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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38:36


    許是左元昊天生就是個福大命大的,白日裡喝了三次湯藥,夜裡並沒有發燒,第二日一早,葉蘭端了湯藥和小米粥剛進屋子就發現他睜著眼睛直愣愣盯著門口。

    葉蘭一驚,差點扔了手裡的託盤,穩了穩心神,開口問道:“你醒了,可是覺得身上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左元昊也是剛醒來沒多久,身處陌生的屋子,全身無力外加頭上劇痛,讓他萬分惶恐,且莫名其妙的,他又覺這份惶恐對於他來說很陌生。

    他正皺起眉頭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粗布衣裙的年輕女子走了進來問他話,他沒回答,反問道:“這裡是哪,你是誰?”

    “我是……”葉蘭下意識就想應聲,隨即反應過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裡微微有些惱意,甚至替原主不值,糾纏了人家十幾年,結果人家連她的長相都不記得。“你別管我是誰了,醒了就趕緊把藥喝了吧。”她這般想著,語氣就有些不好。

    左元昊眉頭皺得更深,鳳眼裡閃過一抹厲色,冷聲問道:“這裡是哪兒?”

    葉蘭也不理他,慢悠悠放下手裡的藥碗和粥,這才應道:“這裡當然是我家了。”

    她本以為左元昊會發怒,不想他下一句卻道——

    “那……我是誰?”

    葉蘭聽得一驚,猛然扭頭看向他,試探著問道:“你說什麼,你不知道自己是誰?”

    左元昊吃力的扶著自己的腦袋,懊惱應道:“頭疼,想不起來。”

    失憶?葉蘭被這狗血情節雷得差點栽倒在地,想了半晌才道:“你等會兒,我這就找大夫去。”說罷,她扔下左元昊就跑了出去。

    左元昊直望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門口,神色裡滿是不解。這女子到底是誰,為什麼他總覺得有一種熟悉之感?可是他無論怎麼回想,腦子裡都是空白一片……

    孫大夫出入胡家的次數多了,也算是熟門熟路,聽葉蘭一說左元昊醒了,但是好像忘了前事,老頭兒也很好奇,同等在醫館的幾個病人告了個罪就趕緊挎著藥箱過來了。

    照舊是一番望聞問切,末了孫大夫捋著鬍子搖頭晃腦半晌,才對趕來的胡家二老和葉蘭說道:“這後生怕是頭裡存了血塊了,壓到某些經絡,所以才忘了前事。你們也不用著急,只要好好將養,過些時日就好了。”

    “到底過多久才會好啊?”葉蘭有些心急,家裡住了個不知為何流落在外的王爺,這就跟定時炸彈一樣,誰知道會不會招來些什麼牛鬼蛇神,帶累得一家人不得安寧。他早日想起前事,也好早點兒把他送出去啊。

    孫大夫很少見到這般稀奇的病症,哪裡能說得準啊,於是吹鬍子瞪眼地應道:“他什麼時候養好了,就什麼時候想起前事了,你這個丫頭亂催什麼,他是你什麼人啊?”

    葉蘭被堵得千萬言語都噎在了喉嚨裡,胡婆趕緊替她同孫大夫賠罪,又客客氣氣地送人出門,待得回來見到葉蘭還跟一臉戒備懵懂的左元昊大眼瞪小眼,便扯了她出門,小聲商量起來。

    如今這個情形,左元昊自己也不知道是怎麼遇難的,他們無論如何不能把他送去衙門,萬一害了他,一家人良心不安不說,將來若是被朝廷知道,也是滅門的大罪。

    但若是留下他,沒個好藉口,街坊鄰居那裡也瞞不過去。

    到底還是老太太有主意,最後乾脆決定再拿了葉蘭先前那個半真半假的遭遇說事。

    於是,不過幾日碎石城裡那個葉蘭被休的悲慘故事就又來了個驚人的大反轉,變成了可歌可泣的愛情故事。

    左元昊被塑造成一個為了髮妻同家裡決裂,千里追妻的情聖,他尚且躺在病床上,就贏取了無數人的誇讚,甚至還有小媳婦兒為了看他一眼,日日跑來鋪子裡買幾個燒餅。

    當然,葉蘭也成了所有女子羨慕的物件,但凡她上街,都有大姑娘、小媳婦拉著她,說起她如何有福氣,剛剛懷了身子夫君就找了來,一家團聚。

    葉蘭聽得憋悶至極,又不好反駁,再想起先前在王府的日子,她這心裡就更是不舒坦,所以,左元昊就倒楣了。

    他的藥整整多添了一大把黃連,每每喝到口中,苦得他眉頭差點皺成一團,一日三頓喝下來,怎麼還有胃口吃飯?養病半個月,不但沒胖半分,反倒瘦得跟個竹竿一般。

    後來還是孫大夫惦記這個特殊病人,主動上門複診,才發現湯藥的差異,氣得破門大罵,直說這添藥之人同左元昊有仇,黃連雖是去火之物,但可不能加,特別左元昊道次受傷大傷了元氣,若是再多吃幾日,說不定就一命嗚呼了。

    葉蘭嚇得臉色蒼白,雖然咬緊牙關說自己不知道何人做的,但心裡已經後悔了,畢競她只是一時氣憤,完全沒有傷人害命的心思。

    胡婆是個精明的,這些時日念著葉蘭先前吃的那些苦,就對她的小動作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如今聽到孫大夫這般說,立時接手了左元昊的熬藥和飯食。

    沒過幾日,左元昊就能下地了。

    這一日,他在床上躺得不耐煩,順著窗子瞧著外邊天氣晴好,院外的樹木青翠喜人,偶爾有鳥語傳到耳裡,越發顯得屋中憋悶,遂扶著桌椅走到廊簷下。

    葉蘭先前不知道自己懷了孩子的時候,半點不適都沒有,但自從知道肚裡多了一縷血脈,就開始各種難受,這幾日恨不得一日睡上十個時辰,這會兒剛剛睡醒又覺得犯了噁心,從屋子裡沖出來扶著牆角大吐特吐。

    左元昊看得皺眉,鳳眼微微上挑,有些嫌惡的道:“怎麼不找個木盆放屋裡?”

    葉蘭把早飯連同酸水都吐光了,剛要起身聽到這句就有些火大,回身甩了一句,“我樂意吐外邊,又不是你家,要你多嘴!”

    “你!”左元昊被噎得臉色通紅,下意識就嘲諷道:“你連夫君都沒有,懷的還不知道是誰的野種。”

    這句話徹底惹怒了葉蘭,她跳起來就大罵道:“誰說我沒有夫君,誰說我的孩子是野種?”

    左元昊原本還為出口刻薄有些後悔,見她這個模樣就冷哼一聲,應道:“難道你耳朵聾了,我剛說完。”

    不想葉蘭氣到最後卻突然笑了,“那我就告訴你,你就是我的夫君,我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種!”

    左元昊驚得腳下一軟,差點摔倒在地,看著得意的葉蘭呵斥道:“你這女子,這般大事怎能隨意玩笑?”

    葉蘭自覺占了上風,笑得越發張狂,小手一指門外,挑釁道:“你既然不信,就出去問問,就算我能騙你,滿城的人總不至於都幫我撒謊吧?”

    左元昊也是個倔強的,當下也不知哪裡來的力氣,抬腳就出了院門。

    小巷子口的青石條凳上正坐了兩個老太太在納鞋底,見到左元昊皺著眉頭走過來,不等他開口就熱情的招呼他坐下,一叠聲的探問著他的傷勢。

    末了又歎氣道:“可憐的孩子,長得這個俊俏啊,一看就知道是富貴人家長大的,怎麼偏偏就受了這個苦?不過離開那個家也好,蘭丫頭可沒少受苦,你們小夫妻如今團聚了,一定要好好過日子啊。”

    “就是、就是。等蘭丫頭把孩子生下來,再過上幾年,你們抱了孩子回去,你家母親就算不待見你們,總還有你爹給你們撐腰不是?”

    左元昊聽著兩個老太太說得熱鬧,絕美的五官忍不住皺到了一處,心中很是驚疑。他雖然直覺裡覺得葉蘭熟悉,但不相信她當真是自己的妻子。只是事實擺在這裡,連外人也這般說就有些奇怪了,難道自己忘了的前事裡真有她的存在?

    許是想得深了,左元昊只覺頭又劇烈的抽痛起來,他忍不住伸手抱了腦袋,低低呻吟出聲。

    兩個老太太嚇壞了,也顧不得再做補線活,一個看著左元昊的情況,一個則飛跑去胡家喊來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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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38:52


    葉蘭一見左元昊如此,就知他是犯頭疼了,有心不理,卻又有兩個街坊在一旁虎視眈眈,到底也有些虧心,若是她沒同他鬥嘴,他也不會犯了病。

    這般想著,她就上前坐到青石上,伸手把左元昊的腦袋抱在懷裡,雙手替他揉起了太陽穴。

    “你這人,既然都忘了就別想那麼多啊,又頭疼了吧。你若是有個不好,姑母一定會罵死我,你可別害我啊!”

    葉蘭嘴上抱怨,手下卻極溫柔,力度也合適,沒一會兒,左元昊就覺得頭疼好了許多,他有心推開葉蘭,但不知是她按得太舒坦,還是有心讓她累上一累,於是就一直不吭聲。

    兩個老太太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笑得促狹,輕手輕腳各自回家去了。

    清風調皮吹過路旁的幾棵大柳樹,柳條飄悠悠地晃動,好似情人最溫柔的手……

    葉蘭揉啊揉,累得手臂酸疼,待得想要停手又怕左元昊疼得厲害,只得又堅持了片刻,最後,不但手疼,腿也被壓得麻木了,這才懊惱嚷道:“你到底好了沒啊,頭不疼就說話,我要累死了。”

    可惜,回答她的除了風聲就是輕鬆綿長的呼吸聲。

    葉蘭杏眼一瞪就要發怒,但低頭一見睡夢中的左元昊,原本俊得有些女氣的臉孔,許是因為作了什麼美夢倒添了三分安寧溫柔。無論是她還是原主的記憶裡,這人都是高傲的,甚至冷酷,這般模樣都是絕無僅有。

    不知為何,她高舉的手掌就落了下來,猶豫半晌到底還是低聲嘟囔道:“看在你是病號的分上,先將就你這一次,哼!”

    她嘴上說得厲害,身子卻是微微偏了偏,替懷裡的人擋住了調皮的清風。

    好似感受到這難得的一隅溫暖,左元昊嘴角慢慢勾起了一絲笑,原本就絕美的五官越加惑人了……

    胡伯老倆口在鋪子裡一邊賣餅一邊擔心家裡的孕婦和病號,匆匆賣掉最後一個燒餅就關了鋪子跑了回來,結果一進院子就見到左元昊在劈柴,葉蘭扶著院角的石磨慢慢走路。

    老倆口都覺有異,互相對視一眼就分頭行動了。

    胡伯上前搶了左元昊手裡的斧頭,勸道:“王……呃,王家小哥兒,你身子還沒養好,可不能做這出力的活計。”

    左元昊額頭已是蒙了一層虛汗,見狀也不客套,順勢放下斧頭又開口問道:“胡伯,我是姓王?那我叫什麼名字,家裡原本就住這縣城嗎?”

    別看胡伯哄得老婆歡心,俏皮話一套一套,但讓他騙人還真是不擅長,這會兒聽到左元昊發問,趕緊扭頭同老伴求救。

    胡婆正拉著葉蘭問她腿腳怎麼了,葉蘭正不知如何回答,見到胡伯這個樣子就趕緊岔開話頭兒,“姑母,竈間裡我泡了粳米,這就生火熬粥,你也累了一上午了,正好喝碗茶水,給他講講“前事”,一會兒吃了飯再回鋪子吧。”

    說罷也不敢多留,一頭進了竈間。

    胡婆疑惑的打量了臉色有些尷尬的左元昊,倒也沒有推拒這編故事的差事,上前扶了他坐下,慢慢把那些說給鄰居聽的事又講了一遍。

    這世上最容易取信於人的謊言就是七分真三分假,老太太說的故事裡原本大半都是真的,只不過隱瞞了兩人的真實身分罷了。

    所以,左元昊聽了雖然不見得全信,但對胡家人卻也徹底打消了防備。至於葉蘭,他倒也給她待自己這般惡聲惡氣找了理由,畢竟誰被休棄出門都有怨氣,哪怕他如今找了來,又忘了前事。她這懷著身孕的妻子,發發脾氣也是情有可原的。

    這般想著,葉蘭端著飯菜拾掇桌子的時候,左元昊再望向她的丹鳳眼裡就多了一抹包容,而目光移向她還很是平坦的肚子時,更是多了幾分狂熱。

    血脈,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個讓人激動的詞,哪怕他忘記了前事,忘記了自己是誰,忘記了妻子,但這並不妨礙他為自己的血脈即將出生而歡喜雀躍。

    葉蘭被左元昊瞧得心慌又羞惱,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低頭大口扒飯,稀奇的是今日的飯菜好似特別對胃口,吃到肚子裡居然沒有什麼嘔意。

    胡婆看得歡喜,笑咪咪不停給小倆口夾菜,末了見到自家老頭子癟著嘴,一副受氣孩子的模樣,好笑又好氣的夾了一筷子雞蛋送到他碗裡,嗔怪道:“老不羞,真是沒個正形!”

    胡伯卻是不理會老伴罵些什麼,樂顛顛地接了那塊雞蛋就塞到嘴裡,好似嘗到什麼珍饈美味一般,不停哂著嘴,直惹得胡婆舉起筷子要打過去,他這才收了玩心,正正經經吃了飯,偶爾同葉蘭商量著是不是要在鋪子裡多蓋一個烤爐?

    胡婆燒餅的名氣越來越大,不說城裡人吃習慣了,就是十裡八鄉的農人但凡進城也必要買上幾個回家,鋪子的生意越來越好,一日裡多半時候簸籮裡都是空的。

    葉蘭卻是想起那個著名的饑餓行銷法,細聲細氣同胡伯解釋起來,不只胡伯,就連左元昊都聽得津津有味,再望向她的目光裡越加複雜了。

    葉蘭發現他的目光,不時瞪他兩眼,待得拾掇了飯桌,老倆口還要回鋪子,葉蘭就扯了左元昊跟了上去,老倆口還想讓兩人留在家裡歇息。

    葉蘭卻是笑道:“姑母、姑父,他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想起前事,以後吃住都在家裡,自然要為家裡的營生出一分力氣了,再說了,鋪子裡也沒什麼重活兒,面案他不熟悉,賣燒餅總不用人教吧?有他搭把手,姑母也能歇歇。”

    老倆口還要拒絕,不想左元昊卻是贊同,“正是,姑母就帶我去鋪子裡幫忙吧。”

    老倆口無法,只得鎖了院門,全家一起去了鋪子。

    葉蘭照舊幫著胡伯揉面、擀餅,動作俐落又乾淨,直看得左元昊驚奇不已,他在鋪子裡外尋了半晌,無奈發現自己還真的只能幫著老太太賣燒餅,收收零碎銅錢。

    又是黃昏來臨之時,新出爐的燒餅香氣再次飄滿了街巷,有些老客人嗅著甜香就挎著籃子趕了過來,結果鋪門外這麼一站,見到平日裡揀燒餅的老婆子換成一個好看到無法形容的年輕後生,各個都是看呆了眼。

    後來還是一個小媳婦兒壯著膽子上前,紅著臉遞上十二文錢,細聲細氣說道:“勞煩這位公子,給我四個糖燒餅。”

    左元昊接了銅錢扔進錢匣子,用夾子取了四個燒餅放進小媳婦兒的籃子,溫和一笑,“多謝小嫂子照顧我們鋪子生意。”

    他今日穿的是山子留下的一套鴉青短衫,式樣簡單平凡,頭上也只用一根木簪隨便綰了起來,但他魅人的風姿卻像春日裡枝頭的綠意,怎麼掩也掩不住,那一笑間好似萬花盛放,瞬間勾走了小媳婦兒的魂魄。

    “啊,不謝、不謝!”小媳婦兒手腳恍若都不是自己的了,也不知是如何走出鋪子,半晌才嚷道:“哎呀,他對我笑了……就像花開了一樣,太幸福了!”

    其餘還在觀望的女子們見她這個模樣,哪裡還管得了許多,一窩蜂沖進了鋪子……

    忙碌了一日,太陽迫不及待的落下西山,回家去歇息了,胡婆餅鋪終於送走了最後一個衍戀不肯離開的大嬸,胡伯慌忙上了門板,末了從縫隙裡瞧了瞧對面那個還在門口張望的小關女,忍不住擦了一把頭上的冷汗,嘟囔道:“這些女人太嚇人了,怎麼跟要吃人一樣?連家都不回了,真是……”

    葉蘭笑咪咪晃著手裡的錢匣子,應道:“姑父,她們越是這樣才越好呢,咱們家鋪子的名頭傳得越遠,生意才越好。”

    胡婆瞄了一眼臉色有些不好的左元昊,忍不住責怪道:“你這丫頭,掉錢眼兒裡去了,家裡如今也不缺吃穿,你何苦折騰大勇。”

    葉蘭聞聲望向被老太太改名叫王勇的左元昊,原本出門時穿的那套乾淨衣衫,如今已是被那些大嬸嫂子們扯得皺巴巴,不成個樣子,再配上他黑沈的臉色,活脫脫就是個慘遭蹂躪的小媳婦兒形象啊。

    她再也忍耐不住,哈哈笑得前仰後合。

    胡婆生怕她扭到腰,慌忙上前扶了她,笑駡道:“你可消停片刻吧,你這丫頭一整日下來可真是讓人有操不完的心啊。”

    “姑母,你看他的樣子像不像被人欺負了?哈哈!”葉蘭邊說邊伏在老太太肩頭笑著抹眼淚。

    胡婆其實也覺得好笑,但她怕左元昊惱羞成怒,極力忍耐著,胡亂應付一句就扯了葉蘭先行回家了。

    整個晚上,左元昊的臉色都像暴雨一般烏雲密佈,直到第二日早起才勉強算是開了晴。

    原本葉蘭還以為他不會再去鋪子幫忙,不想燒餅出爐後,他又站在櫃檯後,喜得那些聞訊來看個新鮮的大姑娘小媳婦兒們嘰嘰喳喳議論個不停。

    但是這一次左元昊長了心眼,不知把哪裡找了塊木板添在櫃檯後面,那些女人們再如何裝作焦急搶購也不能碰到他分毫了,而且收錢後的例行客套也免了。

    可惜,他還是低估了女人的花癡程度,他這^板著臉,半絲笑意都吝嗇,反倒被眾女安了一個“冷面公子”的雅號,甚至暗地裡,眾人又較著勁兒的想要逗他笑一笑,或者哪怕說上幾個字,也足以讓得逞的女子歡喜得意上好幾日。

    葉蘭清閒之時就捧著瓜子坐在一旁看熱鬧,許是常笑開懷的關係,她這些時日倒是吃得好,睡得香,肚皮也像吹氣球一般隆了起來。

    這一日夜裡,雨水不知何時偷偷來訪,滴滴答答落下,彷佛時鐘的腳步一樣。

    早起時候又變成了牛毛細雨,整個碎石城都籠罩在濃重的水氣裡,屋瓦院牆,青石街道,還有遠處的山林都好似被仔細清洗過了一般,顏色越發清透乾淨。

    胡伯一時起了玩心,想要去城外的江岔子釣魚,胡婆也因為天氣不好犯了風濕的老毛病,腿疼得下不了炕,葉蘭見此,果斷在鋪子外掛了塊“休息”的牌子,全家放假一日。

    胡婆原本還有些心疼,嘮叨老頭子不懂事,葉蘭卻道:“錢是賺不完的,忙了這麼多天,休息一日也是應該。”

    “就是,還是蘭丫頭大方,你們姑母就是個財迷。”

    胡伯有人撐腰,難得損了老太太一句,末了拎起蓑衣、魚竿和水桶就溜出了院子。

    胡婆恨恨罵了他一句,“等你回來就要你好看!”

    左元昊坐在一旁喝茶,偶爾望向窗外的雨霧,不知想到了什麼,神色有些莫名。

    葉蘭端了銅盆,打算燒水洗洗頭髮,胡婆支撐身子起來想要下炕幫忙。葉蘭攔阻道:“姑母,我又不是沒長手,自己能洗啊,你就好好歇一日吧。”

    胡婆卻是不放心,嗔怪道:“這哪是長沒長手的事兒啊,我怕你彎腰時候久了,窩到我的大孫子。”

    這般說著話,她的眼睛卻是瞟向一旁的左元昊,笑咪咪問道:“大勇若是沒什麼事,就幫蘭丫頭一把?”

    左元昊一愣,下意識就應了下來,“好,我去燒水。”

    但是說完,他心底不知為何卻是湧出一絲彆扭,好似他不該做這樣的事,或者從來沒做過這樣照料別人的事,剛要深想,頭上就又隱隱疼了起來,他趕緊收了心思起身往竈間走。

    不管以前他是什麼人、什麼身分,如今都只是胡婆餅鋪裡賣燒餅的,是一個未出世孩子的爹,多照顧孩子娘一些也是應該的。

    葉蘭想起以前的事,對於把王爺當小廝使喚,可是得意歡喜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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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39:19


    竈間的水燒好了,左元昊端了銅盆放到廊簷下,想了想又搬了一把躺椅示意葉蘭躺上去,這樣就不用擔心她彎腰會傷著孩子了。

    葉蘭原本還想挑挑毛病,折騰他多跑兩趟,但這會兒見他這麼聰明,也就撇撇嘴巴躺下。

    雨霧籠罩的小小院落裡,廊簷下隱隱有熱氣溢出,三尺烏黑濃密的長髮撒在水盆裡,猶如輕柔的水草,男伸手掏起,有些笨拙的揉搓著,女子偶爾被扯痛了頭皮就嗔怪的埋怨幾句,男子越發小心翼翼,神色溫柔至極,可惜女子看不到,就連他自己也都沒有察覺……

    胡婆坐在窗前,一邊做著針線,一邊不動聲色地把一切瞧在眼裡,心裡泛起了嘀咕。

    說實話,先前她對這個身分矜貴的王爺一點好感都沒有,畢竟他同大小姐訂親多年,而大小姐那般傾慕於他,怎麼說退親就退了,更是幫著二小姐欺負大小姐,讓大小姐在王府裡受苦,若不然大小姐也不會下定決心從王府逃出來。

    但一個院子裡相處了一段時日,她冷眼看著,這男人著實不錯,不提他容貌多俊美,就說他金尊玉貴的一個超品親王,居然肯出力幹活兒,而且很是勤快,就讓她實在不能昧著良心挑毛病。

    這會兒再瞧著他待大小姐也親近,顯見很在意未出世的孩子,長久相處下去,必定也是個和美的一家人。

    不過若是他哪日想起前事,會不會埋怨記恨大小姐拘了他留在這個偏僻小城呢……

    葉蘭躺在椅子上,感受著熱氣熏著頭皮,有些昏昏欲睡,突然聽得門扇“吱呀”一聲,扭頭去看,就見胡婆舉著一把油紙傘走了出來。

    “姑母,你不是腿疼嗎,這樣下雨的時候要去哪裡啊?”

    左元昊也道:“姑母,若是有事我出門去辦。”

    胡婆擺擺手,隨口應了一句,“大勇多照料蘭丫頭,我去孫大夫那裡看看腿,馬上就回來。”說完不等兩人再說話就匆匆出門了。

    葉蘭和左元昊對視一眼,想想醫館就在鋪子對面,實在很近,於是也就沒再理會。

    果然,很快老太太就回來了,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喜意,手裡拎了一條肉和一塊豆腐。

    左元昊正在院角倒髒水,趕緊上前接了東西,問道:“姑母,孫大夫沒給開些膏藥之類的嗎?”

    胡婆哈哈一笑,應道:“孫大夫說,這是老毛病,沒什麼好藥,讓我多吃點兒好的,補補骨頭就行。”她一指豆腐和豬肉,“等你姑父回來,咱們就燉魚頭豆腐,再蒸個五花肉,到時候你可多吃一點兒,蘭丫頭他們母子可都指望你呢,你得好好養身體。”

    “好。”左元昊笑著應了,心裡卻是有些疑惑,許是他的錯覺吧,老太太出門一趟回來,好像待他比之前更親厚了。

    二人正說著話,胡伯卻是垂頭喪氣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一見家裡人都在外面就道:“江裡發大水,水混極了,害我白走一趟。”

    若是平日老太太肯定要嗔怪幾句,但今日卻出奇了,只笑咪咪應道:“下次再去就是了,我買了肉和豆腐,晚上吃頓好的。”

    胡伯喜出望外,搓著手道:“那我能不能喝二兩桂花釀啊?”

