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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9 14:00:49

楔子

  話說某年——

  黃昏的公園裡,到處是嬉笑跑鬧的孩子,有的結伙遊戲,有的個別玩耍,熱鬧中帶著一股靜謐的安和感。

  「二哥,我要玩那個。」一位年約四、五歲的小女孩扯動另一位九歲男孩的手,指著公園一角的鞦韆。

  「不行,不能玩那個,太危險了。」男孩拉著小女孩往公園另一側走去。

  「藍仲達,你怎麼又帶你妹妹出來了?」

  公園裡另一群同齡的男孩紛紛朝他們走來,有的人還會調皮的拉拉小女孩的頭髮。

  藍仲達聳聳肩,帶著小女孩走進沙坑堆裡,低頭說道:「阿妹,你在這裡玩,哥哥沒回來前不要亂跑,懂不懂?」他將手裡的小水桶和小鏟子遞到女孩手中。

  「我也要玩球。」小女孩指指其中一個男孩手上的球。

  男孩們不約而同地現出見鬼的表情,紛紛向藍仲達使眼色,要他將這黏人的小東西打發掉。

  「阿妹乖,你一個人在這邊玩,晚上回家就有好吃的蛋糕可以吃了。」藍仲達哄道。

  「今天是阿妹生日,有蛋糕吃。」小女孩附和地點點頭,因聽到有喜歡的蛋糕可吃而顯得非常興奮。

  「對,有蛋糕吃。」藍仲達也頷首道。「所以阿妹要乖乖的,好不好?」對付小妹向來只要搬出吃的東西哄她,鐵定有效。

  「好。」小女孩認真地點點頭,拿著水桶和小鏟蹲在沙堆裡。

  「好了,我們也開始吧!」男孩們走向沙堆旁的空地,以猜拳方式分成兩隊,準備開始刺激的躲避球比賽。

  小女孩獨自蹲在沙坑裡玩著沙子,偶爾會抬起頭來看著哥哥和其它同學的遊戲,然後又低下頭繼續於她沙球的製造工作,小小的手專心而忙碌。

  過了一會兒,一位同樣是九歲的男孩突然蹲在她身旁,托著腮看她,俊秀逸朗的臉上滿是笑意。

  「你在做什麼啊?」他問道。

  「好多球。」小女孩拿起自己辛苦捏制的沙球,抬頭朝男孩開心一笑。「要曬乾才行。」

  「對,要曬乾才行。」男孩點頭附和,拿出衛生紙擦拭女孩滿是沙子的小臉。

  「你看你的臉髒兮兮的,好像小花貓。」

  「我不是小花貓,我是『懶狐狸』。」女孩認真地糾正他。

  男孩扯動嘴角,捏捏女孩小巧的鼻尖,笑道:「你是『藍—芙—菱』。」

  「懶—狐—狸—」她跟著稚聲說道,明亮的大眼閃動著。

  他搖搖頭,又慢慢指正她的發音:「『藍—芙—菱』。」

  「懶—狐—狸—」她開始皺眉。

  男孩忍不住哈哈大笑。「是藍芙菱啦!」

  「懶狐狸!」小女孩嘟著嘴丟下一句,又低下頭忙著她的沙球製作,看起來好像是生氣了。

  「嘿,你怎麼現在才來?」正在玩躲避球的藍仲達對著正在和女孩說話的男孩叫道。

  「對不起,我剛才去買些東西,所以來晚了。」男孩搔搔頭說道。

  「快過來玩吧,你是我們這一組的。」藍仲達對他招招手。

  男孩笑了笑,從口袋裡拿出一根棒棒糖,遞給小芙菱。「喏,給你的,很好吃哦!」說完,即跑向空地加入其它男孩的遊戲行列中。

  小芙菱看了手中的棒棒糖一會兒,才動手拆開包裝。她舔著甜甜的糖衣,有些不解地看著大哥哥們奇怪的遊戲。

  為什麼他們總把球丟來丟去,同時又躲來躲去呢?

  她含著棒棒糖,感到有點無聊,於是又低下頭去繼續她未完成的工作。

  倏地。

  「阿妹!」

  聽到哥哥的叫喚,小芙菱反射性抬起頭來,卻看見那顆大家原本躲來躲去的球,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反而朝她飛來……

  「啊—」眾人發出驚呼。

  來不及了!

  有些該發生的事情,終究還是要發生,躲都躲不掉。

第一章

  二月八日。

  不是國定假日,也不是什麼民俗節日,充其量只能偶爾幸運地「碰上」農曆新年——說穿了,它並不是多麼特殊重要的日子。

  但對藍芙菱而言,這可不是「隨隨便便」可以度過的一天。

  向來隨性懶散的她,一年中其它的三百六十四天,在她眼裡看來其實都差不多,沒什麼節日可以特別引起她的注意—唯獨這一天除外。

  因為她討厭過生日!

  這是打從藍芙菱有記憶以來,就很確定的一件事。

  翻開她的病歷表,可以赫然發現她歷年來的就醫日期「很湊巧地」全在二月八日這一天,而且就醫的原因林林總總,沒一年是重複的——撇開拉肚子、出車禍、在浴室滑倒、從樓梯上跌下來……等「正常意外」不說,像打電動導致手指扭傷、吃甘蔗啃斷牙齒……等「不大正常」的意外,也是逐年發生。

  一直到上高中以前,她甚至以為每個人都和她一樣,會在生日當天特別倒霉。

  一般人也許很難相信,但這絕對是真的。

  所以,每年到了這一天,她通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地躲在家裡睡覺避難,但今天……唉!

  要不是她一直找不到人代班,她發誓她絕不會挑在今天冒「生命危險」出門工作。

  思及此,藍芙菱突然打了個大大的呵欠。

  前陣子,她為了買一輛新的機車,正缺錢用,只好應學校籃球社學弟的介紹,跑來這什麼籃球協會當工讀生,負責賽前賽後的場地整理。

  當初她會接下的原因,無非是看它工作輕鬆、性質單純。

  但,她後悔了!

  因為當裁判忙著抓球員的犯規動作時,她的眼睛也絲毫不能閒著,她必須緊盯著比賽場看,只要球員回防到另半場,她就必須趕緊跳上前,將地板的汗水擦乾,工作單調不說,還無聊得要命。

  藍芙菱身穿籃協的運動服,抱著一枝大型拖把蹲坐在籃框的後方場地,忍不住呵欠連連——

  這場球賽到底什麼時候會結束,她已經快要餓死了,又困!

  今天是她的生日,到目前為止沒發生什麼大事,早上在學校的期末考考得還不錯,現在只要再趕出最後一科期末報告就萬事0K了,一切非常順利;幸運的話,她今年也許可以「平安」地度過她二十二歲的生日。

  藍芙菱雙手托腮,張著大眼一臉無趣的看著籃球場上廝殺的兩隊人馬——真奇怪?不是說是友誼賽嗎?怎麼雙方搶球搶得像仇人似的,還外帶火藥味?

  而觀眾的反應更是離奇,幾乎全「倒向」美國來的代表隊……哦不!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應該是—只要美國隊背號七號的那名球員一進球,觀眾就會抱以最熱烈的掌聲。

  她記得台灣的球迷在球場上一向是「最愛國」的呀!怎麼……

  藍芙菱以食指推了推鼻樑上的黑框眼鏡,第一次注意到美國隊的那位七號球員—

  他叫沈……徹?

  咦?這可鮮了!竟然還是個東方人!

  美國籃球隊一向是黑人的天下,當中夾雜著一位東方臉孔,感覺確實有點怪異,藍芙菱好奇地多打量了他兩眼。

  以籃球的標準來看,他長得並不算高,大概……只有一百九十公分左右吧!但他速度快、動作敏捷,使他雖然身處在一群黑人隊友當中,卻絲毫不遜色。

  不過……他打球似乎不太認真。

  瞧!場邊教練早已激動得口沫橫飛、咬牙兼跳腳了,他卻從頭到尾都一副嬉皮笑臉、滿不在乎的樣子。

  藍芙菱好玩地將視線轉向一旁那位被惹毛了的美國教練。他顯然對這位東方球員「又愛又恨」,她猜想若不是那位七號球員有極強的攻擊能力,光憑他那股吊兒郎當的模樣,早就被教練換下來了。

  嘻,總算這場球賽還有值得一「看」的東西,她覺得美國教練那張「愛恨交織」的表情,著實比球賽本身有趣多了—至少可以幫助她振奮精神,以免球賽還未結束,她已倒在一旁呼呼大睡了。

  於是。

  場內打得如火如荼,場外的藍芙菱卻將所有的注意力全放在氣得七竅生煙的教練身上,完全忘了球賽的存在……

  「喂!」有人突然大喊。

  藍芙菱根本還未回過神來,眼前頓時一黑。

  現場只聞「啪!」地一聲。

  那顆大伙拚死拚活搶奪的籃球,不知何時已「飛奔」到她跟前——而且就在眾目睽睽之下,不偏不倚地「砸」在她那張「愛困」的臉上。

  生日,果然是最倒霉的一天!



  ※                              ※                                  ※



  「你的鼻子好紅。」

  「……」

  「而且腫得像大蒜。」

  「……」

  「真的有夠丑耶……噢!」

  正在開車的藍仲達忽然痛呼出聲,被他那位始終不發一語的寶貝妹妹狠狠地捏了一把。

  「你想謀殺親兄啊!」他故做可憐狀。

  「你這是做二哥應有的態度嗎?我的鼻子都快變形了,你還幸災樂禍。」藍芙菱瞪著藍仲達指控道,他從出體育館就一路取笑她到現在,一點同情心都沒有。

  「放心,哥哥負責賺錢讓你去整容。」

  藍仲達哈哈大笑,看見芙菱還有力氣捏人,總算讓他安心不少,這表示她沒有傷得很嚴重。

  「可惡,你再笑!」藍芙菱伸手做狀掐著藍仲達的脖子,看他二哥嬉皮笑臉的樣子,讓她想起了那個害她受傷的沈徹……

  「喂喂喂!我在開車!」藍仲達縮著脖子喊道。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今天是芙菱的生日,也是全家一年一度戒備的日子,根據往年的經驗,芙菱老妹總會在這一天出些狀況,所以他今天可是奉大哥藍仲勳的命令,特地抽空去體育館接她回家的。

  「安啦!倒霉的事都已經發生了,所以不會再出狀況了,況且我十五歲那年就已經出過車禍了。」她放開他,兩手交枕在腦後,重新懶懶地靠回車椅背上。

  「說的也是。」藍仲達聳肩道,說起來也真是怪,他這位寶貝妹妹受傷的方式還真是沒一年是重複的。

  不過話雖這麼說,他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台北的交通實在很難信賴,路況之差足以逼瘋一個人不說,突發狀況也特別多。

  「喂,二哥。」

  「什麼事?」

  「我的鼻子看起來真的腫得像大蒜嗎?」她有點擔心地問,怕被大哥看了又會開始窮緊張。

  「嘿,我的小妹什麼時候也開始注重外表了?」他笑道,空出右手故意撥亂她的一頭短髮。「要不要二哥送你一件洋裝穿穿?」

  「哦,拜託,別折騰我了好不好?」藍芙菱翻翻白眼,她一向只穿牛仔褲和T恤。要她穿洋裝?還不如拿把刀直接把她殺掉算了,省得麻煩。

  藍仲達大笑著將車子在家門口停妥,突然伸手捏住她的俏鼻。

  「噯,會痛耶!」她輕呼道,想拍開他捉弄的魔爪。

  「放心,你的鼻子看起來沒大大異樣,還是一樣的扁。」他逗她。

  藍芙菱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對他的調侃不以為意,因為他們心裡都明白,她的鼻子是公認三兄妹裡最挺的。

  她開門下車,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隔著車子對他提醒道:「記住哦!等一下千萬不能跟大哥提起我受傷的事。」

  藍仲達會意地點點頭。「我也不想讓大哥剝了我的皮。」

  「奇怪?我受傷關你什麼事?」

  「大哥特地派我去接你,就是怕你今天又出了什麼意外,大哥的個性你又不是不瞭解,沒能『完璧歸趙』的後果是很嚴重的。」藍仲達誇張地眨眨眼,一副天就要塌下來的慘樣。

  「瞧你說得,好像大哥是個吃人不吐骨的惡霸。」藍芙菱笑道,其實大哥藍仲勳才是三兄妹當中最正經八百的一個,不像二哥藍仲達老是一副懶散頹廢的樣子。

  「我是怕被他訓話,他發牢騷的樣子足以媲美一個老太婆。」

  藍仲達點了根煙,兩手插在褲袋裡,踩著他那雙破得不能再破的白布鞋,率先走進公寓,他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碩高身形,立刻佔滿了整個樓梯間,藍芙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說道:「反正你不說、我不說,大哥就不會知道我被球打到的事了。」

  其實她也很怕大哥的「過度關心」,她都已經大學四年級了,可是大哥老是當她是長不大的小妹。

  藍仲達對她比了個0K的手勢,表示配合的意願,兩人就此達成共識。

  果然。

  他倆才一進門,廚房裡就迅速竄出一抹和藍仲達同樣高大的身影。

  「你們怎麼這麼晚才回來?晚餐我都已經做好了。」藍仲勳拿著鍋鏟,興沖沖地走向藍芙菱。「大哥今天做了你最愛吃的京都排骨、醬爆肉、三鮮羹湯,還有……咦?你的眼鏡呢?」

  藍仲勳推了推自己的金框眼鏡,有點遲鈍地發現小妹從不拿下的眼鏡,此刻「竟然」不在臉上。

  「眼鏡……破了……」她支吾道,對一旁的藍仲達使了個眼色。

  「破了?無緣無故怎麼會破了呢?」藍仲勳活像個老媽子一樣緊張,抓著芙菱就是一陣查看,好像她剛被人打了個鼻青臉腫似的。

  藍仲達連忙站出來解釋。「她放在椅子上,我沒注意到……」

  「對,沒錯,就是被二哥的大屁股坐破的。」藍芙菱把問題全部推給藍仲達,自己則迫不及待地奔到餐桌旁,跳上椅子開始以手偷「ㄋㄧ」菜來吃。

  「你這沒良心的,什麼大屁股!」藍仲達小聲地附耳說道,也湊過來一起偷吃桌上的菜。

  「你們兩個是餓死鬼投胎的嗎?」藍仲勳走近餐桌邊,敲了藍仲達一記。「都是你,吃沒吃相,小妹都被你帶壞了。」

  「冤枉耶,是她先偷吃的。」藍仲達故作委屈,順勢又拿了一塊排骨往嘴裡一塞。

  「好了好了,都快三十歲的人了,還為這種事爭,不覺得很難看嗎?」這位「始作俑者」倒像個沒事人一樣,已經自己盛飯,準備開動了。「我已經快餓死了,你們也快來吃吧!」

  「喂,順便幫我盛一碗!」藍仲達也在她身旁揀了個好位子坐下。

  藍仲勳持著鍋鏟、一臉受創的表情呆愣在原地—他們可真是不會敬老尊賢,他這個做大哥的辛辛苦苦煮完這一桌菜,他們竟然就這樣吃了起來,也不等等他。

  「啊,對了,怎麼沒看到芷嫣?還沒來嗎?」芙菱塞了滿嘴食物,抬頭東張西望的。

  「怎麼可能還沒來!連蛋糕都替你烤好了呢?」

  隨著一聲清脆甜美的嗓音,從廚房裡走出一位長髮飄逸、五官絕美的女子,儘管只是身著一襲剪裁簡單的白色洋裝,但她清靈脫俗的氣質卻因此展露無疑。

  藍芙菱望向端著蛋糕朝她而來的姚芷嫣,心中忍不住發出讚歎。

  芷嫣是她的同學兼死黨,精雕細琢的外表,總是能夠隨時隨地吸引每個人的目光,也難怪她當初才一進大學,就馬上被一堆學長包圍、追求;大二那年則正式擠掉了原來的校花,榮登全校最美麗女子的寶座。

  不過,儘管芷嫣的追求者多如過江之鯽,可身旁卻很少有真正的朋友。

  因為她出身於南部的望族,從小家教嚴格,再加上國中男女分班,高中又念女校的緣故,使她根本無法對異性自在的說話;而她身旁的女同學,也都因她的美貌而刻意疏遠她。想想,有哪一位正常的女子願意待在一位絕世美女的身邊被殘酷地給比下去?

  當然啦!藍芙菱顯然就是那個例外。

  想到這裡,藍芙菱自己也覺得非常好笑。

  她會和芷嫣成為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當時確實跌破不少人的眼鏡,甚至連她自己都沒料到。

  單從她倆的外型來看,絕對沒有人會把她們聯想在一起。她的身高有一百七十二公分,比芷嫣足足高了十五公分,臉蛋長得雖沒芷嫣來得驚艷動人,可也算得上俏麗清秀。只可惜她空有模特兒水準的傲人身高,卻從不裝扮,平常只愛穿T恤牛仔褲也就算了,還常常帶著一臉沒睡醒的邋遢樣。

  尤其是她那頭短髮,不但不能和芷嫣如瀑布般烏黑亮麗的長髮相比,更可以說是她全身上下最大的災難。髮質幹得像稻草不說,睡醒時還會像個鳥窩似的不聽話亂翹。再加上她有空閒就直打瞌睡的那股懶勁兒,無怪乎混到大學都快畢業了,也沒聽過有人追她。

  所以當這位全校知名的校花美女主動親近她時,芙菱還以為她是在開自己玩笑。不過後來她發現,芷嫣是個心思單純的女孩,完全沒有她想像中的驕氣與貴氣;而且不曉得為什麼,她總是很黏她。

  芷嫣常說跟她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哪來的安全感?她是不曉得。唯一明白的是,只要和她在一起,就比較少人會來「騷擾」芷嫣,而她似乎也有替芷嫣擋掉那些無聊搭訕男子的責任。

  難怪當時學校曾繪聲繪影地傳出兩人是同性戀的傳言,讓一向冷淡看待事務的芙菱也啼笑皆非。其實只要瞭解她的人都知道,她對睡神和美食的誘惑向來是沒什麼免疫能力的,所以她和芷媽的感情後來之所以會變得這麼好,有一半以上得歸功於芷嫣太會做菜,而她又太愛吃的緣故。

  不過,令全校男同學吐血的事,還不止於此。

  大三時,這朵被全校捧著的校花突然不聲不響地被人給追走了,而且事隔將近一學年,他們才知道對方竟然還是學校新來任教的副教授。

  這可是件全校轟動的大新聞,每個人都驚訝極了——除了她以外。

  哈哈,當然啦!她也算是媒人嘛!

  因為那位副教授不是別人,正是眼前這位拿著鍋鏟、圍著圍裙,儼然一副家庭煮夫姿態的大哥,藍仲勳是也。

  藍芙菱愉快地看著芷嫣從廚房裡端出一個漂亮的鮮奶油蛋糕。身邊有一位這麼會做甜點的死黨兼未來大嫂,再加上原本就很會做菜的大哥……

  嘻!她真是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她甘願被他們養一輩子,不嫁人都沒關係。

  「謝啦!芷嫣,你怎麼知道我最愛吃鮮奶油蛋糕?」藍仲達橫過餐桌,不客氣地從芷嫣手中接過蛋糕。

  「喂喂喂,我才是今天的壽星耶,蛋糕是芷嫣特地做給我吃的,你別想獨吞!」藍芙菱嘴裡塞著肉丸,另一隻手就要去搶蛋糕。

  「你們小心點,別弄壞了蛋糕,那是芷嫣花了一個下午辛苦做的。」大哥藍仲勳開口道,順便體貼地替芷嫣拉開椅子,他實在很擔心那個蛋糕會身首異處、死無全屍。

  「聽聽,好像有人心疼了哦!」藍仲達故意拉長聲調說道,並曖昧地眨眨眼。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用蛋糕幫你洗臉。」藍仲勳威脅道,不過聽起來不怎麼有說服力就是了。

  「你可捨得?」藍仲達揶揄道,大哥一向疼芷嫣疼得緊,他會砸蛋糕?

  等太陽從西邊出來再說吧!

  姚芷嫣放了一塊排骨在藍仲勳碗裡,柔柔地對他說道:「沒關係,我廚房裡還多做了一個蛋糕備用。」說完,若無其事地也幫芙菱挾了一塊。

  「芷嫣,我好歹也是你未來的小叔,這樣對我太不公平了吧!我也要吃京都排骨。」藍仲達大叫,為什麼唯獨沒有挾菜給他?

  藍仲勳體貼地幫芷嫣盛了一碗三鮮羹湯,然後緩緩對仲達說道:「請問你的兩隻手是生來做什麼的?有手不會自己挾。」

  愛情的力量真是可怕,藍仲達第一次深深體會到這點,它竟然可以讓原來個性溫和敦厚的兩個人,變得這般無情,而且還同一鼻孔出氣。

  藍芙菱挾了自己吃剩的骨頭,放進藍仲達碗中,以施恩的口氣說道:「別難過,至少還有我這個小妹關心你。」

  這個更狠毒!簡直已經沒有手足情誼可言了。

  「二哥平日待你不薄,你竟然這樣對待我!」藍仲達一臉傷心地看向碗中的殘骨。「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會有你這樣無情的妹妹?」說著,他順手搶走她碗裡的一塊排骨。

  「喂,你強盜啊!」

  「你沒聽過『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別人的東西總是特別好吃。」藍仲達不正經地解釋道。

  芙菱橫過半個身子,伸長了筷子欲奪回排骨。「抱歉,我只聽過偷不如偷不著。」

  「奇怪,眼前一大盤排骨,你們為什麼就要搶那一塊?」藍仲勳皺著眉頭。

  芙菱和仲達從小就是愛鬥嘴。

  自從芙菱九歲那年,父母因車禍意外雙亡後,她就是由兩位哥哥合力扶養成人的。

  當年剛上高一的藍仲勳,身負家裡的經濟重擔,下了課還得出去工作賺錢,而念國一的藍仲達則在家裡負責陪她,順便做些家庭手工,貼補家用。

  大多時間她都和藍仲達在一起,所以長久耳濡目染下來,很多習性自然和他如出一轍。

  一頓晚餐,就在他們兩個如非洲難民般搶奪食物下,還算愉快的結束。

  可憐平常最愛捉弄人的藍仲達,在芷嫣和藍仲勳的合力圍堵下,暫輸一場。

  「你們先去客廳看電視吧!這裡我來收拾就好了。」芷嫣笑著說道,取過藍仲勳的圍裙就要穿上。

  「別忙了,你今晚不是還要和芙菱趕一篇期末報告?」不讓芷嫣有動手的機會,藍仲勳以很快的速度將碗筷全收進廚房。

  「我看我們兩個還是趕快滾進客廳看電視,別在這兒礙手礙腳,還兼當電燈泡。」藍仲達高聲宣佈,拉著芙菱就往沙發一坐。

  「喂,你去開電視。」芙菱以手肘推了推藍仲達。

  「這次輪到你了。」藍仲達已好整以暇地半躺在沙發上了。

  「那你去把遙控器拿來給我。」她指了指茶几。

  「它離你比較近!」

  「我今天是壽星耶!」

  「你總有一天會懶死。」

  「你還不是一樣。」

  啪地一聲!電視開啟。

  只見芷嫣手裡晃著遙控器,無奈地說道:「等你們這對姓『懶』的兄妹把電視打開,我看天都要亮了。」

  「還是芷嫣比較勤快。」藍仲達點點頭稱讚道。「可不可以麻煩把遙控器遞給我?」

  「芷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對不對?」芙菱也伸長了手,希望芷嫣能把遙控器給她。

  這對兄妹實在懶得可以!姚芷嫣無奈地想著。

  而且他們兩個就像其它的現代人一樣,不知道犯了什麼毛病,上KTV搶麥克風,在家看電視搶遙控器,似乎能掌握遙控器的人,就等於掌握了一切的生殺大權猶如太上皇一般。

  不過,很抱歉地,她才是那位掌握遙控器的人!

