚴實地塞在懷中。「天快亮了,我要回去了。你快藏好龍珠,千萬不許把龍珠弄丟了,要是龍珠出了什麼意外,我絕不會放過你。」

  貝蒙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吐出來。

  「你還是自己當心點吧。」

  「我會再來找你。」衍格拉起黑布蒙上臉,轉身躍下屋脊,飛快地消失在暗黑的夾巷中。

  龍珠讓不相干的兩個人碰到了一起,也改變了這兩人的命運。天濛濛地亮了,護國寺傳來渾厚悠遠的鐘聲。晨霧如薄煙般緩緩地彌漫開來,如同他們的前景--混沌,看不清。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20:15


  清乾隆二年

  十歲的於從月站在父親的書房中,父親正在寫字,懸腕運肘,屏氣凝神,神情忘我。

  書房很靜,靜得連根針落下的聲音都聽得見,夕陽躡手躡腳地透過窗,悄悄移到她腳邊的青石地上。

  雖然站到膝蓋發酸了,於從月還是動也不動地站著,不敢出聲打擾父親,橙黃的陽光照在父親的臉上,她看得有些出神。

  常聽紫鸚和一些婢女們私底下說,父親是少見的美男子,平時父親太忙,她根本沒有多少機會可以像現在這樣肆無忌憚地盯著父親看,此時仔細地瞧著,才發現紫鸚她們說的不錯,父親膚似白玉,眉目如畫,一身書卷氣,確實十分俊俏,比起美貌的妻妾們絲毫不遜色。

  她愣愣地瞧著父親凝神書寫的姿態,往常他很少有時間單獨見子女,而她通常都是和兄弟姊妹們一起聽訓時,才有機會接近父親,但是今日父親卻突然單獨將她喚到書房來,想必有非比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到底是什麼事呢?她愣愣地想著,最近這些日子,自己是不是曾做過什麼會讓父親責備的錯事?

  書房中散發著紙和墨的香氣,這是於從月最喜歡的味道,當父親進宮辦差時,她偶爾會溜進書房找父親的書讀,《太平廣記》、《夢溪筆談》、《金陵瑣事》這類書籍是她最感興趣的。

  她抬眸怔望著書櫥上珍貴的古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淡淡的墨香中漸漸平靜了下來。

  「從月,今天念了什麼書?」於敏中收束最後一筆,終於抬眼看向她。

  於從月微微一怔,連忙收回心神。

  「爹,女兒讀了……《詩經》。」她撤了謊,不敢讓父親知道她讀的其實是《夢溪筆談》,因為父親總要她讀四書五經這類正經書,而不是《夢溪筆談》這類閒書。

  「很好。」於敏中滿意地笑笑。「《詩經》讀到哪一篇了?」

  「(鄭風……狡童)……」她有些吞吞吐吐,這其實已經是她幾日前的功課,生怕答錯了。

  「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於敏中點點頭。「接下來呢?」

  「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於之故,使我不能息兮。」她慶倖幾日前背的還沒有忘汜。

  「好,很好。」於敏中欣然笑了。在五名子女中,唯獨長女從月的天賦聰穎與過人的記憶力最受他喜愛。「可惜你是個女兒家,從雲若是有你的一半聰慧便好了。」

  從雲是從月的弟弟,才過八歲生日,任性貪玩,並不愛讀書。

  「爹,從雲還小,難免貪玩,最近已能定下心來讀書了,我背《詩經》時,也讓他跟著一起背,他背得也熟,改日爹可以考考他。」於從月低聲為弟弟說話。

  「好,能督促弟弟讀書,很好。」於敏中微笑點頭。「從月,《詩經》要讀,《禮記》和《春秋》也都要讀熟了。」

  「是。」她聽話地答允,雖然心底不一定順從父親的安排。

  「你是我於敏中的女兒,雖不用你報考功名光耀門楣,但是將來若想婚配貴胄親王,就得知書達禮,琴棋書畫更要樣樣專精,那才不會丟了你爹的臉,你明白嗎?」

  「明白。」不管懂不懂,她都乖乖地點頭。

  「從月,將來你很有機會嫁進顯親王府,可千萬別讓爹失望了。」

  「嫁進顯親王府?」於從月怔怔地看著父親。

  「是,和碩顯親王府,八大貴族之一。」於敏中眼中閃出了銳利的光芒,神情也漸漸亢奮起來。「昨日爹在宮中與顯親王丹臻相談甚歡,無意間聊到了兒女之事,爹說到了你的聰慧伶俐勝過兒子十倍有餘,顯親王聽了便問了許多你的事,又說到他的次子衍格今年剛滿十五歲,說不定可以讓你們兩人配成一對,爹已經口頭上應允了,等過了幾年,你們兩人都長大了,再擇日給你們完婚。」於敏中對這樁婚事相當滿意,不只是因為顯親王府尊貴顯赫的家世,更是因為與親王貴胄結親,還能穩固他在朝堂上的地位。在朝廷共事,多一個朋友絕對比多一個敵人好。

  「所以,我將來要住進顯親王府嗎?」於從月睜著大眼,不解地望著父親。她年紀還小,對婚姻大事仍懵懂難明,只知道凡女子長大成人之後都得離開家,住進另一個男人的家裏。

  「是呀,顯親王府可比咱們家大多了,也氣派多了,現在你只有紫鸚一個人侍著,將來在顯親王府最少也有四僕四婢服侍著你呢!」於敏中輕輕握住她的手,牽著她來到椅子上坐下。

  「但是我喜歡這個家,喜歡我自己的房間,喜歡紫鸚一個人服侍我就好。」她咬著唇低語。

  「你喜歡紫鸚,就讓她一起陪嫁過去。將來,你在顯親王府也會有自己的房間。」於敏中笑說,忽然想到了什麼,又笑著搖搖頭。「噢,不對,你將來得跟你的夫君住一個房間。」

  「我的夫君?」她微微抬眉。「那個人就是衍格嗎?」

  「對,你未來的夫君就叫衍格,他是丹臻王爺的第二子,算算年紀,他比你正好大五歲。」

  「爹見過衍格嗎?」她按捺不住心中那份童稚的好奇。

  「沒有。」

  「他會不會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頭問。

  於敏中一怔,笑出聲來。其實,他根本不在乎衍格是否斜眼、朝天鼻、歪嘴,因為能和顯親王府結親的目的和重要性遠大於一切。

  「如果是,你怎麼辦呢?」他倒是想聽聽愛女的想法。

  「如果是呀,那可真難辦了。」小腦袋認真地憂慮起來。

  「萬一衍格真的是斜眼、朝天鼻、歪嘴,說不定還跛足,你會不會不肯嫁給他?」他試探。

  「爹決定的事,女兒還能選擇不要嗎?」她年紀雖小,卻也明白身為子女只能遵從父命的道理,哪裡有自己作主的權利。

  「你能明白最好。」於敏中正色地說。「這件親事爹已經和顯親王說定了,不能反悔。」於從月聳了聳肩。

  「好吧,不管嫁給誰,只要他不是笨蛋就好,反正也沒有多大差別。」對她來說,一樣都是陌生的名字、陌生的人。

  「這麼想是對的。」於敏中很滿意女兒的答覆,他輕拍女兒的肩贊許。「那樣的皇親貴族,豈有不善教育之理?何況顯親王府的阿哥師傅都是康熙年進士,學問淵博,爹相信那樣的師傅教出來的衍格不會是笨蛋。」

  於從月低首沈思著。倘若衍格長得醜怪一些,只要他的聰明才智能夠勝過她,容貌的美醜她倒是可以不在意,怕的是遇上了庸俗的蠢才,那麼即便貌如潘安,她也難以忍受。

  「爹,師傅就算再厲害,倘若遇上資質駑鈍的徒弟,那也無用武之地呀!」

  「從月!」於敏中的眉頭皺了起來。

  「爹……」見父親沈下臉,於從月不安地絞著十指。「萬一衍格真是個笨蛋,女兒……可以不要嫁嗎?」

  於敏中面容肅然地看著年僅十歲的女兒。

  「相信爹,衍格一定不會是笨蛋。」

  於從月半信半疑、似懂非懂,不明白沒有見過衍格的父親,為何如此肯定他不會是笨蛋?父親沒有直接答應她,意思就是不管衍格是個什麼樣的人,她都一定非嫁不可嗎?

  她的心涼掉半截,她真的很在乎也很擔心,那個將來會分掉她一半房間的人,究竟會是個怎麼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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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弄深處走出兩名少女,一大一小、一高一矮,小的步伐沈穩地在前面走著,大的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後。

  「小姐,我還是覺得這麼做不太妥當""」年紀稍長的少女,臉上的神情十分焦急不安,那一身繁複華麗的衣飾似乎令她非常不自在。

  「沒有什麼不妥的,別那麼多話了。」個子嬌小的小姑娘頭也不回地朝前走,雖然身穿灰布粗袍,但眉宇之間卻有一股超出年齡的淡定和成熟。

  大少女的慌亂與小姑娘的冷靜形成強烈的對比。

  從外表的衣飾上看起來,大的是主,小的是僕,但是兩個人一開口說話,輕易就聽出了異樣。這個小姑娘正是於從月,而在她身後的大少女則是她的貼身丫鬟紫鸚。

  自從於敏中在書房對於從月說了那番話之後,她就一直耿耿於懷。對於婚姻和愛情,才十歲的她其實根本還不懂,但是父親的話讓她知道了名叫衍格的男子會與她未來的人生有著密切的關係和連系。

  由於母親的失寵,母親的孤單寂寞、抑鬱寡歡,讓小小年紀的於從月提早明白了大人的世界,也開始懂得思考未來,正如她此刻想做的事情一樣。

  為了弄清楚將來會與她共睡一房的男子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所以她決定親自見他一面。

  紫鸚一聽說她想去顯親王府見一見衍格時,嚇得合不攏嘴。

  「小姐,你可千萬別這麼做,者爺那麼愛面子的人,要是知道了肯定會氣瘋的!」

  「我不會讓爹丟人,更不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要不讓衍格知道我是誰,那不就行了?」

  於是,她強迫紫鸚扮成千金小姐的模樣,自己則扮成她的丫頭,兩人悄悄地從後門溜了出來。

  「小姐,你分明存心害我,要是讓老爺夫人知道了這件事,非剝下我的皮不可。」紫鸚皺著可憐兮兮的眉頭。

  「是我要你這麼做的,出了事有我擔待,你不用擔心。」她仰著小腦袋,安慰愁眉苦臉的紫鸚。

  「小姐說得倒輕巧,籐條打在我身上,又疼不到你。」紫鸚低聲嘟嘍。

  於從月噗哧一笑。

  「你服侍我那麼多年,我何曾讓你挨打過?」

  「那倒也是。」紫鸚聳肩,吐了吐舌頭。「雖然小姐成天看些稀奇古怪的書,說些鬼才聽得懂的話,不過我是比侍候小少爺的紫雀幸運多了,不像紫雀成天挨打受罰。」

  「那還不知感恩?叫你幫我辦點事就囉嗦個沒完。」走出巷口,於從月站在繁華熱鬧的大街上,遊目四顧。

  「話不是這麼說,我天生奴才命,這輩子從沒穿過這身綢緞衣裳,怎麼看就是彆扭,哪裡像千金小姐呀!」紫鸚從前還真不知道絲綢的布料穿起來竟然是如此輕軟柔滑。

  「怎麼不像?我瞧挺好的。」於從月認真打量她,笑吟吟地說。「就是不要老把裙擺拉起來,沒有千金小姐會這麼走路的。」

  「我是怕把裙子弄髒了嘛!」她縮了縮肩,低聲咕噥。

  站在人潮川流不息的街上,於從月想知道自己該往哪裡去?

  「知不知道顯親王府往哪兒走?」她側過臉,以眼神詢問紫鸚。「是東邊還是西邊?」

  「是……」紫鸚左右張望著。「小姐稍候,待我去問問。」她又提起裙擺,走到街邊找了個賣餛飩的小販問路,不一會兒回來,指著東面說道:「小姐,在東城那兒,看見一對石獅子的宅第便是了。」

  「好,走吧。」於從月逕自往前走。

  「等等,我實在是扮不來千金小姐呀!肯定會露餡的,要是幫了倒忙,你可別怨我。」紫鸚跟在她身後,苦著臉囁嚅著。

  「扮成千金小姐沒有那麼難,你就端著點,沒事別說話就行了。」於從月柔聲安撫。

  「可是我穿成這樣,萬一讓人瞧見了,一狀告到老爺夫人那裏,我該怎麼解釋才好呢?要是被轟出府去,我可活不成了!」

  「用不著你解釋,爹娘若是問起,我自會回話,不會讓你有事的。」

  「小姐,我真不懂你為什麼非要這麼做不可,這麼做真的有用嗎?」紫鸚永遠弄不懂她這位小小姐腦子裏到底都在想些什麼。

  「我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不過總是要眼見為憑嘛。將來要生活在一起的人,不親眼見他一見,我怎麼放心把房間分給他?」

  「房間?」紫鸚呆了一呆,忍不住笑出聲,「是,沒錯,將來的姑爺是會分掉你的房間。」

  「不只如此,還得共睡一張床呢!所以你說呀,我能不在乎跟我共睡一張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嗎?」於從月蹙眉歎氣。「倘若他不愛乾淨、睡相不好,或是霸道無理、又懶又蠢又庸俗,你說,我怎麼有辦法跟這種人相處?」

  紫鸚明白小主子的苦惱,她是個聰明、靈慧、好靜、又有潔癖的小姑娘,雖然小小年紀,但是博覽詩書,並懂得將生活過得幽雅出塵。不過也因為奇異之書看多了,時常會說些稀奇古怪、無人能懂的話來,在府裏,除了老爺和夫人,其他人誰不把她當成瘋癲的異類看?加之她是府裏最大的孩子,平時並不愛與比她年紀小的孩子玩耍,因此性格上有些弧僻幽絕,以她這樣的性情看來,她肯定難以找到相知相惜之人。

  「小姐,只是見一見面,就能知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嗎?」紫鸚懷疑地瞅著她,不太相信嬌養在闔閣的年幼小姐會有識人的能耐。

  「雖然沒法看得清楚透徹,但至少可以知道他是聰明還是笨蛋。他必須要聽得懂我說的話。」她眼中掠過一抹無人瞭解的寂寞。

  「這就有點強人所難了,我侍候小姐三年,都還沒辦法聽得懂小姐說的話呢!好比你昨夜說什麼殯星啦、暴雷呀什麼的,說了半天我都沒能懂。」紫鸚太瞭解小主子的怪癖,對未來的姑爺寄予無限同情。