    “成。”胡婆很是痛快,“讓大勇去買吧,你跟我進來,有事商量。”

    胡伯還要說話,卻被老伴一把拽進屋子了。

    左元昊笑了笑,囑咐葉蘭,“進屋去擦頭髮,小心吹風頭疼。”說罷,他就披上胡伯扔下的蓑衣出門打酒去了。

    陰雨天氣格外有些濕冷,但葉蘭屋裡的大炕卻燒得很熱,她躺在炕上等著頭髮幹透,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夢裡好似有叮噹的敲擊聲傳來,她懊惱的扯了被角捂住耳朵,終於清靜許多……

    午飯果然如胡婆所說很是豐盛,胡伯特意把桌子搬到東屋大炕上,一家人圍著桌子,熱呼呼的吃喝起來。

    胡伯今日興致特別高,拉著左元昊拚酒,胡婆也一反常態的沒攔著,很快,一壺桂花釀下肚,老少兩爺兒們都有些醺醺然。

    最後,胡伯堅持送左元昊回屋睡覺,但兩人進了屋子就發現地上多了兩灘水,有一處正好在床邊,差點就濕了被褥。

    胡伯立刻咋咋呼呼地喊了起來,“老太婆,蘭丫頭,你們快來看啊,大勇這屋漏雨了,可是住不得人了。”

    胡婆和葉蘭聞聲趕了過去,胡婆便道:“這雨看樣子還得下個三、五日,大勇得搬搬地方了。”

    葉蘭順口應道:“山子哥那屋不是空著?借住幾日就是了。”

    “那怎麼成!”老倆口一同出聲反駁,再看著葉蘭和左元昊臉上都有些疑惑,趕緊補救道:“山子不一定什麼時候就突然回來了,再說他那脾氣古怪,不喜歡人家動他東西。”

    葉蘭想想山子那個鋸嘴葫蘆,倒也理解,於是道:“那怎麼辦?家裡也沒有空房了。”

    “怎麼沒有空房?”胡婆笑得促狹又得意,“你屋裡火炕那麼大,住兩個人綽綽有餘,正好讓大勇搬進去,半夜也有人幫你倒碗水。”

    “就是、就是。”胡伯也極力附和,接著乾脆直接卷了床上的被褥拿出去了。

    葉蘭和左元昊對視一眼,都有些臉紅,葉蘭還要開口,胡婆卻是一手一個扯了兩人一起去了西間。

    胡伯已經把左元昊的被褥鋪上了,見他們進來笑得見牙不見眼的,“吃飽喝足,你們也都歇歇吧。”

    說罷,兩老就出去了,順手又嚴嚴實實地關了屋門。

    屋子裡詭異的靜了下來,左元昊隱隱覺得自己好似被算計了,畢竟雨下了很久,怎麼偏偏在這時候才漏雨?但再瞧瞧一旁臉色紅撲撲的葉蘭,他又突然不想追究了……

    葉蘭一想起以後要同一個大男人在同一個炕上睡,實在有些彆扭,可心底最深處又好似有絲歡喜雀躍,惹得她煩躁得皺了眉頭。

    她想了想後道:“既然這樣,你就暫時住幾日吧,不過,你睡炕梢兒。”

    左元昊笑了笑,也不多話,直接扯了被褥去炕梢,和衣躺了下來。

    葉蘭側身上炕,本來還想做會兒針線,但無奈肚裡孩子懶散,不到片刻就會周公去了。

    左元昊慢慢睜開眼睛,見她倚在窗口枕著胳膊睡得辛苦,便上前扶她躺好,但傾身之時,卻被葉蘭抱住脖子。

    他不禁一愣,下意識深深呼吸了幾口氣,浸透肺腑的皂角清香,好像跟他習慣裡的刺鼻香氣很不一樣,只是記憶深處卻依舊是一片空白。

    他有些洩氣的歎口氣,低頭看看嘟著嘴巴睡得香甜的女子,還有她微微隆起的肚子,他手下越發輕柔的攬著她躺了下來。

    窗外小雨淅淅瀝瀝,身下是熱炕,懷裡是妻兒,左元昊漸漸也被睡意俘虜了,模模糊糊間,他覺得上天既然把他的過去變成空白,許是要他親手在上面再畫出更美好的圖案吧……

    東間裡,老倆口趴在門縫兒上,悄悄偷聽著西間的動靜,良久,兩人才牽著手上了炕,低聲笑了起來。

    “大小姐沒有發火呢,我還怕她惱了。”

    “惱什麼?大小姐自小就脾氣倔,其實心裡軟著呢,我若是不想這主意,怕是他們臉皮薄,孩子生了也不能住一屋。”胡婆伸手扶了扶髮髻上的簪子,很是得意。

    “當然,還是夫人厲害。”胡伯趕緊拍馬屁,隨後又擔心道:“孫大夫怎麼說?這王爺若是哪日突然想起前事,大小姐可怎麼是好?”

    胡婆一瞪眼睛,“想起來又怎麼樣?大小姐救了他性命,又不知道他到底出了什麼事,若是冒然把他送出去,萬一再中了壞人圈套呢?再說,大小姐肚子裡的孩子可是他的,留他在身邊有什麼錯?”

    “是,是。”胡伯趕緊認錯,“是我想岔了。”

    胡婆伸手伺候老伴脫了外衫,又接了方才的話茬兒,“孫大夫說,王爺……不,大勇的傷都好了,但腦袋裡的病症還是難說,他聽說有人一輩子都想不起來前事呢!”

    “那可是好,”胡伯很歡喜,“都城雖然熱鬧繁華,但那裡也亂著呢,大勇跟大小姐在這裡住一輩子也是不錯。”

    老倆口都滿意了,於是也帶著笑,安心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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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39:37


    一場大雨過後,田裡土壤喝飽了水,農人們就忙著農活了,早晨在家裡帶些乾糧和水,中午墊墊肚子,晚上日落再回家。

    季節最是不等人,錯過了這樣的好時候,秋收時候興許就要比人家少打兩擔糧食呢。

    節儉的人家,帶的乾糧都是包穀餅子,有些家裡人口少,田地又多的,就得雇人幫忙,畢竟是外人,吃食上不好刻薄,於是胡婆餅鋪的燒餅就又賣瘋了。

    葉蘭早起眼見鋪子外邊排起的長龍也是沒辦法,把家裡竈間的烤爐也用上了,家裡鋪子兩頭忙,好不容易這一波農忙過去,一家人也都累得有些撐不住了。

    而錢匣子裡的銅錢也是滿得裝不下,找了一個天氣好的日子,胡婆帶著葉蘭去錢莊把銅錢換了銀子,老少兩個女人又四處逛了逛,買了好多布料和吃食。

    葉蘭自到了胡家,就一直斷斷續續跟著老太太學針線。前世裡她只會些簡單的縫補,好在她還不算愚笨,幾個月學下來也能敗些小東西了。

    左元昊這陣子一直穿戴的都是山子留下的衣物,尺寸難免有些不合適,今日買了布料,吃過晚飯,她就點了油燈,加緊縫製。

    於元昊不知在哪裡淘了一本史書,坐在油燈另一側翻著,偶爾抬頭看看忙碌的葉蘭,只覺心裡寧靜至極。

    葉蘭口渴,抬頭見他望著自己不說話,臉色就慢慢紅了,但開口卻是惡聲惡氣,“看什麼看,我都累死了,快給我倒碗水來。”

    左元昊淡淡一笑,下地倒了一碗溫水給她。

    葉蘭喝了水,繼續縫衣衫,直到街巷裡傳來三更鼓還是不肯停手。

    左元昊勸道:“睡吧,不急在這一日。”

    葉蘭打了個呵欠,這才收了針線筐。兩人鋪了被褥,葉蘭極熟練的偎進左元昊懷裡,右腿一抬,壓在他身上。

    左元昊眼裡閃過一抹笑意,許是察覺到他胸膛震動,葉蘭拍了他一把,嘟囔道:“夜裡我若翻身就按著我,左側位對孩子供血好。”

    左元昊聽不太懂,但還是應了一聲。

    葉蘭放了心,暗自嘀咕,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原本還覺得身邊多個人不舒服,這才幾日,沒人扛腿就睡不著了。

    這般想著,她很快就沈沈睡了過去,左元昊略起身吹熄了油燈,伸手把她的頭往肩頭攬了攬,讓她睡得更舒坦一些……

    這一日,鋪子裡的麵粉等食材都剩不多了,胡伯趁著午休空檔,帶著左元昊去常走動的糧食鋪子採買。

    葉蘭正拿了塊抹步擦抹櫃檯,胡婆從裡面出來見她這般,趕緊上前搶了抹布,攆她去歇著。

    葉蘭還要爭辯兩句的時候,卻有幾個相熟的衙役走了進來,胡婆立刻笑臉相迎,“哎呀,今日吹得什麼風,李捕頭怎麼大駕光臨了?”

    李捕頭倒也給了個笑臉,應道:“胡婆生意可好?”

    “好著呢。”

    胡婆招呼幾個衙役都坐下,葉蘭適時的送上一盤子燒餅,還有一壺茶水。

    “今兒個這是有什麼差事啊,看幾位累得這滿頭大汗的來,先喝口水,吃個燒餅墊墊肚子,剛出爐的,正香著呢。”

    這些衙役常在街面走,混吃混喝是常事,況且這會兒都過了晌午,肚子也確實餓了,於是誰也沒推辭,紛紛拿了燒餅大口吃起來。

    一個燒餅下肚,沒那麼餓得慌了,李捕頭才有功夫說閒話,“胡婆有所不知,上頭派了差事,要我們找人呢。”

    胡婆和葉蘭都是臉色一變,但很快就掩了過去。

    胡婆裝作好奇地問道:“上邊要找什麼人啊?咱們這小地方總共沒有幾千人,鄉里鄉親的都認識,也沒聽說來什麼外人啊。”

    “可不是嗎?我也是這麼說的,但上邊不信啊,非得讓我們挨家挨戶問一遍,說是都城裡某家貴公子出來遊玩走丟了,累得這周邊幾百里的地界都翻天了。”

    “這貴公子出門都有護衛隨從跟著吧,怎麼還能走丟了?難道是遇到什麼事了?”葉蘭一邊給眾人添茶,一邊笑嘻嘻問著。

    “誰說不是呢,上邊也不肯多說,只吩咐找人,說不得,我們這些倒楣的就要跑斷腿了。”

    葉蘭沒有聽到什麼有用消息,免不了有些失望,正是琢磨著再問幾句的時候,胡伯卻是帶著左元昊回來了。

    胡婆和葉蘭齊齊懸起了心,但想要阻止已是來不及了。

    果然,李捕頭一見扛著面袋子進屋的左元昊立時就站起來了,嚷道:“對啊,我怎麼忘了,你們家這姑爺剛來城裡沒多久吧?”

    左元昊正低著頭走路,突然被人攔住就抬了頭,因為要做髒活,他換了件最破舊的衣衫,這會兒臉上沾了麵粉,髮髻也有些散亂,雖說容貌俊美得異于常人,但怎麼瞧都有些狼狽。

    李捕頭忍不住就猶豫起來,這副德行會是上頭要找的人嗎?

    胡婆趕緊上前笑道:“我家這姑爺是追著蘭丫頭來咱們這地界的,可不是什麼貴公子,你看哪家貴公子這麼勤快能幹啊?”

    李捕頭一聽也是笑了,冷面公子舍家護妻兒的故事他可是沒少聽家裡的妻女說起,於是拍拍自己腦門懊惱道:“我這真是忙暈了,見誰都要多看兩眼。”

    胡婆偷偷松了一口氣,安慰道:“沒辦法,李捕頭也是盡職盡責為了公事啊,沒有你們這麼盡心,街坊四鄰哪有安寧日子過啊。你們什麼時候累了,走過這鋪子都進來坐坐,別的沒有,胡婆這裡的燒餅和茶水管夠。”

    李捕頭幾個聽到這話都很覺受用,笑嘻嘻地客套兩句。

    葉蘭眼珠兒轉了轉,突然“哎喲”一聲扶住櫃檯。

    眾人趕緊探問,“這是怎麼了?”

    “肚子有些疼,不知是不是站得久了,孩子有些不舒坦。”葉蘭弱弱應了一句,眉頭緊緊皺著,一副極力忍耐的模樣。

    “姑母快去請大夫!”左元昊立時扔下面袋子,雙手抱起葉蘭就往後頭走。

    “欸,欸,我這就去。”胡婆也慌得不象樣子,解了圍裙就要出門。

    李捕頭幾人見此也都紛紛告辭,出了鋪子,一個小捕快隨口笑道:“我家隔壁那丫頭每日都要過來買燒餅,對這燒餅郎君喜愛得不成,今日一見,人家待媳婦兒真是沒得說,那丫頭怕是白費心思了。”

    眾人都笑起來,李捕頭更是覺得自己方才有些孟浪,揮手招呼眾人去了下一條街。他們說笑得熱鬧,自然也沒有看到身後不遠處跟著的幾個小乞丐……

    夜幕降臨之時,碎石城外的破廟裡,忙碌了幾日的乞兒們陸陸續續都趕了回來,破廟中間點了一堆篝火,火上懸了一口破鐵鍋,裡面咕嘟嘟燉著一些殘羹剩菜,但小乞丐們卻出奇的沒有像往日一樣圍攏在一旁,反倒望著廟門口,一臉的期待中還帶了三分驚懼。

    終於,一個全身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瘦小男子閃了進來,隨手把肩膀上的包裹放下來。他抬頭掃了一眼破廟裡眾人,這才開口問道:“怎麼樣,今日有消息嗎?”

    一個十二、三歲的半大小子聞聲走了出來,一邊緊緊盯著那個包裹一邊應道:“沒有,那些捕快把所有人家都走遍了,沒聽說懷疑什麼人,倒是撞破了兩對通姦的。”

    那瘦小男子皺了皺眉頭,也不吭聲,抬手示意他把包裹拿走,然後一屁股坐到火堆邊。

    半大小子趕緊把包裹扯到身邊,拍開蜂擁過來的同伴,把裡面的燒雞和肉包子掏出來分配一番,做完這些他才抱著一整只燒雞啃了起來。

    那瘦小男子見到小乞丐們都在低頭狂吃,眼裡閃過一抹詭異的光,待得那半大小子吃得肚子溜圓,抬頭一看男子還沒走就有些好奇,可是不等他開口問,肚子裡卻是翻攪著疼了起來。

    “呃,疼,疼!”其餘小乞丐也像接到了信號一般,陸續倒在地上抱著肚子喊疼。

    那半大小子即便再傻也知道方才的吃食被下了毒,他拚命爬到瘦小男子身邊抓了他的衣襟,喉嚨裡呵呵作響,卻是再也發不出其它聲音了。

    瘦小男子揮開他的手,起身在廟裡走了一圈,見到所有小乞丐都沒了氣息,這才走了回來,而那半大小子也死了。

    他假模假樣地歎了口氣,低聲道:“這小縣城裡既然沒有我們要找的人,你們自然也就沒用處了,左右你們活著也辛苦,不如先去找閻王爺報到吧。”

    說完,他便出了廟門,再回來時候,手裡拎了一罎子菜油,在各處灑了些,扔上幾根柴火,很快,小小的破廟就著起了漫天大火。

    若是站在碎石城的城頭,倒也能夠發現這一處的災情,可惜,多年太平日子過下來,守城已經變成了一種敷衍,城頭上除了野貓,哪有半個人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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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0:01


    第二日早晨,有進城賣菜的農人發現了這事,很快就報給衙門知曉,幾個捕快打著呵欠走了一遭,最後就以小乞丐們點火做飯不小心燒了破廟結案了,根本無人關心那些小乞丐們到底是死是活,自然也就沒人替他們伸冤。

    倒是胡婆在鋪子裡聽鄰居們說起這事,心裡隱隱有些不安,趁著燒餅沒出爐的空檔回家一趟。

    昨日葉蘭生怕那些衙差再問下去發現什麼蹊蹺,裝肚子疼,不想孫大夫過來一把脈,倒真發現些小毛病,不必說大碗的補藥又開始一日三頓喝著,直喝得她叫苦連天。

    這會兒,左元昊正端著藥碗,任憑他怎麼勸說,葉蘭就是把腦袋藏在被子裡不肯出來。

    左元昊見她這般樣子同冬日裡藏在雪堆裡的野雞一般,很是好笑。

    他本就俊美非凡,這一笑開來,眉目越發耀眼,惹得探出頭偷看的葉蘭忍不住歎氣,“我肚子裡不知道是兒子還是女兒?如果是女兒還好,若是兒子可一定不要像你這般好看,否則不知要害多少女子芳心盡碎呢。”

    左元昊眼神閃了閃,伸手扶她出來,慢慢喂了藥,在她苦得皺了小臉的時候立刻塞了一粒蜜餞進口,末了才應道:“不管兒子女兒都好。”

    葉蘭低頭輕輕撫著隆起的肚皮,嗔怪道:“我猜是兒子,還是個能吃能喝的小胖子,如今才不到四個月就已經這麼大了,生出來說不得要超過八斤。”

    兩人正是這般說著話,胡婆就趕了回來,葉蘭有些臉紅,趕緊問道:“姑母,鋪子裡不忙嗎,可是有別的活計?”

    胡婆掃了一眼左元昊,笑道:“也沒什麼事,就回來看看你有沒有好好喝藥,大勇太嬌寵你了,萬一被你耍賴過去,坑得我孫子在肚子裡不舒坦,我可不答應啊。”

    “怎麼會呢,”葉蘭臉色更紅,撒嬌道:“姑母偏心,還沒等孩子生出來,你就不疼我了。”

    胡婆眼見左元昊拎了藥罐去水井邊刷洗,就湊到葉蘭面前把方才聽到的消息說了,末了好似又怕葉蘭擔心,趕緊道:“許是我多心了,就是那些乞兒最近常在城中亂竄,這般突然都被燒死了,就覺得有些不對勁。”

    葉蘭也是皺起眉頭,下意識抓緊了老太太的手,“姑母,最近這幾日還是不要讓他出門了,當初他一定是遇到什麼危險,如今咱們也搞不清楚,一動不如一靜,還是再等等吧。”

    胡婆點頭,心下微微歎氣,按照她的心意,不如等一輩子才好呢,但這還要看老天爺的心意……

    左元昊正慢悠悠刷著藥罐,心裡盤算著一會兒出去買些什麼菜,孫大夫說葉蘭血虧,還得去豬肉鋪子買些豬血回來蒸一蒸。

    忙碌的間隙,他偶爾側身聽著屋裡傳來隻字片語,猜了猜不明其意就罷了。其實在醒來之初,他就發現自己的耳目好像有些異于常人,就連力氣也很大,但他沒有告訴任何人,不是他不信任家裡人,而是本能的防備,好像冥冥中他從出生就是這般一樣。

    他不願意猜測他先前是活在什麼樣的環境裡,但想必一定不得他的喜愛,起碼沒有如今這般平靜安然……

    日子一天天過去,春剛剛離開,夏又伴著熾烈的日陽到來了,待得夏走了,秋又乘著金色的翅膀光臨,最後冬日姍姍來遲時,葉蘭的肚子已經大得很離譜,孫大夫更是湊趣一樣在某次診脈後宣佈——葉蘭懷的是雙胞胎。

    自此,一家老小都把葉蘭當成眼珠子看待,原本她還能去鋪子裡轉轉,如今是連屋門都不讓她出了。

    這日早起,天色剛剛放亮,葉蘭睡得正香,左元昊已是起身穿衣了。胡伯最近犯了咳嗽,不能做燒餅,所以這些活計就落到左元昊身上,許是相處的日子長了,老倆口也漸漸把家裡的一些重要之事交給他,例如去錢莊換銀子,採買,甚至出外走禮吃酒席。

    鄰人們漸漸也把他當成一家之主,並不因為他們夫妻住在姑母家就看輕於他。

    都說相由心生,這大半年的平和日子也讓他卸掉了很多本性裡根深蒂固的東西,原本五官容貌還美得有些邪魅,如今卻是多了幾分柔和,當然還是一如既往的深受碎石城老少女子的喜愛。

    待得穿好了衣衫,他習慣性的摸了摸葉蘭的肚子,兩個孩子許是感覺到爹爹的疼愛,伸出小小的拳頭在娘親肚腹上鼓了小包。

    左元昊立刻笑開了臉,低頭在那小包上親了親,很快小包就消失了。

    他輕輕掩好被子,又在葉蘭額頭親了一記,這才出門去了,卻是不知葉蘭早就睜開了眼睛,她摸了摸額頭上尚且殘留的余溫,縮回手臂攏著肚皮,低聲問道:“寶寶,你們說有一日爹爹想起了前事,會離開我們嗎?你們要乖乖的,娘也乖乖的,他就不會離開,對不對?”

    兩個孩子自然不會應聲,咕咚在肚子裡翻了個身,勉強算是回應了。

    待得吃了早飯,老倆口去鋪子開門,葉蘭瞧著家裡沒人就動了玩心,鬧著要左元昊帶她去街上走走。

    正巧,左元昊要去雜貨鋪子結算這一月的銀錢,想著她在家憋了一個多月沒出門,於是心一軟就應下了。

    葉蘭立時喜得跟小孩子一樣,翻箱倒櫃地找衣裙,綰發上妝,忙得好似小蜜蜂一樣。

    左元昊有些心疼,道:“等你生了孩子也開了春,我就帶你出去走走,前日街坊們說,城外二十裡遠有座桃園,桃花開的時候好多人去賞花遊玩。”

    “真的,咱們說好了,你可不能賴帳!”

    “當然。”

    葉蘭笑嘻嘻地取了一套新棉袍放在炕沿上,示意左元昊換上。

    “這些謝你晚上幫我按摩腿腳的,快穿上吧,我要出去收穫無數羨慕的目光。”葉蘭得意的抬抬下巴,就如同許多女子一般,秀恩愛和炫夫君也是她的愛好之一。

    左元昊想想今日不必做什麼力氣活,就依言換上新衣。

    葉蘭幫著他整理衣襟袖口,末了看看光禿禿的腰帶,就從箱子裡又拿了塊玉佩給他系了上去。“這個以後給你戴,不許丟了啊。”

    左元昊認出玉佩上的圖案同她脖子上戴著那塊一模一樣,眼裡的暖色更濃,點頭應道:“好。”

    小夫妻倆打扮齊整,出了門去果然收穫了左鄰右舍的諸多誇讚,一路上葉蘭臉上的笑就沒收起過,但嘴裡還要客套謙虛,惹得左元昊暗笑不已。

    兩人出了雜貨鋪,在街上逛了逛,不必說又買了大包小包的蜜餞和點心,回家時候天空又飄起了雪花。

    左元昊生怕葉蘭滑倒碰了肚子,就雇了一輛馬車,本來以為這樣最穩妥,可是馬上就毀到自家巷子口了,卻還是出了事。

    一個穿了灰布棉襖的男子突然從斜刺裡竄了出來,驚了拉車的老馬,車夫拚命抓緊了韁繩,但馬車還是撞到了一旁的大柳樹。

    葉蘭正吃著點心,猛然從座位上摔了下來,還不等倒下就被左元昊伸手撈到懷裡,左元昊重重撞到車壁上,腦袋立時就起了一個腫包。

    葉蘭嚇得趕緊伸手替他揉著,“怎麼回事?疼不疼?”

    左元昊忍著疼安撫她,“沒事,回家熱布巾敷一下就好了。”

    說著話,他就抱著葉蘭下了車。

    車夫趕緊過來道歉,“這位公子,實在不能賴我啊,這人突然躺在馬蹄前邊,為了避開他,這才撞了牆。”

    不等左元昊說話,那躺在地上的灰衣男子卻是打著滾的嚷了起來,“哎呀,撞死人了!我骨頭折了,我要疼死了,大家快來看啊,撞死人了!”

    左元昊看看懷裡臉色蒼白的葉蘭,再望向這個明顯就是碰瓷的無賴,臉色就沈了下來。

    “你等一下,我處置了他,咱們就回家。”

    “好。”葉蘭雙手托著肚子,驚魂未定的應了一句。

    那無賴掃了一眼左元昊的衣著,眼裡閃過一抹得意。他就猜到馬車裡坐的必定不是窮人,今日運氣好,訛上幾兩銀子就去賭坊碰碰運氣,說不定藉此翻身了呢。

    這般想著他就哭嚎得越發大聲了,不想左元昊根本不是個怕事的,上前後連話都不說一句就直接拎起他,摔到了地上。

    這無賴被摔得七葷八素,正驚疑左元昊為什麼不按常理出牌的時候,他又被摔了兩記,腰上更是狠狠挨了兩腳。

    他這才反應過來,今日碰到硬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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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0:19


    無賴嘴裡立時改了詞,“大爺饒命啊,饒命啊!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再也不敢了!”