  芷嫣慢條斯理地按著遙控器,說道:「你們也別爭了,你大哥要看新聞。」

  這句話有如聖旨一般,讓芙菱和仲達同時洩氣地癱在沙發上。所謂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只要藍家大哥要看新聞,任何人都不能有異議。

  「對了,你大哥今天幫你買了一件新衣服,他要你在吃蛋糕以前先去把它換上。」

  芙菱偷瞄了一眼廚房,確定藍仲勳不會聽到,才小聲地問芷嫣:「大哥……該不會又買裙子給我了吧?」

  「你怎麼知道?」芷嫣有些訝異。

  「因為每年生日他都會買一件洋裝送她。」藍仲達大笑道,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真的?為什麼我從來沒看你穿過?」芷嫣更驚訝了。

  「要我穿洋裝出門,還不如拉我去撞牆。」芙菱翻翻白眼。「我每年肯破例穿這一次,就已經是很給大哥面子了。」

  「沒這麼嚴重吧!」芷嫣微微一笑,拉起芙菱的手說道。「你個子這麼高,穿起這身洋裝一定很好看。走!我們現在就去把它換上。」她已經迫不及待想看芙菱穿裙子的樣子。

  「再等一下嘛!」芙菱賴在沙發上不肯起來,能夠只穿一分鐘的裙子,她就絕對不會穿兩分鐘。

  「你身上這件衣服都已經髒了,還是趕快去換下來吧!」芷嫣拉著芙菱,突然發現什麼似的,問道;「咦?這是什麼?」

  順著芷嫣的目光,芙菱自已也嚇了一跳。她今天被籃球打到的時候流鼻血了,可是她沒留意到袖口有沾到。

  「我……我也不知道。」她索性裝蒜。

  「看起來很像血跡耶!」芷嫣覺得有些奇怪。

  「什麼血跡?」藍仲勳洗好碗正從廚房走出來。

  一看到大哥出現,芙菱整個人立刻從沙發上彈起來,忙道:「沒什麼,我正要去換衣服。」

  二話不說,她拉了芷嫣就往房裡跑。

  甫進房門,芷嫣就忍不住問道:「發生什麼事了嗎?」

  芙菱大喘口氣,把今天在體育館被籃球打到的事情全盤托出。「你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不能告訴大哥。」她再三強調。

  「為什麼?」

  「大哥最容易窮緊張了,我怕他會不准我再去打工。」她最近才剛貸款買了一輛新的機車,手頭正緊,而她又不想用哥哥的錢,所以她必須有工作才行。

  「萬一他問我怎麼辦?」芷嫣一臉擔心。

  「你不說他怎麼會問你!」這個問題顯然很蠢。

  別手別腳地穿好洋裝,踏出房門之際,她還不忘再次提醒。「記住,千萬不能說出去哦!」

  「放心,我的口風最緊了。」

  芙菱滿意地點點頭,穿著一身淺藍洋裝,安心地跟著芷嫣走回客廳;豈知才過玄關,就看見藍仲勳一臉鐵青地直盯電視瞧,樣子怪怪的。而藍仲達更是一臉心虛的樣子。

  「有什麼不對嗎?」芷嫣微蹙顰眉問道。

  沒人回答。

  客廳裡瀰漫著一股詭異的氣氛,芙菱看看藍仲勳,又瞧瞧藍仲達,心裡突然升起不祥的預感:雖然她不清楚剛才客廳裡發生了什麼事、但她直覺事情和她有關。

  半晌,藍仲達終於打破沉默,指著電視開口道:「芙菱,你剛才上電視了。」

第二章

  她真是倒霉到家了!不過是一個小小工讀生被球打到的意外事件,竟然就登上晚間的體育新聞。

  難道台灣發生的事情還不夠多嗎?

  難道就沒有別的「災難新聞」可以播報了嗎?

  雖然只有短短十秒鐘的新聞畫面,而且是被當成球賽進行中偶發的小插曲來播報,但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第一次得到媒體的垂愛,就是這種眼鏡飛出、鼻子掛血的鏡頭,她本來就長得不特別美了,這回還真是醜遍全台灣。

  藍芙菱打了個呵欠,拿著拖把無力地清理籃球場地。

  昨晚,為了趕期末最後一科報告,她和芷嫣熬了一夜沒睡,想到自己必須在寒流天苦撐來體育館打工,而芷嫣卻能香甜地窩在家裡補眠,她就覺得好命苦。

  早知道她昨天應該裝作被球打得很嚴重的樣子,這樣就能請假在家睡覺了。

  「芙菱,你昨天上新聞了,你知道嗎?」當初介紹她來這裡工讀的學弟錢大培高聲問道,他正拖著一大筐的籃球來到場邊。

  「知道。」她懶懶地應道,沒有抬眼看他。這個問題今天不曉得已經回答幾遍了,她從不知道台灣看新聞的人口有這麼多。

  「怎麼了?講話有氣無力的。」

  「沒什麼,只是覺得很煩。」芙菱咬牙切齒地盯著地上一塊頑強的污漬,她已經對付它很久了。

  「有什麼好煩的?能上電視也算是一次難得的經驗,別人想求還未必求得到。」錢大培誇張道。

  「拜託,如果你是我,你就不會這麼認為了。」芙菱頗為無奈地說道。「為了這件事,昨天我還被硬拖著上醫院檢查,以確定沒有其它後遺症,我大哥他只差沒要醫生給我的鼻子照X光。」

  「老師他只是太疼你了,不過說到這個……」錢大培突然神秘兮兮地靠向藍芙菱低聲道。「我這次期末考的法規考得好爛,不知道藍老師他可不可以網開一面?」

  「我大哥一向很公正。」她橫跨一步,刻意拉開和錢大培之間的距離。奇怪,那個黑污好像跟她作對,怎麼都拖不去。

  錢大培也跟上一步,緊黏著她道:「你是他最疼愛的小妹,只要你在老師面前替我美言幾句……」

  「不可能,我大哥最尊敬孟子了。」她又移動,眼睛還是直盯地板;可惡!還拖不掉,她真快被那塊髒污給氣死。

  「孟子?」錢大培愕然,他的法規成績干孟子什麼事?

  「『貧賤不能移』,下兩句是什麼?」她突然考他。

  「廢話,當然是『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這連小學生都會。

  藍芙菱點點頭,說明道:「再加一句——『饞言不能聽』,就是我大哥的左右銘了,懂了吧?」她最後已索性蹲下身子,瞇著眼努力想看清那塊死都拖不掉的污漬到底是什麼?沒帶眼鏡真不方便。

  錢大培聳聳肩,沒再搭話,準備再去搬另一筐籃球。過了一會兒,他突然又折回她身邊。「好奇怪,今天又沒有比賽,可是入口那裡來了好多記者。」

  「也許是某個大人物要來吧!」芙菱隨口應道,她終於看清楚那個害她累得半死還去不掉的污漬,原來是塊已經被踩成黑色的口香糖。可惡,是哪個沒公德心的,竟把口香糖吐在籃球場上。

  「啊,他們朝這裡來了。」錢大培拉拉她的衣服,希望她也抬頭看一下,可是她似乎跟那塊口香糖卯上了。

  「藍芙菱。」有人喚道,她抬眼望向聲音來源,是幹事老伯。「她就是那位工讀生啦!」幹事老伯熱心地對身後的一大群記者介紹她。

  當中,有一位穿著西裝的中年人,捧著一束花跨步向前,臉上堆滿歉意。「藍小妹,對於昨天的意外事件,我們感到很抱歉,希望你能接受我們真心誠意的道歉。」他舉高手上的花束,等著她收下。

  藍芙菱愣看著這一群人一時之間搞不清楚狀況。為了昨天的意外來跟她道歉?好奇怪!

  見她遲遲不肯接過花束,那個人顯得有些尷尬,連忙頻頻向人群後方張望。此時,一位身著休閒服、側肩背著運動袋的高大男子,正兩手插在口袋裡狀似悠哉地踱來。

  著西裝的中年男子宛如見到救星般,趨前將他拉到跟前,並轉身向記者吹噓道:「沈徹是我們球團今年球季從美國網羅回來的好手,他不但攻擊得分力強,防守能力更是好得沒話說,從昨天那場比賽,相信大家都見識到沈徹蓋火鍋的威力,雖然他還未正式打過國內的職籃,但已累積了相當多的年輕球迷——」

  藍芙菱打個呵欠,已經沒興趣聽下去了,正準備蹲下身繼續她未完成的工作時,那束花突然被塞進她懷裡。那個人將沈徹推到芙菱身旁,繼續熱烈道:「沈徹今天是特地來看她的。」

  話才說完,鎂光燈便此起彼落地亮起。

  沈徹皺著眉,似乎也對這樣應酬性的場面感到有些不耐煩,他今天是來練球的,根本不知道會有記者要來,不過,他還是勉強站著讓記者拍照。

  「笑一個吧!」有位女記者叫道,她本人也極看好沈徹,自然希望幫他在媒體上塑造好的形象,還好這位工讀生長得很高,和籃球明星沈徹站在一起,在畫面上看起來頗和諧,如果兩人都能笑一笑就更完美了。

  藍芙菱手裡拿著花,被人當作布偶般指揮,一會兒要她看這裡,一會兒要她看那裡,她根本就來不及思索發生了什麼事,只覺得自己像個白癡。

  一陣東拍西照之後,沈徹終於開口:「好了嗎?沒事我要練球了。」

  他懶懶的口氣,讓藍芙菱不由地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剛才一直沒開口說話,她以為他根本不懂中文。

  她個子高,平常除了跟兩位哥哥說話時需要抬頭外,其它的男生幾乎都比她高不到哪兒去。但現在就近一看,她才發現他真的很高。

  咦?等等,他嘴裡好像正在嚼東西,藍芙菱瞇著眼湊上前想看個究竟。

  「請問,你在吃口香糖嗎?」藍芙菱突然問道。

  「是啊!」沈徹聳聳肩,從口袋裡拿出一片口香糖,遞到她面前。「你也要來一片嗎?」

  多麼溫馨和諧的畫面呵!攝影記者們已再度對好焦距,就準備位置,只等著藍芙菱露出滿足的表情,歡喜地接過籃球明星沈徹親贈的口香糖……

  「這個是不是你吐的?」

  她再指著地板質問他,眼裡已然冒出吃人的火光。

  「就是有你們這種沒事愛嚼口香糖的人,害慘了我們這些可憐的工讀生,你知道清理這些黏人的口香糖很累人嗎?而且又噁心!也許下次由你們自己來清清看,就知道別人的痛苦。」她珠連炮彈似地發完一肚子牢騷,覺得暢快許多,正好可以紓解她想睡覺的心情。

  現場氣氛頓時凝窒起來,在場每個人皆愣著一張臉,對這突來的狀況不知該如何是好,共除了一個人。

  沈徹盯著她的臉審視好一會兒,突然哈哈大笑,恍然大悟道:「我想起來了,你就是昨天反應很慢的那個傢伙。」

  藍芙菱脹著一張臉,怒瞪著他,真想把手中的花束直接砸在他頭上,可惜她太矮了,因此,她只能將它狠狠地甩還給他。

  「你才是自以為是的臭屁王。」她不甘勢弱地回道,不過是蓋個火鍋,有什麼了不起的,跩成這樣;每個人都各有專長,她就不相信他有本事像她一樣,可以獨自吃掉一鍋火鍋。

  「芙菱……」錢大培緊張地拉拉她的衣袖。

  見情勢越來越不妙,中年經理連忙打圓場,陪臉笑道:「好了好了,訪問就到此為止,沈徹要練球了……」他迅速帶著所有的記者往球員休息室走去。

  「你叫『狐狸』?」沈徹挑著眉,饒富興味地問道。

  藍芙菱轉過身,背對他繼續清理場地,假裝沒有聽到他的話,她現在只想趕快做完分內的工作,回家睡覺。

  「真巧,我有一個國小同學的妹妹也叫『狐狸』,而且她還說她自己是只『懶狐狸』,你說好不好玩?」沈徹猶自高興地說著,那已是在他九歲全家還未移民美國前的事情。

  藍芙菱緊握著手中的拖把,強壓住想打人的衝動。她一向自認脾氣很好,看待事情也都是一副無所謂的調調,但不知為何,她就是會對他的話感到生氣。她討厭隨便和女孩子搭訕的男生,尤其是像他這種受歡迎的偶像人物,看起來就像個花花公子似的。

  她把地上那塊討人厭的口香糖當作完全出氣的對象,拚命摳它。

  「你那樣會傷了場地。」他指正她。

  「還不都是你害的。」她咕噥。

  「你可別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從不隨地吐口香糖。」他聲明道,實在看不下去她笨手笨腳的樣子,遂走到她身邊蹲下,硬是接手她的工作。「瞧,這樣不是起來了,輕鬆又簡單。」

  是是是,他可真聰明,但她才不領情哩!藍芙菱高高揚起下巴,甩了甩頭髮。一臉傲氣地拿著拖把離開,看都不看他一眼。

  「你忘記跟我道謝了,『狐狸』小妹。」沈徹在她身後叫道,仍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她會跟他道謝才怪!她吐了吐舌頭,繼續漠視他的存在。她現在要到學校去交報告,然後就可以回家好好睡它一覺了。

  藍芙菱高興的想著。

  唷喝,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跳上她溫暖的床鋪了。



  ※                              ※                                  ※



  「什麼?機車被偷了?」

  「會不會是被拖吊了?」

  「不可能的。」藍芙菱搖搖頭,哭喪著一張臉。「如果是被拖吊的話,地上一定會寫字,而且那個時候我只是進去眼鏡行拿新配的眼鏡,心想一下子就出來,所以沒有鎖大鎖……」好不容易辛辛苦苦賺錢買了一輛機車,貸款都還沒繳完,就被偷了,叫她怎不心疼?

  「要不要打個電話去查查看?也許是拖吊的警察忘了寫字在地上。」芷嫣建議道,這是最後一線希望了。

  看著拿起話筒的大哥,芙菱明白要尋回機車的機會微乎其微,她雖心疼新買的機車被竊,但此刻她心裡有更令她愧疚的事。「芷嫣,我有一件不幸的消息要順便告訴你……」

  「什麼不幸的消息?」芷嫣覺得背脊發涼,以芙菱有點散漫的個性來看,該不會……

  「我們的報告……還在機車裡……」芙菱撲抱著芷嫣,愧疚地大喊。「芷嫣,我對不起你……」她和芷嫣同組寫報告,今天已是交報告的最後期限,她一個人被當也就算了,竟還拖芷嫣下水。

  芷嫣拍拍她安慰著。「沒關係啦,我們今晚熬夜重寫,只要明天一早搶在系主任到校前交去就行了。」看樣子她今天又必須留下來趕報告了。

  「芷嫣,你果然是我的好『嫂嫂』。」芙菱諂媚道,芷嫣脾氣好氣質佳,廚藝還和大哥不相上下,有這樣的人當嫂嫂,是她這個做小姑的幸福。

  「同班同學的,這樣叫好怪。」芷嫣雙頰酡紅,雖然她一畢業就要嫁給藍仲勳了,但她仍會覺得不好意思。

  藍仲勳掛下電話,對芙菱道:「台北市的各拖吊處都查不到你的車號。車子可能真的被偷了,我看你們兩個現在還是先回房去趕報告,等我將晚飯做好再送去房裡給你們。」他不愧為標準的賢「夫」良「兄」,凡事都為她們兩人設想。

  「不如我們去跟系主任說明原委,搞不好他會特地通融我們幾天……」芙菱突發奇想,高興地打著如意算盤,她一天沒睡,現在只想跳上床睡覺。

  「不行,作業一定要準時交。」藍仲勳對此要求很嚴格。

  「又不是大哥的課……」芙菱咕噥道,大哥有時真的很難變通,想她大三時,曾經「誤上賊船」不小心修了大哥的課,本來以為有大哥當老師應該是閉著眼睛隨便應付就可以過的,豈知,那門課差點成了她的噩夢,一點都「不好過」,因為大哥根本完全「不公平」,上課不但愛點她的名,別人報告可以遲交,就唯獨她的不行。當時班上甚至有人羨慕她得到老師的特別關照,唉,如果她不說,根本沒人知道學校裡那位炙手可熱的年輕副教授,在家裡是位穿著筆挺白襯衫,卻圍著圍裙在廚房裡忙進忙出的「煮飯公」。

  不過托這門課的福,芷嫣因此陰錯陽差外加莫名其妙地變成了大哥的女朋友,從此也「誤上賊船」,變成了藍家的「煮飯婆」,和大哥在廚房裡「同甘共苦」。

  想到這裡,芙菱又道:「我們昨天熬到天亮才寫完,難道你捨得讓芷嫣再熬一夜?」她動之以情。

  「別想耍賴,是你連累了芷嫣還敢說。」藍仲勳肅著一張臉,不管平常如何疼她,只要牽涉到課業方面,他就很有原則。

  「沒關係,我白天已經睡飽了。」芷嫣夾在兩兄妹中柔聲道。「走啦,如果我們動作快一點,也許很快就可以趕出來了。」她拉著芙菱進房。

  「啊,對了,二哥人呢?」芙菱靠在房門邊探頭問道,也許可以把二哥一起拖去幫她趕報告。

  「說是有朋友從美國回來,要幫忙他找房子,所以不回來吃飯了。」藍仲勳走進廚房裡。

  「從美國回來……」芙菱喃喃自語,腦海裡突然蹦進沈徹高大的身影。

  可惡,自從遇到他後,就沒發生一件好事……芙菱用力甩甩頭,企圖趕走那張惱人的嘻皮笑臉。

  她關上房門,連帶地將沈徹杜絕在她的思緒之外。

  還是報告趕出來比較重要!



  ※                              ※                                  ※



  她發現睡眠對她來講才是最重要的。

  經過一夜的苦戰,她們兩人在破曉時分終於將報告趕了出來。到目前為此,芙菱已經整整兩天沒睡,這對嗜睡如命的她而言,無疑是項奇跡,也是創舉。

  她隨意用手扒了下自己的一頭亂髮,頂著可怕的千年黑眼圈走出房門。

  「你們在幹麼?」芙菱眨眨眼,看向客廳裡扭成一團的兩個大男人,他們似乎正在搶奪一樣東西。

  「芙菱,昨天有人送花給你,你怎麼沒告訴大哥?」藍仲勳活像個怕女兒被拐跑的老媽似的,緊張兮兮。

  「真的嗎?」芷嫣揉著眼睛從芙菱房裡走出來。「你為什麼也沒告訴我?」

  「什麼花?我不知道啊!」芙菱慵懶道,已開始進攻桌上備好的早餐,睡眠嚴重缺乏的情況下,至少也要先把肚子填飽。

  「少來了,這種事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們又不會笑你!」藍仲達湊上前來,一臉曖昧,拿著先前被兩人搶得快爛掉的報紙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熬了一夜,她的眼睛都快痛死了,根本不想再看到任何有字的東西。就在她要推開報紙的剎那,她觸目驚心地瞥見一個足以令她吐出早餐的畫面。

  她一把搶過報紙,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天啊,她真想死!她竟然……和他—那個自大的沈徹,又一起上報了。

  芙菱死盯報上那幅照片,是昨天在體育館被拍的,而且還把她拍得好醜。

  「這寫的是什麼東西啊!『籃球明星沈徹誠心道歉,工讀小妹欣然接受』,拜託,我明明就是皺著眉頭,怎麼說我是欣然接受?這些記者的眼睛有問題嗎?」她指著報紙不平道。「上面竟然還說我因此變成了沈徹的忠實球迷,這根本就是睜眼說瞎話嘛!」白癡才會相信什麼「誠心道歉」的鬼話,哪有人道歉還會帶著大批的記者,分明就是藉機宣傳!