  於從月無奈地白她一眼,無力地長歎。

  「小姐,我看到那對石獅子了!」紫鸚忽然拉著她的手叫嚷起來。

  於從月抬眸望去,見到了氣派非凡的王府大門,朱漆的正門上有一匾,匾上書著「顯親王府」四個大字,門前蹲著兩隻威猛的石獅子。

  這就是她將來的家嗎?她怔怔地想著,

  「小姐,接下來呢?」紫鸚像作賊似的東張西望。

  「等吧。」於從月側著小臉微微一笑。

  「什麼?就站在這兒等?」紫鸚憨憨地問。「小姐是要等衍格出現嗎?」

  於從月淡淡一笑。

  「不能光明正大地登門拜訪,當然只好在這兒等了。」

  紫鸚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

  「可是你又不知道衍格長什麼樣子,也不知道他何時會走出門來,咱們要站在這裏幹等到幾時呀?」

  「今天等不到,那就明天再來等,明天還等不到,那就後天再來。」說話的唇角帶著孩子氣的俏皮。

  「小姐""」紫鸚傻眼。

  「看,那兒有賣元宵的小販,不如咱們坐著吃元宵,邊吃邊等好了。」

  於從月畢竟還是個大孩子,看到美味的點心就難掩喜悅。

  「好吧,坐著等總比傻站著好,你去坐著,我來買元宵。」紫鸚把於從月推去坐好,然後從懷裏掏出幾枚銅錢,買了兩碗熱騰騰的元宵端過去。

  「可真稀奇了,這還是我頭一回看到小姐服侍丫頭的!」賣元宵的小販搖頭輕笑不已。

  聞言,於從月呆了呆。

  「小姐,不必理會,快吃吧。」紫鸚吹著燙嘴的元宵,對小販的嘲弄只當沒聽見。

  「他說你是小姐,我是丫頭耶!瞧,咱們的換裝有多成功呀!」於從月開心地笑道。

  「如果成功,那小販就不會發出剛剛那樣的疑問了。」紫鸚翻了翻白眼。

  「……也對。」她點點頭。「剛剛你該提醒我,讓我去買元宵的。」她忘了不只是要換裝,行為也要跟著改變才對。

  「小姐,你別折我的壽了,我怎麼能讓你去幫我買元宵呀?」

  「我們現在身份不同了,我要做你做的事,這樣才像嘛!」於從月咬一口香甜的芝麻元宵。

  「小姐,你可別玩上癮了,還是饒了我吧,我覺得扮千金小姐一點兒也不好玩。」紫鸚的眉頭皺成了一堆小山。

  「難得有機會讓我侍候你,你竟然還不領情?」於從月半開玩笑。

  「不,我不想,還是讓我侍候你舒服點。」紫鸚答得乾脆俐落。唉,難道她天生就是當奴才的賤命?

  「快滾開!別整天窩在這兒,滾遠點!」

  王府大門前忽然傳來一陣怒駡聲,於從月轉頭望去,看見一名王府僕役從石獅子後方趕出了幾個衣衫襤褸的小乞丐。

  於從月見那些小乞丐年紀和自己差不多大,卻渾身骯髒破爛,面黃肌瘦,頭髮散亂糾結,趴在地上像狗一般任人踐踏,看著他們臉上不知所措、害怕閃躲的神情,她驀然有一股難喻的惆悵,也隱隱感到憤怒。

  「還不快滾!看我不抽爛你們的皮!」僕役一邊喝斥,一邊揮趕。

  於從月忍不住站起身,朝小乞丐們走過去,紫鸚見狀,連忙跟上去。

  「他們也是人,為何如此對待?」於從月憤怒地瞪著僕役。

  「你是什麼東西!」僕役啐了一口。「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

  「是王府又怎麼樣?王府的剩菜剩飯就足夠喂飽他們了,王府裏的王爺、福晉不會連這點善心都沒有吧?」於從月揚高聲量,刻意讓圍觀的路人聽見。

  「你別胡說八道!我們王爺、福晉怎會沒有善心!」僕役氣急敗壞地罵道。

  「那就好。」於從月淡淡一笑。「瞧這些孩子們多可憐,王爺、福晉賞他們一籠饅頭包子,他們也就感恩不盡了。」

  小乞丐們趴在地上拚命磕頭。

  「就是呀,給你家主子爺積點陰德吧!」圍觀人群裏的善心人也七嘴八舌地附和著。

  僕役啞口無言,被個小姑娘堵得下不了臺,又氣又惱。

  驀地,一陣清亮的馬蹄聲穿過街市,三匹駿馬筆直地朝顯親王府疾馳而來。

  那僕役臉色驟變,眼見馬蹄聲已經來到王府前,可是那幾個乞兒仍趴在地上不肯走,王府門口也聚集著不少圍觀的路人,僕役的臉色急得像塊醬豬肝。

  一個衣飾華麗的少年率先躍下馬,在他身後的兩名護衛推開圍觀的人群,讓出一條道來。

  「這是幹什麼?亂糟糟的像什麼話!牛安,你弄這個陣仗給二爺瞧嗎?」兩名護衛怒瞪著僕役。

  「奴才哪敢呀!」那名僕役換上一張諂媚的臉孔,卑躬屈膝地迎上去。「這些小乞丐趕都趕不走!二爺,是奴才的錯,奴才馬上把他們轟走!」

  聽僕役喚那少年「二爺」,於從月猛然想起衍格正是顯親王的次子,這少年莫非就是衍格?

  她注視著少年,眼前的少年修長挺拔;深邃明亮的眸子熠熠生輝,卓然絕俊的臉孔如玉雕般,沒有多餘的表情。

  他就是衍格嗎?於從月一逕愣愣地望著那少年。

  少年臉色漠然地從她眼前走過去,那群小乞丐一看見他,神情變得如饑似渴,全都匍匐到他腳邊,伸出一隻只骯髒墨黑的手扯住他的袍服,紛紛喃喃地哀求乞討起來。

  「二爺,求您賞口飯吃吧,二爺!」

  「放手!快放手!」僕役和護衛們趕緊沖過來喝斥,僕役甚至還用力踹了那些乞兒幾腳。

  少年冷冷地瞪了僕役一眼,轉臉向護衛揮揮手,護衛會意,連忙掏出錢袋來遞給他。

  少年將整袋銀兩朝小乞丐堆裏一扔,轉身便往大門走。

  那袋銀兩無巧不巧,正好砸到一個小乞丐的腦袋,疼得他「唉喲」一聲。

  「既然好心助人,為何要如此無禮?」於從月忍不住出聲說道。

  這聲輕微卻有力的喝斥,凝住少年的步伐,他轉過臉,輕輕瞟她一眼。

  「你這小姑娘是什麼人?敢衝撞二爺!」一名護衛怒喝。

  紫鸚嚇傻在一旁。

  於從月挺直背脊,並沒有被嚇住。

  「菩薩助人可不會這樣無禮。普天之下,不論窮人富人,在菩薩眼中都是一樣的。二爺想必讀過《禮記》『不食嗟來食』這個句子吧?就算再窮,是人都有自尊的。」她話說得直辣,有意試探衍格的反應。

  少年那雙犀銳的眼專注地盯著她。

  「你可以問他們,自尊和銀兩哪個比較重要?」他挑眉冷笑。

  「我不必問他們,我針對的是你的態度。」她不示弱。

  「他們真正在乎的是銀兩,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態度。」他的唇角彎著傲慢而自負的曲線。

  於從月咬了咬下唇,眼光瞥見那些小乞丐分搶錢袋裏的銀兩,便知道自己辯不過他了。

  「你到底嚷嚷完了沒有?你這小丫頭究竟想怎麼樣?」僕役牛安逮到機會,跳出來指著於從月破口大駡。「這些小乞丐看準了我家二爺菩薩心腸,十天半個月就來這兒纏一回、鬧一回,咱家二爺哪一回不是賞下這麼大袋銀子,你到底還要添什麼亂!」

  於從月微微一怔,迎視少年冷傲的目光。原來,這已經不是頭一回了,看來這些小乞丐是吃定了他。

  「喂,你的丫頭在這兒冒犯我家二爺,還不快把她帶走,是想找死嗎?」牛安對著一旁發呆的紫鸚怒喝著。

  「仔細看清楚,誰是丫頭,誰才是主子?」少年閒散地冷睇牛安一眼後,不再看於從月,轉身大步走進王府大門。

  「散了散了,沒什麼好看的,還不快滾開!」牛安揮趕著看熱鬧的人群。「你們這些小乞丐,每回看見二爺就死纏著不放,下回再讓我看見,非抽爛你們的皮不可,快滾!」

  小乞丐分得了銀兩,一哄而散,看熱鬧的人群也散去了。

  牛安狠瞪於從月一眼,然後走進府去,把大門重重關上。

  「小姐……」紫鸚小心翼翼地觀察她的神色。

  「看年紀,他應該是衍格沒錯。」於從月淡笑了笑。

  「如果他真的是衍格,那還真……紫鸚頓住,不再往下說。

  「真不太好相處對嗎?」她替紫鸚說了。

  紫鸚吐了吐舌頭。

  「模樣是不錯,就像個玉雕的美公子,可惜那雙眼睛太冷了,冰似的,說話的樣子又傲慢得很。」紫鸚不客氣地說,那雙犀銳的眼睛讓她覺得有點害怕。

  於從月低頭輕笑。

  「小姐,你瞧見他了,怎麼樣?還算滿意嗎?」紫鸚覷著她問。

  「嗯,滿意。」於從月咬著唇,微笑點頭。「他的模樣、他的善心,我都很瞞意,最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聰明。如果他可以改正無禮的毛病,我想我會更加滿意。」

  紫鸚傻愣愣地看著她,飽讀詩書的小姐眼光果然與眾不同,此刻,她應該向小姐道喜才對,但是,她卻打從心底地怕衍格,想到以後還得侍候這位姑爺,她就莫名其妙地害怕起來。

  「我們元宵還沒吃完呢。」於從月忽然想起,笑盈盈地走回去吃元宵。

  紫鸚回頭看了一眼朱紅色的王府大門,想起衍格那雙冷漠冰寒的目光,心中隱約有絲不安。

  也許,剛才小姐真的不該得罪衍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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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21:33


  八年後

  一匹高頭駿馬載著高大英武的男子一路賓士到養蜂夾道的「獄神廟」前。

  「獄神廟」自康熙年間起,囚禁的都是犯罪的皇子和宗室親貴,幾十年來不曾修整,如今已是殘破不堪,蛛網密佈。

  坐在外間打盹的執事筆帖式聽見馬蹄聲,睜眼瞧著來人,見那人一身齊整的官服,冷傲地跨騎在駿馬上,再仔細看那人的臉,覺得眼熟,怔怔想了片刻,陡然嚇得立起身來。

  「二爺!」執事筆帖式認出那人是顯親王府的二貝勒衍格,慌忙躬身請安。「奴才給二爺請安!」

  「典獄官呢?」衍格翻身下馬,將韁繩隨手扔給筆帖式,然後逕自走進「獄神廟」內。

  「回爺的話,正在用飯呢。」執事筆帖式來不及通報典獄官,只好緊張兮兮地跟在衍格身後。

  衍格穿堂過廊來到正殿,看見一名中年男人和一名妙齡女子正面對面地坐著吃飯。

  「巴爺,衍格貝勒來了!」執事筆帖式急忙向中年男人打手勢。

  那中年男人立即起身,拉著妙齡女子的手朝衍格叩頭請安。

  「如才巴寧,小女嫻馨,請二爺安。」

  「皇上口諭,命我前來看看唐烽,他如今囚禁在何處?」衍格的目光只在他們臉上淡淡掃過一眼。

  「在東偏殿,奴才給二爺帶路。」

  巴寧躬身在前頭領路,衍格跟著他走出正殿。

  那跪在地上的妙齡女子嫻馨緩緩地站起來,眼神閃著狡黠的光芒,執著凝視著衍格的背影,嘴角幽幽地揚起。

  巴寧將衍格領到了東偏殿。

  「唐大人,顯親王府衍格貝勒前來看你了。」巴寧在門外說道。

  「把門打開。」衍格吩咐。

  「是。」巴寧立即開了鎖。

  衍格走進屋,就看見頭髮花白的一品大員唐烽,兩眼無神、目光呆滯地靠著牆坐在木榻上。

  唐烽聽見聲響,轉過頭,木然地看著衍格。

  「退下去,任何人皆不許靠近,我有話要問唐大人。」衍格走到木榻前,撩袍坐下。

  「是。」巴寧躬身退了出去。

  「顯親王府?你是衍格?」唐烽用那雙年老昏花的眼盯著衍格。「你就是丹臻的兒子嗎?」

  「唐大人記性甚好,我記得小的時候曾在皇宮御花園裏見過唐大人。」衍格微笑說道。

  「皇宮御花園?」唐烽仿佛陷入了回憶中。「我想起來了,那是先帝還在的時候,有一年的中秋,先帝在御花園宴請群臣,我當年還是刑部尚書,那都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衍格沈思地看著唐烽,畢竟是朝廷一品大員、三朝舊臣,模樣再狼狽也氣度不凡,這樣一個白髮稀疏、瘦骨嶙峋,臉上的皺紋如殘菊一般的老人,他實在不相信他會犯下殺害欽差的大罪。

  「唐大人,皇上諭令我為監察禦史,坐鎮京中府衙,我的第一件案子就是唐大人這樁疑案。」衍格直接切入重點。「唐大人,你的案子六部會審多次,你均俯首認罪,刑部已擬判你斬立決了,你有何話說?」

  唐烽怔忡良久。

  「人確實是我殺的,我無話可說。」他深深地垂下頭。

  「皇上憐惜你是三朝老臣,所以對這件案子十分掛心,皇上和我都不相信劉聰懷劉欽差是唐大人殺的。」衍格輕輕歎口氣。「唐大人,我不明白你究竟替誰頂罪?又為何要幫人頂罪?」

  唐烽緩緩搖著頭,默不作聲。

  「唐大人,你供稱自己是用繩子將劉聰懷勒死的,但是劉聰懷身材壯碩,又正值壯年,而唐大人已年過七十了,垂垂老矣,要動手勒死一個壯漢並不是易事,唐大人是否有隱情?可據實以告。」

  「當時劉欽差已醉得不醒人事,所以老夫想殺他也不算太難。」唐烽疲憊地低語。

  「但是唐大人因何故殺他?動機是什麼?」衍格又問。

  「動機……」唐烽仰首望天,喃喃自語。「劉欽差酒醉失態,調戲我府中女眷,因此老夫才動怒殺了他。」

  衍格思索著,心中漸漸雪亮。

  「其實,刑部書吏所寫的戶單上不只有勒痕而已,還有另一處致命傷。」他深深地看著唐烽。「唐大人,既然你供稱劉聰懷是你殺的,那麼那一處致命傷是如何造成的呢?」

  「這……老夫已不記得了。」他緩緩搖頭。

  「在他的後頸處有一大塊暗紫色的傷,唐大人,那是什麼東西擊打出來的,你竟然會不記得了?」衍格咄咄逼問。

  「是……棍棒。」他遲疑地回答。

  衍格捏著鼻樑,長長地歎了口氣。

  「唐大人,讓我告訴你吧,屍體後頸並沒有瘀傷,真正的致命傷是他喉嚨口用利器刺出來的一個血洞。」他已經可以斷定唐烽並沒有殺欽差劉聰懷了。

  唐烽嘴唇顫抖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唐大人,你的案子我會奏請皇上再審,不得已還得開棺驗屍,我一定會洗刷你的冤屈,不會讓你為他人頂罪。晚輩先回宮向皇上覆命了,告辭。」衍格緩緩站起身。