    左元昊臉上好似蒙了一層寒霜,根本不聽他的求饒,就是那麼一下又一下的把他舉起來摔下去,冷酷的模樣看得聞聲圍攏過來的鄰人都不敢上前勸說。

    葉蘭也對他這般狠辣有些吃驚,正想要開口說話,卻突然覺得肚子一抽,雙腿問好似有熱流湧了出來,她不禁驚叫道:“勇哥!”

    左元昊聞聲扭頭,見她雙手摟著肚子,雙眼圓睜,還以為嚇到她了,於是開口安撫道:“別怕,我再摔幾下!”

    眾人忍不住聽得咧嘴,那無賴這會兒已經翻了白眼了,再摔下去保管要去找閻王爺報到了。

    不想葉蘭卻是哆嗦著應道:“不是他,是我!好像要生了……”

    “什麼?”眾人好似煮開的熱水立時沸騰了。

    左元昊更是大驚失色,“不是還有一個月嗎?”

    “我哪知道,疼死我了!”葉蘭疼得死死地揪著他的棉袍,腦子裡一片空白。

    有相熟的鄰居大娘趕緊上前幫忙扶住她,安慰道:“沒事、沒事,誰家媳婦兒也不見得算著日子生孩子,早晚的都有,趕緊回家,再去把後街的吳姥姥請來。”

    早有熱心的年輕後生飛跑去各處請人報信兒,左元昊早忘了拾掇那個無賴,攔腰抱起葉蘭就往家裡跑。

    待得人群散盡,那無賴哼哼唧唧起了身,罵聲晦氣,也偷偷偷摸摸跑掉了,至於馬車夫,更是不知何時沒了影子。

    胡婆原本正在賣燒餅,聽到鄰居報信說葉蘭要生了,嚇得連錢匣子都不管了,跑去後邊喊了胡伯就一起趕回家。

    後街的吳姥姥正慢悠悠走在巷子裡,正好被老倆口趕上了,胡婆是個急脾氣,扯了她的手臂就嚷道:“你這個老婆子,平日沒少吃我家的燒餅,怎麼用到你出力的時候,你倒給我磨蹭起來了。趕緊的啊,你要疼死我家蘭丫頭啊?!”

    吳姥姥今年六十出頭,是個一陣風都能被吹走的瘦老太太,哪裡禁得住胡婆拉扯啊,還不等說句話就連滾帶爬的被拉進胡家院子。

    兩個來幫忙的小媳婦兒在幫忙燒熱水,見到吳姥姥這般狼狽就打趣道:“姥姥今日來得可是快啊,當初我們生孩子,可沒見您這麼上心。”

    吳姥姥恨恨瞪了胡婆一眼,笑駡道:“我不快走也不成啊,胡家妹子要吃人了。”

    眾人都笑起來。

    左元昊卻是急了,催促道:“蘭兒疼了好半晌了,姥姥快去看看吧。”

    吳姥姥知道他心裡惦記,開口安慰道:“別著急,女人生孩子哪有快的呀,何況蘭丫頭還是頭一胎。你就好好等著吧,姥姥保管你妻兒平安。”

    “謝謝姥姥,過後必有重謝。”左元昊行了一禮。

    吳姥姥心裡覺得熨貼,這才抬腳進了屋子。

    胡伯上前拉著左元昊要去廂房等著,他卻是不肯,結果這一等就等到了華燈初上。隨著一聲響亮的啼哭之聲,一個胖小子降臨到了這個世界,隨後不到一刻鐘,一個嬌小的丫頭也緊跟著出生了。

    龍鳳胎!胡家小院徹底熱鬧開了,人人臉上都帶了笑,要知道,一般婦人懷胎多是一個孩子,就是偶爾有兩個的也多是雙男或雙女,這樣一男一女的龍鳳胎可是太少見了,一胎就湊成了一個“好”字的孩子更是被當做福娃,天生的好兆頭,有些人家娶媳婦兒都喜歡尋了

    這樣的孩子在成親前一日睡在新房的床上,沾沾福氣呢。

    所以,家裡有年輕後生的幾個大娘嬸子就笑得格外開懷,爭搶著抱兩個還沒睜開眼的小娃娃。

    左元昊進屋去看了看葉蘭,見她躺在彌漫著血腥氣的被窩裡,雖然臉色白得像紙,但呼吸卻很平穩,終於放了心。

    胡婆和一個小媳婦兒抱了孩子進來,把兩個小繈褓放在葉蘭身邊,笑著對左元昊道:“看看你的孩子吧,哥兒有五斤二兩,妹妹才四斤八兩。”

    “這麼瘦,不是說孩子都是八、九斤的嗎?”左元昊有些緊張,生怕孩子不健康。

    胡婆和小媳婦兒忍不住笑得厲害,解釋道:“那是一個孩子,若是兩個都那麼胖,蘭丫頭怕是都走不動路了。這樣就不錯了,孩子都很健康。”

    “那就好、那就好。”左元昊自覺鬧了笑話,有些尷尬的紅了臉,看得那小媳婦兒眼睛眨也不眨。

    胡婆趕緊拉了小媳婦兒出門,臨走前囑咐道:“你陪他們母子三個一會兒,蘭丫頭起來就喊我,竈上給她燉了催乳湯。”

    左元昊點頭應了,待得屋門關上,他就湊到繈褓邊仔細打量兒子和女兒。真是如同當初葉蘭說的那般,兒子的模樣幾乎同他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都是墨眉鳳眼,想必長大後也是個招惹女人的風流人物,而女兒則是隨了葉蘭,長相算不得嬌媚,卻難得眉眼間存了幾分大氣,顯見是個個性爽朗的火爆娃娃。

    他越看越愛,心頭甜得幾乎要滴出蜜來。

    “兒子、閨秀,我是你們的爹爹啊,你們要健康長大,不要怕闖禍,爹爹保護你們。”

    “噗嗤!”葉蘭醒了有一會兒了,見到父子三人在交流感情就沒有打擾,可聽了這詁還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哪有你這樣當爹的,孩子還不懂事,你就攛掇他們闖禍!”

    左元昊替兒子女兒掖掖繈褓,探身到葉蘭面前,抬手緊緊抱了她,半晌才說道:“蘭兒,辛苦你了。”

    葉蘭嗅著他身上的汗味,猜得他方才必定是焦躁至極的等在外邊,恍然間好似覺得心底最深處的某些沈重東西徹底消散了,下意識就開口問道:“你不會離開我和孩子吧?”

    左元昊愣了一瞬,起身見葉蘭眼裡滿滿都是忐忑,想起胡婆講過的那個故事,還以她是擔心家族那邊搗亂,於是正色應道:“不會,咱們一家人好好過日子。”

    “好。”葉蘭鼻子一酸,埋頭在他懷裡久久不願起來。

    門外,胡婆端了一碗熱湯,也是眼眶泛紅,隨即放下碗就沖著西天拜了又拜,心裡無聲祈求諸天神佛保佑,只要一家人平安在一起,就是最大的福分了。

    一晃眼,胡家的兩個小寶貝出生兩天了,左鄰右舍相熟的都來看個新鮮,七嘴八舌地問起孩子的乳名——大名自然要孩子爹爹取,這乳名老太太就當仁不讓的決定了。

    團團圓圓,喜氣又好聽,葉蘭聽了也是贊同,兩個小傢夥握著小拳頭吐了兩個口水泡泡,也算是舉手參與表決了。

    碎石城裡有洗三日吃鯉魚的習俗,寓意孩子長大了,鯉魚躍龍門,飛黃騰達。

    街市上雖然有人賣,但多數人家都是孩子爹爹親手去江裡撈,也同眾人表明疼寵孩子。

    這會兒家裡人多,左元昊同胡伯說了一聲就拎上網兜和鐵鉗子去了城外。

    此時馬上就要進冬月,離過年還有兩個月,江上早已冰封,只要在冰面上鑿個冰窟窿,在水下憋得缺氧的魚兒們就會爭搶著遊過來。

    左元昊一心要撈兩條大魚,於是窟窿就鑿得大了些,岸邊的幾個孩子見得有人打魚,一窩蜂的跑來看熱鬧。

    其中一個孩子穿的棉襖很厚,跑起來跌跌撞撞,馬上要到近前了卻是一個跟頭摔了出去,左元昊正彎腰下網,冷不防被撞得身子一歪,那個孩子倒是停在窟窿旁邊,左元昊卻是咕咚就掉了下去。

    一群孩子都傻了眼,怔愣片刻都覺得闖了禍,哭喊著往家裡跑去。

    左元昊不斷劃動手腳掙扎著,江水寒冷刺骨,冷得他頭裡好似要炸開一般,有些被封存的、隱藏在腦海深處的記憶猛然湧了上來——

    好似很久之前,他也曾掉進水裡,也曾這麼掙扎著……

    幾個住在不遠處的漁民,聽得家裡孩子哭訴,瘋跑過來的時候就見左元昊已是全身水淋淋的站在冰窟窿邊上。

    那個胖孩子的老爹趕緊上前,很是愧疚的行禮道歉,“真是太對不住了,這位大兄弟,我家小子闖了大禍了。你這怎麼樣?先去我家裡換件幹衣衫吧,別凍出個好歹來。”

    其餘幾人也是跟著附和,“就是,怎麼也要喝碗姜湯,要不然寒氣入體,以後老了該遭罪了。”

    左元昊卻是冷著臉搖頭,指著一旁的漁網淡淡說道:“幫我打兩條鯉魚做賠償。”

    幾個漁民互相看看,還要再勸,但見左元昊臉色不好,也沒有追究罪責的意思就趕緊七手八腳撒漁網。他們都是打魚的老手,經驗豐富,很快就網了五、六條魚。

    其中一人挑了兩條大鯉魚,用繩子穿了腮,恭恭敬敬遞給左元昊。

    左元昊也不再理會他們,轉身回了城,留下一眾漁民面面相覷,良久才有一人問道:“這人怎麼有些古怪,漁網和鐵鉗子也不要了?”

    一個年長一些的漁民搖搖頭,應道:“誰知道,是不是凍壞腦子了?咱們先把東西收了吧,也許他過後想起就來尋了。”

    眾人點頭,幫忙拎了東西就一起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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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0:45


    胡婆雖然嘴巴不饒人,卻是個熱心腸,平日鄰居間有什麼事也肯出頭幫忙,所以人緣極好,葉蘭這一生孩子,左鄰右舍做些好吃食都要送來。

    這會兒有個小媳婦兒剛剛送了雞湯,正要回家的時候,不想一開門就見左元昊站在門外,他本就衣衫濕透,又被冷風吹了一路,簡直凍成了冰人一般,嚇得小媳婦兒跑上前嚷道:“團團他爹,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掉水裡了?快進屋去,這天氣容易凍死人啊!”

    左元昊半眯的鳳眼慢慢睜開,視線越過門望向那間住了妻兒的屋子,隱隱好似還能聽見裡面的說話聲,他甚至能猜得到他的兒子女兒正睡得香甜,那個女子又在使壞地扭住兒子的小鼻子,老太太必定在罵人,老爹嘿嘿憨笑……

    只要他走進去,他們就會圍過來,溫暖的衣衫,歡顏笑語,往日最讓他歡喜的一切,這時候卻像一張精心織就的大網,緊緊綁縛住他,讓他不能動彈分毫。

    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身分,卻編造了那麼一個可笑的故事,想他堂堂忠勇親王居然當街賣了大半年的燒餅,這讓一向驕傲的他惱火至極

    再者,當日慘遭圍殺,護衛盡皆慘死的大仇,他尚且沒報,甚至如今許是敵國都已經籌謀入侵,十萬火急的時刻,他居然在這裡滯留了大半年……

    “勞煩你把這兩條魚送進去,若是他們問起就說我有事先走了。”

    “啊,好。”小媳婦兒疑惑的接過鯉魚,心裡不知為何覺得有些不對勁,還想再問兩句,左元昊已是掉頭就走,消失在北風中。

    牆頭的雪花被吹得洋洋灑灑落下,凍得小媳婦兒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趕緊回身又進了胡家院子。

    胡伯正從竈間出來,見她這般模樣就笑道:“大河媳婦兒,不是剛送了雞湯,怎麼又拎了魚來?這可當不得,你快拿回去給孩子吃吧。”

    小媳婦兒趕緊擺手,應道:“胡伯,這是你家團團他爹剛才拿回來的,他說有事要辦,讓我幫忙送進來。”

    “是嗎?哈哈,我還想著一會兒給他幫忙去呢,沒想到他這般能耐啊。”胡伯很是歡喜,接了鯉魚就讚不絕口。

    小媳婦兒想了想,到了嘴邊的話就咽了回去。

    午飯時候,葉蘭喝了一碗雞湯,吃了幾個煮雞蛋,雖然奶水還是有些少,但兩個孩子暫時吃得不多,也勉強能應付得了。

    胡伯胡婆左等右等都不見左元昊回來,就把留好的飯菜熱在了鍋裡。

    可是,這一等直到天黑還是不見他人影,兩人就有些擔心了,胡伯出去找了兩圈,也沒個結果,胡婆想起隔壁小媳婦兒,攆了老頭子去請人來問問。

    這小媳婦兒在家待了大半日也是心慌,總覺得先前左元昊的樣子有些詭異,聽到老頭兒來請,趕緊就過來了,仔仔細細把左元昊當時衣衫濕透凍硬,臉色如何不好說了一遍。

    胡婆越聽臉色越白,最後還是不願相信,抓了小媳婦兒的手一叠聲問著,“他沒說他有什麼事,去了哪裡嗎?”

    小媳婦兒苦著臉搖頭,尷尬道:“胡婆,團團他爹跟平時一點都不一樣,臉黑著呢,我當時有點害怕,也沒敢多問啊,早知道……這樣,我拚著被他打也得多問問。”

    “不怪你,都是……”胡婆嘴巴張了半晌也說不出到底該怪誰,最後無力的揮揮手。

    葉蘭睡了一覺,醒來聽得堂屋好似有人說話,再看外面天色徹底黑了,於是略略高聲叫道:“姑母,是勇哥回來了嗎?”

    堂屋裡三人聞聲互相對視一眼,都是為難至極。小媳婦兒慌忙告辭,飛跑躲回了自家,老倆口無奈,想破頭也沒什麼好辦法把事情瞞下來,胡婆只得硬著頭皮進了裡屋。

    兩個孩子睡得小臉紅撲撲,葉蘭正笑咪咪看著他們,扭頭見到老太太進屋,獻寶一樣地顯擺道:“姑母,這兩個小傢夥都會睜眼睛了呢。”

    胡婆一想起孩子還嗷嗷待哺就被親爹拋下了,再也忍不住,眼淚淅瀝嘩啦就掉了下來。

    “姑母,你怎麼了?可是家裡出了什麼事?”葉蘭慌了手腳,趕緊扯了老太太坐在炕沿上。

    不想胡婆卻是抱著她哭得更凶了,“大小姐啊,你這個命苦的,這可如何是好啊?那個殺千刀的王爺走了,連孩子洗三禮都沒過就走了!”

    “走了?”葉蘭沒聽明白,一邊安撫她一邊問道:“姑母是說勇哥?他走去哪裡了?”

    “我可憐的大小姐啊,他抓魚回來後根本沒進院子,同大河媳婦兒說他有事走了,然後就再也沒回來,他……他是拋下你們母子三個走了。”胡婆哭得傷心至極,若說先前葉蘭受那些苦楚,她聽說之後也心疼,但畢竟沒有親眼見到,如今,葉蘭剛生完孩子,就生生被孩子爹拋下,這讓她如何不痛斷肝腸?

    葉蘭身子一點點變得僵硬,她想安慰老太太幾句,但無奈家裡窗子好似封得不嚴實,今冬又格外的寒冷,冷得她心裡都跟著哆嗦,想要開口,嘴唇卻被凍在了一起。

    良久,她才拚盡全身力氣地扯動了嘴角,“姑母,他……恐怕想起前事了。”

    “什麼?”胡婆驚了,抹了一把淚珠子問道:“你是說他想起自己是王爺了?”

    葉蘭慢慢點頭,“若是他沒有想起前事,不會這麼突然走掉。告訴姑父,不必找他了,咱們照舊過日子吧。”

    “就算他想起來了,也要交代幾句啊,你就算有天大的錯,總為了他生了兩個孩子,孩子沒錯啊。”胡婆氣得咬牙切齒,還要再說什麼卻終於後知後覺地閉了嘴。“罷了,有他沒他咱們都照樣開門做生意,你別擔心,有姑母在一日,就餓不到你們娘仨!”

    “好啊,以後我們娘仨就依靠姑母了,等團團圓圓長大了,讓他們孝順姑母。”

    胡婆扶了葉蘭躺下,替她掖掖被角,見她閉了眼睛這才轉身出去。

    屋子角落桌子上點了一根蠟燭,燭光昏黃,往日裡看著倍覺溫暖,今日卻滿滿都是寂寥。

    葉蘭慢慢起身下地,吹熄了蠟燭,黑暗立刻就佔據了整個世界,北風偷偷跑到窗外偷聽,細細碎碎的哽咽惹得它心酸,無聲歎息著離開了……

    若是沒有團聚過,那麼分離就不會過於悲傷。

    如果沒有愛過,那麼孤單也就不會這麼難以忍耐……

    小城裡本就沒有什麼秘密,更何況先前那千里追妻的愛情故事那麼盛傳一時,所以,第二日一早,冷面公子拋妻棄兒的消息就人人皆知了。

    都說愛有多厚,恨就會有多深,先前那些心底深埋了愛慕的小媳婦兒大閨秀們,聽到這個消息根本就不相信,多少人拚著被家裡父母責駡,偷偷跑去胡婆餅鋪外邊張望,可惜往日大開的門戶,今日卻是閉得嚴嚴實實。

    不必說,胡家定然是出事了,那個像戲文裡唱的一般長情又絕美的男子,還是在寒冬裡暴露了本來面目,絕情又冷酷,扔下剛生完兒女的妻子走了。

    於是,自覺心底美好被打碎的女子們暴怒了,大家閨秀摔了杯子,小家碧玉破口大駡,眾人一有空閒便在城內城外找尋,一定要揪出這個負心漢,至於揪出他是唾他一臉口水,還是打他一頓給胡家出氣,那就再說了。

    可惜,無數人搜尋,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有人說左元昊被一輛大馬車接走了,有人說左元昊進了縣衙,有人說左元昊飛出了城門……總之,什麼五花八門的消息都有,就是沒人知道他的下落。

    如此折騰了幾日,城裡漸漸也安靜下來,人人除了茶餘飯後歎息幾聲,暗暗猜測胡家該是如何愁雲慘澹,但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世上不是所有的花朵皆是遇寒而亡,還有一種花不但不怕,還會傲雪綻放,葉蘭以高潔的蘭花取名,實際性情卻同梅花一般堅強。

    胡家兩老和左右親近之人原本也擔心葉蘭尋死覓活,但除了那一晚的啜泣之聲,她的臉上沒再出現眼淚的痕跡。

    不但如此,她更是多吃多睡,奶水越來越多,喂得兩個孩子白胖又可愛,直讓胡伯費盡力氣在城外尋回的兩隻奶羊沒了用武之地。

    平日裡躺得膩煩了,她就做針線,給孩子們裁剪式樣漂亮的衣衫,預備著滿月時穿。

    胡婆本來就是剛強的性子,見葉蘭這般,心底越發疼愛不說,又順了她的性子,採買一應酒肉菜蔬,預備大辦滿月宴。

    左鄰右舍聞訊,有歎氣的,有鼓掌叫好的,也有說風涼話的,但滿月宴這日胡家院子裡還是濟滿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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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1:02


    厚厚的油氈棚子搭了起來,院子角落新砌的土竈裡燉了大塊的豬肉和骨頭,咕嘟嘟泛著油花兒,一排八桌酒席占了整個小院兒,酒樓請來的大廚滿頭大汗的在竈間裡煎炒烹炸,兩個小夥計端著託盤,不時吆喝著打鬧的小孩子,把一盤盤菜送到桌上,惹得端坐閒話的客人們都垂涎不已。

    開席前,葉蘭抱著兩個孩子出來見客,母子三個都是一身簇新的衣衫,葉蘭穿了銀紅色的錦緞小襖,配了蔥綠的素錦百褶裙,強烈的顏色對比,襯得她白嫩的臉色更見三分喜意。

    兩個孩子一個穿了寶藍色的錦緞襖褲,一個則是緋紅,齊齊包在兔毛滾邊的大紅錦緞披風裡,怎麼看怎麼可愛貴氣。

    眾人紛紛靠上前來,說著喜慶話兒,兩個小傢夥也不害怕,瞪著大眼睛打量眾人,偶爾還要啃啃自己的手指頭,最後累了就乾脆一閉眼睛,睡得香甜。

    眾人看得喜愛至極,都說這兩孩子是有福氣的,葉蘭笑著一一應了,神色裡半點淒苦之意都沒有,讓那些想要趁機酸幾句的婦人都把話憋了回去。

    很快,酒席就開始了,大壇的好酒被拍開了泥封,酒香立時飄滿院子,老少爺兒們都笑開了臉,拉著挨桌敬酒的胡伯舉杯痛飲。

    正式熱鬧的時候,一個半大小子突然從院外跑了進來,高聲喊著,“回來了、回來了!”

    眾人聽了愣了那麼一瞬,轉而齊齊站了起來。難道是孩子爹回來了?這是回心轉意了,到底心裡放不下妻兒嗎?

    胡伯喜得手裡的酒杯都掉地上了,胡婆剛要進屋報信兒,不想葉蘭卻是穿著襪子就跑了出來,“是勇哥回來了嗎?在哪兒呢,他在哪兒?”

    不等眾人回答,那院門處已走進來一個風塵僕僕的男子,一身黑襖黑褲,肩上扛著褡漣,手裡摶著長弓,眉宇間滿滿都是疲憊。

    許是沒料到院子裡這麼多人,他眼裡閃過一抹驚疑,開口問道:“家裡有什麼喜事嗎?”

    “啊,是山子……”

    眾人齊齊泄了氣,再扭頭望向葉蘭的時候,眼裡就滿滿都是同情之色。

    葉蘭低了頭,慢慢轉身回了屋子。

    山子把一切看在眼裡,疑惑之色更重,他離開還不到一年,難道錯過什麼不成?

    胡婆示意老頭子趕緊敬酒,招呼眾人吃喝,然後快步上前拉了山子進了屋。

    山子再是沈默寡言,這時候也忍不住問道:“胡婆,家裡可是有事?”

    胡婆倒了一碗茶水遞給他,歎氣道:“是有點兒事,但這會兒不好說,晚上客人散了,我再同你細說。”

    山子點點頭,茶碗剛剛端到唇邊,不想西屋卻是傳來一聲響亮的嬰兒啼哭。

    茶碗應聲而落,茶水灑落在青石地磚上,濺起水珠處處。

    “哎呀,嚇到你了吧,山子。”胡婆趕緊扯了帕子替山子擦抹衣襟上的茶水,解釋道:“那是蘭丫頭剛生的兩個孩子,一個丫頭一個小子,今日滿月酒,家裡請客。”

    山子嘴巴微微張開,半晌沒有說出一句話來。

    胡婆生怕他以為葉蘭品行不好,又道:“你可別多心,晚上我好好同你仔細說。”

    山子僵硬的點點頭。

    夜深人靜,忙碌了一日的城池除了幾處星星點點的燈火,都安靜了下來。

    巷口的老狗本來想盡職的守衛主子家安寧,但無奈北風太冷,狂吠幾聲徑徑威風後,也就夾著尾巴趕緊回窩睡大覺了。

    胡家院子裡,西廂一燈如豆,胡伯和胡婆圍著山子絮絮說起別後之事,末了歎氣道:“你這一走就是大半年,還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若是你在家,我們和蘭丫頭也有個依靠,何苦讓那個負心漢……”

    胡伯揮手攔了老伴的話頭兒,接話道:“當初那個人因為什麼事流落到這裡,我們也猜不出,如今許是有什麼急事兒,就算他惱恨我們隱瞞了他的身分,但團團圓圓總是他的孩子,興許……”

    “許什麼許!”胡婆是個火爆性子,瞪眼罵道:“他就是有再多不滿,當面說開就好了,居然連句話都沒有說就走了,蘭丫頭偷偷躲在屋裡哭,你沒聽見,我可是聽得清楚,團團圓圓多乖巧的孩子,他也狠得下心!他不回來最好,若是回來,看我不拿掃帚打他出去!”

