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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3:50


    江一述趕緊扶著搖搖欲墜的鍾又青,半晌沒有說話。他眼神裡有愧疚的神色,臉色有些泛青,好像在極力隱忍著什麼。半晌,他對鍾又青說:“你先和於小姐走,我晚上去接你,好嗎?”

    鍾又青還是癡癡地看著江一述,她那樣睜大著眼睛,不肯錯過江一述每一寸的表情變化。她問:“你不願意和我回家了,是嗎?”

    江一述拍著鍾又青的後背試圖安撫她,“不要亂想。回頭我和你一五一十的說。”

    鍾又青那麼執拗地不肯放手,她不甘心地對江一述說:“我要你現在就跟我走。”

    江一述眉頭皺了皺,像哄孩子一樣說:“又青,聽話。”

    鍾又青的眼中陡然出現了死灰一般的顏色,那麼絕望的顏色。

    “江一述,你現在不跟我走,我不知道我們還可不可以走下去。”她看著江一述,眼中盈光閃閃,“很多事情我從來不說,可是不代表我不知道。”

    鍾又青一點一點脫離了江一述的保護,緩緩地往後退著。

    明明距離那樣近,可仿佛有一條無形的海,將他們隔絕在彼此都看不見對方的彼岸。

    “江一述,你永遠都不可能知道我到底有多麼愛你。”

    鍾又青從離開江一述的那一刻就一直在哭。她的眼睛此刻好像一片永遠不會枯竭的海。那麼多眼淚,多到於江江坐在一旁都有些心疼了。

    於江江抬手撫摸著鍾又青的後背,安慰著她:“江先生那表情,肯定是有什麼內情。而且那女孩和江先生的相處,也不太像是……那什麼……”

    鍾又青止不住地哭著。她捂著自己的眼睛,眼淚卻仍然從她的指縫中流瀉而出。滲透了她指端的皮膚紋理。

    鍾又青搖著頭,那樣痛苦地咬著唇,良久才說:“那是周小葵的妹妹和父母。”鍾又青回過頭看著於江江:“周小葵死了四年了……可我仍然覺得她一直都在。她在江一述心裡,那是我這輩子最想去的地方……”

    於江江聽到這個名字,猛然想起上次江一述錢包裡掉出來的那張照片。此刻,她終於明白了那張照片背後的“葵2007”是什麼意思。

    “周小葵是……”

    “江一述的女朋友、未婚妻,這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鍾又青自嘲地指著自己的臉:“這張臉的……主人。”

    ……

    “周小葵,放學你能留一下嗎?”鄰班一個女生笑瞇瞇地站在班級後門,對正在收作業的周小葵說。

    那麼美麗而善良的周小葵毫不設防,也沒問清楚是什麼事,微笑著就答應了。

    十二年前的鍾又青還叫鍾守真。個高、丑陋、沈默,是班級裡很不起眼的存在。鄰班女生過來的時候,她正坐在後門不遠。循著聲響,她抬頭打量了一下來傳話的女孩子。那是鄰班一個非常活躍也非常復雜的女孩子,喜愛出風頭和並且熱衷於和社會人員往來。是年級女生裡最愛挑事打架的人。

    這樣的人找周小葵能有什麼事呢?鍾守真想想,大約是和江一述有些關系了。

    年少的戀愛總是需要避人耳目,為了防止被熟人碰到。每次江一述和周小葵都走很遠很遠去約會。卻偏偏還是被鍾守真碰到。

    也許不止鍾守真碰到過。很快學校裡流傳起了一些風言風語。但由於江一述和周小葵在學校表現正常,成績優異,老師也就沒有橫加干涉。

    但這還是引來了很多女生的不快。畢竟江一述是學校裡那樣風雲的人物。

    放學後,班上的同學陸陸續續都走了,只剩周小葵交完作業還在有條不紊地收拾書包。

    鄰班女生過來的時候同時還來了六七個人高馬大的女孩。雖然穿著他們學校的校園,卻一臉匪氣。她們關了門窗,將周小葵團團圍住。

    也許是緣分,更或者是注定。鍾守真拉肚子在學校多待了一會兒。上樓的時候,發現班上的門被鎖了。直接熟門熟路地翻窗進了教室。

    一進去,就看見了教室裡有些混亂的場面。

    一群女生圍著周小葵恐嚇著,周小葵個子小小卻十分倔強。背挺得筆直,像個將要就義的女英雄,始終不輸氣節。她一聲不吭,也不服軟。激得那幾個女生火冒三丈。一個臉生的女孩率先動了手,猛地一推,把瘦小的周小葵推到了地上。

    其余幾個女生隨即也加入斗毆。你一拳我一腳,死死壓住周小葵。

    這樣的校園暴力事件屢見不鮮,屢禁不改。鍾守真也曾多次在小巷裡見過。

    一個最後進入斗毆的女孩凶神惡煞地對鍾守真恐嚇:“少管閒事!你敢到處亂說下一個就打你。”

    鍾守真點了點頭。

    如果是別人,她一定不會上去,她不是正義感那麼強的人,本能也只是自保而已。可周小葵不一樣,她是江一述喜歡的人。

    所以下一刻,鍾守真拿起書包,猛地砸在一個抓著周小葵的女生身上。

    鍾守真始終不記得那一天她到底以一敵幾,即使她個高也還是打不過那麼多人。到後面幾個人一起圍著打她和周小葵,鍾守真敵不過,只能抱著周小葵,用身體替她擋下那些拳腳。

    最後是打完籃球回來的江一述救了他們。

    他氣得眼睛嗜血一般發紅。他一個凳子砸在地上,椅背都砸斷了。那些女生被他強大的氣勢震懾住,嚇得退到一團。

    江一述雙手捏著拳頭,努力克制著不打女生。他狠狠瞪她們幾眼,幾乎咬牙切齒地說:“滾!”

    那些女生也嚇到了,不再逞凶斗狠,紛紛作鳥獸散。

    鍾守真覺得身上都有些麻了。她的後背疼得已經失去了知覺,手臂也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來的。

    周小葵被打的時候一聲都不吭。江一述去抱她的那一刻,她才開始流眼淚。

    那麼楚楚動人,哭得鍾守真都有點心酸了。

    江一述一直抱著周小葵,他在她耳邊呢喃什麼鍾守真聽不見。鍾守真坐了一會兒,覺得眼前沒那麼花了,才拿起書包,沈默地準備回家。

    “謝謝。”鍾守真出教室門的一刻。江一述在她身後小聲地說。

    鍾守真眼睛紅了紅,眼前水汽一片,走廊裡仿佛彌散著讓人看不清前路的霧。

    在廁所裡洗了把臉。鍾守真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單眼皮、小眼睛、塌鼻梁,臉上長滿了雀斑,顴骨很高,還有點“地包天”,遺傳真是可怕的選擇題。鍾守真在出生的時候全部選擇了錯誤的答案,所以遺傳了父母所有的缺點。

    同學們取笑她,給她取外號叫“鍾無艷”,意在嘲笑她長相難看。

    原本就夠難看了,此刻臉上還青紫一片,鍾守真自嘲地笑了笑,可真丑啊,自己都不想看了。

    下樓的時候路過走廊。鍾守真遠遠地看到江一述攙扶著周小葵一步一步地走著,覺得有些眼酸。

    暗戀江一述四年,從初一到高一,鍾守真從來不敢表白。江一述是校草、是學霸,出身於書香門第。完美得像小說裡的人物。而鍾守真呢?螻蟻一般微小,喜歡江一述,那是連夢話都不敢說出來的癡心妄想。

    那件事之後,參與毆打周小葵的幾個女孩都被學校勸退了。雖然沒有公開,但鍾守真知道是江一述家裡向學校施壓的結果。

    這是江一述的怒氣,也是他保護心愛女孩的方式。

    那時候的江一述,是鍾守真疲憊生活裡唯一的英雄夢想。

    十幾歲的愛情純粹得像水一樣。在那個時代,手機沒有普及,電腦還是奢侈品。周傑倫是個新人,還在唱著《龍卷風》《半島鐵盒》。愛一個人的理由不是因為房子車子,而是因為陽光的午後,一個驚艷的回眸。

    鍾守真永遠都記得她被嘲笑的時候,江一述那麼認真地對那些欺負鍾守真的人說:“鍾無艷雖貌丑無鹽,卻才華無雙。嘲笑別人長相,是最膚淺的行為。”

    一行人被堵得無話可說,無趣地散去。鍾守真愣愣地站在一旁,謝謝都忘了說。

    那天回家後,鍾守真發現自己的草稿本裡夾了一張紙條,上面是江一述遒勁有力的字跡。

    他寫著:美丑不是用眼看的,而是用心。

    鍾守真被人嘲笑長得難看從來不曾想流淚,卻因為江一述一句話想哭。

    江一述永遠都不會懂。他隨便的一句鼓勵,對於深深自卑著的鍾守真是怎樣的意義。從那一天起,鍾守真再也沒能將視線從江一述身上移開。

    她愛著江一述,用心。

    十二年,鍾守真只是默默愛著江一述。誠心地祝福著江一述和周小葵。直到四年前周小葵車禍去世。

    周小葵的葬禮傳遍了同學圈,許多同學在群裡發悼唁或者在博客空間發一些紀念文字。唯獨江一述,什麼都沒有說,葬禮上甚至都沒有流眼淚。

    江一述的相冊裡只有三張照片。

    一張他們在九寨溝遊玩的合影,一張周小葵畢業的學士服照和一張周小葵答應了他的求婚,哭得稀裡嘩啦的照片。

    明明什麼都沒有說,可鍾守真能感覺到江一述深切的悲傷和心死的絕望。那麼寂靜,那麼沈默,也那麼深不見底。

    也是那一年,鍾守真下定決心進行了整容,換了一個名字,她把自己變成了另一個周小葵,她重新走進江一述的生活。

    和江一述在一起的每一刻,她都覺得是偷來的。時時刻刻都如履薄冰。她永遠不能忘記,她只是個冒名頂替的路人甲。

    “江一述是我見過最好的男人。”鍾又青有些難受地抿了抿嘴唇,她抓著於江江的手,情緒有些激動地說:“他一直以為他騙了我,其實從頭到尾都是我騙了他。我害怕他和我解釋,我害怕他和我攤牌,我害怕他告訴我,會和我結婚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周小葵。”

    “如果他說了,我就再也不能假裝我不知道了……”鍾又青看著於江江,那麼絕望的表情:“我前後進行了9次手術,打過3次全麻,6次局麻,我在醫院住了近一年的時間,像在烈火地獄裡走了一遭,只為能走到他身邊去。”她頓了頓,說:“我不能失去他,不然,我可能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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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4:13


    愛像一種會讓人瘋狂的毒。女人中毒尤其深。於江江看多了,漸漸對愛產生了一種懼怕的感覺。

    愛會讓一個好好的女人嫉妒、偏執、胡思亂想,變得不像自己。如同此刻在於江江眼前的鍾又青。

    於江江思忖很久,說道:“也許你覺得自己很可憐,可是你何嘗不是在欺騙江先生?”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我以為,愛應該是一種能讓兩個人都感到幸福的感覺,而不是得到成全的慶幸感。”

    對於鍾又青這種十幾年暗戀一朝功成的感覺,於江江非常可以理解,也感同身受。可這終究是錯誤的。任何人都不能以“愛”為名義進行欺騙。

    “江先生究竟是愛你這個人,還是愛你這張很像周小葵的臉。你當真不想知道答案嗎?”於江江皺著眉頭,略帶試探地看了一眼鍾又青。

    此時此刻,鍾又青整個人如同虛脫了一樣往後靠,她呆呆地看著遠方,一句話不說。

    許久許久過去,鍾又青慢慢轉過頭來。黑直的頭發像黑色籐蘿,糾纏著她巴掌一般的小臉,讓她此刻微微蹙起的眉頭看上去楚楚可憐。

    她對於江江說:“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在乎的,只是他還會不會一直待在我身邊。”她抿了抿唇,堅決而篤定地對於江江說:“我從來沒有被人愛過。於小姐,你不會了解像我這樣的人有多可悲,所以你也不會了解,江一述的愛,對我到底有多麼重要。”

    ……

    之後的幾天於江江都沒有再見過鍾又青和江一述。倒是娛樂新聞裡時常提到鍾又青。有娛樂記者踢爆了她要結婚的消息。剛剛晉升為新一代宅男女神的鍾又青人氣大打折扣。正在談的幾個代言合同也無疾而終。

    於江江的同事看到新聞,和於江江感慨:“其實真愛的力量還是挺大的。你說那個女模特美得和天仙似的,就嫁了個普通建築師,真挺想不到的。”

    於江江看著報紙,鍾又青的版面並不大,但是娛樂編輯給她選了一張非常漂亮的照片,讓人看一眼就捨不得翻頁了。

    於江江眨巴著眼睛,看了一會兒鍾又青的照片,問同事:“你說男人是愛女人的外貌,還是內心?”

    同事聽完於江江的問題,愣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於江江,你真是too young too naive啊,這世界上還有男人不看外貌看內心?長得難看他們哪有興趣看你的內心?”

    於江江被同事現實的言論打擊了,語塞半晌,又問:“那要是一個男人有個前女友,特別愛她,之後這前女友死了,他又遇到一個長得特別像的,你說他會真的愛上那個特別像前女友的人嗎?還是說他從頭到尾只愛前女友?”

    同事用看外星人的眼光看了一眼於江江,忍不住吐槽她:“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這種問題只能問編劇啊!”她想了想,又補了一句:“但我覺得吧,這世界上根本不可能有兩個完全一樣的人。也許那個男人一開始是被相似的長相吸引,但愛肯定還是來自相處。這道理就像男人一開始因為一個女人長得漂亮而在一起,但這不代表之後他不會真愛上這個女人。”

    同事拍拍於江江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少看點電視劇。好好把握住小段那樣的男人,長得帥又有錢還有心思哄著你。這樣的男人在現在的北都,上哪兒找啊!”

    “……”聽到段沈的名字,於江江明顯感覺身體有些不適。她滿臉菜色看了一眼同事。同事見她露出這樣的表情,馬上高舉雙手做投降狀,訕訕地離開了。

    同事走後,於江江看著報紙歎了口氣,想了很多東西,但都與她沒什麼關系,最後把報紙疊起來,放在了文件夾下面。

    快下班的時候,北都下起了雨。初夏的雷陣雨來得突然,電閃雷鳴的很是駭人。於江江小時候並不怕打雷閃電,隨著年齡的增長,想象力越來越豐富,她開始害怕了。雷雨天,打傘她會想雷電會不會通過雨傘的金屬傘骨把她電死;站在樹下,她就開始幻想一個閃電下來把她劈死;連尿尿她都會腦補會不會液體導電把她電死。

    下班後,於江江等在公司大堂,看著同事們紛紛沖進雨幕,於江江一直坐在沙發上按兵不動。

    斜飛的雨絲刮在玻璃上劃出縱橫交錯的痕跡,將外面的世界分割成不同的區塊,所有的一切都變得扭曲並且不再完整。嘩嘩的雨聲讓於江江的心變得寧靜起來。

    她突然有些懷念段沈了。從前這種情況,他早開車過來接她了。也許他不是有意,也許他並不知道於江江怕打雷閃電。可他就是那麼湊巧的來了。讓於江江感到無限安全和溫暖。從前她並沒有覺得珍貴,如今卻只剩懷念。也許這就叫得到的總是有恃無恐吧。因為知道他不會走,所以才不懂得珍惜。

    正當她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她的手機叮鈴鈴地響了起來。於江江看了一眼屏幕,是鍾又青的名字。

    電話裡的鍾又青語帶急切,卻又強作鎮定,她說:“於小姐,我知道我的要求很無理也很唐突,但是我能求的只有你了。我想解約,公司約我單獨談,我覺得不太放心,你能陪我一起去嗎?”

    於江江眉頭皺了皺:“我不是律師,可能幫不上你。”

    “於小姐不想去也沒關系。我可以自己去。謝謝了。”鍾又青並沒有強求。

    於江江想起陸予說的話,又想起從前看的娛樂公司怎麼整藝人那些新聞,一時也有些膽戰心驚。想了一會兒,好管閒事的於江江在腦子還沒清明的情況下輕率地答應:“我陪你去。”

    鍾又青開車過來接走了於江江。一路兩人一句話都沒說。

    鍾又青的公司安排的地方遠離市區,起先於江江有些懷疑,但想想好歹是個明星,大約也是怕被人跟拍。也就不做他想。

    車開了近四十分鍾,雨還在沒完沒了地下,像失控的水龍頭在噴水一樣在擋風玻璃上刷個沒完。冷氣的溫度恰恰好。於江江背靠著椅背,視線停留在規律擺動的雨刷上,不一會兒就感受到了一些困意。

    她正要睡著。手機就響了起來。

    居然是許久沒有聯系的段沈。

    於江江一下子就精神了,猛地一彈,坐得直直的,她清了清嗓子,才接通了段沈的電話。

    “喂。”她還在拿喬。即使已經心花怒放,仍然做出一副很不在乎的樣子。

    電話那頭的段沈沈默了一會兒,才很不經意地說:“我剛路過你公司附近,看雨挺大的,要不要我順便捎你一程?”

    那別扭的樣子,讓於江江心裡又好氣又好笑,只覺全身都癢癢的,想說什麼又不知道說什麼。

    於江江抬頭看了一眼,鍾又青的車已經進了收費站,她說:“不用了,有人接我了。”

    她正說著,收費站的機器就自動說著:“XX收費站歡迎您。”

    段沈顯然也聽到了那聲音,只淡淡回答:“原來你出城了。那不打擾你了。”語氣中不無失落。

    握著掛斷的電話,於江江忍不住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這是真沒緣分呢?還是真沒緣分呢?

    過了收費站又開了一會兒,鍾又青才在一家規模不大但是隱蔽度很高的私人會所停下。這真的是私人會所,不對任何老板不認識的客人開放。

    如果不是有人約好,他們連進都不可能進去。

    兩人從一進去就已經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勁。整個會所裡幾乎沒有人。連服務員都看不到幾個。一個面色嚴峻自稱經理的人把她們帶進了一個昏昏暗暗的包間。她們忐忑不安地坐下,等待讓她們忍不住焦灼起來。

    過了許久,突然進來幾個人高馬大的壯漢。一進來還沒說什麼。就已經牢牢把她們兩個控住了。

    鍾又青和於江江被控在凳子上。那幾個人強行搜走了她們的手機。

    正在她們極力反抗的時候。鍾又青的經紀人和另外一個壯漢一起進來了。還是一副尖酸刻薄唯利是圖的樣子。他臉上帶著詭譎的笑意。一進來。直接坐在了鍾又青和於江江的對面。

    他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看著鍾又青說:“我給你敬酒,你不吃,這不是賤嗎?非要吃罰酒?”

    鍾又青怒不可遏,她斥責他:“你知道你這行為是什麼嗎?你這是綁架,是非法拘禁!”

    那人哈哈大笑起來,隨即臉上出現陰狠的表情:“我什麼時候怕過?我上次就和你說過,不要鬧得魚死網破。大家都不好看!”

    “我已經告訴你了,我願意解約。”

    “解約?”聽到這兩個字,那男人氣得一拍桌子:“你知道我虧了多少錢嗎?我當然要和你解約!但是你得賠償我你知道嗎!”

    鍾又青狠狠瞪了他一眼:“按照合同,我會把簽約金退給你。”

    那人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眼神裡滿是狠意:“簽約金?鍾又青,你未免把你自己想得太不值錢了。告訴你,解約,八百萬賠償金,一分都不能少。”他諷刺一笑:“叫你的真愛給你付吧。也不多其實,在北都,八百萬也就一套房子。”

    這下於江江也聽不下去了,忍不住斥道:“你這是敲詐!霸王合同!你簽她才多少錢!八百萬!你想錢想瘋了吧!”

    於江江話音剛落。那男人一巴掌就打在了她頭上。將她披散的頭發打得蓬亂的遮在了眼前。

    鍾又青猛一拍桌子,“你再動手試試?我告訴你,我什麼都怕,就是從來沒怕過死!”

    那男人這次沒有再被鍾又青震懾住。直接一巴掌甩在了鍾又青臉上。鍾又青想還手,還沒抬手已經被周圍的大漢控制住。

    那男人冷冷一笑,鄙夷地說:“嘖嘖,剛才那一巴掌,不知道會不會把你臉打歪啊。整張臉都是假的,整得這麼自然,也挺不容易,得好好愛護啊!”

    不管是鍾又青還是於江江,都不是那種遇到困境只會哭哭啼啼不反抗的人。兩人對了對眼色,於同一時間抓住了身下坐著的凳子,時刻準備打個反手。

    “彭——”就在這時候,包間的門隨著一聲如爆炸一般的巨響倒下。砸出了一片揚塵。

    所有的人都被這巨大的聲音吸引了注意力。大家都錯愕地抬起了頭。

    像極了電影裡的場景。昏暗的逆光暈影裡。有一個人周身仿佛鍍著光圈。就那麼站在那一片暈影裡。仿佛從天而降的神祗,要帶著人類沖破混沌的結界,重新尋求新生。

    於江江無法形容這一刻看到段沈的心情。

    她想哭,也想笑。漂遊四海的心在看到段沈的那一刻,突然回到了缺了一大塊的胸腔,開始狂跳個不停。那麼火熱,也那麼不知所措。

    鍾又青的經紀人最先反應過來,不屑地看了一眼一個人來的段沈,嘲諷道:“喲?談個判帶這麼多人?這就是你那個真愛?來得正好。違約解約賠償,八百萬。你替她賠吧!”

    仗著人多,那人一點也沒有慌張。用一臉看好戲的眼神看了他們三個。

    段沈臉上噙著一絲淡淡的笑容,那是他一貫漫不經心的表情。他一步一步向包間裡走來,手上只是隨意把玩著自己的車鑰匙。金屬碰撞發出叮鈴匡當的聲音。在此刻這樣安靜的環境裡顯得格外突兀。

    “我來賠吧。”

    段沈的一句話讓於江江和鍾又青同時瞪大了眼睛。

    “你瘋了嗎?”於江江皺著眉頭大吼一聲。

    段沈一步步走近鍾又青的經紀人。他仗著個子高,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片刻後說:“你是不是以為我會這麼說?”

    他微笑著,只那麼零點零幾秒的時候,他陡然換了一副表情,猛地抬起手邊的凳子“匡當”一聲就砸在了那人的腳邊。

    “你他媽想得美!”段沈狠啐一口,用發了狠的表情一字一頓地說:“錢這個東西。我敢給,你敢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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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4:41


    以一打七八這真是個技術活。段沈之力顯然是不足的。一開始段沈還能勉強應對,後來就明顯淪為弱勢。好在段沈夠聰明。只抓準了鍾又青的經紀人打,別的能躲就躲,不能躲也頂多只是還手。鍾又青的經紀人也就嘴上厲害,實際上孬得狠,被段沈打得上躥下跳。那些壯漢又要應對段沈又要保護那個“花容失色”到處亂跑的男人,也有些亂了陣腳。

    趁場面最混亂的時候。鍾又青猛得舉起一把折疊椅直接向經紀人敲了過去。巨大的聲響把一屋子人全驚呆了。那人瞪大了眼睛,瞬間頭破血流,不知道是嚇的還是疼的,他嗷嗷亂叫,讓那些打手們應顧不暇,不再搭理段沈他們。

    段沈趁機抓了於江江一頓猛跑。沒跑兩步想起還有鍾又青,又回頭去護送鍾又青。

    三人跑得肺都要炸了,終於找到了鍾又青的車。鍾又青眼疾手快開了車鎖。三人跳上車,她趕緊發動,油門一踩,沖出了重圍。

    開了許久。車窗外的風景從人煙稀少的郊外變成靠近市區的小鎮。三人一直懸著的心這才徹底放了下來。

    於江江緊緊抓著安全帶的手終於放了下來。全身想被壓土機碾過一樣,簡直要散架了,於江江疲憊的整個癱在座椅上。

    她睜著半開的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因為打架此刻狼狽不堪的段沈。他臉上有被人打出的青紫,衣服被扯得很亂,隱約露出緊實的胸膛。顯然他也剛放下心來,手臂上因為用力暴起的青筋淺淺平息。

    於江江見此情此狀,忍不住噗嗤短短笑了一聲,她瞇著眼睛對段沈:“按照一般的劇本,你不是應該可以以一打十嗎?為什麼被揍得這麼狼狽?”

    段沈清冽而倨傲地睨了她一眼,從鼻腔裡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你以為是打牌嗎?還以一打十。我可是血肉之軀。”

    於江江撇了撇嘴:“對你好失望。”

    段沈瞪了於江江一眼,忍著掐死她的沖動,“恐嚇”她:“閉嘴,再說話把你扔出車外,讓那些人把你抓回去吊起來用鞭子抽。”

    於江江縮了縮脖子,訕訕揮手,“我開玩笑的嘛!”

    段沈輕輕哂笑:“有你這樣和救命恩人開玩笑的嗎?”

    “嘿嘿。”於江江想了想,又問:“你怎麼過來的?開車了嗎?我們開了鍾小姐的車,你的呢?”

    段沈臉上的表情有些心不在焉,很隨意地回答:“就隨便停在門口了。”

    “啊?”於江江驚訝地說:“那他追不到我們,肯定要砸你的車啊!百來萬呢!”

    段沈毫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說:“沒開一百多萬的。”

    “那還好。”於江江拍了拍胸脯,慶幸道。

    於江江話音剛落,段沈又補了一句:“是二百多萬的。”

    於江江一臉菜色地瞪大了眼睛,她說話聲音都有點顫抖:“那……那怎麼辦?”

    “反正不是我的。”段沈不懷好意地笑了笑:“那人要是敢砸那車,估計會自覺賠雙倍的。”

    “為什麼?”

    段沈回頭看了一眼於江江說:“第一,因為車主是個了不起的人;第二,車主認識更多了不起的人。每一個都能輕易捏死他。”

    “噢。”於江江了悟過來,打量了段沈一眼,歎了一口氣,忍不住有些同情地感慨:“原來你說的要創業。就是給人當司機嗎?為什麼要這麼辛苦,不能以你本專業找工作嗎?”

    段沈眼睛跳了跳,無語得連解釋都覺得多余,順著她說了一句:“別瞧不起勞動人民。”

    見兩人這麼斗嘴,一直緊繃著一張臉專注開車的鍾又青這時候也松了一口氣。通過後視鏡,她與段沈和於江江分別對視了一眼,她由衷地扯著嘴角笑了笑說:“謝謝你們。”

    於江江想起鍾又青最後發狠的那一下,忍不住擔憂地皺了皺眉:“你那麼弄了一下,他能放過你嗎?”

    鍾又青聳了聳肩,很無畏地說:“我一光腳的,能怕什麼呢?大不了不當模特了。本來也不喜歡這種靠容貌身材掙錢的行業。”

    此刻車廂裡的氣氛很是放松,滿是劫難過後逃生的慶幸。三人即使不說話也不會覺得尷尬,剛才那些激烈和緊張都還歷歷在目。連恐懼帶來的過速心跳都似乎還在持續。

    段沈雙手環著胸,他沈默地挑了挑眉,斟酌了一會兒,問鍾又青:“你準備報警嗎?”他頓了頓又補充道:“我的意思是,你不報警,他被打破了頭,可能會先咬你個措手不及。”

    於江江忍不住啐了一口:“他要真的先報警,也太惡心了,完全惡人先告狀。”

    鍾又青扶著方向盤,想了想說:“不報吧,先看吧。我不想一述擔心。”

    提及江一述,鍾又青臉上湧上柔軟的表情,眼角有光彩在閃爍著。看來她真的如她所說,除了江一述,她什麼都不在乎。

    於江江欲言又止,動了動嘴唇,最終什麼都沒有說。不知道為什麼,逃出生天得太過順利,她總覺得不可能真的會這麼順利。

    鍾又青把於江江送回了家。段沈想也沒想,率先開了車門,從車上下來。

    於江江起先一直沒注意,逃跑得匆忙她右腳扭了一下,之後上了車一直沒動,也沒覺得疼。這會兒要下車,輕輕一挪,那疼竟是撕心裂肺一般。讓她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疼得嘶嘶直叫喚。

    段沈透過車窗看著她,見她半天沒動,主動過來開了車門。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表情還是酷酷冷冷的:“你要在人家車裡生產嗎?還不走?”

    於江江覺得他這比喻真是絕了。她皺了皺鼻子,氣呼呼地瞪他一眼:“你走你的,我走我的。我回家你也要跟著嗎?”

    段沈扯著嘴角笑了笑,正準備嘲諷兩句。就看見她移動右腳的時候表情有些古怪。

    順著視線看去。於江江的右腳腳腕此刻腫得紅紅的像極了燒紅的肘子。

    段沈蔑視地看了於江江一眼,皺著眉冷冷道:“女人就是麻煩。”

    就在於江江以為段沈要走的時候,他突然轉了個身,在車前蹲了下來。他拍了拍自己的後背,沒好氣地說:“上來。”

    於江江雖然還在和段沈別扭,但她可不是那等矯情的女子,見有人肉代步裝置,肯定欣然享受啊。她想都沒想毫不猶豫地爬上了段沈的背。段沈也是第一次背於江江,她爬得歪七扭八的段沈抓不住她的腿,只好無奈地說:“動一動,你整個人都歪了。”

    於江江趕緊移了移位置,像八爪魚一樣緊緊地抓住段沈的脖子。

    兩人和鍾又青道完別。段沈背著於江江開始往她家裡走去。

    “真重。”段沈邊走邊吐槽:“我現在感覺自己在做負重訓練。又不是當兵。”

    於江江也沒有被他打擊道,她想了想,機智地反唇相譏:“你是該練練,七八個人就打不贏,注定只能是個路人甲。”

    “放心,也沒有你這麼重的女主角。”

    於江江哈哈一笑,收了收手,將段沈摟得更緊。段沈體溫溫熱,初夏的天氣,不一會兒,於江江緊貼著的段沈的後背就出了薄薄的汗。

    “很熱嗎?”於江江問。

    “嗯。”段沈夾著於江江的腿安靜地走著。

    此刻,兩人都心緒寧靜。眼前的石子路好像沒有盡頭,直要走到地老天荒。

    於江江內心有些熨熱,她轉了個方向,看著段沈形狀好看的耳廓,她突然很有沖動想要咬一口。

    她扯了扯段沈的衣領,想了想,問他:“你是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那麼剛剛好的出現。剛剛好救了她們,像帶領著她沖破的混沌的黑暗英雄。

    段沈走了兩步,才回答:“上次你要我幫你弄手機。你告訴了我你的ID和密碼。”

    “嗯?”於江江有些疑惑,怎麼答非所問。

    “我聽見你到了XX收費站。過了一會兒我又給你打電話,結果電話就接不通了。我登陸了你的ID和密碼,用‘找自己的手機’,看到了你的地址。”

    於江江笑了笑,心又暖了幾分:“你擔心我啊?”

    “嗯。”段沈說:“怕誰一時想不開,對你劫財劫色。”

    於江江已經習慣了段沈這樣的說話方式。明明被揶揄了,卻仍是笑瞇瞇的。

    回想之前的那麼多天,生活裡沒有段沈的諸多不習慣。於江江仍心有余悸。那樣的寂寞像螞蟻噬心,一開始只是□□,之後變成難忍的疼痛。

    “謝謝你來找我,謝謝你先給我打電話,謝謝你給我台階下。”於江江由衷地感謝著。

    段沈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有回答什麼,只是淺淺“嗯”了一聲。聲音醇厚而勾人。

    “段沈。”於江江在段沈耳邊,突然很是繾綣地喚了一聲。

    “嗯?”