  「可是說真的,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送花給芙菱耶!」芷嫣仔細打量照片上的沈徹,說道:「其實我覺得他長得挺帥的,身材又夠高……」

  「長得帥是他家的事,只看外在是不可靠的。」藍仲勳一把攬過芷嫣在身側,並在她嘴裡塞了一口荷包蛋,展現少見的醋意。

  芷嫣忍不住笑道:「像我就不小心找到個內在外在都可靠的。」

  「不過,至少咱們家小妹也是有行情的,我原以為她已經滯銷了呢!」藍仲達對著藍仲勳說道,笑咪咪的臉暗藏玄機。他老是會嘲笑她已過「大三拉警報」的年齡,現在是「大四沒人要」了。

  「你想,這個叫沈徹的會不會是對芙菱有意思!不然為什麼要這麼大費周章地向她道歉?」藍仲勳慎重道。

  芙菱今年已經二十二歲了,卻還未見過有男孩子追求,如果說他這個做大哥的從不緊張,那是騙人的。如今真的出現異性送花給芙菱,他反而開始擔心起來。

  「事情才不是那樣!」芙菱強調自己的立場,嚴重的睡眠不足,使她的心情更加惡劣到了極點。「我昨天明明當著所有記者的面罵他,還把花丟還給他了,可惡,報上竟然一個字都沒提。」根本就是欺騙世人的行為。

  「你真的把花丟回給沈徹?」藍仲達挑眉道,一臉好像快笑出來的樣子。

  「當然。」芙菱驕傲地像只孔雀,隨即又像只氣唬唬的老母雞,忿忿道。「早知道報紙會這樣亂寫,我就應該把花直接砸在他臉上,以報他害我流鼻血的仇。」

  「女孩子講話不要這麼粗魯,以後若嫁不出去找怎麼向死去的爸媽交代?」藍仲勳語重心長,身為一家之長,他有責任為妹妹覓個好夫婿。

  「那我就賴著大哥一輩子,只要芷嫣不介意就行了,對不對?」芙菱對著芷嫣賴皮一笑。「而且我又不會煮飯,難道你們忍心看我嫁過去,被婆婆念、被老公嫌嗎?」

  「說得也是……」芷嫣點頭同意,嫁人固然要緊,芙菱的幸福也是很重要的。

  「放心啦!會在意這種事的人,倒貼他一百萬……哦不!就算是一千萬,他也未必會願意娶你回家。」藍仲達笑得很誇張,差點從椅子上跌下來。

  藍仲勳敲他一記,訓道:「別把小妹說得這麼不值錢。會欣賞小妹的男人,才是好男人,其它的根本就不值得一提。」

  聽到大哥發出正義之聲,芙菱和芷嫣在一旁點頭如搗蒜。

  「基本上,要找到能夠忍受像小妹如此懶惰的人,還真不容易,不過我恰巧認識三個。」藍仲達跩道。

  「誰?說來聽聽。」藍仲勳問道,也忍不住好奇的心。

  「一個死了,一個還沒出生。」

  她就知過會有這種答案!芙菱朝藍仲達做了個鬼臉;但藍仲勳仍正經八百地追問道:「那另外一個呢?」

  「就是你呀!」藍仲達哈哈大笑,大哥就是把芙菱照顧得太無微不至,才會養成她這麼懶惰的性格。

  他的玩笑顯然沒有引起共鳴,在座三人同時賞了他一記大白眼,但藍仲達還是猶自笑得好開心。

  半晌,藍仲勳突然開口轉移話題道:「啊,對了,芙菱,我後天要下南部開研討會,可能會順便帶芷嫣回家……」

  「什麼?不會吧!」芙菱拍著胸部,差點被吐司噎死。「那我怎麼辦﹖你們不能丟下我啊!我會餓死的。」

  「有仲達在,而且我會把一星期的食物都準備好,放在冰箱裡,你只要用微波爐熱一下就行了。」藍仲勳道,他也怕她一個人在家。

  芙菱哭喪著臉,好像世界末日要來似的。

  「芙菱可以跟我們一起下去啊!」芷嫣提議道。

  芙菱恍若遇到救星般,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輝。

  「大哥和芷嫣難得有時間獨處,你還要跟去當超級電燈泡,不如乖乖待在家裡陪我打電動玩具,我還會負責煮飯給你吃。」

  芙菱以懷疑的眼神盯著藍仲達,她從來都不敢奢望他會煮東西給她吃,他跟她一樣懶;再加上二哥自營徵信社,是個私家偵探,每天在家時間不固定,靠他吃飯她可能會先餓死。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二哥說的話頗有幾分道理,大哥和芷嫣每天除了上課之外,其它的時間大多在廚房裡度過,難得大哥要下南部去拜見岳父岳母,她跟去就顯得有些礙手礙腳了,再加上芷嫣家裡親戚眾多,而她一向又很討厭交際應酬,所以,為了免除麻煩,她應該還是選擇待在家裡和一堆微波食物為伍才是上策。

  「我看我還是待在家裡替二哥準備三餐好了,你們盡量多玩幾天,不必急著回來。」芙菱很「乖巧」、很識相、也很忍痛地決定道。

  藍仲達則在一旁笑岔了氣。天啊!每個人都知道這是個天大的謊言,藍芙菱絕對不可能會為他準備三餐的,她甚至連糖和鹽都分不清楚。

  「好了,就這麼決定。」芙菱看看手錶,塞了最後一口吐司,站起身來急道。

  「大哥,等一下就麻煩你載芷嫣去學校交報告,二哥,你載我去體育館,我快來不及了。」

  「你還要去?今天乾脆請假在家睡覺好了,你已經兩天沒睡了。」芷嫣也站起身來。

  「沒關係,我中午就可以回來了,而且今天要發薪水。」芙菱穿好外套,拉著還在吃東西的藍仲達就往門口走去。

  「喂喂喂,我還沒吃完耶!」藍仲達努力吞下卡在嘴裡的早餐大叫著。「為什麼我要負責載你?你的車呢?」

  「被偷了,所以從現在開始你要負責載我去。」芙菱扯著他的袖子催促著,連脫帶拉好不容易出了門後,才再悄悄開口對他說道。「是你要我留下來陪你玩電動所以你得負責去買新的卡帶回來,原來的我都玩膩了,沒啥挑戰性。」

  原來是為了電動玩具才留下來的。

  他為什麼會有這種奇怪的小妹?藍仲達在心裡苦歎著,如果照目前的情勢走下去,她真有可能會賴在家裡一輩子。

  看來,想辦法把她「銷」出去,是他這個做哥哥首要的重責大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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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9 14:11:35

第三章

  有生以來,藍芙菱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什麼叫「人怕出名豬怕肥」。

  早知如此,她寧願選擇肥死。

  人的心理有時真的很奇怪。好像上電視報紙是一件很難、很了不起的事,其實要上報紙還不容易嗎?只要隨便犯上一件重大刑案,保證照片登得大大的,而且還沒人會同你搶版面;至於跟所謂的「偶像」合照到底是不是一件很值得興奮的事呢?說實在,她也不太清楚!

  因為她從小到大從沒迷過偶像,如果硬要找出一個,充其量她也只喜歡過傅培梅,但當時她唯一的想法僅是——當傅培梅的小孩一定很幸福,每天都可以吃到好吃的食物。至於她到底是不是她的偶像,她就不清楚了,不過目前她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沈徹絕絕對對不是她的偶像。

  芙菱張著大嘴,重重打了個呵欠。

  一夕成名的後果實在有點可怕。她來這裡打工到現在,從沒有人曾特別注意過她的存在,如今,她竟然成了球團拉拉隊爭相網羅的對象。

  她現在甚至連偷懶打盹的自由都沒了。

  她抱著拖把坐在場邊,死撐著眼皮盯著場內例行的練習賽,決定能不動就不動,除非有重大事件發生,否則沒有人可以強迫她離開這張椅子。

  錢大培學弟已在她耳邊講了快一個小時的話,可她卻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實在太想睡覺了,腦筋根本無法運轉;也不知是否是太想睡覺的關係,她幾乎可以聽到她溫暖的床正在呼喚著她。

  場內的球賽打得火熱,可那聲音卻像被抽離似的,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慢慢地,她覺得眼皮漸漸沉重……這已是她的極限了……她好想睡……現在就算給她一百萬……也換不回地想睡覺的決心……她好想念……她的棉被……

  「閃開!」碰!

  隨著一聲吼叫而來的,是一聲巨響。

  藍芙菱倏地被驚醒,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待她定神一看,才赫然發現自己已被撞得人仰馬翻,正躺在地上,而且更可怕的是—那個叫沈徹的討厭鬼就壓在她身上。

  「走開啦!」她反射性想推開他,他實在很重。

  「你的反應真的很遲鈍!」沈徹站起身,高大的體格在她面前形成一片陰影,他伸手想拉她一把,卻被她不懷好意地揮開。

  她可以自己起來,才不需要幫忙哩!藍芙菱兩手撐地,下巴抬得半天高,企圖以最優美的姿勢站起來……天,怎麼回事?她的腰好痛!

  一定是剛剛撞到了鐵椅子。

  由於支撐力不足,她一屁股又跌坐回地,哦,現在連屁股都痛了。

  「芙菱,你還好吧?」錢大培蹲下來想扶起她。

  沈徹動作更快,在錢大培的手還未碰到芙菱之前,已兩手伸進她的腋下,一把將她整個人抱起。

  此時所有球員都已暫停練球,紛紛朝他們走來。

  「阿徹,別故意吃人家豆腐。」和沈徹同組的控球後衛李奕誠一臉曖昧地說道,全部的人頓時哄堂大笑。

  剛才球明明已經被對方撥出界,但沈徹還是拚了命地衝上前想救回這個球,任何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根本就是為了阻止球直接打在這位高個子的工讀小妹臉上。只是他不小心衝過了頭,整個人反而撞翻了她。

  藍芙菱用力推開全身是汗的沈徹,一臉怒容。她一方面是氣他在眾人面前讓她難堪,另一方面則是氣他打斷了她的睡眠。

  她拾起拖把,以怪異的姿勢一跛一跛地瘸到門邊,活像個蹩腳的老太婆。

  她記得自己一向只有生日當天倒霉而已,可今年到底是怎麼搞的,不知道是煞到了什麼凶星?從生日當天遇到沈徹開始就災禍連連,沒一件好事。

  也許她應該請法師來為她做做法事才對。

  「你好像傷得不輕,我送你回家好了。」錢大培跟在她身邊。「你先等一下,我去請個假。」他拿走她的拖把,匆匆忙忙跑開。

  「喂,順便幫我跟教練說一聲,我也要請假。」沈徹對著錢大培喊道,瀟灑地拾起自己的背袋,大步朝芙菱的方向走去。

  「等一下,阿徹!你不能突然走掉啊!」李奕誠警告著。「待會兒教練回來會氣瘋掉。」

  「無所謂,反正我還沒和球隊正式簽約,他們隨時可以反悔。」沈徹擺一擺手,大剌剌地宣告。「好了,我要走了。」

  將眾人的驚愕拋在身後,他在體育館門口追上了走路速度慢如烏龜的芙菱。

  「喂,『狐狸』,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沈徹挺熱心道,她受傷了,他也有責任。

  「謝了,不順路。」她拒絕得一針見血。都是他!重得要命,還壓在她身上,害她全身骨頭都快散了。

  「等我走了,你可別後悔。」他逕自轉身朝停車場走去。

  「等一下!」她叫住他,待他停下腳步回過頭來,才鄭重說道。「我—不—叫—狐—狸。」這個男人的耳朵大概有問題。

  在他的挑眉注視下,她維持著最基本的尊嚴,扶著腰吃力地走到馬路邊。她好像真的受傷了,這下子她總算可以躺在家裡休息三天三夜都不出門,當然也可以不必再見到他了。

  這也算是因禍得福吧!

  「芙菱,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下班了?」藍仲達將車停在路邊,正搖下車窗對她招手。「還不是因為……」

  「沈徹?你也在啊?」藍仲達看著她身後,突然高聲叫道。

  芙菱瞪著大眼,在兩人身上來回掃射,最後,才以最鎮定的語調問道:「你們……認識?」

  「阿徹移民去美國前,是我的小學同學,我們還常去公園玩躲避球。你小時候見過他的。」藍仲達賊笑著,自從小妹上新聞以後,他就對認識沈徹一事隱忍著沒說,如今終於如願地看到小妹宛如抽筋的表情,總算值回票價。

  「原來你就是『懶狐狸』,我早該想到的,可是……」沈徹比了比自己大腿下方的高度說道。「我記得你以前是個矮冬瓜。」

  「和我們比起來,她的確是!」藍仲達朗聲大笑。

  藍芙菱不予置評地打開車門,不想理會這兩位「相見恨晚」的男人,她才剛坐進車裡,就見到沈徹也跟著一頭鑽進車內,她一急,不由地大喊:「喂!你要幹什麼?」她想把他推出車外。

  「搭個便車而已。」沈徹已經不客氣地靠著椅背閉目養神了起來。

  「你自己有車。」芙菱對著他吼叫,他臉皮怎麼這麼厚?

  「他那輛車是廠商贊助的,小的連腿都沒地方放,坐起來也怪不舒服的。」藍仲達替沈徹解釋著。

  「可是我們又不順路!」

  「嘎?我沒告訴你嗎?阿徹就住在我們家巷口而已。」藍仲達笑嘻嘻地說道。

  「房子還是我幫他找的,如何?不錯吧!以後還可以就近彼此照顧。」

  不錯才怪!芙菱在心底嘀咕著,她才不會有需要他來照顧的一天哩!

  她閉上眼睛,決定到家以前不再開口說話。

  現在,她要睡覺了。



  ※                              ※                                  ※



  鈴——鈴——電話鈴聲像來討債似的響了快十分鐘。

  藍芙菱以棉被蓋住頭在床上翻來覆去,依然不肯起來接電話;每次只要藍仲勳不在家,她和二哥藍仲達之間就會出現這種耐力比賽,最先忍不下去的人就去接電話,但通常那個人絕對不會是她。

  這通擾人的電話有如固執的老牛般約莫又響了五分鐘。

  藍芙菱終於受不了地坐起身來,不得不承認最有耐心的應該是此刻正在打電話的那個人。

  她跳下床赤腳走出房門,沒有去接電話,反而直接走向藍仲達的臥房。

  「二哥!」她推開房門一看,沒人!

  她蹙著眉踱向書房和廚房,也都空空如也!奇怪,二哥明明說今天不會出門的呀!芙菱走回客廳,終於接起那通整整響了十五分鐘的電話。她決定等大哥從南部回來要建議他也在她房裡裝一支分機。

  「喂—」她的聲音懶洋洋的。

  「總算把你從床上挖起來了!」藍仲勳的聲音從話筒彼端傳來。她早該想到是大哥打來的,只有他瞭解她和二哥的習性,所以才會讓電話響那麼久。

  「好冷哦——」芙菱縮進沙發裡直打哆嗦,二月天的,剛從被窩裡出來又沒加外套,不冷才怪。

  「吃飯了嗎?」世界上大概找不到幾個男人像他一樣,出門在外還得擔心家裡的小妹沒飯吃。

  「那個答應弄飯給我吃的人,此刻已經開溜不在家了。」她順便告了藍仲達一狀,嘻,這才叫兄妹嘛!

  藍仲勳咕噥一聲,仔仔細細地把微波爐的使用方法說明一遍。「三餐一定要記得吃。」他再次交代道,怕小妹因為懶惰索性連飯都不吃了。

  在芙菱的再三保證下,藍仲勳終於安心地掛了電話。

  剛收線,電話鈴立刻又響了起來。托她還未離開沙發的福,這通運氣就比較好了,才響一聲就被接起來。

  「真難得,你這隻大懶豬會這麼快接電話。」電話裡傳來藍仲達取笑的聲音。

  「你跑去哪裡了?我好餓耶!」睡太久,她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她瞄了眼手錶,都已經下午兩點了,她連中餐都還沒吃。

  「有個case臨時有點狀況,所以我現在人在台中……」

  「台中!」她驚叫道。

  「我有留字條在冰箱上,你沒看到嗎?我今天可能會晚點回去,你要小心門窗。」

  「你要晚點回來?那我怎麼辦?」芙菱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可憐,一個人被拋棄在家,她開始懷疑自己會不會有餓死的可能。

  「大哥已經準備好很多吃的,只要你夠勤快的話,按一下微波爐應該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萬一它爆炸了怎麼辦?」她耍賴道,這是她懶惰的借口。

  藍仲達大笑著,說道:「你只要別把電慰斗放進去就不會爆炸了。」

  「可是……」

  「啊……『目標』離開了,我也得走了……就這樣,拜!」

  「喀!」地一聲,藍仲達已匆匆忙忙收了線。芙菱對話筒做了個鬼臉才掛回電話—真搞不懂二哥,明明是法律系畢業的高材生,放著好好的律師不做,偏偏要去當私家偵探。

  聽到自己肚子發出的抗議叫聲,芙菱只好摸摸鼻子走進廚房—不過是按一下微波爐而已,有什麼難的。



  ※                              ※                                  ※



  老天,弄頓吃的比她想像中還難?

  她在廚房裡忙了半個多鐘頭,可微波爐好像跟她作對似的,就是沒有反應,能按的鈕她全按了,它依舊沒反應,所有的食物仍是冷的。

  芙菱大歎口氣,決定放棄!

  她癱在沙發上,累得都不想動,她不禁懷疑等大哥回來時,會不會看見她已經餓死在沙發上,只剩一堆白骨了﹖

  慢慢地,她開始看見有一堆食物在她眼前飛舞,而且每樣東西都在向她招手微笑……老天,她真的是餓入膏盲了。

  她跳起來揮掉所有食物的幻影,決定趁白天比較不會冷的時候先去洗澡,轉移自己的注意力,否則只會越來越餓。

  想法一定,她毫不考慮地躲進浴室—目前唯一的良策就是離廚房越遠越好。

  她哼著不成調的流行歌曲,強迫自己忘掉肚子餓的事實。

  太好了!她現在總算發現哥哥不在家也有好處—不但沒人和她搶浴室,也不會有人嘲笑她唱歌走音,更痛快的是她還可以只圍著浴巾在家裡隨意走動,也不怕被笑身材不好。

  她整整洗了一個半小時的澡。當然啦!其中有一小時是她不小心在泡澡時睡著了,直到水逐漸變涼才把她冷醒。如果大哥在的話,鐵定又會因此念她個老半天。

  芙菱頭包毛巾、身圍浴巾,準備走回自己的房間著裝,她的衣服全在房裡。

  才跨出浴室,她就聽到大門鎖被開啟的聲音。她嚇了一跳,連忙躲回浴室,是誰回來了嗎?大哥?還是二哥?

  她搖搖頭,立即排除這個可能性,大哥和二哥不可能在這個時候回來,那麼會是誰……她腦中倏地竄進唯一的可能。

  闖空門的!

  她環顧四周,發現浴室裡足以拿來防身的器物簡直少得可憐,最後,她在清馬桶的刷子和鹽酸之間選擇了殺傷力較強的鹽酸。其實她也不想使用這招非常手段,但如果對方帶有凶器,而且先對她「不仁」,那麼就休怪她「不義」了。

  抱著僅剩不到半瓶的鹽酸,她戰戰兢兢開門探頭張望,客廳裡沒人,但廚房卻傳來斷斷續續的聲音,他該不會是想拿她家的菜刀當凶器吧?

  芙菱吞吞口水,努力壓下自己過度豐富的想像力,早知道就不要看那麼多暴力驚悚電影,現在她幾乎可以想像自己的下場了。

  轉過小玄關,她隱約可以看見闖賊的身影了,天啊!他看起來頗高大。芙菱低著頭拚命扭著鹽酸的瓶蓋,大哥沒事把蓋子轉那麼緊,現在可好,越緊張越轉不開,她急得冒汗,一雙手像是犯了毒癮般直抖。

  「你在幹什麼?」

  「啊——你別過來!」芙菱大叫一聲,既然蓋子打不開,索性將整瓶鹽酸丟了出去。但那個人身手頗為敏捷,側身一閃,便躲過她的鹽酸攻擊。

  「你想謀財害命啊!」那人怒喊。

  等等!這個聲音怎麼有點熟悉?沒戴眼鏡的芙菱,抬頭瞪眼一瞧,首先接觸到沈徹一雙微醞的雙眸。「是你?」

  她用手指著他,吃驚地瞪大雙眼,這個陰魂不敬的傢伙?

  「你怎麼進來的?」

  「仲達怕你餓死,特地叫我過來看看,鑰匙位置也是他告訴我的。」沈徹放下手中的一盤炒飯,搖頭道。「你家廚房一團混亂,看情況你果然還沒吃飯。」

  芙菱看著桌上那盤香噴噴的炒飯,肚子叫得更凶了。「微波爐……壞了……」她吞吞口水,企圖驕傲地說出還未吃飯的原因,否則他可能會以為她笨到不知使用微波爐。

  「壞了?那我剛才用的是什麼?」沈徹走回廚房又端出一碗湯。「你一定是忘了插插頭。」

  對哦!她怎麼沒想到?芙菱覺得有些心虛,這下肯定會被笑死。

  沈徹順手拾起滾落一旁的瓶子,看著上面斗大的四個字,不禁蹙眉道:「沒想到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特級鹽酸?

  虧她想得出來,也丟得出手,還好他閃得快。

  「我……我以為你是……闖空門的……」她結巴道,全部的心思都被桌上的食物所吸引。

  沈徹挑動眉毛,感到有股莫名的怒氣湧上心頭。

  她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難道她從沒想過如果真的用鹽酸對付闖賊,到時連她自己也可能被波及,會有毀容或瞎眼之虞。

  「你以為你可以用這個對付闖賊?」他晃晃手中那瓶鹽酸,忍不住想要罵人,也許他該慶幸她笨到沒把蓋子打開。

  「當然!」她的下巴抬得老高,眼角仍不時偷瞄著炒飯。

  「然後就穿這樣?」他瞇著眼,語氣含怒。

  隨著沈徹打量的目光,芙菱的注意力才慢慢由食物轉回自己身上,她頓時想起自己此刻只圍浴巾的涼快「裝扮」,老天,被看光了!

  她的臉頰迅速泛紅。但她又不想讓沈徹看出自己的困窘,因此她仍將下巴抬得高高的,故作鎮定道:「這也是情非得已,我剛好在洗澡……」

  「那你就更應該乖乖待在浴室別出來。」他沉聲道,最引以為傲的好性情此刻已消逝無蹤。他不懂她到底有沒有危機意識?若真碰到闖空門的壞人,她穿這樣出來不止是自投羅網,而且還讓對方有機可乘。

  難怪仲達不放心讓她一個人在家。

  「可是我不能坐視別人來偷我家的東西。」

  她真不懂自己為何要向他解釋那麼多;這裡是她家耶!她高興穿什麼、在哪裡走動,都和他無關不是嗎?

  「如果浴巾掉下來了呢﹖」他突然問。

  「什麼?」她以為聽錯了。

  他好整以暇地拉了張椅子坐下。「我說,如果你的浴巾在和小偷拉扯時不小心掉了下來,你要怎麼辦?」

  沒料到他會問這種問題,芙菱的臉更紅了。

  「這……這樣更好,正……正好可以把對方嚇走!」她隨口胡扯。奇怪了,他又不是她哥哥,為什麼管那麼多?