    “好,好。”胡伯見老伴動怒,趕緊安撫,“別生氣啊,老太婆,是我說錯話了,等他回來,不用你動手,我第一個揍他,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胡婆氣哼哼坐了下來,末了許是想起白日裡葉蘭顧不上穿鞋就跑出來的樣子又抹了眼淚,“可憐的大小姐啊,以後帶著兩個孩子,我們老倆口哪一日蹬腿了,誰護著她啊……”

    老太太是真傷心了,眼淚淅瀝嘩啦地往下掉,胡伯也垂了頭直歎氣。

    山子藏在袖筒裡的兩隻拳頭緊緊握著,心口好似塞了一團棉花,喘氣都困難。他想說什麼,但開口的時候,屋門卻被推開了。

    葉蘭閃身進屋子就趕緊關了門,一邊拍著肩頭的雪花一邊笑道:“居然又下雪了,還很大呢,明早說不得又要掃雪了。”

    胡婆趕緊把眼淚抹乾淨,應和道:“你擔心這個做什麼?左右有你姑父呢,如今山子也回來了,家裡不缺男人。孩子呢,都睡了?”

    “睡了,那就是兩頭小豬,除了吃就是睡。”

    “別瞎說,你小時候也這樣。”

    葉蘭嘿嘿一笑,上前抱了老太太的胳膊,又望向山子打趣道:“山子哥,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你看我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你是不是也在外邊成家了?什麼時候把嫂子帶回來給我們看看啊。”

    山子半垂了頭,誰也看不見他的神色,良久才聽他淡淡應道:“沒有成家。”

    胡婆趕緊應道:“回來就好,外邊女子也不可靠,咱們家買賣如今可是紅火著呢,以後你就留在家裡幫忙吧,銀子攢多了,胡婆就給你找個好閨秀娶回來。”

    胡伯也說道:“正是這話兒,你在外邊,你胡婆總惦記著,怕你吃不好睡不好,這下回來就別走了。”

    “唔。”山子含糊應了一句,再沒別話。

    眾人也習慣了他的沈默寡言,並不覺得有哪裡不對。

    葉蘭想起鋪子生意,就道:“姑母姑父,這幾日我閑著無事,又想起兩樣新吃食,打黨在鋪子裡試賣,你們聽聽如何?”

    “咦,你又有什麼好主意?說說看。”

    葉蘭笑嘻嘻應道:“我以前吃過一種類似年糕的點心,是把黏米和普通粳米摻雜在一處浸泡,上磨磨漿,最後得了黏面,包了豆沙拍餅,在油鍋裡炸過,綿軟香甜,味道很是不錯。還有一種吃食叫麻花,同燒餅一般,發麵,擰勁兒成型,也是下鍋油炸,能做成酥脆的,也能做成綿軟的,這兩種吃食都不怕凍,吃的時候下蒸鍋熱一熱,反倒別有一番風味。

    “正好要過年了,家家戶戶總要買些吃食待客,點心鋪子的點心是好,但是價格高又不頂餓,自家蒸的饅頭年糕吃了多少年也是膩煩,我們鋪子若是做了這油炸糕和麻花,想必會大賣。”

    “聽你說的,我都淌口水了。”胡婆如今是生怕葉蘭傷心難過,別說鋪子裡多賣兩種吃食,就是她要星星月亮,都得逼著老頭子去摘個回來。

    “好,咱們明日就開始準備食材,先少做點兒放鋪子裡試賣看看,若是賣得好就多做,說不得年前還能賺個百十兩銀子。”

    “哈哈,那我明早就去糧鋪買黏米去。”胡伯也湊趣道:“賺了銀子給團團圓圓打個金項圈,過年時候戴著喜氣。”

    眾人又說了幾句,就囑咐山子早些睡覺,然後一同回正房了。

    山子站在門口,望著葉蘭的背影漸漸變淡,終是沒有忍住,一拳頭砸在門框上。

    上天不公!無論他如何努力,總是遲了一步。

    深夜的草叢裡,陰森的河谷邊,異國的城鎮,他為了結束這一切,好回歸這個寧靜的小院,無數次遊走在生死邊緣。如今他終於回來了,以後再也不必隱於黑暗,不必擔心為家裡人帶來災難,但為什麼,為什麼等著他的是這樣的場面?

    若是知道離開就是錯過,他拚著被追殺也要留下,留在她身邊。

    可惜……

    葉蘭並不知道山子如何心緒起伏,就算知道也不會如何在意,如今對於她來說,什麼都無所謂,只有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女為母則強,一個女人有自怨自艾的權利,但是一個母親沒有,她就是孩子的天,撐起一切的脊樑,哪怕沒了父親,他們也應該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寶貝。

    而這一切都需要錢,吃喝穿戴,讀書識字,嫁妝聘禮……

    她一邊慢慢盤算著,一邊聽著兩個孩子的呼吸聲睡著了,哪怕是在睡夢裡,她也不會承認想念那個人,想念到得把力氣都花在拚命賺錢上,才能忘了他的存在……

    小孩兒,小孩兒你別哭,進了臘月就殺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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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1:29


    冬日裡的雪,是一場接著一場,眼見進了臘月,家家戶戶不管貧富都開始喜孜孜地置辦年貨,畢竟忙了一年,不管收成如何,都要好好犒賞全家,為了明年繼續奮鬥積攢力氣。

    小小的碎石城被十裡八鄉湧來採買的農人,還有上街湊熱鬧的閒人擠得滿滿當當。

    不必說,三條最繁華的街上更是摩肩擦踵,差點兒就要寸步難行了。

    胡婆餅鋪前這幾日也是生意紅火得要把屋頂的積雪都烤化了,前幾天,葉蘭和胡伯琢磨著炸出的麻花和油炸糕,一經推出立刻贏得左鄰右舍的好評。

    油炸糕三文一個,麻花五文一根,白生生下鍋,在沸騰的油鍋裡翻滾那麼幾圈就變得油潤噴香,小孩子們咬著手指站在鋪子外邊,任憑爹娘怎麼拉扯就是不肯走,胡婆也不是吝嗇的,發了一圈兒都嘗個新鮮,也賺個人氣。

    結果,微微有些羞窘的爹娘們跟著嘗了一口,,眼睛就發亮,你五個、他十個的嚷著買了回去孝敬爹娘,雖然這兩樣吃食比燒餅小了一圈兒,但可是油鍋裡滾出來的啊,美味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胡伯和葉蘭在竈間裡忙得揮汗如雨,一個烤燒餅,一個搓麻花拍糕餅,好了再送到鋪子門口。山子早被抓來當了大廚,手裡拿著兩根又長又粗的筷子在油鍋裡靈巧的翻揀著麻花和油炸糕。

    胡婆則負責包裝、收錢,她不時扭頭瞧瞧,生怕兩個孩子哭鬧,不過團團圓圓好似天生聰慧,知道家裡人在忙碌,除了餓肚子或者拉尿,從不哭泣,就是醒了也自己瞪著大眼睛四處看熱鬧。

    但凡上門的熟人見此都要贊一聲乖巧,當然背地裡也會歎氣說句可鄰,只是胡家眾人聽不到就是。

    不說胡家眾人如何齊心合力奔小康,只說藏鯤城裡這一會兒也是沸沸揚揚,原本眾人篤定去閻王爺那裡報到的六王爺回來了!

    這消息跟長了翅膀一樣,沒幾個時辰就傳遍全城,有人歡喜,有人皺眉,但更多的都是好奇,春日失蹤冬日歸,將近一年功夫這六王爺到底去了哪裡?到底遇到了什麼難事?可有受傷,可有什麼奇遇?

    可惜,眾人如何心急也只能暗自猜測,因為六王爺一回到京城,連王府都沒進就直接入宮了。

    丞相府後宅,葉蓮聽到消息,驚得手裡的茶杯直接落到裙擺上。她也顧不得擦抹茶水,慌慌張張就往門外跑,不想,正好同進門的陳氏撞在了一起。

    “娘,怎麼辦?王爺回來了,他還活著!”葉蓮是徹底慌了神,抓著娘親的手臂就嚷了起來。

    陳氏狠狠瞪了閨秀一眼,接著回身吩咐碧桃,“小姐這是歡喜得太厲害了,你讓人去竈間熬碗安神湯來。”

    “是,夫人。”碧桃心下了然,扭身出了門就把站在廊簷下的丫鬟婆子都打發了。

    陳氏扯了閨秀進了內室,春夜和細雨趕緊重新上了茶水點心,陳氏眼裡閃過一抹異色,揮手同樣攆了她們下去。

    葉蓮見母親低頭喝水,半晌沒有說話,到底沈不住氣地又催問道:“娘,王爺回來了,萬一追究起來當日下藥那事,女兒要怎麼辦?還有,我送出去的那些情報……”

    “慌什麼!”陳氏皺眉開口呵斥道:“他回來是好事,否則你就是解了身上的毒也得守寡一輩子,皇家不會允許你改嫁的,再說他也不一定發現當日被下了藥,就是發現也沒什麼,那是春夜和細雨兩個賤婢自作主張,和你有什麼干係?”

    葉蓮被娘親一通喝罵,難得沒有委屈,反倒覺得心裡有了底。她小心翼翼挨到陳氏跟前,小聲問道:“娘,若是王爺逼問春夜和細雨怎麼辦?她們兩個……”

    “放心,她們不會有開口的機會的。”

    葉蓮抬頭瞧見娘親神色裡的陰狠,心頭激靈地打了個冷顫。“娘,我明兒就回王府……”

    “不成,”陳氏搖頭,“當日你是同王爺一起出門才遭了難,如今他平安無事,怎麼也要親自來接你回去才行。你就安心等著吧,到時候記得多扮柔弱,男人最是憐惜柔弱的女子。還有,記得早日同王爺圓房,只要你肚子裡有了他的血脈,就是有一日他發現你犯下大罪,也會看在孩子的顏面上饒你一命。以你父親的官位,只要你活著,總能保你一輩子富貴日子。”

    “好,我聽娘的。”

    母女兩個又說了幾句話,碧桃就端了安神湯進來了,陳氏親自照料女兒喝了湯,然後找了個藉口帶著忐忑不安的春夜和細雨回到主院。

    很快,兩個丫頭就因為“頂撞”主母被綁起來送到鄉下莊子關押,至於到了鄉下之後如何處置就無人知道了。

    就算知道也沒人傻得會為兩個丫鬟出頭伸冤,反倒是各個管事和嬤嬤們歡喜王妃身邊空出兩個好位置,拚命鑽營著想要把自家閨秀或者孫女送過去,若是什麼時候入了王爺的眼,說不得她們也跟著雞犬升天了呢。

    而皇宮之內,這會兒也正上演著親人團聚的大戲,皇帝見到失蹤多日的親弟弟,是真動了感情,眼圈都紅了,拉著他的手問個不停,“小六,你這麼多時日去哪裡了?朕搜遍了全國也沒有你的消息。”

    “都是臣弟的錯,讓皇兄惦記了。”左元昊雙膝跪地就要磕頭,被皇帝一把托了起來。

    “一家人,不用行這些虛禮。”皇帝仔細打量弟弟,好似瘦了黑了許多,感慨道:“讓你受苦了。”

    “大哥……”左元昊想起兒時兄長對他的百般疼愛,也是有些哽咽。

    皇后和一眾皇子們見此,趕緊開口勸慰——

    “皇上,六弟回來就好,您萬不可為此傷了神啊。”

    “就是,父皇,兒臣瞧著六皇叔比從前更精壯了,哪日定然找六皇叔再比試一番。”說這話的是平日裡最喜耍槍弄棒的五皇子。

    眾人聽了都是笑起來,大殿裡倒也散了那股鬱氣。

    早有宮女送了茶水果品,又是說笑幾句,皇后等人見左元昊只說山河風光,絕口不提當日因何失蹤,紛紛找了藉口退出去。

    一時間,大殿裡只剩皇帝和太子,左元昊這才低聲把當時發現蹊蹺,如何中伏逃走、如何失憶養傷一事說了。

    末了又道:“皇兄,我回來之前又去邊界走了一趟,幾年前退去的西疆蠻騎還有北疆沙羅人都有異動,怕是戰事就在眼前了。”

    皇帝聞言瞪了眼睛,龍顏大怒,“西疆那些蠻騎,當年趁著朕重病搶佔城池,殺我百姓,若不是你帶兵征戰,殺得他們稱臣納貢,還不知我靖海要被糟蹋成什麼樣子?朕沒想著報當年之仇,他們居然又來找死!”

    左天諭也道:“父皇說得是,那沙羅人這幾年常常騷擾北疆城鎮,這次他們既然有聯手之意,不如一同拾掇了。”

    左元昊再次跪倒,高聲道:“臣弟願為皇兄馬前卒,踏破敵國,揚我靖海國威!”

    皇帝鄭重起身,雙手扶起他,低聲道:“好,明日朕就召集閣老議事,皇弟不必為糧草費心,只管練兵,等待出發殺敵。”

    左天諭聽得熱血沸騰,趁機要求道:“父皇,兒臣也想隨六皇叔出征,懇請父皇準許!”

    皇帝掃了太子一眼,呵斥道:“你是太子,怎可輕易上陣?再者說,你半點軍略都不懂,豈不是給你六皇叔添麻煩?”

    左天諭聞言,臉色就垮了下來,惹得皇帝好笑,最後說道:“不如糧草戰備一事交由你全權處置,也算為你皇叔分擔一二如何?”

    “謝父皇!”左天諭原本也不過是一時興起,根本沒指望皇帝答應,如今總算撈到一個差事,倒也滿意,於是趕緊笑著行禮。

    左元昊眼見皇帝父子相處親厚,想起遠在北地的一雙兒女,還有那個讓他又愛又恨的女子,這時候不知道在做什麼,鋪子生意可好,有沒有人因為他的離開就欺負他們母子?

    這般想著,他一時倒有些出神了,就連皇帝問話都沒聽進去。

    皇帝和太子互相對視一眼,都覺得他有些蹊蹺,於是皇帝重重咳了一聲,問道:“六弟,你可是有事瞞了朕?”

    左元昊驚醒過來,微微遲疑一瞬,到底還是道:“皇兄聖明,臣弟確實有事藏於心。”

    “究竟何事,說給皇兄聽聽。天下雖大,卻是左家之天下,除了朕,還有誰敢難為你不成?”

    皇者自有皇者的傲氣,皇帝平日對弟弟多少有些防備,但也是個護短的好兄長,更何況見慣了弟弟意氣風發,突然這般模樣怎會不心疼?

    “皇兄厚愛,臣弟愧疚。”左元昊心頭一暖,低聲說道:“不知皇兄可還記得葉丞相的長女?當日臣弟出門時,本來已是給了她一個侍妾的名分,但她不知為何卻從王府逃了出去。這次弟弟落水傷了頭,忘卻前事,不想卻在北地小城遇到她,得她照料良多,而且……她還為我生養了一雙兒女。”

    “什麼?”皇帝和太子齊齊問出口,心裡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燒。

    出門時候還是新郎,回來卻當了爹,這差別真不是一般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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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1:48


    皇帝乾咳兩聲,笑道:“六弟與……嗯,這位葉大小姐當真是有緣分。既然如此,為何這次沒有把他們母子一同帶回?”

    左天諭想起當日同他一起談天說地烤紅薯吃的女子,心頭忍不住一陣憋悶,冷哼了一聲搶先應道:“皇叔怕是帶他們回來不好分說吧?皇叔真是多慮了,葉家雙姝爭六王爺,傳出去倒是藏鯤城裡一段佳話。”

    他這話說得酸氣十足,惹得左元昊挑了眉頭,淡淡笑道:“讓太子笑話了,不過,本王不帶他們回來卻是怕路上辛苦,況且當日落難,尚有敵國探子虎視眈眈,冒然帶他們回來,倒是容易為他們惹來殺身之禍。”

    “還是六弟考慮周全。”皇帝瞪了有些不服氣的兒子一眼,這才又道:“既然如此,如今你平安歸來,就再派得力人手把他們母子接回來吧。不論前事如何,她既然為你生兒育女,對左家總是有功,不如就給個側妃的位置吧。”

    左元昊聞言,沒來由的就想起葉蘭挑眉大怒的模樣,想必她會不屑於這個側妃的位置吧,但若是放她流落在外卻是絕對不成的,還是先接回來再慢慢琢磨吧。

    “謝皇兄恩典,但此事還是等他們母子回來,臣弟再同皇兄稟告。”

    “好,如今外敵即將入侵,六弟莫要被兒女私情耽擱大事。”

    “皇兄放心,臣弟省得。”

    又說了幾句閒話,左元昊這才告退。

    左天諭主動送他出宮,平日也算相交甚篤的叔侄兩個,這會兒卻是難得沈默地走了一路,見到馬上就要到了宮門,左天諭到底沈不住氣,低聲道:“六皇叔,那……葉大小姐不似外人傳言的刁蠻惡毒,許是先前有什麼誤會,六皇叔……”

    左元昊雙眼微微眯起,直看得他臉色尷尬,這才淡淡應道:“她是本王之妻,本王自是清楚。”說罷,他就逕自出宮去了。

    左天諭怔愣站在金水橋頭良久,末了惱道:“你若是知道,又怎麼會把她關到柴院裡差點兒餓死,還有王妃不是葉二小姐嗎?她是妾,不是妻!”

    可惜,他這番懊惱,左元昊卻是聽不到了。

    洪公公早就帶著王府的馬車等在宮門外,遠遠見到自家主子出來,立刻奔到跟前跪倒磁頭,嘴裡嗚咽著,“王爺,您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奴才以為再也見不到王爺了,王爺……”

    畢竟自幼相伴,左元昊待他很是親厚,親手扶起他安慰道:“罷了,讓你惦記了。這些時日王府裡可還太平?”

    洪公公趕緊扯了袖子抹掉眼淚,低聲應道:“回王爺的話,王府裡一切都好,只是王妃娘娘自從北地回來就住到丞相府裡,至今未歸,您看……”

    左元昊想起當日之事,皺眉應道:“走,先去丞相府。”

    “是,王爺,奴才帶了衣衫鞋襪,先伺候王爺換上,可好?”

    左元昊點點頭,當先上了馬車。

    很快,四匹健馬拉著的黑漆平頭的大馬車就到了丞相府外,早有門房跑進去報信兒,葉丞相迎了出來。

    畢竟是泰山老大人,左元昊當先行禮,葉丞相還了一禮,開口只有一句,“好,回來就好。”

    等到兩人進了二門,院子裡立時就熱鬧了,一身月白衣裙,瘦得弱柳扶風一般的葉蓮蝴蝶一般飛過來,撲進左元昊的懷裡。

    “王爺,你可回來了,妾身以為你有事,都想追隨你去了。嗚嗚……”

    懷中女子哭得梨花帶雨,柔弱堪憐,若是往常左元昊定然要好好安慰疼惜一番,但今日卻不知為何,心底居然生出了一股厭煩,難道是看慣了那個女子笑嗔怒駡,看慣了她挺著大肚子風風火火、不輸男兒的大方爽朗,這會兒才覺得哭哭啼啼的女子讓人只感到心煩又無用呢?

    他勉強捺下那股子煩膩,淡淡道:“莫哭了,本王知道你受苦了。”

    葉蓮沒有等到預期中的擁抱安慰,反而只有這麼簡單兩句話,她難免越加心慌,待得想要使出裝暈這個撒手鐧,不料左元昊已是抬步走了進去。

    她傻傻愣在原地,完全懵了。

    倒是陳氏趕緊上前扶了她,遮掩道:“蓮兒見王爺回來,歡喜傻了,這段時日她日夜哭泣傷了心神,如今還在喝著湯藥呢。”

    果然左元昊聞言停下腳步,臉上勉強露出一絲愧色,回頭應道:“一會兒記得把藥方帶著,回王府之後再喝幾日。”

    陳氏一笑,道謝,“多謝王爺惦記蓮兒,我這就帶她去收拾行李。”

    葉蓮本來還想再跟上去,但無奈母親大力拉扯她告退,只得紅著眼圈兒哀怨的嫖了左元昊一眼,這才停在原地不動。

    待得王爺和爹爹身影拐過一處灌木,她立刻開口抱怨道:“娘,我還沒同王爺說上幾句話,你拉我留下做什麼?”

    陳氏狠狠瞪了她一眼,呵斥道:“閉嘴,跟我來!”

    說著話,母女倆就遣散了大半丫鬟婆子,只帶了碧桃一人悄悄繞過幾處回廊,進了處小院,碧桃被留在門口放哨,母女倆直接進了正房東間。

    陳氏小心翼翼拿下一幅山水畫,那畫後就露出一個茶碗大的洞口。

    葉蓮驚得張大了嘴巴,剛要說話就又被陳氏捂了嘴。沒多久,那洞口裡就傳來走動和茶盞撞擊的清脆聲。

    陳氏低低在女兒耳邊囑咐,“好好聽著,不許說話。”

    葉蓮重重點頭,母女倆一起伸長耳朵湊到洞口邊上。

    另一側的屋子裡,葉丞相一待書僮擺好茶水點心就攆了他下去,之後便道:“王爺這大半年流落在外,可是吃了苦頭?”

    左元昊搖頭,想了想又道:“先前失蹤,實在是遇到了一些兇險之事,所以才遲遲未歸,不過,倒也因禍得福探知了沙羅人與蠻騎聯手即將入侵。”

    “什麼?”葉丞相大驚,怒得拍了桌子,“這兩國純粹就是跳樑小丑,記吃不記打的蠢物!”

    “丞相莫惱,皇上那裡本王已經稟告過了,想必明日就會召見丞相商討糧草之事。”

    “大軍未動,糧草先行,此事刻不容緩,明日得了旨意,本相定然全力相助王爺征戰殺敵。”

    “謝丞相。”

    翁婿兩個說了幾句公事就有些冷了場,畢竟先前因為葉蘭爬床一事多有尷尬。

    左元昊喝了一杯茶,到底還是開了口,“丞相,葉蘭她……”

    “王爺,蘭兒雖然脾氣急躁,卻是個本分孩子,當日在王府出走,想必也是一時想岔了,老臣已是派人尋找,過些時日一定會有消息傳來,到時候老臣一定親自綁了她給王爺賠罪,還望王爺看在老臣的顏面上,莫要同她計較。”

    葉丞相聽到左元昊開口提起大女兒就心頭打顫,硬著頭皮求情,其實心裡半點不抱希望了,就是普通男子也不能容忍私逃的侍妾,更何況左元昊還是堂堂超品親王,先前更被攪了洞房花燭夜。

    這般想著,他也洩氣了,又道:“若是王爺實在不能原諒小女,不管是青燈古佛,還是鄉下莊子,都留她一條性命吧。”

    左元昊聞言,想要開口卻又不知從何說起,心裡琢磨了半晌這才道:“相爺有所不知,我此次遇難,嗯……就是被葉蘭救了性命。”

    “什麼?”葉丞相乍然聽到女兒消息,激動得猛然站了起來,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抓了左元昊的袖子一叠聲問道:“你見到蘭兒了,她過得可好?有沒有受苦,她怎麼沒同你一起回來?”

    左元昊乾咳兩聲,有些臉紅,斟酌著說道:“王爺莫心急,她過得很好,一對姓胡的老夫婦與她同住,聽說是您的原配夫人的陪房,待她很是親厚。”

    “陪房?姓胡?”葉丞相極力回想,最後終於在記憶裡找出一些片段,喜道:“難道是胡老九和金花兩夫妻?真是太好了,當年蘭兒她娘還活著的時候,最為倚重他們,若不是……”

    許是想到家醜不可外揚,葉丞相說到一半就住了口,轉而問道:“既然如此,蘭兒為何沒有同王爺一起回來?她如今身在何處?”

    “她還留在碎石城。”左元昊臉上閃過一抹黯然,“本王離開的時候,她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路遠難行,本王就留他們母子在那裡將養一段時日。”

    “蘭兒生了一對龍鳳胎?!”葉丞相徹底歡喜瘋了,“太好了、太好了,我就說那丫頭是個爭氣的,一下子生了兩個,兒女雙全啊!”