    “你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於江江眨了眨眼睛。很是堅定而鄭重地說:“讓我把心裡打掃干淨。然後,迎接新的住客。”

    於江江說完這句話,內心也忍不住忐忑了起來,心跳噗噗地跳得很快,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她竟有些害怕收到段沈拒絕的答案。

    段沈背脊抖了抖,似乎是在笑著,半晌,他的聲音裡充滿了春風一般的溫柔,慢慢地說:“北都房價這麼貴,便宜房子是天上掉餡餅,簡陋點倒是不怕,就是希望能住久一點。”

    ……

    放棄一段堅持了七年的感情就像一次大掃除。整理出許多東西,每一件都要在丟和留之間猶豫一番。

    女人永遠沒辦法真正地把房間裡收拾干淨,因為她們是戀舊的動物。即使已經很久不用的東西,只要它還是好的,就捨不得扔去,想著再留一留,也許以後用得著。

    那天段沈送她回家,給她敷完越腫越高的腳踝,塗完藥他才離開。

    他走後,於江江徹底收拾了一遍房間。把所有陸予送的、和陸予有關的東西,都收進了一個紙箱,放在陽台的角落。

    像是一場無聲地告別,於江江終於下定決心,要把這七年在身體裡壞死的骨血通通抽去。

    打開郵件。一封一封看了這四年來和陸予的電子郵件。一邊看,於江江一邊在哭。往事像電影一樣一幀一幀在於江江眼前慢放,像溫柔的刀子,直絞得於江江血肉模糊。

    於江江一封一封地刪除著,每刪除一封郵件,於江江就覺得仿佛是割去了身上的一塊肉,竟覺得疼痛難忍起來。

    刪到最近一個月,於江江才發現她竟然漏看了一封郵件。於江江工作上的郵件不少,郵箱用得久了,廣告郵件也多,於江江每次看完工作上的郵件,就會習慣地點上全部標記為已讀。這也導致她漏看了這一封。

    發件人是陸予,時間是上周。於江江握著鼠標的手有些顫抖。心裡掙扎了許久,她才輕輕點開了那封郵件。

    那是一封很長很長的信。像一部小說一樣。陸予以很平和的方式和很細膩的視角描述了這七年來的點點滴滴。

    在郵件的最後,陸予用很平實的文字寫著:“你最痛苦的七年,也是我最心疼的七年。於江江,曾經被你愛過的那個我,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不求你走回我身邊,我只希望,你能在原地等一等,讓我以最快的速度,走過這七年的距離,到你身邊去。”

    於江江無法用語言形容此刻她那種心酸難耐的感覺。即使不再那樣深愛。她仍然捨不得陸予摘去他的光環和驕傲。他在她心裡,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神祗。這種慣性一樣的感受,已經成為她本能的一種。

    腦海裡像有一個天平,左邊坐著陸予,回憶滿溢;右邊坐著段沈,空空如也。

    這種決策是不公平的,可即便如此,於江江還是能清楚地看到段沈。回想起段沈走的時候,他溫柔親吻她額發的模樣。心底立刻柔軟成水。

    他說:“我以為離你遠遠的就會漸漸忘記你這個人。可我突然發現,當我刻意想要忘記你的時候,已經說明其實並不想忘記你。遇到你之後,我突然很瘋狂地想,如果真的要愛一輩子,和你的話,我想背水一戰。”

    他說:“於江江,一直前顧後盼其實很累。如果可以,要不要試試,只看著我一個人?”

    於江江鼻子酸酸的。她吸了一口氣,最後下定決心。將陸予的郵件刪除了。

    看著空空的收件箱,於江江覺得心也和那收件箱一樣,空空的缺少重量。

    一整夜於江江都沒睡好。每小時醒一次,那種極度的空虛和不安全感讓她無法好好入睡。第二天,頂著一對熊貓眼,於江江就這樣去上班了。

    一早公司忙得兵荒馬亂的,連沒接到什麼活的於江江也跟著忙前忙後,腳後跟都沾不到地。

    晚上六點半。好不容易忙完一整天的大家又得準備例會。主管為了策劃和報表來她們組催了三次。大家都戰戰兢兢怕被罵,埋頭苦干,不斷修改不完美的細節。終於在會議要開始的前十五分鍾趕了出來。

    坐在會議室裡,經理還沒來,會議沒正式開始。同事們紛紛低頭喁喁私語,不用問也知道要麼是在八卦要麼是在吐槽老板。於江江沒什麼興趣參與,只低頭玩手機。

    手指滑著屏幕,瀏覽著微博,看了幾個熱門新聞。都是些老生常談的東西,每年都有類似的事情發生,也沒什麼稀奇,於江江興趣缺缺。

    看了眼時間,於江江最後刷新了一次首頁。

    各大門戶網站和娛樂媒體突然於差不多的時間發了一條內容很類似的微博。

    於江江一點開大圖,標題觸目驚心得讓她後背一瞬間就僵了。

    “Slow down 新晉御用模特鍾又青深陷整容丑聞。”

    於江江顫抖著手指往下滑了滑。看到媒體爆出的多張對比照。可怕的是,最下面有一張年代久遠的高中畢業照。

    過去的鍾又青被黃圈勾了出來。即使像素模糊,仍然能清楚地看到高聳的顴骨,狹長的眼睛和塌陷的鼻梁。和現在美得那麼清新脫俗的她完全是兩個人。

    但這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最可怕的是,那張高中畢業照的最後一排最右邊,那個笑得靦腆而溫和的男人,赫然就是江一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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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5:03


    於江江突然覺得墨菲定律完全就是一種魔咒。越是擔心的事情越是會發生。

    如果說天不怕地不怕的鍾又青有什麼東西害怕的話,大概只有江一述知道一切的真相吧。

    於江江無法想象此刻對於鍾又青來說是怎樣的災難。想到她曾那麼絕望地說,沒有江一述可能會死。於江江不禁有些擔心了起來。

    這是個信息時代,網絡讓消息傳播的速度堪比光速。幾個知名度很高的論壇都出現了各種爆料貼。繼那張畢業照之後,又相繼有不少自稱鍾又青同學的人開了好多帖子上傳了更多照片,爆料整容前的鍾又青,其間不乏一些不靠譜的八卦。和一般的髒水帖一樣,無非是校妓、小三、包養、拜金論。從前於江江看這些八卦也看得津津有味。如今主角成了她認識的人,她才知道這樣的帖子有多麼可恨。

    那些躲在電腦背後的人又怎麼可能知道鍾又青整容的原因。這是個很惡意的社會,所有的人都習慣用最壞的可能去揣摩他人。人性本善,對現在的人來說,只是個笑話。

    於江江申請了賬號。在點擊率最高的帖子裡輸入了一大段文字,想為鍾又青說說話。打完最後一個字。於江江卻一個一個字都刪除了。刪除的那一刻,她覺得有種無奈,不禁有些眼熱。

    沒有人會在意她的回帖,甚至她可以想象帖子發出去肯定被人攻擊是“公關”“水軍”,旨在“洗白”鍾又青。對於事態發展成今天的樣子,於江江感到很無助。

    於江江試圖和鍾又青聯系,但她的電話始終接不通。於江江隱隱有些擔心。擔心鍾又青會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情來。

    開會的時候,於江江一直心緒不寧。經理喊她匯報工作時她心不在焉也沒聽見。引起了經理很大的不滿。當著全公司人的面,經理很嚴肅地批評於江江:“在我們的公司,你算是履歷漂亮的,可你的業績,比不上我招進來那個大專畢業的助理。我和你說過很多次,學歷只是你的敲門磚,你想站穩腳跟,每一步都要走穩,你的每一份用心都是你成功的基石。相反的,於江江,你這麼糊弄工作,對得起你拿的工資,對得起你自己嗎?”

    於江江咬了咬嘴角。心底波瀾萬丈,到了嘴邊,只謙卑地回復了一句:“對不起,經理。沒有下一次了。”

    經理緊蹙著眉頭,很是失望地看了於江江一眼,眼光一刻都不願在她身上停留。繼續會議的進程去了。

    於江江覺得鼻子酸酸的。有點委屈,也有點恨自己。一直以來她什麼都做不好,對什麼都無能為力。起先還有幾分暴脾氣,聽不得逆耳的話,我行我素覺得自己什麼都對。如今才明白,在職場,沒有無緣無故的批評,只有能力不足和死性不改。也許爸媽對她是了解的。她並不適合離開江北獨自在外闖蕩。她這種得過且過能力平平的人也許就只適合一份安穩到死的工作。不費什麼腦筋,不會情緒用事,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即可。

    這麼想著,又覺得十足的不甘心。於江江抓了抓自己的原子筆,努力把腦海裡那些負面情緒全部趕走。

    她不該在這個時候放棄,也不能在這個時候放棄。

    輕吸了一口氣。專注精神,認真地記下經歷和各位主管的每一個要求和未來工作的重點。會議結束,於江江洋洋灑灑記了三頁多。

    她還是那個越挫越勇不知所謂的於江江。來都來了。不混個名堂出來。怎麼好意思回去見江東父老?

    六點半,段沈剛結束了一個會議。

    風險投資的負責人從美國過來參與了會議。段沈的團隊做了非常漂亮的策劃,完全征服了負責人,當場就把後續合同也都簽了下來。

    會議結束。負責風投的那個美國人是華爾街金融界的名人。他拍著段沈的肩膀說:“干得很漂亮,我非常期待你的項目。”

    段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說:“謝謝,我會做到最好。”

    那人原本準備走了,想了想又回頭和他說:“對你的事情我也有一些耳聞。我的好友也都覺得你是很有才華的年輕人。”他微笑著,頓了頓又說:“Man是個強勢的女人。作為合作夥伴,她無懈可擊。但作為母親,她並不算慈祥。我很欣慰你能成為今天的樣子,而不是碌碌無為的為家族守業。”

    段沈沒想到這人會這麼直接提到段曼雲,一時也楞了一下。但轉念一想,以段曼雲的影響力,政商名流認識她並不算什麼稀奇。在美國,她拼命巴結的,也就是那些上流社會的人了。只是他有些沒想到的是,在他眼裡靠男人上位的女人,在別人眼裡居然還挺雷厲風行。

    他想了想,很平和地回答:“她其實也給了我更多時間準備。就像彈簧一樣,壓得越低,反倒能彈得更高。”

    對段沈這樣的回答,那人顯然很滿意,他一臉春風一般的笑容,很和氣地說:“我期待你彈得更高,這才能說明我很有眼光。”

    送走了負責人。團隊裡一夥帶著夢想的年輕人顯然對這個結局很是滿意也很得意。按照合同,一周後第一筆資金會進入公司的賬戶。他們也能一展抱負,真正運用所學的東西做一番事業了。

    “段總,你是不是該請客啊?”團隊裡唯一的女性工程師,Amanda開玩笑說。她從MIT(麻省理工)回來,起先想加入段沈的團隊,被段沈拒絕。他不喜歡和女人共事,也許是偏見吧,他對女人的工作能力並不放心。被拒絕的Amanda絲毫不放棄,以優秀的專業素質征服了段沈,最終被段沈收入隊伍。

    Amanda一開了話頭,響應者甚眾。在大家喜悅的笑聲中,段沈爽快地答應了請客。在一片歡呼聲中,段沈被簇擁著一起離開了公司。

    錢樂怡還在他的公司,只是她不再幫人分手。錢樂怡並不懂工程上的東西,但她卻是非常有名的理財高手。把他們的預算和收支出平衡做得漂亮得像教科書。是段沈非常得力的助手。

    走在人群最後,她看了一眼時間,問段沈:“你不去接那小丫頭?”

    段沈意味深長地看了錢樂怡一眼:“你還真覺得我是那種圍著女人打轉的男人?”

    錢樂怡嫵媚地一笑,以非常勾魂攝魄的眼神看著段沈說:“是就是,有什麼不好意思承認的。你就是那種‘從此君王不早朝’的人,妥妥的。”

    “你這麼詆毀老板,真的不怕扣工資嗎?”

    錢樂怡也不生氣,以很平和的口氣回敬:“段總這麼恐嚇我,不怕我隨時辭職炒了你嗎?”

    段沈可不敢得罪這菩薩,對管錢他可不在行。別看錢樂怡看著挺不靠譜,其實她才能深不可測,多給點錢她,她大概能成為比爾蓋茨。

    段沈訕訕一笑,干干地說:“何必傷了和氣?我對你怎麼樣你還不知道嗎?”

    錢樂怡白了他一眼,做出一個惡心的表情,說:“把你這一套留在那小姑娘身上吧。”

    段沈哈哈大笑。錢樂怡看了他兩眼,用很同情地語氣說:“看你笑得這麼開心,我真不好意思告訴你,你媽今天給你來過倆電話。”

    段沈挑了挑眉,臉上也沒什麼表情:“是什麼事?”

    錢樂怡聳了聳肩說:“不知道,但聽口氣挺生氣的,是要出命案的節奏。”

    段沈正準備說話,手機就響了。兩人同時下意識看了段沈手機屏幕一眼,錢樂怡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說曹操曹操就到,我先去車裡了,你自求多福。”

    段沈看了一眼錢樂怡婀娜離開的背影,嘴角抽了抽。平靜了兩秒,接通了電話。

    段曼雲顯然是氣極了。她的個性就是如此,絕對不會直接罵人或者發脾氣,一般是冷嘲熱諷。最最生氣的時候就不說話了。

    “有什麼事嗎?”段沈問。

    “你說呢?”段曼雲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你怎麼沒和我的車一起被砸個稀爛呢?你知不知道因為你和那死丫頭胡鬧,還弄髒了我的品牌?”

    “你會擔心這個?”段沈不屑地嗤了一聲:“你背後那麼多公關公司,一個小模特,能髒了你的品牌?再說那輛車,你真記得那是你的車嗎?你報上你的名字,那小人敢不賠?找茬就直說,拐彎抹角沒意思。”

    “你是不是要把我氣死你才甘心?”

    “你那麼愛你自己,你捨得死嗎?”

    段曼雲怒不可遏,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聲明顯比之前沈重一些:“不要以為拉到了風投有多了不起。你是不是以為你已經成功了?段沈,你那些什麼plan在我眼裡,不值一文。”

    段沈眨了眨眼睛,很平靜地看著遠方,緩緩地問:“在你眼裡,什麼值一文呢?”

    “……”段曼雲沒想到叛逆的兒子居然沒有再頂嘴,而是認真地問出了一個問題,一時有些怔忡。良久,她說:“從你認識那個丫頭開始,你自己說說你都在做什麼?你打著我的名號做得那些無聊事不要以為我不知道。我告訴你段沈,你想談戀愛我管不住你,但是你要搞清楚,你是個男人,你的心思要放在事業上,成天圍著個女人轉,算什麼東西?”她說著還不解氣,又說:“你眼光真是不敢恭維,以前那什麼恩恩的,什麼玩意兒,在我面前頭都不敢抬,現在這個更不像樣,完全一灘爛泥扶不上牆。”

    段曼雲還在碎碎念,雖然語氣難聽,但作為母親的那種口吻還是很明顯。只是段沈並沒有再關注她說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已經完全集中在了別的事情上,他緊緊皺起了眉頭,截取了其中的一句話,嚴肅地追問:“你找過喬恩恩?”

    “……”

    *****

    開完會,東摸摸西弄弄,等於江江從公司出來,已經晚上近十點。

    給段沈打了電話,奇怪也沒人接,於江江有些失落地一個人坐地鐵回家。其實她是個挺怕寂寞的人,明明饑腸轆轆,因為沒人陪,也沒心情在外面吃了。

    說到底是段沈把她給慣壞了。每次一下班他就屁顛屁顛跑過來,任於江江言語攻擊還任勞任怨當車夫外加買單。

    以前於江江曾看過一篇文章。說寵女人的男人其實居心叵測。把女人寵得驕縱乖張無人能忍,也就沒人能搶走了。當時於江江還覺得這文章完全扯犢子。

    如今想想,還真是這麼個理。怪不得自從認識了段沈,她身邊再沒有新的追求者了。

    不知道是本命年還是今天出門忘了看老黃歷,坐個地鐵也不安生。於江江好好在那玩手機,一挺沒素質的年輕媽媽直接在地鐵裡給孩子把尿。周圍好多人罵咧她都毫不在乎,依舊我行我素。於江江看著雖然氣,但也沒準備管閒事。

    但事實證明,不管閒事也會惹上閒事。那當媽的不知道怎麼在抱孩子,猛一抖,幾滴尿直接灑於江江鞋子上了。可把於江江給惡心壞了。

    這下大家可都不依了。拍照的拍照,叫人的叫人,眼看著地鐵裡就要打起來了。於江江看了眼車窗外,發現正好進站了,想著趕緊閃人,別卷入是非裡去了。

    於江江剛要跨出地鐵的門,就被一個大媽給拽了回來,她義憤填膺:“姑娘!你別走!你是受害者,我們一起等地鐵工作人員過來,今天一定要曝光這事,讓這些沒素質的人受到懲罰!”

    看著大家一副同仇敵愾的樣子,於江江忍不住熱淚兩行:神啊!她真的好想回家,她很餓啊!

    被迫跟著眾人進了一次地鐵的服務中心,在人們七嘴八舌中,於江江無聲地展示了一下自己鞋子上已經干涸的穢漬,算是仁至義盡。好不容易受到大赦令,於江江趕緊拿了包又進入了站台。她剛跨進電梯,就聽到身後有人喊她的名字。她下意識地抬頭,那人已經在電梯門關閉的最後一刻走了進來。

    陸予輕輕敲了一下於江江的頭,用玩笑的口氣責怪她:“我喊你那麼多聲,你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

    於江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陸予。這電梯是為殘疾人修建的,方便用輪椅不能使用扶手電梯的人。一貫人煙稀少。於江江為了趕時間才鑽進來。這會兒電梯裡只有他們兩個人,真是好不尷尬。

    四面鐵皮泛著閃亮的金屬色澤,明亮得像鏡子一樣,於江江不怕抬頭,就怕會和陸予視線相碰。才把陸予發的郵件都給刪了,這會兒她心虛得狠。對陸予有種奇怪的負罪感。

    其實喜歡一個人但是那人不喜歡你,比被一個人喜歡但是你不喜歡那人要輕松一些。人對自己的付出有掌控的能力,可是對別人的付出卻無力阻止。負罪感和愧疚感讓人難受。想想這七年其實陸予也挺不容易的,時時承受這種來自與她的壓力,真佩服他怎麼還能和她如常談笑。

    陸予的呼吸聲此刻就在於江江頭頂不遠處,那種輕微而規律的聲音讓她心癢癢的,想抬頭看看,卻又不敢。

    陸予輕輕笑了兩聲,伸手握著於江江的肩膀,忍笑問她:“你最近是怎麼了?抬頭看我都不敢了?”

    “啊?”於江江尷尬地抬頭,生硬地回答:“沒有啊!”

    陸予不置可否,只是很平淡地說:“上周我去江北出差。順便回了趟家。”

    “噢。”於江江眨巴著眼睛,很習慣地接了一句:“阿姨身體還好嗎?”

    陸予眼中有異樣的神色一閃而過,隨即笑笑說:“老樣子,不好不壞。”

    “嗯。”

    可怕的沈默又開始蔓延。於江江開始覺得自己語速是不是太快了。為什麼兩人已經對話了一輪,電梯還沒有開門呢?

    “我還順便去看了你爸媽。伯父伯母托我帶了好多東西。”

    “啊?”於江江有些驚訝,只是瞪大了眼睛。

    陸予眉眼中含著笑意,很自然地說:“擇日不如撞日,我車停在XX站附近的停車場。你和我去取車,然後去我家,把你爸媽給你的東西給你帶回去。”

    還不等於江江拒絕,“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陸予已經爽快地走了出去。

    娘的,於江江盯著那非常不懂看人眼色的電梯門,滿肚子髒話無處罵。

    陸予的新家於江江這是第二次來。回想上次那尷尬的場面,於江江至今還記憶猶新。

    換了鞋子,於江江有些局促地坐在沙發上。陸予給她倒了杯果汁,就回房去了。等他再出來,大包小包拿了好多東西出來。

    看著雜七雜八的東西,於江江歎為觀止,有些不敢相信:“這全是我爸媽讓你帶的?”

    陸予微笑:“還有一些是我媽給你準備的,都是些干貨和吃的,一起給你拿過去。”

    於江江粗略翻了翻,看到那床很占空間的籐席有些哭笑不得:“怎麼連席子都要你帶,高級的貴的西城到處都是,便宜的淘寶上也是隨便買一大堆啊。”

    陸予一樣一樣提起來,很溫和也很有耐心地解釋:“你媽媽說你體燥畏熱,特意拖人從印尼帶了床手工籐席。特別吸汗而且不粘皮膚,不容易過敏。”

    於江江有些眼熱,手微微顫抖,她提起了籐席,低著頭說:“哪有這麼矯情,來北都打拼,享不了那麼多福。”

    於江江走在前面,明明說著嘴硬的話,眼淚卻偷偷地掉了下來。從前她在家只覺得睡得特別舒服,哪裡知道處處都是媽媽用了心思的。她永遠無法正確測量的,是來自父母的愛。那是廣博得像大海一樣的深厚的感情。

    遊子在外,更是思家。北都再好,也比不上江北一絲一毫。

    陸予跟在於江江身後。於江江聽見他關門的聲音。她偷偷抹掉眼淚,鎮定地站在電梯前等著他。

    踏著平穩的腳步,陸予一步一步走了過來。各種袋子摩擦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直到他停在於江江身邊。

    隱隱的,於江江感覺自己靠近陸予的那只手臂有些灼熱感。她不敢回頭,她感覺陸予此刻正看著她。

    良久,於江江聽到背後傳來陸予磁性而溫文的聲音。在空曠的走廊裡激起陣陣回音。

    “這次從江北回來,我更加堅定當初的選擇是對的。我知道你對過去的事情不能釋懷。可是,我不準許你過辛苦的生活,尤其是因為我才要過辛苦的生活。不關乎男人的自尊心,我只是心疼你。我想有一天堂堂正正地把你從伯父伯母手裡接過來,也像他們那樣寶貝你。”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也許是我想太多吧。也許……根本不會有這一天。”

    “於江江,我決定辭職回江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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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5:31


    於江江楞了一下。思緒停滯了大約一秒,覺得胸腔裡哪一處似乎酸了一下,很輕很淺的一下,只一秒就消失了,快到她自己都幾乎要忽略。

    從進入大學到今天,四年的時間過去。於江江自然知道陸予到底付出了多少代價,才在北都爭得一席之地。她知道自己不該再關心他的事,可這種關心像來自身體的一種本能,是一種長達七年的中毒反應。

    於江江一回頭,正與陸予的視線相對:“為什麼?你要放棄……北都了嗎?”

    陸予短暫地逃避了於江江的注視。他用一種很淡漠的眼神看著電梯的按鈕。許久,他才扯著笑容,安慰著於江江說:“也不是不干了,到江北分公司去。工作壓力還小呢。”

    於江江疑惑地看著他。陸予這樣的人,從來不會畏懼壓力。他那麼努力只為了在北都立足,如今好不容易有所建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棄?

    “你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於江江皺了皺眉頭,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是因為我嗎?”

    這問題問出來於江江都覺得有些難受。如果陸予回答“是”,那她又該如何回答呢?

    “噗嗤。”陸予笑出聲來,他臉上還帶著笑意,只是溫柔地摸了摸於江江的腦袋:“傻丫頭,別想那麼多。”

    “我只是覺得人生那麼短暫,還是和家人在一起才不會遺憾。”

    陸予話音一落,於江江開始腦洞大開。這麼多年看的韓劇和小說派上了用場,她已經在腦海裡演出了一場蕩氣回腸的生死絕戀。

    到最後,她眼眶都忍不住有點紅了。此刻於江江像個害怕爸媽離開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拽著陸予的衣角問:“陸予……你是不是得了什麼絕症?”

    陸予忍笑,眼睛瞇成一條縫,“你怎麼想象力這麼豐富?於江江,別詛咒我啊。”

    ……

    陸予幫於江江拎著大包小包,並且稱職地把她送回了家。

    於江江解了安全帶,開了車門,正準備回頭拎那些東西,發現陸予已經把所有東西都拿走了。一抬頭,他已經繞過車子走到了於江江的方向。

    “走吧,我送你上去,太多東西了你拿不動。”陸予說。

    於江江有些不好意思,想去給他分擔兩個。被陸予拒絕,他把所有的東西移到右手上,然後伸出左手說:“別的我都能拿,要不你拿這個吧?”

    於江江被他豪放厚顏的話惹得臉漲得通紅。站在那接受也不是,拒絕也不是。

    陸予也不準備為難她,笑笑說:“你以前不是說,任何時候男人都應該一手拎所有的東西,另一只手騰出來牽女朋友嗎?”

    於江江自己回想,才想起這話是她幾年前隨手轉發的一個微博。陸予居然至今都還記得。頓時就覺得難受極了。

    “你為什麼記性那麼好?”記得那麼多事,叫她怎麼放棄?

    夏夜的風如愛人的手,輕柔撫弄著臉頰。陸予迎風而立,像想要說什麼。最後卻只抿了抿唇。他向前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夜空璀璨,星幕是天然的背景,他轉過身來,背著光,表情隱在暈暗裡。

    沈默中,陸予突然說:“於江江,我回去了,你會不會就此忘記我?”

    於江江歪著腦袋看著陸予,反問了一句:“那你呢?”

    七年,這是他們之間的默契,有些話不用說出答案。就算沒有結果,最初的過程也是最美好的。

    “謝謝這七年。於江江,找個愛你的男人,這輩子都別受苦,我看不了你受苦。”

    於江江眼淚瞬間就流了下來。她撇過頭去,不想陸予看見她此刻狼狽不堪的表情。

    剛才那麼一瞬間,她幾乎脫口而出要和他一起回去。回江北,將所有的錯過撥亂反正,一切從頭開始。

    可她不行,一切已經不是當初的模樣了。時間過去的過程就像一壺熱水從熱到冷,沒有誰好誰壞。熱水可以泡茶,涼水可以解渴。只是去路不同了而已。

    站在分叉路口,隨陸予的,是一條被於江江放棄的回頭路。這是兩人都已經明白的事實。也是最最無奈的事實。

    陸予將於江江送到小區裡。小區綠意繁盛,花木扶疏。兩人穿過那段已經很熟悉的石子路。剛準備告別。於江江就被角落裡一直盯著他們的人給嚇著了。

    於江江瞪大了眼睛,大著膽子走過去,才發現那個鬼鬼祟祟坐在花壇上瑟瑟發抖的人居然是鍾又青。

    於江江一時震驚,頓時什麼都忘了,連陸予也在都忘了。

    “鍾小姐,你怎麼在這?江先生呢?”於江江緊張地脫口而出。

    鍾又青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膝蓋,一句話都不說,不難看出她整個人都在發抖。聯想之前看到的新聞,於江江很快就大概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

    想必鍾又青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投奔她這麼個沒認識多久的人。於江江對喜歡的人一貫是熱心腸。她果斷地做出了決定,將鍾又青扶了起來。

    走了兩步想起陸予還在。又折回來,直接從他手上拿走了所有的東西,對陸予使了使眼色:“今天謝謝你,你先回去,明天我給你打電話。”

    陸予皺了皺眉頭,那表情,似是欲言又止,但他一直以來都是十分持重體貼的人,也沒有責怪詢問什麼,只對於江江說:“我送你上去吧,你拿不動。”

    於江江這次並沒有拒絕。聽話的把東西給了他。

    送走陸予,於江江趕緊回屋去照看坐在沙發上孱弱顫抖的鍾又青。於江江給她倒了一杯熱水,回頭又有些害怕地去鎖了家裡所有的窗子。

    她在鍾又青對面坐下,想了許久,組織了很多問題想問,最後都沒有問出口,只關切地說:“要不要先洗個澡去睡覺?可能會舒服一點。”

    鍾又青一直維持著一樣的動作,目光呆滯地看著前方。那模樣不難看出已經全盤崩潰。於江江說什麼她都不理。於江江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想了許久,無計可施。最後只能拿出了手機,準備和江一述打電話。

    她剛打開屏幕準備進電話簿,手機已經被鍾又青眼疾手快搶了去。

    “不要打!”鍾又青眼眶裡蓄滿眼淚,美麗脫俗的臉上帶著幾分病態的柔弱美,她用楚楚可憐地表情看著於江江,哀涼地說:“求你了。”

    於江江仰著頭才能和高挑的鍾又青對視。她臉上滿是肅然的表情,她說:“那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是不是因為新聞?”

    鍾又青倔強地扭過臉去,想要逃避這個話題,卻又知道逃也逃不過,只略略帶過,用輕描淡寫的語氣說著:“我沒事,我能挺過去,我本來也是一無所有的人。”

    “你為什麼是一無所有的人?”於江江一時也有些氣憤:“為什麼任何時候都不肯給江先生一個機會,你從來沒有問過他不是嗎!”

    鍾又青沒有動,安靜了兩秒,她用絕望地語氣說:“問什麼呢?四年一直把周小葵的照片放在錢包裡,四年一直堅持每年去掃墓定期去拜訪她的父母,從來沒有追過女孩子的人,看到我第一面就主動要留電話。”鍾又青情緒崩潰,眼淚決堤,她問於江江:“你要我問什麼呢?他愛不愛我嗎?從頭到尾我都知道他不愛。這四年,我一直如履薄冰,我甚至害怕自己會懷孕,我怕會生下丑陋的孩子,讓他知道我不是一個合格的替代品,我只是個冒牌貨。”

    她咬了咬唇,很執拗地說:“於小姐,你不用擔心,我真的不會做傻事。我只是……只是沒地方可去……整容後,我連家都沒有回過……我爸媽不知道我已經變成了這個樣子……”

    於江江眼眶也有些紅:“那怎麼辦呢……”

    “是我咎由自取,我孤注一擲。我忘了是謊言總有揭穿的一天。我以為我中了灰姑娘的魔法,其實我只是那個削了腳後跟穿上玻璃鞋的壞女人。”

    於江江拼命搖著頭:“不是這樣的……四年怎麼可能沒有重量……江先生不是那種看外表的人。”

    “他不是看外表的人,他只是要一個像周小葵的人而已。是我太自大了,隨便得罪人,忘了我是把柄那麼多的人。我不疼。我還可以愛他,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換一種方式而已。就像延長賽一樣,他不用理會我,我一個人參加就好。”

    女人在愛裡偏執於常人,就如同崔婆婆,如同張晚情和眼前的鍾又青。鍾又青的故事,放進那些八卦論壇,也許會成為一個不孝偏執虛榮女人的故事。可於江江卻可以理解她的那種瘋狂。

    女人都是如此,置身事外還有理智,一旦深入其中就瘋了。

    “你說得對,”鍾又青說:“我早該向他坦白,可我不敢。如今倒不用我自己去剖白了。一切都結束了。”

    ……

    那一晚,於江江用了很久才把鍾又青弄睡了。鍾又青睡著的樣子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小心翼翼地睡在床邊的角落,一定要抱著枕頭才敢閉眼。那模樣實在太讓人心疼了。得多麼沒有安全感才能這樣啊?

    於江江輕輕吸了吸鼻子,轉頭準備去洗漱。剛一出房間,家裡門鈴就響了。這麼晚了,會是誰呢?於江江小跑過去,接通了視像電話。

    窄窄的屏幕上顯示了一個有些陌生的頭頂。大約是聽見接通了,那人突然抬起了頭。從屏幕裡,於江江看到了江一述那張茫然而慌張的臉。

    於江江什麼都沒說,直接將他放了上來。

    她穿著拖鞋,站在電梯口,等待著將要上來的江一述。

    等待的時間是一種煎熬,看著不斷變動的電梯數字,於江江知道江一述離她越來越近了。那一兩分鍾裡,於江江想好了無數種措辭和無數種可能。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的那一刻。於江江直接攔住了江一述急匆匆要往裡走的身影。

    “又青呢?”江一述無暇他顧,眉宇間似有愁字,見到於江江,開口便問到了鍾又青。

    “已經睡了。”於江江拉著江一述,想了想問:“你怎麼知道她在我這?”

    “她沒有幾個朋友。每一個我都去了。最後想到了你,打電話給你同事問到了地址,過來碰碰運氣。”

    於江江抿了抿唇,問他:“你這樣,我可不可以理解成,你其實也是愛她的?”

    所有的一切都表現得很完美,那急不是假的,眼裡的擔憂也偽裝不出來,明明就是愛到骨子裡的感覺,卻偏偏哪裡有些不對。於江江不過是問了個普通的問題,這一次,江一述卻很意外的沒有回答,而是保持了沈默。

    半晌,江一述用有些低沈的聲音說:“我承認我沒法忘記小葵。八年的感情太過深刻,她就是我的命。第一眼看到又青,真的太像了,我沒辦法忽視她,就那樣放她走。”

    於江江有些生氣,打斷他:“可她不是又青,也不是周小葵,她是鍾守真。是你初中高中的同學。是愛了你十幾年的人!她變成誰不好!為什麼要變成你死去的愛人!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一切會是這樣。”江一述的表情有些為難,逃避了於江江所有的問題:“我能帶她回家嗎?”