  「哦?是嗎?」沈徹微挑著眉,兩手交握抵在下巴,眼帶捉弄地說道。「那你現在不妨試試,看是否可以把我嚇走?」

  「你——」她反射性拉緊自己的浴巾,臉已脹紅到快爆的地步。「無聊!」用力丟下一句,她隨即轉身跑回房,將他的笑聲關在門外。

  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一聲不響跑來別人家裡又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就算是受二哥之托,他也應該客氣點才是。芙菱邊換衣服邊抱怨,等二哥回來她一定要把所有的怨氣都發在二哥身上。

  整裝完畢,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出房間,竟看到沈徹悠哉地坐在客廳蹺腳看電視。

  「你怎麼還沒走?」她沒好氣地說。

  「等你。」他按著遙控器,電視頻道換來換去。

  「等我?」

  「仲達說他臨時有事要好幾天不能回來,拜託我照顧你,所以等你吃完飯後,你必須收拾簡單的衣物去住我那裡。」

  「住你那裡!」芙菱驚叫道,一臉見鬼的表情。

  「沒錯。」他看了眼手錶,道。「你最好快點,我等會兒還得去練球。」

  她搶過遙控器,也一屁股往沙發裡窩。「我為什麼要相信你的話?更何況之前我才和二哥通過電話,他說他今天會晚點回來。」

  「他等一下就會打電話告訴你了。」

  「就算二哥今天不回來,我也不會去住你那裡。」她大聲說明。

  開玩笑!二哥腦筋壞了嗎?竟然叫她去住一個「陌生男子」的家裡,而她和他根本算不上認識。

  「你可以講小聲點,我聽得到。」他壓了壓耳朵。她把他龐大的身軀往沙發另一端推去,再次鄭重申明。「反正我就是不會去住你那裡,我也不需要別人的照顧,我已經二十二歲了。」

  沈徹兩手交叉在胸前沉默不語,並以一種懷疑的眼神看她。

  「我說——我可以照顧自己。」她又強調一遍,因為他的眼光表明了他壓根兒就不相信她的話。

  「好吧!」他聳聳肩,懶懶地放下雙腿站起身來。「既然你這麼堅決,那我要去練球了。」他拿起沙發上的背包,逕自往門口走去。

  芙菱「啊」了一聲,沒想到他說走就走。

  「還有事嗎?」他坐在門口穿球鞋,回過頭來問道。

  「沒……沒事。」她假裝看電視。「順便幫我把門扣上。」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門邊,就在她以為他已經走了的時候,他又探進頭來說道:「果然如我所料,如果你肯來就不叫『懶狐狸』了。」在芙菱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他已大笑離開。

  芙菱對大門吐吐舌頭,不懂二哥為何會把她托給這麼不正經的人,起碼也該找個像大哥一樣有責任感的才對。

  她轉頭望著桌上的食物。

  不過話又說回來,沈徹這個人還挺熱心的,只不過是二哥的一通電話,他就特地趕過來。既然現在有現成的食物,不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的胃了。毫不考慮地關掉電視,芙菱立刻像個難民似的,三兩下就把一大盤炒飯一掃而空,還粗魯地打了大大的飽隔。

  酒足飯飽之後,她又想睡了。能在洗完澡,又吃得飽飽的情況下再睡回籠覺,真是人生一大享受。

  她窩回溫暖的床上,抱著最心愛的棉被,覺得好幸福哦!這下她非得睡到隔天早上再起來不可,這樣順便連晚餐都可以省了。

  嘻,真是一舉兩得。

  想著想著,不到十秒鐘,她就睡著了。



  ※                              ※                                  ※



  這一覺睡得好甜。芙菱醒來時,房裡已一片漆黑。

  她扭開桌燈,看了眼鬧鐘,晚上十一點整。她賴在床上,就是無法再入睡,可能是肚子又餓了的關係吧!她思忖著。

  掙扎良久,最後睡神終究抵不過餓神的糾纏,棄甲投降。她決定去廚房給自己弄個消夜什麼的。

  打開房門,芙菱摸黑想要走到客廳開燈。長這麼大以來,她還從未有夜晚獨自一人在家的經驗,說真的,一個人面對黑漆漆的屋子,也怪可怕的。

  經過藍仲勳的書房外時,芙菱看見從門縫隱約透出微弱的燈光,她直覺是二哥回來了,想都沒想就直接推開房門。

  「你在做什麼?也不開燈……」「卡」地一聲,她開了燈,同時她的聲音也因為巨大的震驚而驟停在喉間……

  老……老天!是—是個竊賊!而且還是個頭罩絲襪的竊賊,就跟電影裡面出現的一模一樣。芙菱傻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這次恐怕是如假包換的闖空門了。而對方似乎也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到,杵在原地只管和芙菱大眼瞪小眼。

  兩人對峙的畫面不知持續了多久,直到芙菱首先回復意識,尖叫著往客廳跑去時,竊賊才從後面追上她,並以手摀住她的嘴,壓低聲音喝道:「不許叫。」

  芙菱乖乖停在原地,動都不敢動,歹徒的刀子正架在她的脖子上,感覺涼涼的,「姦殺」、「滅口」、「謀殺」等社會新聞最常出現的幾個字眼,此時已充斥她整個腦袋。她為什麼會這麼倒霉,剛好碰到這種事?這下哥哥可能真的要回來幫她收屍了,而她唯一的遺憾就是新買的電動遊戲還沒破關……

  驀地,電話鈴突然響起,在寂靜的屋內感覺十分刺耳,也嚇到了杵在黑暗中的兩人。

  那個竊賊似乎正在猶豫要不要讓她去接電話。

  雖然被捂著嘴,芙菱還是逮著機會,支支吾吾地說道:「不快去接的話……對方會起疑的……」其實剛好相反,以她的習性,電話響很久才接是正常的,如果大快接反而會讓人覺得反常。

  「去接,不准玩花樣。」歹徒威脅道,架著她到電話旁。

  芙菱小心翼翼地接起電話,怯怯開口:「喂,找哪位?」

  「當然是找你,我是沈徹。」

  沈徹的聲音從聽筒一方定定地傳來,讓芙菱頓時安心不少,她從沒這麼高興聽到一個人的聲音。

  「我就是——」她對著話筒自說自話。

  「你在說什麼?是不是睡昏頭了?」沈徹取笑著。

  「什麼?你明天才要回來?可是我不會用微波爐啊!」她開始答非所問。「嘎?我在幹嘛?當然是看電視啊……」

  沉默一秒。「你等一下……喀!」沈徹那邊突然斷了線。

  聽著話筒彼端傳來「嘟!嘟!嘟!嘟!」的聲音,她的心也涼了一半。她暗示性的話都還沒講完,他怎麼就掛電話了呢?她實在好想哭哦!二哥為什麼會拜託神經這麼大條的人來照顧她?

  在她還沒想出下一步要做什麼之前,她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我晚餐吃什麼?還沒吃呢?我又不會用微波爐……」

  歹徒抵著她的凶器稍稍加重了力道,示意她趕快結束這段談話。

  「好晚了,我想睡了……嗯,好吧,那就這樣,拜拜!」她自導自演地做個了結,心想這下她是插翅也難飛了。

  彎下腰,正要掛回話筒時,芙菱腦中突然閃過以前教官說的什麼十大要害之類的,雖然她早已忘得一乾二淨,但此刻她至少記起了最重要的一個——幾乎是立即的,她趁著歹徒不備,拿著話筒的手朝後用力一揮,狠狠命中「超級重要部位」,歹徒頓時哀嚎得像頭被宰的豬。

  芙菱根本來不及笑,就逃命似的往大門方向奔去。

  而那頭不死的豬也隨即追上來想要扯住她的頭髮,卻撲了個空。哈哈,這下終於發現留短頭髮的另一項好處了。芙菱在黑暗中開了大門,打著赤腳奪門而出,她提醒自己現在絕不是慶幸留短髮的好時機。

  「噢——」芙菱驚叫著,才沿著公寓樓梯往下跑了兩階,便迎面撞入一個堅實的懷抱當中。

  「小心。」是沈徹!他扶著她的肩穩住她,隨即看見在後追趕她的歹徒。「你先下樓。」他把她朝身後一拉,全身肌肉因憤怒而緊繃。他往上一個大跨步,舉拳擊向歹徒的下巴,迅速讓對方橫掛在樓梯間。

  「Shit!」那個蒙面歹徒咒罵一聲,連忙狼狽爬起,他沒料到會從天外飛來這麼一拳。

  芙菱貼在沈徹身後,拉扯著他的衣服,慌道:「小心他有刀!」

  他們三人擠在狹窄的樓梯間相互對峙著,歹徒眼見唯一的出口被沈徹堵住,而又在後退無門的情況下,決定拚死一搏,為自己殺出一條生路。他大叫一聲,持刀朝沈徹和芙菱俯衝而下。

  雖然所站位置比較低,但沈徹憑著優越的身高,輕易地格開利刃再補對方一拳,現場只聞慘烈的哀叫,那個倒霉的歹徒已直接被摔在一樓的樓梯間,忍痛拔腿逃逸。

  沈徹追下樓,準備活逮這個現行犯的時候,芙菱從後面追拉住他,驚慌道:「等一下,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啊——」黑暗驚慌中,芙菱太急於追趕沈徹,沒注意到自己的腳步,便一腳踩空,屁股重重跌坐在階梯上。

  「你還好吧?」沈徹走回來扶起她。

  「好痛——」她痛呼一聲,肩膀傳來劇痛。

  沈徹皺眉,感覺手掌心有些濕濕的,他打開樓梯間的電燈,赫然看見她左邊的袖子已濡紅一片。「該死!」

  「我……受傷了……」她臉色刷白,疑惑地看看他,看看自己,又看看橫躺在腳邊沾有血跡的拆信刀,顯然對這個情況極度困惑。

  原本一肚子怒火的沈徹,在看到芙菱一臉搞不清楚狀況的呆樣,忍不住想笑又想罵人。他到底是接下什麼樣的責任?他有預感在仲達回來之前,他還有得忙了。

第四章

  「還好只是輕微的割傷而已,把這些藥帶回去,記得每天換就行了。」年約六十的醫生拿下老花眼鏡,把病歷表交給他的老婆兼護士。「最近治安不大好,女孩子要特別小心才行。」

  「嗯。」芙菱點點頭,套上衣服。

  老醫生靠著椅背,兩手交握放在腰腹,慢條斯理地說道:「我老早就建議你兩位哥哥要裝上鐵窗了,這附近就屬你們家沒有鐵窗,而且又在二樓,實在很危險……」

  「我知道,我會建議哥哥趕快裝的。」芙菱站起身搪塞道,她必須在他開始發表高論之前趕緊離開診療室,這是做了多年鄰居唯一的心得。

  出了診療室,她一眼就看見倚在路燈下的沈徹,襯著微弱的光線,他高大的身影給人一種無比的安全感,這和哥哥帶給她的感覺不同。

  他朝她招手,示意她過去。「走吧,費用我已經付清,藥也拿了。」沈徹兩手插在褲袋裡,兀自走在芙菱之前。

  她低著頭跟在他身後,意外地發現他的腳上穿著拖鞋,心底頓時升起一股莫名的感動,想必剛才他是急忙趕來救她的。

  她想跟他道謝,卻說不出口,只能盯著他修長的腿,道:「想不到你跑得還滿快的。」

  「我是籃球隊的前鋒,當然跑得快。」沈徹回過身來看她,不懂她到底是在恭維,抑或是在損他。他盯著她,眉頭糾結。「你在幹麼?」

  「嘎?」

  「你的手在幹麼?」她的右手從剛才就一直拚命搓著衣服。

  「我的手……剛才……」她的臉發燙,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他。「打到歹徒那裡!」

  「哪裡?」他挑著眉。

  「就是『那裡』啊!男人的要害!」她尷尬地說道,那種怪異的「觸感」老是揮之不去。「感覺好噁心,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想吐。」

  「那就不要想了。」他粗嘎道,心裡有點對自己生氣,如果他下午就強迫她住進他家,她也不會碰上這種事。

  芙菱哦了一聲,不曉得自己說錯了什麼,平常沈徹都是一副嘻皮笑臉的樣子,如今突然變得不苟言笑,讓她有些不習慣。

  他們沉默走了一段,芙菱才又開口說道:「我……家已經過了……」她指了指已走過頭的公寓。

  「你必須搬去我那裡住。」他沉聲道。發生了這種事,他怎麼可能還讓她一個人住,萬一歹徒又返回來怎麼辦?而且他已經答應仲達要照顧她。

  「可是……」她囁嚅著,雖然她仍心有餘悸,不太敢一個人住,但去住他那裡好像又有點怪。

  「別婆婆媽媽的。」他仍然繼續朝巷口走去。

  芙菱停下腳步,不肯再走。「你不要走那麼快好不好?」待沈徹止步回頭望她,她才繼續說道:「就算要去住你那裡,我也必須回去收拾一些東西。」

  「好吧!」沈徹看了眼手錶,率先轉身往公寓走去。「不過時間有點晚了,你最好動作快點。」

  這個人怎麼老是在催她?

  芙菱著抿嘴,跟著沈徹走回公寓。

  「好奇怪,那個小偷看不出這裡是書房嗎?有什麼好偷的?」芙菱看著大哥凌亂的書桌不解道,還好家裡並沒有東西被偷。

  「家裡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吧?」沈徹問道。

  芙菱搖搖頭,把歹徒情急之下順手拿走的拆信刀重新放回桌上。

  「很好,那你就快點收拾東西吧!我明天還有比賽。」他把她推回房間收拾行李,自己則走向廚房。

  沈徹開始覺得右手指有些不舒服,隱隱作痛,可能是剛才揮中歹徒兩拳,不小心傷到了指關節。他拿出冰塊,走到客廳往沙發一坐,氣定神閒地蹺起二郎腿開始冰敷。

  半個小時過去。

  芙菱仍然待在房裡沒半點動靜,沈徹不禁懷疑她是不是在裡面睡著了?

  「你好了沒?」他對著房門口大聲問道,心想她的動作真的很慢。

  「就快好了。」

  半晌,她仍沒具體行動。沈徹終於忍不住起身過去關心進度,再等下去天都要亮了。

  「你到底在幹麼?」他眨眨眼大叫道,不敢相信眼前所見。

  「收拾東西啊!」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即繼續手邊的工作。

  「我還以為你要搬家哩!」他指指房內的大包小包,問道。「你帶那麼多東西做什麼?」她不是說只有「一些」東西嗎?

  「哦!我想大孚|去你那裡住一星期左右,所以我帶了七套衣服。」她開始收拾她的棉被。

  「帶兩套換洗就夠了。」沈徹拉開她的旅行袋,隨手抽出兩套放進另一個手提袋裡。

  「兩套不夠啦!」她根本不會洗衣服,大哥說過等他從南部回來會幫她洗一星期所累積的衣服。

  對她的抗議,沈徹置若罔聞,逕自指著另一個箱子問道︰「這個又是什麼東西?」

  「那是電動玩具和遊戲卡匣,我怕在你那裡會恨無聊。」

  沈徹翻翻白眼,粗聲道:「你以為你是去度假的嗎?」跟她討價還價之後,終於把一大箱的遊戲卡匣降為只有半箱。

  「現在可以走了吧!」他幫她拿箱子和旅行袋。

  「再等一下下就好了。」她正使出全身的力氣要把她的棉被塞進大袋子裡。

  「不要告訴我你要把這個東西也帶過去﹖」他不自覺提高嗓門,簡直快要徹底崩潰,這女人有戀物癖嗎?

  「什麼『這個東西』!」她又抗議道,他的語氣好像很鄙視她的棉被,殊不知這條棉被幾乎是她從小蓋到大的,沒有它她會睡不著覺。「它是我可愛的棉被,我不能把它一個人丟在家裡。」

  沈徹攏著眉頭,以一種怪異的表情看她,他發現她不是戀物癖,而是有「戀被癖」!就像很多小孩子一樣,對身邊的某些東西會特別執著。

  「我那裡有多的棉被。」他說明道,根本沒料到她去借住個幾天,會如此地大費周章。

  「可是我不習慣別的棉被。」她抱著棉被有些依依不捨,好像他是個搶她玩具的壞小孩。這景象真是荒謬得可以!

  他宣告自己完全放棄跟她爭這種無聊的堅持,他遲早會累死。而且再耗下去,她可能會把所有的家當全搬過去。

  他歎口氣,妥協道:「你高興帶就帶吧!」他搬著她的行李走到門邊,突然想到什麼似的,轉身對她又道:「但願這是最後一樣,不准再帶其它東西了。」

  ※                              ※                                  ※

  事情並沒有如沈徹所願,芙菱後來又堅持帶來了她的枕頭和拖鞋。

  等到她終於來到沈徹的住處時,已經是半夜一點多了。

  沈徹住的地方是個十來坪的套房,由於新搬進的關係,房裡的擺設並不多,除了一張特製的超大號床鋪之外,靠近落地窗的地方放著沙發,其餘就只有一組音響和電視。

  雖然傢俱不多,不過芙菱已經很滿意了,因為沈徹的那台電視不但是全新的,而且還是大屏幕,打起電動玩具一定很過癮。再加上那張為了配合沈徹身高而特製的大床,更是召喚了她所有的瞌睡蟲,她心想睡在那張床上一定很舒服。

  「你就睡這張床。」沈徹幫她把東西安置好。

  芙菱在心裡小小地歡呼一聲,但她又不好意思表現得太過明顯,於是她仍禮貌地問道:「那你呢?睡哪裡?」

  「我睡沙發就行了。」

  她看著他走進廚房,隨即又愉快地將注意力移回她關心的焦點。這張床真的好大!即使有三個藍芙菱在上面翻滾都沒問題。而事實上,她也已經迫不及待地抱著自己帶來的棉被躺了上去……

  哎喲!什麼東西呀?

  她的肩膀差點「跩」到,好像壓到了某個東西。芙菱半彈起身,發現沈徹的棉被裡有個慢慢蠕動的「突起物」。不過由於它蠕動的速度實在太慢,她整整等了三分鐘才看見那個「突起物」從棉被裡現身——一個大大的狗頭正大搖大擺地枕上了沈徹的枕頭。

  「咻!咻!」芙菱噘著嘴發出驅趕的聲音,突然出現一隻狗霸佔了床,叫她如何睡?那隻狗大約花了一分鐘才撐開它滿是皺褶的眼皮,慢條斯理地看了芙菱一眼,然後意興闌珊地逸出一聲歎息,接著只花了半秒就把眼睛重新合上。

  這是什麼態度?芙菱覺得受到了侮辱,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一隻狗瞧不起,而且還是只長得很醜的狗。

  「喂,懶狗,下去!這是我的床!」芙菱揮著手臂叫道,可是那隻狗還是不動如山,理都不理她。她發誓她甚至聽到打呼的聲音。「快下去,你這只超級大懶狗!我要睡覺了。」

  她真想直接踹它一腳,把它踢下床。

  「它叫『麥可』。」沈徹咧嘴笑道,從廚房裡端出一盤三明治。「『麥可』下來!」他對它命令道。

  芙菱在一邊拚命點頭—對對對,大懶狗,趕快滾下去吧!這是主人的命令!

  「麥可」懶懶地抬頭看了沈徹一眼,然後開始移動它的尊臀。

  過了一分鐘,芙菱終於受不了了,她對沈徹大叫道:「它是烏龜嗎?」她懷疑這隻大懶狗是不是得了老年癡呆症,它的動作簡直遲緩得令人想要尖叫。

  「它向來如此。」看著芙菱一臉快要被逼瘋的樣子,沈徹忍不住朗聲大笑。他搬出一個矮桌,將三明治置於桌上。「我猜你晚餐一定沒吃,要不要填飽肚子再去睡?」

  被他這麼一問,芙菱頓時感到飢腸轆轆,她三步並成兩步跳下床,毫不客氣地拿了一塊三明治就往嘴裡塞,她斜睨了「麥可」一眼,也許等她吃完了,它都還沒離開那張床。

  「它到底是幾百歲了?怎麼動作像個老頭子似的?」她又問道。感謝老天,它的前腳終於離開床鋪了。

  「它今年才兩歲而已,是我從美國帶回來的。」沈徹解釋,泡了杯牛奶給她。

  「不過它的動作並不是都這麼慢,也會有例外的時候。」

  她做了個鬼臉,表明了不相信他的說法。

  沈徹扯了扯嘴角,拿起遙控器,轉到正在播放「花花公子」的頻道。接著,恍若奇跡神助般,只見「麥可」健步如飛地跑下床,興致沖沖地橫躺在電視機前,甚至還搖著尾巴。原來它不只是只大懶狗,還是只大色狗。

  「只要是看到美女,它的動作就會很快。」沈徹哈哈大笑。

  芙菱想起先前「麥可」對她愛理不理的樣子。她知道自己不是個美女,但也不至於會丑到讓一隻懶狗如此「鄙視」吧!而且一隻狗會養成如此奇怪的習性,通常它的主人要負絕大部分的責任。

  「請問,你一定要在淑女面前轉這種『色情頻道』來看嗎?」她忿忿道。

  「我是轉給『麥可』看的。」沈徹也拿起一份三明治啃咬著。

  「你一定天天都在看這種節目,它才會有這種壞習慣。」芙菱撇撇嘴,想到沈徹也會對女生的裸體評頭論足,心裡就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沈徹單手抵著下巴,又露出那種促狹的神情。

  「我猜你一定從沒看過這種節目。」

  冷不防被說中,芙菱的臉如火燒般熱紅起來,為掩飾她的不自在,她故作鎮定地說道:「我沒事看那種無聊的節目做什麼?」

  「誰說一定要『有事』才能看的?」他故意抓她語病。「瞧你緊張的,小女生就是小女生。」

  見他露出和「麥可」如出一轍的「鄙視」表情,芙菱氣得忍不住順手拿起一旁箱子裡的電動卡匣朝他丟去。沈徹眼明身快地一閃,但卡匣仍打中他的肩膀。

  「哼,誰知道你們看了會不會獸性大發?」她有些不服氣。

  「麥可」聞言投給她一個「興趣缺缺」的眼神。沈徹則開始哈哈大笑。「放心,我對小女生沒什麼興趣。」

  芙菱插著腰,義憤填膺地說道:「小女生又怎樣?偏偏有人就有戀童癖,你沒看報紙上的社會新聞就有很多奸童案嗎?世界上的人無奇不有。」

  「哈——哈——的確,我就沒見過像你長得這麼高大的女童。」他狂笑道。她足足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呢!

  芙菱惱羞成怒地又拿了個卡匣丟他,這一丟,正好不偏不倚地打中他的腦袋。

  「嘿,會痛耶。」他撫著頭叫道。

  報一箭之仇的快感讓她忍不住得意地大笑。「活該,誰叫你要侮辱我?」她塞了最後一口三明治,摘下眼鏡就要往床上躺去。

  沈徹一把拉住她,把她困在原地,揚聲道:「難道你不知道運動員的人身安全是最重要的嗎?萬一受傷不能出賽怎麼辦?」

  「打籃球又用不到腦袋,你們不是只要四肢發達就行了嗎?」她笑得人仰馬翻,直接向後倒在地板上。

  沈徹瞇著噴火的雙眼向她欺近,嘴角帶著一臉的笑容。「今天要不是有我這個『四肢發達』的人在,你早就上社會新聞了。」

  「是是,好個厲害的阿諾先生。」她拍拍他的臉頰嘲諷道,笑得更是不可遏抑,她是那種不笑則已,一笑就不可收拾的人。

  沈徹看著她因笑而泛紅的臉頰,發現她沒戴眼鏡時的模樣,其實還滿吸引人的,特別是她在笑的時候……他的手不自覺得撥開沾在她臉上的髮絲;驀地,一股奇異的感覺穿過他全身。當他意識到自己竟然升起了想要吻她的念頭後,他連忙抽身離開,強迫自己去記起她平常一副懶懶的邋遢樣。

  該死!他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才會出現這種「退化」的念頭。此時,電話突然響起,打散了沈徹凝結的情緒,他起身接起電話,粗嘎道—

  「喂,我是沈徹。」

  「是我。」藍仲達笑嘻嘻的聲音出現在話筒彼端。「芙菱在你那裡吧?你們現在在做什麼?」他的語氣曖昧兮兮的。

  「聊天。」簡短一句。

  「聊什麼?」

  「你自己問她。」他把話筒直接遞給芙菱。

  「喂,二哥?」她整個人爬上溫暖的床上,還好電話是無線的。

  「那傢伙怎麼了?吃錯藥了嗎?還是你把人家逼瘋了?」藍仲達問道。

  「他是惱羞成怒了。」她笑道。對於沈徹情緒的轉變,芙菱當然壓根兒就沒有發覺,因為她從頭到尾都一直笑個不停。

  「如何?二哥不在,今天過得還愉快嗎﹖」

  「還說哩,你老妹今天差點被謀殺滅口。」她開始有些誇張地把今天發生的事重述一遍。「總之,我現在可以說是劫後餘生。」她結論道。

  豈料,藍仲達聽完後,不但沒有安慰她,反而猶自笑得好開心。「那個歹徒碰到你真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我真替他一掬同情之淚。」

  「沒良心,你老妹歷劫歸來,你還笑得出來。」她激動道。可能是聲音突然提高的關係,「麥可」抬起頭來睨視了她一眼,似乎嫌她太吵,妨礙它看電視。

  「我就說沈徹絕對靠得住吧!二哥看人絕不會出錯。」藍仲達意有所指道。

  「也許吧!」芙菱隨口應道,對著「麥可」吐舌頭做鬼臉。

  「還有,我已經把沈徹的電話告訴大哥了,所以大哥有可能會打去。」

  「知道了,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大概還要幾天吧,不過農曆年前絕對會回去。」藍仲達頓了一下,繼續說道。「時間有點晚了,我看你還是早點休息吧。」

  「也好,我也想睡了。」道過晚安,便收了線。

  過了一會兒,電話鈴又響起,今晚可真熱線。芙菱環顧室內,沒看到沈徹。心想他可能去洗澡了!那麼……她到底該不該幫他接聽電話呢?