    想起兩個包成紅蠟燭一樣的寶貝兒子女兒,左元昊臉上也帶了笑,聲音溫柔得好似能滴出水來,“小子乳名叫團團,容貌隨我,閨秀乳名叫圓圓,容貌隨了蘭兒。”

    葉丞相聞言,眼裡喜色更濃,朝堂上混跡了一輩子,察言觀色的本事,他若是稱第二,絕對沒人敢稱第一。就沖著六王爺提起兒女的這副神色,還有不經意間叫著自家閨秀的名字,他就絕對舍不下這母子三個。

    這般想著,他原本打算催促他接人的話也咽了回去,老神在在的喝著茶水,偶爾說說帶孩子的經驗,畢竟當初髮妻病逝,他也照料過女兒幾個月。左元昊聽得津津有味,不時追問兩句。

    一時間,翁婿兩個倒也相談甚歡。

    可是一牆之隔的陳氏母女卻是聽得咬牙切齒,恨得揉碎了帕子才勉強忍住殺過去質問兩人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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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2:18


    陳氏拉著女兒一路氣哼哼出了小院,碧桃一見主子臉色就覺不好,待得伺候著她們回了主院正房,就立刻找藉口躲了出去。

    這倒正合了陳氏心思,屋裡的茶盞和瓷器都遭了殃,母女兩個比賽似的打砸起東西來,最後累得氣喘籲籲了才總算停了手。

    “該死的老東西,他眼睛裡何時有過我們母女倆,心心念念都是那個死女人和賤丫頭!”

    “嗚嗚,娘,我怎麼辦?我和王爺還沒圓房,那個賤女人都生完孩子了,若是王爺接了她回來,王府哪還有我的容身之處?”葉蓮幾乎哭得打滾,“我不要她回來,娘,找人殺了她!”

    陳氏見女兒如此,怎麼會不心疼,趕緊抱住她安撫道:“蓮兒不哭,有娘在呢,這次保管要了這小賤人的命,連她的小崽子哪個也別想踏進藏錕城!”

    葉蓮連翻找帕子也顧不得了,扯了袖子抹了眼淚,惱道:“娘可有什麼好辦法?爹爹護著她也罷了,我絕對不能讓她再把王爺搶走!”

    陳氏對女兒也是恨鐵不成鋼,伸手點了她的腦門罵道:“你也是個沒用的東西,怎麼就讓那小賤人爬上了床,算算日子,她就是那晚懷的孩子,若是你同王爺圓房,今日也許就是你生了嫡子和嫡女了。”

    葉蓮委屈得又要掉眼淚,“娘,誰想到會變成這樣啊,我同王爺一路同行,每次要圓房時總是被耽擱,莫不是沖到什麼了,改日娘去廟裡替我求個平安符吧。”

    “這個以後再說,眼前先把這小賤人和小崽子處置了。”

    陳氏沈吟半晌,倒是真被她想到了一個借刀殺人之計,她示意女兒近前,低聲說了幾句。

    葉蓮越聽臉色越亮,最後止不住地連連點頭,贊道:“娘這主意好。”

    碧桃站在院子門口,見到洪公公身邊的小太監來請,趕緊進屋通報。

    葉蓮已是重新上了妝,換了衣衫,但還是輕易能能看出眼睛紅腫著。

    左元昊見了,還以為她是歡喜自己平安歸來,也沒多問。

    一路無話,馬車踢踢踏踏很快就到了王府,偌大的宅院,重新迎回了主人,所有丫鬟婆子、太監小廝齊齊跪在門前磕頭恭迎,各個都是激動不已。

    沒有主子的奴才就是最悲慘的奴才,特別是擔著外聯職司的幾個管事,平日裡在都城見到三品官輕易都是不肯低頭的,這段時日卻是如同喪家之犬,跟個商戶說話都得賠著小心,如今主子回來了,他們如何會不歡喜?

    左元昊再回自家府邸,心下也有些感慨,一揮手賞了眾人每人二兩銀子,更是惹得眾人齊齊歡喜高呼謝賞。

    沒過半個時辰,聽到消息的各家皇親,還有平日交好的朝臣,紛紛乘車親來拜望,王府頓時就熱鬧起來,門前車水馬龍,引得眾多閒人聚過來駐足議論。

    葉蓮指揮著丫鬟僕役準備酒席,伺候茶點,偶爾閑下來還要了最近幾個月的帳冊查對,倒也忙得不行。

    終於熬到晚上,葉蓮泡了鮮花澡,抹了香脂膏子,冒著染上風寒的危險穿了半透明的紗衣,就等著王爺回來安歇。

    可惜,前邊卻傳來消息說,王爺今晚歇在書房。

    葉蓮氣得抓起茶盞就要摔,想想這裡不是娘家後院,又恨恨地放了下去,但她也不是個蠢的,就這樣罷手,想了想就披了大氅去了書房。

    左元昊累了一日,剛脫了外衫準備洗漱,突然聽得葉蓮過來就下意識皺了眉頭,但也沒讓人擋了就是。

    葉蓮嫋嫋婷婷走進門,恭敬行了禮,小心翼翼打量著左元昊的臉色,嬌聲說道:“王爺,妾身怕你今日太累,特意燉了一碗參湯,您喝幾口可好?”

    左元昊想起當日那杯可疑的參茶,還有那些因為掩護他逃走而死去的護衛,臉色頓時就沈了下來。“你這碗參湯,本王可是不敢喝。”

    洪公公本來站在門口伺候,一聽主子話音不對,趕緊避了出去,於是屋子裡就剩了夫妻倆。

    葉蓮乾脆撲通跪了下來,嗚咽著哭倒在左元昊腳下。

    “王爺,妾身有罪,妾身平日不該太嬌慣春夜和細雨兩個,讓她們忘了本分,只是她們也是見妾身遲遲沒與王爺圓房,這才背著妾身在那晚的參茶裡下了些助興的藥。妾身回到藏鯤城後知道事情原委,當時就把她們處死了。妾身是日夜求神拜佛,長年吃素,就盼著王爺平安無事。

    “嗚嗚,妾身知罪了,如今王爺歸來,妾身……妾身再無牽掛,妾身……懇請王爺準許妾身出家為尼,以贖前罪。”

    她好似哭得厲害了,連大氅的帶子什麼時候解開,露出裡面單薄紗衣都不知道,燭光閃燦,晃得那頸項間的瑩白好似都帶了一層光。

    左元昊的鳳眼微微眯起,神色半分未動,沈聲說道:“當日之事,過去就罷了,你也莫說出家為尼之事,安守本分,本王也不會虧待你。”

    “謝王爺不怪罪妾身,妾身真是萬死也不足以報答。”葉蓮歡喜得抬起頭,睫毛上尚有未滴落的瑩瑩淚珠,當真是我見猶憐,美麗至極。

    她慢慢爬起身,但好似雙腿有些酸軟,身子一歪就要倒進左元昊的懷裡。

    左元昊卻是下意識一偏身,讓她結結實實地摔到了地毯上。

    “王爺!”葉蓮委屈的嬌聲質問,“您還在氣蓮兒嗎?”

    左元昊乾咳兩聲,到底還是放柔了聲音,“你先回去,好好養身體,本王最近有公務要忙,待得了空閒就回後院去看你。”

    葉蓮咬著嘴唇,還想再爭取一二,但終究還有些女兒家的羞恥之心,於是披上大氅,開門走了。

    以前,她偶爾這般鬧個小性子,左元昊一定會追上來哄上一番,說不得照舊又會甜甜蜜蜜,可是今日她走得實在不能更慢了,任憑北風吹得她鼻涕糊了下巴,身後也沒見半個影子。

    她著實是氣得狠了,回到主院內室就找藉口發落了兩個倒楣的丫鬟,聽到院子裡隱隱約約的慘叫聲,好似板子打在遠在天邊的葉蘭身上,她這才覺得心裡好過許多。

    從丞相府一同跟來的大丫鬟晚晴,小心翼翼奉上茶水,開口勸道:“娘娘,您可不要因為那兩個下賤之人傷了神,臨回來的時候,夫人還交代奴婢要勸著娘娘些。”

    葉蓮煩躁得一揮手,吩咐道:“你也下去吧,記得讓人在廊簷下掛上五盞走馬琉璃燈。今晚不必值夜,告訴下邊人少出屋子走動,讓我見了心煩就都等著挨板子去吧。”

    晚晴聽到這樣古怪的吩咐,臉上卻沒什麼疑惑之色,畢竟在丞相府時,主子也常有這樣的吩咐。她趕緊躬身應了,倒退出了院子。

    很快,就有幾個婆子輕手輕腳爬上梯子在廊簷下掛了琉璃燈,兩個剛留頭的小丫頭看著新奇,偷偷趴在窗子上探看,被管事嬤嬤一人在頭上敲了一板子,這才老老實實熄燈躲在被窩裡掉眼淚。

    因為主子歸來的王府,喧鬧了大半日,終於在三更夜半安靜了下來,寒冬臘月的朔風呼嘯,到此並未停留,驕傲的四處玩耍片刻就跑遠了。

    這時,一道黑影卻是借著牆下的暗色掩護,悄悄摸了進來。

    葉蓮一直坐在窗邊忐忑等待,聽得窗櫺被敲響,立刻打開了窗子。

    那黑影迅速閃了進來,掃視一圈見到沒有異常,這才大模大樣地坐下,冷聲問道:“到底是因為何事掛起了五盞燈籠?你那個美人王爺回來了,這王府比起相府,護衛可是周全多了。”

    葉蓮眼見黑衣人扯了自己最喜愛的軟枕靠在身後,眼裡的嫌惡一閃而過,但臉上卻是堆著笑,奉承道:“首領武功蓋世,區區王府護衛哪裡能攔得住。”

    黑衣人冷哼一聲,擺擺手吩咐道:“說吧,到底什麼事?”

    葉蓮自以為得了些重要消息,手裡抓了把柄,腰杆子也硬了,笑嘻嘻應道:“首領,我今日聽說了一件大事,但掐指算算,我身上的毒也要到期了,首領是不是先賞我幾粒解藥,否則我這心裡一害怕,可能就把消息忘了。”

    黑衣人眉頭一挑,眼神冷得似冰一般,掃向葉蓮的時候,凍得她好似連五臟六腑都僵了,但她還是不知死活的堅持道:“首領,若是不捨得解藥,這消息可就……”

    沒等她說完,黑衣人就突然探身在她身上點了兩記。

    瞬間,葉蓮覺得整個身體都麻木了,慢慢的麻木中又帶了抓心撓肝一樣的癢意,她耐不住地開始滿地打滾,用身體去蹭地毯,希望可以緩解二丁但很快這種癢又變成了痛,針紮一樣的痛。

    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鼻涕眼淚糊了一臉,嗚咽著求饒,“首領,我錯了,饒命啊,我再也不敢了,我說,我全都說!”

    黑衣人許是被挑釁的氣得狠了,只是慢悠悠的倒了一碗茶水喝著,足足讓葉蓮熬了一刻鐘,這才施恩一樣伸手替她解了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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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2:33


    稍早時候還妝扮得嬌媚高貴的葉蓮,這會兒卻是頭髮散亂,衣衫皺褶,狼狽的如同街邊乞丐一般,她哪裡還敢再耍什麼小聰明,胡亂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就趕緊說道:“今日王爺回京,說北疆和西疆都有異常,沙羅人和蠻騎好似要聯手攻打靖海,明日皇帝就要召見閣老們準備糧草,預備增兵邊關。”

    “嗯!”黑衣人聞言立時坐直身子,追問道:“兵力如何分佈,糧草預備了多少?”

    葉蓮見他這般模樣,心裡恨極,臉上卻是萬般委屈,低聲應道:“我也不知道,只聽到了這些,具體事情只有王爺知道,這次出兵,皇帝依舊派了他做兵馬大元帥,我爹爹負責調度糧草兵器。”

    黑衣人怎會聽不出她話裡隱含的提醒之意,他倒也是個能屈能伸的,馬上就伸手笑著扶起了葉蓮,應道:“這麼重大的消息,你方才怎麼不說清楚,倒是白遭了罪。我雖說脾氣有時暴躁一些,但最是賞罰分明,這件事還要探知具體詳情,若是你能拿到邊關的兵力分佈圖,我作主給你兩粒解藥。若是以後這類消息你稟告得更多,待得戰事完結,我就向上邊問問,徹底解了你的毒也不是沒有可能。”

    “真的?”葉蓮大喜,連連行禮,末了想起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她又硬著頭皮道:“多謝首領提攜,但我這裡還有一點小事,不知首領,能不能幫忙解決?若是能去了這個心頭大患,我必定竭盡心力為首領探查消息。”

    黑衣人有些不耐的皺了眉頭,但想想葉蓮還大有用處,於是壓著火氣問道:“到底是何事,你說說看?”

    葉蓮聽出他語氣冷淡,也不敢耽擱,趕緊說道:“靖海北方有個小城叫碎石城,城裡有個賣燒餅的胡家,他家侄女剛生了一對龍鳳胎,我想請首領派人去把這母子三個的性命了結了。首領放心,胡家都是老弱婦孺,動手很容易。”

    黑衣人微微眯起了眼睛,心下起了疑,狀似玩笑一般地追問道:“哦,這些老弱婦孺同你有仇?居然連孩童都不放過?”

    葉蓮想起今日左元昊待她冷淡就恨得咬了牙,但她也不傻,還不至於說出葉蘭母子的真實身分,萬一這黑衣人起了別的心思,把葉蘭母子抓起來威脅左元昊,憑王爺的本事,護得他們母子最後再逃出生天也不是沒有可能,那她豈不是白忙活了。

    “這些人是與我有仇,若是他們活著一日,我必定寢食不安,自然也不敢保證能全心全意為首領探查消息了,所以還望首領成全。”說著話她就跪了下來,姿態倒是放得很低。

    黑衣人冷哼一聲,倒也沒再追問,“行,這事我明日就派人去料理。你也要儘早把兵力分佈圖拿到手,交圖的當日,我就把兩粒解藥給你帶來。”

    葉蓮還是有些不放心,壯著膽子再次囑咐道:“首領,一定要殺死那個賤女人,若是能帶她的人頭回來就最好了。”

    黑衣人徹底不耐煩了,一甩袖子,打開窗子就跳了出去。

    葉蓮支著耳朵聽了好半晌,院子裡除了北風之聲就再也沒有別的動靜,她這才長出一口氣,軟倒在地毯上,恨得握起了拳頭詆咒道:“等我解毒那一日,一定要把你碎屍萬段!”

    說罷,許是想起方才所求之事,她又難得的歡喜起來,“葉蘭,葉大小姐,哼!你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誰要你搶了王爺的寵愛?送你同兩個孽種一起去見閻王爺,黃泉路上也有個伴兒……”

    濃重的夜色裡,星月都躲進了厚厚的雲層裡暖暖的睡了,王府前院護衛重重把守的軎曆裡,左元昊穿了套玄色長袍,頭髮懶懶用一支玉簪綰著,眉眼間滿滿都是疲憊之意。

    洪公公靠在門框上打盹,一個不小心就栽倒在地毯上,他慌忙爬起來,抬眼看了看屋角刻漏,忍不住繞過多寶榻,一邊挑著燈芯一邊低聲提醒主子,“王爺,您第一日回府,路上辛苦,還是早些歇著吧,這些奏摺也不急於一時啊。”

    左元昊狠狠揉揉太陽穴,掃了一眼桌案上還有尺許高的奏摺,也是歎了氣。他這一走就是將近一年,兵部攢了諸多大事瑣事,原本他在的時候,仗著皇兄疼愛,很多事只要說上兩句就可以,但臣子卻是不敢同他一般隨意,所有事都要上奏摺,如此累積起來,消耗人力不說,許多事務也延宕了,這一年來靖海的軍力不但沒有增長,反倒退步許多。

    他若是不能及時掌握各部變化,如何從容應對敵族馬上就要開始的聯合入侵?

    只是,自離開碎石城這段時日,他馬不停蹄跑了幾處邊關,又掩藏行跡返回藏鯤城,就是鐵打的身軀也難免疲憊,倒是真有些堅持不住了。

    “罷了,歇下吧,明日再看不遲。”

    “是,王爺。”洪公公大喜,趕緊上前伺候王爺寬衣洗漱,但末了敲了敲窗下的矮榻又有些遲疑,忍不住勸說道:“王爺,這書房住著怕是不舒坦,要不然奴才伺候您回後院?”

    左元昊不悅的掃了他一眼,沒有應聲。

    洪公公趕緊閉了嘴,心裡暗罵自己,將近一年沒伺候主子,怎麼就把主子不喜人多言的脾氣忘記了,以後可得長記性。

    他這裡暗自喝罵自己要警醒些,不想左元昊卻因為他方才的話想起一事來。

    “先前派出去尋我的那些人手都回來了嗎?”

    “已是傳消息出去了,天地玄黃四組人馬再有兩日就能全員到齊。”

    “那好,明日先派府裡的人手去查一件事,王妃身邊原本有兩個丫鬟,先前一同出京,這次回來卻沒見著,你讓人找找她們去哪裡了,是生是死。記得,不要驚動王妃。”

    “是,王爺。”洪公公聽得心裡好奇至極,猜測著主子是不是對兩個丫鬟起了什麼興致,但琢磨一會兒又覺得不可能,不過,這吩咐實在有些曖昧,居然還要避開王妃?

    不說洪公公如何嘀咕,總之主子吩咐,他也不敢怠慢。伺候著主子睡下後,就趕緊退出來喚了值班的護衛首領。

    這護衛首領姓陳名生,與劉虎是一個頭磕到地上的異姓兄弟,先前左元昊出行的時候,他娘子正好要生產,於是劉虎就讓他留了下來。

    今日王爺回府,終於確認了劉虎的死訊,他心裡的愧疚和悲痛可想而知。

    雖然王爺一進府門就賞下了豐厚的撫恤銀子,但嫂子沒了夫君,侄子侄女沒了爹爹,家裡就沒了頂樑柱,還不如先前那幾月,雖然知道凶多吉少,但心裡多少還有些念想。

    今晚,本不是他值班,但他睡不著就搶了巡邏的差事,沒想到正碰到洪公公分派差事。

    這幾月王府沒了主子,洪公公同留守的護衛們也有些共患難的情義,見陳生上前,又說了幾句閒話,這才低聲把王爺的吩咐說了出來。

    陳生眼裡瞬間爆出一團亮光,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一根救命繩一般,呼哧重重喘息了好半晌,這才咬牙說道:“洪總管放心,這事交給我了,保管查個水落石出。我一直就不明白,我大哥那般的好武藝都折在北地了,憑什麼她們三個娘兒們能毫髮無傷的跑回來,若我是敵人,怎麼會不把尾巴拾掇乾淨了,難道還是人家憐香惜玉不成?”

    “閉嘴!”洪公公警覺的四處望瞭望,確定周圍沒有別人,這才拉過他低聲呵斥道:“那是王妃娘娘,你不想要腦袋了?你要記住了,這次王爺要查的是兩個丫鬟,不是王妃娘娘,若是你膽敢擅作主張,我就派別人去。”

    陳生許是也覺得方才的話有些犯上,氣哼哼道歉,“我知道了,洪總管,你放心,我一定會加倍小心的。”

    洪公公聞言才勉強放了心,又囑咐幾句就放他,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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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5:08


    不說洪公公回到自己屋裡如何後悔找了陳生去辦差,只說陳生換班之後都沒闔一會兒眼睛就直接出府去了。

    之前王爺失蹤,王妃長住娘家,他也來往送過幾次消息,所以同相府的門房也混了個臉熟,借著那門房不忙的當口,尋了個由頭扯了那人去不遠的小鋪子喝酒,待得酒過三巡,兩人都是醺醺然的時候,他就裝了一臉色相,問起王妃身邊的兩個大丫鬟怎麼不見了?

    那門房自以為猜到了他的心事,笑得曖昧又了然,一邊打著酒嗝一邊道:“我說你怎麼想著請我喝酒,原來是為了佳人紅顏啊,平日瞧著你也是個方正的,沒想到也躲不過美人關。”

    陳生倒是聽說過這個門房家裡妻子兇悍的一些閒話,於是就裝了苦臉,抱怨道:“老哥啊,要說咱們當差也著實辛苦,誰累了一日回家,也不想對著河東獅那張冷臉啊,這不,兄弟就起了心思想找朵解語花嘛。老哥若是成全兄弟,兄弟抱得美人歸的時候,絕對不會忘了你的好處。”

    “老弟,你說得太對了,老哥我可是太知道這其中苦楚了。放心,老哥能幫你的一定會幫。”那門房咕咚咚又灌了一碗酒,接著湊到陳生耳邊說道:“王妃娘娘身邊那兩個丫鬟的事,你問我還真是問對了,若是旁人,真是半點也不清楚。”

    “真的?”陳生好似有些不相信,醉眼惺忪的瞪著門房又道:“不過就是兩個丫鬟,怎麼還涉及什麼隱密不成?”

    那門房酒意上頭,自覺被質疑,原本還存著的三分遲疑也徹底扔了,一古腦的把他聽說的消息都說了出來。

    “你是不知道,那兩個丫鬟原本是丞相夫人在陳家帶來的陪房家的閨秀,平日也是主子跟前得意的,不知怎麼,昨日突然就因為頂撞夫人被攆到鄉下莊子去了,原本遇到這樣的事,都是允許人家爹娘送一送的,但這次夫人特意交代不準她們同任何人說話,一刻鐘都沒多留就直接綁上馬車走了。你不知道她們老娘哭的啊,真真是可憐。之後夫人又下了封口令,我們那府裡可沒人敢說這事。”

    他邊說邊高抬了下巴,一副為了兄弟捨生取義的可笑模樣,陳生眼裡精光閃爍,手下卻是殷勤給門房倒酒,嘴裡不停道謝。

    “多謝老哥提點,否則我還蒙在鼓裡呢,不過,真是可惜兩個丫鬟的好相貌了,我還想著往家裡抬一個暖床呢。”

    那門房嘿嘿笑著,附和道:“那兩個長得著實不錯,別說你,我們這府上也有管事盯著呢,可惜了。”

    兩人又說了幾句閒話,喝光了壺中酒就告辭散去了。

    陳生一路回到王府,怎麼想都覺得蹊蹺,趕緊找到洪公公。

    洪公公聽後就要去書房同主子稟報,他瞧著陳生神色有些異樣,忍不住又提醒道:“這事主子若是沒有別的吩咐就到此為止了,你千萬不要節外生枝,懂嗎?”

    陳生趕緊低頭應道:“是,總管。”

    洪公公掃了他一眼,這才快步奔去了書房。

    陳生望著他的背影,暗暗握了拳頭。有些事情既然開始就不會輕易停下,他對兩個被處置的丫鬟沒有半點同情之意,不過卻對她們為何遭殃感興趣,難道是她們知道了什麼不該知道的秘密?那是不是與王爺在北地遭難有關,與自己那大哥戰死有關?

    不提陳生如何不顧洪公公的反對,暗地裡下定決心一查到底,只說左元昊聽了洪公公稟報,也是驚疑的抬頭問道:“你是說,那兩個丫鬟不是在王妃從北地回來之後處置的,是昨日我回京之後才被攆出府?”

    洪公公不知主子為何對這個日期如此在意,但依舊躬身應道:“是,王爺,派去查探的護衛回來就是這般說的,而且昨日陳氏雖然下了封口令,想必府裡也有很多人知道此事,那門房沒必要撒謊。”

    “沒必要撒謊?”左元昊冷哼一聲,低聲道:“正因為沒必要撒謊,她卻撒了謊才可疑,不是嗎?”

    洪公公聽得一頭霧水,小心翼翼問道:“王爺,這事還要繼續查嗎?”

    “不必了。”左元昊倒也不想過早打草驚蛇,眼前當務之急是應對衛國之戰,其餘之事也不急於一時。

    “是,王爺。”

    左元昊掃了一眼桌案上那碗後院剛剛送來的參湯,神色莫名,良久他才又道:“今日是臘月多少了?”