    “回家了,然後呢?當做一切都沒有發生嗎?”於江江有些悶悶地看著江一述:“你覺得現在鬧成這樣,還有可能嗎?”

    江一述眼中滿是茫然,他像個天真的孩子,反問:“為什麼不可能?”

    “……”於江江滿腹都是髒話。眼前這個學歷這麼高腦子這麼聰明的男人為什麼說出這麼不合理的話,她真的有點不能理解。彼此都粉飾太平,感情該怎麼維持?

    於江江咬了咬嘴唇,正準備說話,她家裡的門突然開了。

    本以為睡著的鍾又青此刻斜斜站在門邊,有些疲憊的臉上是冷冷的表情,她用很空洞的眼神看著江一述,仿佛已經他已經是一個陌生人。

    “你走吧。”鍾又青用冷情而漠然的聲音說:“今後我不會再見你了。”

    “又青!”江一述的眼神裡充滿驚恐,仿佛不敢相信鍾又青會說出這樣的話。

    “我並不是上天派來拯救你的鍾又青。對不起,讓你失望了,我只是個騙子。”

    江一述上前想要靠近鍾又青,被她決然地躲開。江一述緊皺著眉頭,認真地說:“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鍾又青眼中盈光閃閃,卻仰起頭讓那些水汽都退了回去:“江一述,我們都醒醒吧。”

    她決然地、對江一述,也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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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5:51


    鍾又青瞥了江一述一眼。什麼都沒有再說,一轉身仿佛成了永恆,以那樣決然的背影直接回了屋。

    “鍾又青!”於江江追了過去。她一進門,已經看到卸下偽裝靠著牆哭得不能自已的鍾又青。連哭都不敢哭出聲的鍾又青。那樣壓抑著情緒,看上去可悲又可憐。

    “我還是輸了。”鍾又青用小到於江江都幾乎要懷疑自己聽錯的聲音說著,“他一點都不愛我。”

    事到如今,鍾又青關心的,仍然只有愛與不愛這一個問題而已。想想真有些心酸,這段愛對她來說到底是怎樣的重量?於江江心裡震蕩不已,眉頭深鎖地看著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此刻於江江覺得鍾又青周身似乎有一座她自己畫成的牢。旁人進不去,她也出不來。

    擋住了試圖進來的江一述,於江江扶著門,很語重心長地說:“你做的,不是把她接回‘家’,而是把她接到你心裡去,對她來說,那才是家。江一述,如果今天她沒有一張和周小葵相似的臉,你還會愛她、與她共度一生嗎?想清楚這個答案,再來找她吧。”

    輕歎了一口氣,於江江關上了門,將一臉迷惘的江一述關在了門外。

    門關以後,屋子裡徹底安靜了下來。哭累了的鍾又青一言不發地躺回了於江江的床上。於江江站在房門口看了她一眼,她背對著於江江,身體蜷曲像一只煮熟的蝦米。對此,於江江也無力做什麼,只是輕輕給她把門帶上。自己拿了新的被子去另一個房間睡。

    於江江這人別的沒什麼,就是對睡覺臭毛病特別多。睡慣了臥室那張床,這會兒睡書房裡這張沙發床怎麼都睡不著了。

    拿著手機打了一會兒遊戲,把遊戲裡朋友圈的排名刷到了第一名,獨孤求敗以後遊戲也有點懶得打了。退出遊戲,手機提示還剩百分之十的電量。於江江想著干脆用完所有的電踏實睡覺算了。

    於是,百無聊賴的她給段沈發了一條短信,以頑皮的口吻:姿勢不對,起來重睡。

    本以為那麼晚了,段沈應該不可能回了,卻不想於江江還沒從信箱裡退出來,段沈的電話已經來了。

    “怎麼這麼晚還不睡?”段沈問。

    於江江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房間裡暗暗的,只有手機屏幕的光和窗紗縫隙漏進來的點滴月光。於江江翻了個身,將手機枕在耳邊。

    “認床。”

    “床?和哪個野男人鬼混呢?”

    “不在家能再哪?”於江江對他滿嘴跑火車顯然已經習慣,大半夜的,兩人也沒什麼正經話題要說。於江江簡單給他說了一下家裡的情況,段沈也沒發表什麼意見,只說:“要是實在不舒服到我家裡來睡吧。我一套都買的意大利進口的,肯定舒服。”

    於江江揶揄一聲:“我傻啊,這麼晚了羊入虎口。”

    段沈言辭咄咄:“你這麼誤會一個好心的正人君子,我都看不下去了。我像那麼饑不擇食的人嗎?能對你下手?”

    一晚上,於江江終於出現了一點笑意,反擊他:“誰知道呢?我這麼漂亮,難保你不會把持不住。”

    仿佛能看到於江江此刻得瑟的小模樣,段沈突然用很是寵溺的語氣說了一句:“小傻瓜。”

    於江江被這個小說裡才會出現的雷人稱呼雷得全身一僵。

    “你吃錯藥了?”於江江問。

    段沈突然很感慨地歎了一口氣,隨後說:“可能吧。”

    於江江感覺到他語氣中點點微妙的變化,“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

    電話那端的段沈沈默了許久,聽筒裡只傳來他平穩的呼吸和電波茲茲的細微聲音。於江江握著手機,明明兩人都沒有說話,卻沒有一個想要掛斷電話,只是這麼沈默相對。

    “於江江,我來接你吧。”

    於江江眉頭皺了皺:“這麼晚了,去哪兒?”

    “出去喝一杯。”

    於江江撇撇嘴,想想這時候不能離開鍾又青,只得拒絕:“我戒酒了你不知道嗎?”

    “我真的想見見你。”

    於江江終於感覺到段沈的不對勁,忍不住關切地問他:“到底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電話那頭的段沈很感性的又歎了一口氣。於江江關注地聽著聽筒裡的聲音。隱隱傳來腳步聲,一步一步,似乎是段沈正在往哪裡走。沒一會兒,於江江聽到類似推拉門的聲音,再然後,她聽見了呼嘯而過的風聲。

    “你去陽台了?”

    “嗯。”

    “不冷嗎?”於江江問。

    “我正在找你家的方向。”段沈感慨道:“好遠,看不見你。”

    於江江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們住那麼遠,你要能看見,那只能說明你見鬼了。”

    段沈在電話那頭似是笑了笑,於江江聽得並不真切。許久,迎著風的段沈突然用很平常的語氣,如擲重磅炸彈一般說:“我剛知道。原來一直以來都是我誤會了喬恩恩。她並不是因為變心了才嫁給別人,只是因為驕傲才嫁給別人,我母親曾……見過她。”段沈刻意弱化了他母親對喬恩恩的百般羞辱,但於江江不難想象,以段沈這種富二代身份,長輩和小輩的女朋友見面,多半是諸多微詞,就像電視劇裡寫的那樣。

    “……”不是段沈陡然提及“喬恩恩”這個名字,於江江幾乎都要想不起這個人是誰。段沈對感情的果斷讓於江江幾乎已經忘記段沈也曾愛過別人,也曾與別人有過深刻。許久,她欲言又止,囁囁嚅嚅地問:“怎麼突然……說起這些?她回來找你了?”

    “不是。”段沈說:“只是從別人口中知道了以前的真相。真奇怪,我發現自己並不是一個好人。當我理直氣壯恨一個人的時候,我可以用盡辦法去報復。可當我發現一切都是一場誤會的時候,我卻沒膽量面對了。”

    於江江沈默地聽著段沈說話,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斟酌許久,問出她此刻最想知道的答案:“你還愛她嗎?”

    “如果我回答還愛呢?”段沈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不等於江江回答,手機因為徹底沒電直接關了機。看著完全陷入黑暗的手機屏幕,於江江微笑著,用很苦澀的笑容對著已然沒有反應的手機說:“那就回去找她。”

    “如果你不怕我傷心的話。”

    “……”

    如果說之前與段沈之間的所有進展全都依靠於段沈的毫不退讓步步緊追,那麼,毫無疑問的,段沈那個反問句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於江江打回了原形。

    一晚上沒有給手機充電,於江江害怕再接到段沈的電話,她不願再繼續那個話題,所以她選擇了逃避。

    清早,於江江起床的時候鍾又青已經離開了。於江江想想自己還真是混沌又糊塗,連鍾又青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

    鍾又青給她留了一張便條,上面娟秀的小字寫著:謝謝你的收留,很遺憾不能一輩子在你這兒躲風避雨。很多事逃避也沒有用,比如告別。我已收拾好自己,與過去告別。勿念。

    於江江看完便條,隨手將它擱回桌上。

    一晚上的時間,足夠鍾又青把這十幾年的執拗收拾好嗎?足夠她與過去告別嗎?很顯然,這答案是否定的。可她卻不能否定鍾又青什麼。

    於江江知道不該管,可她還是忍不住有些擔心。

    給自己倒了一杯水,靜靜喝完水。於江江才鼓起了勇氣去把手機的電充上。

    五分鍾後,手機順利開了機。短信箱裡有二十幾條提示。全是未接提醒。其中十個未接來自段沈的號碼。另外十幾個都來自早上,於江江掃了一眼那陌生的十一個數字,完全想不起來是誰。

    她正想得出神。那人電話又進來了。於江江順手接了起來。

    “江江姐!”電話一接通,那端已經傳來陸鑫明顯帶著哭腔的聲音。於江江僅憑一句話就聽了出來。

    “怎麼了?”對陸鑫,於江江總有一種做姐姐的責任心。即使他並不是他的弟弟。

    陸鑫六神無主,已經全然亂了陣腳,此刻說話也有些顛三倒四,半天闡述不完整,“江江姐,求你勸勸我哥吧,他真的不能做這樣的決定!”

    於江江錯愕地挑了挑眉,問他:“到底是什麼事?陸予他怎麼了?”

    陸鑫吸著鼻子,很明顯是在哭,他心疼陸予,捨不得他做太大的犧牲:“他用了這麼多年才在北都有了事業有了房子。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回江北來。我不要他放棄。”陸鑫難受地求助於於江江說:“我媽前幾天檢查出來,肝癌晚四期。醫生說最多還能活半年。我哥決定辭職回來陪媽媽。”他哽咽著說:“江江姐,無論如何不能讓他辭職啊。他那麼想成功,不能讓他半途而廢。媽媽……媽媽我能照顧,我可以改志願,讀江北大學。”

    “……”於江江覺得自己也許沒有睡醒。亦或還在夢著,總覺得這個電話,甚至陸鑫說的那些話,都充滿了不真實感。肝癌晚四期?陸予的媽媽?

    怎麼可能呢?回憶起阿姨純樸辛勞的樣子,於江江不禁眼熱了起來。一個有殘疾的寡婦,辛辛苦苦在菜市場擺攤養大兩個兒子,福還沒享到呢,怎麼就……

    上天真的對人太不公平了。於江江喉頭硬了起來:“怎麼會這樣呢?是不是醫院搞錯了?阿姨她……”

    她哭著,陸鑫更是跟著哭個不停:“我媽和我哥一輩子都沒享過福……我不能……不能讓他們……為我犧牲……”

    “……”

    ******

    就在於江江急匆匆出發去陸予家的時候,江一述也正在到於江江家的路上。

    昨夜他離開後,不敢回和鍾又青的家。那裡對他來說,只是一個有頂的房子。離開了鍾又青,便什麼都不是了。

    開車回了父母家。退休在家的父母早就睡了。他輕手輕腳地開門,生怕吵醒了他們。

    回房後,江一述急匆匆地找出了高中的畢業紀念冊。

    年代久遠的紀念冊,明明一直放在櫃子裡不曾拿出來過,紙張卻還是泛黃了。任何東西都無法和歲月抵抗,它的痕跡總是那麼深重。

    江一述一頁一頁地翻著紀念冊,除了那張集體照,江一述幾乎找不到一絲鍾守真曾存在於他生命裡的證據。

    紀念冊的最後一頁是簽名頁。江一述很仔細地在一眾層層疊疊地簽名裡找到了鍾守真的簽名。江一述這才發現,原來冥冥之中真的是有跡可循的。

    鍾又青寫“鍾”字的時候,最後一豎喜歡寫成向左的一勾,而鍾守真也是如此寫法,對鍾又青字跡很是熟悉的江一述一眼就認了出來,這確實是出自從一個人的筆法。

    已經有點想不起當初鍾守真在他的紀念冊上簽名的情形。這本紀念冊所有人都有一本,是學校發的,一發下來大家就自發的互相交換,三年的青春和回憶,最後只寫成紀念冊上揮斥方遒的一撇一捺。

    記憶中那個存在感很弱有點內向的高瘦女孩,長什麼樣子江一述已經不記得。在畢業照上,江一述仔細描摹著角落裡那個對他而言很陌生的臉孔。

    這真的是同一個人嗎?鍾守真和鍾又青?他陷入了迷茫。

    同一張照片上,還有周小葵那種顛倒眾生言笑晏晏的臉孔。恍惚中,江一述將她和鍾又青重合成了一個人。可他知道,她們是完全不同的人。

    周小葵善良而慧黠,柔弱卻又有點倔強;而鍾又青,堅韌而要強,執拗到有些偏執,明明瘦瘦弱弱,卻仿佛能迸發出無窮的力量。與其說她是他的依靠,倒不如說,一直以來,都是他在依賴著鍾又青。

    握著那張畢業照,江一述突然想起了三年前他們去古城西岸旅遊的一件事。

    夜裡他們在秦月河上的酒吧裡對飲,淩晨兩點。酒吧打烊。兩人帶著幾分醉意並肩走在街上。

    幾個醉漢見鍾又青長得漂亮,出言挑釁。幾人你來我往,一場惡斗避無可避。江一述以少敵多自然沒有多少勝算。他極力護著鍾又青,讓她免於受到傷害。

    醉酒讓人失去理智也不計後果。一個被江一述猛揍了一拳的醉漢惱羞成怒,直接從地上撿起一塊磚頭砸了過來,江一述伸手去擋,那磚頭擦過他的頭皮,在他額角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最後掉落在地上,摔成了兩半。而江一述的額頭上,也頓時血流如注。

    猩紅的血滑過眼睛,昏沈沈的頭讓江一述腳下有些虛軟。

    恍惚中,江一述看到鍾又青突然撿起了地上的那塊磚頭,徑直走向那群人,猛地拍向方才砸江一述的那個男人。那人沒想到鍾又青一個女人居然有這樣的膽量,嚇得捂著直冒血的頭嗷嗷直叫喚。

    那幾個人上來想要抓她,她像是瘋了一樣,爆發出了可怕的力量,把幾個本就打架打得沒什麼體力的人抓得渾身都是傷。

    那幾個人啐了一句:“瘋子!”也不再戀戰,架著被她砸過的那個男人就趕緊跑了。

    一切歸於平靜,鍾又青越過滿地的狼藉。雙眼通紅的她一步一步走過來,沈著而細致地用手帕捂住了江一述的額頭。她嘴裡念念有詞,只是反復地喚著江一述的名字,像個強迫症患者,仿佛不這麼叫著,江一述就會消失一樣。

    “江一述,你會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

    她這麼說著。

    江一述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也曾聽過這樣一句話。彼時,一個高瘦的女孩緊緊抱著周小葵,以身體替她抵擋著一群女孩的拳打腳踢。

    那女孩也是念念有詞,不斷安慰著驚慌失措的周小葵:“你會沒事的,有我在,我會保護你,再忍一忍,江一述一定會來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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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6:22


    於江江從來沒有這樣抱怨過北都的交通。早上八九點,路上已經堵得水洩不通。於江江坐的出租車,表一直在隨著等待的時間跳數字,車卻是紋絲未動。司機已經等得有些不耐煩了,和於江江抱怨:“您可別覺得等時間跳表我賺了,要不做您這一單,我跑一趟機場,又輕松又舒服,時間還快。”

    於江江本就心煩氣躁,腦子裡全是陸予要辭職的事,這會兒聽司機這麼一抱怨,一時脾氣也有點上來,拿了錢包把車資付上,直接下車走人了。

    走了好遠了,還能聽到那司機在她身後嘀咕:“嘿,這姑娘,這暴脾氣……”

    這會兒再攔車也沒什麼意義,於江江看了眼時間,走到地鐵站,轉到了陸予的公司。

    早上大家都才剛上班,於江江剛走進去沒多久,就看到了站在辦公室門口的陸予,此刻他正在總公司過來的技術人員說話,全英文交流。說來慚愧,於江江留學四年沒學到什麼口音,陸予從來沒在國外學過語言,卻說著一口標準醇厚的英倫腔。

    以前她上雅思的時候,老師曾讓她多聽BBC,練發音,她總是懶得聽也懶得學,覺得英語只要別人能聽懂就行了,口音又有什麼要緊。這時候看到陸予,才真正感覺到他付出的努力,到底是怎樣的意義。

    這樣的陸予,辭職離開已經打拼幾年的北都,別說陸予媽媽和弟弟,連她都覺得惋惜和心疼。

    於江江站在角落裡,看著陸予眼有些紅。陸予余光看到於江江,對她點了點頭,示意讓她先去坐一會兒。

    於江江沒有打擾他工作,坐在門口一個沙發上,前台的小姐給她倒了一杯橙汁,明明是甜膩膩的橙汁,她喝著卻覺得有絲絲苦味。

    過了大約半小時,陸予終於姍姍來遲,他脖子上掛著工牌,在這樣的外企,大家的名字都是英文名,只有他,還是一板一眼寫著“LU YU”。於江江突然有些心酸,七年,陸予只是循著他的方式變得更好,可他從來都沒有變,變得只是她而已。

    陸予一結束工作就趕急趕忙地過來了,額頭上還有汗。他攏了攏西裝,有些疑惑地問於江江:“你怎麼來了?出什麼事了?”

    一句話,把於江江的眼淚問了下來,她緊咬著嘴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聲,她仰著頭問陸予:“你不是調去江北的分公司,你是要辭職……陸予,你要把我一個人留在北都……是嗎?”

    陸予原本平和的面目上,漸漸有了幾分愁色,他眉目間的溝壑漸深,良久都沒有說話。

    兩人就這麼對峙著,千言萬語,都像酒精一樣,在空氣中漸漸揮發。

    陸予看了一眼前台好奇看著他們的同事,又看了一眼於江江,只淡淡說了一句:“等我一下,我去拿鑰匙,我送你。”

    他拿了鑰匙,過來拉於江江,被於江江甩開,她質問陸予:“你要送我去哪裡?”

    “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再說。”

    於江江見他神色嚴肅,看了一眼周圍好奇地目光,也不再說什麼,老實地跟著他走了。

    從上車到開上高架,兩人一路都沒有說話。

    陸予避開了堵車的路段,繞遠將她送到了公司,什麼都沒有解釋,只是很尋常地說:“本來就工作有危險了,別再隨便翹班和遲到了。趕緊去上班吧。”

    於江江忍著酸意,卻忍不住喉頭的哽咽:“我已經都知道了,阿姨她……”

    “會沒事的。”一貫溫吞有力的陸予少見的搶白:“工作可以再找,我相信有能力去哪裡都一樣。江北也一樣有很多機會。”

    “能不能把阿姨接來北都……北都醫療更發達,對這個病也有很多專家。”於江江還是不死心,急忙說著:“我爸爸有同學就在協和,肯定能介紹很好的醫生的。接來北都,我和陸鑫也能幫著一起照顧。”於江江去抓陸予的衣袖:“不要放棄,陸予……你看不了我受苦,我也看不了你這麼犧牲……”

    陸予沈默著,一個左轉,將車停在了於江江公司前面。

    於江江眼前有些模糊,腦子也有些暈暈乎乎。公司車站前有一棵高大挺拔的梧桐樹,於江江看著來來往往的上班族,突然覺得這樣的生活一點都不枯燥,一點也不無奈。他們並不是得過且過行屍走肉一樣生活,而是生機勃勃充滿了夢想在北都打拼。夢想是無價的,用工資去衡量都是一種侮辱。

    陸予探頭過來,替於江江把安全帶解開了。於江江看著他發頂的漩渦發呆。

    “去上班吧。”

    “陸予……”

    陸予扯著嘴角笑了笑,安慰著於江江:“我會考慮的,你說得對,北都醫療條件更好。”

    明明笑著,可那笑容那麼勉強。

    於江江開了車門,忍著難受,努力裝作平靜的道別,她下了車,走了兩步又回頭:“我下班了你能來接我嗎?”於江江抿了抿唇又說:“我想和你談談。”

    陸予點了點頭。

    於江江想說什麼,但她最終還是什麼都沒有說,低著頭一步一步走著,也不敢回頭,她不忍心看陸予那樣失落的表情,她會難受。

    “江江。”於江江身後,陸予突然這麼喊了一句。

    於江江本能回頭,還沒意識到什麼,陸予已經伸手一拽,把她收進了懷裡。

    緊靠著陸予筆挺的西裝,粗糲的質感摩擦在於江江的臉上,於江江覺得癢癢麻麻的。她沒有動,也沒有推開陸予,只覺得有些懵,也有點陌生。

    這是這麼多年來,陸予第一次跨過擋在他們之間的溝壑和一直以來壓制著他的理智,這麼放肆地任由著自己的心去親近於江江。

    他用下巴摸索著於江江的頭頂,幾乎夢話一般說著:“其實我真的覺得好累。在北都的幾年,我從來沒有哪一刻放松過自己。我已經分不清我的夢想到底是成功,還是成功之後能走到你身邊。”

    他聲音裡充滿哀涼:“每一次我覺得自己離夢想越近,就覺得離你越遠了。這樣的感覺,讓我覺得北都對我也沒有那麼大的吸引力了。”

    “陸予……”

    陸予扶著於江江的肩膀,用哀求一般的語氣說:“於江江,我們回江北好不好?”

    於江江眼眶有些熱,她正準備說話,一抬頭,不僅看到了陸予有些迷離的表情,更看到了,站在陸予身後不遠處,正意味深長看著他們的,段沈和江一述……

    “江江?”陸予喚了於江江一聲,見於江江沒有反應,順著她的目光往身後看了一眼。看到段沈和一個男人後,漸漸了悟過來。

    他慢慢放開了於江江,那短暫的一個動作,像電影裡的慢鏡頭,從接觸到分離,好像是漫長的一生。

    陸予收拾了一下表情,隨即微笑著說:“你似乎有事要做了,我先走了。”他頓了頓,說:“下班我來接你,如果……如果你還要我來的話。”

    “……”

    於江江兩難地站在原地,呆怔像個石雕一樣。看著陸予開著車離開,阻止也不是,上前也不是,猶豫間,陸予已經走了。

    身上似乎還留著陸予的溫度,這讓她很尷尬,只站在原地,遠遠地與段沈對視,在他冷漠而洞察的目光裡,於江江覺得自己像孤身一人被丟棄在非洲寸草不生泥土龜裂的不毛之地,避無可避,無處可逃。

    見陸予離開,江一述有點尷尬地走了過來,段沈懶懶地跟在身後,恢復了一貫吊兒郎當的形象。

    江一述也沒空去關心於江江的處境,只有些歉意地說:“我剛去了於小姐家,但你不在。正好碰到段先生,所以我們就一起過來了。”江一述斟酌了一下,問道:“我想問下,又青還在你家嗎?”

    於江江看了一眼段沈,段沈正看著別處,似是漫不經心。半晌又看了一眼江一述,回答:“她已經走了,什麼時候走的我也不知道,我在書房睡的……”

    “那你知道她去了哪裡嗎?”江一述自己也知道這個問題有些難以啟齒,臉上的表情很是尷尬。

    於江江想著鍾又青留下的紙條,也有幾分沒好氣:“你和她在一起四年,一千多個日夜,你有那麼長時間去發現她是誰,可是你沒有。你現在來問我,她去了哪裡,你不覺得不合適嗎?”

    大約是於江江的嚴厲語氣刺激到了江一述,江一述內疚地低下了頭,“對不起,於小姐,給你添麻煩了。”

    “你……”

    江一述輕出了一口氣,“那我先走了,不打擾你了。”他頓了頓,說:“我知道這時候說這個話挺虛偽的,但我直到新聞出來,我才清楚地意識到她和小葵是不一樣的。從來都是不一樣的。”

    “……”

    江一述走後,就只剩下於江江和段沈相對佇立。寬敞的街道車馬喧囂,紅塵拂面。段沈看著別處,眼裡古井無波,也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也沒什麼表情。

    許久,於江江輕吸了一口氣,忍著尷尬,鼓起勇氣問他:“你去我家……找我嗎?”

    “嗯。”段沈平靜地回答了一聲。

    “有什麼事嗎?”

    “沒事。”段沈隨意說著:“昨天你手機關機,以為你生氣了。”

    於江江扯了扯嘴角:“沒生氣,也沒說什麼。”

    段沈點頭,終於將視線轉了過來,他笑著,用一臉諷刺的表情看著她,自嘲一般說:“那是自然,我是誰,說什麼你又怎麼會生氣?”

    於江江被他的話噎了一下,她抓了抓自己的手指,“我不是這個意思。”

    段沈聳聳肩:“無所謂。既然沒事,我走了。”說著,轉著車鑰匙,姿態很無所謂的轉身準備走了。

    於江江心裡有點堵,一時也有一點生氣,對著段沈的背影說:“何必陰陽怪氣?這不像你。”

    段沈停了下來,幾秒後,他突然回過頭,用非常深邃而犀利的眼神盯著她,讓她無處遁形。

    他微笑著,可那笑容卻有些冷。段沈問她:“那你覺得我應該是什麼樣子?”

    於江江被他看得有點心虛,半天只囁嚅了一句:“我們也沒什麼關系?我和誰見面,你生什麼氣?”

    “於江江,你這種智商,真的不適合踩著兩只船渡河。你要知道船是自己開著的,到時候掉河裡的只有你自己。”

    於江江聽懂了他的暗示,被戳到痛處和原則,一時也有些憤怒:“我怎麼就腳踏兩只船了?我做了什麼了我?”

    段沈冷哼一聲:“你覺得呢?”

    “行!”於江江氣得胃直抽筋,一時被憤怒剿滅了理智。她就是這樣的人,被人傷害了,就是睚眥必報,十倍奉還:“我從頭到尾都沒準備腳踏兩只船!你這艘豪華泰坦尼克號,我從來都沒打算上!你就自己撞冰山去吧!”

    說著,氣呼呼地回頭直接往公司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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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6:44


    進了公司,於江江屁股還沒坐熱,同事已經神叨叨竄到了於江江辦公桌前面。她貓著腰小聲小氣地對於江江說:“我剛才在門口看到你和你男朋友了。”

    她很八卦地問:“你們是不是吵架了?我看臉色好像不太對。”

    於江江本就在氣頭上,這會兒被人提及,完全被踩了痛腳。此刻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段沈那說的叫什麼話?從一開始他就知道她喜歡陸予不是嗎?她從來沒在他面前掩飾過過去對陸予的迷戀不是嗎?兩個人認識七年,當不了情人也不能說徹底絕交吧?再說了,她也沒有愛段沈愛到要和陸予絕交的地步啊。

    她怎麼就腳踏兩只船了?她要是還想和陸予在一起,那不是分分鍾的事?她只要答應就完事了,哪還有段沈什麼事?

    那會兒陸予突然抱她,她一時也沒反應過來。再說陸予那會兒分明是脆弱到極點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絕得太明顯啊!

    越想越氣,於江江對提及段沈名字的同事也失了耐性,她很不屑地嗤了一聲,冷冷揶揄:“我黃花大姑娘一個,上哪有這福氣有男朋友?”

    同事聽她這麼說,眼中立刻放出光來:“真的啊?我以前看他天天來接你,以為是你男朋友呢!”她嘿嘿笑了兩聲:“他要不是你男朋友,我是不是可以對他下手了?”

    “哼,”於江江冷哼一聲:“隨便下手,下狠點,千萬別客氣,最好一次就斷子絕孫去。”

    “嘖嘖,”同事撇撇嘴:“捨不得就捨不得唄,詛咒個什麼勁兒,和他在一起要斷子絕孫誰還和他一塊兒啊。再說了,長那麼帥,可得子孫萬代,這是造福人類。”

    於江江被同事一語揭穿,也沒尷尬,面上卻還是淡定自若。

    “希望他早日遇到真愛。”最好綠帽子戴不完。

    於江江說完覺得還不夠,又補了一句:“還要子孫萬代。” 就是沒一個是他親生的。

    想想不解氣,拿同事的手機給段沈的號碼發去一條短信,從網上下載了整整七百多字的罵人的話,從頭到尾連一個標點符號都沒有。讀完不煩死也累死了!

    發完以後頓覺神清氣爽,所有的郁氣都消了下去。於江江這人就是這麼情緒化,好壞都是瞬間的事。

    主管過來下發給每個人新的工作,於江江摒棄了雜念,奮進在做不完的工作裡,緊張的一天就這樣開始了。

    段沈目送於江江離開,一個人開著車走了。

    上班高峰的堵車余韻還沒消散,高架上還是走走停停,段沈有點後悔走這條路,白白耽誤了時間。

    走到半路,段沈突然收到一條短信,來自陌生的號碼,段沈以為是垃圾短信,正準備刪除,手指失誤點進去,這才注意到短信的內容。

    好長的一條短信,足足有七百多字,全是或拐彎抹角或平鋪直敘埋汰人的話。段沈一點一點往下看著,看到最後,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不用問段沈也知道是誰發的。他認識的人裡,除了於江江,再沒有第二個這麼無聊的人了。

    其實他也明白,他對於江江的要求未免太高了些。一個二十四歲,從來沒有談過戀愛的女孩,不懂得如何處理感情也不是不能理解。

    尤其對象還是她喜歡了七年的人。

    段沈一直告訴自己,要給她時間。他並不急,甚至對她可謂有耐心。他喜歡和她在一起那種連腦袋都不用動的輕松感覺。

    有時候單純和白癡只有一線之差。而於江江,分明就是集合了單純和白癡這兩種特性。

    可當眼睛親自看到那親暱的一幕,他還是忍不住發了脾氣,他不想承認他在吃醋,甚至他明明看到於江江下意識想要推開陸予,還是忍不住吃醋。

    這並不像他,他繼承了段家清冷的個性,不該有這麼炙熱的心。

    昨天一晚上沒怎麼睡,連續給於江江打了幾個電話打不通。其實他們還在通話的時候他就聽到過她的手機沒電報警,也大概猜到可能是沒電了,卻還是忍不住很擔心。

    早上起來,開車到她家去,走了一條錯路,在路上堵了近一個小時,等到她家的時候,她已經不在,空蕩蕩的門口,他只遇到一個同樣在她家門前打探的人。

    他原本要走,想想不放心又折回來問那人:“你是找於江江的?”