  她猶豫了五聲,最後還是忍不住接起話筒。

  「喂?」對方似乎有些猶疑。「阿徹在嗎?」

  「他在洗澡,請問你哪裡找?」她禮貌道。

  「請問……你是哪位?」對方反問她,低沉的嗓音頗富磁性。

  「我是他朋友。」

  「朋友?」頓了一下,他才繼續問道。「你現在和阿徹住一起?」

  「也算是!」芙菱愣愣地據實以答,這個人好奇怪!

  「哦?是嗎?」對方男子語氣詭異,呵呵笑了兩聲後,突地,電話便切斷了。

  真是一遍怪異的電話,芙菱拿著電話筒愣看半天,這人到底是打來做什麼的?

  「誰打來的?」沈徹從浴室裡探出頭問道。

  「不知道。」她聳聳肩,放回電話,起身把沈徹的棉被和枕頭移到沙發上,並把自己的寶貝棉被鋪好,舒舒服服地躲進被窩。

  如果在借住的幾天裡,每天都有舒服的床可睡、好吃的食物可吃,那麼,就算偶爾接接奇怪的電話,她也沒什麼好奢求的了。

  於是,她抱著最心愛的棉被,不到十秒便帶著微笑睡著了。

  夜裡,她夢到沈徹其實是個烹飪能手,煮了好多好吃的食物給她吃,而她也踹開一隻與她爭食的大懶狗,好幸福地一直吃、一直吃……

  ※                              ※                                  ※

  「起來了,懶狐狸。」沈徹捏住芙菱的臉,他已經叫了她快二十分鐘了,還不醒。

  芙菱呻吟一聲,翻身撇開沈徹的手,全身像條毛毛蟲似的卷在棉被裡。

  「起來。」他又捏住她的另一邊臉頰,她可真能睡,臉都已經被他拉得變形了,還完全沒知覺。

  她果然是有些特別的——特別的懶!也特別的會睡!

  他微扯嘴角,突然想到一個也許可以叫醒她的方法。

  「『麥可』,上來。」他拍拍床墊喚道。「麥可」睡眼惺忪地看著主人允許它上去溫暖的床鋪,便搖搖尾巴「爬」上了床,一頭鑽進芙菱的被子裡,並且拚命蠕動身體尋找一個最舒適的睡覺位置。

  一秒,兩秒,三秒過去,芙菱終於感覺到腳邊有個毛茸茸的東西正在侵略她的地盤,她倏地張開眼睛,疑惑地看著正坐在床邊的沈徹。

  「你終於醒了。」他賊笑道。

  「那——是——什麼東西?」她睡眼惺忪地問,心裡已有八成的譜了。她一把掀開棉被,果然看見「麥可」那顆大大的狗頭正對著她打呵欠,可惡,就是它破壞了她的美夢。

  芙菱以極快的速度捲走所有的棉被,並且縮到大床的一角,她絕不會和一隻狗共享她最心愛的棉被。

  「咻,下去,不要賴在我老公身上。」

  「麥可」無聊地看了她一眼,大大地打了個呵欠,趴在床上繼續它的睡眠。

  「你老公?」沈徹挑著眉。

  她點頭。「我的棉被就是我老公,抱起來舒服又溫暖,別人都不能碰。」她埋進棉被裡,一臉白癡的幸福樣。

  沈徹翻翻白眼,不想再繼續這種愚蠢的話題,除她之外,大概沒有人會無聊到把棉被當老公。

  「好了,既然醒了就趕快下床吧!」他拍拍她的屁股。

  芙菱看看時間,才早上六點。「我已經放寒假了……」她又準備躺回去。

  「我要出去跑步。」沈徹拉住她,阻止她又倒頭大睡。

  「那就快去,順便把那只懶狗也一起帶走。」芙菱擺擺手,仍賴在床上。

  「你也得跟我一起去。」沈徹笑道。芙菱口口聲聲叫「麥可」懶狗,根本就是「龜笑鰲無尾」,她自己又何嘗不是一個懶字了得。

  「你跑步我跟去幹什麼?」她咕噥道,死都不肯離開她的棉被,這麼冷的天氣要她一大早去跑步,無疑是要她的命。

  「我不能放你一個人在家。」他堅決道,突然拉開棉被,將她一把橫抱起來。

  芙菱被這意外的舉動嚇了一跳。「你要幹什麼?」她揮動雙腳拚命扭動掙扎,他到底要怎樣才肯讓她安心睡覺?

  雖然芙菱是一百七十二公分的高個兒,但對一百九十公分高的沈徹而言,抱她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他箍著她,將她直接送到浴室門口,有些賴皮地說道:「限你五分鐘梳洗完畢。」

  他把她推進浴室,並替她關了門,以堵住她的迭聲抱怨。

  芙菱一個人在浴室死瞪著被闔上的門扉,就算是大哥和二哥,也都不曾把她硬拉起床;她昨天才剛開始覺得他是個不錯的人,今天就立刻做出這種「令人髮指」的事情,真不曉得他到底在想什麼?沈徹雖然看似那種凡事無所謂的人,但實際上,他做事都帶有強迫性,只要是他下決心要做的事,他就一定會達成。

  忍著早起的痛苦,她還是完成了刷牙洗臉的工作,不過她故意用了六分鐘,算是對他強迫她起床的無言抗議。

  待她重新回到房間時,沈徹已經將棉被都疊好了,而那隻大懶狗也轉移陣地到了沙發。

  「把外套穿上。」沈徹遞給她運動外套,拿著鑰匙走向門邊。

  「等等,那隻大懶狗不去嗎?」芙菱嫉妒地看著窩在沙發上的「麥可」,為什麼它那麼好命,可以待在家裡不必出去?

  「它負責看家。」沈徹微扯嘴角,當然明白芙菱的想法。

  「讓他看家?」芙菱怪裡怪氣地,讓一隻行動如烏龜的懶狗看家,東西不被偷光才怪。她既然都已經早起了,如果不把這只懶狗也一起拖下水,她實在不甘心。

  「我看讓它看家不會有太大作用的,不如也帶它出去透透氣,以免它懶出老年癡呆症。」

  聽著她「好心的建議」,沈徹簡直快笑出來了,這叫「一物克一物」,有時一個很懶的人就是看不慣有人比她更懶,尤其是當對方還是隻狗的時候,那更是分外眼紅。

  穿好鞋子,沈徹雙手交叉於胸前,似笑非笑地靠在門邊。「如果你叫得動它的話,我是不介意帶它出門。」

  一得到沈徹的許可,芙菱捲起袖子,毫不客氣地走向「麥可」。「起來,大懶狗,帶你去活動這身懶骨。」

  「麥可」眼皮抬都沒抬。

  「它叫「麥可」。」沈徹微笑提醒道,一臉看好戲的樣子。

  芙菱撇撇嘴,改變策略。「我帶你去公園看漂亮妹妹。」

  「麥可」睜了條細縫瞄她,投給她鄙夷的眼光,連狗都知道這個時間公園裡只有阿公阿媽。它伸了個大懶腰,繼續睡它的大頭覺。

  這隻大笨狗。芙菱的耐心宣告用盡,她踢了踢沙發。「你是豬啊!快起來。」

  沈徹在旁看得不亦樂乎,開懷大笑,他拿起狗鏈笑道:「過來,『麥可』。」他再不出聲,恐怕他的沙發就要不保。

  「麥可」緩緩撐開眼皮,低嗚一聲,便「慢步」走向沈徹。芙菱則兩手插腰怒視著這個「狗眼看人低」的傢伙!

  不過至少她終於如願地將它也「拖」出門,這讓她心裡比較平衡了點。哈哈,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嘛!

  於是,在寒冷的二月天,藍芙菱開始了生平第一次晨跑的「創舉」。

第五章

  才走到公園,她就覺得好累了,更遑論還要跑步。

  都怪這隻大懶狗!

  以往她看到別人蹓狗的畫面,都覺得溫馨又美好,所以她才會堅持也來蹓蹓看。豈知,這隻大懶狗走路的速度超慢,她幾乎是連拖帶拉,才把它帶進了公園,累得半死不說,連形象都被破壞殆盡。

  「好累哦!」一進公園,芙菱立刻癱在籃球場邊的涼椅上,她已經被這隻大笨狗搞得筋疲力盡。

  沈徹快速運球切入籃下,展現一記單手扣籃的絕技。

  「小心你的手……」他的手指關節還沒好,竟做這麼危險的動作。

  沈徹伸高他的左手,笑道:「我是用左手。」他又做了個原地跳投,籃球應聲入網,他瀟灑地朝她一笑。「你要打嗎?」

  「不要!」她死命搖頭。

  「既然出來就要動一動。」沈徹強迫性地拉她進場,將籃球塞到她懷裡,要她投籃。

  「我不會啦!」她面有難色,天知道她體育課每次考籃球都一塌糊塗。

  「你不是籃球社的嗎?怎麼可能不會投籃?」

  「我是被學長硬拉入社的!」芙菱硬著頭皮說出不會籃球的事實。「那個時候加入籃球社的女生很少,我剛好又高,所以學長希望我入社,這樣比較有說服力,可以招到新生入社,所以—我在籃球社只是負責撐場面的,我根本不會……」

  沈徹抿著嘴,忍笑道:「你知道,個子高又對籃球一竅不通,其實是有一點可恥的事——」

  「才不是那樣,至少我對電動玩具裡的籃球遊戲就很在行,可能連你都不是我的對手。」她驕傲道。

  「哦?是嗎?」果然懶人有懶人打球的方式。

  不過,籃球是可以練的,只要她肯練習,學會投籃應該並非難事。

  沈徹拚命對她指點一些基本動作,企圖讓她能順利投進一球;只可惜,最後沈徹不得不承認她的反應真的很遲鈍,簡直毫無運動神經可言。

  而「麥可」早就不對她抱有任何希望,幾乎是在一旁從頭睡到尾。

  「跟你說我從來沒投進過,你就不相信。」芙菱累得癱在涼椅上,因為運動過度,她已經一身是汗了。

  「真難想像你體育考試是怎麼過的?」沈徹也坐在她身邊,兩手攤張在椅背。

  「當然是哀求兼交換條件。」

  「交換什麼條件?」

  「當然是自願當體育股長,因為可以加分。」芙菱托腮苦笑道。「不過這個苦差事從來沒有人願意當,不但要帶體操,上下課要負責借還器材,測驗時還得第一個上場。」

  沈徹一臉怪異的表情,不太能聯想一個又懶、體育又差的人會當體育股長。

  「我可以說是以勞力換取成績。」她結論道,也滿佩服自己竟能苦撐過來。還好她大學只剩一學期,只要一畢業,她就可以完完全全和最討厭的體育課絕緣了,想到這裡,她就覺得好高興。

  沈徹捏捏她的臉頰,笑道:「你也算是個異類,走吧,我們去跑步。」

  「我不要啦!跑不動了!」她死賴在椅子上。

  「不要這麼懶。」他敲敲她的頭,強拉起她,帶著她一起跑。

  大約只跑了兩座涼椅間的距離,芙菱又不行了,她賴在涼椅上不肯再跑,陪他出來已經是她最大的極限了,他別想讓她再做劇烈運動。

  「反正跑一圈還是要回到這裡,所以你去跑,我在這裡等你。」她靠趴著椅背,「麥可」也喘呼呼地趴在地上,搖著尾巴表示贊同。

  沈徹看著同時癱在一堆的芙菱和「麥可」,他們兩個真可謂「懶兄懶妹」,此時竟不約而同地結為同盟,只為了想偷懶不運動。

  「那麼會吃還不運動,小心不到中年就變成大胖豬。」沈徹調侃她。

  「我也想動啊!可是我只要一跑起來肩膀就會微微抽痛。」芙菱找了個強而有力的借口道,受傷的人最大。

  沈徹蹙眉,他倒忘了她受傷這回事!

  既然如此,他也不忍心讓她忍痛跑步。「那你就坐在這裡等我,千萬不要亂跑。」他望望四周,確定有不少人在附近散步做操,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再加上有「麥可」在,他也比較安心。

  「放心,我絕不會離開這張椅子的。」她愛困得要命,怎麼可能亂跑?

  沈徹微微頷首,摸摸「麥可」的脖子,便沿著公園練跑去了。

  看著他遠去的身影,芙菱伸了個大懶腰,她拍拍腳邊的「麥可」,建議道:「其實你也應該去練練跑,身為狗之一族,你跑得也真是太慢了點……」

  「麥可」打個呵欠,一副慵懶樣。芙菱像被傳染似的,也跟著打了呵欠,早晨的公園泛著寒氣,她攏攏外套,拿下眼鏡,開始靠在椅背上閉目養神。

  不知過了多久,有個發抖的聲音顫顫地傳來。

  「小姐,請問你有沒有看過這個?」

  芙菱懶懶地睜開眼睛,由於沒戴眼鏡的關係,她根本不知來人是誰,只隱約看到一個穿著長大衣的男子站在大約兩公尺遠的地方,同地敞開自己的大衣……

  她無聊地看了那個人一眼,又閉上眼睛,須臾,她又疑惑地張開眼睛,他在做什麼?

  突地,隨著一聲怒吼,沈徹碩高的身影已經阻擋在她和那個人之間,並且把那個不怕冷的男人重重擊倒在地。

  「你這雜碎!」沈徹憤怒道。

  芙菱從涼椅上站起來,貼在沈徹的身後往前探頭。「到底怎麼回事?」

  「轉過身去!」沈徹命令她,自己又往前大跨一步,把那個男人痛揍一頓。

  可能是因為沈徹暴怒的反應,讓搞不清楚狀況的芙菱嚇了一跳,只得乖乖地背對著他們兩個,到底是怎麼回事?沈徹該不會想把那個人打死吧!

  芙菱戴回眼鏡,頓時明白沈徹痛揍那人的原因了。

  雖然剛才她什麼都沒看見,但……那個男人……的大衣裡面……好像什麼都沒穿……終於,她遲鈍的發現——原來,這個人就是以前常聽人說過的——暴露狂!

  ※                              ※                                  ※

  「聽說那個沈徹今天沒辦法下場比賽了。」錢大培拿著拖把,坐到芙菱身邊。

  「嗯。」芙菱心不在焉地,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場邊的沈徹身上,而一旁他的教練已經是臉紅脖子粗的吼個沒完,看起來氣壞了。

  「好像是手受傷了。」錢大培順著芙菱的目光看向沈徹,撇著嘴角說道。「不曉得是不是跟別人打架?如果是的話,對他這位大牌籃球明星而言就太不利了。」

  藍芙菱根本就沒在聽他說話,托著腮逕自盯著沈徹和罵他的教練,她當然知道沈徹受傷的真正原因。只是她沒料到沈徹在前一天對付闖賊時,就已經傷到了指關節,再加上他今天早上把那個暴露狂痛揍一頓,才會讓傷勢更加嚴重。

  說真的,她實在不大明白沈徹的反應,那個暴露狂愛獻寶是他家的事,反正她從頭到尾什麼東西都沒看到,為什麼他要氣成那個樣子?還堅持先把他送到警察局才肯去醫院看自己的手。

  她一直觀察著沈徹的一舉一動,她發現他在人前都是一副笑臉,讓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緒好壞,就連教練現在已經氣得快腦充血了,他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態度。

  「芙菱,你有沒有在聽啊?」錢大培叫道。

  「有啦。」她敷衍道,一顆心志忑不安,不曉得沈徹要不要緊?

  「你是不是還不舒服啊?」錢大培的手原本想探探她的額頭,看她是不是發燒了,但被芙菱一把給撥開。「呃……你還好吧?」

  「很好啦。」

  芙菱有些不耐煩。她現在才發現這個學弟好煩人,而且每次講話都會有一些「肢體動作」,真不曉得她以前怎能忍受得了他?

  「前幾天你請假沒來,我好擔心,還以為你是那天被沈徹撞到,傷得太嚴重,所以……」

  「我——很——好。」她惱火地說。就算她的腰部仍留有些許瘀青,她也不會讓他知道。

  錢大培搔搔頭,繼續說道:「芙菱,我有些很重要的話……想對你說……」

  芙菱打了個呵欠,轉過頭來看著錢大培。

  「你到底要說什麼……嘎?你的牙齒怎麼了?」她指著他大叫,現在才看到他的門牙少了一顆。

  「沒什麼,昨天不小心騎車被撞斷的。」

  「哦,好慘!」芙菱忍不住想笑,因為他講話「漏風」的樣子好好笑。

  「芙菱,我想問你一件事……」他支吾著,趕緊導回正題。

  「有話快講,有屁快放,沒事快滾蛋。」沈徹低沉的聲音像個背後靈般出現在他們身後。

  錢大培嚇了一大跳,臉色一陣紅白,他沒料到沈徹會突然出現。

  「你叫什麼名字?」沈徹搬了張椅子插在兩人中間,跨坐在上頭。

  錢大培全身充滿了防備,因為沈徹正挑著眉一臉不懷好意。「我叫……錢大培。」

  「『賠大錢』?這個名字我喜歡。」沈徹大笑三聲後,突然又肅著臉問道。「你是她什麼人?」

  「我是她學校裡的學——弟——」他洋洋得意,真不知道這有什麼好跩的。「我現在正在跟芙菱談重要的事,可不可以麻煩你先離開一下。」

  沈徹誇張地點頭道:「很好,看在你是她學弟的分上,限你在一分鐘內把該講的講完。」

  他看著手錶開始計時。

  過了五秒,沒人開口說話。沈徹抬頭邪笑道:「你可以假裝我不在這裡。」

  錢大培的臉色難看至極,這個人根本就是來找碴的,可是礙於沈徹迫人的身高,他根本就不敢吭氣。

  「算了!芙菱,我下次再找機會跟你說。」

  他悻悻然地走人。沈徹還故意在他背後捉弄道:「喂,你還有四十秒的時間可以講!」

  「你講話怎麼這樣!」芙菱直想笑,剛剛錢大培的表情好像踩到狗屎。

  「沒事少跟這個賠大錢說話。」沈徹粗聲道,他從剛才就一直看著他們兩人講個沒完,哪來那麼多話好講?

  「人家好歹也是學弟,還有,他的名字叫錢大培。」她糾正道,他老是喜歡亂叫別人的名字。

  「女孩子要機靈點,不要老是慢半拍。」沈徹訓誡道,想起今天早晨遇到暴露狂的事惰,忍不住又一肚子火,她真是一點警覺心都沒有。

  雖然不明白他在執著什麼,但芙菱還是決定順從他的意思。

  「你跟教練談完了?他知道你打人的事了嗎?」她有些憂心忡忡,剛才看見那個火爆教練好像要吞人的樣子。

  「我沒告訴他,只說是不小心受傷的。」

  「那就好。」她呼口氣,她聽說打架會被禁賽,所以很擔心。「那教練他……沒罵你吧?」

  「還好。」他聳聳肩。「只是今天不能出賽了。」

  「對不起……」一切都是她引起的,她覺得好愧疚。

  「有什麼好道歉的,傻瓜。」他拍拍她的頭。

  「可是你的手……」他說過運動員的人身安全是很重要的,如今為了她竟傷到手指關節,將來不曉得會不會影響到他打籃球的準確度?

  「沒什麼大礙,休息幾天就好了,還好今天只是場練習比賽而已。」沈徹試著動了動他的手指。「怪只能怪那個雜碎的下巴太硬了。」

  「可是你的手更硬,還把那個暴露狂的下巴打得粉碎。」芙菱笑道,那個暴露狂可能會好久不能說話。

  「不准提到那個人喳!」沈徹的臉又沈了下來。

  「明明是你先提的……」芙菱嘟著嘴,他為什麼總是會對她粗聲粗氣的?「而且我根本什麼都沒看到……」

  「不要再想這種沒營養的事情。」他厲聲道。他到底在氣什麼?連他自己都摸不透。

  「阿徹——」

  一句嗲得足以掉光所有人耳朵的叫喚由遠而近,只見拉拉隊長何美麗穿著幾乎看見屁股的短裙,搔首弄姿地把芙菱硬是擠到旁邊座位,自己貼著沈徹,她雖然比芙菱矮了快一個頭,但身材玲瓏有致,好得沒話說。「聽說你受傷不能下場,怎麼會這樣呢?會不會傷得很嚴重?」

  這個人的鼻子是被塞住了嗎?芙菱忍不住想抖掉自己一身的雞皮疙瘩。

  「一點小傷而已。」沈徹扯扯嘴角。

  「我認識一個很好的醫生,可以介紹你去。」何美麗挪挪她的大屁股,把芙菱又往旁邊擠去。

  「謝謝,不用了。」沈徹微笑道。

  芙菱實在很想拿拖把刷去沈徹臉上礙眼的笑容,他每次都對別的女生笑咪咪的,她不禁懷疑是不是只有她見過沈徹生氣的樣子。

  「啊,對了。」何美麗打開手上的一個花俏小竹籃,欣喜道。「我聽說你喜歡吃巧克力蛋糕,你看,這是我親自做的,特地拿來給你嘗嘗。」她又拿起一隻茶壺,對著沈徹溫柔道:「這是我特地泡的茉莉花茶,渴了可以喝。」

  「那我就不客氣了。」沈徹笑著從籃子挑了一個造型最可愛的蛋糕。伸手橫過何美麗將它遞到芙菱面前,問道。「你要不要吃?」

  芙菱盯著那個造型不知是豬還是熊的蛋糕,內心交戰著。

  她才不要吃這個妖裡妖氣的女人所烤的蛋糕,誰知道會不會中毒?可是只要想到沈徹要吃地做的東西,她心裡就頗不是滋味,會烤蛋糕有什麼了不起?要會吃才厲害!