    “臘月初五,”洪公公很是盡職盡責,提醒主子,“宮裡已經賞了八寶米下來,王爺進宮之時別忘謝恩。”

    左元昊點點頭,他的心思卻是不在這裡。算算日程,若是此時就派人去碎石城接葉蘭母子三個,恐怕他們就要在路上過年了,兩個孩子還小,若是染了風寒倒也麻煩,不如等到年後,天氣轉暖,那時候上路也方便許多。

    “吩咐下去,打制一輛新馬車,不必多華麗,寬敞舒適最好,再把琉璃閣拾掇出來,備著年後入住。”

    “啊?”洪公公這會兒都覺得自己是不是老了,怎麼王爺吩咐的每件事他都摸不著頭緒呢,但經過昨晚,他也不敢輕易多嘴,一一應了下來。

    左元昊擺擺手,示意他下去,重新投入到奏摺堆裡,只是心思卻是沒有先前那般專注了,一時想起接了葉蘭回來,她那個火爆脾氣會不會先打自己幾巴掌?那兩個孩子,當日他離開時才睜開眼睛,這會兒是不是已經會認人了?!孫大夫雖然有些不著調,但醫術確實不錯,若是他們有個頭疼腦熱,也不會有事吧……

    這般想著,他就煩躁的扔了奏摺,想了想又吩咐備車去了皇宮。雖然孩子沒回來,總要把伺候的人手備妥,內務府給幾位皇子準備了很多身家清白的奶娘和嬤嬤,先同皇兄打個招呼,留幾個好的,等兩個孩子回來就不用忙著張羅了。

    皇帝原本正同幾個閣老商量著準備糧草,徵召民夫,突然聽說弟弟進宮,很是歡喜,不想,弟弟居然開口就是討要奶娘和嬤嬤;他半晌沒有反應過來,隨後哈哈笑得不行,但卻也越加放心了。

    若說原本左元昊是頭下山猛虎,那如今葉大小姐和兩個孩子就是他脖子上的繩套,只要他們留在藏鯤城,這頭猛虎無論傷了多少人都得乖乖回來,不怕他另起爐竈造反。

    “好,內務府裡的人手你儘管挑選。”

    幾位閣老在場,皇帝也不好多說,轉而又商量起朝政大事。

    幾位閣老雖然心裡好奇,但也都不是沒眼色的小孩子,紛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開始證明他們每月沒有白領俸祿。

    眼見臘月過了大半,再有幾日就是小年了,家家戶戶幾乎都把年貨準備齊全,又因為落了兩場大雪,稍稍偏遠的村莊封了路,所以碎石城裡倒是寧靜許多。

    胡家眾人晚上照料孩子,白日裡張羅買賣,雖然忙碌,但也充實至極。這一晚,眾人吃了晚飯,山子同胡伯在堂屋裡拾掇幾隻山上打回來的黑貂,貂肉酸澀難吃,就扔去雪堆凍了,貂皮則打算收拾好後給兩個孩子做褥子。

    胡婆跟葉蘭照舊倒扣了錢匣子記帳,老太太偶然掃了一眼兩個板著自己腳丫子玩耍的孩子,忍不住笑道:“團團圓圓是個有福的,山子這麼疼他們,才丁點大的小肉球就有貂皮鋪了,老太婆我忙了一輩子活計,還趕不上他們兩個呢。”

    葉蘭一邊串銅錢一邊笑道:“姑母也是老小孩兒,原本要給您做件披風,是誰死活不同意的?”

    胡婆哈哈笑起來,嗔怪道:“你這丫頭,還不準我痛快一下嘴巴了。”

    葉蘭調皮的吐吐舌頭,把帳本往老太太面前一推,笑道:“咱們家如今也有閒錢了,足足二百多兩呢,眼見要過年了,您老人家想要什麼儘管買就是。”

    胡婆仔細看了看那帳本末尾寫著的數字,笑得臉上更是開了花。“我跟老頭子都這麼大年紀了,什麼也不缺,你就別惦記了。你跟山子還有孩子都做套新衣衫,剩下的留著給我兩個孫子孫女娶媳婦、置辦嫁妝。”

    胡伯是個好湊熱鬧的脾氣,見此就起身想要上前看看,可也許起得有些猛了,差點兒閃了腰,幸好一旁的山子伸手扶了一下。

    葉蘭嚇了一跳,問了兩句,發現胡伯並無大礙,想起這大半個月來全家上下沒日沒夜地忙著賺錢,她跟山子年輕還不覺什麼,胡伯和胡婆卻是累得厲害了。於是開口提議道:“左右也要過年了,不差這幾日,咱們家鋪子明日就開始休息吧,正好也打掃一下院子,準備吃食。”

    胡婆有些貪財,還想再勸,胡伯卻是舉雙手贊同,“隔壁盧老哥都約好幾次了,正好去江邊撈幾條大魚回來,過年祭祖或者待客。”

    胡婆瞪了他一眼,也就沒有多說,胡伯便笑呵呵跑去找漁網和鐵鉗子,鋪子休息的事就算說定了。

    街坊鄰居們沒料到胡家休息得這麼早,第二日還有跑到家裡來買燒餅和麻花的,好在胡家自己也要準備過年的吃食,這發麵倒是現成的、趕緊又烤又炸,算是把買主們都打點得歡喜送走了。

    許是知道過了年,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朔風這幾日格外囂張,吹得大街上越發冷清。

    胡婆不知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是上了年紀心思重,連著兩三日晚上都夢到了病故的夫人,也就是葉蘭的親娘,於是,這一早吃飯的時候就說要去廟裡上香,再添些香油錢點個長明燈,也算告慰九泉之下的舊主。

    碎石城地處偏僻,廟宇不多,除了城外連同乞兒們一起燒掉的破廟,就剩下三十裡外的大青山上還有一座廟,天氣好的時候,城裡的富貴閒人們倒也常去,如今這個天氣,自然就無人問津了。

    胡婆年紀大了,葉蘭怎麼好讓她頂風冒雪地出門,遂自告奮勇地前往。

    老太太想了想,也怕自己這身子不濟事,倒耽擱了事兒,就讓山子護著葉蘭去進香,兩個孩子留在家裡,喂兩頓羊奶也成。

    事情商量妥當,葉蘭和山子穿戴好了就出門找馬車。

    冬日天寒,又馬上過年了,但凡家裡有口存糧的人家,就都貓在熱呼呼的火炕上睡懶覺,享受難得的清閒時光,兩人好不容易找到一輛馬車,付了雙倍的車錢才算出了城。

    北風呼嘯,間接做了一件好事,把官路上的積雪吹得很是乾淨,倒也不算難行,太陽還未走到天空正中,馬車就已趕到了大青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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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5:34


    葉蘭怕冷,也沒在意什麼妝扮,穿了最厚的大襖又裹了大氅,戴了風帽,抬步上臺階,遠遠望去就像一隻小熊在艱難滾動。

    落在她身後幾步的山子,眼裡難得閃過一抹笑意,之後實在看不下去,乾脆搶上前幾步扶了她的胳膊,半拉半架,很快就帶著她到了廟門前。

    守門的小和尚打盹得迷迷糊糊,突然見到有人上門很是驚奇,趕緊跑去找師兄師父。

    聽說葉蘭要給過世的娘親點盞長明燈,大小和尚們各個都是喜笑顏開,暗暗歡喜年前還能發筆小財,年夜飯的桌子也能添兩個好菜。

    葉蘭取出了母親的牌位,跪地磕頭。她前世受了多年的無神論教育,倒是不信這些東西,但對於這具身體的生母還是存了敬意的,所以,這幾個頭磕得也是誠心至極。

    不想,抬頭時就見山子也跪在一旁,倒惹得她驚奇,想要開口問詢,已是有和尚恭敬上前捧了牌位送到後邊偏廂的案板上。

    待得收了葉蘭送上的五兩銀子,那牌位前就多了一盞油燈,之後一年燈裡的香油都不會斷,每日也會有和尚念經超度,保佑亡魂在九泉之下得以安寧。

    和尚們還算好客,眼見到了午飯時候就留葉蘭和山子吃了兩盤素菜,幾個饅頭。葉蘭被養刁了嘴巴,不過墊墊肚子就算了,倒是山子吃了不少。

    兩人從廟裡告辭出來,不知是不是去了心事,葉蘭只覺吹到臉上的北風都沒那麼冷了,正好,一側山坡上幾株臘梅開得很是好看,她不禁起了玩心,與山子拐過去逛逛。

    前世忙著生存,今生又是以混亂開始,葉蘭還是第一次撈到遊玩的閒暇,她在這棵樹下走走,那棵樹下跳跳,偶爾還摘朵梅花在鼻下嗅嗅,抱怨不如想像中香濃。

    山子陪在她身後,臉上笑意更濃。

    葉蘭一時玩笑,一腳踹向旁邊的梅樹,樹之間積攢的白雪就飄灑下來。山子被灑了一頭一肩也不躲,惹得她趕緊上前幫著拍打,嗔怪道:“你怎麼不躲啊,平曰還以為你身手多了得呢,連幾片雪花都躲不過。”

    許是為了證明山子身手到底如何,她的話音剛剛落下,兩人腳旁的雪堆突然炸裂噴灑開來,一個渾身雪白衣衫的男子手執一把雪亮的長刀,往兩人兜頭劈了下來——

    葉蘭徹底被這變故嚇傻了,別說跑,連動一動都困難。

    山子眼裡厲色一閃,伸手一個巧勁把她送到一丈開外,接著直接迎了上去,同那男子鬥在一處。

    那男子顯見是個手頭上沾過血的,一刀又一刀很是狠辣,但沒有想到山子卻比他更是厲害,赤手空拳鬥了足足幾十招,最後更是找到機會搶了長刀,橫在他的脖子上。

    葉蘭見此,跌跌撞撞跑回山子身旁,問道:“怎麼樣,山子哥,你傷到了嗎?這是哪裡來的瘋子,咱們哪裡得罪他了,居然要下殺手?”

    可是,她的話音剛落,山子卻是突然捂住她的眼睛,“別看。”

    葉蘭下意識一扭頭,結果就見那白衣人臉孔古怪的扭曲起來,嘴角慢慢躺下一縷黑色的血液……

    死了,這人死了!

    葉蘭呆愣了足足好半晌,回神之後扭頭扶著梅樹大吐特吐。她不是沒看過警匪片,就是恐怖殺人電影也沒少看,但這般活生生的一個人突然死在眼前,任誰也不能無動於衷啊。

    山子皺起眉頭,眼裡閃過一抹疼惜,但卻沒說什麼,轉而快手快腳把死人剝個清光。

    葉蘭吐光了午飯,吃了兩口雪,從嗓子到肚腹一片冰涼,她總算好過許多。

    轉過頭見山子這動作,她不禁問道:“山子哥,你找什麼呢?能看出這人是從哪裡來的嗎?”說罷想起方才的兇險,她又氣惱起來,捏了個雪團狠狠打在死人臉上。

    “我是搶你媳婦兒還是殺你老娘了,犯得著大冷天來殺人嗎?讓我知道你的底細,看我不找人端了你的老窩兒!”她嘴上說得厲害,到底還是不敢靠前。

    山子卻是越發臉色不好,低聲道:“這人不是咱們靖海的,雖然身上沒有任何外物和標記,但他大腿兩側有老繭,顯見是自小常在馬背上。”

    “自小騎馬?”葉蘭也是個聰明的,立刻問道:“難道是西疆的蠻騎?”

    山子點頭,“恐怕就是他們,以前聽說他們有人在靖海活動,沒想到到了這裡。”

    葉蘭更是疑惑,問道:“就算他們西疆和咱們靖海有仇,他們也該去刺殺皇帝啊,咱們一個開鋪子的老百姓怎麼招惹他們了,難道他們還想搶做燒餅的方子?真是好笑!”

    山子臉色古怪的看了看她,之後說道:“這人方才使的是必殺的手段,沒想留活口。”

    葉蘭聽得直想爆粗口,但腦子裡卻沒來由的突然想起那個離開的人,瞬間好似醍醐灌頂,猜到了關鍵之處,臉色也白得徹底。“快回家,家裡有危險!”

    山子顯見也想到這點,伸手抓了葉蘭的胳膊幾乎是飛一樣躍下臺階。

    那馬車夫把馬車停在一個避風之處,剛吃了乾糧,正在車廂裡打盹,見得雇主回來就趕緊下了馬車。

    葉蘭心裡好似被油煎一樣,又多許了一兩銀子給車夫,要他儘快趕回城中,車夫連忙甩動馬鞭,瘋狂往碎石城跑去。

    有錢能使鬼推磨,自然也能買得早歸,來時花了一個時辰,回程不過一半時間,待得趕到胡家門外時,太陽剛剛西斜。

    小院子裡靜悄悄的,葉蘭拍了兩下門板,見無人應聲登時就軟了腿。

    山子直接從牆頭跳進小院,卻是沒有開門,反倒先在院子裡外探查了一番。

    葉蘭眼淚如泉水般從眼睛裡不斷湧出來,不敢想像兩老和孩子若是出了事,她要如何活下去。

    北風無情,半點也不理會人間疾苦,迅速把眼淚凍成了冰疙瘩,落在葉蘭的領口裡,冷得她哆嗦個不停,正是悲傷的時候,卻聽見身後有人說道——

    “蘭丫頭,你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人間天籟,無上仙音,也不過如此了吧。

    葉蘭猛然扭頭看去,就見老倆口各自抱了一個孩子站在不遠處,滿臉疑惑的望著她。

    許是見她哭得狼狽,胡婆也急了,趕緊上前催問道:“這是怎麼了,哭什麼?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胡伯也附和道:“可是山子欺負你了?他人呢,沒跟你一起回來?”

    “哇!”葉蘭再也忍耐不住,撲上前連孩子帶老人都抱在懷裡,死也不肯撒手。

    兩老見此更是發懵了,但不等他們說話,懷裡的兩個孩子許是感受到親娘的恐懼和狂喜,也跟著哭了起來。

    胡婆心疼得不停拍著孩子,嗔怪葉蘭道:“到底是怎麼了,小心嚇到孩子。”

    葉蘭接過胡伯懷裡的兒子,哽咽道:“我以為你們死了,我也不活了!”

    老人多是講究個兆頭,特別是馬上要過年了,老太太瞪了眼睛就要呵斥,山子卻是開了院門,說道:“進來說話。”

    葉蘭趕緊吞回送到嘴邊的話,扯著兩老就進了院子,進門後還探出頭去警惕的望瞭望小巷盡頭,這才仔細關了門。

    老倆口被她這番動作嚇得有些驚疑不定,進屋放下孩子喝了一杯茶水,這才定神問道:“到底出什麼事了?”

    葉蘭望望不知在想些什麼的山子,把先前山上那番兇險說了一遍,末了又道:“我猜今日這事與走掉那人有些干係,恐怕他先前會流落到這裡就是敵國之人的手筆。如今他倒是拍拍屁股離開了,留下我們等著被人家拾掇了。”

    自從左元昊留下一句口信離開,葉蘭就不肯再說他的名字,若是有事實在避不開,就以“走掉那人”代替,胡婆平日也會勸上兩句,這會兒卻是顧不得了。

    她一把抱起身旁的孩子,驚恐道:“這可如何是好?家裡是不是也住不得了?萬一他們晚上再殺來,傷了孩子怎麼辦?”

    胡伯跳起來就要找武器防身,嚷道:“莫怕,家裡還有我和山子呢,再說他們也不見得敢找到家裡來,這裡是靖海,不是西疆!”

    老頭子說得氣勢高昂,難得有理有據,可惜山子卻是毫不留情的打破了他的希望。

    “我方才檢查過了,家裡也來過外人,這裡恐怕是住不得了。”

    “什麼?”胡婆嚇得臉色泛白,應道:“你們走後,兩個孩子睡醒不肯喝羊奶,我和老頭子就抱了他們去東頭李家找鐵頭媳婦兒要點兒奶水,沒想到……”她心有餘悸的又緊了緊手臂,一叠聲的說道:“兩個孩子真是福星,救了咱們一家的性命了。”

    葉蘭卻是無暇理會這些,她心裡愧疚之意好似漲潮的海水一般洶湧,實在忍不住又流下眼淚,“姑母,都是我連累你們了,若是當初沒有撿他回來,就不會有今日之事了。”

    胡婆卻是擺手,安慰道:“你這丫頭,說這些做什麼?誰也不是狠心人,見到落水的都會救,更何況……他還是團團圓圓的親爹。老話說,虎毒不食子,他怕是也不知道這些天殺的西疆人會找到咱們這裡。”,

    胡伯也勸道:“你姑母說得對,我們當初離開京城來到這裡,真是人生地不熟,如今不也過得很好?更何況咱們家裡還存了幾百兩銀子,又有手藝,搬去哪裡都能好好過活,你萬不可自責,兩個孩子還指望你養育呢。”

    女為母則強,聽得二老提起孩子,葉蘭果然就抹了眼淚,全力為以後盤算起來。碎石城絕對是住不得了,就算左鄰右舍再親厚,面對殺身之禍,就算夫妻許是都會各自飛,更何況還是些外人。

    但搬去哪裡,葉蘭又犯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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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5:48


    正這時,一直沈默的山子卻是開口道:“我知道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你們若是信得過我就隨我走吧。”

    不等葉蘭應聲,胡婆已是說道:“這是說的什麼話,一家人提什麼信不信得過,你還能賣了我們老小幾口人啊。”只是嘴巴上雖這麼說,她臉色還是有些猶豫。

    胡伯習慣性以老伴的意見馬首是瞻,葉蘭卻是顧不得這麼多,拉著山子的袖子就仔細問了起來。

    “山子哥,咱們要搬去哪裡?南方還是再往北?住處可靠嗎?左近有大夫嗎?”

    “唔,”許是為了打消眾人的忐忑猶豫,山子難得多說了幾句,“那處地方在藏餛城外幾十裡的一座小鎮子,只有幾百口人,都是軍戶出身,如今已經贖身做了良民。我同他們有些交情,搬過去之後,若是再遇到今日這事,他們都會幫忙。”

    老倆口同葉蘭對視一眼,自覺這地方聽起來還算可靠,只不過離藏鯤城太近了。

    山子掃了他們一眼,又道:“燈下黑。”

    葉蘭聞言忍不住苦笑道:“還是山子哥聰明,燈下黑,怕是誰也想不到咱們會藏在都城的眼皮子底下。”

    眾人怎麼會不知她嘴裡的“誰”也包括孩子的爹爹,但沒人會去點破。

    事情既然決定了,一家人就開始動手收拾起行李。說是搬家,其實在這樣緊迫的情形下,就是逃命,自然也不能帶太多東西,不過是帶些換洗的衣衫還有金銀財物等。

    將近天黑時候,山子出門去了,很快,他就改扮成一個粗壯的農家漢子,趕著一輛馬車來到胡家小院門外。

    有鄰居看見,就問迎出來的胡伯,胡伯笑呵呵說起鋪子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

    一離了人眼,老少幾口人就把三個圓肚大木桶裡的菜油都灑在院子和屋子四周,末了,胡伯、胡婆和葉蘭分別抱了一個孩子鑽進木桶。

    山子關了院門,一甩鞭子就趕著馬車上了路。天氣寒冷,馬上又要天黑了,守門的兵卒躲在門洞避風處閒話取暖,根本連上前看一眼都不肯,就放馬車出城跑遠了。

    待得行到七、八裡遠,兩老和葉蘭才被放了出來,不必說在油桶裡滾了一路,眾人的衣衫都浸了菜油,就是頭髮都糊在臉上,實在有些狼狽,但比起遠離危險,這些辛苦也不算什麼。

    山子尋了一處避風的山坳,拴好馬車,同眾人打了一聲招呼就返回碎石城。

    胡婆知道他這是要去點火燒了自家,畢竟是住了十幾年的家,她忍了又忍,還是掉了眼淚,胡伯也是歎氣不已。

    原本熟睡的兩個孩子許是感受到老人的悲傷,團團伸出白嫩的手在老太太臉上摸了摸,惹得胡婆立時就笑了起來,“哎呀,我們團團真是好孩子,居然都會給姑姥姥擦眼淚了。”

    葉蘭見狀,趕緊藉口手酸把圓圓也送到胡伯懷裡,胡伯平日裡很少抱孩子,並不是他不喜愛,只是老伴擔心他毛手毛腳的會摔了孩子。

    這會兒突然抱著綿軟又可愛的小孫女,他也把心裡那點悲意扔去腦後,一會兒伸手點點圓圓的臉蛋兒,一會兒又壞心的用鬍子紮紮她,圓圓這丫頭不只容貌,連脾氣都繼承了娘親的火爆,極力揮舞著小手想要打退“侵犯”自己的敵人,可惜,敵人沒打到,反倒把自己累得小臉通紅。

    孩子,從來都是希望的所在,哪怕沒了一切,但是有孩子在,新生活裡就會充滿希蘋和力量。

    葉蘭看著兩老和兩個孩子,心裡暗暗發誓,以後一定要讓他們過上最幸福的日子。

    北風在車窗外呼嘯而過,帶起的雪粒子打在車廂上劈啪作響,她順著縫隙看出去,還坫忍不住想到,此次南下倒是離得那個人更近了,他當日走得那麼決絕,怕是心裡恨透了內己隱瞞他的身世吧?若是他知道,他們母子陷入這樣的險地,會不會拋下一切趕來呢……

    胡家小院裡,山子把最後一具老人屍體扔進東屋,環視一周還算滿意。數九寒冬,哪怕碎石城周邊百姓勉強還能得個溫飽,但也不能保證一些無家可歸的人不會凍死在各處,他沒費什麼力氣就尋了兩具老人、一男一女還有兩個孩子的屍體。

    如此一來,不管誰來勘驗現場,都只會以為他們一家人遭難了,即便那個人身分再尊貴,人手再多,也不會知道葉蘭母子還活在世上,既然已經拋下了,那就別怪他出手搶奪,抑或是說,這原本就該是他的幸福……

    熊熊大火,很快就燃燒起來,火光映在山子臉上,莫名的有種詭異和不甘。良久,他才回過神來,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物事拋進西屋,這才飛身離開了小院。

    夜黑風高,哪裡亮盞油燈都極明顯,更何況還是這樣的大火,胡家的左鄰右舍最先嗅到了煙氣的味道,跑出門一看立時嚇得尖叫起來。

    很快,破鑼、銅盆、鐵鍋……一切能被敲響的東西都成了警鐘,響徹了整個城池。

    無數敞著棉襖、倒穿著棉鞋的男女拎著水桶,來往于水井和胡家之間,就連老頭子、老太太們也搶了鐵鍬鏟雪猛揚。

    可惜,火勢實在太大了,待得終於把大火撲滅,胡家的房子只剩一座烏黑的空架子,在夜色裡顯得分外淒涼。

    有平日交好的老鄰居已是忍不住哭了起來,嚷道:“誰進去看看啊,這家裡還有兩個孩子呢,萬一有躲過去的……”

    眾人都是歎氣搖頭,房子燒成這個樣子,還想屋裡有活人,簡直就是不可能的事。

    這時有衙門的幾個捕快姍姍來遲,在眾人惱怒的眼神下,李捕頭乾咳兩聲,也不多說什麼就帶人進了廢墟。

    殘餘的煙氣嗆得捕快們都是捂了鼻子,好在他們還算盡責,到底從房子裡零零碎碎拽出很多殘肢,有胳膊,有腿,還有兩截短短的木炭一樣的小屍體。

    就是心硬如鐵的壯漢,見到這副慘狀也是忍不住紅了眼圈兒,更有婦人們嗚嗚哭了出來,膽子小的則直接跑出去狂吐了。

    胡家老少六口,居然沒一個活下來,別說活下來,連完整的屍首都沒留下。

    幾個捕快也覺得慘不忍睹,李捕頭拱拱手對眾人承諾道:“天色太晚了,父老鄉親們都回去歇著吧,我們一定會儘快查明胡家遭難的真相,給大夥兒一個交代。”

    眾人雖然氣憤,到底累了半晌,這會兒消停下來就覺得身上冷冰冰,最後看了一眼胡家破敗的宅院,結伴回家去了。

    一個乾瘦的男子穿了件破棉襖,頭上扣著個狗皮帽子,一邊隨著眾人走在巷道裡邊歎氣問道:“這胡家過得好好的,怎麼就突然著火了?我怎麼聞著那院子裡有菜油的味道……”

    走在他旁邊的老漢正好是先前同胡伯搭過話的,聽到這話忍不住一拍大腿,嚷逍:“哎呀,我怎麼忘了這事兒,傍晚時候胡老哥買了好幾桶菜油呢,還說家裡生意好,趁著菜油便宜多備些,說不定就是家裡人沒管好火頭,點著了菜油才遭了這場橫禍呢。”

    說這話兒,老漢就要跑回去稟報那些捕快,卻被家裡的老婆子一把扯了衣衫,喝罵道:“人家捕快能耐著呢,沒有你報信,還能查不出來?你給我趕緊回家去,染了風寒,別想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伺候你啊。”

    老漢顯見同胡伯一般是個妻管嚴,嘟囔兩句,也就偃旗息鼓地隨著老婆子回家去了。

    而那個乾瘦男子三拐兩拐就躲去了一處陰影一邊望著行人散去一邊皺眉沈思。他是不信胡家六口當真死掉的,早上追著那對年輕男女去廟裡的兄弟沒有半點音訊,但卻有人看見那對年輕男女平安歸來,說不得兄弟已經凶多吉少了。

    他先前特意到小院裡轉了一圈兒,原本想收拾了兩老兩小,卻被他們命大躲了過去,方才又要動手,結果竟起了大火。

    這實在有些太過巧合,根本就是有人在玩金蟬脫殼的把戲,但這會兒想得再明白也晚了,人已經跑掉了,他只能等著那些捕快離開,然後再去探查看看……

    可惜這世上之事,從來都是大半不如意,乾瘦男子在淩晨的寒風裡翻找了一個多時辰,居然連半絲線索都沒找到,最後只能在雞鳴聲中悄悄隱藏行跡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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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6:15


    隨著天光大亮,即便昨晚醉生夢死的醉漢們也都聽說了胡家的慘事,膽子大的跑去胡家門外看了兩眼,回來時候各個都是臉色發白。晚上還不覺得,白日裡那燒焦的屍體還有殘破的房子,看起來更是悲慘。

    李捕頭帶著人手也是早早就又趕了過來,耐著脾氣四處搜找了大半日,最後只能以失火致死結案,寫了檔子送到縣太爺的案頭。

    碎石城的縣太爺姓白名進,是個酒囊飯袋,這幾日剛得了一個美妾,正是樂不思蜀的時候,見到這樣的慘事很是覺得晦氣,大筆一揮寫了個“閱”字,就算翻過了這一頁。

    往日熱鬧紅火的孫婆餅鋪被賤價賣給了一個皮貨老闆,所得的銀子買了幾口薄棺,鄰居們哭了幾聲,然後把胡家眾人葬到城外的亂墳崗。至此,碎石城裡再也嗅不到燒餅出爐的香氣,惹得老人們時常歎氣念叨幾句,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這個世界,從來不會因為任何人的消失而改變。

    轉眼間,大年就到了,家家戶戶忙著祭祖,準備年夜飯,宴請親朋,雖然胡家大火這話題還是偶爾出現在茶餘飯後,但終究是慢慢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直到正月末的一個正午,一隊車馬風塵僕僕趕到碎石城門口,有個沒眼色的小兵攔住車隊索要城門稅,結果被騎在高頭大馬上的壯漢直接一鞭子抽到了背上。

    小兵的慘叫引來了躲在門洞裡的所有兵卒和帶隊校尉,兵卒倒也罷了,那校尉卻是有些見識的,他只掃了一眼那些高頭大馬和隊伍中間的兩輛寬大馬車就眼神一縮,趕緊上前見禮,客氣問道:“不知諸位貴人駕到,小的手下兵卒冒犯,還請海涵一二。”

    那騎在馬上的壯漢也不應聲,一個穿著綢緞長袍、披著大毛披風的年輕管事從後邊走了過來,他掃了校尉一眼,淡淡問道:“這裡就是碎石城了?”