    那人被他問得一愣,半晌回答:“我是她的客戶,我姓江,昨晚我未婚妻在她家住的,但現在她們好像不在家了。”

    段沈聽他這麼一說,立刻聯想到昨晚於江江的描述,了然於心,這人八成是那個整容模特的未婚夫。他想想說:“可能去公司了,我正要去找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那人點了點頭。

    兩人一起在電梯口等候,段沈看著不斷在變動的數字發著呆。

    “您是於小姐的男朋友嗎?”那人想了想問。

    段沈沒有否認也沒有承認,只是低頭笑了笑。

    不知道為什麼,他段沈有過那麼多身份,卻第一次對一個身份產生了一種異樣的感覺,興奮中有點期待,渴望中帶著滿足,而這個身份居然是“於江江的男朋友”。

    “於小姐是個好人。”那人輕歎了一口氣,很感慨也很認真地說:“不像別的婚禮策劃,給了方案就只顧著催錢。於小姐是真的用心地在幫助每一對新人。”

    那是你不知道她做黃了多少人。段沈在心裡暗暗地說,也暗暗地笑,“她這人就是挺愛多管閒事。典型的鹹吃蘿卜淡操心。”

    自己戀愛都沒談過,卻老擔心別人結不成婚。

    段沈雖然這麼說著,心裡卻覺得溫暖,也為有人這樣表揚於江江而隱隱有些驕傲。

    帶著這樣的心情和江一述一起去了於江江公司。可他萬萬沒想到,一下車,眼前上演的竟是一幕兒女情長的訣別劇。偏偏主角還不是他段沈。

    明明是她於江江錯了,發起脾氣來卻比他狠,這招先發制人真是比他段沈使得還順手。原本段沈義憤填膺,開著車就走人了,也不打算再理這妞。

    卻不想就這麼輕易被她一條短信給破了功。

    關掉短信,準備給於江江撥個電話過去,手指剛要觸上,另一個電話就打了進來。

    看著屏幕上的名字,段沈不自覺眉頭皺了皺。

    連續響鈴十來聲,段沈才姍姍來遲地接了起來……

    ***

    晚上陸予沒有來接於江江,陸媽媽下午的時候出了點狀況,陸予臨時回去了。他一到江北就給於江江來了電話。

    這麼遠距離確實讓他太不放心。經過一晚上考慮,陸予決定聽從於江江的意見,把陸媽媽接到北都來。江北的醫療條件雖然不錯,但怎麼還是比不過北都。

    在於江江爸爸同學的幫助下,陸予辦好了轉院手續,第三天就把陸媽媽從江北接到了北都。他工作很忙,請了個護工24小時貼身照顧陸媽媽,他自己則每天一下班就完全耗在醫院。陸鑫還在暑假,每天也和護工一起在醫院,倒也很聽話。

    於江江隔個兩天就會去醫院看一次。陸媽媽雖然病得重,精神狀態卻很好。逢人就要誇自己的大小兒子多爭氣多聽話。於江江看了也挺難過的,一輩子沒享過福的女人,最大的驕傲和收獲就是這一雙兒子了。想想命運真是挺不公平的。有人生來含著金湯匙,一生平順;有人坎坷赴日,披荊斬棘,還沒得其榮光,已經枯萎。

    於江江陪陸媽媽說了會兒話。肝癌本就是操勞過度,陸媽媽也不能一直說話消耗精力。所以陸予下班,和陸媽媽打了招呼以後,決定先送於江江回家。

    兩人並肩穿過住院部的長廊,在刺鼻的消毒水味裡浸淫。醫院裡始終有股病氣,於江江一貫怕上醫院,陸予也是知道的。

    他多次和於江江說讓她別來,但她這人倔起來像牛似的,誰拉都不行。陸予見說了沒效,也就不說了。

    “一直忙,都忘了和你道謝了,這次多虧了叔叔,才能把轉院的事辦得這麼順利。”陸予誠懇地對於江江說。

    於江江笑笑:“我爸讓你請那位叔叔吃飯來著。”

    “已經請過了。”

    “嗯。”於江江點頭:“你這麼會來事,肯定不用我操心。”

    陸予輕舒了一口氣,感慨地說:“結果還是這樣。”他苦澀一笑:“原本以為這種日子終於要停止,我終於要回江北去了,到頭來兩頭都捨不下。”

    於江江眨了眨眼,看著前方,很自然地說:“捨不下就不要捨了。這是最好的結局。大家都能得到想要的,多好。”

    “我媽還是有點不習慣北都的生活,她不會說普通話,和病友聊天都有點困難。”

    “我倒覺得不是。”回想起來時聽到陸媽媽和護工聊天的話,她說:“阿姨只想和你們在一起,在哪都是家。”

    陸予臉上有愧疚和自省的神色:“是我太沒用了,一直沒有把她老人家接過來。”

    兩人走到醫院門口,於江江阻止陸予一直送下去,“別送了,回去陪阿姨吧,我自己能回家。”

    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憫然看了陸予一眼,由衷地說:“陸予,別讓自己那麼累,你已經做得夠好了。人的心就像一個容器一樣,是有一定容積的,想太多,會漫出來的。不要想太多,只念一點點就夠了。”

    和陸予比起來,於江江慶幸自己真的太幸福了。父母健康和藹,朋友鐵桿忠誠,她已經擁有很多了。想想過去那些無病呻吟,自己都覺得有點臉紅。

    從陸予那裡感染了許多正能量,於江江摒除了雜念,認真工作和生活。

    於江江之後平靜地過了兩天,這兩天她做成了從同事那接來的一個案子。一對處女座夫妻,人挺好的,就是對細節各種吹毛求疵,完美主義得有點過頭。扎個氣球還得數數是不是兩邊個數一樣,得講求對稱,把於江江搞得很崩潰。

    好在她還是順利地完成了任務,倒是因此被主管在開會的時候小小表揚了一頓。

    主管一時興奮,給她下了不少新的任務,雖然不是主要負責,倒也多了一些新的機會和挑戰,雖然累,於江江還是高興地接了下來。

    下午回家,於江江敷著面膜躺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就睡著了。

    直到一條短信將她吵醒。她迷迷糊糊醒來,臉上面膜已經干了,有些精華也結了痂,於江江先洗了臉,再來看的短信。

    短信來自鍾又青。她走了,去了法國。

    之前辦了簽證是為了工作,現在沒有工作了,正好去放松一下。

    【我一直夢想能去看看真正的普羅旺斯薰衣草田。我特別喜歡紫色,因為學周小葵,我一直告訴江一述我喜歡藍色。我終於可以做自己了,這是最好的結局,最後還是得忘了他。】

    於江江看著她的短信,有些難受。她編輯了許久,最後只回復了四個字:祝你幸福。

    祝你能早日找到一個避風的港灣,一個寬厚的肩膀,一個再也沒有眼淚的天堂,一段,永遠不會有遺憾的愛情。

    也許兩個人在一起久了,是真的會有心電感應的吧。鍾又青走了沒兩天,江一述就到於江江公司來了。

    他沒有要求退款,只是把合同的時間延期了一年。

    他對於江江說:“又青特別喜歡你,如果她還願意嫁給我,我們一定會找你給我們策劃婚禮。”

    於江江有些震驚,也有些感動,想到鍾又青最後和她說:如果今生我還會遇到那個和我相愛的人,我一定還找你給我策劃婚禮。

    於江江喉頭有些哽咽,她問:“你想通了嗎?你是愛她的人,還是愛她像周小葵的那張臉。”

    江一述沒有回答她。但他臉上有輕松的笑意,“這個問題我想了許久。”

    他從錢夾裡把那張於江江見過的照片拿了出來。遞給了於江江,“我還是不忍心丟掉它。於小姐,麻煩你幫我處理掉吧。”

    於江江捏著那張一寸的證件照,確認道:“你想清楚了嗎?”

    “又青不是小葵,我無法將她和小葵的臉分開,因為她們現在是那麼相像。可我清楚的知道,又青並不是小葵。”江一述抿了抿唇,如數家珍一般說:“小葵喜歡藍色,又青喜歡紫色;小葵喜歡吃雞肉,又青喜歡牛肉;小葵喜歡穿裙子,又青喜歡穿褲子;小葵喜歡棉,又青喜歡麻和綢……”

    “其實我一直知道她不是小葵,是我自己一直不肯收拾自己的情緒。”江一述面有愧色:“我愛又青,這種愛也許比不及和小葵的深刻,可是我不能不承認,我在愛她。”

    於江江捏著周小葵的照片,心裡酸酸的:“這些話,你為什麼不對她說呢?”

    一個愛了你十幾年的人,如果聽到這些話,該有多感動?

    “我一定會和她說。我相信如果有心,這個世界都不算大,我一定會找到她,我會告訴她,‘到我身邊來,我給你這輩子你想要的幸福’。”

    ……

    出於對這對苦命鴛鴦的擔心和同情。善良的於江江把鍾又青的行蹤告訴了江一述。范圍那麼廣,能不能碰到,只能憑老天安排了。

    閨蜜周燦又要來北都出差了,兩人煲了好久的電話粥,於江江忍不住竹筒倒豆子和周燦嘰裡呱啦說了一大通。

    “你說這姑娘有多可憐。當個替身,最後只能遠走法國,哎……”

    周燦在電話那頭一邊挫著指甲,一邊沒好氣地揶揄於江江:“人家白富美的生活需要你可憐啊?人家愛情失敗了去法國尋夢,一般屌絲大概也就去什麼鄉什麼屯的晃晃就回了。”

    “……”於江江忍不住制止周燦說下去:“別說了,我已經哭昏在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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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7:16


    周燦和渣男分手後一直處於空窗狀態。她被戴綠帽子的事整個單位的人都知道了,原本請柬都準備印了,最後卻草草收尾,周燦知道單位裡很多人議論她,她也不怎麼在乎,更不屑於和大家解釋什麼來博取同情。不知道是不是感情失意驅動了她,她在之後的一次職稱評選裡面,以非人的發揮破格被提升,評選上了目前以她資歷非常勉強的職稱。

    升遷也讓她工作多了很多機會,之後都一直全國各地到處跑,偶爾想起來了,給於江江打打電話,忘了就算了,但這並不影響兩人的感情。真正的閨蜜就是久不聯系也不會成陌生人,一見面還跟和同性戀似地膩在一起。這麼多年,兩人這種神經病狀態也就這麼持續了下來。

    “我上次出差,去了一趟雲北,帶了只真空熏腿子。我媽喊我給你扛過去。太重,我裝行李箱裡了。”

    於江江最喜歡吃各地特產,尤其雲北的火腿,算起來也有好幾年沒吃過當地的了。立刻喜笑顏開起來:“女王大人!您來了,我一定去接駕!”

    “會有人來接機吧?”周燦問。

    於江江拍著胸脯保證:“當然!我啊!”

    隔著電話周燦都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說有車的!不然怎麼走啊,我可不想排隊去等出租車。”周燦想了想問:“上次你說的那個……那個什麼段……就那個真愛。他呢?能來嗎?”

    於江江掏著耳朵,特別無辜地問:“你說誰呢?我咋不認識?”

    “掰了?”周燦特別幸災樂禍地說:“想想也是,你這種人高富帥不可能真上看你,你也就死心眼喜歡陸予去了。”

    於江江不愛聽這些話,忍不住打斷:“不說這些了行嗎?我現在只想工作的事。”

    “學我干嘛?”周燦笑說。

    兩人突然默契地一笑,不用多說什麼,彼此就能懂。受過了情傷就不敢輕易去嘗試了。越是看似堅強的女人,越是如此。像周燦這種毒舌女霸王,也沒人敢拾掇她去相親,倒也樂得清靜。

    周燦吐槽於江江:“上次都和你說過了,要麼買個車,要麼交個有車的男朋友,真是,我每次去北都都沒人接,你作為東道主也好意思。”

    “我哪有錢啊,再說了,限號啊,有錢都上不了牌。”

    “我還沒來呢,你就哭窮。不是說好了這次我去,你就請我上金輝嗎?”

    金輝是北都一家六星會所。進門消費就是三千,之前於江江曾忽悠周燦,說下次來了北都帶她去。若是平時,於江江再怎麼摳還是會攢點工資實現承諾的,但無奈她最近真的囊中羞澀,打著哈哈說:“下次,下次哈。最近真沒錢,嘿嘿。”

    “你忽悠我呢?”

    於江江見她不相信,立刻義正言辭地說:“真的,不騙你,陸鑫在我這拿了三萬,我沒那麼多,還動了我媽給我的卡。”

    周燦愣了愣,半天才回過神來:“你說陸鑫?他一個孩子,要那麼多錢干嘛?”

    於江江也沒在意到周燦的意思:“陸予把媽媽接過來了,陸鑫那天去交住院費,沒帶卡,叫我先給刷著。”

    “陸予知道嗎?”周燦不再插科打諢,口氣嚴肅了起來。

    “肯定啊,陸鑫一個小孩子,哪有那麼多錢。”

    “這事多久了?”

    於江江想了想說:“沒多久,三四天吧。”

    周燦沈默了一會兒,很認真地說:“我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陸予找你拿錢,不是當天、也是第二天就還了,就算不還也不會都不和你交代交代。”

    “不是拿錢啊,就是當時沒帶卡。”

    “於江江,你下午就去問一趟。這事太不對勁了。陸予是什麼人,他就算借高利貸也不會拿你錢。”

    於江江聽得直皺眉,忍不住問:“為什麼?找我拿錢怎麼了?”

    “你不懂,陸予這人自尊心很強,不可能做這事。我懷疑是不是陸鑫亂來了。”

    於江江哈哈大笑了起來:“你要說是別的孩子,那還真的指不定會亂來。陸鑫這孩子真的不好說有多乖了,和陸予一樣,除了學習不知道別的。”

    雖然於江江這麼說,周燦還是不能放心,又囑咐一遍:“反正不管怎麼去問一次。總沒錯。”

    “噢。”於江江嘴裡答應了,但扯到錢的事,她可不好意思去問。一方面她現在沒有缺錢到急用那三萬買米下鍋。另外找陸予要錢,總覺得感覺怪怪的。

    第二天下了班,於江江和同事一起聚了餐,他們選的地方離協和近,於江江順路就去了一趟醫院。病房裡只見到陸予沒有陸鑫,於江江想起周燦說的話,順口問了一句:“陸鑫呢?”

    陸予沒當回事,順口回答:“說是回江北拿通知書和檔案,過兩天就回來了。”

    於江江聽陸予這麼說,一時也放下心來,大約是陸鑫走得急,忘了和陸予說了。

    她在心裡不由有些埋怨周燦,這女人現在對誰都警惕得不得了。陸鑫還是個小孩子,能做出什麼來呢?

    周燦到北都來那天,北都正在下暴雨。以國內這種航空狀況,於江江本以為她最起碼得晚個五六七八個小時,誰知她的飛機居然準點到了。

    周燦從下飛機就一直心有余悸,一見到於江江就開始絮絮叨叨:“……可把我給嚇死了啊!我天!我從舷窗外面看到閃電了好嗎!我當時都在想我這是要死的節奏啊!平常屁大點事就延期取消的航班,今兒個什麼德行那麼大雨還起飛了!”

    於江江拖著周燦的大行李箱,吭哧吭哧走著,也不忘吐槽她:“放心,禍害遺千年,你肯定死不了。”

    “那可說不準。”周燦說:“要天妒英才呢?”

    於江江做了個想吐的動作:“你淫才還差不多,還英才呢。”她看了眼機場的電子時間,問她:“你想吃什麼?飯點了。”

    周燦四周看了看,想了幾秒說:“這個點北都肯定堵,要是回城裡估計能直接去宵夜。算了就在機場附近吃吧。”

    “行吧。”沒想到折騰女王周燦居然才做出這麼善解人意的決定,於江江都有點吾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了。

    ******

    段沈這麼多年到處飛來飛去,對飛機會遇到的各種狀況也算是頗有經驗了。廣南起飛還是艷陽天,靠近北都的時候就看到了大片的烏雲伴隨著雷電。

    飛機盤旋了一會兒,廣播報了兩次北都的情況,本以為飛機會就近在天城降落,等天氣好了再轉北都。卻不想飛機居然奇跡一般地穿過了很危險的雷電雲,降落在了北都的機場。

    下飛機的時候,整個飛機上的人都有點心有余悸。幾年前段沈曾在飛機上遇到過很嚴重的狀況。從舊金山起飛的飛機,因為機長操作失誤,當時整個飛機向右傾斜,大家桌上的杯子都滑到了地上。整個飛機像失了重的石頭從空中往下陡降幾百米。當時情況緊急,氧氣罩全體彈了出來,很多人已經經受不住精神壓力開始尖叫。

    那時間並不長,前後不到五分鍾。段沈聽從空姐的指令將氧氣罩戴上了,機艙裡漸漸有哭聲,但他始終很平靜。

    那時候的他身無長物,一無牽掛,死亡當前,他連個能想的人都沒有。想想這麼活在世界上,還真的有點可悲。

    幾年過去,穿過那片雷電雲,看著閃電似乎觸手可及一樣在不遠處炸開。段沈卻突然有些怕死。

    幾年前遇到狀況,他沒有覺得這個世界有多美好,覺得死了也沒什麼了不起的。而如今,他竟有些捨不得,好像有什麼東西沒有看夠似的。

    段沈進了機場,透過正面的大玻璃看著外面,停機坪上全是各種空中鐵鳥,機身和機尾噴著不同的公司名稱,此刻都一起經受著大雨的沖刷。

    下飛機的時候聽機場的地勤人員說,因為這雷雨很多飛機都延誤了,幾個小時了,只有兩班飛機成功降落,段沈坐的就是其中一班。

    段沈這麼一聽,想想覺得自己還挺幸運。

    他的車就停在機場的停車場。此去廣南時間並不長,他也不喜別人接送,獨來獨往慣了,什麼都親力親為。

    還沒出機場,段沈的手機就響了起來。當時段沈正在排隊出去,一手拎著文件包,另一手直接將電話接了起來。

    “段沈。”電話那頭的人甜甜地喊了一聲段沈的名字。

    段沈一聽,眉頭皺了皺,“什麼事?”

    “你答應從廣南回來,就和我見一面的。”

    段沈的表情有些不耐煩,動了動嘴唇,“知道。”

    “我怕你反悔,所以我來接你了。”

    段沈下意識一抬頭,就看見不遠處正奮力對他招手的喬恩恩。她身穿一條紅色百褶裙,嫵媚又清純,透露著一種神奇而矛盾的美感。周圍所有路過的不管男男女女都在看她。她實在是美得有些惹眼。

    也不知道為什麼,面對這一抹美麗的風景,段沈並不是很樂意看到。掛斷電話,段沈正好排隊出來,喬恩恩笑瞇瞇地走近,小鳥依人地站在他身邊。

    段沈挑了挑眉頭,問她:“你怎麼知道我這班飛機?”

    喬恩恩故作神秘地一笑,劃了劃手指說:“有心沒有什麼查不到。”

    段沈對此並不領情,只是用很尋常的語氣說:“別把心思花在這種無聊的事情上。”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很冷漠地說:“你有四十五分鍾。一小時後我要回公司。”

    喬恩恩對他這樣的態度似是已經習慣,自嘲地笑了笑:“三年前我一定想不到,有一天和你說話,還得計時。”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西餐廳坐下,段沈沒有耐心在機場虛耗,沒有點吃食,只要了一杯咖啡。

    喬恩恩美麗的容顏在西餐廳略有格調的浪漫氣氛裡相得益彰,她長得就是那種安安靜靜的樣子。飽滿的額頭、秀挺的鼻子和尖尖的下巴是一條好看流暢的線。她低頭看著桌上精致的餐具,睫毛像兩只休憩於花枝的蝴蝶,撲閃撲閃的,分外勾人。

    段沈看著她,心想:以前還是眼光挺好的。不是漂亮的女孩看不上。

    這麼想著,腦海裡突然出現了另外一張張牙舞爪的臉。不自覺扯著嘴角笑了出來。

    不過三年過去,他怎麼就看破紅塵選擇了那樣的姑娘呢?

    喬恩恩坐在段沈對面,以很溫和的語態回憶了一些往昔,也用很平靜的口吻描述了當初見到段曼雲的無措和懦弱。

    “當時的我太年輕了,被人那樣說,自尊實在過不去。我不是那種野模不入流的演員,進圈子只為了陪睡撈錢。她一口咬定我愛你的錢,她不相信我們之間的愛情。”喬恩恩眉頭輕輕蹙了起來,有幾分憂郁愁滋味,“我承認那時候真的太沖動了。被所謂的驕傲沖昏了頭腦。甚至都沒有問過你什麼。”

    “那時候的我認為,愛不該這樣踐踏我的自尊和人格。我不要這樣和你在一起。”她苦澀地自嘲一笑:“我後來才知道那有多可笑。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為了你來找我,我要你屈下你的自尊來找我,我要向她證明,是你要我和你在一起。”

    段沈沒有說話,喬恩恩在說什麼,他覺得自己聽見了,可似乎怎麼都沒有過心。腦海裡還在想別的事情。他只是安靜地讓自己進入聆聽狀。

    “我早該想到,你是怎樣的男人。我把你推得這麼遠,現在想回都回不來了。”

    喬恩恩說著說著,眼眶突然有些紅紅的。段沈這才將注意力移到喬恩恩身上來。

    他輕歎了一口氣,半晌,坦然而誠實地說:“我有時候覺得我是挺薄情一個人。我愛你的時候,你要我為你去死我也不會眨下眼睛。可我要是不愛你了,你在我面前哭塌長城,我也只是覺得,你怎麼這麼愛哭?”

    “我說這些,你能理解嗎?我們那些事已經過去了。如今我有我的方向,你也有你的守護者。何苦糾纏著過去?”

    喬恩恩抿著唇,表情痛苦,她拼命搖著頭,執著地說:“可是我愛你。段沈,我不相信三年對你沒有一點重量。”

    段沈一雙沒什麼波瀾的眼睛看著她,良久,他喟然歎息:“也許有吧,可我已經不想去提了。”

    喬恩恩隱忍著,隱忍著情緒,隱忍著眼淚。她一而再作踐自己,不過是捨不得過去這段曾給過她許多幸福和回憶的感情。她是那樣驕傲的女人,在段沈面前,她幾乎把自己的自尊心踐踏在腳下,可他竟是這樣回應。

    心涼到不能用語言描述。

    喬恩恩緊緊咬著嘴唇,她抬頭恨恨看了段沈一眼。抓著包就跑了出去。

    段沈見她表情不對,怕她做出什麼極端的事。趕緊追了出去。

    喬恩恩跑得急,出店門的時候,一不小心撞上了一個正在進店的客人。

    眼看著喬恩恩就要摔倒,段沈幾乎是本能地去接,他伸手一扯,循著力的作用,喬恩恩一個沒站穩,直接跌到了段沈懷裡。

    而被喬恩恩撞倒的客人,則直接摔得四仰八叉,跌到了地上。

    一個拖著行李箱的長發女人沖了過來,罵罵咧咧地去扶摔在地上的人,沒好氣說:“這是演哪一出啊?走路不長眼怎麼著?見人就撞啊!”

    那女人替地上的人揉著蹭破皮的手肘,被撞的人倒挺安靜的,既沒有罵人也沒有說什麼,只是扶著那女人踉踉蹌蹌站了起來。

    段沈正準備說對不起。一抬頭,赫然與剛剛抬起頭的於江江四目相對。

    於江江忍著被摔疼的屁股和已經不能打直的膝蓋,看著站得挺英雄救美玉樹臨風的段沈,和在他懷裡跟演電視劇一樣哭得梨花帶雨的喬恩恩,心裡忍不住以人類繁殖的方式問候了一下段沈祖宗十八代。

    段沈瞪著眼睛看著她,似乎不敢相信她會這麼出現一樣。於江江看到他這反應,覺得挺諷刺的。她冷冷哼了一聲,忍不住很刻薄地說:“你說我腳踏兩只船,你怎麼不說你遍地撒網呢?”

    說完,她回頭對和她同來的女人說:“我們換一家吃吧。這家人渣味太重,吃不下了。”

    那人似是立刻心領神會,兩人同仇敵愾地瞪著段沈。轉身走得很果決。

    看於江江就要越走越遠,段沈突然叫住了她:“於江江,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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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7:39


    於江江最討厭下雨,一下雨就覺得心煩氣躁,只想鑽回被子裡才好。為了接周燦,於江江淋了個半濕,到現在發梢還有些痕跡。她是想早些回家的,但此時情勢不允。

    機場燈光明亮,空調溫度很舒適,廣播裡廣播員聲音溫柔婉轉。快節奏的生活被這場雨硬生生阻隔了下來,人們不得不停滯機場,去等待這場沒什麼征兆的雨。隔著玻璃,於江江看了一眼外面如瓢潑的水簾,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內心漸漸寧靜了起來。

    剛回國的幾個月,於江江什麼都不習慣。上地鐵需要搶,因為沒有人願意排隊;過馬路之前到處找按鈕,突然想起這裡不按也會變燈;等了綠燈也還要左右看車,不然可能會有生命危險;在公共場合也得被迫接受二手煙,罰款也沒人在意;每次去公共廁所都很不習慣,怎麼會沒有紙?

    澳洲那種養老式生活讓於江江在快節奏的北都生活得很累。每天早起擠著放腳都困難的地鐵,回家站著都要睡著。一貫嬌生慣養的於江江多次因為壓力大到偷偷抹眼淚。

    做婚慶的特殊性,一有活基本都是早上四點就要起床,一天做兩三場的話,到轉鍾才能回家。說是加班費,於江江上班這麼久,就沒見過那筆錢長什麼樣。

    她總在抱怨,抱怨這裡不好那裡不好,其實最不好的是她自己。

    於江江突然回頭對周燦說:“其實我有時候很不理解,為什麼中國人覺得買了房子就是家。我很多同事都以在北都買房為立足的標準。”她頓了頓,笑說:“現在我懂了,其實買房只是一個符號,不過是為了能在這個城市有目標的生活下去。”

    周燦用於江江手裡接過她的行李箱,很老成地和她說:“你啊,就是過得太順遂了,老把那些西方思想拿來說事,也不想想適不適應我們的國情。”

    “嗯,”於江江有些慚愧地說:“我老想放棄,只是因為我沒有目標。我總給自己留後路,事業不順利可以回江北;感情不順利我寧可一輩子不嫁人。不努力的人就只能一直平庸下去,所以我才會碌碌無為。”

    周燦聽她這麼說,一副老懷安慰的樣子,很慈祥地摸了摸於江江的頭說:“我很高興你有這樣的成長。但是在你大發感慨之前,能不能先孝敬我的胃?”

    於江江滿腔情懷被周燦給憋了回去,一臉不快。她白了周燦一眼,徑直穿過機場的玻璃廊橋,走近了附近的一家西餐廳。

    其實於江江不是那麼文藝情懷的人,喜歡這種文藝小清新的西餐廳,會選這家店是因為店名叫FOCK,應該是人家老板的姓氏吧。她一時氣急攻心,將這個單詞看成了另一個能完美表達她情緒的詞語,就想也沒想地沖了過去。

    周燦知道她有點生氣,拉著大行李箱屁顛屁顛跟在她身後:“你別走啊,於江江,怎麼這麼沒人性呢!”邊說邊哈哈大笑著。

    於江江回頭看到她那表情,更是生氣,剛一推開餐廳門。就被裡面沖出來的一個人給撞得摔了個四仰八叉。

    於江江都來不及罵人,急急沖過來的周燦已經罵上了。周燦就是這樣,她自己可以盡情嘲笑於江江,別人要是傷到於江江,她就一副護雛姿態上來了。

    於江江手忙腳亂地捏著自己的手肘,那裡疼成一片,已經開始滲血。

    周燦擋在於江江眼前,於江江只略略看到了面前是兩個人。

    女的穿了一雙香奈兒的黑色平底鞋,腳踝往上一片白膩。

    於江江是個挺顏控的人,對長得漂亮的事物總是不由自主充滿了喜愛之情,扶著周燦站了起來,正準備制止周燦繼續罵下去。誰知她一抬頭,好死不死,撞她的不是別人,正是好久不見的喬恩恩。

    而此刻抱著喬恩恩的也不是別人,正是那個說看上她,責問她“腳踏兩只船”的人。

    還真是諷刺之極。於江江站的地方雖然有遮雨的屋簷,但還是有不少雨濺在了她身上。冰涼的水沁透了她的襯衫,她覺得有些冷,忍不住開始打冷戰,是很細微的抖動,她很努力克制不讓別人看出來。

    她腦海裡一瞬間湧上了很多話,話到嘴邊,就說了那麼一句諷刺人的。說完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些跌份兒。拉了周燦就要走人。

    段沈趕忙跟在她身後,他個高,兩步就把她給抓住了。也不管多少人在,直接拎著她的衣領就給弄回來了。

    他居高臨下,於江江氣成那樣,他卻好像心情不錯。用有些戲謔的表情看著她:“越叫越跑,跑什麼呢?”

    於江江手腳並用,用蠻力打掉了他鉗制著她的手。整了整有些皺掉的衣領子,她有些氣悶地看了一眼遠處屋簷下,美得像一部文藝電影女主角的喬恩恩。

    再看看自己,狼狽不堪,活生生像哪個工地的女會計。

    越想越覺得委屈,於江江忍不住眼眶紅了紅,怕被段沈看見,很倔強地撇開了視線。

    “嘿,瞧瞧這丫頭,”段沈很快就發現了她的異樣,拉著她走遠了些,用身軀擋著喬恩恩那邊的視線。他微微低著頭,笑瞇瞇地看著於江江,明知故問地說:“怎麼就哭上了?誰惹你了?”

    於江江吸著鼻子把眼淚憋了回去,狠狠地瞪了段沈一眼,沒好氣地說:“誰哭了?”

    段沈一臉壞笑:“不知道啊,可能是看錯了吧。”

    “你就是瞎!”

    段沈點頭贊同,“是有點,不瞎怎麼放著那麼美的女孩不要,就看上你呢?”

    於江江覺得自己真有點太沒出息,本來氣得肺都要炸了,他就花言巧語說了這麼一句,她馬上就心花怒放的。

    “你就胡扯吧,和每個人都這麼說吧。”雖然還在嘴硬,但心已經有點化了。

    段沈見她臉上有軟化的表情,立刻趁勝追擊:“你說我這樣的天羅地網,怎麼就網不住你這條小呆魚呢?”

    段沈一句話,無奈中帶點意味深長,於江江偷偷瞥他一眼,他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他伸手給她捋了捋有些濡濕的額發,用很溫和的姿勢靠近她。於江江鼻端全是他身上的味道,一股淡淡的機艙清香劑的味道,不算好聞,但此刻卻有點蠱惑的味道。惹得於江江有點臉熱,一時心煩意亂起來。

    “離我遠點。”

    她推開他,正準備走人。段沈一把把她抓到懷裡,“我送你回去,這麼大雨連車都沒有還敢來機場接人。”

    “誰說沒有了?”於江江不甘示弱,想了想故意說:“我喊了陸予了,他一會兒就來。”

    段沈覷她一眼:“你這丫頭情商真不高。”想了想又補了一句:“智商也不高。”

    “說誰呢?”

    “走了。”段沈牽著她就往回走。

    被段沈這麼牽著,於江江心跳如雷。不知道為什麼,兩人明明前幾天還吵得厲害,一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結果這麼陰差陽錯地一鬧,反倒一點隔閡都沒有了。

    她囁嚅這跟在他身後:“你送我們,她怎麼辦?”

    段沈回身,用很尋常的表情說:“怎麼來的怎麼回去唄。”

    於江江皺了皺鼻子,指責他:“真不懂憐香惜玉。”

    “對每個女人都憐香惜玉的那是情聖。”段沈理直氣壯地回答。

    見兩人這麼手牽著手走了過來,最尷尬的莫過於喬恩恩。她努力還想保持平靜,但她一刻都不移盯著兩人交握雙手的視線已經出賣了她。

    於江江敲著喬恩恩搖搖欲墜的樣子,擔心她突發什麼疾病倒下了可不得了。於江江不想刺激她,輕輕掙開了段沈的手,不動聲色地移到了周燦身邊。

    周燦無聲地一肘子頂在於江江的肚子上,於江江忍著痛瞪著周燦。

    “演電視呢?”周燦小聲說。

    於江江怕她說出什麼丟人的話來,低聲說:“回去和你說。”

    段沈看了兩個頭挨頭也不知道在說什麼的人一眼,又看了看喬恩恩,對喬恩恩說:“你開車了吧?”