  「不!」唐烽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抖瑟瑟地翻身朝衍格俯首叩頭。「老夫沒有冤屈,劉欽差確實是我殺的,我願意領罪,懇請皇上立刻下旨判我一個斬立決吧!」

  衍格有些惱怒。

  「唐大人,你現在該是享清福的時候,我不知道你為何執意為人頂罪,你這一生的清譽不該毀在一樁冤案上。」

  唐烽閉上了眼,一滴混濁的淚珠從他憂鬱的眼中滾落。

  衍格從唐烽的眼淚中洞悉了一切。

  「唐大人,能讓你心甘情願犧牲頂罪的人,必是你的至親無疑了。」

  唐烽的身軀猛地顫抖了一下,臉上老淚縱橫。

  「我年歲大了,離死已不遠,我心甘情願認罪。衍格,算老夫求你,你就放過--」他頓住,放過誰?他不敢說出口。

  「唐大人,人是誰殺的,就該由誰抵命,一旦讓我查明真相,我絕不會放過他!」衍格冷哼一聲,轉身大步離開東偏殿,對唐烽絕望的嘶喊充耳不聞。

  「二爺問完話了?」一見衍格走出偏殿,守在外頭的巴寧立即迎上來。「小女給二爺沏了一壺熱茶,爺喝過熱茶再走吧。」

  「好好照看唐大人,不許怠慢,不許喝斥。」衍格邊說邊走向正殿。

  「奴才明白,咱們大清有不辱士大夫的規矩,奴才謹守著不敢忘。」巴寧亦步亦趨地跟在身後。

  衍格淡淡地點頭,一跨進正殿,就看見那妙齡女子似笑非笑地端著茶,似乎就等著他過來,一看見他,立即滿面緋紅地低下頭。

  「二爺,請用茶。」嗓音柔軟嬌膩。

  衍格接過茶,慢慢地啜飲,這才看清楚她的模樣--鵝蛋臉、柳煙眉,眼神傭懶,眉宇嬌媚。他出身王府貴族,什麼樣的美女他沒見過?但這女子望著他時那份似嬌似嗔的神情,讓他禁不住多看了幾眼。

  「你叫什麼名字?」雖然巴寧已經說過,但他根本沒記在心上。

  「回二爺的話,我叫嫻馨,嫻雅的嫻,馨香的馨。」她答得清清楚楚,嗓音清脆嬌嗲。

  「『獄神廟』裏似乎不該有女子出現。」衍格瞟了巴寧一眼。

  「二爺,我是給我阿瑪送飯來的,陪他吃了飯以後我便會離開!」嫻馨急忙解釋,白淨的臉龐因緊張而泛起紅暈。

  「別著急,我沒有怪罪你阿瑪的意思。」他笑了笑,喝完茶後,放下茶杯便往外走。

  「二爺要走了嗎?」嫻馨匆促地問。

  衍格淡笑不語,逕自走出正殿。

  「二爺慢走。」巴寧一路躬身相送,嫻馨也跟隨在後,含情脈脈地凝視著衍格的背影。

  嫻馨對衍格表達出如此露骨的好感,衍格並不是沒有感覺,但是他對這個典獄宮的女兒沒有多積極的想法,也沒有太明顯的興趣。

  執事筆帖式已經把他的馬牽到門口了,他接過韁繩,翻身上馬,正要策馬離去時,嫻馨忽然捧住心口痛苦地跌坐在地。

  「嫻馨!你怎麼了?嫻馨--」巴寧驚慌失措地大喊。

  衍格看見嫻馨突然昏倒,詫異地躍下馬察看。「怎麼回事?」

  「糟了,恐怕是小女的心病又犯了!」巴寧焦急地說。

  「心病?」衍格愕然,蹲下身將一臉痛苦的嫻馨輕輕扶起,虛軟無神的嫻馨順勢軟軟地滑進他懷中。

  「是啊,是從娘胎就帶來的病根,她只要一心急就會犯病。」

  衍格低頭望一眼柳眉深蹙、嬌喘細細的嫻馨,竟覺得她十分嫵媚可人。

  「你去找大夫來,我先把她抱進去。」他吩咐巴寧,然後彎身將嫻馨抱了起來。

  「二爺""」靠在他懷裏的嫻馨有氣無力地喃喃輕喚。

  「什麼?」

  「你何時還會再來?」她的聲音病懨懨得仿佛隨時會昏死過去般。

  衍格心一動,怔然望著那張嬌柔虛弱的臉龐,一瞬間,被她深深迷惑了。


                                                                                         *** **** ****


  涼爽的午後,於從月獨自一人坐在後花園中,檢視著桌上各類藥材。

  「從月,你在做什麼?」

  於從月聽喚,抬起頭,看見父親背著手,氣定神閑地走過來。

  「爹,您從宮裏回來啦!」於從月起身請了安,笑意漾上了嘴角。

  於敏中看著愛女,剛過十八歲的從月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不再是臉龐圓潤、稚氣嬌憨的小女娃兒了,濃密的長睫覆在她柔美的眸子上,端莊貞靜中透著股惹人憐愛的清麗。

  「你在做什麼?」他看著滿桌的藥材,奇怪地問。

  「我在調配去斑的藥丸。」

  「去斑的藥丸?」於敏中微訝。「預備給誰用的?」

  「給娘呀!」於從月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這陣子,娘的臉上無端長了些斑痕,爹都沒發現嗎?」

  「是嗎?昨日晚膳時見到你娘,倒沒留心看。」於敏中頓了頓。「怎麼,那些斑痕長得厲害嗎?」

  「只要是女人,都無法忍受自己臉上長了斑,就算是被丈夫冷落的元配夫人也會憂鬱難受的。」她漫不經心地說。

  「從月!」於敏中微慍地瞪她一眼。這個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扯到他的妻妾時最愛與他鬥嘴,總要替自己的娘出口氣才幹休。

  「你這不能容人的脾氣呀,將來嫁到夫家可有你受的了。」於敏中深深歎了一口氣。「你想想,哪個親王貴胄不是福晉、側福晉、妾室成群的?你總要識大體、懂分寸,才能討得丈夫歡心--」

  「爹,這些藥材都是我吩咐紫鸚採買來的。」她轉開話題,不想聽訓。「只要拿白蒺藜、山梔各一兩,共碾成細末,以酸醋調勻,夜裏塗在臉上入睡,晨起時洗去,約莫十天半個月,臉上的斑痕自然會脫盡了。」

  「從月--」

  於從月假裝沒聽見,一邊拿著藥材一邊說著。

  「另外再用白梅、櫻桃枝、小皂角、紫背浮萍各五錢碾成粉末,加入蜂蜜揉成密實的丸子,以後每天用這丸子洗臉,最多兩個月,斑點就會消失,肌膚也會變得瑩白嬌嫩了。」

  於敏中輕輕一歎,知道她不愛聽他訓話。

  「你做出這些去斑的藥丸,府裏的女眷可都個個有福了。」

  「我只給我想要給的人。」她淡漠地說道。她對人一向愛恨分明,喜歡便喜歡,討厭便討厭,從不討好賣乖、曲意逢迎。

  於敏中當然明白她不想給的人指的正是他的三個妾室了。

  「你這孩子,都這麼多年了,還是接納不了你的姨娘嗎?」

  於從月沒有答腔。這三個姨娘正是於府裏最大的亂源,她當然接納不了。所有的爭執吵鬧都在背地裏進行,只有父親才會以為於府裏天下太平。

  「從月,最近爹聽到一些傳聞,我想應該讓你知道。」話題一轉,於敏中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什麼傳聞?」

  「是與衍格有關的。」

  於從月呆了呆,這麼多年來,父親極少主動提起衍格,此番提到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

  「是什麼傳聞?」她故作平靜,

  「聽說衍格最近與典獄官的女兒嫻馨格格來往十分密切。」於敏中憂心忡忡地說,「有不少人親眼看見衍格帶著嫻馨格格大大方方地出入茶肆酒樓,顯親王府也因為這件事而鬧得沸沸揚揚,爹很擔心……你和衍格的婚事有變。」

  於從月凝住了呼吸,怔怔杵著。

  「從月,這件事你怎麼看?」於敏中探詢愛女的想法。

  於從月鈍鈍地回過神來。

  「爹,顯親王府有意退婚嗎?」她的思緒茫然失落。

  「顯親王倒沒有退婚的意思,但是因為衍格始終不肯親自上門提親,所以顯親王和福晉也拿他沒辦法。」

  「所以,是衍格想毀婚了?」她緊緊咬住下唇。

  「恐怕是。如果顯親王府確定要退婚也沒有關係,我這個才貌俱佳的女兒不愁沒人要。」於敏中十分關切愛女的心情,柔聲撫慰著。

  於從月苦澀地一笑。她拿衍格當夫君整整八年了,突然間,她的丈夫可能不再是他,一顆心莫名地空了,一時間不知該拿什麼東西裝進來填滿才好。

  「爹,倘若衍格真心愛上了嫻馨格格,那我便成全他們,反正咱們兩家既沒提親也沒下聘,我仍有機會接受其他男人的求親,對我來說並沒有太大的損失。」於從月平靜地說,唇角掛著一抹淡淡的嘲弄。

  「這樣也好。」於敏中松了口氣。「爹本來還擔心傳聞若是真的,你就算嫁進顯親王府,也有可能是失寵的命運。」

  於從月黯然垂眸,恍然無神地搗碾著缽中的藥材。

  自從見過衍格的那一天起,八年的時間,他是她唯一想著的男人,八年的時間,足以令情竇初開的少女愛上他。

  是愛吧?她想。衍格是她用最多心思關心的男人,他十八歲時受封為貝子,二十歲又受封貝勒,這一年,他二十三歲,皇上親命他為監察禦史,他一上任就翻了一品大員唐烽的案子,查出殺害劉欽差的真凶是唐烽的親生兒子,這些點點滴滴她都了若指掌。

  她關心他,思念他深邃傲然的眼眸,他曾對她說過的話,她都清清楚楚地刻印在心裏,這便是愛吧!

  她始終認為自己可以嫁給一個她愛的男人,年紀愈長,她愈是期盼著,也愈有幸福的感覺。

  只是她忘了,幸福應該是她愛他,他也必須要愛她,才能算得上是幸福。

  而如今,衍格先一步愛上了別的女人,她的幸福、她的等待、她的期盼,都在一刹那間落空了。

                                                                                   **** **** ****

  「小姐,什麼時候才要回府呀?我走得腿都快斷了。」

  人來人往的熱鬧大街上,於從月心不在焉地走著,紫鸚愁眉苦臉地跟在她後頭。

  「那就去茶館坐坐,吃吃點心吧。」於從月腳跟一轉,往茶館方向走去。

  「又吃啊!小姐,咱們今天已經走了兩趟茶館,喝了一肚子茶水了,你還要吃啊!」紫鸚唉唉叫著。

  「天還沒黑呢。」於從月不理會紫鸚的抱怨,逕自走進茶館。

  紫鸚實在弄不明白這位主子小姐最近到底犯了什麼毛病,整天不肯待在府裏,一早就出門亂逛,非等天黑了才肯回去。

  「小姐,你是想找什麼東西買嗎?」揀了茶館最角落的位置坐下,紫鸚實在忍不住想問個清楚了。

  「不是。」於從月點了君山茶,又加點了幾碟京式小點。

  「既然沒想買什麼東西,那為什麼每天要出門上街?」真是反常了。

  「帶你出門上街不好嗎?有得玩又有得吃,你還不滿意?」於從月的目光在店內的客人臉上淡淡掃過。

  「不是不滿意,問題是咱們每天一早就出門,然後滿街市四處閒逛,也沒見你買半件東西,走累了就坐茶館,吃飽喝足了又繼續走,小姐以前不曾這樣的,怎麼這幾日改了性了?」

  店小二送來了君山茶和四碟京式小點,於從月慢條斯理地挾起一塊棗泥卷送入口中。

  「我只是想看一個人。」她淡淡地說。

  「看誰?」紫鸚疑惑地問。

  「嫻馨格格。」

  紫鸚錯愕地張大了嘴。

  「聽說衍格常帶著嫻馨格格出入茶肆酒館,我想或許會有機會遇見他們。」她端起蓋碗茶小啜一口。

  「小姐……」終於知道她這幾日來的怪異行止是為了什麼,紫鸚忽然感到一陣心酸難受。

  「不知道為什麼,聽說衍格和嫻馨的事情以後,我就一直想看一看嫻馨格格,我想知道衍格將來會娶什麼樣的妻子。」對她來說,這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她似乎無法停止對衍格的那份關心,正確地來說,她更想知道衍格愛上的是什麼樣的女子?

  「小姐,衍格貝勒若是先遇上你,他肯定會先愛上你的,可惜這些年你們不曾見過面。」紫鸚為她感到不平。

  「這也難說,說不定嫻馨格格知書達禮,貌美大方更甚於我呢?」於從月對自己沒有過高的自信。

  「這我可不信!」紫鸚拚命搖頭,在她所見過的女子當中,她的小姐是最優秀的一個。

  於從月溫柔地笑了笑,她當然明白紫鸚的心向著她。

  就在此時,茶館走進一對男女,紫鸚瞥一眼,陡然瞪大眼睛。

  「小姐,快看呀!」她的手指拚命指著門口。「人當真給你等到了,他是衍格貝勒吧!」

  於從月倏地抬眸望去,果真看見衍格帶著一個嬌美動人的女子走進來,在她們不遠處的窗旁落坐。

  八年了,少年已不再是少年,八年的時間在衍格身上琢磨出令人迷醉的優雅風采,眉宇間的傲氣依然。

  看著他俊美的側臉,於從月像掉人夢境般失魂怔忡。

  她凝睇著他,他卻不知道她是誰,只是深瞅著自己眼前甜美的可人兒。

  「果然是美人胚子,而且還是全天下男人最難抵擋的那類型!」紫鸚在意的是衍格身旁的女人,她哼笑一聲,神情十分不屑。

  於從月怔然回神,這才把目光移到嫻馨格格身上。

  紫鸚沒說錯,嫻馨格格的確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當她嬌羞柔弱地笑睨著衍格時,嫵媚得足以令天下男人動心。

  從衍格旁若無人的目光中,於從月便知道自己輸了,他的心已經被嫻馨格格佔據。她沒有嫉妒、沒有怨恨,只有心口隱隱的酸疼。

  「小姐,喝口茶吧。」紫鸚輕聲低喚,卻見她神色木然,靜靜地、癡癡地看著衍格,無情無緒,也沒有任何反應。

  於從月臉上這樣的神情是紫鸚從來不曾見過的,紫鸚心中漸漸蔓延一股對她的心疼與憐惜,就這樣靜靜地陪著她,不再打擾她。

  過了半個時辰,衍格和嫻馨格格起身離開茶館。

  於從月這時才突然有了反應,倏地站起身跟在他們身後走出去。

  紫鸚匆忙付了帳,立刻緊跟在後頭。

  出了茶館,於從月看見對街停著王府的馬車,衍格狀似親昵地與嫻馨格格頭靠著頭,笑著說了幾句話後便坐上馬車離去。

  嫻馨格格目送馬車駛離,於從月站在對街注視著她,刹那間,嫻馨格格的唇邊露出了狡黠一笑!