    那校尉看出他臉上的高傲和輕蔑,雖然心裡惱怒但更加不敢怠慢,又是行了一禮這才應道:“回貴人的話,這裡確實是碎石城,我們縣太爺……”

    那年輕管事卻是不耐煩的擺擺手,呵斥道:“誰管你們縣太爺是誰,左右不過是個七品小官罷了。我問你,你們城裡可有一家姓胡的人家,開了間餅鋪,家裡有個年輕女子剛剛生了一對龍鳳胎?”

    那校尉被問得愣住了,心裡琢磨著這些人來意是善還是惡,難道胡家生了龍鳳胎的事傳了出去,那位大人物想藉這事報個祥瑞討皇上歡心……

    這般想著,他越發小心翼翼斟酌著說詞,應道:“回貴人的話,我們這城裡確實有個胡家,也開了餅鋪,生了龍鳳胎,但是……”

    “真的,終於找到了!”那年輕管事卻是不肯聽他說完,隨手拋下一個銀錁子,催促道:“快帶我去胡家,到時候少不了你的賞錢。”

    校尉捏著手裡沈甸甸的銀錁子,也是喜出望外。

    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銀子的誘惑實在太大了,他也顧不得一會兒如何解釋,回身吩咐兵卒好好守著城門,當先帶頭往城裡去了。

    小城裡人口不多,雖說如今已是快出了正月,但天氣還是很冷,街道上人也不多,而這般豪華的車隊行過,還是惹來了諸多路人圍觀,紛紛議論著這是哪裡來的貴人?

    有小孩子調皮的跟在車隊之後,望著那些高頭大馬羨慕至極,盼著家裡父母何時也買上一匹,讓他們騎上耍耍威風。

    很快,車隊就到了胡家所在的小巷子,巷子窄小,馬車又太過寬大,一時就堵在巷口進不去,那年輕管事嫌棄的皺了眉頭,最後還是示意留下幾人看守,再隨著校尉步行進去。

    可是越走他越驚奇,直到巷子底最後一處院子,他實在忍耐不住喝罵那校尉,“你這賊兵,不引我們去胡家,怎麼來這麼個破敗的地方?”

    身後幾個壯漢見他氣惱就要上前抓了那校尉動手。

    “不要動手,聽我說。”校尉縮著脖子,硬著頭皮,壯起膽子道:“不敢欺瞞貴人,這裡就是胡家,年前突然著了大火,胡家六口連大人帶孩子都燒死了。”

    “什麼?!”那年輕管事眼前一黑,差點急得昏死過去。

    他本是王府外院的小管事,因為平日還有些眼色,待人接物很得洪公公賞識,家裡爹娘又是自王爺出宮建府就進王府的,所以可靠忠誠無疑。

    所以這次北上接人的事,洪公公特意交代給他,臨行前又暗暗透露了兩句,這胡家的女人和孩子同王爺有莫大關係。

    他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猜不出這是場送到嘴邊的富貴,洪公公沒有點明,絕對是因為礙于後院的王妃娘娘,在碎石城的這女人說不得就是王爺流落在外時候納的外室,兩個孩子就是王爺的長子長女,雖說是庶出,但誰知道王爺以後還會不會再有子女,若是他攀上了這棵大樹,就算沒有好果子吃,王爺和洪公公看在他遠行辛苦,以後也會多有提拔。

    只是他想得再好,無奈現實太殘酷了,沒等爬上大樹呢,大樹就燒成焦炭了,這要他如何能不著急上火?

    “到底是誰放的火?難道這家裡就沒逃出一個來?”

    校尉也是個聰明的,聽到這話趕緊把禍水引了出去。“回貴人,當日勘探現場的是縣衙的捕快們,具體細節小的實在不知,不如小的再引您去縣衙走走,縣老爺那裡總能問個明白的。”

    “還不帶路!”那年輕管事黑著臉,一腳踹在校尉屁股上,催促著他趕緊往縣衙去了。

    白縣令這些時日閑極無聊,正帶著一堆小妾通房在家裡飲酒作樂,突然聽到衙役來報說有人不顧阻攔,闖進院子來了,他登時大怒,在碎石城這一畝三分地上,他就是土皇帝了,從來都是說一不二,如今居然有人敢捋虎鬚,說不得要抖抖威風了。

    這般想著,他就呼喝下人傳令,打算聚齊三班衙役保駕護航啊。

    不想,他還沒出二門,幾十個壯漢已經護著年輕管事打進來了。

    年輕管事也是真急得忘記分寸,但也怪不得他沈不住氣,任誰到手的富貴飛了,哪個不心急?

    白縣令大怒,一邊扯了一旁的報信衙役擋在身前,一邊大聲呵斥,“你們是什麼人?擅闖後衙是死罪!”

    那年輕管事也不說話,從懷裡掏出一塊權杖就砸了過去。

    白縣令向後一仰身,勉強接了權杖,待得一掃那上邊的金色猛虎,立時嚇得出了一身冷汗,“忠……忠勇……”

    “閉嘴,還不喝退左右說話!”年輕管事抬腿就往裡頭走。

    一眾壯漢們更是迅速接管了院子的防衛,嚇得一群丫鬟美妾和衙役們都不知如何是好。

    最後還是白縣令回過神來,揮手示意眾人趕緊退下,然後撩起衣袍趕緊跟了上去。

    兩人進了屋子,白縣令眼見酒桌上杯盤狼藉,就有些尷尬地道:“下官不知大人來訪,真是怠慢了,下官這就讓人重新整治酒菜,大人賞個薄面嘗嘗我們北地的風味。”

    年輕管事哪有心思吃飯喝酒,張□就問道:“白縣令,那城北胡家大火到底是因為什麼?胡家人都哪裡去了,還不快快道來!”

    城北胡家?

    白縣令在腦中把城裡所有大戶人家都捋了一遍,末了還是一頭霧水,好在,李捕頭聽說縣令遇險趕回救援,正同院子門口的兩個壯漢理論,白縣令聽見吵嚷聲就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趕緊招手把他喊了進來。

    他賠著笑臉同年輕管事道:“大人,這就是我們縣衙裡的李捕頭,但凡城裡的大事小情他都知道,不如讓他給大人回話?”

    說罷,他又趕緊把方才問話對李捕頭說了一遍。

    李捕頭心裡一驚,不知城北胡家到底是什麼來頭,平日看著就是個普通人家,怎麼如今還有這樣的人找上門來?雖然他不知年輕管事是何身分,但看縣令老爺卑躬屈膝像小廝一般伺候著,就絕對不會是什麼小人物。

    這般想著,他嘴上可沒耽擱,把當日胡家如何著火,眾人援救,最後找出屍體,無一人生還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年輕管事聽得是臉色雪白如紙,神情好似死了爹娘一般,惹得白縣令和李捕頭都是好奇至極,但他們也不傻,知道這時候不能觸黴頭,所以都裝了鵪鶉,縮著脖子,人家不問就堅決不開口。

    果然年輕管事呆愣了半晌,好似終於接受了這個結果,歎氣道:“罷了,誰也沒想到會這般,早知道就早來一個月……唉,王爺那裡可如何交代啊……”

    白縣令還罷了,方才看了權杖就知道了這年輕管事的身分,李捕頭卻是不知啊,這會兒聽得他最後一句話,卻是心頭一跳,想了又想還是說道:“這位大人,當日小的搜尋火場之時,撿到一物,許是胡家眾人的,不知大人可有興趣看看?”

    那年輕管事掃了他一眼,也猜得他話裡有些不實之意,但卻不好追究,反而說道:“取來我看,若是有用,定然不會讓你白忙一場。”

    李捕頭趕緊道謝,轉身跑回家去,在小妾的妝盒裡取了一塊羊脂白玉就趕回縣衙。

    年輕管事見那玉佩上的紋路好似有些熟悉,但怎麼想又想不起來,於是就收了玉佩,高聲喊了一個壯漢進來,讓他取五十兩銀子賞給李捕頭。

    末了,又拒絕了白縣令的挽留,逕自去了城外的亂墳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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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6:30


    許是眾人忌諱胡家六口橫死,他們一家的墳被埋在邊緣之地,倒也好辨認。

    年輕管事也沒有雇外人,直接指揮壯漢們開棺,重新燒柴火化,最後把骨灰分別裝進了六隻瓷罐裡。

    忙完這些,也不管天色黑透就原路返回京城。

    白縣令眼見車隊走遠,抹了一把頭上冷汗,才開始後怕起來,忍不住低聲暗罵,“真是開年不利,好事沒有一件,就攤上這麼個禍事,萬一被遷怒,可如何是好?還是趕緊拾掇中西,準備隨時被摘了烏紗帽吧。”

    不提白縣令如何沮喪,只說當日山子趕著馬車,拉著葉蘭和兩老兩小,頂著嚴寒,冒著大雪,甚至還在路上一家野店過了個大年夜,終於在正月初十這日趕到那個山子口中的“安全之地”——寶塔村,據說是因為村後的大山形似寶塔而得名。

    只不過,葉蘭實在懷疑山子是不是被凍傷了腦子,馬車幾乎是一進鎮子就被兩個長相極粗豪的漢子攔了下來,這麼冷的天兒,兩人居然敞著棉襖露著胸脯,兩對銅鈴般的大眼一瞪,別說開口喝罵、揮刀搶劫,恐怕誰見了都立到把財物奉上了。

    山子卻是一把摘了風帽,跳下馬車喊道:“吳大叔、劉三叔,是我回來了啊!”

    他的聲音難得的透著三分驚喜、七分孺慕之意,聽得原本還提心吊膽的葉蘭偷偷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是遇到“自家人”了,那就不必怕了,有這等凶人在,他們一家的安全也有個起碼的保障。

    兩個大漢正輪番“測試”山子後背的抗打擊程度,兩隻蒲扇般大的巴掌拍在山子後背砰砰作響,不時還夾雜著爽朗的笑聲。

    “哈哈,李小子回來了,這可太好了,大夥兒若是知道了,不知道多歡喜呢。”

    “就是、就是,以後又多個人陪我練拳了。”

    “你是說陪你喝酒吧?!還有,你家翠花兒那丫頭怕是要喜瘋了。”

    幾人寒暄了幾句,聽得山子說他這次是帶了救命恩人一起回來長住的,兩個大漢趕緊走到車前,想要給兩老見禮。

    不想,卻是葉蘭一挑車簾子,當先跳了下來,笑嘻嘻給兩人見禮,“二位大叔安好,小女子葉蘭,以後同住一處,還望大叔多多關照啊。”

    兩個大漢看得一愣,轉而齊齊望向山子,惱道:“臭小子,什麼時候在外邊成親了?”

    山子臉色微不可見的紅了一紅,但也沒有應聲,還是葉蘭趕緊擺手解釋道——

    “兩位大叔誤會了,我已經成親,孩子還在車裡。”

    這時候,胡婆和胡伯一人抱著一個孩子也從車裡下來了。

    兩個大漢顧不得多追問,趕緊行禮,“多謝老人家救了李山的性命,大恩大德容我們日後慢慢相報。”

    二老互相對視一眼,待得明白過來李山就是指山子之後,趕緊一人分出一隻手扶了兩個大漢,客套道:“兩位壯士多禮了,當初山子受傷倒在地上,誰看見都得幫一把,實在當不得你們如此啊。”

    山子見葉蘭雖然臉上帶著笑,但眼神卻不時掃向兩個孩子,於是開口道:“外邊太冷了,咱們還是進村子裡再說吧。”

    “哎呀,只顧高興,都忘了這事了。”那兩個大漢趕緊讓開道路,笑著招呼道:“我家還有兩間空廂房,你們先到我那裡安頓幾日,山哥兒先前住的那院子空了一年,得好好拾掇才能再住人。”

    吳大叔說著話就把馬車往他家引,劉三叔原本還想爭一爭,但想起自家那個小辣椒一樣的閨秀又閉了嘴。

    葉蘭扶著二老重新上了車,山子卻牽了韁繩隨著兩位大叔走在雪地裡,葉蘭把車簾掀了一道縫,一邊打量著路旁的房屋街道,一邊聽著山子他們說話,心裡的惶恐和忐忑已是消了許多。

    吳大叔家住在村子中央,家裡蓋著青石院子,三間正房外帶東西廂房,很是規整。吳大嬸是個大嗓門,自從接了葉蘭和兩老兩小進屋,嘴巴就沒停過,但又不討人厭,只是熱情至極。

    很快,葉蘭就坐在正房西屋的大炕上給兩個孩子餵奶了,這對龍鳳胎一路上極懂事,難得是吃完睡,睡完吃,連哭聲都沒聽到過,這會兒許是知道抵達了目的地,兄妹兩個歡喜得手舞足蹈,偶爾還互相分享一下彼此的腳丫子。

    葉蘭看得心裡軟成了一灘水,挨個親了親,然後才端了吳大嬸沖好的雞蛋水墊墊肚子。

    堂屋裡,吳大嬸正拉著胡婆閒話兒,許是不經意,多次提起葉蘭母子。胡婆也是個精明的,又覺得以後在村裡常住,於是就簡單說了說。

    “蘭丫頭是我侄女,先前因為婆母不慈,被我接到了身邊,但她那個夫婿是個癡情的,離家追了過來,蘭丫頭也懷了身子。本來是件皆大歡喜的好事,可惜蘭丫頭剛剛生產完沒幾天,那家就派人把她夫婿又抓回去了,留下他們孤兒寡母的,我實在捨不得,就走到哪裡都帶著了。”

    吳大嬸原本還以為葉蘭和山子有些什麼,沒想到居然聽到一個這麼淒慘的故事,她本是個容易心軟的,這眼淚就止不住了。

    “蘭丫頭真是太可憐了,孩子還這麼小,以後可怎麼活啊?”說罷,她又發了狠,“到底是哪個缺德人家,硬生生拆散人家小夫妻?過幾日讓山哥兒帶著村裡老少爺兒們去走一趟,就是搶也把人搶回來。”

    胡婆看出她不是說客套話,趕緊攔阻道:“大妹子,這事兒還得從長計議啊,那家也不是什麼小門小戶,我們剛剛到村裡,也沒給大夥兒幫什麼忙,再帶累得大夥遭殃就不好了。”

    兩人又說了兩句話,山子和胡伯就隨著吳大叔回來了。方才他們去看了山子的院子,確實不能立刻入住。

    吳大叔一邊抄起掃帚拍打棉鞋上的雪珠子一邊說道:“你們就安心在我家住上兩個月吧,等雪化乾淨了,村裡老少爺兒們一起動手,別說修葺房子,就是蓋上一間也用不了多久時間。”

    胡婆聽說要在吳家住幾個月,心下就有些不舒坦。她成親過日子多少年,老頭兒又事事聽她的,當家作主習慣了,寄人籬下實在是有些彆扭。

    葉蘭在屋子裡聽說,也是有些不願意,好在山子與她們相處日久,熟知她們的脾氣,開口拒絕道:“大叔,方才我看過房子也沒有什麼嚴重破損,不如選個天晴時候簡單堵堵縫隙,每個屋子搭個火爐,炕燒熱一些就成了。”

    胡婆趕緊道:“就是啊,借住兩個月實在太麻煩大兄弟一家了,再說我們家裡還有兩個孩子,晚上鬧起來可是不得消停的。”

    屋子裡的葉蘭聽得好笑,低頭點點兒子和閨秀的額頭。兩個孩子被姑姥姥當了黑鍋頂花前邊,委屈的吐了幾個口水泡泡。

    吳家人聽到胡婆和山子都這麼說,自然也不好再留,於是張羅著拾掇兩間廂房,讓胡家人先住著,待得山子的房子修好再搬。

    很快,廂房就收拾好了,胡婆和葉蘭帶著孩子住了最暖和乾淨的一個大間,山子則和胡伯擠在小間。

    吳大嬸正預備殺雞宰鵝,款待貴客,聽到消息的村人們就都聚了過來,有抱了一罎子包穀酒的,有拎著一隻野兔的,有拿了一串幹蘑菇的,總之不管多少,都沒空手。

    吳大嬸笑得爽快,拉了兩個婦人幫忙,很快就整治了一桌豐盛的飯菜。

    男人們端了大碗開始灌酒,吆五喝六,很是熱鬧,女人們好八卦,就圍著吳大嬸探問葉蘭是什麼來路,人品相貌如何。

    吳大嬸想著葉蘭瞧著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就作主帶了她們去西廂房。

    葉蘭剛哄睡兩個孩子,見來了一群婦人也沒惱,反而取了路上買的點心招待眾人。

    眾人一邊吃著點心說著閒話,一邊偷偷打量她。

    這會兒已是天黑了,炕桌上點了一盞油燈,大炕燒得很熱,葉蘭身上只穿了一件八成新的蔥綠細布小襖,下身是一條百褶裙,一頭烏髮綰了墮馬髻,松松的插了一支芙蓉簪,耳上一對銀丁香閃著幽光,映得她本就秀美的容顏更多了三分溫柔。

    一眾婦人們看得心下歎氣,方才她們聽說葉蘭是大家出身,還有些不以為然,但這會兒卻不得不承認,葉蘭到底是和她們這些粗野農婦不同,雖然如今落難,穿戴也不是多好,但舉手投足間散發出的這份貴氣,卻不是誰都可以學得來的。

    葉蘭被眾人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於是笑著開口問些村裡的事情,婦人們很是熱情的替她介紹,後來不知道是誰提起山子,於是屋子裡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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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6:58


    原來,山子家也是村裡的外來戶,他幾歲的時候跟著爹爹來村裡落腳,不想老爹沒過兩年就病死了,留下他一個人在村裡,大夥兒看著可憐就總是接濟他一些吃食,幫著縫兩件衣衫,山子也不知道在哪裡學的武藝,慢慢長大就去山上打獵,日子勉強也過得去。

    後來西疆戰事起來了,徵召民夫,村裡人家家戶戶雖都以贖作良民,但還是要出一個人手,不出人就出銀子。山子沒錢,就跟七、八個村裡人上了戰場。

    不知戰場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總之最後只有山子活著回來了,村裡人雖然悲傷,似也知道戰場就是九死一生的地方,不想山子卻開始不停出門,回來就會拿銀子接濟那幾戶沒了頂樑柱的人家。

    四年下來,有的人家蓋了新院子,有的人家娶了兒媳婦,有的人家孩子進私塾讀書了,只有山子還住在那個破院子。

    年前,山子送了一筆銀子分給幾戶人家,然後就說他要走了,以後再不回來。

    村裡人聚在一起送他,都說當年就算再大的恩情,他也還完了,想去哪裡就儘管去吧。

    沒想到,這話說完才不過兩個月,山子就回來了,還帶了胡家一家人,眾人心裡有多好奇,簡直可想而知。

    葉蘭聽得津津有味,實在沒想到一直沈默寡言的山子還是一位知恩圖報的無私英雄。

    女人沒有不喜歡八卦的,她還想再問兩句,不想院子裡卻有人喊道——

    “山哥,山哥,是你回來了嗎?”

    一眾婦人們卻是聞聲色變,紛紛湧出門去,只留了吳大嬸守在門口。

    葉蘭好奇的透過窗縫張望,只見一個穿了花棉襖的姑娘想要衝進吳家正房,婦人們七手八腳的攔了她,勸著,“翠花,爺兒們都在屋裡喝酒呢,你一個閨秀就別進去摻和了,反正山哥兒也回來了,你以後肯定見得著。”

    “不行,我就要現在看看山哥,他上次偷偷跑了,害我哭了多少回。我要問問他,怎麼就這麼狠心?”那花棉襖姑娘也是個執著又大膽的,喊聲極大,想必山子在屋裡一定聽到了,但他卻沒有出來。

    葉蘭想起先前在村口聽到的話,不禁問道:“吳大嬸,這就是翠花姑娘吧?”

    “是啊。”吳大嬸疑惑問道:“你怎麼知道,難道山哥兒說起過這丫頭?”

    葉蘭搖頭,又問道:“這姑娘是不是擅長醃酸菜?”

    “是啊,滿村裡沒有比她醃的酸菜更好吃的了。”

    葉蘭再也忍耐不住,笑倒在床上。前世的北方有個很出名的酸菜品牌就叫翠花,還記得那廣告裡,梳著兩條黑黝黝辮子的女孩兒操著一口東北方言,托著盤子上酸菜的鏡頭實在讓人印象太深刻了。

    沒想到,時空雖然變換了,這翠花擅長醃酸菜居然始終不變,實在是太惡搞了。

    吳大嬸看得一頭霧水,不過倒也覺得葉蘭這樣子更讓人覺得親近,於是也笑了起來。

    一晃眼,胡家搬來村子也有一個多月了,二月的天氣早晚凍冰,正午有日頭的時候卻很暖,山子的小院拾操得乾乾淨淨,院角的兩棵楊柳已恢復了些許生機,過不得幾日就要發芽抽條了。

    葉蘭洗了兩件衣衫,眼見太陽好,就把兩個孩子抱到廊簷下的木踏上見見光兒,喜得他們咯咯直笑,不時伸出小手在半空亂抓,好像在同春風玩耍。

    住在隔壁的王嫂子越過籬笆看見葉蘭母子三個這般悠閒,於是玩笑道:“大妹子,你就是個壞心的,整日裡陪孩子玩耍,也不多烤幾爐燒餅,害得大夥頓頓吃飯不香,就盼著你家的鋪子趕緊開起來呢!”