    喬恩恩“嗯”了一聲,聲音裡明顯帶著哭腔,那泫然欲泣的模樣看著也挺招人心疼的。

    “那你路上小心。”段沈對喬恩恩這副樣子似是很麻木的樣子,只這麼尋常說了一句。回身拉了拉於江江的袖子:“走了。”

    他主動拉著周燦的行李箱,完全以於江江的男朋友自居。一路上周燦的打趣他也都照單全收。

    於江江跟在他們身後,一步三回頭看著喬恩恩。

    誠實地說,她不能忍受段沈和喬恩恩藕斷絲連,曖昧不明。可喬恩恩這個樣子還是讓她覺得有點可憐。

    站在屋簷下,外面是瓢潑的大雨,她澀澀發抖,像只被人拋棄的流浪貓,縮在角落,也沒有人能來救贖她。

    於江江歎了一口氣,追上了段沈,循著他的腳步,走在他右側。

    段沈還在和周燦說話,右手卻準確地抓住了她的左手。雨那樣冷,可被他牽著的手卻暖得像被夏日最燦爛的陽光籠照著一樣。

    三人正要進停車場,周燦突然說口渴,要去買瓶水。

    她跑得跟兔子一樣,於江江追都追不上,只好站在原地,和段沈一起等。

    段沈牽著她的手也沒有放開,兩人相對無語,於江江只覺得自己耳朵像要燒起來一樣。

    “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特別絕情?”段沈突然這樣問了一句。

    “啊?”於江江還沈浸在旖旎曖昧的氣氛裡,不能自拔。

    段沈看著她,歎息道:“也許有點絕情吧,但這我認為的,最負責的做法了。不愛了就果斷一點,扯不清兩個人都難受。”

    “噢。”

    段沈寵溺地輕輕扯著於江江的臉頰,像囑咐小孩子一樣說:“所以你對那什麼陸予,也要一樣。”

    於江江低著頭,又“噢”了一聲。

    周燦回來,給三人一人買了一瓶果汁。一直到進了車裡還在抱怨,“北都機場這物價,一瓶三十幾塊錢,我們這種屯子裡來的人買個幾瓶一年的地就白種了。”

    於江江自然地坐到了副駕駛上,正在扣著安全帶,忍不住吐槽周燦:“扯什麼犢子,你見過地嗎?還種地呢!”

    段沈對周燦這種貧嘴倒是很受用,馬上很大方地說:“三倍報銷!”

    周燦臉上立刻堆滿了笑容:“江江就是有眼光,找的男朋友就是懂事。”

    於江江無語至極:“三百塊錢就把你收買了,你也就值這個價。”

    “你懂什麼?小富由儉,大富由天,巨富由於不要臉。”

    “……”於江江膜拜了,這世界上段沈也能找到知音,不容易。

    車裡空調開得足,於江江衣服本就有點濕,這麼這麼一吹,直接吹出噴嚏來了。

    段沈見她冷得只打噴嚏,脫了身上的襯衫披在於江江身上。

    段沈的襯衫上還帶著他的體溫,於江江臉紅紅地看了段沈一眼,此刻他正裸裎上身,“一般電視劇裡,男主角脫了襯衫,裡面還穿個背心,你這怎麼就光上了?”

    “大夏天的,誰還那麼作短袖襯衣裡面穿背心,少看點電視劇,你智商都快看沒了。”

    “可是這要是交警看到了怎麼辦?這樣禮貌嗎?”

    段沈不要臉地湊近於江江,完全旁若無人地說:“也就對女交警不禮貌了,這身材,太影響人家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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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8:11


    於江江懶得聽段沈胡扯,拿段沈的衣服胡亂擦了下手肘上的血,又拿干淨的地方擤了個鼻涕。

    段沈看見他襯衫上擦出來的淺紅痕跡,這才發現於江江手肘蹭破了皮。

    “怎麼搞的?”他皺了皺眉,關切地問。

    於江江翻了個白眼,心想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於是沒好氣地回答:“不知道啊,我也覺得奇怪呢!可能剛才被來自外太空的隕石砸中了吧。”

    “怪不得都砸傻了。”段沈笑了出來,胸前一抖一抖。看得於江江有點臉熱,她把擦髒的衣服丟在段沈身上:“還是穿著吧,影響市容。”

    車正好遇到紅燈,段沈停了下來,穿好了襯衫,不懷好意地說:“影響市容你臉紅什麼?”

    不等於江江動手,周燦已經聽不下去,清了清嗓子,尖細著聲音說:“夠沒夠?能不能對我們這些單身的人好點?”

    於江江被周燦這話說得怪不好意思的,恨恨瞪了段沈兩眼。段沈也沒有說什麼,只是咧著嘴笑了笑。

    回家前,段沈把於江江帶到她家附近的衛生服務站處理了傷口才把她送回去。

    於江江站在家門口,看著段沈穿著被她弄髒的襯衣,大搖大擺地等電梯的樣子,覺得好笑極了,“你穿這樣別人不笑嗎?”

    段沈很拽地說:“別人穿可能會被笑,我穿可能會引起新的風潮。”

    於江江忍著丟拖鞋的沖動,發誓再也不要和他說話了,啐道:“快滾!”

    段沈嬉笑著進了電梯,臨走還不忘和於江江拋個媚眼。

    段沈走後,於江江看著緊閉的電梯門發了一會兒呆才進屋。周燦一臉壞笑站在於江江身後,打趣她道:“笑得跟朵花似的。”

    於江江驚詫地摸了把臉,發現有些發燙,嘴硬地說:“我沒笑。”

    她進屋去倒水喝,周燦跟在她身後絮叨,完全媒婆姿態:“人倒是挺不錯的,盤正條順的,模樣也周正。對了,人家家裡是干什麼你知道嗎?”

    於江江拿著水杯,愣了一會兒,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不是很清楚,從來沒見過他家裡人,好像和家人關系不是很好,貌似家人都在國外。”

    “搞這麼神秘?他有和你說過他自己的事嗎?”

    於江江想了許久,才磕磕絆絆地說:“UCLA畢業,還有……應該是挺有錢的……”

    周燦嘴角抽了抽,用修長的手指用力點了點於江江的額頭:“你到底知道什麼?你是不是真的電視劇看多了,沖昏頭了。”

    “你不是也說他挺好的嗎?”於江江捂著額頭,有點委屈。

    周燦抱著胳膊思索了一會,“這幾天我在北都,給你探探底吧。你也不小了,可被人給玩了。”

    於江江看著周燦嚴肅的表情,囁嚅著說:“要玩也不至於玩我吧?長相路人身材平庸,有什麼好玩的。”

    “說不定就有這麼饑不擇食的人呢?”周燦認真道。

    對周燦的揶揄於江江已經不放在心上,直接表達自己的意見:“我覺得段沈不是那樣的人。”

    “你怎麼知道?”

    於江江有點沒底氣地看了周燦一眼,小聲說:“直覺。”

    周燦大怒:“我直覺你一臉!”

    ……

    段沈心情大好,回公司的一路都忘形地吹著口哨。

    錢樂怡看他進來,瞅了他一眼,“飛機不是準點到了,怎麼這麼晚回來,大家還等著你開會。”

    段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微笑了一下,然後很有禮貌地道歉:“不好意思,有點事情耽誤了。”

    錢樂怡聽他道歉,被嚇得立刻停了筆,瞪大了眼睛看著段沈:“你今天沒吃藥嗎?”

    “可能吧。”段沈還是一臉愉悅的樣子。

    他推開玻璃門,剛要進辦公室,錢樂怡就叫住了他。錢樂怡幾步走了過來,一臉擔心地看著段沈的,指著他衣服上的血跡說:“這是什麼?”

    還不等段沈回答,她就開始大膽猜測:“出車禍了?被人打了?”

    段沈扯回自己的衣袖,“沒有。”

    “難道你來大姨媽了?”

    段沈無語:“不是我的血。”

    “天吶?”錢樂怡捂著臉:“你該不會殺人了吧?”

    “殺人不止這麼點血。”段沈用一臉陰鷙的表情看著錢樂怡:“要不我現在殺了你,讓你看看有多少血?”

    段沈無心和錢樂怡打嘴仗,揶揄完就轉身進了辦公室。

    錢樂怡看著正在關閉的玻璃門發了一會兒呆,正晃神,那門卻又開了,段沈探頭出來問她:“我上次要你查的事你查了嗎?”

    提到正事,錢樂怡明顯怔了一下,沈默了一會兒,她突然很認真地問他:“很重要嗎?如果查出來,就是你想得那樣,你該怎麼辦?”錢樂怡頓了頓說:“現在公司不止你一個人,整個團隊都在努力,難道你要拒絕這筆風投?那大家怎麼辦?”

    段沈意味深長地看了錢樂怡一眼,他嘴角的笑容突然冷下來:“我不可能要她的錢。幾年前不會要,現在更不會。”

    “你們母子之間有什麼爭斗,不要扯到公司,公司不是你一個人的。”

    錢樂怡毫不留情地提到段沈避而不談的字眼,段沈眉頭皺了皺,面無表情卻又很堅決地對她說:“項目可以繼續做,我退出。”

    錢樂怡終於被段沈惹怒,她瞪著段沈。臉上有種復雜的表情,放在她那張妝容精致眉眼嫵媚的臉上看上去很不協調。

    她用非常嚴肅、也非常痛心的口吻一字一頓地對段沈說:“如果你這樣做事業,那我從美國回來,到底什麼意義?”

    段沈討厭她臉上露出和段曼雲類似的表情,他討厭被人說教。站在原地,他很不在乎地瞅了錢樂怡一眼,冷冷地說:“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可以回美國去,你可以回Slow down去。”

    “……”錢樂怡失望至極地看著段沈。半晌,她果斷地把手上的筆扔在段沈臉上。拿了包轉身就走。

    段沈被砸了一下,一手捂著臉,本能地沖口問出:“你去哪?”

    “段總,今天下午,我請假!”錢樂怡毫不示弱,挑釁地看著段沈。

    “我說批了嗎?”

    錢樂怡很無所謂地擺了擺頭:“你知道你的個人印鑒在哪嗎?不知道的話就不要問這些蠢話了。”

    說著,非常瀟灑地走了。

    看著她婀娜離開的背影,往事紛至沓來。兩人相識十年,發生口角的次數屈指可數。段沈突然低聲問了一句:“你是不是,為我才來的北都?”

    錢樂怡是因為段沈的項目放棄了Slow down的中層管理工作,回了北都。但他話裡的意思顯然並不止是這樣,不用說明,想必錢樂怡是明白的。

    錢樂怡腳步頓了頓,只一瞬間的遲疑,繼而又快步離開了。快到段沈覺得自己可能是眼花了。

    段沈輕歎了一口氣,有些懊惱自己的沖動和非得和人對著干的狗脾氣。

    而那端,進了電梯的錢樂怡,很生硬地轉了個身,背對著電梯裡的攝像頭,面對著冰冷的電梯鐵壁,努力把將要流出來的眼淚給逼了回去……

    *******

    周燦來北都也是來出差的,還有公務要做。單位給她安排了酒店。她把房給退了,住在於江江家裡。兩人都很忙,也只有晚上才能碰到面,其余時間都默契地各做各的,互不打擾。

    這幾天一切都挺正常的。段沈幾乎每天都會過來接於江江和周燦吃飯,每天五花八門的,完全是一副在周燦面前圖表現的樣子。讓周燦把他誇上天了。

    周燦老以於江江老姨自居,一副要替她好好審查段沈的樣子,結果每天除了一塊吃吃喝喝,一點正事都沒提。被段沈給哄得服服帖帖的,直誇於江江眼光好,弄得於江江莫名其妙的。

    這天晚上,忙了一天工作的三人又聚在一起吃飯。段沈開車七彎八轉把兩人帶到一家很地道的重慶火鍋店。大夏天的吃火鍋有點作孽,店裡氣氛活絡,即使開著空調,騰騰的熱氣還是蒸得人大汗淋漓。

    席間段沈和周燦聊得挺歡暢,大家都是年輕人,話題多,很容易就聊到一塊去。段沈每次都調侃於江江,把於江江氣得七竅生煙他就很高興。往常於江江都不客氣地擰段沈的胳膊,打打鬧鬧的,倒像是打情罵俏。

    而這天,段沈幾次損到她頭上,她都沒發現。心不在焉不知道在想什麼,坐在一旁一直沒怎麼說話。

    段沈夾了一塊Q彈的蝦滑到她碗裡,她沒想什麼就吃了下去。段沈見她神遊,又加了一顆小紅椒到她碗裡,她也照單全收,直接送到嘴裡。

    這下可把於江江辣得燒了心,連灌幾杯冰水都沒能緩得過來,嗆得眼淚汪汪的。

    於江江瞪了段沈一眼,“我去風口站站,太熱了,辣得燒心了。”說完,走到角落的空調出風口去了。

    涼涼的空調風吹得於江江混沌的腦子頓時清明了一些。透過貼在牆上作為裝飾的稜角鏡,於江江看到段沈也正在遠遠看著她。

    於江江有些心虛地低下頭去。

    她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段沈這個消息。她矛盾著,也害怕著。

    上一次他鬧出那樣的事來,這一次,他會不會就這麼過去呢?

    回想今天快下班的時候發生的一切,於江江覺得這一切都發生得有點夢幻,她根本吃不準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下午也沒什麼事,於江江一直在和組裡年長的已婚同事聊天,從做婚慶這些年的奇葩經歷,講到家長裡短出軌小三那些三姑六嬸的話題。起先於江江還聽得津津有味,後來越聽越覺得無趣,拿了紙尿遁去了。

    上完廁所出來,於江江厚著臉皮去大堂接待那邊拿了兩顆提供給客戶的免費糖果,隨口和她們聊了幾句。於江江正準備回辦公桌,就發現大堂沙發上,坐著一個有些熟悉的身影——許久不見的唐易軒先生,也就是喬恩恩的前未婚夫。

    於江江在裝沒看見和上去打招呼之間猶豫了幾秒,唐易軒已經開口叫住了於江江。

    “於小姐。”他十分輕快地走了過來,“好久不見。”

    “呵呵,好久不見。”於江江皮笑肉不笑,扯著尷尬的表情看著唐易軒,努力找話題讓對話不至於冷下去:“您今天來我們公司,是又要結婚了嗎?”

    這張該死的嘴,為什麼要說“又”?於江江在心裡猛搧了自己幾巴掌。

    唐易軒倒沒怎麼在意她用錯的字眼,臉上滿是幸福的表情,很坦然地說:“對啊。”他笑了笑:“昨天我又求婚了,恩恩願意嫁給我了。”

    “恩恩?”於江江挑了挑眉,將“還是”兩個字吞了下去:“喬恩恩小姐?”

    “嗯。在哪裡跌倒就在哪裡爬起來,所以還是來了你們公司。”

    於江江有些不解,也有些困惑。她不想告訴唐易軒,不過幾天前,喬恩恩還在機場對段沈纏綿繾綣,一副一生都不會忘情的樣子。

    從個人條件來說,唐易軒真的非常優秀。居然就這麼死心眼掉在一棵樹上,真不知道該說他癡情還是傻。喬恩恩那樣,不是擺明了根本不喜歡他嗎?

    於江江想了許久,也措辭了許久,最後小心翼翼地問他:“這次是真的決定了嗎?”

    唐易軒溫柔地看了一眼手中戴著的婚戒,笑笑說:“我早就決定了。只希望恩恩不會反悔吧。”

    他這話說得真夠卑微的,於江江有點於心不忍:“為什麼?她已經走遠了,不是嗎?”

    於江江低頭看著他的手,他的右手一直在轉動著左手上的戒指,仿佛對這段姻緣患得患失,可他的表情,卻又那麼甘之如飴。

    他微笑著抬頭,表情一點不帶攻擊性,三十幾歲的男人,身上那種成熟的氣質,是不需要說女人也能感受得出來的。和唐易軒說話讓人覺得舒服,正因為這份舒服,她才更加不解,這麼優秀的男人,為什麼一再堅持一個不愛他的女人?

    “於小姐,你愛過人嗎?”他表情輕松,很尋常地說:“愛一個人,什麼都可以原諒,什麼都可以包容,什麼都可以接納。”

    “我愛恩恩,所以也能接受恩恩愛過別人。”他笑了笑,“恩恩就像剛學會走路的孩子,不讓她下地走路,她永遠不知道,走那麼遠的路,到底有多麼累;不讓她摔倒,她永遠不知道,沒有人扶著,摔倒有多麼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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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8:34


    於江江不懂唐易軒這份深愛,在她眼裡,受了傷就該學會回頭才對。

    說到底,她在愛裡並不如她自己想象得那般無私。

    唐易軒說:“我認識恩恩十幾年,從她還是個小女孩,一直到今天,我已經等待得夠久。既然別人不能給她幸福,那麼就由我來給。她會長大的,有一天她會知道,我到底有多愛她。”

    “……”唐易軒第一次和於江江說這麼多話,這樣剖白內心,說得於江江都有點想哭。於江江也許不能懂唐易軒這十幾年的等待,兩人隔著近十歲的距離,於江江可以想象唐易軒一直在扮演著什麼樣的角色。

    於江江不知道回答什麼,也沒有回答什麼,只是由衷地祝福唐易軒,希望這樣溫柔包容的一個男人可以真正得到幸福,也希望喬恩恩能回頭看看,她到底有多麼幸福,能得到一個男人這樣的愛。

    做這份工作之前,於江江以為,結婚應該是一件特別幸福特別值得高興的事。兩個人相約攜手一生,把自己的全部,乃至生命都托付給另一個人,這樣慎重的約定,只是想一想都覺得甜到心裡去。

    做這份工作之後,於江江明白,並不是每一段婚姻都是因為愛。很多人都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與並不相愛甚至並不熟悉的人結婚,磕磕絆絆平平淡淡就過完了一生。

    如周燦所說,學生時代家長和老師不準談戀愛,工作後警惕於沒有物質和保證依托的山盟海誓。不肯再輕易地交付自己的心。人越大就越失去浪漫的細胞。最後年紀到了,家人朋友催促勸誡,相親個各方面差不多的,看著還算順眼就渾噩進入婚姻,讓那些瑣事取代愛情裡的激情。

    地球上六七十億人口,卻不能保證每個人都找到真愛,這樣的認知讓內心充滿憧憬和期待的於江江感到沮喪,可她無力改變什麼。

    吃完火鍋,段沈和於江江站在店門口等去上廁所的周燦。

    夏夜燠熱的風吹拂過來,比火鍋店裡更熱。於江江心不在焉地站在那,用腳尖在地上畫著圈。

    段沈雙手插兜,佇立在於江江身旁。見於江江不說話,主動湊了過來。

    “說吧,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段沈一臉了然地看著於江江。

    於江江為難地欲言又止。她想了一會兒,有些事情大概瞞也瞞不住,倒不如早些告訴他:“喬恩恩要結婚了,還是和唐易軒。今天唐易軒到我們公司來了,我同事接的。”

    段沈挑了挑眉,一副無所謂的表情:“So?”

    “So你妹啊!”於江江白他一眼:“別給我裝無所謂,我知道你心裡肯定有想法。”

    段沈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問道:“我有什麼想法?”他雙手環在胸前,一副挺好戲的樣子:“你倒是和我說說,我有什麼想法?”

    “上次她結婚,你鬧得人仰馬翻的,這次你不準備去搶新娘了?”

    段沈笑了笑:“我怎麼覺得醋味這麼重?”

    “去你的。”於江江推開越湊越近的段沈:“誰吃醋?”

    “噢,真不吃醋啊?”段沈假裝傷心的樣子,幽怨地說:“我還以為你多少會吃點我的醋。看來真是一點都不在乎。”

    於江江咧著嘴笑了起來,她抬頭看著段沈,瞇著眼睛半開玩笑得問他:“如果是我結婚,你會去破壞婚禮嗎?”

    “不會。”段沈果決地回答。

    於江江心底沈了沈,她有些意外這個答案。

    段沈壞壞地咧嘴一笑,突然摸著於江江的頭發,很志得意滿地說:“如果你結婚,新郎肯定是我,誰破壞自己婚禮的?”

    於江江內心微微有點熱,心跳失控地砰砰砰亂跳了一番。雖然知道他只是隨口戲言,還是覺得挺受用的。

    見段沈一直盯著她,她推了段沈一把,“大夏天靠那麼近干嘛,不熱啊?”

    “你過來抱抱我你就知道熱不熱了?”

    “……”於江江淡定踩他一腳:“再耍流氓我就叫警察了。”

    段沈抬著腳呲牙咧嘴,又好氣又好笑:“這姑娘,除了我誰敢要你。”

    當晚,於江江和周燦頭挨著頭夜聊。兩人談起了許多讀書時候的事,感慨光陰老去,時不再來。於江江抱著周燦的手臂,很認真地說:“我想了想,如果那誰要是再和我說想和我在一起,我就答應他。”

    周燦明知道於江江說誰,卻還故意使壞:“誰啊?”

    於江江輕擰了周燦一把:“你說誰?就那誰,姓段的那個。”

    周燦忍著笑,用很是愉悅的表情說:“我沒什麼想說的,人覺得不是個壞人,就覺得太神秘了。這個神是大神的神。總覺得估計是來自那種了不得的家庭。”

    “了不起的家庭?是什麼樣的家庭?”於江江想了想問:“有私人遊艇那種嗎?”

    周燦拍了一把於江江的腦門:“睡覺,以後的事以後再說。找不到真愛的都是因為在一起之前想太多了。你先把初戀用掉再說,再放都餿了。”

    “……”這女人,說話怎麼總是這麼難聽?

    六月世界杯開賽。公司眾人化身賭徒,每天除了工作,大家的話題都是足球。今天賠率300,明天賠率500,於江江深刻地體會到了大家對足球運動的“熱忱”。

    連一貫不混跡在小職員裡的組長和主管都跟著買了點球。

    奈何這屆世界杯各種不按常理出牌。公司裡哀嚎一片。同事A說:“天吶!我的早飯錢!”。

    同事B欲哭無淚地說:“我的交通費輸沒了。”

    同事C面無表情地接上:“我的衛生巾錢都賭沒了。天台見!”

    “……”

    於江江什麼都不懂,跟著周燦買了一場,和周燦買的相反的。十塊錢贏了五百。錢剛發到位周燦已經預約了請客吃飯。

    於江江得意洋洋向同事們炫耀自己的戰績,被眾人群毆。好不容易逃離魔爪,於江江趕緊躲到廁所去透氣了。

    給段沈打了一個電話,想著贏了錢也請他吃次飯,打了兩次沒打通也就作罷了。沒福分的人就讓他隨風而逝吧。

    出了廁所,還沒進辦公室,一個男同事就對她喊:“於江江,外面有人找。”

    於江江詫異:“誰啊?”

    那同事眼冒紅心:“說是你朋友,老天,真是漂亮!有沒有男朋友啊!介紹給我啊!”

    於江江疑惑地皺了皺眉,她朋友各個都挺漂亮,到底是誰呢?

    沒有回工位,徑直走到了會客廳,於江江遠遠就看見了坐在那裡的婀娜身影。一頭俏麗的長卷,服帖的職業裝,靜靜坐在那裡已經成就一片風景,引得同事紛紛圍觀。於江江走近了才發現是段沈公司裡那個大美人錢樂怡。

    於江江對錢樂怡還是挺喜歡的,沒想到她會來找她,很歡快地坐了過去。

    “怎麼到我公司來了?段沈要你來找我的嗎?”

    錢樂怡扯著嘴角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些勉強,她掃視了一眼四周,低聲問她:“我們能不能找個地方聊聊?”

    於江江發現她有些不對勁,“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出去再說吧。”

    於江江和組長說了一聲,帶著錢樂怡去了附近的一家水吧。工作日的下午也沒什麼人。於江江給自己點了果汁,給錢樂怡點了最高級最貴的咖啡,然後傻乎乎地拿出積分卡讓人家給蓋了兩個章。

    錢樂怡看完她一系列動作,扯著嘴角笑了笑。

    於江江把積分卡收了起來,錢樂怡很淡然地坐著,等著她。

    “原來段沈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孩。我現在才知道。”

    於江江一臉茫然:“什麼樣的女孩?”

    錢樂怡有些感慨地說:“喝奶茶會要積分卡,包上要掛個吊飾,穿的襯衫還有娃娃領。”

    於江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這是在笑我幼稚嗎?”

    “你到了我這個年紀就會知道,幼稚是多麼奢侈的事。”錢樂怡臉上有一晃而過的落寞。

    水吧的玻璃牆上貼滿了各式各樣的小紙條。年輕人偶爾還是會做一些這樣的事,懷念學生時代。一片片貼在上面,像樹葉一樣,生生不息的感覺。

    錢樂怡沈默了一會兒,似是在思索,也似是在下決心。良久,她才敢抬頭與於江江對視,她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頓,很鄭重地對於江江說:“我來找你,是希望你能勸勸段沈。”

    於江江聽到段沈二字,沈默了一會兒。她猜到會和段沈有關,試探性地問了問:“是什麼樣的事?”

    “我知道段沈沒有告訴你。”錢樂怡雙手握了握拳頭,仿佛鼓起勇氣一般:“我也知道,說這些話,可能我就再也不能待在他身邊了。可是我不能看他一直錯下去。”

    錢樂怡越說,於江江越覺得不對勁:“到底是什麼事?”

    “段沈從學生時代一直在跟進的研究項目。現在已經啟動了。”

    於江江回憶起之前他興高采烈找她的那次,“這個我知道,他拉到了風投。”

    “這筆風險投資來自他媽媽。他和他媽媽關系不好,如果證實了風投來自他媽,他會退出這個項目。”錢樂怡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媽媽就是Slow down的老板,段曼雲。”

    於江江眼睛瞪得像銅鈴一樣大,完全不可置信的表情,腦海中一閃而過許多畫面,許多事,想起段沈對她說過的很多話。零零碎碎的,怎麼都拼湊不出完整的故事:“怎麼可能……他們都姓段啊……”

    “段沈……是個私生子……”

    “私生子”三個字刺痛了於江江的心。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理解了每次說起父母的時候,段沈眼裡一閃而過的落寞。他總是吊兒郎當,好像什麼都不在意。他對她說他不相信任何感情,對誰都很冷漠,不喜歡過節日。於江江突然覺得這一切的不合理,都變得合理起來。

    於江江想通了這些,同時想通的,是錢樂怡與她的不同。她對段沈一無所知,而錢樂怡,卻能輕易地說出段沈的一切。很顯然,錢樂怡與段沈,才是真正的關系匪淺。

    “那你呢?”於江江有些受傷,她以為能成為朋友的人,其實從來都不是她的朋友:“你到底是誰?”

    錢樂怡從於江江眼中讀出了敵意和防備,這一切都在她意料之中。很多事,時間也不可能讓它藏住。蒙了塵的真相,揭穿的時候比淺顯的事實更讓人難以接受。

    錢樂怡輕歎了一口氣,仿佛豁出一切,說出了她掩埋心底深處的秘密:“我是他十幾年的朋友、最好朋友的女朋友,以及,被他強烈反抗,甚至因此逃避美國的……未婚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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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9:05


    “未婚……妻?”於江江糾結於這個字眼。段沈的未婚妻?錢樂怡?怎麼聽來覺得這麼不真實呢?

    原來錢樂怡認識段沈十幾年了。怪不得他們之間有那樣的默契,不需要語言,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只是一個動作另一個人就知道需要做什麼。於江江原先以為是錢樂怡善於察言觀色。原來一切都是她誤會了,他們的默契來自經久的時間。

    錢樂怡見於江江臉上出現糾結的神色,立刻出言安慰她:“你不用擔心。”她自嘲地一笑:“他從來沒覺得我是。也沒有把我當做女人,我是他兄弟的女朋友,所以和他永遠也沒有可能。”

    錢樂怡有些失落地低了低頭,她交握的雙手微微有點顫抖。“我只是來尋求幫助,我勸了他很久。認識十幾年,我知道這個項目他有多期待。我希望他能實現夢想。我知道……段沈最討厭別人談起他的家庭,不是萬不得已,我並不想去觸碰他的底線。”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最後有些悵然地說:“我是希望,能和他做他一輩子的朋友。”

    “……”

    開著車,錢樂怡一路上了高速,一上去就把車開到100碼。她開著據說全世界性能最安全的車,從來不曾上過高速,從來不曾開車超過60碼。她害怕,那種死過一次的感覺,她不想再來一次;那些年的噩夢,她不想再回憶起來。

    和於江江見面的情景似乎還在眼前。於江江用那樣失落又防備的表情看著她,她說:“段沈從來沒有和我說過他家裡的事,所以他並沒有把我當成什麼人,不是嗎?我會找機會說說看,但我不確定有沒有效。”

    得到了想要的回答,錢樂怡感激地一直向於江江道謝,道完謝,一抬頭,收到的,是於江江不再信任的眼神。

    她問:“你還愛你的男朋友嗎?還是,你已經愛上了別人?”

    錢樂怡握了握拳,許久,才從齒縫中勉強地漏出幾個字:“他死了,死於車禍。”

    治療了幾年的抑郁症,逃到哪裡都逃不開的回憶,一切都是錢樂怡最最害怕的。

    重新走進陽光下,錢樂怡想過許多,如果最初她不曾喜歡上酷得有點另類的段沈,而是按照上帝的安排,喜歡陽光善良的Joe,一切一定都會不一樣。

    Joe對她那麼好,那麼那麼愛她,他是那麼乖巧的男生,卻為了她把她的頭像紋在胸口。他說那是離心髒最近的地方,他的每一次心跳都是為了她。一個受著西式教育的中國男孩,學會了自由、隨性,和對感情的滿不在乎,卻一再和她說著一輩子。

    多麼美麗的情話,這輩子她再也不可能聽到了。

    那時候的她有多麻木,對待他的追求,想也不想就答應了,因為段沈玩世不恭,接觸女孩子不會超過兩周,想要接近他,接近Joe是最快的方法。

    一無所知的Joe帶她進入他們的生活圈,她像個小粉絲一樣跟隨著段沈。段沈對她好極,他原本就是對女生很有紳士風度的人,更何況是兄弟的女友。

    一切都因為那場家族的聯姻安排而打亂。

    當她回到家,父親向她提出和段沈定下婚約,她幾乎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段沈太不聽話,段曼雲企圖通過婚姻來控制他。

    正因為她這麼一個草率又不負責任的決定,毀掉了Joe,也毀了她自己。

    得到段曼雲婚約保證的她向Joe提出了分手。Joe那麼愛她,卻還是尊重了她的決定。直到他發現了她和段沈的婚約,直到他發現,這麼多年,她愛的從來都是段沈,而不是他。

    他約錢樂怡見面,他開著車,那麼平靜的樣子。在美國幾乎無人的馬路上行駛著。他開得真的好快,錢樂怡覺得整個車都好像在飛一樣。

    他一直微笑著,他對錢樂怡說:“好想這麼一直開下去,如果永遠都不用停,該有多好?”

    錢樂怡聽不進去Joe在說什麼。她心裡只有段沈和對未來的期待,對Joe的傷心絕望,只剩滿腔的不耐煩。她抓了抓自己的安全帶,眉頭微微皺了皺:“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Joe臉上的表情有些受傷,握著方向盤,他說:“如果你喜歡段沈,就不該答應我。段沈不可能愛上我的女朋友。你那樣做,是絕了自己的後路。”

    錢樂怡不喜聽到這樣的話,那時候的她還有年輕女孩的傲氣,她有些不耐地說:“我有自信有一天他會愛我。”

    還沒來得及證實,不,甚至Joe都沒來得及回答什麼。一切已經猝不及防地發生。

    一輛失控的大貨車開了過來。Joe當時開到200碼,一輛正在飛的車,怎麼都停不下來了……

    高大的貨車車頭撞過來的一刻,Joe用溫暖的血肉之軀用力地護住了錢樂怡的頭。

    破碎的擋風玻璃扎在他頭上、身上,他看上去像個刺蝟一樣。

    那麼那麼多的血,多到之後的幾年那片血紅都滿布在錢樂怡的夢裡。

    他用那麼虛弱的聲音對她說:“我希望段沈會愛你,像我愛你一樣。”

    那竟然是他的遺言?錢樂怡想,她一輩子也不可能走出那樣的愧疚和自責了,Joe那麼愛她,可最後卻用生命懲罰了她。

    可Joe啊,段沈不會愛她。甚至段沈對那場車禍的一切都一無所知,他只是不解那麼乖寶寶的Joe為什麼會把車開到200碼。他以兄弟的身份一直照顧著錢樂怡,卻也以兄弟的身份,寧死也不接受聯姻。

    他對錢樂怡保證:“我會替Joe保護你,直到你遇到下一個像Joe那麼愛你的人。”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錢樂怡想要的那個人,從頭到尾都是他。

    可錢樂怡知道,從她答應Joe的第一天起,她和段沈,就已經越走越遠,遠到什麼都看不見了。

    *****

    於江江悶悶不樂地回了公司。回想一下,其實一切都是有征兆的。

    段沈砸了Slow down的櫥窗,搶了婚紗,那麼大的事,卻連新聞都沒有;Slow down的後台他可以隨意進出,去找段曼雲,他熟門熟路。

    每次她那麼崇拜的說起段曼雲,他都是一副不屑一顧的表情。

    其實他給過很多提示,是她一直傻傻的。覺得母子不可能同姓,於是想當然地排除了這個答案。

    這麼想著,她越發覺得難受。那麼多次他們直面這個答案,段沈卻一次都沒有和她說過。

    也許,他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她的打算。愛對於江江來說,並不止是分享快樂,更是分擔痛苦。她想要的是真實的未來,而他能給的,只是短暫的現在。這答案讓於江江真有些沮喪。

    於江江心不在焉地坐在工位上,組長突然興高采烈地沖進格子間。一臉興奮地高聲宣布:“Slow down邀請我們公司的人去參觀。看來婚博會的事情有希望了。”組長做了一些介紹,也交待了一些事情,最後隨口一說:“於江江,上次你接觸過段總,這次你跟經理一起去。段總是美籍華裔,你正好當個翻譯。”

    提起段曼雲,於江江就想起段沈,不甚其煩,開口直接就拒絕了:“我那破英語,唬唬中國人還差不多。還是別去人家美國人面前獻丑了。”

    組長瞪了於江江一眼:“於江江,你是不是吃多了你?”