  於從月驚愕地呆住。當嫻馨格格看著衍格時,一雙明眸笑得如含糖一般,怎地背過了他,竟笑得如此狡黠,殘留著得意的冷笑?

  「小姐,這女人……」連紫鸚也發現了。

  於從月見嫻馨格格走進一間古玩鋪中,沒有多想,也跟著走進去。

  嫻馨格格自然不認得於從月,正和古玩鋪的掌櫃低聲說話,見於從月和紫鸚進鋪,只斜斜打量她們一眼,就繼續吃桌上的核桃乾果。

  「姑娘,想找什麼古玩玉器嗎?」掌櫃的殷勤招呼。

  於從月假裝看著架上的瓷瓶。

  「我家姑娘隨便看看,有合意的再說。」紫鸚邊說邊冷瞅嫻馨格格一眼。

  「好,兩位姑娘慢慢看。」掌櫃說完便轉過頭去,對嫻馨格格輕聲笑問:「今天又和衍格貝勒出去啦?」

  「嗯。」嫻馨格格暗暗得意地笑了。

  「你真是好本事啊,四舅可得多巴結著你呐!」掌櫃誇耀。

  「能進宮當上皇貴妃那才叫本事呢,可惜我沒趕上那個機會。」嫻馨格格邊嗑瓜子邊惋歎。

  「能嫁進王府當少福晉已經很不得了了,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你可別太貪心了。熱粥總要吹涼了才好入口,吃太快當心打破碗,這事才剛開頭兒,千萬不能就亂了陣腳。」

  「四舅放心。」嫻馨格格不可一世地笑了笑。「熱粥快吹涼了,少福晉的位置就要是我的囊中物了!」

  於從月和紫鸚驚愕地對視了一眼,兩人沒有在古玩鋪中多逗留,默不作聲地走了出去。

  「小姐,這個嫻馨格格人前人後兩張嘴臉,真夠討人厭的!」一出古玩鋪,紫鸚就忍不住開罵。

  於從月輕鎖著眉,思潮起伏不定。

  「衍格貝勒也真是太沒眼光了,竟然會喜歡上這樣心機深沈的女子!聽聽她的那份心思,她對衍格貝勒會是真心的嗎?我看她別有機心,在乎的只是少福晉的位置吧!」紫鸚仍在痛駡不休。

  於從月深深吸一口氣,打定了主意。

  她不退婚,堅決下退婚!

  她不能讓衍格被作踐戲弄,不能讓衍格娶一個表面虛偽、心機深沈的女子為妻。她想要保護這個自己關愛了八年的男人。她一直認定的丈夫。無論如何,她都要衍格履行婚約,娶她為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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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26:28


  「你說什麼?你要退婚?!說的什麼鬼話!」

  顯親王府書房內傳出丹臻王爺聲色俱厲的拍桌怒駡聲。

  「阿瑪,我說的是人話,而且是我的真心話。」衍格神色自若地安坐著。

  「不行,我絕不答應!」王爺氣得臉紅脖子粗,抖著手指著他。「我找你來,是要你擇吉日到於大人府上提親,可不是要聽你說什麼退不退婚的話!」

  「我不去。」他乾脆俐落地拒絕。

  王爺氣得血氣上沖。

  「於家小姐今年已經十八歲,不能再等了,你再不去提親,是想耽誤人家到幾時啊?」

  「才十八歲還不難嫁,阿瑪不必為她操這個心。」衍格頗不以為然。

  「你給我聽清楚了!」王爺勃然大怒。「這樁親事是我八年前就和於大人說定的,現在反悔,你要將我的顏面置於何地?以後在朝堂上見到於大人,我要如何面對他?」

  「阿瑪,你的顏面重要,還是我的婚姻幸福重要?」衍格懶洋洋地頂嘴。「你當初沒問過我的意願,就擅自給我訂親,我連她是圓是扁、有沒有暴牙都不知道,為什麼要我娶一個素不相識的女子為妻?」

  「你的意思是想先見一見於家小姐是嗎?」王爺誤以為聽明白了他的話。「這有何難的,阿瑪立刻安排,讓你們在成親以前先見上一見。」

  「阿瑪,我不想見她。」他淡淡回絕。

  「讓你見了你又不要,你到底想怎麼樣?」王爺急怒得青筋爆起。

  「我現在已經有看中意的女子了,我想娶的人是她。」這是他初次明白表示了他的意願。

  「就是跟你傳言滿天飛的那個嫻馨格格?」王爺冷冷眯起雙眼,寒聲低笑。「一個典獄官的女兒想嫁進王府當少福晉?作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阿瑪,我非娶她不可。」他眼中閃動著傲然倔強的光芒,他就是不要被安排,就是要自己作主。

  王爺深知這個兒子吃軟不吃硬的傲脾氣,從小到大總是如此,愈是強迫他,他就反抗得愈強烈。

  「衍格,你得明白一件事。」王爺雖然仍滿面怒容,但是盡可能緩和語調。「於大人是皇上欽點的一甲進士,學富五車,文采卓然,皇上對他十分賞識,年紀輕輕就授翰林院編修,將來於大人必定是朝廷重臣無疑,與於府結親對我們並沒有壞處。」

  衍格性格中的道德潔癖被重重擊中了。

  「阿瑪,為什麼我的婚姻不能簡單一點?為什麼非要有利益的糾葛?」他冷冷鄙夷,這種政治聯姻偏偏是他最深惡痛絕的。

  「這叫什麼利益糾葛?只能說是門當戶對!」王爺抗辯。

  衍格不屑地冷哼一聲。

  「我現在就鄭重告訴你。」王爺凜冽地瞪著他。「嫻馨格格可以人府當你的侍妾,這是我最大的讓步,但是少福晉的位置還是得要於家小姐來坐。」

  「好,就聽阿瑪的安排!」衍格忽然站起身,爽快地應允。

  王爺錯愕地看著他,突然間答應得如此爽快,他直覺有詐。

  果不其然--

  「阿瑪,如果你不介意於家小姐成為深閨怨婦,不介意我專寵嫻馨一房,不介意王府少福晉生不出兒子,不介意無法向於大人交代的話,那麼,兒子就同意這件婚事。」衍格冷冷地撂下話後,轉身離開書房。

  王爺驚怒地呆了半晌,半天才回過神來。

  他大步沖出書房,指著衍格的背影破口大駡。

  「你這個不肖子--」   


                                                                                    **** **** ****


  「紫鸚,你今年二十四歲了對吧?」

  正在幫於從月拆卸髮髻釵環的紫鸚,聽於從月忽然問起,愣了一愣。

  「是啊,小姐怎麼忽然問起這個?」

  「二十四歲早過了婚配之齡了。」於從月垂眸思索著。「紫鸚,你總不能一直侍候我,前兩天夫人跟我提了讓你出府嫁人的事,我想了很久,決定明天就去回夫人,讓夫人幫你找個好婆家。」

  於從月的話嚇得紫鸚手忙腳亂。

  「小姐,我犯了什麼錯了?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不是要趕你走。」於從月轉過身來,神情落寞地望著她。

  「咱們從小一起長大,你比我大六歲,總是像姊姊一般照顧著我,可你總是要嫁人的,我不能一直把你留在身邊,不替你的將來著想。」

  「什麼將來呀?我的過去、現在、將來,都要和小姐一起的!」紫鸚永遠忘不了十一年前的大雪天,她倒在雪地上幾乎凍死,是於府的馬車經過時,七歲的於從月看見了她,求夫人將她救活的。她永遠忘不了於從月對她說的第一句語--小姊姊,你很冷嗎?那一聲童稚的關懷,讓她活了過來。

  「可是紫雁、紫鴒都出府嫁人了,你也要嫁人,也要有丈夫,也要生兒育女,將來也要給兒孫服侍的。」於從月心中也不捨得她走。

  「我和她們不同,我的命是小姐給的。」紫鸚有自己的堅持和執著。

  「我自小被爹娘遺棄,沒有人比小姐待我更好,小姐待我就像親姊姊似的,有什麼好吃的從沒少我一份。受了恩惠,連黃雀都懂得銜環相報,我紫鸚怎能不懂呢?而且小姐最愛吃的香蕈春筍東坡肉可是只有我才會做,我若不跟著你,你以後吃不到好吃的香蕈春筍東坡肉怎麼辦呢?」

  紫鸚的話,聽得於從月心窩裏一陣暖熱。

  「當年我雖救了你,可是你也服付了我十一年,這恩也該報完了。放你出府嫁人雖是我的好意,但是把你嫁給販夫走卒去過苦日子,我也不願意,所以還是等有更好的人選以後再說吧,總之,要你喜歡的才行。」

  「我只是個丫鬟,也不是天生的美人胚子,當然只能嫁販夫走卒了。」紫鸚不以為意地笑說。

  「誰說的?你打扮起來不比我三姨娘差。」於從月笑說。

  「是真的嗎?」紫鸚雙眼發亮,「小姐,你沒騙我?新進門的三姨太太可是人間少有的美人胚子呐!」

  「你們都說她美,我想她是真的很美吧。」對於從月來說,她並不覺得爹新娶的三姨娘會比她的母親美到哪裡去,不過就是比她的娘年輕點,也更會打扮一點罷了。「可惜在她那顆漂亮的腦袋底下卻是想法膚淺、知識貧乏。我實在不懂,像爹那樣的文人才子,為什麼會迷戀上三姨娘這種空有美貌的無知女子呢?」可是對自己的女兒反倒嚴格要求讀四書五經?

  「三姨娘一進府,老爺幾乎天天在她房裏過夜呢!」能被拿來跟美人胚於的三姨太太相比,紫鸚還是有些欣喜得意。她才不在乎三姨太太的腦袋裏裝的是漿糊還是乾草,至少美貌讓三姨太太得到了她想要的東西。

  「紫鸚,『人要衣裝』這句俗語真是一點兒都沒錯,我想只要細心打扮,任誰都可以變美的。」她轉頭對紫鸚笑笑。「從明日起,你拿衣櫃裏的布疋去裁幾件衣裳,好好把自己打扮得漂亮點。」

  「要我打扮?」紫鸚有些意外。「我只是個丫頭,打扮得比主子漂亮是件多奇怪的事呀!」

  「丫頭又怎麼了?你儘管用上好的胭脂水粉往臉上抹,綾羅綢緞往身上穿,就是丫頭也能當三姨太太!」於從月毫不掩飾對三姨娘的厭惡。

  「小姐,三姨太太的美和媚呀,不是靠困脂、衣裳裝出來的,而是從骨子裏透出來的,那一股妖媚風情呀,可把老爺迷得神魂顛倒呢!」紫鸚學三姨太太捏起蓮花指,千嬌百媚地一笑。

  「別笑得這麼噁心了。」於從月渾身爬滿雞皮疙瘩。

  「小姐,你沒瞧見三姨太太看見老爺時,都是這麼笑的嗎?」紫鸚的蘭花指輕輕點在唇邊,妖嬈地笑道。

  「是嗎?每回看見三姨娘的笑容,我就渾身不舒服,你學她那樣笑,不是想當我的四姨娘吧?」於從月好笑地白她一眼。

  「不,小姐,我哪裡敢這麼想呀!」紫鸚訕訕地一笑。「就算我心裏當真這麼想,那三姨太太可不是簡單的人物,才人府不久就訂下了一大堆規矩,還把服侍老爺的丫頭全換成了童僕,防得滴水不漏,就連二姨太太想見見老爺都得過她那一關,我看老爺想再納妾也不容易了。」說起新進府的三姨太太,紫鸚可也有滿腹的牢騷。

  於從月已經受夠了爹接二連三的納妾,卻把元配妻子,也就是她的親娘冷落在一旁。想起三姨娘的絲媚眼,她忽然怔了一怔。

  「紫鸚,我一直覺得嫻馨格格很像一個人,現在我終於想起來了,她很像三姨娘。」

  這話點醒了紫鸚。

  「對,那神情,真的是很像,標準的狐狸精!」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樣的女人?」於從月不自覺得有些沮喪起來,慢慢地起身走向臥榻。

  「應該說這樣的女人自有一套迷惑男人的招數。」紫鸚邊說邊把窗關好。

  「如果我堅持不退婚,堅持嫁入顯親王府,我的命運會不會跟娘一樣?」於從月腦中浮起的是母親孤孤單單一個人抱著書本打發時間的身影。「也許我會比娘的遭遇更慘,至少爹和娘還有過一段甜蜜的時光,也生下了我和從雲,但是我和衍格的情況不同,我還未嫁過去,他就已經愛上了別人。」

  「小姐,既然擔心害怕,那就跟衍格貝勒退婚吧。」紫鸚不知該如何安慰她。

  「我知道退婚是對我最好的決定……」她在床上躺下,幽幽凝視著窗外薄淡的月光。

  「小姐,夜了,別想了,先睡吧。」關好窗後,紫鸚替她蓋好被,輕輕放下紗簾。

  於從月閉上眼。

  夜,讓一切變得很靜。

  如果她的心事能像夜一般靜下來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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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府書房內氣氛凝重。

  於敏中和夫人難得地聚在一起,對面坐著於從月。

  「從月,顯親王已經正式跟爹提出退婚的要求了。」雖然是在意料之中的結果,但是於敏中還是有種被扇了一耳光的難堪。

  於從月咬著唇,雙手竭力穩住呼息。

  「從月,就讓你爹同意退婚了好嗎?」於夫人輕柔地低詢,深怕刺傷了她。

  「不,爹、娘,我不退婚。」她堅定地搖頭。

  於敏中和夫人微愕地對望一眼。

  「怎麼了?從月,咱們先前不是已經談好了嗎?」於敏中不解地看著她。

  「我反悔了,我非嫁衍格不可。」於從月勉強地微笑了一下。

  「這是怎麼回事?怎麼突然反悔了?」於敏中疑惑地看著她。

  「從月,你可要想清楚,在這種情況下嫁過去,你是會受苦的。」於夫人柔聲勸道。

  「只要能嫁給衍格,我不在乎受不受苦。」

  於從月眼前霎時一片蒙矓模糊,不知道是被自己的心情還是脫口而出的話語給感動。

  「從月,你千萬別做傻事。」於夫人無比擔憂。

  「是啊,衍格對你來說不過是個陌生男人,家世地位與他相當的男人也不在少數,你大可重新選擇夫婿,不必為了守承諾而犧牲自己的幸福。」於敏中也懇切地勸慰愛女。

  幸福?於從月怔了怔,思緒飛得遙遠。

  「只要想起衍格,我一直都有幸福的感覺。」

  於敏中和夫人瞠目結舌,只覺女兒的話聽起來就像是情人之間的絮語,充滿了柔情無限。

  「從月,你這話是何意?難道……你已見過衍格了?」於夫人敏銳地問。

  於從月抿著唇,毫不隱瞞地點點頭。

  「你什麼時候見過他?」於敏中大驚。

  「爹還記得嗎?十歲那年,你告訴我和衍格訂下婚約的事,當時我問你,他是不是斜眼、朝天鼻、歪嘴的?」她偏著頭輕輕一笑。「其實那個時候,我很擔心衍格是個愚蠢庸俗的笨蛋,所以決定親自到顯親王府見他一面,結果真的讓我見到了他。」