    葉蘭聽得好笑,就攀著籬笆同她閒聊,“我家姑母和姑父已經看好地方了,山子哥也跟村裡的幾個大叔打過招呼,過幾日天氣再暖一暖,就在村頭路口那裡開家鋪子,到時候大夥什麼時候想吃都成。”

    “那可是太好了,路口那裡是進城必經之路,離老寨溝、三灣子兩個村子也近,到時候保管賺大錢。”

    “借嫂子吉言。”

    兩人正說得熱鬧,胡伯和胡婆就踩了一腳泥回來了,葉蘭趕緊上前接過兩人手裡的籃子,胡婆臉上帶著笑,一邊換鞋一邊說起出門見聞,顯見很是歡喜。

    “那個青木鎮也很繁華啊,我們去逛了逛,細面和素油賣得不貴,以後鋪子開起來,置辦這些東西可不用跑去都城了,太遠不說,東西一定也貴很多。”

    胡伯摘下腰上的酒葫蘆晃了晃,笑道:“哈哈,酒鋪裡的好酒真是不少,比碎石城那邊便宜好多。”

    葉蘭對於連累兩老搬離故里,一直很是內疚,如今見他們這樣歡喜,心裡自然也是長松一口氣,湊趣道:“晚上我下廚,多做兩個好菜,姑父再好好品品這裡的酒如何好喝。”

    “那可好啊,”胡伯很高興,應道:“山子這幾日張羅蓋鋪子也累得慌,我喊他一起喝兩杯。”

    葉蘭系了圍裙就要下廚,結果正拎了竿子去取掛在房梁上臘肉的時候,院子外又跑進來一個梳著兩根長辮子的姑娘,紅臉膛,濃眉大眼,身形高姚,典型的農家勤快孩子。

    可惜,她一見葉蘭卻是瞪眼睛、噘嘴巴,極不友好。

    葉蘭這幾日常同這姑娘打交道,對她已經是熟悉至極,於是手下該切肉就切肉,該洗菜就洗菜,臉上笑嘻嘻地挑釁道:“怎麼,翠花姑娘,你又想起什麼我不該住在這院子的理由了?來,趕緊說說,我今日無聊得緊,正盼著你來磨磨嘴皮子呢。”

    翠花顯見是個脾氣急的,先前在家裡想好的說詞,一見葉蘭這般模樣,早就扔到腦後去了,只見她氣咻咻的跺腳,惱道:“你……你就是不要臉!山哥個是男人,你居然賴在他家不走。你……你臉皮厚!”

    葉蘭不痛不癢的撇撇嘴巴,手下菜刀把臘肉切得薄薄的一片片,隨口應道:“怎麼,他是男人,我是女人,我就不能住他家裡了?那你爹、你哥哥都是男人啊,你是女孩子,不是也住在一個院子裡?憑啥這事你做了行,我做就不行啦?難道你區別對待?嚴於律人,寬以待己?”

    “什麼嚴寬,大魚小魚的?”翠花聽得發懵,一揮手不耐煩的嚷道:“總之你就是不能住在山哥家裡,他還沒成親,他……”

    “哎呀,沒文化真可怕。”葉蘭點了火,鍋裡放了油,“滋啦”一下把臘肉倒進去,一邊翻炒一邊笑道:“成啊,我今日閑著就教教你。“嚴於律人,寬以待己”的意思就是說,嚴格要求別人,寬鬆對待自己,明白?再簡單點說,就是烏鴉站在豬背上,說別人黑,不知道自己黑。”

    “你……你!”翠花終於明白了,葉蘭說她是烏鴉!她氣得跳腳,但無奈嘴皮子實在不夠俐落,磕巴半天也沒找出一句反駁的話。

    葉蘭乘勝追擊,笑嘻嘻又道:“還有,翠花姑娘,你口口聲聲說山子這好那好,但你每次上門怎麼都不拿些東西來啊?我聽說,你家酸菜醃得特別好,下次別忘了帶兩棵過來啊,我最喜歡吃酸菜餡的餃子了……”

    “吃,吃,吃!怎麼不撐死你!嗚嗚……”翠花再也受不了,使勁跺了幾下腳,再次敗退了。

    她那兩根又黑又亮的麻花辮砸在屁股上,一甩一甩真是可愛至極。

    葉蘭呵呵一笑,歡快唱道:“村裡有個姑娘叫翠花,長得好看又善良,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辮子粗又長……”

    老倆口一人抱了一個孩子站在廊簷下曬太陽,見此忍不住搖頭苦笑。

    胡伯低聲嘀咕道:“這翠花也是個倔脾氣,明知道吵不過大小姐,還總跑來找架吵。山子那個悶葫蘆也真是,這多好的姑娘啊,他怎麼就躲著不見?”

    胡婆沒有應聲,扭頭看了看廚房裡忙碌的身影,輕輕歎了一口氣。情情愛愛這東西,從來都是沒有理由可講的,強求不來,銀錢也買不到,只能等,等到順其自然,等著水到渠成……

    不說胡家人在寶塔村如何興高采烈地開始了新生活,只說這一晚,藏鯤城角落的某一個小院子裡落下了一隻鴿子,鴿子腿上的小竹筒很快被摘了去,兩道黑影映在窗紙上,一坐一跪,坐著的黑衣人神色十分惱怒,跪著的卻是忐忑驚恐。

    良久,那黑衣人把手裡的紙條揉成了碎末,低聲喝罵道:“沒用的廢物,這麼點小事都辦不好!”

    跪在地上的下屬哆嗦著應道:“首領息怒,誰也沒想到那戶人家有高手,一次截殺不成,再動手時候就著火了。”

    “哼!”黑衣人冷冷問道:“那幾具體屍體確實是胡家人?”

    那下屬遲疑了一瞬,到底還是沒敢撒謊,“確實是四大兩小,但已是燒得面目全非,誰也認不出……”

    “廢物!”黑衣人再次大罵,但事情已經這樣,不能重新來過,只得補救道:“加派人手探查,那個蠢女人不肯說實話,恐怕胡家有什麼不妥之處。”

    “是,首領。”

    “另外往王府送信,告訴那蠢女人儘快把我要的東西送出來,否則小心她的小命!”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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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7:17


    葉蓮這些日子心裡時刻惦記著葉蘭母子的生死,真是吃睡不香,身旁的丫鬟婆子們都是戰戰兢兢,生怕不知哪裡又觸怒這位主子,被拉出去打得沒了半條命。

    這一晚,葉蓮好不容易吃了兩口蓮子羹就要早早睡下,不想小廚房裡卻是送了一盒子綠豆糕來,守在門口的婆子見此,忍不住罵那拎著食盒的小丫頭,“你這小蹄子,大晚上的,娘娘又沒點名要這樣點心,你多得什麼心?是不是看嬤嬤我多活兩日就不高興,你這是要害死我不成?”

    那小丫鬟被揪了耳朵,疼得尖聲叫了起來,委屈哭求道:“嬤嬤息怒,奴婢也是被指派來的,是竈院的王嬤嬤說娘娘最近火大,特意做了這綠豆糕要奴婢送來,實在不關奴婢的事啊……”

    她們兩人這般吵鬧,葉蓮在屋裡就聽到了,原本惱怒的想要把兩人都打一頓,但是聽到是王嬤嬤特意做的綠豆糕,心頭卻是一顫,趕緊要人把食盒提了進來。

    果然盤子裡擺在最上面的綠豆糕裡就藏了一張小紙條,待得看清上面的蠅頭小字,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聽得守在外面的丫鬟婆子都好奇不已,不知道怎麼一盤普通的綠豆糕就得了娘娘的歡喜了?

    不過總之是好事,她們可以稍稍鬆口氣了……

    沒過幾日,洪公公派去碎石城接人的車隊終於風塵僕僕地趕了回來,那年輕管事出發前是意氣風發、滿面紅光,回來的時候卻是面黃肌瘦、憔悴至極,就好似春日裡的暖風變了秋風,把他生生吹得枯萎了一樣。

    洪公公聽到門房報信兒,就放下手頭的瑣事,趕緊迎了出去,不想馬車裡半個人影都沒有,倒是年輕管事當先哭倒在地。

    洪公公掃了一眼往大門前湊過來,打算看熱鬧的行人,冷了臉呵斥道:“哭什麼哭,像個什麼樣子!有事進府裡再說。”

    那年輕管事就像挨打的孩子見了親娘,抹了一把眼淚就老老實實跟在洪公公身後進了府。

    待得一杯熱茶下肚,洪公公才低聲問道:“說吧,到底出什麼事了?王爺讓你接的人呢?是沒找到,還是人家不願意來都城?”

    年輕管事苦著臉,把腦袋搖成了波浪鼓一樣,“總管,都不是,是……是……”

    “到底是什麼?”洪公公不耐煩的催問,心裡後悔當初怎麼就派了這麼個笨蛋出門,就看他話都說不明白的樣子,怎麼能辦好差事?,

    年輕管事冤枉至極,穩穩心神就把來回路上還有到了碎石城的所見所聞,事無巨細都說了一遍,末了哭道:“總管,真不是小的偷懶,路上耽誤了功夫,我們趕到的時候,胡家出事已經快半個月了,我們就是用飛的也趕不上啊!”

    洪公公驚訝得大張著嘴巴,好半晌沒有反應過來。別人不知道,他可是太清楚王爺對這件事的重視,只這幾日,王爺就詢問了不下七、八次,顯見很是盼望早日見到這胡家人。

    如今人沒接回來,反倒接回來六壇骨灰,實在不知王爺會如何惱怒。

    “總管,你可要救救小的啊,小的一心辦差,哪裡想到運氣這麼不好。”那年輕管事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洪公公心煩至極,擺擺手說道:“你也別哭了,王爺不是不講理的人。你去取了骨灰壇,胡家人還有什麼遺物嗎?一起都拿著去見王爺。”

    “有,有!那些捕快在火場裡還找到一塊玉佩,我都帶回來了。”年輕管事生怕洪公公反悔,飛跑去馬車上取了裝著骨灰壇的木箱,親手抱著隨洪公公趕去外書房。

    大軍出征,絕對不是一拍腦袋就萬事具備了,糧草,車馬,民夫,瑣事極多,每一件沒考慮到,也許在戰場上就會害死很多兵卒。

    左元昊做為大元帥,這幾日忙得恨不得長出八隻手、四個腦袋才好,但偶爾忙碌間隙,想起即將回到他身邊的女子和兒女,他又忍不住嘴角掛笑。

    這會兒,他難得歇息片刻,就放下奏摺打算去看看拾掇好的琉璃閣。春日陽光晴好,那處院子因為所有窗子都鑲嵌了昂貴的琉璃而得名,採光最好,也最是通透,想必蘭兒坐在窗下撥算盤、數銀子,兩個孩子曬著太陽睡午覺,一定都會很歡喜……

    他剛剛起身,洪公公就在門外稟報,於是只得皺皺眉頭應道:“進來吧。”

    洪公公趕緊開了門,偷偷掃了一眼主子臉色還好,心裡勉強安穩一些,可那年輕管事卻是個撐不住的,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左元昊毫無來由的心頭一顫,好似冥冥之中有什麼悲慘之事要發生,他下意識皺緊了眉頭,問道:“出了什麼事?”

    洪公公斟酌著如何開口,但不管怎麼組織言語,這事也不能變成喜訊,最後只得咬咬牙,直接說道:“王爺,派去碎石城接人的車隊回來了,沒想到胡家年前遭了大火,一家六口都歿了。”

    “歿了?”左元昊少有的愣住了,一時間沒明白什麼意思,但很快他的臉就一點點白了起來,死白得可怕。

    屋子裡的氣氛壓抑得連呼吸都有些困難,洪公公困難的咽了口口水,那年輕管事更是把腦袋埋在地毯裡不敢起來了。

    洪公公沒辦法,只得從頭到尾把事情說了一遍,最後低聲道:“胡家六口的骨灰……已經取回來了,還有一塊玉佩。”說著話,他拿起年輕管事身旁的木盒子,還有一塊帕子包裹的玉佩遞到書案上。

    左元昊打開那塊帕子,待見得玉佩上的圖案,隨即扯下自己腰上的那塊,並排放在一處,腦子裡走馬燈似的閃過那些幸福的日子,刀子嘴豆腐心的胡婆,好脾氣又嗜酒的胡伯,貪財又聰慧的蘭兒,還有……還有他兩個剛剛來到人世的孩兒……

    “噗!”紅豔豔的血花瞬間開遍了他的前襟,奏摺,書案……

    “王爺,王爺!”洪公公眼見主子摔下椅子,暈倒在地,嚇得魂都飛了,他連滾帶爬地跑過去,抱了主子在懷裡,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拚命拍打主子的臉頰。

    好在,左元昊只是一時心痛過度,很快就醒了過來。

    “王爺,您要節哀啊,這……這人死不能複生……”洪公公任憑再好的口才,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勸慰了。

    左元昊卻是慢慢坐直了身子,伸手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淡淡吩咐,“下去吧,沒本王吩咐,誰也不準進來。”

    “王爺……老奴先找個太醫來……”

    “下去!”

    “是。”

    洪公公不敢耽擱,扯了那個年輕管事就出去了,轉身的時候,嚴嚴實實地關上門。

    那扇門將闔的瞬間,他驚愕的發現,一向剛強的王爺眼裡居然有眼淚,如斷線的珠子一樣落下來……

    誰道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六個青花瓷壇,四大兩小,一字排開在地毯上,安靜又從容,冰冷又沈默。

    左元昊只覺心頭有無數鈍鈍的刀子在慢慢割動,徹骨的疼痛,讓他一度以為自己無法再活下去。

    那些往日的時光,如今都變成最痛苦的回憶,原本以為不過是暫別,誰知道成了永遠……

    一天一夜,書房裡沒有任何動靜,洪公公急得時刻守在門前,生怕主子有個好歹,可他又不敢擅自開門探看。

    正是急得像熱鍋上螞蟻一樣呢,葉蓮卻是帶著丫鬟端著一碗湯水走了過來。

    洪公公趕緊遠遠就迎了上去,行禮道:“娘娘怎麼來了?有事讓人通傳老奴一聲就好,天氣雖說要三月了,但風還冷著呢。”

    葉蓮見這位大管家對自己如此恭敬,很是受用,嬌笑道:“洪總管也是辛苦了,我不過是閑來無事,過來給王爺送碗湯。王爺這幾日吃睡可好?”說話間,她就要往書房裡頭走。

    洪公公無法,只得攔了她,低聲應道:“娘娘,王爺這幾日在處置一些要事,特意吩咐過老奴,不要讓任何人進去,您看……”

    “哦?”葉蓮挑眉,腳步停了下來,卻突然問起了另外一件事,“我聽說府裡的車隊回來了?這車隊去了哪裡,怎麼無人知會我一聲?”

    洪公公心下一動,嘴裡卻是應得俐落,“娘娘容稟,那車隊是王爺吩咐去外地辦事的,因為不屬於內院事務,老奴也就沒有稟告娘娘,還請娘娘恕罪。”

    葉蓮淡淡一笑,好似很大度的擺擺手,“既然是王爺吩咐的,那就不必知會我了,不過,差事可是辦成了?”

    洪公公搖頭,“因為一些事,並沒有辦成。勞娘娘惦記了,等王爺忙完,老奴定然報給王爺知曉。”

    “不必了,”葉蓮眼裡閃過一抹緊張,轉而笑道:“我也不過閒話幾句罷了,我這就回去,你記得把湯端給王爺喝了,這是我燉了兩個時辰的,最是滋補身子。”

    “是,娘娘。”洪公公趕緊接過丫鬟手裡的湯碗,躬身行禮。

    葉蓮再次扭頭深深望了書房緊閉的雕花門一眼,嘴角再也忍耐不住輕輕翹了起來,那抹笑裡滿滿都是得意和暢快。

    洪公公低著頭,自然沒有看到,但守在院門口的陳生卻是看得一清二楚,眼裡的疑色更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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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6:47:42


    又是一日過去了,夜幕降臨藏鯤城,各家府邸都掌了燈,但忠勇親王府裡就算點了千百根蠟燭,也照不亮眾人心頭蒙著的一層陰影。

    洪公公在燈籠下轉悠了無數圈兒,心裡為難著是不是要進宮去請示皇上,否則王爺就算沒事,也要活活餓死了。

    老天爺許是感動於他這份忠誠,那關閉了三天兩夜的木門終於“吱呀”一聲打開了。

    洪公公猛然扭頭看過去,只見燈光下站著的人分外熟悉又陌生,主子還是那個主子,只不過原本妖孽一樣絕美的容顏憔悴至極,雙頰深陷,臉色蠟黃,衣衫皺褶,最重要的是,原本一頭漆黑的長髮,如今已是變得灰白一片……

    “王爺,王爺……您這是怎麼了?”洪公公少年進宮,沒多久就被分到王爺身邊伺候,可謂步步相隨,那情分深厚可非一般,如今眼見自己主子幾日夜間就變得如此模樣,心裡痛得恨不能撞牆。

    “擺飯,備馬,我要進宮。”

    左元昊憑老僕跪倒在地,哭得說不出話來,眼裡閃過一抹暖色,但轉瞬即逝。如今他活在這個世上,只剩一件事,為妻兒報仇雪恨!胡家平日裡同街坊相處極好,絕對不可能惹下仇家,除非是當日那個設下圈套圍殺他的青衣人尋到了碎石城。換句話說,是他害了胡家人!

    這個認知像一把雪亮的長刀,每想到一次,就要在他心裡紮一刀,悔得他肝腸寸斷。只要報了仇,他就去九泉之下尋找妻兒,無論黃泉路多艱難,這一次他一定要陪在他們身邊,絕不離開!

    聽到太監稟報說弟弟求見,皇帝忍不住歎了氣,忠勇王府裡的事自然瞞不過他,洪公公可能不知道那胡家是誰,他卻是一清二楚。

    他這個六弟自小脾氣倔強,心思異于常人,好不容易成婚又出了亂子,先前聽說葉家人小姐生了一兒一女,他還替弟弟歡喜,沒想到又成了噩耗。

    “讓他進來,再去禦膳房端碗參湯來。”

    “是,皇上。”洪濤趕緊應了,退出去召喚小太監去請人,自己則是親自去端參湯。

    沒想到再回到禦書房的時候,他卻是驚得差點把參湯都潑了。

    皇帝也紅了眼眶,拉著弟弟的手喝罵,“你是靖海帝國超品親王,堂堂北伐大元帥,手下精兵數十萬,怎麼就如此沒有出息?不過是一個女子,再娶就好,兒女再生也不難,怎麼就把自己苦成這個模樣了?待得將來,朕在九泉之下,怎麼同父皇母后交代?”皇帝是真動了感情,任誰見了自己當兒子一樣養大的弟弟驟然白頭,也會心痛至極啊。

    “皇兄,臣弟無用,但妻兒慘死的大仇不能不報,臣弟請旨,即刻出兵。”左元昊木著臉,眼裡滿滿都是恨意,“我要用北疆和西疆所有來犯之敵的頭顱祭奠我的妻兒!”

    “怎麼了,這麼快就要出兵了?”左天諭剛剛走到殿外,聽得裡頭說話聲,興奮得也不等太監稟報,抬腳就走了進來。

    結果見到一頭白髮的左元昊時著實愣了半晌,認出這是他自小羨慕嫉妒又親近的六皇叔,眼淚立時就掉下來了。

    “六皇叔,你這是怎麼了?”說話間他已撲了過去,大嚷道:“快宣太醫,快!”

    左元昊苦笑,伸手抓了他,低聲道:“不要擔心,我沒中毒。”

    “那怎麼白了頭髮?六皇叔,可是誰欺到你頭上了?”左天諭是真惱怒了,左家人天性護短,更何況他們叔侄自小一起在皇帝跟前長大,感情比起他其餘兄弟更勝一籌。

    皇帝不願弟弟再想起悲慘之事,趕緊呵斥道:“好了,皇兒,這事以後再說,你六皇叔要即刻帶兵出征,你幫父皇勸勸他吧。”

    左天諭猜得父皇這般囑咐,必有用意,於是趕緊說道:“六皇叔,葉丞相等閣老也生恐兩國聯軍突然進犯,這些時日正加緊準備糧草,想必用不了半個月就能出征,六皇叔用兵如神,最是清楚其中兇險,還是多等幾日吧。”

    左元昊聽了卻是沈默,他如今恨不得一步邁去戰場,別說十日半個月,就是一日也等不得。

    皇帝眼見往日意氣風發的弟弟,如今居然只憑藉恨意撐著一口氣,心疼至極,忍不住就道:“不如,你先選幾支先鋒軍開赴邊疆,潛行隱藏,待得兩軍開戰之時,說不得就變成了左右時局的奇兵。”

    “謝皇兄!”左元昊眼睛一亮,誠心誠意磕頭謝恩。

    皇帝歎氣,“你要保重身體,兒女情長那是小門小戶的男子所做之事,我們左家人什麼女子娶不到!待你大軍得勝回師之日,朕定然采選天下美女為你充納後院。”

    左元昊開口欲言,但眼見皇兄臉上隱隱的怒氣,他又笑了。戰場上刀槍無眼,說不定他就直接找妻兒去了,如今反對也沒有用處,說不得到時候就不了了之。

    “謝皇兄,臣弟先回去制定軍略了。”

    “罷了,回去吧。”皇帝也知沒有勸轉弟弟,無奈擺擺手,只能寄望於時間了。

    左天諭一等他出了殿門,馬上開口問道:“父皇,到底是怎麼回事?”

    皇帝歎了氣,想起那個葉家大小姐也忍不住罵一聲,“孽緣!”

    左天諭急得恨不得跺腳,催促道:“父皇,皇叔到底怎麼了,您倒是說啊。”

    皇帝樂見兒子同弟弟交好,於是也不計較他失禮,回道:“那葉家大小姐同兩個子還有救了你皇叔的胡家人,都被一場大火燒死了。”

    “什麼?”左天諭驚得瞪大了眼睛,“她……她死了?怎麼可能?”

    皇帝聽出兒子的語氣有些異樣,但他尚且還在心疼弟弟,也無暇理會,隨口打發道:“洪海許是知道得最清楚,你若是想知道什麼就去找他吧。”

    說罷,他就回了後宮,盤算著找朵解語花一舒心緒。

    左天諭想起記憶裡那個沾著滿臉黑灰卻笑得爽朗,似乎無所不知的女子,心下一痛,跳起來就往忠勇王府趕去。

    洪公公苦著臉,看著手裡一口未動的飯食,只覺得這幾天把一輩子的氣都要歎光了。

    左天諭也不等人通報,直接闖了進來,見到洪公公就拎著他的領子到一旁問個仔細。

    洪公公也是憋了一肚子問題,趕緊把事情原委說了一遍,末了小心探問道:“這胡家人到底是什麼來路啊,怎麼就讓我們王爺鬧成了這樣?”

    左天諭也是一臉苦澀,好半晌才應了一句,“皇叔落難時候住在胡家,葉大小姐生下的是皇叔的血脈。”

    洪公公聽得發懵,還想再問,左天諭卻是拖著腳步離開了。他仔細想了好半晌,猛然一頭撞在一邊牆上,難道去世的胡家六口裡有葉家大小姐,那兩個被燒死的孩子是小主子?

    洪公公後悔得捶胸頓足,早知道王府有了小主子,別說過年,就是天上下紅雨,他也得親自去接人啊,誰知道晚了這麼幾日,小主子就遭難了,怪不得王爺傷心至極的白了頭!

    院子外邊幾個護衛,不明所以的看著洪公公撞得額角都流了血,互相對視一眼趕緊跑上前,連拉帶抱把他送回了廂房……

    百姓做為一個國家的基礎,從來都是嗅覺最靈敏的,朝堂上剛剛準備開始北伐,百姓們就從稍稍升高的物價和都城的氛圍察覺出異樣,這些時日茶鋪和飯館裡的小道消息滿天飛。

    有說皇上打算開疆拓土的,也有說蠻人又要來靖海搶糧食的,總之什麼說法都有。

    原本三天一大朝,如今改成一日一大朝,文武重臣們甚至下了朝也不能回家,在衙署裡處置公事,隨時準備皇帝召見。兵部幾個大老更是乾脆住到了衙署裡,惹得家裡妻妾怨聲載道,每每想要多打探幾句,就是再受寵也要被喝罵得哭哭啼啼。

    忠勇親王府裡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護衛們輪班值守,別說外人,就是蒼蠅想飛進來都要檢查一番。

    不時有校尉飛馬趕到,又飛馬跑出城去,一道道明令送到各地,很快,就有精兵依照命令開赴北地和西疆。

    如此忙碌中,半個月又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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