    於江江一抬頭,看到同事們紛紛看著自己,再看組長,明顯臉上有生氣的表情。她咬了咬唇,最後攥了攥拳頭,強迫自己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舔著臉說:“我開玩笑的,這麼大的榮幸我巴不得呢!”

    “……”

    下班後,組長單獨把於江江留了下來,一番簡直要聲淚俱下的教育讓於江江又愧疚又疲憊。拿了包,離開公司的時候,公司裡的人已經所剩無幾。

    無聲而沈默地出去,以免打擾加班的人。

    推開公司的大門。一出門就有一股夏日特有的熱潮沖臉襲來,於江江感覺空氣中有點黏膩的感覺,她扯了扯有點貼在身上的裙子,讓身體能舒爽一些。

    抬頭看了一眼周圍,鱗次櫛比的樓宇與漸暗的天幕似乎要融為一體,不遠處的商業區華燈初上霓虹閃爍,和辦公商業區的寧靜形成鮮明對比,仿佛是兩個世界。

    於江江輕輕歎息了一聲,提著包向車站走去。

    剛走兩步,肩上的包突然被人用力一抓。於江江本能想要奪回,一轉身正準備去搶,卻發現來人是段沈。他抓著於江江的包,臉上是一臉惡作劇的表情。

    於江江手上緊張的動作立刻松懈了下來。方才一瞬間沖上腦門的血液也漸漸回倉。

    沈默著扯回自己的包,也無力和他說什麼。

    “怎麼了?”段沈好奇地過來:“又被老板罵了?”

    於江江瞪了他一眼。

    “真被罵了?”段沈忍著笑“安慰”她:“反正經常被罵,應該也習慣了吧?”

    段沈看上去心情很不錯。大約是下班順便過來接她。前幾天他也是一有時間就過來接她。每次兩人都是高高興興一塊去吃飯,膩到好晚才回家。像剛剛開始的戀人。

    而今天,於江江覺得哪裡都不對。那份心悸的甜蜜感也徹底消失了。

    於江江抿了抿唇,沒心情和他斗嘴。她收了收背包的肩帶,頓了頓說:“你要放棄你現在的項目嗎?聽說你從學生時代就開始準備了,為什麼要放棄?”

    段沈臉上的表情一瞬間就變了,他皺著眉頭,一副如臨大敵的防備表情,於江江看了,越發覺得難受。

    “誰告訴你的?”

    “誰告訴我的,並不重要。”於江江有些失落地垂下頭,夏夜的風撩動鬢邊的碎發,撩動得她眼睛鼻子都有點癢,讓她覺得有些憋屈得想哭,“重要的是你確實準備放棄。資金來自誰很重要嗎?只要你成功了,就是最好的證明。”

    段沈居高臨下,冷冷哼了一聲,“錢樂怡還和你說了什麼?”

    “也沒什麼。她應該是挺關心你的,希望你能實現夢想,她也比我了解你。”

    段沈臉上瞬間出現生氣的表情,“她知道什麼?!”

    “她不知道什麼,她只是知道段曼雲是你媽!知道你十幾年來發生的事!知道你對這個項目有多重視!”於江江越說情緒越激動,到最後幾乎是吼出來的。

    “於江江,我不知道你是在別扭什麼。錢樂怡知道又怎麼樣?她認識我十幾年,知道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有未婚妻,為什麼不告訴我?”

    段沈眉頭皺了皺:“從頭到尾我都沒有答應過,錢樂怡也不可能答應。她是我最好兄弟的女朋友。”

    段沈那坦然的表情刺痛了於江江。他總說她遲鈍,可他自己呢,是真遲鈍還是裝遲鈍?錢樂怡對他的守護和關心,是對男朋友最好兄弟該有的嗎?

    “可他已經死了。錢樂怡早不是誰誰誰的女友,錢樂怡只是錢樂怡。”

    段沈覺得於江江的話荒謬可笑至極,冷冷哼笑出聲,“周燦如果不在了,她的男朋友對你來說就不是最好朋友的男朋友了嗎?”他頓了頓,有些自嘲地問於江江:“在你眼裡,我連死去最好兄弟的女朋友,都不肯放過嗎?”

    也許段沈說得對。他永遠那麼運籌帷幄,有恃無恐。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包括感情。對待於江江,他有如囊中取物一般簡單。而於江江呢,這條路走得越深,於江江感覺到越害怕,她沒有方向感,又在感情裡丟失了地圖。

    她不知道前方是康莊大道還是生死決路。她會害怕,而他一直忽視了她的害怕。

    她知道自己的問題和脾氣都來得很沒有道理。段沈對她來說就像一陣劇烈的海浪,而她,就像擱淺在沙灘的魚。他來得那麼猛烈,一下子將她帶回了海裡,她生死掙扎努力重新適應海水的鹹濕。支撐她活下去的信念,是那陣帶她重獲新生的海浪。

    她害怕失去他,一旦失去了他,茫茫大海,她該去哪裡找他?

    於江江心揪扯成一團,就這麼與段沈對峙著。兩人誰都沒有逃開視線。於江江用力抓了抓自己的肩帶,良久才有些軟弱地說:“你在我面前總是那麼多秘密。而我在你面前,連暗戀誰都剖白了。”於江江有些難受地哽咽:“段沈,我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你連你媽是誰,都不肯告訴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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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9:24


    “我媽媽是誰……很重要嗎?”段沈眸光中有困惑,他微微側頭,看著遠方,於江江猜不到他到底在想什麼。

    她只覺得心裡憋屈得很,她不想問這樣的問題,明知會顯得很可悲,可她還是忍不住問出了口:“既然你覺得不重要,為什麼不能告訴我?”

    於江江情緒紛亂,越想越覺得難過,也越說越收不住:“我對你簡直一無所知。不管是喬恩恩還是錢樂怡。哪一個都比我了解你。我一直都處在很被動的位置,你願意給我看到什麼,我就看到什麼。”

    段沈嘴角動了動,一雙原本曖昧的桃花眼此刻古井無波,他冷冷投射過來的視線讓於江江覺得手心都有點發涼,他的眼神像是失望,也像是質問:“那你想要看到什麼?”

    “你的心。”於江江幾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

    段沈扯著嘴角笑了笑,他指著自己的胸口,說道:“它在這裡,你要怎麼看?”他鄙夷地勾了勾唇:“挖出來給你看,你才相信是真的嗎?”

    他死死地抓著於江江的手,那麼強勢的力道幾乎要傷了她。推搡之間,於江江的眼淚落在了段沈的手臂上。那一瞬的灼燙讓段沈手上的動作僵了一下。於江江趁機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狼狽地胡亂抹弄著自己的眼淚,“如果你所說的愛,是帶著那麼多秘密的。那麼這樣的愛也許並不適合我。我要的是唯一的、排他的。”她吸了吸鼻子,表情看上去可憐巴巴的,卻還是很固執地對段沈說:“我們做普通朋友真的很契合。彼此也不會也覺得膩煩。就這麼一直下去吧。”

    於江江的話徹底點燃了段沈。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段沈那樣生氣,他第一次用那樣駭人的表情瞪著於江江。明明沒有說話,卻比開口罵她還要讓她覺得害怕。

    兩人就這麼悶不吭聲地對峙,心裡卻如熱巖噴發。

    段沈的手機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手機鈴聲和震動的聲音從他口袋中傳來,一陣一陣,他一直森冷著面孔,隱忍不發。

    於江江抿了抿唇,讓干涸的嘴唇濕潤了一些,“接吧……可能有什麼重要的事……”

    段沈拿出手機,看也沒看,一手摜到了地上。

    “啪——”手機應聲落地,瞬間四分五裂,碎片飛濺。打在路邊的路燈上,發出鐺鐺的聲音。把於江江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往後逃了一步。

    她皺著眉,忍不住斥責他:“你瘋了嗎?”

    “喬恩恩會知道是因為她去找了喬恩恩,錢樂怡會知道,是因為錢樂怡和我一起長大。我從來沒有主動和別人說起過誰是我媽。對誰都是一樣的。”段沈似是自嘲一樣說:“我不想接受她的資助,我想自己成功。這就是我的夢想。我放棄這個項目,是因為我還會有更多的項目。你們不是我,憑什麼自以為是和我談我的夢想?”

    段沈眉間愁緒一片,他眼中流露出的孤單讓人心疼,“我以前一直覺得你和她們不一樣。於江江,你究竟知不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我,到底是誰?”

    段沈看著於江江。也許他還想說什麼,可他最終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失望地轉身,背影落寞地離開。

    路燈璀璨,點燃了夜幕的深沈。段沈的背影在街面上時明時暗,於江江看著他的影子時而拉長,時而消失。心裡有點空落落的。像有人用快刀把她胸腔裡一直跳動的心髒挖走了。挖得時候是麻木的,那種五髒俱焚的疼痛感是從胸腔裡已經空蕩蕩才開始的。

    於江江喉頭有點哽,帶著明顯的哭腔,委屈和遺憾像潮水一樣,將她的理智、原則全都淹沒。她知道女孩應該在男人面前留有高傲的姿態,不然在感情裡二人的關系就會失衡,可是這一刻,她只想誠實地表達自己的內心,什麼博弈什麼狩獵她都忘了。她大聲地對著段沈的背影喊著:“我想要的那個人,和我有一樣的夢想,走一樣的路,看一樣的世事變遷。我把你當做我想要的那個人,以為我們的未來會一起走。我想知道你的過去將來,我錯了嗎?”

    段沈緩慢的腳步停了停,他聽於江江一字一句說完,良久,他只淡淡說了一句:“我想要給你的是我人生剩下的五六十年。我和你一起走過的路,都會成為我人生的過去。我以為,過去,應該是一起走過去的意思。”

    “……”一起走過去,走到哪裡都不算盡頭,不到死亡就沒有終點。亡命之徒的愛情觀,卻也是最契合於江江的愛情觀。

    於江江不記得那天她是怎麼走過去的。

    隱隱中似乎有一種力量吸引著她。遠遠的段沈像解不開的宇宙黑洞一樣,將她吸了進去,她只是本能地向他跑去。

    月光盈盈,紅塵斑斕,於江江覺得每一步都跑得那麼踏實。她像一顆被發出去的子彈,此去,便無法回頭。

    她是“撞”到段沈背上才停下來的,像只八爪魚,她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完全不顧女孩的矜持。

    她有一種奇怪的錯覺。不能讓他走,今天如果放他走了,他們就再也不能一起走了。

    “你別走。”於江江甕聲甕氣地把臉埋在段沈緊實寬厚的背後,軟弱地祈求:“別從我的生命裡消失了,我一個人害怕。”

    段沈就這麼任由於江江抱著,沒有動,也沒有說話,他的呼吸有條不紊,體溫溫暖怡人,也有點熱。

    空氣中那些緊張凝結的分子漸漸舒展。兩顆原本護得死死的心,終於在此刻開始卸下防備,漸漸靠近。不再抵抗命運,不再迷信歷練。只是循著自己的心,走在時間的尖刀上。過一天是一天,不死就是賺了。

    良久,他噗嗤笑了一聲,仿佛兩人不曾爭執:“別咒我,我還不想死。我這麼逆天的人,誰消失了我也不可能消失。”

    “……”

    段沈剛送於江江到家,掉頭回家。路上想給她打個電話,結果想起來自己一氣之下把電話給砸了。

    至於那會他為什麼砸電話,回想起來,大概是不砸電話他就要忍不住砸她了。她說出“普通朋友”四個字的時候,他真的很想上去掐著她的脖子問問她,有那個普通朋友像他這麼掏心掏肺?

    一路回來於江江臉紅撲撲的像個蘋果,一貫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第一次全程含羞,話都不說。段沈見她樣子有趣,時不時伸手要去握她的手,都被她粗魯地打開。

    段沈第一次在一個女人面前說起自己的家世,那是他一貫逃避的話題:“我沒有爸爸。我是個私生子。段曼雲為了離開大山,勾引了到山裡支教的老師。然後有了我。結果最後她知道那個老師根本不打算回城,就和他拜了。至於我,大概是月份太大了打不掉吧,不然她不可能會要我。”

    段沈輕描淡寫,像在描述別人的故事一樣說起自己的身世。用的字眼全是涼薄冷情,十足不堪的。他形容自己就像再形容一件不受歡迎的垃圾。於江江聽了兩句就覺得聽不下去。

    “不要這麼說自己。”她想了想,安慰他道:“禍害也有禍害存在的意義。”

    段沈被她逗得直笑:“也許吧。我就是我,存在即合理。”

    “段總……就是你媽媽……我總覺得不是這樣。一個女人年紀輕輕帶著孩子,怎麼可能沒有愛,如果完全沒有,她大可把你丟給男人,甚至根本不管你的。”

    段沈自嘲地一笑:“是的,我該感激她對待親生兒子還有幾分人性。”

    “……”於江江被他這副明明在乎的要死卻裝作無所謂的樣子急得抓耳撓腮:“你就不能不這麼說自己嗎?”

    “哈哈。”段沈笑著:“別為我難過。我從來沒覺得難過。”

    “你騙誰?”

    “騙我自己。”段沈一字一頓地說。

    段曼雲的成功,把段沈從一個風騷交際花的私生子變成了一個女人心往神馳的高富帥。

    段曼雲曾優雅地端著酒杯,以看破紅塵的口吻對他說:“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有錢的人才有自尊和人格,才能睥睨這個世界。你現在能成為上等人,都是錢。”

    段沈對此不屑一顧。那年他還在校園裡,揣著30美元離家出走,在外流浪。見識過各式各樣的風景,也遇到過各種各樣的人。

    有好人、有壞人,都是鮮活的人,有不同的個性、經歷和想法。

    一個多月後,他糙得完全如同一個流浪漢一樣回家。渾身灰土,衣服破舊。風餐露宿的生活讓段曼雲嗤之以鼻。

    可她不會知道,最美的風景,都在段沈的腦子裡。

    段沈對她說:“錢是這個世界上最不值錢的東西。”

    段曼雲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你擁有它,才覺得它不值錢,段沈,你這叫有恃無恐。”

    說不上和段曼雲有什麼母子情。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針鋒相對。可段沈就是偏偏對段曼雲的話很上心。

    當年喬恩恩離他而去,搭上比他成熟比他有錢的唐易軒。段曼雲嘲笑他:“沒有錢,憑你哪裡留得住什麼愛情?”

    段沈在最受傷的時候問喬恩恩:“如果我沒有錢,你還會愛我嗎?”

    當年的喬恩恩沒有回答。她無比憂傷地看了他一眼,毫不猶豫地離開了他。

    今天段沈想起這個問題,仍然好奇著答案,他眼睛看著擋風玻璃外車水馬龍的馬路,注意力卻不著痕跡地停在於江江身上。

    他微笑著,裝作很無所謂地問於江江:“如果我沒有錢,你會愛我嗎?”

    於江江挑了挑眉,用一臉酷酷的表情說:“當然不會。我就是看上你有錢了,這點覺悟你沒有嗎?”

    段沈握著方向盤,開玩笑地說:“看來你會很愛我。段曼雲就我一個兒子,以後她的都是我的。我很有錢,毋庸置疑。”

    於江江摩拳擦掌:“我就等著和你一起坐吃山空,醉生夢死了!”

    到了她家。於江江下了車,走了好遠又突然折回來。段沈看著她一臉詫異。

    趴在車窗上,於江江對他說:“我追求的是很極致的愛情。錢能買到的,就是我不屑要的。”

    於江江很酷地離開,踩著蹩腳的高跟鞋。

    可段沈卻覺得她的背影讓他驚艷。

    他想,愛上這個女人一定是有理由的。這理由他的心先發現了,隨後,才是他。

    *****

    於江江以很快的速度進了樓棟,上了電梯。她趴在陽台的落地玻璃上,眼巴巴地望著樓下的段沈。

    段沈的車就停在小區門口,於江江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他在那停了近十分鍾才走。

    兩人不過分別幾分鍾,於江江就覺得好像幾個世紀那麼久。

    於江江不知道這是不是熱戀病。

    開完會參加完宴會的周燦一身酒氣地進了房間。一巴掌拍在於江江屁股上:“偷窺什麼呢?”

    於江江一回頭,周燦身上的酒氣就沖上她的鼻腔,她嗆得差點給吐出來:“你這個女酒鬼,出差到底出多久,怎麼還不回去?”

    周燦像一灘泥一樣癱在床上,用小可憐的表情說:“你嫌棄我……”

    於江江白她一眼:“快去洗澡。臭死了。”

    “你以前喝多了吐我床上我都沒打你呢。”周燦怨婦一樣說著:“我不過在你家多待了幾天……你就這樣了……欺負我沒男人罩著,欺負我是嗎?”

    於江江無語望蒼天。這女人一喝多了,最可怕的事情就是碎碎念,不能讓她打開話匣子,不然祖國上下五千年,她能從古說到今。

    於江江給她脫了鞋子。她臉上一臉化妝品,於江江怕弄髒了床,去盥洗室拿了卸妝棉,想想還不夠,又熱了一塊毛巾。

    弄了半天,她手忙腳亂地把東西都端進房裡。還沒喊她,她已經像彈簧一樣彈了起來。

    “過來洗臉。”於江江沒好氣地說。

    周燦臉上哪還有什麼醉意,整個人看上去清醒得不得了,她一臉嚴肅地看著於江江,很認真地問她:“三萬塊錢那個事,你是不是沒有告訴陸予?”

    於江江見她提起來,模稜兩可地略略帶過:“你不說我都忘了。”

    周燦背挺得直直的,像在宣布什麼噩耗一樣,面如土灰:“陸予剛給你打電話,我接的。陸鑫已經不見一個星期了。他懷疑陸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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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19:55


    於江江傻傻地站在原地,感覺背後像被人放了一塊冰,一股阻擋不了的寒意直沖頭頂。於江江整個人都開始微微抖,話都說不全,哆哆嗦嗦地求助於周燦:“燦……陸鑫……陸鑫能出什麼事呢……一個男孩子……”

    周燦表情凝重坐在那裡,手上還握著於江江的手機,“我也不知道,陸予正在路上。他聯系不上陸鑫已經有三天了。”

    於江江嚇得癱坐在地上:“怎麼會這樣?那些錢不是交到醫院了嗎……”

    “陸予那樣的人,不是手腳斷了,怎麼會讓一個十幾歲的孩子去交幾萬的錢,更不可能找你拿錢。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周燦恨鐵不成鋼地看著於江江:“我叫你一定要和陸予說,你怎麼就是不聽呢?”

    於江江完全傻了,說話都有點語無倫次:“陸予自尊心強,我怎麼好意思找他要錢。他有了就會給我了。我以為會是這樣。”

    “哎。”周燦無奈地歎氣,皺著眉滿面愁容:“如果陸鑫那孩子是自己把錢亂花了,不敢回家,那可能會是最好的結果。我最怕的是他被什麼壞人利用了,或者和錢沒關系,他遇到什麼不測,那可就糟了……”

    “……都怪我……”

    兩人在家裡坐了沒一會兒,陸予就風塵僕僕地到了。頭發跑亂了,襯衫上也不知道在哪蹭到了一道黑印子。於江江從來沒有看過陸予這麼狼狽。他急得什麼風度都忘了。一進門,看到於江江就問:“周燦說得到底失怎麼回事?”

    於江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趕緊一五一十地說:“那天陸鑫說要給阿姨交住院費,找我拿了三萬,說你到醫院就給我。”

    陸予眉頭緊緊地皺著,一時急了,說話的聲音也拔了起來:“這麼大的事你怎麼沒有告訴我?怎麼能給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三萬?”

    “我以為……以為真是你要的……沒想那麼多……”

    陸予愛弟心切,忍不住責怪於江江:“你是一個成年人,怎麼能問都不問我,就直接給他三萬?他才幾歲,十八歲還差月份。我要是找你墊錢,怎麼可能不給你打電話?”

    於江江越想越後怕,越想越覺得自己莽撞糊塗。鼻子瞬間就酸了,委屈和後悔一瞬間湧上來,情緒一下子崩潰了:“對不起……我太糊塗了……都是我的錯……”

    周燦見此情景,皺著眉頭上來,隔在於江江和陸予中間,不動聲色地護著於江江。她對陸予說:“現在罵她也沒有用,報警吧,找人要緊。”

    ……

    陸鑫失蹤,陸予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陸予給陸鑫江北的朋友打過電話,所謂同學回國聚會的理由完全是謊言。陸鑫親近的幾個同學都表示陸鑫根本沒有回江北。於江江和陸予找遍了他可能去的地方,卻還是一無所獲。報警後,整個事情的嚴重性上升了一個檔次。於江江完全陷入恐懼之中。如果陸鑫真是因為她的疏忽出了什麼事,她怎麼能原諒自己?

    陸予一直隱忍著,也沒有再責怪於江江什麼。可他越是不說,於江江越是自責。這麼憋著比痛打她一頓還讓她難受。兩人找了兩天沒有結果。陸予讓於江江去上班,他自己再想辦法。於江江明知他沒有什麼辦法可想,也不能再忤逆他,只能去公司。

    陸鑫的事讓於江江徹底沒有上班的心情。她人雖然在公司,魂卻完全飛走了。坐在工位上,完全心不在焉。同事和她說話,也不管人家說什麼,她只知道嗯嗯和不停地點頭。

    公司為了給婚博會參展造勢。在主流紙媒上刊登了廣告。會為100對新人免費策劃婚禮。這次的主題叫做“裸婚時代”,為那些在北都打拼,有愛卻沒錢的新人舉行集體婚禮。這個主題的策劃於江江獻了很多計也熬夜寫了好幾份策劃。於江江是個感性的人,她總是希望每個人都能收獲美好的愛情。最看不得那些因為物質的問題最後遺憾分手的愛情。

    在她的世界裡,只要是牽扯到錢的問題,都是能解決的問題。

    周燦曾評價她:“因為從來沒有缺過錢,所以才會以為討飯的人也會有愛情。”

    於江江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點不切實際。可她想,以她的能力,能幫一個是一個,希望每一對有情人都可以終成眷屬。

    北都這樣的城市,很多人很辛苦的工作卻只能供給自己最基本的生活,租著房子、擠著地鐵、穿著洗舊的衣服、想著過年才能回去的家鄉。愛情和婚姻,對他們來說都是奢侈的話題。

    很多人在這座城市失戀,也有很多人在這座城市找到一生的歸宿。這是一座埋葬激情的城市,同時也是一座點燃夢想的城市。

    組長看她熱衷於這個項目,也算是有心提攜,幾次先鋒活動都帶上了於江江。這個項目在城中的反響非常大,微博裡官網活動的地址轉發已經過了十萬。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之間不少地方的媒體也競相追蹤他們的新聞。

    對於這樣的喜人結果,公司自然是高興的。集體婚禮的場地、必需品幾乎都靠贊助完成了,因為聲勢浩大,不少廠家甚至付錢打廣告。公司可以說又賺名又賺利,大老板樂得完全合不攏嘴了。

    最近公司業務量劇增,一方面來報名的年輕人多了,另一方面,作為“良心企業”,名聲更好以後,生意也變好了。

    大堂那邊忙得像菜市場一樣,組長過來調人過去。於江江也是其中一個。原本她被組長派去跟另一個項目,這幾天可以不接新的。

    “你不是一直挺上心‘裸婚時代’那個項目嗎?Maggie那邊太忙了,還有很多報名的人,你去接待吧。”組長解釋著自己的調度。

    於江江心裡有事,臉上自是藏不住,呆頭呆腦地看著組長:“您說什麼?能不能再說一遍?”

    組長一眼就看出來於江江有心事。他並沒有體貼於江江心情不好,也沒有關切她發生了什麼事,而是十分嚴肅地對於江江說:“要掙錢的話,作家不能等有靈感了才寫作,妓女不能等有感覺了才接客。出來上班,不能有心情了再工作,這是最基本的業務素質。我給你五分鍾去洗個臉。五分鍾後,我要在大堂看到你。”

    於江江捏著自己的手指,低著頭滿臉歉意地說:“對不起。”

    按照組長的話,去廁所洗了個臉。趁機給陸予打了個電話。電話裡的他不知道正在哪個網吧,電話那端滿是敲鍵盤辟裡啪啦的聲音。這幾天他班都沒上,沒頭蒼蠅一樣到處找。

    明明完全沒有陸鑫的消息,他比誰都還要急,卻還安慰於江江:“警察也在找,一定會沒事的。你上你的班,不要管這件事了。”

    於江江自責得話都說不上,只能不住地說對不起。

    陸予忙著,對她的道歉也沒有太放在心上。兩人沒說兩句就掛了。

    於江江看著鏡子裡面容憔悴的自己,輕輕歎了一口氣,挫敗至極地到了大堂。

    Maggie的區域等了不少人。雙雙對對的。於江江程序地為那些來報名的年輕男女登記。來來去去的人太多,她誰也記不住。

    中間休息了五分鍾,於江江正在喝水的時候,一個年輕的女孩坐在了於江江對面的沙發上。一個看上去很樸素的女孩,穿著很土氣的紫色T恤和一條七分牛仔褲,腳上是一雙很舊的涼鞋,松了款扣,縫過的痕跡難看得有些明顯。她扎著馬尾辮,長相倒是眉清目秀,算得年輕漂亮。

    於江江放下水杯,也沒趕那女孩,只是提醒她:“一般我叫了才開始的。現在是休息時間,我要整理之前的。”

    那女孩有些抱歉地看著於江江,不好意思地說:“那邊有一位準媽媽,我把位置讓給她和她愛人了。我看你這邊沒人就過來了,對不起。”

    於江江向她眼神看向的方向瞟了一眼,果然有一位孕婦,瞬間對眼前的女孩印象好了幾分。她微笑著說,“等我兩分鍾。”

    快速地把前面填好的表格歸檔,然後抽出一張空白的登記單,“你愛人呢?上廁所去了嗎?”於江江隨口問道。

    那女孩訕訕捋了捋頭發,小聲說:“我就一個人來的。我愛人沒辦法過來。”

    於江江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著她:“結婚這麼大的事,抽一天都不能嗎?”於江江眨了眨眼睛,說道:“我們的活動是有選擇性的。目前報名的已經有好幾百對了,只抽一百對。人都不到,很難被選上啊。”

    女孩臉上有為難和遺憾的表情,她囁嚅著,過了一會兒才說:“我就來試試,不行的話……過幾年我們有錢了再結婚……也行。”

    女孩語氣中難掩的失望讓於江江有些觸動。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拿著筆對她說:“破格給你登記吧。你和你愛人的名字。”

    “淡姜,沈懸。”女孩臉上有甜蜜的表情,念著戀人的名字,舌頭輕輕一勾,滿是纏綿的味道。

    於江江一個字一個字地詢問,認真地填著表。填到一些細節的信息。淡姜怕記錯了。從口袋裡掏出了一個破舊的布包,從裡面拿出了兩人的證件,遞給於江江。

    在她拿出的幾張卡片裡。於江江無意看到了她的學生證,詫異地問道:“你是北都大學的學生?”

    淡姜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很耿直地說:“我在念研究生,明年畢業。”

    於江江停了筆,問她:“北都大學的學生,未來前景無限。為什麼急著趕這次的集體婚禮呢?”她想了想,很委婉地說:“我們這次的活動,主要針對的是那些來北都務工,實在沒錢結婚的人。”

    淡姜捏了捏手指,低垂著頭有些不好意思。她靦腆地說:“我就來試試,不行也沒事……”

    於江江心想,這對多半是選不上了。這樣的條件完全可以再等幾年。按照活動的宗旨和原則,應該會選真的窮到結不起的,只有那樣的人才能錄制出感人的故事,營造媒體宣傳的效應。

    填著二人的資料,於江江看了一眼淡姜給她的證件。身份證上那個叫沈懸的男人英俊而硬朗、眼神有力而堅定。和眼前這個柔柔靦腆的女孩,倒是挺般配的樣子。

    那天下午於江江太忙,登記了十三對來報名的準新人。對淡姜的印象之後也漸漸淡去。她的資料和大家的都放在一起。於江江並沒有另眼相看。

    下班後,於江江和周燦一起加入了掃網吧的行列。大海撈針一樣,只要看得到的網吧、旅館,都挨個去問。

    卓陽區是北都農民工聚集最多的區,也算是北都比較魚龍混雜的地方。卓陽中學附近有七八家網吧。於江江和周燦一個一個的找著。

    穿過卓陽中學門口。正是放學時間,孩子們補完課背著書包從學校裡一湧而出,門口小攤販一排排有序地在那做著生意,油煙漫天,他們等的就是下課這麼一會兒。

    於江江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周燦見她停下,順著她的視線看去,疑惑地問她:“怎麼不走了?餓了嗎?要不去買點炸的或者什麼墊墊肚子?”

    於江江沈默著沒有說話。

    她的視線落在不遠處的一個小攤販身上。

    破舊的圍牆牆面已經被常年的油煙熏黑,裂了許多縫,露出內裡的紅磚,這背景看上去有些髒亂。在這樣的背景下,一個皮膚有些黑的年輕男人正在麻利往鍋裡倒著油,黃澄澄的油咕嚕嚕就倒了一半下去。他有條不紊地補著不夠的食材,等待著有學生光顧他的攤位。

    於江江覺得男人的臉有些眼熟。這眼熟的原因,從他身旁的一個女孩身上找到了答案。

    此刻,淡姜正在專心致志地幫忙。只是她做得並不順利。因為她要做什麼,那男人就搶什麼。那男人英俊而年輕的臉上寫滿了對淡姜的不耐煩。

    推了幾次推不開,那男人輸給了淡姜的固執,只好由著她去了。

    他自己則轉了個身,去換煤氣壇子。他的步子邁得並不順暢,一崴一崴地繞到另一邊,換煤氣壇子的動作卻很熟練,他蹲在地上,快速擰著管子。

    透過來來往往孩子們穿行的縫隙,於江江分明看到,那男人的右腳露出的一節腳腕子,此刻在傍晚的昏暗光線裡,泛著假肢才會有的金屬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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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20:15


    沈懸拎著換下的空煤氣壇,放在自己搭好的三輪車裡。放學的孩子們一個個湧上他的小攤。沈懸忙去了,也忘了去趕淡姜。淡姜儼然一副老板娘的樣子,利索地收著錢,找著錢,把炸好的熱食用紙袋裝好再用塑料袋打包,細心地遞給孩子們。偶爾她會用很幸福很滿足的表情看著沈懸,但沈懸很忙,幾乎不曾抬頭,他看上去是個沈默的男人,從頭到尾一句話都不說。連“要不要辣椒”這種話都是淡姜在問。

    “那男的長得挺好看的,個頭也高。可惜了,居然是個殘疾人。”周燦見於江江一直盯著那小攤販,也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嗯。”於江江點頭:“我也沒想到。”

    周燦看著於江江一臉復雜的神色,問她:“你是不是認識那個男的?”

    於江江搖搖頭:“我認識那個女孩,北都大學的研究生,來我們公司報名免費的集體婚禮。沒想到在這碰到她。”

    “北都大學的研究生?居然找了個擺攤的殘疾人?”周燦一臉難以置信:“難道說這個世界上還真有愛情啊?”