  以於從月的個性,會做出這種事不足為奇,最令於敏中難以置信的是,她居然隱瞞了這麼多年。

  「他知道你是誰嗎?」如果知道,現在提出退婚,對女兒的打擊會更大。

  「不知道。」她搖頭。

  於敏中總算有些放心。

  「你這孩子,怎麼可以瞞著爹偷偷去看他?」而且看樣子還對衍格頗有好感,這下子兩家退婚的事會更加複雜了。

  「婚姻還是講求緣分的,或許我和衍格命中註定要成為夫妻。」於從月萬般無奈地笑了笑。

  「從月,你老實告訴娘,你見過衍格之後,是不是就喜歡上他了?」於夫人關心的還是女兒的心情。

  於從月老實地點點頭。

  「可是如今衍格愛的是別人呐!」於敏中忽然在此刻想起了自己的元配夫人,她的娘,不自主地輕瞥她一眼。

  於夫人側過臉,淡淡避開丈夫的目光。

  「無所謂,守得雲開見月明嘛!」

  她相信衍格只是暫時被嫻馨迷昏了頭,他若是夠清醒,她就有把握嫻馨不是她的對手。

  於敏中想的就比女兒悲觀許多。

  「傻孩子,現在人家都提出退婚了,就算你堅持不退,只怕也沒用呀!要是糾纏下去,咱們丁於家反倒失了臉面。」

  於從月垂下翦水雙眸,溫婉地一笑。

  「爹,要衍格不退婚的辦法其實很簡單。」

  「你有辦法?」於敏中大感驚訝。

  於從月點點頭。

  「你有什麼辦法?」於夫人急忙問道,

  「辦法其實不太光明磊落,但是絕對有效。」

  於從月神色從容,笑意盈盈。

  當於敏中和夫人聽她說出了「不太光明磊落」的辦法之後,頓時傻住,簡直不敢相信女兒會為了嫁衍格而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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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衍格回府,在自己房中的幾案上看見了一封信。

  「這是誰來的信?」他一邊脫下官服,一邊問身後童僕。

  「回二爺的話,是於敏中於大人府上的一個婢女送來的,吩咐只許給二爺過目。」童僕捧來了熱水給他暖手。

  衍格擦幹了手後,狐疑地拿起信封,抽出信箋,打開來看了一眼,驀地變了臉色,怒火中燒。

  信上只有簡短兩句話--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

  「倨然威脅我!」衍格惱怒地把信摔回桌案上。

  捧著銀盆正要離去的童僕吃了一驚,不小心把盆裏的熱水濺灑了出來,連忙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過兩日便是中秋節了,於從月信中寫道,他若非要退婚,就得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那意思便是她要在中秋節前便吊死在薔薇架了!

  衍格氣呼呼地在房中來回踱步,一把火直燒上心頭。

  他以為這樁婚事必然退定了,沒想到於從月居然使出了這個賤招,一哭、二鬧、三上吊,她跳過哭和鬧,直接以死來要脅他!

  不管於從月的以死恫嚇是真是假,他都無法置之不理,因為萬一真的鬧出人命來,兩家的冤仇肯定會打上死結。

  這兩年時常出入宮廷,哪幾位大臣結盟、哪幾位皇親明爭暗鬥、誰是權力核心、誰與誰是一黨、誰和誰是對頭,在他愈深入宮禁之後,對朝中風雲便看得愈加清楚明白,所以,在與於家婚約這件事情上,他必須妥善處理,否則,原本友好的兩家將從此水火不容。 

  原以為他給阿瑪撂的狠話奏效了,終於逼得阿瑪向於家提起退婚,於大人為了自己的女兒著想,擔心女兒不受夫君疼愛,也同意了退婚的要求,沒想到,於大人的女兒居然殺來了這一招!

  他不知道她堅持不退婚的理由是什麼?既然她的父親都同意了,她為何不肯接受?她的性情真如此剛烈?是覺得自己受辱了嗎?

  和於從月的接觸,這是衍格認知中的第一次,他不得不承認於從月用了最狠卻最有效的一招,但是這一招卻徹徹底底地激惱了他。

  他不是一個可以輕易受人脅迫的人。

  「於從月,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可沒有你想像的那般好坐!」他冷眯著眼,狠瞪著桌案上那張信紙。

  信紙上的字跡清秀工整,僅僅兩句話,二十二個字,就可以看出她成熟絕妙的筆法功力,讓他大為激賞。

  官家千金果然不同凡響,不論其他,只論字跡,她的字確實不俗,婉約中透出一股剛勁。

  可惜,他並不喜歡性格如此張揚狂妄的女子,為了嫁給他、逼他不得退婚,她竟不惜以付出生命作為代價。

  他傲岸地冷睨信箋上的字跡,似在盤算什麼,嘴唇緩緩勾起一抹冷笑。

  既然她如此堅持執著,那麼他就成全她,讓她如願當上他的福晉,但是,他也一定會好好地讓她嘗嘗什麼是深閨怨婦的滋味!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26:55


  這是一場豪華盛大的婚宴。

  顯親王府的迎親隊伍陣容浩大,於府有乾隆皇帝賞賜的珠寶玉器、金銀器皿當嫁妝,氣派也不遜於王府。

  熱鬧盛大的婚禮在一連串繁複的滿人禮俗中完成,在全福太太們高唱「哈巹歌」聲中,將新人送入了洞房。

  洞房內,衍格臭著一張臉,不情不願地揭起新娘頭上的紅綢巾,看見了他的新娘--於從月。

  她一身繁複隆重的裝飾,臉上的妝容明媚細緻,他不能不承認,他打從心底不願娶的新娘,其實非常端莊美麗。

  於從月從未如此緊張過,看著衍格身穿華貴富麗的正式袍服,更加襯出他的身形俊偉挺拔,她的呼息有些紊亂,雙手在膝上緊捏成拳,在衍格的注視下,勉強擠出優雅雍容的笑靨。

  衍格沒有回應她的笑容,臉色漠然地看著她,莫名地,覺得於從月的那雙眼睛還有眼神都十分眼熟。

  「我在哪裡見過你嗎?」他忍不住出聲問。

  於從月有些錯愕。

  「或許我們曾經見過面,因為我也覺得衍格貝勒十分眼熟。」她柔淡地回答。那麼久以前的事情,她不相信衍格還能記得。

  一聽見她開口說話,衍格怔了一瞬,遙遠的記憶在他腦海中一點一點地翻湧上來。

  「我記起來了。」他森然低視著她的雙眼,冷冷一笑。「你是那個曾經教訓過我的小姑娘。」

  於從月的心劇跳得仿佛要迸出口來。

  那已經是八年以前的事了,她不敢相信衍格居然還能記得她。

  衍格當然記得,他自小在王府長大,身邊的人對他向來唯唯諾諾,不敢違意,有誰敢像她那樣直言衝撞他的?要不是當年看她年紀小,不予計較,不然以他的個性,不爭辯個輸贏絕不甘休。

  「『不食嗟來食』,對嗎?二少福晉。」衍格悠哉地雙手環胸,帶笑的眼中閃耀著冷光。

  他冰冷嘲弄的眼神令於從月非常不安。

  「想不到你記得這般清楚。」她努力維持輕淺安然的笑容。

  「不愉快的記憶我很難忘掉。」他傾身,眼對眼地瞪視著她。

  於從月微微一震。

  「我無意帶給衍格貝勒不愉快的記憶,只是剛好--」

  「是剛好嗎?」他輕哼。「那年你才多大?十歲吧?穿著粗布衣裳扮成丫鬟出現在王府大門前,為了什麼?」

  於從月被他的冷眸瞪得有些恐慌,真實的原因,她無法對他說明,她要如何告訴他,她是有目的地前去察看他的?

  「二爺非要退婚,中秋佳節請親赴於府薔薇架下招芳魂。」衍格低吟起她寫給他的信中字句,冷冷眯起鄙視的雙眸。「於大小姐,你真懂得抓住人性的弱點,讓我不屈服都不行。現在看來,你在當時那麼小的年紀就已經懂得耍心機了,現在又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

  於從月像挨了一記悶拳,他的話讓她感到一股強烈的羞辱。

  「我不是耍心機,如果我們角色立場互換,你便能體會我為何要這麼做。」她試圖為自己抗辯。

  「到底顯親王府少福晉的位置,能帶給你於家多少利益和好處,讓你千方百計都要得到?」衍格眼中充滿懷疑。由於他的身上隱藏著一個天大的秘密,所以他無法不疑神疑鬼,懷疑她是否知道這個秘密?懷疑她處心積慮想嫁給他的真正動機和目的是什麼?

  他的話讓於從月僵成了一尊木頭人,從沒有人對她如此輕蔑冷漠,讓她如此無地自容過。他有理由質疑她的動機,對她也有合理的懷疑,但她畢竟是宮府千金,也有她的尊嚴要維護。

  「我爹很受皇上重用,若論利益和好處,你顯親王府從我家得到的不見得會少。衍格貝勒,雖然你在皇上面前十分得寵,但是我爹並沒有任何想攀附的意思,他甚至希望我同意退婚--」

  「喔?那麼你為何不肯退堪至還以死要脅,逼得我不得不同意迎娶你?你和你爹玩的是不是兩面手法,我又怎麼知道呢?」衍格打斷她,低柔的嗓音不見溫和,反而滿含敵意。

  面對著他充滿脅迫感的犀利眼神,於從月努力不讓難堪的挫折從眼眶中傾洩出來。

  他的冷、他的傲、他的咄咄逼人,讓她無法對他訴說心底的真心話,而她八年來的心情,又豈是三言兩語可以說得清的?

  「大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說出口的話就要信守,婚約不是兒戲,豈能隨口說說又隨口推翻?」她強忍著情緒說。

  衍格忽然失聲大笑。

  「你從小就很懂得說大道理,也很懂得教訓人,但我要娶的是妻子,可不是夫子。」

  於從月被他的話狠狠刺傷,擱在膝上的雙拳隱隱顫慄著。

  「你這麼愛當少福晉我就成全你,你只管安穩坐著少福晉的位置,但是以後我的事情你休要過問!」

  衍格冷冷地撂下話後,便旋身推門離去。

  於從月渾身發涼地呆坐在喜氣洋洋的洞房中,壓抑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決堤,止不住地滾落。

  這就是她的洞房夜,陪伴她的只有一對流著淚的龍風燭。

  她其實早有預期不會與衍格順利完成洞房,衍格會在洞房之夜離開,也都在她的預期之內,但她認為兩人至少能有機會好好交談,沒想到卻是以這樣難堪的方式結束。

  耍心機?懂得抓人性的弱點?他是如此看待她的嗎?

  他口中的自己,為何聽起來如此卑鄙?

  不,她不是這樣的人。他誤解她,只是因為他並不瞭解她的心。

  她獨坐在菱花鏡前,看著鏡中淚流不止的臉龐。

  她慢慢地脫下朝冠,換下隆重的華服,從雲髻裏慢慢抽出玉簪,緩緩地梳理長髮,然後一點一點地卸下被淚水濡濕的殘妝。

  她的動作緩慢,花了很長的時間褪去身上所有的顏色。

  她不著急,因為長夜漫漫……

      **** **** ****

  幽暗的巷弄。

  簡陋的房間。

  沈舊的帳幔中傳出激情的喘息聲。

  「二爺--」繃緊的嬌吟聲充滿了激烈的渴求。

  「噓,輕聲點!」他在柔潤的女體上挺身進擊,猛烈馳騁。

  「二爺!」她悶聲抽吟,妖嬈地貼著他汗濕的身軀,隨他搖擺,曲意迎合著他的律動。

  衍格思緒紛亂,看著身下裸裎的胴體,在這個銷魂的關頭,他竟想起離去時於從月那雙惆悵無奈的眼眸,他的心情驀地異常煩躁起來,咬牙用力挺進身下柔軟的嬌軀,沈重而猛烈地進襲著,試圖擺脫那雙糾纏他的眸光,尋求平息煩躁情緒的慰借。

  激情過後,嬌弱的女體不勝負荷地伏倒在他的胸懷裏,無力地癱軟著。

  「今晚的二爺怎麼像變了個人似的?是新婚妻子讓你不滿意嗎?」嫻馨甜膩的嗓音中泛著一股酸味。

  「什麼妻子?我今天娶的是夫子!」衍格冷哼。「新婚閨房要的是風花雪月,可不是張口閉口的大道理。」

  「那……二爺今兒個洞房了沒?」她的指尖漫不經心地在他的胸前遊移。

  衍格輕瞥她一眼。

  「如果洞房了,我還有力氣來你這裏嗎?」

  這個答案讓嫻馨心中升起一陣暢快得意。

  「今兒個可是你的洞房花燭夜,你卻拋下了新婚妻子,跑到這裏來找我,我真是受寵若驚……」她掩飾內心真實的心情,眼中水光閃閃,盈滿了感動。

  衍格凝視著床帳上繡著的一雙戲水鴛鴦,心底忽然有股從未有過的落寞,不知從何而來?