  她接過蛋糕,二一兩口就解決了,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要不要再來一塊?」沈徹問道,他記得芙菱好像滿喜歡吃甜食的。

  「嗯。」沈徹又拿了一塊給她。

  「阿徹——你怎麼都不吃?老拿給別人。」何美麗嘟著嘴嗲道,雖然不滿芙菱一直吃她的東西,但這也是沈徹第一次收下她的東西,她心裡可是高興得很。

  「我現在還吃不下。」沈徹露出迷人的笑容。

  「那你收著慢慢吃。」何美麗快速蓋上籃子,投給身旁這個只會吃的邋遢女一記衛生眼,她的臉皮也夠厚的了,竟然敢吃她做給沈徹的蛋糕。何美麗把竹籃和茶壺細心地塞進沈徹的手上,站起身甩動一頭秀麗的長髮。「我要去準備開場了,東西一定要記得吃完哦!」

  她扭著屁股連跑帶跳地回到隊上。

  芙菱一邊吃著蛋糕,一邊看著逐漸走遠的何美麗,覺得快吐了。

  「好吃嗎?」沈徹笑著問道。

  「難吃死了。」芙菱做個鬼臉,從竹籃裡又拿出一塊蛋糕。與其讓沈徹吃,不如她先全部吃掉。

  「難吃就別勉強了。」他快笑出來了。

  不理會沈徹的勸告,芙菱更像是怕蛋糕被搶走似的,一大口地全硬塞進嘴裡。

  「嗚——」她雙頰脹紅地發出低嗚,握拳敲擊胸口。

  她噎到了!

  沈徹打開茶壺倒了杯茉莉花茶,餵她喝下。「沒事吃那麼快做什麼?又沒人跟你爭。」他輕拍她的背。

  「咳咳咳——」好不容易吞下這塊難纏的蛋糕,芙菱又拿起竹籃裡的最後一塊蛋糕。她到底是為了什麼這麼拚命?

  沈徹在一邊笑看著兩頰鼓脹的芙菱,她真的很會吃,已經連吞了四塊蛋糕。

  「你看你,吃得滿臉都是。」他伸手抹掉沾在她嘴唇邊的一坨奶油,正要送入自己口中的時候,突然被芙菱一把抓住。

  「你不可以吃。」芙菱堅決道,拉過他的手很快地將上面的奶油舔掉,然後像只小狗般地朝他露出愉悅的笑容。

  沈徹靜靜地凝視著她,像被蠱惑般的無法移開視線,前一晚那種想吻她的感覺又回來了。

  「你在看什麼?」芙菱疑惑地看著他,覺得他的表情有些奇怪。「是不是我臉上還有奶油?」她舔了舔唇。

  這次他的理智被徹底攻佔了。「過來!」他粗嘎道,牽著她從邊門走去。

  「喂,我的拖把沒拿啦!」她跌跌撞撞地被拉著走。

  沈徹不發一語地帶著她走向工具室。

  「你到底要做什麼?」芙菱喘著氣。兩個個子那麼高的人,同時進入這麼狹小的工具室,不覺太擁擠了嗎?

  「沒做什麼。」沈徹低沉道,輕輕取下她的近視眼鏡,灼熱的眼光緊揪著她。

  「那為什麼帶我來這裡?」她真的有些遲鈍。

  「因為你的嘴角還有蛋糕屑。」他拉近她,英俊的臉龐逐漸向她貼近。「而我——現在想幫你清乾淨——」他的唇幾乎是同時間覆上她的,就像在籃球場上的強力灌籃,讓人措手不及。

  芙菱沒有反抗,她的腦袋整整花了五秒鐘時間之反應過來他是在吻她,她從未體驗過如此令人震驚的事情。他的唇飢渴而專制讓她完全無法思考。

  待他結束親吻放開她時,狹小的工具間內,只聞兩人粗重的呼吸聲。她覺得快窒息了,一定是工具室裡的氧氣快被他們兩人吸光了。

  「我……我們要不要出去了?」她的臉好熱,快燒起來似的,她竟然和男人做出這種「逾矩」的事情,她鐵定會被大哥打死!

  「再等一下。」沈徹暗啞道,將她攬在胸前。這遲鈍的白癡,他剛剛才情不自禁地吻了她,她竟然就這樣猴急地想要出去,難道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思及此,他更加用力地摟緊她。

  芙菱半邊臉頰貼著他的胸膛,動彈不得,她的臉好像快變形了,好難過。她稍稍推開他,說道:「我快窒息了。」

  「你不喜歡?」他仍摟著她。

  「什麼?」

  「我的吻。」

  「沒我想像中噁心。」她誠實地回答,說真的,她也很訝異自己並不討厭他吻她,相反地,感覺還滿舒服的,這種感覺實在很奇妙,因為她以前總認為兩個人的嘴巴碰在一起是件很怪的事情。

  沈徹低頭輕琢她的唇。「想知道我的感覺嗎?」

  「不想。」她貼著他的胸口聽取他有力的心跳。萬一他說很噁心怎麼辦?

  沈徹微笑著抬起她的下巴,逕自說道:「我很高興不必擔心我的脊椎會變形了。」

  「脊……椎?什麼意思?」她皺眉。

  他捏捏她的鼻子,逗道:「白癡,自己去想。」

  ※                              ※                                  ※

  「什麼跟什麼嘛!」每次講話都拐彎抹角的,讓人摸不著頭緒。

  芙菱已經在浴室洗了一個小時的澡,她想了這個問題一個小時,為什麼接吻會和脊椎有關?

  水霧中,她審視鏡裡的自己。

  好奇怪,她把初吻給人了,而且給得莫名其妙;初吻不是都應該獻給自己心愛的人嗎?那她喜歡沈徹嗎?芙菱自問著。

  她不知道,應該沒有吧!

  可是為什麼他吻她時,她也並不感到厭惡?小說裡的女主角被不喜歡的人親吻時,不是都會賞給對方一巴掌嗎?但她也沒有想打他的感覺,這讓她感到很迷惑。她到底喜不喜歡他呢?

  真無法理解!

  芙菱皺著眉思索著,連忙替受傷的肩膀換藥。

  整整十分鐘,她仍然無法將繃帶完好地固定在肩膀上,這項工作比她想像中還要困難許多。她又奮鬥了一會兒,還是纏不上去;再這樣下去,她的脖子和手臂不「跩」到才怪,她猶豫了老半天,只好決定找沈徹幫忙了。

  將裸露的身子用浴巾包好,她怯怯地探出半個頭,喚道:「沈徹。」

  正坐在地板上看電視的沈徹回過頭來看她。「我還以為你在裡面睡著了呢!」她整整洗了一個多小時的澡。

  「我——可不可以再請你幫個忙?」她有些不好意思。

  他揚起雙眉,她突然變得這麼有禮貌,感覺還真有點不習慣。「這回又是忘了拿什麼了?」她從進去到現在,不是忘了拿她從家裡帶來的專用洗髮精,就是叫他遞衣服進去給她。

  「不是,我是想麻煩你幫我換藥……」她拉緊浴巾從浴室裡走出來,她上半身沒穿,感覺好怪,她好像老是被他看到只包浴巾的樣子。

  「過來。」他拍拍地板,要她過去坐在他身邊。

  拿著繃帶走近他,她尷尬道:「我已經上了藥,現在只要把綁帶固定住就可以了。」

  「你的傷口好像弄濕了。」沈徹皺眉道,重新替她處理傷口。她老是心不在焉的,不會照顧自己,似乎只要她一離開他的視線,就會有麻煩事發生。

  芙菱全身不自在地挪挪身體,雖然只露出肩膀,但她還是不大習慣。為了沖淡尷尬的感覺,她隨口提道:「你為何老愛叫我『懶狐狸』?好難聽。」

  「難不成要叫你『懶豬』嗎?」沈徹大笑道。「好像也滿適合的。」

  「什麼懶豬!」她鼓著臉頰。

  「是你要我叫你懶狐狸的,你忘了嗎?」他提醒她。

  「我哪有?」

  「那時你才四、五歲,說話咬字不清,老是把自己的名字說成『懶狐狸』。」沈徹笑著回憶道。「你那時候老愛纏著仲達,他走到哪兒你就跟到哪兒,我們那一夥同班同學要不認識你都很難。」

  「我怎麼可能會這樣?」她絕不會承認自己小時候這麼愚蠢。「而且我才不會把藍芙菱說成懶狐狸。」

  「我記得我還糾正過你,可是你還是堅持你叫『懶狐狸』。」沈徹將她左手臂微微抬起,以方便他固定綁帶。

  「真的嗎?」她有些狐疑,看他的樣子好像確有其事。

  沈徹做了個怪表情,沒答話。此時,電鈴響起。

  「一定又是你的寶貝哥哥打來查勤的。」他按了「免持聽筒鍵」接聽電話,繼續手邊未完成的工作。「喂—」

  對方傳來急切的聲音。「請問芙菱在嗎?」

  「大哥?」芙菱對著話機喊道。

  「芙菱,你果然在這裡。」藍仲勳的聲音有些焦急。「我聽仲達說家裡遭小偷,你沒事吧?」

  芙菱看了自己的肩膀一眼,不想讓大哥擔心。「我沒事……」

  「仲達這小子不聲不響地突然跑去台中,害你還得去住朋友家……」藍仲勳頓了一秒。「為什麼……你那裡會有男生的聲音?」

  沈徹正想開口,卻被芙菱一把摀住嘴巴。

  她雖然不知道二哥是怎麼跟大哥說的,但從大哥的語氣,她可以確定大哥一定以為她住在「女的朋友」家裡。

  「那是……我朋友的……男朋友。」她胡扯道,同沈徹使眼色要他暫時噤聲。

  「哦,對了,你現在在哪裡?芷嫣家嗎?」她趕緊轉移話題。

  「嗯,我正要跟你說,我可能會晚幾天回去……」

  「你被芷嫣家那一票親戚絆住了,對不對?」她早料到會有這種結果,芷嫣家是南部的望族,親戚朋友一大堆,要脫身不是件容易的事。她總是戲稱大哥若要娶芷嫣,就等於是要了好幾個家族的人。

  「他們想留我過年,你要不要也來?」

  「不要。」她討厭交際應酬。

  她和藍仲勳又隨意聊了幾句才結束對話,當她切掉電話後,才發現沈徹已經把繃帶固定好,正好整以暇地半靠在床腳看著她。

  「我是你朋友的……男朋友?」沈徹挑高了眉,嘴角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芙菱赤紅著臉。「我是怕大哥會問東問西的,他很容易緊張。」

  「要問就讓他問,我無所謂。不過你覺得他看到我們現在這副景象會有什麼反應?」他嘻皮笑臉道,當然明白藍仲勳疼寵芙菱的心,他幾乎快變成她的老媽了。

  芙菱拉緊浴巾,臉更紅了。「大哥他……可能會飆回來砍了你。」

  沈徹聞言禁不住放聲大笑,他相信藍仲勳要砍他之前,一定會先去砍藍仲達,因為是他將寶貝的懶妹托給他照顧的。

  她皺皺鼻子,起身準備穿衣服時,電話又響了。

  「今晚還真熱線。」他按了免持聽筒,讓芙菱也聽得到,他猜這通是藍仲達打來的。

  「阿徹?我是仲達。」果然是他!「你們兩個現在在幹麼啊?」又是一句曖昧兮兮的開場,他就不會換點新的詞嗎?

  他看了芙菱一眼,語帶雙關地說:「你老妹現在正要穿回她的衣服呢!」

  「什麼?」仲達的語氣上揚。

  芙菱則像只受驚的蚱蜢般,跳回沈徹身邊摀住他的嘴,忙嚷道:「你不要聽他亂說,他只是在幫我換藥,對了,你什麼時候回來?大哥說他可能晚幾天才會回來。」她慌忙轉移話題。

  「目前手邊這個案子是告一段落了,不過……我還有一些事要忙,可能也要好幾天才能回去。」藍仲達說謊道,他本來現在就可以回台北了,只是現在突然聽說大哥不回去的消息,讓他臨時改變主意,也許……這是難得的好機會可以把小妹「銷」出去……

  「哦!」她有些失望。到底是怎麼回事?平常很少出遠門的兩位哥哥,怎麼剛好都在這時候有事,難不成她今年真要破例一個人在沈徹家過年?

  「可能還要再麻煩阿徹好幾天了,他也是一個人在台灣,你們兩個可以一起過。」藍仲達建議道。

  「放心,我和芙菱相處『非常』的愉快。」沈徹拉下芙菱的手插話道。「她現在正裡著浴巾在我面前走來走去。」

  「沈徹!」她打他的手臂,她都緊張得快胃抽筋了,他還火上加油。

  「我們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幹麼偷偷摸摸的,怕人知道。」沈徹揶揄道,嘴角有種壞壞的笑容。

  「對嘛,沒什麼不能讓我知道的。」藍仲達笑嘻嘻,似乎聽得津津有味。

  「二哥!」芙菱轉對話機叫道。

  沈徹看著急得有如熱鍋上螞蟻的芙菱,心中突然有股捉弄她的念頭,他懶懶地靠向話機,悠哉道:「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訴你——我今天吻了你老妹!」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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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9 14:13:58

第六章
   
  她真想一腳踹死他。

  她拚了命想跟藍仲達解釋,而他卻在一旁笑得人仰馬翻;結果到頭來,她愈描愈黑,他也活該笑到差點閃到腰,更可惡的是,二哥最後竟然還恭喜她終於把初吻獻了出去。

  這下她真的跳到黃河都洗不清了。

  就在芙菱逕自待在房裡氣唬唬的同時,電話鈴聲又響起了。

  她不懷好意地瞪了電話一眼,不懂為什麼每次在沈徹洗澡的時候老是會有電話來找?

  「喂,找哪位?」她沒好氣道。

  「請問小徹在不在?」對方是一位音色絕美的女子,像是電台裡的播音員似的,好聽得不得了。

  「他在洗澡。」芙菱有些不是滋味。什麼小徹?噁心死了!就算她的聲音好聽得足以媲美電台裡的播音員,也不該這樣浪費別人的雞皮疙瘩吧!

  「那麼你是……」

  「我是他朋友。」她接話道,感覺這段對話有點熟悉。

  「可是『女』……的朋友?」她的語氣充滿了試探,中間那個「的」字還故意發的似是而非。

  廢話,難不成她的聲音聽起來像男生,這個女人莫名其妙的程度簡直和前一晚那通電話不相上下。

  「請問你有什麼事嗎?」

  「哦,沒事沒事,你只要告訴他有一個喚他『小徹』的人打來過,他就知道我是誰了。」對方嬌笑著,便掛了電話。

  芙菱對著電話做了個鬼臉,想不到沈徹這麼花心,招惹了別的女人竟然還敢偷走她的初吻。

  她越想越氣,鼓著腮幫子拿著遙控器東轉西轉,好像跟她真正有仇的是那台無辜的電視機才對。而一直在一旁打盹的「麥可」,似乎也不想被颱風尾掃到,它打個大大的呵欠,連正眼都沒瞧她一眼,便翻身背對著她。

  「別再轉了,再轉下去電視就要燒掉了。」沈徹慵懶地靠在浴室門邊,全身上下只圍著一條浴巾,傾長結實的體格展現無疑,更顯性感。

  芙菱嘟嘴繼續轉著頻道,假裝沒有聽見他說的話。

  「還在生氣?」他若無其事地坐在她身旁,頭上覆著毛巾,髮梢甚至還掛著沐浴後的水滴。

  「誰叫你隨便親人,又亂說話!」她轉過頭對他怒目相向,彷彿想把他瞪下十八層地獄。

  「我說的是事實。」沈徹聳肩道。

  「你是從美國回來的,親吻對你而言也許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哥哥他們會怎麼想你知道嗎?他們會以為我們兩個現在正在交往。」

  「我們不是嗎?」

  「當然不是!我對感情的事可是很認真的,才不會隨便和別人玩玩。」她插腰大叫道,雖然從沒男孩子真正追過她,但她也沒興趣變成別人愛情遊戲中的一員。

  看著她一臉怒容,他反而笑了,突然湊上前吻住她。

  他的吻既霸道又溫柔,她不由地全身貼著他……待他放開她時,他眼中已找不出一絲笑意。

  他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道:「我——也——是——很——認——真——的——白癡!」他實在很想敲醒她遲鈍的腦袋。

  芙菱皺眉看他,這算表白嗎?哪有人在表示愛意的時候還罵人的。

  「想知道我有多認真嗎?」他對她不正經地眨眨眼。

  「不想!」芙菱推開他,一張臉已熱紅得可以拿來烤餅,她現在才突然意識到沈徹沒穿衣服的事實。「你這暴露狂……還不快去穿衣服。」

  「別把我和那個人渣相提並論。」沈徹板著臉,似笑非笑。

  「不管啦,你先去把衣服穿上再說。」芙菱拿起床上的衣服,硬要把他推進浴室。

  「啊!」一陣推拖拉扯之間,沈徹突然大叫一聲

  「怎……怎麼了?」芙菱似乎也感到情況有異。

  「我的浴巾掉了。」

  「哪……哪個浴巾?」她有點白癡地問道;沈徹用來擦頭髮的浴巾還在脖子上,換言之,掉下來的當然是……

  「如同你心裡想的。」沈徹笑著靠近她,忍不住想多欣賞她嬌紅臉的模樣。

  「你……你快把它圍上。」她結巴道,仰著頭直盯著他的眼睛,視線絲毫不敢亂瞟,生怕看到了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沈徹沒有任何行動,只是逕自看著她火紅的臉頰,覺得很好玩。

  「你你……不要一直靠過來。」她警覺道,全身僵直在原地動都不敢動。

  「好吧,那我站遠一點。」沈徹向後欲退一步。

  「喂!」芙菱大叫著抓住他。「你不要亂動。」開玩笑,如果他真的和她有段距離,恐怕她真的會看到一些不該看的東西。

  「是你叫我離遠一點的。」他無辜道。

  「我……我哪有。」芙菱兩頰酡紅,下巴仍舊抬得高高的。「我……我只是叫你不要靠近我。」

  「原來你這麼討厭我。」沈徹一臉很難過的樣子。

  「我沒有說我討厭你。」芙菱辯駁道,為什麼他老愛曲解她的意思?

  「那麼你就是喜歡我囉?」他賴皮道。

  「我……」她的臉更紅了,不過這次是百分之百的惱羞成怒。

  看她脹紅著臉,沈徹笑得更開心了,完全不在意自己正一絲不掛地站在她的面前。

  「大色狼!你要脫就脫給你其它的情人看,我才不想長針眼。」她不管三七二十一,閉著眼推他進浴室,並且立刻關上浴室的門,才敢張開眼睛。「穿好衣服才可以出來。」她大叫道,恍若勝利者般走回電視機前,途中還差點絆到「麥可」。

  「什麼其它的情人?」沈徹又開了門探身問道。

  「就是喊你『小徹』的那位。」她酸溜溜的。

  「小徹……哦!她啊!」沈徹了悟道,關上門一個人在浴室裡狂笑著。

  聽著他誇張的笑聲,她更氣了,有個聲音甜美的情人難道就足以跩成這樣嗎?當沈徹終於換好衣服出來時,芙菱已氣得像只全身豎毛的貓。

  「那女孩是誰?」芙菱真想咬掉自己的舌頭,她原本是不想理他的,但她還是忍不住想知道他們之間的關係。

  「女孩?」

  「就是喊你小徹的那個人。」

  「哈,女孩?」沈徹大笑,怪叫道。「她才不是女孩,她早就是如假包換的女人了,不過我想她會很高興你這樣稱讚她。」

  「是嗎?」這麼說來,他們之間的關係是非比尋常了,她有些吃味道。「你認識她很久了?」

  沈徹「認真」屈指算了半天,玩笑道:「也夠久了。」他逕自走向廚房,笑問。「肚子餓不餓?」

  「不餓。」芙菱高高揚起下巴,強迫自己不去在意他剛才的話,但她咕叫不停的肚子卻破壞了一切的偽裝。

  「別逞強了。」他端出一盤點心至她面前,揚起嘴角;印象中,芙菱從小就愛吃東西,儘管脾氣再拗,也終會抵不過美食的誘惑。

  芙菱飢渴地看著眼前的佳餚,吞了吞口水,怒氣頓時跑了泰半。

  她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嘴裡,然後像小貓般舔了舔手指,露出無比幸福的笑容。她和其它女孩最大的不同在於—只要有得吃、有得睡,她是很容易滿足的!

  「好奇怪,懶狗今天看起來好像很沒精神的樣子。」芙菱指了指那只已經睡到快四腳朝天的大懶狗。

  「何以見得?」沈徹有些訝異地看著芙菱,「麥可」一向是懶懶又動作緩慢的樣子,除了他之外,沒有人看得出它的情緒反應,他以為在外人眼中它都是一個樣子,沒想到她竟然察覺得到。

  「它的眼神啊,一副深宮怨婦的樣子。」她指著「麥可」。

  「的確。」沈徹大笑道。深宮怨婦?滿貼切的!「因為我罰它今天不准吃點心。」

  「為什麼?」

  「為了它今天怠忽職守。」

  原來是為了暴露狂的事情!

  芙菱突然覺得有些同情「麥可」,她雖然沒有特別喜歡它,但被罰不能吃點心的痛苦,她非常可以瞭解,因此她還是忍不住替他說情。「懶狗怎麼會知道那個人是暴露狂,誰叫你每次都給他看『色情頻道』,它當然不覺得脫光褲子很奇怪。」

  「告訴你不准再提那個人渣。」沈徹高聳雙眉。「而且電視上都有打『馬賽克』。」

  芙菱堅定地拿起矮桌上的點心,說道:「它怎麼會分得清馬賽克是什麼東西,如果你堅持不給她吃點心,那我的那一份分給他吃。」

  「你可捨得?」

  為了表示她的決心,她捧著點心蹲在「麥可」身旁。「懶狗,快起來吃。」

  「麥可」花了三十秒終於睜開了眼,托點心的福,這是懶狗第一次對她—手上的點心搖尾巴。它看主人一眼,見沈徹沒有反對,它才東嗅嗅西聞聞地檢查了一番。

  「要吃快吃,這又不是何美麗的東西,吃不死人的。」

  沒料到她會冒出這一句,沈徹禁不住狂笑出聲,她雖然常惹他生氣,但也挺會逗他開心的。

  依依不捨地看著「麥可」吃完點心,芙菱重新坐回他身邊,眼光不自覺地瞄向桌上另一份點心,覺得口水開始在她口中氾濫成災。

  沈徹拿起桌上自己的那份點心,遞到她跟前。「喏,快吃。」

  芙菱吞了口口水,問道:「你不吃嗎?」

  「我沒有吃點心的習慣,還是你吃吧!」他一面打開錄放機,一面說道,心想她今晚沒吃點心一定會睡不著。

  她帶著萬分感動,以極快的速度吃完了沈徹的「愛心點心」。「你現在要看什麼?」她舔著手指頭上的蛋糕屑,問道。

  「籃球比賽的錄像帶。」沈徹調好頻道。

  她托著腮看了一會兒,不禁呵欠連連。「這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在她眼裡,每個球員穿上球衣之後長得都差不多,老是為了一顆球搶來搶去,挺無聊的。

  「比賽前,我必須先觀察對手,瞭解他們的優缺點。」

  「哦——這麼說,你現在也算是在做功課嘍?」她雖然對球賽沒多大興趣,但這層領悟還是有的。

  「可以這麼說。」他捏捏她的鼻子。

  他倒是挺有心的嘛!