    於江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們忙碌而幸福的身影,淡淡感慨:“也許是真的有吧。”

    她推了推周燦:“走吧,找陸鑫要緊。”

    和周燦兩人找到很晚。一臉找了近20間網吧。直到十點半兩人一無所獲,才決定回家。

    周燦肚子餓,兩人就在路邊的麥當勞隨便買了點,從來不吃fast food的周燦眼都不眨得把套餐都吃完了,填飽了饑腸轆轆的肚子。

    於江江心情很差,什麼都吃不下,就喝了幾口可樂。

    周燦見此情形,忍不住歎了口氣:“多少吃點,你這樣更沒力氣和我一起去找人。”

    “如果……如果陸鑫出了什麼意外……我該怎麼面對陸予和阿姨呢?”於江江低頭垂眸,幾綹頭發落下來,搭在她的臉側,光線投射下來的陰影將她的表情隱去,她難受地抓了抓自己的膝蓋:“陸予那麼辛苦地生活,供阿姨看病,供陸鑫讀書,陸鑫要是出了什麼事,陸予肯定要垮……”

    周燦見於江江越想越多,眉頭微微皺了皺,她夠著手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用故作輕松地口氣說:“你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一定會沒事的。陸鑫那麼大個孩子,個子又高人又壯,能出什麼事啊?拐賣也輪不到那麼大的男孩子。肯定是亂花了錢不敢回家,在哪藏起來了。”

    “不是的,我有感覺,不是這樣……”於江江搖頭:“我昨天晚上做夢,夢到陸鑫滿臉都是血,一直對著我哭……是我害的……”

    “越說越離譜了。”周燦忍不住罵她:“怎麼不說陸鑫托夢給你呢!”

    “……”

    於江江沒吃的麥當勞周燦給打包都帶回了家。於江江一直垂頭喪氣的,一個人傻傻靠著地鐵的車窗,也不說話。

    地鐵車窗外又沒什麼風景,黑咕隆咚的,她就呆呆那麼看著外面,也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

    周燦想了想,用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給段沈發了過去。

    兩人相對無言地下了地鐵,於江江神遊一般飄著刷卡出站,周燦跟在她身後,看著她跟個行屍走肉一樣悶悶不樂的。隱隱有些擔心。

    兩人一出站,剛走上地面,一個熟悉的身影已經等在那裡。

    晚十一點的地鐵站已經沒什麼人了,即使是熱鬧的北都也不喧嘩嘈雜。樹上有昆蟲窸窸窣窣的聲音,和時不時走過的汽車聲音交相輝映。

    段沈那麼靜靜佇立在樹下,夏夜黑暗的光線讓於江江看不清段沈的五官,只覺他的側臉輪廓像拓印在金幣上的花樣,好看得有點不真實。

    昏黃的路燈下,段沈聽到她們的腳步聲,轉過身來,就那麼十幾步的距離,卻讓人覺得好像許多年不見,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欣喜感,也有點近鄉情怯的羞赧感。

    段沈微微偏著頭,對於江江招了招手,像一道密語一樣,只簡單地一個動作,已經足夠讓於江江敞開心懷。像小時候受了委屈憋著眼淚,一回到家看到父母就痛哭一氣的一刻一樣。於江江突然毫無征兆地跑了過去。

    她身上帶著一天的勞頓、僕僕的風塵,以及一腔的委屈沖進了段沈懷裡。

    鼻子酸酸的,眼眶也澀澀的,於江江覺得自己有點想哭了。

    段沈收了收手臂,將於江江收進懷裡。段沈身上香香的,體溫不冷不熱,是不會讓人難受的溫度。也是會讓於江江有安全感的溫度。

    那麼熱的天氣,跑了一天的於江江能聞到自己身上難聞的汗味,她自己都覺得有點難聞,段沈卻一句話都沒說,還是把她抱得緊緊的。

    “傻不傻,我又沒嫌你胖,你減什麼肥?”段沈的下巴摩挲著於江江的頭頂,他的聲音很溫柔地傳進於江江的耳朵。勾得於江江心裡癢癢的,眼角不自覺就擠了幾滴眼淚。

    也不知道哪來的那麼多矯情,一天都好好的,一看到段沈就像受了什麼委屈一樣。

    “沒減肥,我惹了事,吃不下。”於江江往段沈懷裡鑽了鑽:“陸予說得對,我根本不像個成年人。一個十八歲不到的孩子找我拿三萬,我居然就稀裡糊塗的給了。”

    段沈摸了摸於江江的頭發,“不是成年人也沒事,找個監護人就行了。我挺樂意監護你的。以後誰要說你,都要先問問我這個監護人答不答應。”

    段沈一句話把於江江勾得破涕為笑,一直郁悶的心情輕松了些許。她捶了捶段沈的胸口,嗔怪他:“胡說什麼,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會沒事的,天大的事情我都能解決,你只要躲在我懷裡就好了。”段沈安慰著於江江,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背,他的手好像有一種神奇的力量,能瞬間讓於江江安靜下來。

    “先去吃飯,吃飽了什麼都好說。”

    “吃飽了也沒用。我做出這種事,誰知道了都得揍我。”

    段沈聳了聳肩,一臉輕松:“吃飽了人結實了,挨揍也沒那麼疼了。”

    “……”這小子,歪理謬論倒是挺多,可偏偏就讓人覺得好像有幾分荒誕的道理。

    兩人膩歪完了,於江江才想起一起回來的周燦,猛一回頭,哪還有周燦的影子。她已經很識趣地先回了家。於江江想到自己那些幼稚不顧旁人的舉動,立刻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兩人在於江江家小區附近的小館子吃飯。也不知是不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人倒黴起來喝涼水都塞牙縫。吃飯吃得好好的,吃到一半店裡突然跳了閘沒電了。男老板火急火燎修電去了,女老板不緊不慢地給兩人桌上點了兩根蠟燭。

    “沒想到隨便吃一頓都能有燭光晚餐。”段沈扯著嘴角笑了笑。樂觀極了。

    白胖的蠟燭燃著微弱暈黃的火光,燭火在黑暗裡靜靜吞吐,段沈的臉龐被映照得格外令人目眩神迷。於江江呆呆看著他,只覺得他此刻的笑容讓人沈淪。

    四周完全的黑暗引起的幾分不適感都因為段沈這麼一句自嘲煙消雲散。於江江拿著筷子很專注地吃著飯,一整天什麼都沒吃,這一動筷才勾起饞蟲。一連吃了三碗飯。

    兩人一直在聊天,聊天的話題跨度很廣,到最後於江江都不記得到底和他說了什麼。

    男老板折騰了許久,終於換好了燒壞的保險絲,店裡重新恢復了光明。

    於江江看了一眼燒得歪七扭八的蠟燭,有些無奈地:“什麼都不用想的時間真的好短暫。”

    段沈見她有些沮喪,夾了點菜到她碗裡,和她說:“我會找人幫忙問問的。一個十八歲的孩子不可能憑空消失。”段沈想了想說:“你們有沒有問過他身邊的人,他最近有沒有認識什麼新朋友?”

    段沈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說:“我一警察朋友說最近一個傳銷團夥在北都流竄發展下線。專門對年輕人下手。會不會和這事有關?”

    ……

    段沈一句隨口的猜測一下子點醒了陸予和正在偵辦此案的民警。從陸鑫新認識的人裡,一下子就發現了可疑人物。

    通過陸鑫的社交賬號,警察調出了幾個人,逐一排查,審問,最後大致得出陸鑫可能被傳銷團夥帶去了巴城的結論。

    北都警方立刻聯絡了巴城的警方。線索不多,巴城警方雖然引起重視,但總歸沒有那麼快。

    警察一再安慰陸予,但陸予心急如焚,不肯等。當夜就買了機票要去巴城,於江江擔心,也買了同班的機票。

    兩人經過了幾天漫無目的的搜索,這會兒同在候機大廳坐著。不論是精神還是生理上都疲憊至極。此去毫無目標,巴城之大,確不是靠著兩人四條腿就可以找到一個人的。

    可陸予還是選擇了親自去一趟巴城。一貫理智的陸予面對親生弟弟的問題也一樣失了穩重和理性的思考。其實明明知道去了巴城也可能找不到人,但隱隱總在想著,人若真在巴城,待在那兒總比在北都多一份希望。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十一點,候機大廳坐著的人們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於江江除了個包什麼行李都沒帶,靠坐在椅子上打瞌睡,等著擺渡車來把大家帶走。

    陸予見她實在辛苦,開口勸她:“你回去吧,也沒有線索,你去有什麼用?”

    “那你去又有什麼用?”於江江反問。

    陸予輕歎了一口氣,很悵然也很無助地說:“明知道沒用還是想去,任何一個可能都不能放過。”

    於江江眨了眨眼,堅定地回答:“我也一樣。”

    陸予臉色不好,這件事從發生到今天,他大約已經很久沒有好好睡過。整個人神態看上去很是疲憊,甚至有幾分病態。這樣的他沒有了以往的淡定和坦然。

    陸予看著於江江許久,才用略帶沙啞的聲音說:“如果陸鑫出了什麼事……我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向我媽交待,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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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20:44


    陸予垂下頭去,表情有些痛苦。說完那句話的瞬間他就後悔了。他也陷入掙扎,明知這件事不能怪於江江,可心裡還是不自覺去想。如果當初事情發生,她第一時間告訴他,他一定不會放陸鑫走。如果不放走陸鑫,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人在出現問題的時候,本能地總是想要問別人的責,這樣才能減輕自己的罪惡感。說到底他自己也有很大的原因,怎麼就沒有多問幾句,就完全相信了陸鑫。

    事情從發生到今天,雖然他一直表現出很堅強的樣子,可他內心裡明白,他沒辦法面對嚴重的結局。陸鑫如果真的出了事怎麼辦,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話題。

    陸予痛苦地捂著自己的頭,理智和情感的大戰,雖然沒有說話,但從表情能看出他情緒已經幾近崩潰,只是不住地道歉:“對不起,江江,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一切都是我的疏忽,陸鑫只是個孩子,我怎麼能因為他以前懂事,就讓他一個人回江北……”

    於江江從來沒有見過陸予這個樣子,一時也有些不知所措,內疚和自責讓她眼眶也紅了:“陸予你別怪自己,都怪我,是我的疏忽。”

    她想上去抱抱陸予,給於他點滴的溫暖。她挪了挪身子,張開了手臂,猶豫了幾秒,最終卻沒有抱上去。雙手漸漸回握,最終只是死死地抵著自己的膝蓋。於江江難受極了,安慰著陸予也在安慰著自己:“我們一定會找到陸鑫的,陸鑫一定會平安無事的。”

    “……”

    兩人沈默地在候機大廳坐了一會兒,時間到了,擺渡車過來將他們接走。

    坐在飛機上,空姐在廣播裡開始通知大家關手機。於江江拿出手機,手指剛觸上電源鍵,段沈的電話就進來了。手機一直在震,發出嗡嗡的聲音,伴隨著鈴聲。

    於江江看了陸予一眼,動了動手指,把電話掛斷了。

    陸予顯然也看到了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情緒已經平息下來的他有些擔心地和於江江說:“也許是有什麼事。”他歎了一口氣:“你不該跟我去的。”

    於江江關了手機,將手機放進口袋裡,“你別想那麼多了,睡一會兒吧。你好久沒睡過了。”

    陸予抿了抿唇,欲言又止。他背靠著椅背,閉著眼睛,不管怎麼舒展,眉頭還是緊皺,眼皮一直在跳,於江江向空姐要了毯子,兩人都閉著眼沒有再說話,雖然也都睡不著。

    說不清在想什麼,於江江一直看著舷窗外漆黑一片的天幕發呆。她坐得位置可以看到機翼上一直在閃的燈,漆黑一片的眼前,那光點成為唯一的焦點,她在心裡數著一分鍾那光點閃多少下,以此來讓她的心緒平靜一些。

    於江江用微不可聞的聲音歎了一口氣。

    拋卻對陸予七年的喜歡不提,三人也算一起長大,關系親近,她一直把陸鑫當做親弟弟一樣看待。

    不僅是陸予,如果陸鑫真的出了什麼事,她也不知道該怎麼接受,怎麼面對陸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陸予。

    兩人到達巴城的時候還是淩晨。剛下飛機都沒什麼精神,出了機場其實也算漫無目標。

    陸予和於江江一起排著隊等出租車,陸予低頭看了一眼時間,有些自嘲地說:“來了也是浪費時間。在北都找遍了各種網吧小旅館,現在也就再來一次。”

    於江江眉頭蹙了蹙:“先找個地方歇腳,睡一覺。明天早上起來去警局問問。”

    “連問哪一個警局都不知道,真有點發瘋了。”

    “先別想這些了,找個地方睡一覺。明天打電話問問。都查到車了,怎麼可能沒有消息呢。一般案件還在偵破的時候都不讓說的,這是沒辦法的事。但我們打聽打聽總是可以的。”

    兩人在機場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落腳。陸予開了兩個單間,兩人各自休息。

    躺在床上,於江江一身疲累,困意襲來。

    睡前把手機拿出來充電,一開機好幾條短信,都是來電提醒。其間夾著段沈的一條短信。

    【你和陸予去了巴城?!】兩個標點符號出賣了段沈的情緒。

    招呼都沒給他打一個,還掛他電話,想必是又氣又怒。隨手回了個電話過去,段沈手機關了機。

    看來是真的生氣了。

    於江江無奈地歎氣,這種時候也沒空和段沈扯這些事,非常時期哪有空再去管這些小情小愛的細節。

    於江江早上很早就起了。酒店提供了自助早餐,於江江一過去,就遇到了正在喝粥的陸予。

    “怎麼起這麼早?”陸予問。

    “你不也一樣?”

    陸予苦澀地扯著嘴角笑了笑:“睡不著。我媽現在還不知道出了什麼事,不敢告訴她,她下周要第一次化療,本來就挺害怕的,身體也不好。”

    陸予的話把於江江說得心裡酸酸的。她看著陸予那落寞的身影感到有些心疼。

    生活在他肩膀上壓下的重擔真得太重了。說起來陸予和於江江是同齡人,可陸予的成熟讓於江江一直有種他比她大許多歲的錯覺。

    貧窮和困難讓他成長得比一般人快。這麼多年,他幾乎沒有享受過生活,只是一直一直在壓著自己向前、變強。

    如果上天真的會眷顧蒼生,於江江在心底祈禱,陸鑫一定要沒事、一定要平安地回到北都。她真得難以想象陸予垮掉的樣子。

    那真的太殘忍了。

    吃完早餐。於江江跟著陸予一起出了酒店。聯系了北都的警官,陸予得到另一個偵辦此案警官的聯系方式。陸予對電話溝通不放心,準備親自走一趟。

    陸予剛走沒幾步,就接到了一個電話。

    於江江也不知道他們在電話裡講什麼,只覺得陸予臉色似乎好了許多。掛斷電話,陸予對於江江說:“周警官告訴我通過那個面包車找到一點線索了。在巴城一個叫雲水間的小區裡。他們已經排查到線索,今天應該能找到人。”

    “能找到人……那就是人沒事吧?”於江江緊張地問。

    “目前還不知道。是個傳銷團夥,一般是謀財不害命。皮肉苦估計跑不了。”陸予頓了頓,很樂觀地想:“只要人還在就是萬幸。”

    “我們現在去哪?”

    “去一趟那個小區吧。先去看看是什麼情況。”

    巴城是一座山城,高高低低,兩人坐著出租車,上上下下像在坐過山車。雖說聽了一點好消息,但兩人心情還是很忐忑。畢竟還沒見到人。

    巴城的出租車師傅很熱情,一直試圖和兩人說話,但陸予和於江江都有點心不在焉,師傅也不再自找沒趣了。

    出租車將他們送到雲水間,這是個給拆遷戶的還建小區,建得有點遠,出租率很高,同事也造成了周圍魚龍混雜的環境。

    兩人一下車,就看到小區門口停滿了警車。陸予急匆匆地走了過去,進小區沒多久,就看到一棟十二層樓房的樓下圍滿了人。

    警察已經把現場都封了,還有不知是警察還是法醫在現場取證。陸予個子高,一眼就看清了地上一灘的血,半干涸的血凝結以後有點近似黑色,讓人覺得有點觸目驚心。

    於江江一進來就感到有些不對勁,趕緊隨便拉了一個看熱鬧的居民打聽:“阿姨,這是發生什麼事了?”

    穿著睡衣的中年婦女一聽有人找她八卦,立刻開了話匣子,嘖嘖搖著頭,用一口巴城方言說著:“傳銷窩子噢,警察來查了幾天了,跑不掉了,今早有一個跳樓了。”她表情誇張,描述得讓人心驚:“一個年輕小男孩啊,看起來就十幾歲吧,造孽啊,為什麼要傳銷啊!臉都摔得沒型了,下巴整個掉下來,嚇死人啦!”

    於江江感覺到陸予腳下晃了兩下,他臉色慘白,整個人已經失了穩重。

    他回頭拉著那位阿姨,瞪大了眼睛,很焦急地問:“人呢?現在去了哪裡?”

    那阿姨被陸予的架勢嚇到,囁囁嚅嚅地說:“你說死人還是活人?死人已經被殯儀館弄走啦,窩子裡還抓了幾個同夥,警察都帶走了。”

    那位阿姨的話像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徹底打垮了陸予。此刻陸予眼底一片空無,他的手像斷了手骨一樣,突然無力地放開了那阿姨。那阿姨嚇得趕緊走人,臨走還罵了一句“看個熱鬧要吃人一樣”。

    此刻的陸予仿佛進入了另一個世界,整個人站在那裡一動不動,對周圍的一切都毫無反應。他看著地上那一灘血跡發著呆,好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只是渾渾噩噩地站著。

    陸予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於江江擔憂地看著他。他像木偶一樣拿了手機出來。放在耳邊。

    什麼都說,就“嗯”了三聲,最後說了一句:“我在現場,人已經運走了。”

    日頭漸起,陽光帶著夏天的悶熱鑽進人們的皮膚。明明流著汗,於江江卻覺得整個背心都是涼的。

    陸予的聲音在顫抖著,於江江能感受到他正在強撐,他對電話裡的人說:“我現在就來。”

    掛斷電話,陸予死死地握著手機,於江江著急又不知道能說什麼。

    “不一定是陸鑫……也沒確定他是不是在這……”於江江試圖安慰陸予:“現在沒看到人,都不好說,你先不要急。”

    於江江下意識想去拉陸予的手,於江江也不知道為什麼要去拉他,本能只是想要去安慰他一下,誰知一直沒有動的陸予竟然冷冷地躲了一下。

    這樣一個拒絕的動作讓於江江一臉錯愕,怔忡在原地,連手都忘了收回去。

    陸予的表情糾結而痛苦,他連看都沒有看於江江,只是有些難受地說:“對不起江江……能不能讓我一個人先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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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21:07


    從事情發生至今,於江江和陸予一樣,一直心懸一處。一方面很自責,說起來事情因她而起,另一方面很擔心,擔心陸鑫有個好歹可怎麼辦。她告訴自己,陸予怪她是應該的,他不怪她她還覺得難過。可當陸予真的表現出怪的姿態的時候,於江江心裡又有點無法適從。於江江知道這種心情很矯情,可她確實此刻感到受傷和不知所措。

    陸予單手扶額,低著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看熱鬧的人漸漸散去,取證完畢的警察已經離開。小區的物業拎著水桶開始沖洗地上的血跡。

    帶著血跡的汙水慢慢流過來,浸濕於江江的腳下,那紅色讓她感到害怕,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水的流勢像一個正在追趕她的魔鬼,不管她退幾步還是往她腳下襲來。好像突然被魘住了一樣,眼前有一片抹都抹不去的血紅顏色,整個遮蔽了她的視線,讓她有種窒息感,手和腳都有點發木。

    陸予的鞋子被血水弄濕,他卻紋絲不動。小區栽種的都是新樹,樹葉稀稀拉拉的,此刻成為陸予落寞背影的天然背景。

    於江江不敢靠近他,卻也不敢走。只不遠不近地站在那裡看著他。

    大約站了近十分鍾。陸予捂了捂自己的眼睛,一轉頭過來,面如土灰,眼眶紅紅。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著,與於江江擦身而過的一刻,他停了一會兒。

    “對不起。”他脆弱而無力的聲音傳來。

    一句對不起徹底把於江江說心酸了,“你是不是要去警局?是不是警察讓你去認人?”

    陸予雙手握了握,強作堅強地說:“總要去認的。不管是還是不是,都要面對。”

    他要走,於江江伸手去拉:“我和你一起去。”

    陸予仰了仰頭,再看她,眼底明顯冷了幾分,他喉間有點哽,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讓我一個人去吧。如果真是……我害怕我會在你面前哭出來。”

    於江江抓著他的衣角不放手,鼻子酸酸的,為陸予難過,也為陸鑫難過:“為什麼你不能在我面前哭?我在你面前哭過那麼多次,這次當還你,不行嗎?”

    “不。”陸予搖搖頭:“誰都可以,只有你於江江不可以。”

    “為什麼?”

    “我這一輩子,做什麼都是跪著的,只有在你面前,我想堂堂正正地站著。”

    “……”

    也許這一刻回想這些很不合適。可於江江確實突然回想起陸予無數次拒絕她的樣子。好像每次都是這麼義正言辭,讓於江江覺得他說得很有道理,她再堅持就是無理取鬧。

    他永遠是那麼倔強,拒她於千裡之外。他不想她看見他的狼狽、軟弱和不堪。可他終究不是蓋世英雄,人類存在於這個世界上,怎麼可能永遠光鮮,永遠璀璨呢?

    陸予的固執還表現在,他永遠覺得於江江是不能與他共苦的人。他一次一次地把她推開,推到她覺得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向他走近了。

    熱情似火的巴城,氣溫也似火,悶熱的空氣讓於江江出了一身汗。頭發濡濕貼在額前,衣服也半濕得膩在身上。於江江覺得身體有些不適。

    隨便進了路邊一個奶茶店,點了一杯冰的檸檬蜜,吹著涼涼的空調,於江江才覺得心情好了一些。

    奶茶店的電視上放著世界杯的球賽。老板和店裡的一對年輕人看得很入迷,時不時丟兩句國罵。也沒有人注意到於江江這個陰沈的角落。

    坐了許久,半場球賽踢完了,老板過來收桌子。見於江江的檸檬蜜已經喝完,杯子外面冰凍的水珠也沒了,熱情好客的老板說:“我給你倒一杯冰水吧,天氣怪熱的。”

    於江江還沒來得及拒絕,老板已經很歡快的給她上了一杯冰水。

    於江江覺得喉頭有點梗得慌。在最失意的時候,能被一個陌生人這麼溫柔對待,於江江感動萬分。

    看完球的老板過來搭訕,兩人聊著無聊的話題,“聽你口音不是巴城人吧,來旅遊的嗎?”

    於江江收了收手:“來找人的。”

    老板瞇著眼笑笑:“找到了嗎?”

    “應該找到了吧。”於江江自嘲地笑了笑。

    “姑娘是失戀了吧?”老板一副了然於胸的樣子:“一進來就失魂落魄的,一年我要見好多。”他拍了拍於江江的肩膀,安慰她:“失戀算什麼,誰沒失過呢?”

    老板說完,收了桌面的杯子進了吧台。

    “我……”於江江追著正準備解釋,手機就響了。

    拿出來一看,居然是陸予。

    於江江匆匆從包裡掏了張五十放在桌上。拿著電話出了店門。

    天氣語氣越來越悶。路上的流浪狗癱在路上一動不動。連動物都覺得氣溫開始不舒服了。

    電話那頭陸予的聲音混在一片嘈嘈切切的聲音裡。

    “你在哪呢?”陸予的聲音明顯輕快了起來。

    一聽陸予的聲音,於江江立刻了悟,大約陸鑫是沒事了。

    “不是陸鑫,是嗎?”這麼問著,心像丟入水塘的石頭,越沈越深。

    “對不起。”陸予誠懇地說:“我太怕了,情緒很不好。”他頓了頓,開始解釋:“我接到陸鑫了。跳樓的不是他,是和他一起被騙的一個孩子。”

    電話那端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似乎是陸予在推陸鑫,耽誤了一會兒,電話那頭換了人。陸鑫有些不好意思也很不情願地接起電話。

    “對不起,江江姐……”一聽到陸鑫的聲音,於江江立刻忍不住開始哭起來。

    即使於江江努力捂著自己的嘴,陸鑫還是敏感地聽到了於江江的哭聲。陸鑫情緒被於江江點燃,也開始哭起來。聲音裡帶著內疚、自責、疲憊和獲救後的慶幸,“都是我的錯……是我太急於求成了……我不該胡思亂想,不該以為我能賺錢,不該自以為是替我哥減輕負擔……最不該騙你……江江姐,你能不能原諒我……”

    “別說了。”於江江哭得歇不下氣,“人沒事就是好的。你還在真的太好了……”

    從陸鑫手上拿過電話,陸予聽著於江江在這頭哭,心裡也很難受。良久都沒有說話,許久後,他才說:“你在哪裡?我來接你,好嗎?”最後兩個字問得小心翼翼的。

    “現在換我想要靜一靜了。”於江江心裡酸酸的,有委屈,也有釋然,她想,很多事情其實她早有答案,只是一直壓制自己往那方面想。如今這件事地發生只是促動了她去揮刀斬斷那些一直剪不斷理還亂的過去。

    “陸予,不管你怎麼對我,我從來沒有任何一次怪過你。”於江江說:“你在我心裡,一直都是最好的。你從來沒有跪著走過,從來都是堂堂正正活著,很驕傲地仰著頭,比任何一個人都要努力。甚至我覺得,你永遠是我的照妖鏡,在你面前,我總是感到羞愧。”

    於江江一句句說出自己的心裡話,竟覺得無比灑脫起來。

    “可是陸予,你想給我的生活,離我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了。也許你覺得我很不切實際,可我確實更在意的是愛情。我想做的不是只攀附著你的淩霄花,我以為的愛,是想像詩裡說的一樣,以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彼此依靠。”於江江輕歎了一口氣:“你在我面前想隱藏的那些狼狽、不堪、軟弱,通通都是我最想看到的。我想成為被你信任的那個人。過去,我是想成為那個人的。”

    於江江話音落下,電話兩端的兩個人都陷入了沈默。

    同在陌生的城市,兩個人隔得並不遠,可於江江卻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是前所未有的遠。有些鴻溝,比太平洋還難以逾越。

    陸予在電話那端,輕輕笑了一聲。這一聲極其蒼涼,隱隱帶著一些絕望,“其實剛才我走的那一刻,我就有種預感,我要失去你了。”

    “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一直都會在;同路的人,走著走著就會漸行漸遠。”陸予自嘲地說:“我以為我是和你同行的人,不管去哪裡都會在一起。其實我只是同路的人,這一段走完,下一段就要分道揚鑣了。”

    若說毫無情分,那是不可能的。喜歡陸予的那七年,那種純粹到自己都難以相信的感情,一直像血蛭一樣,附著在她的生命裡,靠吸著她的青春年華和真心眼淚存活著。

    當陸予說到“分道揚鑣”四個字的時候,於江江也覺得有點心酸。

    “你的責任太多了。我不想你再多一個負擔。”於江江喉頭有些哽:“找個懂事的好女孩,不給你惹事,讓你的生活過得輕松一點。”

    “對不起……”陸予說:“不要原諒那個那樣怪你的我,不值得被原諒。”

    “我從來沒有怪過你,你也是人,也會有情緒,是我一直忽略了這一點。”於江江真心實意地說:“我真的很不懂事,也很不分輕重。一直以來,真的謝謝你。”

    陸予苦苦地一笑:“這些年像一場考試一樣,我一直想做到最好,卻忽略了考試是有時間限制的。這張試卷做得不好,但考試總歸是結束了。”

    “我認識的陸予,從來沒有考不過的考試。去報一場合適你的考試吧”

    “人生第一次掛科,還有點難受的。”

    把話說開了,兩個人都坦然了許多:“你這麼說,我還有點成就感了。”

    “真傻。”

    “……”

    於江江不記得那天是怎樣掛斷的電話。她和陸予說了很久很久的話,從初識一直講到今天。久到她從巴城的萬橋區沿著潯江橋一直走到了雨台區。

    陸予講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發生在她身上各種各樣有趣的事。原來他已經關注她許久,比她想象得還要久。

    這段明明會萌芽的愛情是從什麼時候走錯的呢?回想這麼多年,兩個人都沒有答案。等他們意識到的時候,兩個人已經漸行漸遠了。

    手機被她講得發燙,一直嘀嘀地提示著電力警報。

    陸予還要給陸鑫辦一些手續,兩人很坦然也很和平地掛斷電話。

    從雨台區的江灘看著碧波蕩漾的潯江,此刻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於江江沿著潯江一步一步走著,看著來來往往一對一對的情侶,腦海裡突然很沒征兆地冒出了段沈那張痞裡痞氣的臉。

    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麼,於江江拿出手機鬼使神差地給他撥了個電話過去。

    電話一接通,她先發制人地說:“你叫我說的事情,我都說清楚了。”

    什麼都不需解釋。段沈只用了兩秒就明白過來她在說什麼。

    電話那端,段沈的呼吸聲好似一段讓人平靜的輕音樂,讓於江江覺得安心。

    “陸予那樣的男人,根本就不適合你。”

    “這麼馬後炮、背後說人,真的大丈夫嗎?”於江江輕松地笑了笑,很纏綿地喊了一聲他的名字:“段沈?”

    “嘟嘟嘟——”電話突然毫無征兆地掛斷。滋滋啦啦的雜音刺得於江江耳膜疼。

    於江江覺得地似乎在晃。她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

    路邊的樹像被孩子惡作劇用力搖晃過一樣,葳蕤茂盛的葉子刷刷甩斷了不少枝葉。所有的建築都開始搖晃了起來,遠遠近近的山地高坡無一幸免。

    當於江江還沒反應到發生了什麼的時候,周圍的人都開始向平地廣場跑去。

    有人高喊著:“地震了!快跑啊!”

    一下子引起了人群中的恐慌。

    於江江自小生活在江北,江北是個無災無難的平原省,安寧而平和。她從沒有見過地震之類的天災,這也使得她忘記了,巴城是出了名的常震地區。

    地震是巴城人民已經熟悉的一種恐懼,大家在慌亂中有序地往可以避難的地區走去。

    一路走,於江江一路看見一些舊房子不停地向下掉著瓦片,地上出現了很多裂縫,有些甚至寬達十幾厘米。黑漆漆的泥從灰黑粗糲的水泥地面露了出來,看上去有些觸目驚心。

    於江江覺得電影《後天》裡的場景好像真實出現在了眼裡。

    她心裡甚至沒來得及明白恐懼的意義,地面一直在搖晃,於江江覺得又暈又累,跟著人群,她幾乎毫無意識地走著。

    人群裡穿行著學生、情侶和帶著孩子的父母親。

    大家都隨著人群順著人流的方向走著。於江江邊走邊抬頭,灰灰的天,雲的形狀一節一節的,她這才想起,之前看微博,似乎看過各式各樣的地震雲,唯獨沒見過這個樣子的。

    看來理論和現實還是挺有差距的。

    就在眾人都跟著人群走著的時候,於江江看見遠遠有一個人正逆著人群走著。

    好像抗戰電影裡的鏡頭。相愛纏綿的年輕男女就要被硝煙四起的戰事沖散,卻還努力從摩肩接踵地人群裡倒行,只為最後與戀人擁抱別離。

    隔著歲月蹉跎,隔著紅塵霧靄。於江江混沌的視線裡出現了段沈那張焦急中帶著點欣喜的臉孔。好像突然有了焦點,於江江覺得眼前這張面孔越來越清晰,直印進了她的心裡。

    他從人群裡艱難地擠到於江江眼前。一靠近她,想都沒想,就將她擁入懷裡。

    電影裡,淺水灣被日本人轟炸,香港的淪陷,將對愛情飄渺的范柳原留在了白流蘇身邊。

    兩人在彌漫的硝煙裡擁抱。世人稱,一座城池的淪陷成全了白流蘇,一段傾城之戀就此誕生。於江江覺得,她似乎也被巴城成全了。

    段沈緊緊地擁著她,兩人體溫都是那麼真實。段沈湊在於江江耳邊,他呵出的熱氣燒著於江江敏感的耳廓,他的聲音中帶著點點的壞意,纏綿而繾綣,他喊著於江江的名字:

    “於江江,你說,我這樣的,是不是大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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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21:39


    於江江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這一天、忘記這一刻眼前震撼的一幕。

    天災帶來的地動山搖還在繼續,周圍全是慌亂的人群,滿地的掉落物和地震砸下來的磚瓦水泥塊,沒有誰敢在原地停駐,段沈過來擁抱她的行為,顯然是瘋狂的。

    從地震發生,一直到跟著人群逃命,於江江都沒有感覺到恐懼,也沒有真正的感到想哭。可是這一刻,段沈溫暖的體溫讓於江江的心防底線全然崩潰。

    他戲謔的話語還在耳邊,於江江仰了仰頭,用帶著哭腔的沙啞嗓音問他:“你知道什麼叫大丈夫嗎?就給自己貼金。”

    段沈摟著她,隨著人流一步一步向前走。於江江緊貼著他的胸懷,腦子裡空白一片。她低著頭,在心底默數著步數,她暗暗注意這段沈的腳步,配合他的步子。像個初入愛河的小女孩。仿佛這一路就是要走到地老天荒。

    段沈一邊走著,一邊自然的喘息,那聲音帶著幾絲性感,在於江江耳畔共鳴著。

    他說:“大丈夫,我可能不知道。但我以前看過一本書,書裡說,‘丈夫,丈夫,一丈之內才有夫’,做不好大丈夫,做個好丈夫也行,以後就守在你一丈之內。任何時候你只要找我,我都在。”

    於江江有點耳熱,這下她也明白過來,段沈這貨,擺明了就是要嘴巴上圖個便宜。於江江內心裡其實悄悄歡喜,嘴巴上卻還是不饒人。她撅了撅嘴,覷他:“你這是逆天呢?怎麼可能有人能一直守著另一個人呢?你不工作啊?”