  「二爺,你在想什麼呢?怎麼不說話?是我沒把爺侍候好嗎?」嫻馨的紅唇在他頰畔頸邊輕吻逗弄著。

  衍格傭懶地一笑。

  「說話別奴性那麼重,在床上不要說些什麼侍候不侍候的話。」

  嫻馨一聽,激動得面色嫣紅。

  「二爺生氣了?」她焦急地摟住他的頸項。「我只是……只是第一回嘛,什麼也不懂,就怕做錯了什麼,惹你不開心呀!」說著說著,她的眼淚就滴滴答答地落下來。

  「我只不過說一句而已,這有什麼好哭的?」衍格歎口氣,輕輕捧起她的臉,那臉蛋如梨花帶雨,愈顯嬌豔。

  「我怕你不要我嘛!」她埋首在他胸前嗲聲撒嬌。

  「何必太多心,我怎會不要你?」他輕撫著她光滑柔嫩的背脊。

  「我是清清白白的處子之身,如今給了二爺,怎麼能不擔心?要是你不要我了,我可就嫁不出去了。」她嬌嗔地說,

  「你放心,過幾日我讓喜轎抬你進府。」他低聲承諾。

  嫻馨等的就是這一句話!雖然她本來有機會坐上少福晉的位置,偏偏於從月使出自盡的招數,害她到手的肥肉飛了,她恨於從月可是恨得牙癢癢的。

  「少福晉不會為難我吧?」她小心翼翼地探問。

  「你有我,怕什麼?」提到於從月,他心煩地揉揉鼻樑。

  「要不是少福晉以死要脅你,這門親事也不會成了,可見得少福晉頗有手段呢!我進府以後,你若是專寵我一房,她能不嫉護嗎?又豈會饒得過我?」她假意擔憂地問。

  衍格眯眼深思。

  「她是受過禮教,知書達禮的官家千金,不至於會對你用上惡整的手段,你大可放心。」說完,他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道自己對於從月的信心從何而來?

  「少福晉美嗎?」她想先探探敵人的斤兩。

  「別提她行不行!」衍格不耐地起身穿衣。

  「二爺別走!我不說就是了,您別生氣!」她急急高嚷,顧不得全身赤裸,跳下床來緊緊抱住他。「只要能進王府當爺的侍妾,我已經很心滿意足了!我不奢求別的,只求爺疼我憐我,不要辜負我對爺的一片心。」

  這番話讓衍格受到了感動,他張臂抱住她,為她拭淚。

  「不走了喔?」她輕輕一笑。

  衍格俯身堵住她的嘴唇,她的輕笑立即化成了一陣微微嬌喘。

  「二爺,要不要上床來?」她在他唇間風情萬種地低語,身子若有似無地在他身上磨蹭。

  「不了。」他鬆開她,一件一件地把衣服穿回身上。「我要在天亮以前回府,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什麼意思?」她覷著他問。

  「我要讓王府裏所有的人都以為我和於從月洞房過,這麼做不僅讓我對我阿瑪可以交代,將來於從月生不出孩子,也可以成為我休妻的最好藉口。」他淡淡地說道。

  嫻馨噘嘴挑了挑眉,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沒有人看見,在衍格離去之後,她臉上的那抹歹毒淺笑。



                                                                                             **** **** ****

  靜夜。

  洞房門啟,衍格自黑幕中回來,

  龍風燭已熄滅,燭淚未幹,紗帳深垂。

  他悄悄走到床榻前,輕輕拉開紗帳,靜靜看著紗帳後熟睡的於從月。褪了胭脂粉黛後的臉龐冰瑩如雪,清麗如百合。

  她靠著內側睡,身旁的枕頭和被褥整整齊齊地疊放著,她的身上裹著一床錦被,長髮結成了髮辮,絲綢睡袍領上的鴛鴦扣扣得一絲不苟,連睡覺的姿態都規矩得很。

  睡夢中的於從月,比醒著時可人多了。

  空氣中悠悠飄蕩著一股淡雅的香氣,他不知道是於從月薰了香,還是自她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

  總之,這個香氣很好聞。

  他卸下了大氅外袍上床,俯下身近近地注視她,想知道她是真的睡了還是假寐。他的鼻尖幾乎碰到她的臉頰,她的睡容沈靜,似乎正作著好夢,意外地,他看見了她濕濡的長睫,還有微紅的眼眶。

  她哭過了?

  他微愕,強迫自己移開目光,緩緩地在她身旁躺下。

  他在心中暗忖,自己是否對她太過分、太殘忍了?

  不。他不希望自己這麼輕易就被迷惑。於從月執意嫁給他的背後真正目的是什麼,他還沒弄明白,不能一時心軟就憐惜起她的處境。他不相信她的理由只是「信守承諾」那麼簡單,一定還有什麼其他的理由。

  多年前,阿瑪曾接獲密旨徹查龍珠的下落,他不敢再把龍珠收藏在身邊,還把其中兩顆交給貝蒙,把這彌天大罪分給了他一份,這麼多年來,阿瑪仍然秘密進行著搜查龍珠的行動,並未間斷,為了牽制貝蒙不供出他來,他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暗中與貝蒙見面,確定龍珠完好無恙。

  當貝蒙在紫光閣經皇上欽點為幹清門一等侍衛,而他自己也成為監察禦史之後,兩人見面的機會更多,也更頻繁了,漸漸地,兩人原本的互疑牽制心態慢慢有了轉變,變得氣息相投、無話不談,也因為兩人之間有著共同的秘密而變成了知己好友。

  雖然這麼多年了,龍珠的下落始終不曾被發現,他和貝蒙也將龍珠藏在非常隱密難以被人發現的地方,可是因為擁有龍珠的事實太敏感,讓他的個性變得很多疑,對人不容易產生信任感。

  也因此,他對於從月堅持不肯退婚的目的和動機始終存疑,她那雙眼睛裏藏著秘密,絕對不是她對他所說的「大丈夫一言許人,千金不易」那麼簡單。

  於敏中長年在內廷行走,每日與皇上奏對,私下又與阿瑪熟稔,一定很清楚阿瑪接旨搜查龍珠的事,有沒有可能於敏中父女暗暗知道了他的秘密?當年阿瑪與於家口頭允婚之後,小小年紀的於從月就改扮裝束出現在王府門口,難道不是想來查探什麼嗎?

  他腦中胡思亂想,杯弓蛇影,滿腹狐疑,終於在天將亮時才迷糊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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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於從月雙手抱膝坐在床的內側,晶亮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躺在她身旁熟睡的衍格。

  昨晚她流著淚入睡,什麼時候睡著?衍格什麼時候回來?她都不知道。當她醒來時,才發現衍格已經在她身邊陷入了沈睡。

  她不知道,他最後竟然會回到她身邊來,只是看著他熟睡的臉,她的心就跳得厲害,心口隱隱的有一絲酸甜滋味。

  他穿著白綢中衣,胸膛隨著呼吸輕輕起伏,俊俏的臉龐,高挺的鼻樑,柔和平靜得宛若作著美夢的少年。他身上的錦被淩亂地掀在一旁,她想伸手替他蓋好,又怕驚醒了他,便作罷了。

  他昨夜去了哪裡?她很想知道,卻不能知道。她很清楚,知道得太多,只是徒增煩惱。

  趁著衍格尚未起身,她小心翼翼地從他身上跨過去,輕輕地放下紗帳,然後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悄悄地打開房門。

  一個小丫頭坐在外間問靠著牆睡得香甜,她走過去,輕拍小丫頭的肩。

  小丫頭立即驚醒過來。

  「二少奶奶!奴才只是閉了閉眼,沒有睡著!」她急忙解釋。

  「沒關係。」於從月笑了笑。「你替我送熱水進來,我要梳洗,順便叫紫鸚進來替我更衣。」

  「是。」小丫頭立即走出去,不一會兒便端了一盆熱水進來。

  「輕聲些,二爺還在睡,別把二爺吵醒了。」於從月已坐到梳粧檯前拆解髮辮,俏聲吩咐著。

  「是。」小丫頭抿了抿嘴,乖巧地把熱水輕輕放在梳粧檯上,擰了條熱毛巾遞給她。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

  「回少奶奶的話,奴才名叫紅兒,剛吃過十四歲壽麵,奴才原就是二爺跟前遞茶遞水的丫頭。」小丫頭伶俐地答道。

  「往常都是你服侍二爺的嗎?」於從月輕聲問,對這個模樣甜淨的紅兒頗為喜愛。

  「是。」紅兒替她梳理長髮,笑著說:「二少奶奶,奴才服侍二爺慣了,很會打辮子,但是卻不太會梳髻呢。」

  「不要緊,等紫鸚過來吧。」

  紗帳忽然撩開來,紅兒機敏,見衍格起身,立即走過去撩起帳幔系上。

  「奴才請二爺安,二爺起得好早,該多睡會兒。」紅兒畢竟是侍候慣衍格的人,和衍格說話就比和於從月說話自然得多。

  「不用了。」衍格站起身,看也沒有看於從月一眼。

  於從月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衍格,正好紫鸚這時走了進來,看見紫鸚,她忐忑的心情總算放鬆了許多。

  「奴才給二爺、小姐請安。」紫鸚恭謹地行禮。

  衍格微一點頭,也沒有叫起,便轉過身自顧自地和紅兒說話。「我要洗澡,去給我打熱水來。」

  「紫鸚,過來吧。」於從月起身牽著她的手回到梳粧檯前坐下。

  「小姐,昨晚睡得好嗎?」紫鸚注意到了她眼下淡淡的黑暈,見衍格態度冷漠,便擔心她是不是受了委屆。

  「還好,但是有點認床。」在這個陌生的環境裏,紫鸚是她精神上唯一的依賴。「紫鸚,我想要我原來床上的那個枕頭,你能讓家裏人送過來嗎?」

  「好,今兒有空我就回府替你取來。」紫鸚一邊替她梳髻,一邊應允。

  「二爺,您的背是怎麼回事?!」替衍格換下白綢中衣的紅兒忽然失聲叫出來。

  於從月和紫鸚同時轉頭望去,赫然看見衍格的背上有四道淡紅色的抓痕。

  「這是指甲抓傷的吧?」紅兒驚呼。「二爺,是誰抓傷了您?」

  衍格回眸,有意無意地輕瞥一眼於從月,嘴角揚起一抹諱莫如深的笑容。

  「誰抓的?」他邪氣地一笑,目光暖昧地望向於從月。「好像二少奶奶的指甲太長了,是不是該修剪一下了呢?」

  紫鸚和紅兒張口結舌地看著於從月。

  於從月驚愕地抬眼瞪向衍格,神情徹底凝住,腦中轟然亂響。

  不,那不是她抓的!

  衍格為什麼要這麼說?

  在對上衍格眼中不懷好意的冷寒眸光時,她豁然明白了。

  然而,她卻強忍著情緒,不辯解,一逕抿嘴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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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27:22


  對於從月來說,嫁進王府的生活和在於府裏的生活相比起來,並沒有太多的改變。

  一樣是晨起向府裏的各房長輩請安問好,閒時遊園賞花,優閑地聽府裏女眷們說長道短,偶爾看戲聽曲、打雀兒牌。

  雖然王府是滿人貴族,於府是漢族,但是兩家已融合了滿漢兩族的生活習慣,除了在穿著打扮和膳食上稍有不同以外,其餘的根本沒有多大差別,所以於從月一嫁進王府,就很輕易地適應了王府的生活,而她無可挑剔的優雅舉止和端莊得體的言行,也都深得王府長輩喜愛。

  在這種時候,她就深信「門當戶對」也有其必要性。

  只不過,以前於從月是在自己的家裏,她可以很任性,沒興趣的事不會去做,不喜歡的人也不會去搭理,但是嫁到王府之後,她的身份不同了,即便不喜歡的人或沒興趣的事,她都得勉強自己曲意承歡。

  尤其在嫻馨格格人府之後,衍格新婚之夜給她的難堪如影隨形,在成為王府二少福晉之後,她原本稜角分明的個性慢慢磨平,面對任何狀況,她愈來愈能冷靜沈穩,愈來愈能無動於哀了。

  這天下午,府裏花匠們把幾大盆栽種好的花送進了老福晉正屋裏,老福晉把府裏的女眷們都叫到了她的屋裏賞花。

  「這些花是我特地命花匠栽養的。」老福晉指著滿屋鮮豔的花,笑吟吟地對女眷們說。「你們各自挑選看中的帶回自己屋裏去養起來,我愛花的香氣,總希望各房裏都能花氣襲人。來吧,你們自個兒挑。」

  女眷裏也有長幼尊卑,顯親王福晉率先挑選。

  「額娘,這些花個個都好,真不知該選哪一盆好呢?」看著屋內花團錦簇,顯親王福晉眼花撩亂,不知該挑哪一盆好。

  「來,讓你媳婦幫你挑吧!」老福晉笑呵呵地說。

  顯親王福晉有兩個媳婦,一個是大少奶奶元丹,一個是二少奶奶於從月。

  「額娘,那盆石榴不錯,花開得挺好,您就挑那一盆吧!」元丹指著一盆唇瓣緋白的石榴花。

  「這孩子不曉事,石榴花有層意思是多子多孫,你額娘已經生不出來了,給她這盆花也沒用啊!」老福晉邊說邊笑。

  女眷們一聽,忍不住也笑了起來。

  「額娘怎麼拿我打趣呀?」顯親王福晉苦笑著。「我是生不出來了,可我還有兩個媳婦兒呢!」

  老福晉樂呵呵地笑道:「這兒正好有兩盆石榴花,元丹和從月就一人就一盆去吧!」

  「謝太太賞。」元丹和於從月恭恭敬敬地行了禮。

  於從月讓元丹先挑,元丹因名字有個丹字,便選了最鮮豔的那盆,剩下的那盆就歸於從月了。

  「從月,你過來。」老福晉慈祥地笑喚。「這麼多花,你額娘不知道該要哪一盆,不如你來幫你額娘挑吧!」

  「好。」於從月看上花葉繁密、花色多樣的那一盆。「太太,額娘屋裏擱一盆『玉棠春富貴』正合適。」

  眾女眷疑惑地尋找哪一盆是「玉棠春富貴」?

  「從月果然好眼光!」老福晉笑得更樂了。「好孩子,你告訴她們,哪一盆是『玉棠春富貴』?」

  於從月用手指著栽植玉蘭花、海棠花、迎春花和牡丹花的那一個花盆。

  「牡丹象徵富貴,所以這幾種花合起來的意思便是『玉棠春富貴』了。」

  「好,那我就不客氣要這一盆了。」顯親王福晉對這個聰慧靈巧的兒媳婦簡直滿意得不得了,禁不住疼到了心裏去。

  「衍格那孩子呀,也真只有從月能匹配。」老福晉笑眯了眼睛。「從月,你大嫂生了一雙兒女了,你也要爭點氣,給咱們王府再添一個男丁。」

  「是呀,咱們一起把石榴花養茂盛些。」元丹沖著於從月心無城府地一笑。「我瞧從月和二弟十分恩愛,明年太太和額娘肯定能抱孫的!」

  眾女眷也爭相附和著。

  於從月面對著眾人的欣悅笑語,不禁冷汗涔涔。

  自從嫻馨格格人府以後,衍格夜夜都是子時以前進嫻馨的屋,寅時以後才回來她的房,紅兒總是在她的房裏侍候他起床梳洗,因此當老福晉和顯親王福晉問起時,紅兒自然如是回報,不知情的人真以為衍格與她多麼恩愛甜蜜,但事實上有誰會相信,嫁進王府快一個月的她仍是完璧之身。

  照她目前的處境看來,嫻馨一定會比她更快受孕生子,到時候母以子貴,嫻馨一定可以扶上側福晉的位置,而她自己始終生不出孩子,也會落人衍格計畫好的圈套中--休妻。

  到那時,她該怎麼辦?