  先前她看沈徹打球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有時甚至會嘻皮笑臉的,看起來一點都不認真,可沒想到他事前的練習和觀察是如此的認真,令她有些刮目相看。

  芙菱又打了次大呵欠。

  不過,她對籃球比賽沒多大興趣倒是真的。為了證明這點,五分鐘後,她便蜷靠在沈徹身上睡著了。

  ※                              ※                                  ※

  「喂,你在做什麼?為什麼淹水了?」沈徹氣急敗壞地從廚房直接衝向浴室。

  「洗……洗衣服啊……」浴室裡,芙菱正淹沒在一堆白色泡沫之中,與兩件衣服奮戰著。

  「快把水關掉。」沈徹大吼道。他只不過是在廚房裡準備火鍋材料,叫她去把自己的衣服洗好,她竟然就能在短短幾分鐘內不但讓整個浴室淹水,而且還禍及臥室的地毯,此時正直攻廚房。

  芙菱手忙腳亂地關上水龍頭,整個人還差點滑進浴缸裡。

  面對眼前一片雪白的「災區」,沈徹看向一旁所剩下多的洗衣精,挑眉道:「你倒半瓶的洗衣精,只為了洗你的兩件衣服?」

  「我看大哥都倒那麼多。」芙菱解釋著。「哦?」他兩手交叉在胸前。

  「而且我們家都是用洗衣機洗的,不會像你這裡這樣,一點都不方便。」芙菱接續說道。

  「這麼說來,只要有洗衣機,你就會洗衣服囉?」

  她頓了下,不好意思承認自己從沒實際操作過洗衣機。「不過是按個按鈕,有什麼難的。」

  沈徹歎口氣,終於證實一點她從沒洗過衣服!

  他早該料想到的,不是嗎?

  「把手腳洗乾淨,出來。」他命令道,自己則跨進災區中,幫她洗好兩件衣服,並且開始清理積水。

  「有什麼我可以幫忙的嗎?」

  「去床上待著就可以了。」他可不想讓她越幫越忙,而且這個時間通常都是她睡午覺的時間。

  芙菱慢慢踱回床上,看著沈徹為了淹水的浴室和地毯忙進忙出的,她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她原本是要帶七套衣服來換穿的,都是他強迫她只帶兩套,才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

  芙菱伸個大懶腰,突然看到電視旁的一箱電動遊戲卡匣。「啊!我竟然忘了它們的存在!」她跳上前打開箱子興奮道,已忘了浴室淹水的事情。

  她裝好遊戲裝置,對浴室裡的沈徹大叫道:「你要不要也來玩這個?我可以等你一起玩?」

  沈徹探出頭,看見她蓄勢待發的樣子,忍不住莞爾。「你玩就好。」

  芙菱推推眼鏡,按下遊戲鍵,雙腿盤坐在電視機前,開始全心全意在遊戲攻戰上。「麥可」一聽到從電視裡發出各式奇炫的音樂和音效,立刻走到電視機前,這大概是芙菱有史以來見它走路最快的一次了。

  「嘿,『好狗不擋路』。」芙菱叫道,拚命左右尋找空隙能看到電視屏幕,「麥可」真是肥,把電視完全擋住了。

  「它是『懶狗』,你忘了嗎?」沈徹笑道,正努力地清干地毯上的積水。「還有,它聽不懂成語。」

  芙菱伸出了長腳,踢踢「麥可」的屁股。「大懶狗,你擋到我了,快閃到一旁。」

  「麥可」似乎對她粗魯的言行感到有意見,皺著眉頭低嗚著跛到一旁趴著,但雙眼仍盯著電視屏幕。

  除了吃和睡之外,她難得對一件事如此熱中。看她打電動玩具著實比玩遊戲本身有趣多了。

  沈徹不由地暫時放下手邊的工作,欣賞著已經玩得渾然忘我的芙菱。從小在兩位哥哥的「熏陶」下,她的言行舉止要不被影響都難;尤其她在玩電動玩具時,會出現的怪表情和怪動作,實在不像一般女孩子會出現的動作。沈徹微微扯動嘴角,心想她被藍仲達「帶壞」的成分居高。

  不過他並不介意,他要看的是芙菱最真的一面,而不是矯情做作,這也是她最吸引他的一點。

  門鈴聲響。沈徹起身走向門邊,芙菱則是繼續盯著屏幕奮戰著。

  過了一會兒,他便捧著大包小包的東西進門。

  「誰啊?」芙菱問道,眼睛仍沒離開電視。

  「是樓上的婆婆送我們吃的。」

  一聽到有吃的,芙菱的目標立刻被轉移,她放下手中的控制器爬向小桌旁,看著各式各樣的點心。「無緣無故的,她為什麼要送東西來?」

  「她說她孫女以前也在公園被那個人渣嚇過,所以特地拿這些東西來謝謝我的『見義勇為』。」沈徹自誇著,打開其中一盒。

  芙菱看著那些鄰居奉送的食物,有些明白那位婆婆的用意了。沈徹在這個社區中,也算是小有名氣的人,長一輩的人中意他自然是件很平常的事,當然會為自己家中的女兒、孫女鋪路,也許過幾天她們就會叫家中的女兒、孫女親自來送東西。

  沒關係,反正到時候有她負責把全部的東西都吃光,一樣都不留給沈徹。

  「瞧,這是你喜歡吃的太陽餅。」他拿了一塊太陽餅遞到她嘴邊。

  芙菱毫不猶豫地接收過去,大口大口地吃著,她不得不承認這些太陽餅還滿好吃的。沈徹搖搖頭,重新回去清理地板。

  芙菱又開了一盒糕點,遞到「麥可」眼前。「看來你也得辛苦一點,幫忙消化一下這些東西吧!」

  「麥可」抬起眼,嗅嗅糕點,做了個怪臉後,有些意興闌珊地又低垂著頭。

  「那些東西先擱著,別吃太多,以免等一下正餐吃不下。」沈徹已清好地板走回廚房,端出晚餐火鍋所需的一些料理。

  芙菱吃了半盒的太陽餅後,又開始繼續她未完成的遊戲,「麥可」也重新爬回電視機前的備戰位置。

  「不要距電視機這麼近,你的近視已經夠深了。」沈徹像個老媽子般叮嚀著,走過去敲她的頭,將手上的蛋糕放在桌上,電視同時傳來出局的聲音。

  「噢!你看你,害我死掉了!」芙菱發出哀嚎,正想轉過頭瞪他時,卻瞥見桌上的蛋糕。「嘎?這是……」

  「我烤的。」

  「真的?」芙菱瞪大了眼,充滿驚奇,她只知道沈徹煮的菜很好吃,不曉得他也會烤蛋糕。

  「如何?你最喜歡的巧克力加鮮奶油蛋糕。」

  「看起來好好吃的樣子。」她忍不住偷挖一塊。

  嗯,真好吃!而且比何美麗烤的巧克力蛋糕還好吃!芙菱很好奇,如果那些企圖以美食來巴結沈徹的人,看到沈徹做出比她們還好吃的東西,不知會露出什麼表情﹖

  「別一直吃,小心胖死。」

  「我才吃不胖呢!」她皺皺鼻子,是他自己做她愛吃的蛋糕誘惑她,還叫她不要吃。

  「等你到中年就會了。」沈徹狂笑著走回廚房,他不禁開始想像芙菱變得胖胖又懶在床上不動的樣子。

  她對著沈徹的背影吐吐舌頭,又偷吃一口奶油蛋糕。

  門鈴聲響!

  「運動一下你的懶骨頭吧!小心中年發福了。」沈徹從廚房裡探頭喊道,示意她去開門。

  搞不好又是某個鄰居來敦親睦鄰了!她心不甘情不願地走向大門。才開門,一張熟悉的臉出現在她眼前。

  「芙菱,我總算找到你了。」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芙菱有些訝異地看著站在門外的錢大培。

  「我打電話去你家,結果都沒人接電話,於是我就打去你二哥的徵信社問,才輾轉知道你借住在這裡。」錢大培往裡頭探頭探腦的。「這是你朋友家?」

  由於沈徹的房子是屬於套房式的,並沒有客廳可言,所以從錢大培的角度望去,一眼就可以看見沈徹的那張大床,以及賴在床邊的「麥可」。

  「嗯。」芙菱隨口應道,並不打算讓他進屋去。「找我有什麼事嗎?」他難得特地跑來找她,讓她感到很奇怪。

  「我……」錢大培像個黃花大閨女般緊張地扭著手。「上次我要說的話還沒說完……」

  「上次?」芙菱努力在記憶中搜尋記憶,她早忘了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到底是什麼事,重要到他必須在晚餐時間還拚命找她?

  「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錢大培整整衣服,鼓起勇氣道。「芙菱,我——」

  「原來是你啊,『賠大錢』。」沈徹的臉突然出現在芙菱的後上方,讓錢大培嚇了一跳。

  「沈……沈徹?」錢大培目瞪口呆地指著他們,下巴好像快掉下來了。「你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裡是我家,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沈徹瞇著眼,表情深不可測。

  「你家?」錢大培的目光來來回回在兩人身上流轉,眼角和臉頰微微抽動,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的顏面神經突然嚴重失調了呢!

  「當然,你沒看到門牌嗎?」沈徹穿過芙菱和錢大培之間,指著門外旁住戶名牌上的兩個大字,說道:「『沈——徹』,看到了嗎?」

  「好了,招呼也打過了,你先進去,學弟有話要跟我說。」她把沈徹直接推回廚房,如果今天不讓錢大培把他要說的話一次說完,他可能會一直纏著她,沒完沒了。

  「沈徹是我二哥的好朋友,所以我現在暫時借住在這裡。」芙菱簡單解釋道,隨即切入話題。「你到底有什麼重要的話要跟我說?」

  錢大培深呼吸,有了剛才沈徹的刺激,他決定更加勇往直前。他拿出藏在身後的一束花,說道:「芙菱,你也知道的……我雖然是你的學弟,但因為當兵的關係,所以我實際的年紀比你還大。」

  「你火鍋要不要放沙茶醬?」廚房傳來沈徹的問話。

  「要——」芙菱也扯開嗓門回話,隨即又將注意力轉回錢大培。「然後呢?」

  錢大培吞吞口水,繼續道:「我還記得當初就是你拉我進籃球社的,本來我是要去參加吉他社或棒球社的」

  「你火鍋裡要放白菜還是筒嵩?」沈徹又插話問道。

  「都要啦——」她朝廚房大喊後,轉身對錢大培說道:「對不起,你說到哪裡了?」

  錢大培吞吞口水,問道:「你記不記得上次你被球打的事情?」

  廢話,她還為此去重配了一副眼鏡,機車也是在那時被偷的,芙菱眉頭緊縮著——拜託,他該不會是特地來這裡「講古」的吧?

  他再不講重點,她都要睡著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沒有戴眼鏡的你……」錢大培開始有些不自在了。「其實我從以前就覺得你跟別的女孩不同,只是一直沒有那種感覺」

  「耶?你還沒走啊?『賠大錢』?」沈徹又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他叫錢大培。」芙菱再次提醒,他是專門搞破壞的嗎?

  「男孩子講話要講重點,不要婆婆媽媽的,你到底想說什麼?」沈徹雙手搭著芙菱,英俊的臉上掛著一抹壞壞的捉弄。

  一見沈徹氣定神閒的模樣,錢大培決定不讓自己的氣勢被這個男人給比下去,他不過是個子比他矮,其它一樣不輸。

  「芙菱,我想跟你交往。」錢大培捧高了花束,終於大聲地說出積壓已久的重點。

  芙菱反而被他的突然告白攪得一頭霧水。

  他是吃錯什麼藥了,才會突然要跟她交往?她從不覺得她和學弟之間有過什麼特別的感覺,真是有點莫名其妙。

  「對,男孩子說話就是要這樣。」沈徹哈哈大笑,拍拍他的肩膀。「現在話都說完了,你可以走了。」

  「沈徹!」芙菱警告地喊道,雖然錢大培有點煩人,但他也真是太沒禮貌了。

  錢大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將手中的花束硬塞進芙菱的懷中,慎重道:「請你仔細考慮後,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必考慮了,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一個明確的回答。」沈徹搶過芙菱手上的花束,拒絕道:「不——行——」

  「沈徹!」芙菱又喊道,他怎麼可以擅作主張幫她回答。

  「難不成你要答應他?」沈徹挑高雙眉。

  她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反問她,連忙道:「我沒有要答應他,可是你也不應該——」

  「聽到了嗎?她拒絕你了。」沈徹截斷她的話,將花束重新塞回錢大培手裡,然後將門當著他的面關上。

  芙菱愣在原地,不敢相信他有這種舉動。「你怎麼就這樣把門關上?人家好歹也是客人。」

  「對了,我倒忘了。」沈徹重新打開門,對著仍杵在門口的錢大培補充道:「以後別帶玫瑰來,芙菱不喜歡玫瑰花。」

  說完,又當著他的面把門重重關上。

  「沈徹!」她三度叫道,天,她怎麼會跟他在一起的。

  沈徹轉過身來,故意一臉無辜。「我說的不對嗎?難道你喜歡玫瑰花?」

  芙菱歎口氣。「我是不喜歡,可是你也不能就這樣把他趕出去。」

  他聳聳肩,神情愉快地拉著她走回內屋。

  直到芙菱看到他臉上露出的勝利微笑,她才遲鈍地發現,他根本從頭到尾都是來搗蛋的。

  他雙掌撫著她氣鼓的雙頰,快速在她唇上印下賴皮的一吻。「戀愛對我而言,就像打籃球一樣——一旦到我手中的球,誰也別想抄走。」

  「神經。」芙菱輕笑道,但心裡卻因他說的話感到暖烘烘的。

  沈徹親了下她的額頭,滿意地走回廚房,途中,他又停下腳步,同過身來說道︰「還有,以後少和那個賠大錢說話。」

  「他叫錢大培!」

第七章

  「好脹哦!」芙菱吃撐了肚子癱在地板上,動都不動。

  「誰叫你每次吃東西都像是非洲難民,狼吞虎嚥的。」沈徹皺著眉頭,她吃東西的速度之快,活像是有人會跟她搶似的。

  芙菱聳聳肩不表意見,因為她吃東西的速度完全是被二哥訓練出來的,如果她的動作不快,好吃的東西鐵定會被捷足先登。

  她轉開電視,準備繼續下午的拚鬥。

  「剛吃完東西就忙著打電動,你不怕練出小腹嗎?」沈徹揶揄道,一把拉過她的身子,將臉埋在她的頸側。

  芙菱摸摸自己的肚子,遲鈍地反駁。「我哪有小腹。」

  「你想要有嗎?」沈徹曖昧地眨眨眼,故意逗她,大掌也順勢撫上她的肚子。

  「會癢!」在他的撩撥之下,她只覺得癢酥酥的,對於任何弦外之音,她當然是完全聽不出來。

  沈徹賴皮地繼續親吻她的脖子,芙菱則整個人捲縮在他懷裡。

  門鈴乍響。沈徹聚攏眉峰,對這突來的打擾感到有些不悅。

  「今天好像特別熱鬧!」芙菱連忙推開沈徹,他好像不準備去開門的樣子。

  沈徹以手扒了扒頭髮,有些不情願地走向門邊。

  「阿徹——」門一開,立刻出現何美麗那張被化妝品所淹沒的大花臉。「恭賀新喜,我是特地來跟你拜個早年的,你住的地方還真難找。」她手提著大包小包已自動地往屋內擠進。

  「現在你找到了,年也已經拜過了,還有什麼事嗎?」沈徹擋在門口,阻擋她的進入。

  一見沈徹沒請她進屋的意思,何美麗的笑容更加「燦爛」。

  「不打算請我進去嗎?我帶來好多吃的呢!」她的聲音甜膩膩的,大冷天的,還故意露出她雪白的胸脯。

  沈徹皺著眉頭,他從來不知道台灣的女孩子竟然有人會這樣倒追男人,才幾年的時間,台灣的風氣已經如此開放了嗎?

  如果她們以為他是從美國回來的,就喜歡這一套,那就是大錯特錯!對女人,他其實相當保守。

  「懶狗,你壓到鈕了啦!」芙菱對「麥可」的抗議聲從屋內傳來。

  沈徹屋內傳來女人的聲音,讓何美麗有些大驚失色,但她可是拉拉隊長耶,力持鎮定是她的專長。「令妹……也在嗎?剛好可以請她一同來吃。」她真是會自圓其說。

  「沈徹。」芙菱喊道,倏地出現在他們兩人眼前,因為沈徹耽擱得有點久,所以她忍不住出來看看。

  「怎麼是你?」那個邋遢的工讀小妹!何美麗伸出的手指在空中顫抖。

  芙菱推推眼鏡,看了老半天,才看出來者是何美麗——她的臉是怎麼回事?打翻調色盤了嗎?

  芙菱有些莫名其妙,何美麗難不成又是來送蛋糕的嗎?

  何美麗以極快的速度重新換上一張迷人的笑臉,至少她認為是。「沒想到你也來拜年啊!」

  她側身一扭,連閃過沈徹和芙菱兩個人,直奔進屋。哼!連這個醜女人都可以進屋裡去,她何美麗有什麼問題?

  「哇,阿徹,你住的地方真是不錯。」何美麗在屋內流轉一圈,最後自動在矮桌前坐下。「上次我做的巧克力蛋糕你有吃完嗎?」她嬌滴滴地間道,已將帶來的東西開始一一攤在桌上。

  原本一直專注盯著電視的「麥可」,緩緩地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個聒噪的陌生女子一眼,然後垂著眼無精打采地歎口氣,又緩緩地將注意力轉回電視屏幕。

  沈徹關上門,看了芙菱一眼,似笑非笑地答道:「都吃完了。」

  「真的?」何美麗欣喜若狂。「好吃嗎?」

  他一口都沒吃!沈徹思忖道。

  「普通。」回答的是芙菱,她也走回矮桌邊,坐在「麥可」旁邊。剛才懶狗的表現真是大快她的心,懶狗向來看到美女就會精神百倍,可是從它剛才意興闌珊的態度看來,何美麗的「等級」也跟她差不多嘛!

  「我又不是問你。」何美麗激動道,打開她帶來的一堆食物,裡頭赫然又出現巧克力蛋糕,她難道不會做點別的嗎?

  「給你一個良心的建議,如果是我,我會選擇做這種巧克力鮮奶油蛋糕,比較好吃。」芙菱指著桌上沈徹特地為地做的蛋糕點心。

  敵之言,勿聽!

  何美麗有些不屑地看著芙菱,她為什麼要聽她的建議?她就是愛做巧克力蛋糕,哪由得到她來管。

  「阿徹,你看,我今天又帶了你愛吃的巧克力蛋糕。」何美麗吃了一口「芙菱的」巧克力鮮奶油蛋糕,故意露出一臉鄙夷。

  「呃,這種東西怎麼能吃?」

  當著兩人的面,何美麗自做主張地把桌上所有的巧克力鮮奶油蛋糕全部打包丟進垃圾筒裡,然後志得意滿地擺上自己的巧克力蛋糕。

  「我的這個比較好吃。」

  芙菱瞥了眼一旁從頭到尾都在看好戲的沈徹,覺得自己也快笑出來了,天,這女人一定不曉得自己剛才做了什麼事。

  「麥可」低嗚一聲,也忍不住走近垃圾哀悼那些好吃的蛋糕。

  「來,狗狗,不要管那些垃圾了,這個比較好吃。」何美麗對「麥可」招招手,顯然開始想要巴結沈徹的愛狗。

  「何小姐,如果我是你,我會建議你『打狗也要看主人』。」芙菱開始有些同情她了。

  「打狗?」何美麗微微皺著她美麗的秀眉,企圖露出一臉惹人憐愛的無辜表情。「我哪有打狗?對不對啊?狗狗?」她對「麥可」下媚功。

  「我是說那個。」芙菱歎口氣,指了指垃圾筒。「那些被你當垃圾的蛋糕,很不巧地,正是沈徹親手做的。」

  ※                              ※                                  ※

  「哈哈哈——」

  「你已經笑了一個晚上了,還笑,也不怕臉抽筋。」芙菱對沈徹說道,眼睛和手仍沒閒著,她已經連破數關了。

  「我從沒想過有人的表情可以變化得這麼快速。」他仍笑得不可遏抑,托她的福,他今天看到一個淑女在三秒中內蛻變成潑婦,如果不是他在,何美麗可能會因惱羞成怒而將芙菱的頭髮拔光。

  而「麥可」也因為不小心勾破了何美麗的絲襪,差點慘遭被拔毛的命運。

  總之,一切的狀況只能用「混亂」兩字來形容。如果不是太生氣,怕何美麗傷了芙菱,他一定會為今天的這場鬧劇鼓掌喝采。

  「誰叫她把你的蛋糕丟掉。」芙菱嘟嘴道,結果她今天在何美麗走後,也把她的巧克力蛋糕丟進垃圾筒,以示公平。

  沈徹深吸口氣躺在地上,頭靠向她的大腿,隨意看著散落一地的卡匣。「你已經玩一天,也該休息了,小心近視加深。」

  「等一下,我就快過關了。」

  看芙菱的注意力全然不在自己身上,沈徹不免有些吃味,難道他的魅力比不上電動玩具嗎?

  一會兒,沈徹看看時間,忍不住呵欠道:「現在很晚了,早點睡吧!明天還要趕路南下呢!」她怎麼一打起電動玩具就生龍活虎的,連她最愛的睡眠都忘了,連平常最愛睡懶覺的「麥可」,此時也精神百倍地和芙菱「共進退」。

  「再等一下,我快破紀錄了。」芙菱急道,過了整整五秒鐘,她才突然對他的話有反應。「你剛才說什麼?明天要南下?」

  「嗯,年前的最後一場比賽。」

  芙菱按下暫停鍵,蹙著眉問:「你也要下場比賽嗎?」他現在才說,讓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我的手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那……你要去幾天?」她是不是又會變成一個人在家了?