    段沈摟著於江江肩膀的手收了收,他臉上還有溫暖而讓人心安的笑容,哪怕只是一個普通的表情都足以讓人目眩神迷。他低頭,含情脈脈的雙眸與於江江對視,一字一頓地說:“不管是什麼人、什麼事、什麼樣的災難,我都不準它帶走你。”他抿著嘴角笑了笑:“我就是這麼逆天的人,你第一天認識我嗎?”

    段沈的狂妄、自以為是是於江江一直在領教的,可她從來沒有真正地覺得反感。段沈就是這麼一個不可思議的人,所有奇奇怪怪的事發生在他身上於江江都覺得合理。

    也正是因為他什麼都敢想、什麼都敢做,於江江才會喜歡上他身上獨一無二的瘋狂吧?

    第一次,於江江直面了段沈的表白,她微微牽動嘴角,認真而鄭重地回答:“段先生,我從現在開始認識你,請問還來得及嗎?”

    天幕灰暗的巴城為妁,摧枯拉朽的災難為媒,於江江覺得此時此刻,她離段沈很近,近到她的心都要跳出來了。

    她屏息,靜靜地等待著段沈的答案。

    直到他爽朗地回答:“於江江,很慶幸我還沒有老,你就走到我眼前了。”

    因為還沒有老去,還有力氣愛你,愛到愛不動,為止。

    巴城這次的地震震級達到六點二,主要震中是巴城周邊的一個山城,到達巴城市中心的震級大約五點四,“身經百震”的巴城市區並沒有造成很大的損失,也沒有人死亡,受傷的幾十起也大多是被砸傷的。

    但震中就沒有這麼幸運了,死亡三十幾起,受傷幾百起,於江江都記不住數。除了最大級數的那次地震,之後又余震了好幾百次。巴城這邊震感已經不強,幾乎感受不到。整個城市休養生息,恢復了正常。

    於江江和段沈被滯留在巴城。所有的航班都停止了,他們回不了北都。索性就在巴城休憩。

    巴城人們自發在廣場上為地震遇難者祈福,於江江每次碰到都會跟著一起祈福,虔誠而小心。

    兩人在城中隨意轉悠,邊走邊吃。路過巴城最靈的寺廟。於江江要進去祈福,唯物主義的段沈對此嗤之以鼻。

    在一眾可求之物裡,於江江先求了家宅,再求健康,然後財運,最後才是姻緣。

    上完供水,於江江接過寺中僧人點上的竹立香,很虔誠地跪在蒲團上。

    閉著眼睛,沈靜了幾秒,最後插在了香壇裡。香壇置於佛像腳下,倒是十分莊嚴的模樣。

    跟著於江江出了廟宇。段沈好奇地跟在她身後:“你剛才求姻緣,求了什麼?什麼時候能嫁給我嗎?”

    於江江受不了他翹尾巴的不要臉樣,白了他一眼:“求你少自戀一點。”

    “哈哈,”段沈爽朗地笑:“我大老遠從北都過來找你,給你帶消息,還在地震裡救了你,你還不肯以身相許?”

    “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什麼髒東西?”於江江忍無可忍地問。

    段沈不正經地挑挑眉,壓低聲音說:“就你想到什麼,我就想到什麼。”他用肩膀頂了頂於江江:“有些東西,放久了就餿了。”

    “……段沈,你是不是活膩了?”

    “可別,剛才你祈願的時候,我也祈了,求老天保佑,我們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能同年同月同日死。”

    於江江睜眼瞪他:“段沈,你的險惡用心我算是看出來了,居然想讓我給你陪葬。”她順了順自己的胸脯,回頭看了一眼佛像說:“幸好這些東西從來不靈,不然可被你害死了。”

    “於江江,過河拆橋倒是挺利索的嘛?”

    於江江謙虛地回答:“客氣了!”

    ……

    在巴城滯留了兩天,航班終於重新開通。於江江和段沈一起回了城。

    巴城發生的一切,好的壞的,最後都化作歲月中的花朵,盛放在記憶裡。

    段沈送她回家,休整了沒多久她就去上班了。

    她原本只請了兩天假,巴城的一場地震讓她自行延長了事假。組長知道她是因為地震滯留巴城,也沒有怪她。

    同事們都很關心這次的地震,紛紛過來問她現場的情形。

    於江江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描述者,她試圖將場面講得更激烈一些,但她貧乏的詞匯和簡單的表達讓聽她講話的同事一個一個變少,直到最後一個人都尿遁離開,她才不得不停了下來。

    看著同事們離開的背影,於江江歎息:沒有知音,好痛苦。

    她不在的幾天,她的工作都是由各個同事接手幫忙做的,現在她一回來,大家趕緊撂擔子,把她的各種文件都給送了回來。

    積壓在她辦公桌上,竟像一座小山丘。

    看著“裸婚時代”那個項目的各種進度表。於江江靠在同事辦公桌旁,一邊看一邊核對。

    她頭也沒抬,很隨口問了一句:“人選都定下來了嗎?時間已經到了吧?該定了吧?”

    “定了八十幾對了已經。老大讓我們開始寫腳本,拍出一些感人的采訪片段,剪一剪,當宣傳用。”

    於江江點了點頭,“嗯”了一聲。她看完文件,剛走了兩步,又折了回來,問同事:“定好的八十幾對裡,有沒有一對叫……叫淡姜和沈懸的?”

    “八十幾對,我怎麼可能記得住。資料我都給你了,自己翻去吧。”同事抬頭看了於江江一眼,好奇地問:“怎麼?你認識人家?”

    “沒。”於江江拿了名單的文件夾來看:“接觸過這一對,覺得挺符合我們的項目,不知道有沒有他們。”

    於江江對這種半公益的項目一直以來都很上心,但她是針對所有人,這樣點名道姓到個人的,到還算是頭一回。

    同時打趣於江江說:“你是不是收人家禮物啦?幫人爭取機會呢?”

    “去,”於江江睨了同事一眼:“我就好奇而已。”

    已有的八十幾對情侶名單裡,並沒有沈懸和淡姜。她看了一下被選上的人的一些資料介紹。確實比起沈懸和淡姜來,還要困難許多。在北都掙扎、打拼,也有許多噱頭。和這些人比,他倆確實沒什麼“競爭力”。

    下了班,於江江心裡還在惦記那一對小情侶。於是一個人坐車去了卓陽中學。

    卓陽中學門口正在募捐,為巴城的地震。廣播裡放著激奮的歌曲,孩子們排著隊向捐款箱裡捐錢。附近的居民也紛紛加入。

    于江江到的時候,沈懸的小吃攤上只有沈懸在幹活。沈懸並不認識于江江,于江江站在原地思索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怎麼打招呼,索性就不打招呼了。

    這天天氣不錯,沈懸弄了個折疊桌和塑膠凳放在一旁,讓食客可以坐一坐。

    于江江點了點油炸的熱食,坐在即使被擦得很亮依然帶著油汙的桌子旁,安靜地發著呆。她正想事情想得入神,一個輕輕地巴掌打在她肩膀上,她嚇了一跳。

    撫摸著驚魂未定的小心臟,于江江回頭一看,原來是淡姜。衣著樸實的淡姜臉上帶著驚喜和善意的笑容。

    淡姜看見于江江,掩不住心裡的狂喜:“于小姐!你怎麼來了?”說著熱情地回頭喊沈懸:“多給于小姐炸點,于小姐就是我去報名的那個公司的人。”

    沈懸皺了皺眉,看了淡姜一眼,默默又丟了幾樣東西在鍋裡。于江江連忙推辭:“別弄那麼多,我一個人吃不了。”

    淡姜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沒事,我和你一起吃。”

    于江江說了聲謝謝,很禮貌地笑了笑。

    “于小姐怎麼到這邊來了?住這邊還是過來辦事?”

    “過來看看你。”

    淡姜驚訝:“你怎麼知道我會在這?”

    “上周路過,看到過你。”于江江簡單描述了一下上次的見聞,接著說道:“這次就想著能不能碰上。”她瞅了瞅沈懸,問她:“你剛過來嗎?”

    淡姜摸了摸自己的頭髮,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早來了,剛剛在排隊捐款。”

    大約是怕于江江誤會,她趕緊說:“我們不是有錢不拿來辦婚禮卻去捐款。我和沈懸都是巴城冬縣人,這次冬縣雖然只有餘震,但巴城也是我們的家鄉。所以……”

    于江江對她緊張的樣子忍俊不禁,趕緊安撫她:“沒事,我不會向公司‘告密’,你別怕。”

    “五年前巴城雲縣地震,我們冬縣也是重災區。大難不死的人,現在就想為別人做點什麼。”

    于江江震驚了一下,雲縣地震她還記憶猶新的,當時死傷好幾千人,那場災難太慘烈,好多人失去了家園。當時看新聞,于江江看一次哭一次。

    “對不起,讓你想起了那些事。”于江江經過了這次巴城地震,對那樣的恐慌、無助甚至絕望,都很感同身受。人在自然面前的無力感,不管科技發展幾千年,都一樣無法消彌。

    “我們家沈懸的腿,就是地震的時候沒的。”對那場災難,淡姜回憶起來,表情淡淡的,但說起沈懸,滿臉都是驕傲的表情:“我們家沈懸是退伍軍人,抗震英雄。是為了救人才沒了腿的。”

    “當時我出去買東西了,我媽被我們家的大樑壓了背,震得太厲害了,房子一直在塌,來救人的戰士都沒法進也不敢進,只有沈懸,想都沒想就沖進去了。”

    說起過去,淡姜眼中泛了紅,淚光閃爍,純粹得像天山上流下的天泉。

    “沈懸救了我媽,自己卻被石塊給砸了。他被救出來以後,我就發誓這輩子一定會嫁給他。我就是他的腿,要陪他走完這一生。”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5-31 18:22:12


    “過去的就過去了,怎麼逢人就愛說一次。”沈懸手上端著盤子,鐵盤上包著塑料袋,上面盛著熱食。此刻,他站在淡姜背後幾步的位置。

    雖然口氣是不耐煩的,但於江江分明看清了他眼底對淡姜的縱容。這個男人比她想象得更喜歡口是心非。上次她就發現,淡姜每次要碰熱的東西沈懸都異常緊張,明明是怕她燙到了,卻偏偏喜歡用一副很嫌惡地口吻把她說走。

    但偏偏淡姜是個倔強性子,他越是推開,淡姜越是要靠近。

    沈懸一瘸一拐走過來,將吃的放在於江江面前的桌上。又細心地地給她筷子,指了指桌上的辣椒罐子:“我怕你吃不得辣,沒有放,你要是需要,自己挖一點。”

    於江江道了謝,接過筷子。拿著勺子挖了點辣椒。

    淡姜和沈懸默契對視一眼,隨後擠到於江江身邊來

    見於江江喜辣,跟發現了新大陸一樣興奮,馬上絮絮叨叨地說:“你吃這個肉排,這個是我和沈懸一起醃的,用的沈懸姥姥自己做的甜醬,加我們雲縣的辣椒面,特別好吃。”

    於江江戳了一塊,果然很好吃,立刻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淡姜見於江江吃的盡興,心裡驕傲得不行,一直誇著沈懸的手藝:“沈懸飯做得可好了,下次請於小姐去我們家吃飯。”

    沈懸見她又開始瞎說話,阻止她:“我們哪有什麼家?”

    “你家就是我家,都一樣。”淡姜從凳子上起來,擠到沈懸身邊去幫忙,沈懸不要她幫,輕輕推了她一下。淡姜馬上護著肚子,一副委屈的樣子,“你別推我,我懷孕了,你又不是不知道。”

    沈懸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於江江嘴裡吃著東西,也愣了一下。

    沈懸輕歎了一口氣,把淡姜移到不會被油濺到的地方,“你就在旁邊收錢吧,別添亂了。”

    “嗯。”明明也沒說什麼,淡姜臉上有那種奸計得逞的甜蜜表情。很顯然,她很享受沈懸罵不得打不得只能讓著她露出的那種無奈又遷就的表情。

    於江江對這些事也沒有多問,只是專心地吃著東西。放學時間到了,孩子們一湧而來,沈懸和淡姜忙得沒空管她。

    段沈打電話來,得知她在卓陽中學,直接開車過來了。

    她吃飽了坐在一旁,一邊等著段沈,偶爾和淡姜聊兩句。

    “男朋友要過來嗎?”聽到於江江打電話的淡姜笑瞇瞇地問。

    於江江猶豫了一會兒,隨即點了點頭。

    兩人圍繞著段沈聊了幾句,於江江是三句不離壞話,一說起段沈全是吐槽的形容詞,把淡姜逗得直樂。

    “說曹操,曹操就到。”於江江一抬頭,看見遠處的段沈正在東張西望,尋找著於江江。

    段沈穿了身白襯衫和休閒褲,很英倫風的裝扮。遠遠看去倒是秀致卓絕,中學的小姑娘冷不防看著這麼個大帥哥,一直竊竊私語,有的大膽的小姑娘甚至直接拿出了手機。

    切,也不是明星,至於嗎?於江江在心裡說。

    看到於江江,段沈大大咧咧走了過來,很恬不知恥地坐在於江江身邊,大大方方摟著於江江的肩膀:“怎麼跑這來了?重溫學生時代嗎?”他思索了片刻,很認真地說:“你這智商,應該從小學重新開始,中學對你來說有點勉強。”

    於江江推開他,嫌棄地說:“誰和你一樣,每天招蜂引蝶,我來辦正事的。”

    她介紹淡姜和沈懸:“我的新客戶,淡姜、沈懸。”

    段沈“啊”了一聲,趕緊起來和二人握手:“多謝你們肯惠顧我們家江江。沒有你們,我估摸著她就要被炒魷魚了!”

    淡姜被逗得直笑:“是於小姐幫忙我們。”她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報名的是集體婚禮。”

    “那也感謝你們,她沒活干啊,有點工作能預防老年癡呆。”

    於江江一巴掌拍在段沈額頭上,沒好氣地在他肩膀上捶了一頓,段沈笑瞇瞇的,也不煩她,直接用力把她一抱。兩人距離陡然接近,什麼動作都成了打情罵俏。於江江害羞,推了他一把,段沈知道她外表女漢子內心小女孩,笑嘻嘻把她放開了。

    段沈看了看沈懸的攤位,特別“大方”地對於江江說:“要吃什麼,隨便點。”

    “裝什麼大款。”於江江白他一眼。

    段沈挺了挺胸,用總裁酷炫狂霸拽的表情說:“我要讓全世界知道,這個攤位,被你承包了。”

    “……自從你關注了我微博,我轉過所有溫暖有愛的小段子,都被你惡心了一遍。”還讓不讓少女有點愛情幻想了?

    段沈詫異:“你不是就感動這一種嗎?”

    “……感動也要看臉的。”

    兩人在沈懸和淡姜那鬧了一會兒,天也漸漸黑了。沈懸的小攤位上點著昏暗的燈,飛蟲圍著燈泡打轉,沈懸細心地放下了紗簾,防止飛蟲飛進食物裡。

    於江江要走,淡姜堅持要送,拗不過她,只能由她去。

    卓陽中學的大門在一個老小區裡。段沈停不了車,所以把車停在附近一個超市的地下停車場。

    淡姜和於江江並肩走著,段沈很紳士地沒有湊近,也沒有打擾她們聊天,只是安靜地跟在後面。

    遠離了沈懸,淡姜才收斂了笑意,很認真地和於江江說:“我知道以我們的條件,可能選不上這次集體婚禮。能認識於小姐是我們的幸運,以後我們有錢了,肯定還是找於小姐給我們策劃。”

    於江江看了一眼淡姜尚且平坦的小腹,說道:“肯定盡全力給你們爭取上。別想太多,好好安胎吧。”

    淡姜愣了一下,隨即撓頭笑了笑:“其實我沒有懷孕。騙沈懸的,不說懷孕他不會和我結婚的。”淡姜臉上有點難堪的神色:“其實他沒碰過我,是我趁他喝醉酒不記事,騙了他。”

    於江江沒想到淡姜會做出這麼瘋狂的事,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嚴肅起來:“我做過不少結婚的案子。淡姜,如果有欺騙,最後都不會有好結果的。你趁早和沈懸直說吧。”於江江皺著眉抿了抿唇,“我看得出來,沈懸喜歡你。你好好說,我覺得他還是會和你結婚的。”

    淡姜咬了咬嘴唇,明明努力扯著笑容,眼眉間卻還是帶著點無奈和苦澀。

    “我知道他喜歡我,他從小就喜歡我。應該有十幾年了吧。”

    “那為什麼……”於江江欲言又止。

    夏夜的卓陽區來往很多下班的農民工。空氣中似乎都有種疲憊的汗味。看著來來往往那麼多像沈懸一樣的務工人員,想到他倆,於江江有點心酸。她皺著眉,等著淡姜繼續說下去。

    淡姜眼睫毛很長,她微微垂著頭,兩鬢的碎發附在她俏麗的小臉上,她臉上沒什麼表情,用一種很平常的態度講述著她與沈懸,那麼普通的語氣,好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淡姜和沈懸算是從小一起長大。和雲縣所有普通家庭一樣,淡姜和沈懸家裡都靠家裡的幾畝蔗田過活。淡姜從小聽話乖巧,長得漂亮秀氣,成績又優秀,是四裡八鄉所有小夥子爭相追逐的對象。而沈懸呢,從小長得高高壯壯,人也黑黑的,沈默不愛說話。

    小時候淡姜特別怕沈懸,因為沈懸每次出現在她旁邊,老是板著個臉,她玩什麼他都跟著,雖說不會打擾也不說話,但旁人看他那個樣都怕他,久了也沒人敢和淡姜一起玩。

    那時候的淡姜特別討厭沈懸,兩人從小到大一直是同學,直到初中畢業。成績優秀的淡姜考上了雲縣最好的高中——雲縣一中,沈懸從小到大成績都差,天生沒什麼學習細胞,勉勉強強上了雲縣三中,吊車尾的高中。

    淡姜聰明,沈懸務實,知道靠學習沒什麼希望,沈懸從初中開始一直在學各種手藝,天天到家裡地裡幫忙,還給淡姜家裡幫忙。

    後來淡姜去一中上學,兩所學校隔著十幾裡。淡姜又住校,除了放假,兩人幾乎不會見面。

    脫離了沈懸的淡姜覺得生活自由了很多,交了很多新朋友。漂亮的淡姜在學校裡很受歡迎,很多男孩子喜歡她,淡姜開智開得晚,對這些事情沒什麼興趣。

    那時候沈懸總會在淡姜不回家的周末騎著他家那輛很破的自行車,騎十幾裡路到淡姜的學校看她。

    每次都帶饅頭包子家裡的醬菜,還有淡姜喜歡的沈懸姥姥做得雞辣椒,偶爾給她帶點巧克力和小玩意,都是沈懸攢錢給她買的。

    沈懸風雨無阻的行程讓淡姜那些古靈精怪的女同學次次調侃。淡姜的室友對淡姜說:“沈懸肯定喜歡你。哪有人這麼有耐心,每次騎那麼遠,又不是你親哥。”

    淡姜那時候根本不懂“喜歡”是個什麼概念,本能地把沈懸和追求她的那些男孩子區分開來:“沈懸就是我哥,和親哥沒什麼區別。”

    高考結束。淡姜以絕對的高分考取了北都大學,是雲縣的文科狀元。而沈懸,很沒有懸念地在高考中失利,即使很努力,也只能上個三本,面對一兩萬的學費,沈懸選擇了放棄。

    淡姜在高考那年暑假玩得很瘋也很忘我。九月開學季,淡姜收拾了簡單的行李準備去北都上學。

    沈懸也在收拾行李,他選擇了入伍,成為一名軍人。

    剃了很短很短頭發的沈懸看上去精神奕奕,高高壯壯的他看上去讓人很有安全感。他和淡姜的父母一起去火車站送她。一路都給她提著沒有滾輪子的行李箱。一直不肯給她,為了給她提行李,他還買了站台票,只為了給她提上火車。

    也不知道為什麼,兩人之前一直沒怎麼說話,可沈懸走的時候,淡姜突然有些捨不得的感覺。

    她追著沈懸一直追到站台上。

    茫茫人群,熙來攘往,淡姜抓著沈懸的衣服,問他:“你是不是喜歡我?”

    沈懸結實的身子突然僵了一下。他看向淡姜的眼神充滿了復雜的情緒。

    那眼神讓淡姜突然有點害怕,她縮了縮手臂,囁嚅著說:“我媽說,叫我去北都,嫁個大學生。所以……所以你別喜歡我,我媽不會同意的。”

    沈懸愣了一下,最後抿著唇微微笑,很平淡地回答:“我知道。”

    他摸了摸淡姜的頭發,很溫柔的動作,和他剛硬的外形真的一點都不般配。

    “去北都一定要好好學習,好好照顧自己。”

    淡姜低著頭,心裡扭麻花一樣,只是別扭地點了點頭。

    “淡姜,”沈懸突然喚她的名字,“我要去當兵了,不知道多少年才能回來。希望你不會忘記我。”

    “我叫沈懸,懸崖的懸。”

    ……

    18歲那年,兩人就這樣,在雲縣唯一的火車站、還是經停站分別。淡姜不知道這次分別的意義。看著沈懸離開的背影,淡姜第一次感覺,她並沒有討厭沈懸,一點也沒有。

    當兵的第一年沈懸都在部隊裡苦練,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他每周只有星期天可以休息,戰友們都去網吧,或者出去玩,或者女朋友過來找。只有沈懸。揣著電話卡,在電話亭裡一坐就是半小時,只為了給淡姜打電話。

    其實他也不知道能和淡姜說什麼。他是個極其嘴笨和木訥的男生。一點都不懂得逗女生開心。每次和淡姜打電話,淡姜不說話,兩人就在電話裡沈默。但沈懸還是感到滿足,聽聽淡姜的聲音,他就滿足了。

    初到北都,最遠只去過巴城的淡姜對一切都感到很新鮮。這座幾千年古文明與極端現代高度融合的城市賦予了淡姜第二次生命,也開闊了淡姜對這個世界的認識。

    淡姜結識了許多新的朋友,樸實的淡姜在這樣復雜的環境裡漸漸迷失了自己。

    起先淡姜每次都和沈懸說自己在大學裡的見聞,漸漸地,淡姜開始嫌棄沈懸的老土,她說什麼沈懸老是聽不懂。感受到淡姜變化的沈懸經常用長輩的口吻教育她,叫她不要在北都學壞。淡姜對此很不服氣。

    大一的時候,淡姜在同學的帶領下,去燙了一個時興的卷發。回來很興奮地和沈懸說。沈懸知道她花了300多塊錢燙頭,很生氣地教訓了她。

    “300塊錢能吃一個月,弄在頭上做什麼?”

    淡姜被他說了,也很生氣:“我媽都沒說我,你說我做什麼?再說了,弄漂亮點怎麼了?我同學說漂亮點才能找到好工作、好對象。你懂什麼?”

    那是沈懸第一次掛斷了淡姜的電話,之後一個星期也沒有打來。淡姜又生氣又糾結,氣的是沈懸居然敢掛她電話。糾結的是沈懸居然真的不給她打電話了。

    為了燙頭發,淡姜那個月生活費花得所剩無幾。原本以為只能每天吃饅頭的淡姜突然發現自己卡裡多了兩千塊錢。

    不用問淡姜也知道是誰打的。當兵有工資,沈懸都攢著沒有花,孝順的沈懸原本是準備放假打給家裡的。

    沈懸給她打電話。木訥的沈懸為之前的氣話道歉。然後心疼地對淡姜說:“我戰友說,北京的女孩子都好打扮。你拿拿錢去買點漂亮衣服,都讀大學了,不能總穿那些舊衣服。漂亮的姑娘……應該有好的歸宿,過好的生活……”

    一番話把淡姜說得心裡酸酸,眼淚無聲直掉。

    沈懸給的那兩千,淡姜一分都不敢花。

    也因為沈懸的那兩千,淡姜徹底從那浮華的世界裡醒來,回到了現實的生活裡。

    大二那年暑假,淡姜放假回了家。女“狀元”淡姜是淡家的驕傲,淡姜媽媽幾乎逢人就誇。

    20歲的淡姜經常被人問起談戀愛的事。雖然沈懸去當兵了,但時有鄰裡打趣淡姜媽媽,問她:“你們家那小女婿當完兵轉業回來,倒也配得起淡姜。”

    在農村,當兵也算是出息的一種,回來有穩定的工作,也能被人瞧得起。

    淡姜媽媽對此表現得相當不屑:“我們家淡姜從北都大學畢業,以後肯定要留在北都,嫁給正二八經的大學生。她說了要把我和她爸接到北京去享福的。沈懸哪有那本事?”

    同年8月23日,雲縣爆發了七點六級大地震,震源到地下幾十米。雲縣那些磚壘的小樓房哪經得起那樣的地動山搖。仿佛只是一瞬間,原本平和的村子就成了廢墟一片。

    淡姜當時不在家。他們家幾十年沒有翻修過的房子塌得不成樣子。淡姜媽媽搶了自己家放錢的小匣子,完了想起來淡姜的畢業證書和獎證都沒拿,又轉頭跑進一直在垮塌的房子。

    那是一個母親對子女的深深驕傲,幾乎所有人都不理解淡姜媽媽的行為。可她就是那麼做了。

    大梁掉下來,壓住了正準備跑出去的淡姜媽媽。

    地震仍在繼續。最近的武警官兵快速進入營救。沈懸正是隊伍裡的一個。

    在部隊裡,沈懸是最聽話也最吃苦耐勞的戰士。領導一直在舉薦他,只要保持下去,一直留在部隊裡應該是不成問題。

    可這場家鄉的地震讓一貫聽話的沈懸徹底瘋了。

    剛剛一下卡車。所有的戰士都在等待領導的命令。只有沈懸,幾乎頭也不回的沖進了正在地動山搖房塌地陷的小村子。

    他沒有回自己家,卻率先沖到了淡姜家。

    “淡姜——淡姜……”沈懸一聲一聲呼喚著淡姜的名字。

    她家的房子塌得厲害。所有人都不敢進去,沈懸卻想也不想,直接沖了進去。

    淡姜媽媽被壓在堂屋。沈懸想也沒想把人給救了出來。淡姜媽媽受了傷,幾乎不能走,沈懸拖著她行動不便。

    他把人送了出去,轉頭又要進去。

    淡姜媽媽也急了,大喊道:“淡姜不在裡面!她出去了!”

    沈懸一回頭,臉上錯愕的表情的表情都沒來得及收起。一根頂梁柱“彭”地一聲斷裂,猛得砸了下來,沈懸想躲也躲不及,整個人被砸倒,那根鍋口一樣粗的柱子狠狠砸在了他的右腿上。他動都動不了。

    余震還在繼續,好幾個小時,沈懸一直被困在淡姜家裡。

    淡姜媽媽沒撐多久就昏了過去,被人抬走了。匆匆趕回來的淡姜想要進去,被來救人的官兵攔住。大家都試圖想要進去救沈懸,但情勢嚴峻,救人不能以犧牲為前提。

    余震漸漸小下去。戰士們幾個進去,一點一點移開擋在路上的石塊、磚頭。

    壓住沈懸的那根柱子太粗也太重,幾個人都搬不動,而且柱子另一頭還頂著東西,一動又會有新一輪的垮塌。

    沈懸整個人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他整個右腿完全血肉模糊,救人的戰士一眼就看到他腿上的森森白骨。

    作為戰友,救人的戰士們都留下了眼淚。

    淡姜看到沈懸那個樣子,整個人已經哭得沒有人形。

    沈懸臉上都是灰土,睫毛上都是厚厚的塵。他虛弱地看著淡姜,看到她完全安好,整個人像被抽空了力氣一樣,無力地閉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好微弱,若不是睫毛還在顫動,淡姜都要以為他死了。

    他用小到幾乎要聽不見聲音含著淡姜的名字:“……淡姜……淡姜……”

    一聲聲的呢喃,幾乎是半昏迷狀態下本能的呼喊。

    救沈懸的戰友用鋸子很緩慢地在切割壓著沈懸的柱子,一邊切一邊流著眼淚。

    年輕的男孩用顫抖的聲音說:“沈懸只有做夢的時候,才不講紀律。他睡著了總是喊你的名字。”

    淡姜整個人都是懵的,她抓著身旁戰士的衣服,問他:“他會死嗎?”

    救人的男孩滿臉都是眼淚,他咬著牙,幾乎祈求一般對淡姜說:“你能不能多和他說話,你和他說話,他一定就捨不得死了……”

    年輕戰士的話說得淡姜心酸到了極點。

    死亡的恐懼第一次侵襲了淡姜的心,也是第一次,淡姜發現,原來這十幾年來,沈懸在她的生活裡,扮演了多麼重要的角色。

    一貫堅強、痛的時候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的男人,此時此刻被埋在一片廢墟裡一動一動。淡姜覺得這畫面實在太不真實了。

    她想去拉沈懸,可她怎麼都夠不著。一邊哭,她一邊用力喊著:“沈懸,你給我起來!你在哪兒睡覺呢?”

    她徒手在挖著那些掩蓋著沈懸的灰和泥。其中尖銳的石塊邊緣將她的手割得血肉模糊,她像是沒什麼知覺一樣,一直在那挖。

    像是有感應一樣,失血過多力氣耗盡的沈懸奮力睜開了眼睛,迷蒙的眼睛裡看見了淡姜。

    “別弄……”他虛弱地阻止著:“沒用的……”

    見沈懸還能說話,淡姜大喜過望,用髒兮兮的手抹去了臉上的眼淚。

    血和泥糊了她滿臉,她也不在乎。

    像在對沈懸,也像在對自己,她一字一頓地說:“你叫沈懸,懸崖的懸,我記得。”

    動都動不了的沈懸嘴角扯了扯,那是一個沒有力氣的笑容,可那確實是這麼多年來,沈懸最最由衷的一個笑容。

    他斷斷續續地說:“下輩子……也要……記得……好……不……”

    還不等沈懸說完,淡姜就打斷了他,她很倔強也很無情地拒絕,幾乎是警告一般對沈懸說:“我不準你放棄……你要是放棄了,我馬上就會忘記你。”

    一邊說,眼淚一邊無聲地落在那些灰土裡:“沈懸,你一定要活著出來……你活著出來……我就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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