  「你們也都各自挑盆花去吧,把自個兒的屋裡弄熱鬧些!」老福晉心情好,笑得合不攏嘴。

  「是!」女眷們爭先恐後地選花。

  一陣混亂中,於從月隱約察覺到身後有道犀銳的光芒,她緩緩回頭,看見嫻馨格格面色陰冷地盯著她,滿眸盈滿了敵意。

  不管何時、不管何地,只要沒人看見時,嫻馨格格就是用這種敵視的眼神看著她,明明白白地用眼神表達自己對她的厭惡和憎恨。

  她不示弱地回瞪一眼,然後漠視嫻馨眼中的敵意,轉開臉無視她。

  嫻馨格格自從進府以後,才深深體會到什麼是真正的富貴人家。各房主子的做派和氣勢,還有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氣質與優雅神態,都不是在下階層社會裏長大的她能一朝一夕學得來的。

  再看於從月,確實如衍格所形容的那般,是一個讀過書、受過教養、舉止端莊的官家千金,她只比自己早進府三天,但是卻如魚得水,自在得就像在她自己的家裏一樣,而那份氣度與能耐也顯然都在大少奶奶之上。

  看著於從月在王府裏過得如此安穩,而她自己卻活得戰戰兢兢、擔心受怕。少福晉的位置本來該有機會是她的,於從月偏偏死不肯放手,看著她備受王府長輩們寵愛,她對她的防備和憎惡就愈是加深。

  雖然她現在在王府裏的地位只是侍妾,但是好不容易進了王府,她就絕對不會再回去那個破爛的家!無論如何,她都要想辦法生下小阿哥,這樣才有機會提升自己的地位。

  至少,要先站上側福晉的位置,這樣才更有機會將於從月從正室的位置上擠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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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白酒樓」的二樓雅座內,坐著的不是王公貴族就是達宮顯要,衍格和貝蒙也在其中。

  「聽說你前幾日把范祖玉的頂戴花翎摘掉了,把他貶成了庶民?」貝蒙低聲問道。

  衍格點點頭,俊臉略顯凝重。

  「皇上最近把不少難辦的案子都交給我,其中幾件沒有線索,難以查辦,另有幾件要是辦下去,又得拆掉幾員大臣的頂戴,牽連不小。」

  「我只知道你得罪的人愈來愈多了,自己要當心。」貝蒙頗為他擔憂,在朝堂上樹敵愈多,到最後這些敵人會反擊,有可能不會有多好的下場。

  「除了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我沒什麼好擔心的,沒什麼把柄會落人敵人手裏。」他低低歎口氣,靠在倚欄旁凝視窗外街景。

  「怎麼了?好像有心事。」貝蒙奇怪地看著他。「你成婚以後就一直怪怪的,娶妻就那麼令你不開心嗎?」

  「娶了妻,又處心積慮想休妻,你想我怎麼開心得起來?」衍格一手支頷,另一手漫不經心地斟著茶。

  「既然不開心就不要休妻呀!這有什麼可煩惱的?」貝蒙閒散地品茗。「人家可是於大人的掌上明珠,能隨隨便便讓你休了嗎?」

  「你說的是,於大人的掌上明珠,沒有正當的理由,想休了她可不容易。」衍格微微苦笑。

  「你就這麼討厭她?我聽說她德才貌兼備,頗合適當你的福晉,她怎麼就這麼招你煩,讓你非想法子休了她不可?」貝蒙沒見過於從月,不知道衍格為何如此討厭她?

  「我也不是煩她。」他其實並不覺得於從月煩人。「我只是弄不懂,她為什麼死纏著我不放?為什麼死活都要嫁給我?」

  「怎麼,最難消受美人恩嗎?」貝蒙呵呵淺笑。「人家誰都不嫁,就只想嫁你,你真有面子!」

  「你不覺得這件事不尋常嗎?」衍格正視他問。

  「不覺得。」他搖頭。「你的親事在我看來一點問題都沒有。」

  「貝蒙,你仔細想想,以於大人在朝堂上的影響力,就算被我顯親王府退了婚,女兒也肯定不愁嫁。」他往二樓橫掃一眼。「你看看這裏的男人,這裏坐著的不是皇親國戚就是達官貴人,不管於從月嫁給誰,身份地位都不見得比嫁給我低,她為什麼就千方百計要嫁給我?」

  「人家就喜歡你啊!」貝蒙並不覺得事情有衍格想的那麼複雜。

  「見都沒見過面,還談什麼喜不喜歡?」衍格皺了皺眉。「你不知道,她十歲那年還假扮成丫鬟到王府大門前,不知道想查探什麼?」他就是認定背後一定有強烈的動機。

  「一個十歲的小女娃能查探什麼?你也未免太多疑了。」

  「有沒有可能於家父女知道了我們之間的那個秘密?」衍格神色故作輕鬆散漫,但語氣卻嚴肅機敏。

  「不可能吧。」提到龍珠,貝蒙神情一凜,傾身壓低聲音。「除了你我,沒有第三個人知道,就算他們知道了,有意害你,大可向皇上告禦狀,何必讓女兒嫁給你,反而還讓女兒深陷危險之中呢?你要知道,她當了你的妻子,可是要跟你一起生、一起死的。」

  衍格怔住,他竟沒有想到這一層。貝蒙說的沒錯,於家父女看樣子是不知道龍珠的秘密,否則絕不會讓於從月深陷危險當中。

  「那你倒是說說看,她當時為了什麼而要這麼做?」他實在無法瞭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到底在想些什麼?

  貝蒙低頭想了想,忍不住噗哧一笑。

  「也許她只是想看看未來的夫君俊不俊俏吧,結果沒想到一見就鍾情,所以決定這輩子非你不嫁了。」貝蒙哈哈大笑地調侃。他肯定想不到,自己隨意的猜測竟然就是單純的真相。

  「她還是那麼小的孩子,哪懂什麼一見鍾情?不可能!」他斷然否定。

  「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事。」貝蒙輕笑。「要不然你能想得出來她到底是為了什麼嗎?最有可能的原因肯定是她對你有好感,如果只是因為這種原因就要被你休妻,那麼於大小姐也未免太冤枉了,愛一個男人有什麼錯?愛自己的夫君又有什麼錯?」

  衍格微微一怔,眸中閃過一道微妙的變化。

  「還是不可能。」他思索之後立刻搖頭。「當年她當著一堆人的面義正詞嚴的教訓我,簡直沒把我氣炸,我也根本沒給她好臉色,氣氛可以說是不歡而散,她怎麼還有可能喜歡上我?」

  「喔,她教訓你什麼?」貝蒙可好奇了。

  「菩薩助人可不會這樣無禮。普天之下,不論窮人富人,在菩薩眼中都是一樣的。二爺想必讀過《禮記》『不食嗟來食』這個句子吧?就算再窮,是人都有自尊的。」衍格故意模仿小女孩的於從月說話的神態。

  「我這輩子沒被人這樣教訓過,她說過的每一個字我畢生難忘!」尤其在他的護衛僕役面前讓他難堪,對他來說根本就是奇恥大辱。

  貝蒙忍不住捧腹大笑起來。

  「真有趣!真是字字珠璣呀,太有趣了!」

  「這讓你覺得很趣嗎?」衍格不悅地瞪著努力不想笑太大聲的貝蒙。

  「衍格,我可以肯定一件事。」他趴在桌上邊笑邊說。「小於從月的教訓讓你如此刻骨銘心,讓你字字句句沒齒難忘,你一定也非常非常喜歡她。」

  「少胡說!」衍格倏地拉下臉來。

  「這可不是胡說。」貝蒙深深吸氣好止住笑,然後端起茶喝了幾口潤喉。「你一直覺得自己很討厭她,其實,這種討厭的情緒說不定是一種喜歡,只是你自己還不明白罷了。」

  「別胡亂解讀!」衍格自鼻間哼出濃濃的不屑。「我怎麼可能喜歡那種連洞房花燭夜都訓話的女人。」

  貝蒙一聽,又再度爆出大笑。

  「有意思!她在洞房花燭夜對你訓什麼話?說來聽聽!」

  「算了,我才不準備說出來取悅你。」

  「該不是教訓你……那兒的功力吧?」貝蒙邪笑。

  衍格回他一笑,不過卻是皮笑肉不笑。

  「真可惜,她還沒機會對我的功力進行評論。」

  「什麼?」貝蒙瞪大了眼。「你該不會連碰都沒碰過她吧?」

  「正是。」他挑眉淡笑。

  「簡直不可思議。」貝蒙懷疑地看著他。「你每天跟一個姿色不算差的女人同榻而眠,居然還可以碰都不碰她,你該不會真的有毛病吧?」

  「我很正常,沒有毛病。」天知道他近來克制得有多辛苦,如果不是上半夜先跟嫻馨紓解過欲望,他沒有把握下半夜還能和於從月相安無事。

  「衍格,你不該這樣對她,怎麼能因為你對她心存懷疑就這樣折磨她?她實在太無辜、太可憐了。」貝蒙完全是憐香惜玉的心情。

  衍格微眯雙眸,陷入了沈思。

  難道,他真的誤解了她?

  真的有可能什麼動機和目的都沒有,就如貝蒙所說,她只是喜歡他而已?

  事實真會如此單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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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天晚了,先睡吧。」紫鸚服侍於從月上床。

  「二少奶奶,二爺交代了,今晚不回來睡。」紅兒一邊說,一邊把每一扇窗都關上。

  「知道了。」於從月思潮起伏,她不願意去猜,也不敢問衍格是不是要在嫻馨那兒過夜不回來。

  「二爺往常就算去嫻馨格格那兒,不也都會回來睡的嗎?怎麼這兩日反常了?」紫鸚忍不住嘀咕。

  「二爺這兩日也沒去嫻馨格格那兒,都睡在書房呢!奴才一會兒還得給二爺送熱粥過去。」紅兒說道。

  「為什麼睡在書房?」於從月覺得奇怪,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事。

  「皇上交給二爺幾件案子,聽二爺說件件都不好辦,每天頭疼著呢。」紅兒一邊薰著香,一邊回話。

  「原來是睡在書房呀!」紫鸚莫名地松了一口氣。

  「還是二少奶奶沈得住氣。」紅兒笑說。「今兒晚膳時,嫻馨格格就憋不住地到處找二爺,後來闖進二爺書房,惹得二爺動怒,把她趕了回去。」

  「是嗎?」紫鸚噗哧一聲笑出來。

  於從月以眼神示意她不可失態。

  「紅兒,書房那兒有被褥嗎?夜裏不會凍著二爺吧?」她輕聲低詢。

  「不會的,書房那兒有暖炕,二少奶奶放心。」

  「好。」她點頭。「那你先去侍候二爺吧,這兒沒什麼事了。」

  「是。」紅兒躬身退了出去。

  「紫鸚,你也去睡吧。」

  「我看你睡著了再走。」紫鸚仔細替她蓋好被。

  於從月微微一笑,閉上眼睛。

  睡到中夜時,於從月打了個噴嚏,忽然凍醒,這才發現被子從她身上滑開來,半個身子都在錦被外頭。

  身旁的位置空蕩蕩的,衍格果真沒有回來睡。

  時值入冬,夜裏寒意沁骨,她想起了睡在書房的衍格,不知道他夜裏會不會受寒?

  她起身披上厚棉袍,抱起一床錦被,提著一盞紗燈,悄悄走出房門,來到衍格的書房外。

  書房內點著燭火,她輕輕推開門,看見衍格抱著冊子在炕上睡著了。

  她躡手躡腳地移步過去,小心翼翼地把他手中的冊子抽出來,然後將錦被輕輕蓋在他身上。

  衍格沒有察覺,他似乎累壞了,睡得很熟很沈。

  於從月拿著冊子翻看,緩步走到淩亂的書案前,看見桌上堆滿了令衍格頭疼的案件,她坐下來,一件件地讀,從訴狀、勘驗到證詞,一字不漏地讀完,她發現這些案子確實有諸多疑點,有可疑的人證,也有不合理的物證,難怪衍格會如此頭疼了。

  她不假思索地提起筆,把她發現的疑點一點一點地寫出來,覺得案件有誤審誤判的,也清楚地點出謬處。

  一直到晨曦淡淡透過窗來,她才全部看完收筆,趁衍格還未醒來之前,提著紗燈踏著晨光悄悄離開。

  她希望自己能幫上衍格的忙,希望他可以不要再為那些疑案頭疼了。

  天邊泛起魚肚白,薄霧像輕紗般籠罩著王府,她俏無聲息地穿過遊廊,踏過花徑,回到房前院落。

  廊下那盆石榴花緋紅的唇瓣落了一地,她蹲下身來,看見枝啞上不知何時已結出一顆顆的石榴果。

  「榴枝婀娜榴實繁,榴膜清明榴子鮮,可羨瑤池碧桃樹,碧桃紅頰一千年。」她笑著低吟,好久沒有這般的好心情了。

  驀然間,她又打了一個噴嚏。

  聽見遠遠有腳步聲走來,大概是紫鸚聽見她的聲音了吧?

  她起身進屋,飛快地脫衣上床,不小心又打了一個噴嚏。

  晨鳥輕快悅耳的叫聲喚醒了黎明,曙光灑遍了整個書房。

  當衍格醒來,發現自己身上多了一條被子時,以為是紅兒替他加上的,也並不以為意。

  起身來到桌案前,他忽然看見書案上多了許多張紙,上面寫滿了案件疑點,他一張張讀完,被那些精準的剖析和釋疑震驚了,若依上面提出的各個疑點去查辦案件,幾乎可以不費吹灰之力。

  他震愕不已。到底這些是誰寫的?

  看著密密麻麻的娟秀字跡,典雅秀氣中透著一股剛勁,他覺得非常眼熟,懷疑是出自於從月手筆,因此從抽屜中拿出先前她寫給他的那封信,打開來兩邊細細比對字跡。

  果然真的是她!

  衍格簡直無法置信,怔呆了半晌。

  這個被他刻意冷落的妻子,竟然有本事幫他這麼大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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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14 05:32:23


  今天的後花園很熱鬧,涼亭裏更是洋溢著喧鬧歡笑聲。

  於從月靠著涼亭支柱坐,整個人看起來恍然無神,除了紫鸚滿臉擔憂地站在她身側讓她靠著,其他人都沒有發現她的異樣。

  因為今天的主角換成了嫻馨格格。

  「咱們府裏真是喜事不斷呀!恭喜太太、額娘又要抱孫了。」大少奶奶元丹討好地笑說。

  圍在一旁的女眷們也陪笑著道喜。

  「嫻馨,你剛有孕,凡事都要當心,明兒個我會多派兩個小丫頭過去侍候你,平時要多躺著,別四處走動,動了胎氣。」顯親王福晉溫聲交代。

  「是,額娘。」嫻馨滿臉羞澀嬌怯,

  「是何時知道有孕的?」王爺側福晉問道。

  「前幾日。」嫻馨微笑答道。「因為身子不舒服,成天頭昏想吐,以為是受了風寒,便讓開藥鋪的舅奶奶給我抓幾帖藥來,沒想到舅奶奶一來,看我的模樣,就說我沒病,是有喜了。」

  「我懷衍格時,也是吐得厲害,整天想酸的吃,酸棗不知吃掉幾斤呢!」顯親王福晉笑著說。

  「是呀,我也是整天想吃酸的,原來還不懂是怎麼回事,後來才知道原來懷上孩子都是這樣。」嫻馨抿著嘴輕笑。

  「找大夫診脈了嗎?」元丹問。

  「是我舅奶奶藥鋪裏的大夫診的,說已兩月有餘了。」嫻馨答道。

  於從月寂然發怔,其實真正受了風寒的人是她。

  自從昨天清晨自衍格書房回來之後,她就開始渾身發冷發熱、頭暈目眩,喉嚨就好像梗住一團火球般,灼燙得連吞口水都痛,吃了兩帖藥也不見多大成效,現在坐在這裏,她整個人頭重腳輕,昏昏沈沈的,即便聽到嫻馨有喜的事,迷離呆滯的思緒也無力做出任何反應。

  「嫻馨,你現在懷著孩子,往後行走坐臥都要當心。」老福晉淡淡地提醒,臉上卻沒有多大喜色。

  「是。」嫻馨恭恭敬敬的,她一直很長懼這位府裏地位最高的老福晉。

  「衍格知道了嗎?」老福晉問。

  「還不知道。」她低下頭,嬌羞地笑笑。「他這幾天忙得沒空過去我那兒,今晚他來了我再告訴他。」

  「太太,嫻馨既然有喜了,要不要先讓她挪到西面的廂房去?就要入冬了,那間屋子也暖和些。」顯親王福晉提議。

  「現在還不要動,免得動了胎氣。」老福晉淡漠地說。「讓大夫開些安眙養血的藥方來,另外,告訴衍格這陣子別往嫻馨屋裏去了,先把孩子養住再說。至於小丫頭,從我那屋暫時撥去兩個侍候嫻馨就行了,等嫻馨生下孩子以後再做一番安置,要幾個丫頭、多少月例,都等生下孩子以後再說。」

  「是。」顯親王福晉有些奇怪老福晉的反應過於冷淡。

  嫻馨一聽到老福晉要衍格別來她這裏,原本欣喜的臉色頓時僵了一僵,要真是如此,豈不是給於從月更多機會了嗎?而且老福晉不肯給她挪屋,連兩個丫頭都只是暫借給她,多少丫頭、多少月例,一切等她生完孩子再說,那意思就是得看她生男還是生女了!

  她知道老福晉特別偏心於從月,不禁打從心底對老福晉又怨又恨起來。

  於從月覺得身子愈來愈熱,幾乎聽不清大家在說些什麼,整個人頭昏眼花,禁不住往後一倒,靠在紫鸚身上。

  「小姐,你還撐得住嗎?」紫鸚被她身上的熱度嚇住,不安地問。

  「我想……咱們還是回去好了。」她的身心都像被烈火焚燒著,她真的不行了。

  眾人聽見她們的對話,紛紛詫異地轉過頭來看一眼,這才發現於從月有些不對勁。

  「從月,你怎麼了?是不是病了?」老福晉傾身關心地問。

  「希望二少奶奶不是心病。」嫻馨刻意喃喃低語。

  圍在嫻馨身旁的女眷們都聽見了她這句低喃,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一種心知肚明的了然微笑。

  「小姐才不是心病!」紫鸚忍不住挺身辯解。「昨天小姐就病了,整夜發著高燒!」

  老福晉連忙起身,搭著小丫頭的手走過去,伸手摸了摸於從月的臉。

  「你這孩子!發燒成這樣就該在屋裏歇著,怎麼還出來坐在這兒陪我們吹風呢?」老福晉既心疼又不悅地教訓著。

  「太太……」於從月想說什麼,但喉嚨的灼痛讓她聲音幹啞。

  「紫鸚,快扶你家小姐回去。」老福晉轉過身,微慍地看了一眼顯親王福晉。「從月昨天就病了,怎麼你們都沒人知道嗎?還把她叫來坐在這兒吹冷風?這不是要她的病更加重嗎?這孩子嫁進咱們家,被自己的丈夫冷落,咱們這些當長輩的就更應該要關心她,怎可不聞不問?」

  眾人聽得一陣錯愕,被老福晉訓斥得一頭霧水。滿府沒有人看得出來從月被衍格冷落的真相,唯有老福晉的心裏比任何人都要雪亮。

  衍格這時正好走來,老福晉最後的幾句話他都聽見了。

  眾女眷的目光紛紛朝他投射過來,那些眼光中有嘲弄、有訕笑、有困惑、有漠然、有質疑,盯得他渾身不自在。

  「孫兒給太太請安。」在眾人的注視下,他有些尷尬地向老福晉請安,心中很疑惑老奶奶是從哪裡看出他冷落於從月的?

  「衍格,你媳婦兒病著呢,快帶她回房去,給她找個大夫看看!」老福晉板著臉喝斥,她其實早看見衍格遠遠走來,先頭說的那些話正是要說給他聽的。

  「是。」衍格轉頭看了於從月一眼,見她雙眼昏蒙、面色潮紅、眉心緊蹙,似乎真的很痛苦難受。

  「小姐,我扶你。」紫鸚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你能走嗎?」衍格扶住她另一側。

  於從月微一點頭,起身步下石階,由於全身虛軟無力、頭重腳輕,一腳沒踩好,整個人突然失去重心。

  「當心!」衍格大手一攔,撈住了她往前傾倒的身勢。

  儘管於從月已經燒得腦袋昏沈沈,但是仍能清楚地感覺到接住她的那只臂膀正好橫在她的胸前!這是她頭一回與衍格有肢體觸碰,原本有些潮紅的臉蛋因驚羞而顯得更加豔紅了。

  「我沒事。」她用虛軟的手推開他,整個人往紫鸚身上靠。

  衍格的內心一陣顫動,臂膀上似乎還殘留著她胸脯柔軟的觸感,而她明明都已經渾身無力,幾乎都走不動了,竟然還把他推開,不肯讓他扶。

  剛才無意間的觸碰,意外讓他看到了她受驚的嬌羞神情,這是他與她成親這麼久以來最誘惑他的模樣。

  他這才知道原來於從月也不是永遠都只有冷靜拘謹、雍容端莊、淡泊貞靜的那一面,原來她也有失控、嬌羞臉紅的另一面,這一面讓他覺得可愛又可人,情不自禁地看傻了眼,心思在一瞬間全都亂了。

  見她步伐虛浮緩慢,他索性上前打橫抱起她,抱著她往他們的房間大步走回去。

  於從月沒料到衍格會有這樣的舉動,身子突然騰空,讓她的腦袋更昏眩了,眼前仿佛冒著金星,這一陣天旋地轉讓她嚇得不敢亂動,臉頰靠著他溫熱的肩窩,嗅到淡淡的陽剛氣息,她整個人羞紅得快要燒起來。

  這一幕看得老福晉呵呵大笑,樂不可支,而其他女眷們則是個個掩口偷笑,揶榆打趣著。

  沒有人留意到嫻馨眼中的驚愕、憤怒和恐懼。

  她本來計畫得好好的,以為今天可以給於從月一個下馬威,以為終於可以不再是王府裏的一道影子,以為可以給於從月狠狠的打擊,沒想到,到最後所有的目光還是都被她給奪走,甚至連衍格都用一種很特別的眼光看著她,卻對自己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她渾身僵冷,惶然不安,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從她心中掠過。

  再不做點什麼,她很可能就要失去衍格了!

          **** **** ****

  紫鸚送走大夫以後,便悄悄關上門,拉著紅兒躲到廚房熬藥去,把屋子留給了衍格和於從月兩個人。

  於從月在床上躺著,衍格拉了張椅子坐在床畔看著她。

  「你、你走呀……」她微紅著臉,氣促人虛,把被子緊緊裹住身體,身子滾燙的熱不知是因為病還是因為他。

  「看你喝了藥我再走,不然太太可不會放了我。」他深深凝眸在她嬌豔酡紅的臉上。

  「我病著,你還是走遠些,別害你也跟著病了。」她垂眸掩飾慌亂,第一次被衍格如此注視著,仿佛靈魂深處都要被他的雙眼看穿了。

  「我身子沒那麼虛。」他勾唇笑了笑。!

  如此和顏悅色的衍格,讓於從月亂了方寸,從前他在她面前都是冷冷的,倨傲不可一世的,她從不知道他笑起來竟會如此暖著她的心。

  「你是因為前天夜裏去過我的書房所以病的嗎?」他低聲平和地問道。

  「應該是蹬了被子所以才病的吧。」她不敢直接承認去過他的書房,其實昨天回房後她有些忐忑不安,怕他不領她的情,也怕觸怒他的尊嚴。

  「我倒沒看你蹬過被子。」他低笑。「你睡覺時總是規規矩炬,熟睡了以後也很少亂動。」

  於從月微訝,不知道他竟會注意她睡覺時的樣子。

  「我知道是你去過我的書房。」他傾身靠近她。「你的字很好認。」

  於從月咬著唇沈默,惴惴不安。

  「謝謝你,你寫的東西幫了我很大的忙。」看她緊張咬唇的神態,如果不是她病著,他差點就想俯身吻住她。

  「對你有説明就好。」於從月被他那張近距離逼視的俊臉嚇得把半張臉埋進被窩裏,眼神閃躲,就是不敢與他的雙眸交觸。

  衍格唇邊的笑意漸漸加深,他實在很喜歡她心慌意亂時的反應,完全沒有了平時的冷靜矜持,羞怯得就像個小姑娘,他從不知道她嬌羞起來的模樣竟讓他如此心動。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撫她滾燙的面頰。

  於從月的心狂亂地跳著,愈跳愈劇烈,整個人昏眩恍惚得像漂浮在一葉扁舟上,載浮載沈。

  她可以感覺得到他的手是憐惜的,他輕輕撫摸的手,深深地觸動了她的心靈深處,淚水濡濕了她的眼眶,她原以為永遠也得不到他的憐惜。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衍格對她的感覺漸漸有了轉變,他的眼神莫名地開始搜尋她的身影,開始在意與她有關的一切,他也注意到她在王府裏幾近完美的表現,當他慢慢看見嫻馨身上有許多他難以忍受的缺點時,卻發現這些幾乎都是於從月的優點。

  人與人之間果然都要經過相處,才能看清楚內心真實的本性。

  他無法否認,阿瑪確實替他選了一個無可挑剔的妻子,再沒有人比她更適合當他的少福晉。

  「二爺、小姐,藥熬好了,要端進來嗎?」紫鸚在門口揚聲問。

  一聽見紫鸚的聲音,於從月這才驚覺自己與衍格四目相望了許久,她慌忙撇過頭去,尷尬得臉紅耳熱。

  「拿進來!」衍格有趣地盯著她羞紅的側臉。

  紫鸚端著藥碗走到床榻前。

  「給我吧,你下去。」衍格伸手接過藥碗。

  「是。」紫鸚望了於從月一眼。

  「讓紫鸚來就行了。」於從月柔聲對他說。「你不是還有很多案子要辦嗎?用不著一直待在這裏。」

  「沒關係,那些不急在一時,先起來把藥喝完。」衍格邊說邊吹涼熱騰騰的藥汁。!

  紫鸚看他們說話的神態不再像以前那樣冷漠,心裏便有了底了,立即識趣地走出去,歡天喜地地把門緊緊關上。

  於從月緩緩起身,想接過藥碗,卻被衍格阻止。

  「你坐著,我喂你。」

  於從月受寵若驚地喝下他一匙一匙喂來的藥汁,藥雖然很苦,但她心裏卻很甜很甜。

  「這可是我第一次服侍人。」喂她喝完藥,衍格笑了笑,起身把空碗擱到一旁,又回到床沿坐下。

  「給二爺服侍,我的面子真大。」她乏力地一笑。因為發燒的緣故,她有些畏冷,又急忙把被子緊緊裹上身,無力地躺下。

  「是不是發冷?」衍格伸手探了探她的額,發現她的身子微微顫抖著。

  「我想我睡一會兒就好了。」她閉著眼,雙臂緊緊環抱住自己,難受得蜷縮在被窩裏。

  衍格脫下袍服,僅留一件單薄的中衣,上床拉開她身上的錦被,然後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裏,再把錦被蓋在兩人身上。

  「你……」於從月愕呆了,心頭劇烈的撼動震得她頭昏腦脹,她不敢相信自己正被他圈抱在胸懷裏,而她的臉就貼在他溫熱的胸膛上。

  「我一定是病人膏盲了,才會出現這樣的幻覺!」她緩緩閉上眼,害怕這是一場幻夢,等她病好之後便會無情地清醒。

  「什麼幻覺?」他悶聲輕笑。

  「因為不可能發生,所以是幻覺。」她安憩在他溫暖的懷抱裏,漸漸不再感到發冷。

  「這不是幻覺。」他輕輕抬高她的臉,纏綿地吻上她燥熱的紅唇。

  「我……病著……」她昏眩得無法思考,才一開口,就被衍格的舌尖侵入,攫住她柔滑的舌吮吻著。

  她被他吻得幾乎要虛脫窒息,身軀不自主地顫慄著,就連呼吸都在發抖。

  「你抖得好厲害,一直在發冷嗎?」他的雙手撫摩著她的背脊,灼熱的氣息吹拂在她耳畔。

  和衍格之間的距離只有一線之隔,她已經呆愕得分不清楚身子的顫抖是畏冷還是因為他的緣故。

  衍格火熱的視線凝聚在她茫然無功的臉上,原本單純想偎暖她的想法已經漸漸變質了,她迷惘的神情和嫣紅的雙頰,處處都對他散發著誘惑,騷動著他熾熱的本能。

  「要不要我們都把衣服脫了,會暖得更快一些?」他一面低啞地笑說,一面動手解開襟扣。他不只想讓她溫暖,更想和她一起燃燒成灰燼。

  她暈眩地看著他脫下自己和她的衣服,她四肢無力,沒有半分抗拒的力氣,就這樣被他脫盡了衣衫,雪白的嬌軀在他身下徹底裸裎。

  他伏在她身上,赤裸的胸膛與她柔軟的豐盈緊密地貼合在一起,她細膩柔嫩的肌膚遠超過他眼中所見。

  「你好美……」他眼神熱切而渴望,但覆下來的吻卻輕柔而纏綿,好像她是易碎的珍寶。

  她神智恍惚迷離,任由他一路舔吻她的身子,被他吻過的地方像是著了火般,那火漸漸蔓延開來,燒上了被褥、紗帳,她微微張開蒙矓的雙眼,喘息著,仿佛看見整個床帳都被烈焰吞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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