  「兩天。」沈徹點點她的鼻尖,彷彿看穿她心思地說道:「而且你也要跟我一起去。」

  「可以嗎?我可以跟你去嗎?」她精神抖擻起來,跟在他身邊至少不必擔心會餓死。

  「傻瓜,所以才叫你早點睡。」他怎麼可能把她一個人放在家裡?

  一得到他的保證,她露出安心的笑容道:「等我打完這局,我立刻去睡覺。」

  沈徹翻翻白眼,說道:「再給你五分鐘破紀錄,我們明天還要早起,不要忘記了。」他雙手枕在腦後,閉著眼在心裡默記時間。

  約五分鐘後,他提醒道:「芙菱—」

  「就快破紀錄了,等一……啊!」芙菱慘叫一聲,不可置信地盯著呈現一片黑色的電視屏幕,天啊,她不敢相信沈徹竟……竟然就這樣……把電視……關了?

  「現在可以睡覺了吧!」他嘻皮笑臉地拿著遙控器在她面前晃。

  「你怎麼可以這樣不聲不響地把電視關了,我就快破紀錄了!」她激動地叫道。「麥可」也點頭附和。

  「我警告過你了,記得嗎?」他把她從地板直接抱到床上去,並且專制地關了燈。

  「可是……」

  「沒有可是,就是睡覺。」

  他壓在她身上,以唇封住了她的抗議。芙菱拚命扭動身體,卻被他壓得死死的,他吻得她喘不過氣來。

  「還有意見?」他放開她,扯著嘴角問道。

  「你賴皮。」芙菱抿著嘴,不服氣道。「還有,你壓到我『老公』了。」她指著她的棉被。

  沈徹咧嘴一笑,冷不防捲走了她的寶貝棉被,躺在大床另一側,要賴皮就賴皮到底吧。「你的『老公』現在是我的了。」

  「那是我的。」芙菱一個翻身,隔著棉被壓上沈徹。

  「嘿,你壓到你『老公』了。」沈徹大笑著說道,語氣有些曖昧。

  「只有我可以壓,別人都不行。」她宣告著,突然覺得這句話有點怪,老天,她到底在說什麼呀?

  「麥可」一看到芙菱壓在沈徹身上,也以老牛拖車的速度爬上芙菱的背。

  「哎喲。」她哀叫一聲,差點被「麥可」壓扁。「懶狗,快下去。」

  「你好像變重了。」他故意糗她「會不會是我把你養太胖了?以後應該少吃一點才對,以免你哥哥回來認不出你來。」

  「才不會那麼離譜。」她叫道。

  「你覺得你大哥看到我們兩個現在的姿態會怎麼想?」

  「不會怎麼想,他會殺了你。」芙菱脹紅了臉,從他身上滑下來。她拉起沈徹的棉被蓋住全身。

  「你不要你『老公』啦?」他逗她。

  「借你蓋一晚。」她明白沈徹如果堅持不還她,她是絕不會得手的。

  沈徹哈哈大笑,整張床因他的大笑而不斷震動,芙菱翻個身,拍他。「不准笑,你想害我失眠嗎?」

  聞言,沈徹笑得更厲害了。「你會失眠?打死我都不相信。」他忍不住又抱著她偷親她的芳唇……

  於是,那晚,他們兩人第一次同床共枕。

  但——什麼事都沒發生。

  ※                              ※                                  ※

  芙菱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變得這麼勤快。

  當初她就是因為太懶,又不喜歡和太多人打交道,才會堅持不和大哥下南部,可沒想到,她現在竟然會隨著沈撤出門打球。

  「你的車好小。」芙菱窩在右前座,覺得自己的腳快抽筋了。

  「廠商提供的,就勉強開吧!」

  沈徹的車子是屬於迷你型的都會房車,外型其實還滿好看的,只是可能比較適合給一般摩登女性來開,對沈徹而言,它著實太小了,她甚至懷疑他是如何把他如此龐大的身軀給塞進這麼小的車子裡頭。

  「還要多久才會到?」她問。

  「快了,再過一個收費站。」

  「再不到,我就快暈車了。」她已經睡睡醒醒數十回,帶來的零食也早已一掃而空。

  「嗚……」「麥可」從後座露出一顆大頭,似乎也在附和芙菱的說法。

  「懶狗看起來好像不太舒服,它會不會快吐了?」她怕它會往前吐在她身上。

  「每次帶它出門就是這副樣子。」沈徹左手握著方向盤,右手往後摸摸「麥可」的頭。

  「哦!」芙菱也摸摸它。「跟我還挺像的嘛!」她心有慼慼焉。

  他們兩人就這樣有一句沒一句地,也總算聊到了目的地。

  一到下榻的飯店,沈徹立刻先去辦理報到。芙菱則一看到旅館裡的大床就忍不住跳上去試躺一番。

  真可惜,如果有帶她的寶貝棉被一起來的話,就更完美了。她像只懶貓似地窩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如果現在能讓她一覺到隔天,那該多好……

  良久。

  「懶豬,起床了。」沈徹熟悉的叫喊又在耳邊響起。「我們必須去球場了。」

  「再讓我睡一會兒。」她咕噥著。她好像才剛睡而已,怎麼時間過那麼快。

  「乖,起來。」沈徹像個老媽子把她從床上拉起來。

  「你今天要出賽嗎?」她揉揉眼睛。

  「當然。」他拿著梳子替她梳頭髮。

  芙菱賴靠在他身上,讓他替她梳頭穿外套。她本來打算如果沈徹不出賽的話,她就可以賴在飯店不要出去了,可是既然沈徹要出場,而她又已經答應要去為他加油,所以賴不掉了。

  「走吧。」一切打理就緒,他牽著她快步走出飯店。

  和芙菱相處就要採取主動權,否則以她拖拖拉拉的個性,到球場時,恐怕球賽早已結束了。

  「懶……懶狗呢?」她左右張望。

  「已經托人照顧了。」他拉她上車。

  球場距離飯店不到十分鐘車程,芙菱屁股根本還沒坐熱,又被沈徹像拉老太婆似地帶下車。

  「好了,你就在這裡乖乖看球。」沈徹在她頰上印下一吻。

  芙菱點頭,反正她也沒那個精力到處亂跑。待沈徹走後,她好奇地看著球場內忙進忙出的人,這還是第一次她純粹以觀眾的身份來看球賽,卸掉工作來看球賽,她覺得這種行為有點奇怪,但如果對象是沈徹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又等了將近十分鐘,球賽好像還沒開始的跡象。

  芙菱覺得自己好像又快睡著了。她站起身來,決定在開賽前先去上個廁所。她穿過球場的外廊,繞了好幾圈,卻始終找不到化妝室的位置。

  驀地,她看到前方有不少女孩子聚集在某個房間之外,她決定去看看,也許可以找個人問問。

  「搞什麼鬼?這個時候怎麼可以說不來就不來!」一位男子氣急敗壞的聲音從房裡傳出來。

  「她說她身體不舒服……」

  「突然少一個人,這隊型能看嗎?」男子又喊道。

  「已經叫候補的人來了。」這聲音聽起來好熟,這麼嗲氣……

  「喂,是你嗎?候補的。」

  芙菱左右張望,然後疑惑地以指尖指著自己的鼻子,他是在叫她嗎?

  「就是你,過來。」男子喊道。可能是因為芙菱的個子比其它女孩要高,所以男子很容易就看到她。

  「我……只是路過而已……」芙菱搖搖頭,急忙要退走。

  「時間快來不及了,你還在磨菇什麼?」中年男子跨步向前,一把拉住她。「快去換衣服。」

  「我不是……」現在是什麼狀況,芙菱完全搞不清楚,她只是要去上個廁所而已!

  「是你啊!」何美麗出現在她面前,一身華麗的衣裳,上面還有閃亮得會讓人失明的亮片。

  「是她嗎?」中年男子向何美麗確認道。這女孩看起來反應好像有點慢。

  開場在即,拉拉隊中又因為一名隊員身體不適,臨時缺席,他已快變成熱鍋上的螞蟻了。

  何美麗雙手交叉在胸前,不懷好意地看著藍芙菱。她根本不想看到她,她讓她前一天在沈徹面前丟盡了臉,她恨不得當場掐死她,不過現在……她突然想到一個報復的方法……

  「沒錯,就是她!她原本是工作人員。」何美麗點頭道,她要讓藍芙菱在眾人面前出盡洋相。

  「那就好,快去換衣服吧!」一得到拉拉隊長的保證,中年男子立即丟了一套同樣亮晶晶的衣服給她。

  「你們一定誤會了,我不是……」

  「她可能還不習慣,你們誰來幫忙她換衣服,其它人趕快準備上場了。」男子吆喝著。

  何美麗走上前硬是把芙菱往服裝間推。「這很好賺的,你只要出場一下,就可以現賺兩千元。」

  「我又不是來賺錢的。」芙菱急道,她不曉得何美麗葫蘆裡賣的是什麼藥,為什麼硬要拖她下水?

  「幫個忙又不會死。」何美麗將自己和芙菱一同關進服裝間,並且開始動手脫芙菱的衣服,她個頭雖然比芙菱小,但力氣可真不小。「難道你忍心看阿徹所屬的球團出糗嗎?我們拉拉隊雖然只是在場邊負責呼口號加油,但也是不可或缺的。」

  三兩下,何美麗就已替她換好裝,拉著她坐向化妝台,芙菱拉拉略微嫌小的衣服,覺得渾身上下都不自在,衣服上的亮片扎得她全身發癢。

  「真的只是在旁邊加油而已嗎?」芙菱問道,她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就被趕鴨子上架。不過如果是沈徹球隊的事,她是不反對幫幫忙。

  何美麗點點頭。「你只要像這樣喊:『沈徹,加油!沈徹,加油!』你瞧,很簡單吧!」她示範道,拿下她的眼鏡開始幫她上粉底。

  「眼鏡拿下來,我看不到啦,而且我不要化妝」芙菱反抗道,拿面紙拚命擦拭已上好的妝。

  何美麗抓住她的手,要另一個女孩來幫她上妝。她可真頑強。

  「我們都有化妝,你不化的話反而會很奇怪。」

  一陣七手八腳,閃躲糾葛之下,她終於上好了妝。戴回眼鏡,芙菱看著鏡中的自己,艷麗成熟的一張臉,連她自己都快認不出來了。

  「準備好了嗎?要出場了?」中年男子又進來叫催道。

  芙菱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走到這步田地?她到底是來幹什麼的啊!

  「哎喲,我的媽呀,拜託你別土了好不好?」何美麗怪叫道,把芙菱的眼鏡又拿了下來。「拿去,這個給你。」她塞了兩個紅色的綵球。

  「別緊張,你跟著我的動作依樣畫葫蘆就可以了。」一個面目姣好的女孩走到芙菱身邊說道,對芙菱上下打量,並且吹了聲口哨讚歎道:「老天,你打扮起來還真好看,如果我像你這麼高,早就去當模特兒了。」

  「你說做什麼動作?」芙菱突然覺得不大妙,不是只要在場邊喊喊加油之類的話就好了嗎?

  「跳舞動作啊!我們現在要去跳開場。」女孩拍拍芙菱的肩,笑道:「美麗一定沒跟你說清楚,對不對?她老是這樣。」

  「跳……跳開場?」她的臉倏地刷白,老天,她完全缺乏舞蹈細胞,怎麼跳得起來?不要說別人看了昏倒,她自己一定第一個先昏倒。

  「別擔心,很簡單的。」女孩見她臉色泛白,不由地安慰道。「你只要會翻觔斗,其它就沒什麼難的了。」

  「翻……翻觔斗?」她的臉更白了。「我……我不會啊!」

  「你不會?」女孩也瞪大了眼。

  「那美麗找你來做什麼?」找來候補的人至少都要會翻觔斗才對啊﹗

  「我也不知道……」她緊張道,壓根兒沒想到何美麗別有居心。「現在該怎麼辦……」

  她還沒講完,已經被後排的人擠向前,一個踉蹌進入場中。

  雖然她沒戴眼鏡,但她知道現場坐滿很多觀眾,而且音樂已經響起—她完了!完全沒有回頭的餘地。

  她困窘地僵在原地,還好她畫了濃妝,應該不會有人認出她吧﹗

  就在她自我安慰時,很不幸地,聽到了一聲非常熟悉的怒吼。

  這下她真的完了!

第八章

  「你在搞什麼鬼啊!」

  沈徹的聲音幾乎壓過音樂,貫穿全場。

  原本吵雜的球場內,除了音樂聲持續播放外,頓時鴉雀無聲,每個人都看著突然衝進場內的沈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繼續跳啊!」

  那個中年男子在場邊叫囂著,指揮著所有拉拉隊員繼續隨著音樂起舞,而芙菱早被沈徹拉到場邊去了。

  「你這是什麼德性?」沈徹大叫道,簡直快被她氣爆了。

  他剛才看到她時,以為自己得了老花眼。

  她打扮得花枝招展,兩條大腿不但完全暴露在眾人面前,裙子根本就是短得快看到了屁股,另外,她的上衣也實在緊得不像話,像是隨時會繃裂似的,那些可怕亮片更是亮得足以殺死吸血鬼。

  他拿起紙巾用力擦掉她惹火的口紅和紫艷的眼影,他恨不得當場脫掉她這一身俗麗的穿著。

  「好痛,輕點。」芙菱經呼。

  她的眼皮快變形了啦!

  「怎麼回事?」教練和部分球員圍了上來。

  「啊,你是那個老愛打瞌睡的工讀生嘛!」後衛李奕誠也認出她來,不過令他比較驚訝的是,他記憶中這個高個兒工讀小妹老是一副懶懶的拙樣,怎麼今天才稍稍裝扮一下,竟有如此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尤其是那雙深藏在近視眼鏡後的明亮大眼,更是有吸引人的特質。

  其它球員似乎也有此共識,紛紛對芙菱吹了聲讚歎的口哨。

  這些人的眼睛幹麼沒事一直盯著芙菱看,也不怕眼珠子掉出來嗎?沈徹以殺人的目光掃了所有人一眼後,立即將注意力轉回她身上。

  「你到底在搞什麼鬼?幹麼穿成這樣?」他氣急敗壞地吼道,完全無視於現場數千人的目光。他脫下自己的長袖運動外套,以袖子在她腰際打個結,企圖遮住她外露的大腿。

  「我不知道,是他們拉我去的……你幹麼把我包成這樣,難看死了,好像我沒穿衣服似的。」芙菱也叫道。

  沈徹正拿出他拭汗用的大毛巾把她的上半身包得緊緊的,圍去了大半嚇人的亮片。

  「你沒穿衣服都比這樣好看。」他也回了一句。

  周圍傳來幾個人的竊笑,現場音樂雖大,場內拉拉隊也使出渾身解數跳動著,但大數人的眼睛和耳朵都忍不住注意著他們的一舉一動。畢竟要見到這種場面也是滿難得的。

  芙菱紅著眼,覺得有些委屈和氣憤。

  她又不是故意要穿成這樣,她也是被趕鴨子上架的,她不曉得他到底在氣什麼,但她的出發點也是為了要幫他們球團啊,現在可好,他讓她丟這麼大的臉,好像她是個醜八怪見不得人;她雖然也不喜歡打扮成這樣,但也有人說她裝扮起來很好看不是嗎?

  「我大哥說我穿裙子很好看……」她低語道,語氣聽起來快哭了。

  「可是不是穿成這樣。」他粗氣道,不喜歡她打扮得像個花蝴蝶似的。

  「我又不是故意的……」芙菱難過的淚水奪眶而出。自從她父母去世以來,她就沒再掉過眼淚,即使被別人欺負,她也從來不哭,可是現在沈徹這樣生氣的態度,讓她很難過。

  沈徹一見她落淚,禁不住心中的悸動,將她攬進懷中,他不是真心要罵她,只是太生氣了。

  「不要哭了,這麼大了還哭。」

  芙菱一聽他的話,窩在他懷中哭得更凶,她豁出去了,反正要丟臉就一次丟個夠。

  此時場中音樂已經結束,拉拉隊員紛紛退場,每個人的眼都沒離開過他們兩人,尤其是何美麗。

  她是「如願」地將藍芙菱變成了全場注目的焦點沒錯,但不是她當初料想的效果,她沒料到事情會變成這樣。

  「真是的。」他輕拍著她的背,將她帶到一旁的座位。

  「對不起……」她抽泣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全抹在他的運動衣上,她現在一定是個大花臉。「不要管我了……你的比賽快開始了……」

  沈徹抬起她的臉,索性用自己的衣服替她拭淚。「我相信今天負責防守我的人,一定不敢靠我太近。」他莞爾道,有預感今天一定會贏球。

  「為什麼?」

  「因為我衣服上有你的鼻涕。」他大笑著抱住她。

  芙菱貼著他胸膛,忍不住破涕為笑。

  「這可是我今天的秘密武器哦!」他逗她。

  「阿徹,別再打情罵俏了,快過來。」後衛李奕誠對著他們曖昧叫道,比賽要開始了,他還一副無關己事的樣子。

  「你快去,不要管我了。」芙菱推他。

  沈徹笑了笑,捏了下她的俏鼻。「好好替我加油,不准睡著了。」他走向球隊。

  「你還真沒用,連個開場都不會跳。」何美麗嬌嗲的聲音從她的上方傳來。「阿徹碰到你真是夠倒霉,臉都被你丟光了。」

  芙菱反射性地抬起頭來循聲望去,沒戴眼鏡的她,幸運地看不清眼前那張充滿嘲諷的嘴臉;她懶懶地打了個呵欠,不想理睬。

  何美麗抿著嘴,兩頰氣得紅紅的,藍芙菱現在的態度完全和沈徹家那條狗如出一轍,看了就討厭。

  「哼,這麼好看的衣服穿在你身上,真是糟蹋了,我看你還是去把它換下來吧?」何美麗轉過妖嬈的身軀,走向球場另一側。

  正好,反正她穿了也不舒服,芙菱思忖道。

  她站起身來,穿過球場的外廊,迫不及待地想換下這一身亮晶晶的衣服。不過她當時是為了找化妝室,才會陰錯陽差地被拉去充數,所以這會兒她反而找不到更衣間的正確位置。

  為什麼這間體育館的每個角落看起來都那麼像?

  她又繞了好幾圈,突然看見一間敞開門的儲藏室,她想她一定是迷路了,正想轉過身走回頭路時,冷不防被人從後推了一把。

  「啊——」芙菱一個踉蹌,跌進儲藏室,她還來不及爬起身,室門已應聲關上。「喂」她大叫一聲,拚命轉動門把,但門似乎被人從外頭堵住了,她推都推不動。

  「誰啊?快開門!不要惡作劇好不好?」芙菱氣急敗壞,不斷拍著門板,心跳急快。

  約莫五分鐘,門外仍然靜悄悄的,芙菱心裡開始有不好的預感,這裡頗為偏僻,她會不曾就這樣被關在狹小的儲藏室裡,沒人發現?

  她挑了個乾淨的角落坐下來,覺得自己像電影裡受難的女主角,到底是誰故意捉弄她,如果讓她知道,一定好好把那人臭罵一頓。

  她取下肩膀上的毛巾包住頭,嗅著上頭沈徹殘留的味道,開始胡思亂想,如果沈徹發現她不見了,不曉得會不會生氣?球賽還要一個小時才會結束,她真不知自己能不能撐到那個時候?

  她今天也夠倒霉的了,莫名其妙被架上場跳舞也就算了,還被人關進儲藏室,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芙菱靠在門邊打了個呵欠,覺得昏昏欲睡……大概是空氣不好的緣故吧!她忖道。慢慢地,她覺得眼皮越來越沉重

  ※                              ※                                  ※

  球賽結束,沈徹不但贏得球賽,還成了單場得分最高的球員。大批的球迷將沈徹團團圍住,紛紛要求簽名合照,不過他們最好奇的還是賽前那位令沈徹大發雷霆的女孩。

  沈徹一方面應付球迷的要求,另一方面則不斷在混亂的人群裡搜尋芙菱的身影,他從剛才就一直沒有看到她。

  「阿徹,你好棒哦!」何美麗拿著茶水沖向隊員休息區,並奮力擠開所有的愛慕者,來到沈徹跟前。

  球迷中開始有人對何美麗刁蠻的行為不滿,紛紛發出噓聲,但皆被她一一瞪回,反正她的臉皮也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

  「不錯哦,艷福不淺嘛!」後衛李奕誠以手肘頂了頂沈徹,賊笑著。

  沈徹則一臉不耐,他將李奕誠推到何美麗前,道:「讓給你,本人無福消受。」說完,他轉身微微對球迷點頭致歉後,即跨步離去。

  「阿徹,你要去哪裡?」何美麗跟上他。

  沈徹沒有回話,只是昂首在漸散的人群裡找尋芙菱的身影。

  「你在找藍芙菱嗎?」何美麗跟著他繼續說道。「她可能已經先走了吧!」

  「走了?」他終於旋過身子正眼看她。

  何美麗對沈徹燦爛一笑,溫柔道:「我先前叫她去把拉拉隊的衣服換下來,所以我想她可能換好衣服後,先走一步了。」

  沈徹挑眉看著何美麗,他不曉得她為何這樣說,但他相信芙菱絕不會在沒有告知他的情況下先行離去,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他的心一沈,丟下如花癡般傻笑的何美麗,大步往球場側門走,經驗告訴他,只要芙菱離開他的視線,就準沒好事發生。

  她八成又惹上麻煩了。

  ※                              ※                                  ※

  被關在儲藏室裡,竟然也能夠睡著!

  藍芙菱伸個大懶腰,不由地有些佩服自己。她看了看手錶,已過一個多小時了,球賽應該已經結束了吧!

  她站起身來,貼在門板上附耳傾聽門外的動靜,半晌,她似乎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在附近徘徊。

  「有人在外面嗎?」芙菱興奮地拍著門大喊。

  「麻煩開個門!拜託!」

  腳步聲疾跑而來。「誰在裡面?」那人大喊!

  嘎?這聲音……好耳熟,好像……錢大培?但他怎麼會往這裡?

  「你是……學弟嗎?」她探問道。

  「芙菱?」外頭一陣混亂的聲響,門終於被打開了。「你怎麼會被關在這裡?」錢大培非常訝異。

  「我也不知道,有人從我後面推了一把。」她聳聳肩,突然想到。「你為什麼也會往這裡?」

  錢大培愣了下。「我是來幫忙的,反正寒假也沒事。」

  「原來如此……啊﹗球賽結束了嗎?」芙菱驚問道。

  「早結束了,喂,你要去哪裡啊」錢大培急忙跟上她。

  「我要去找沈徹,我怕他會擔心。」芙菱快步穿過長廊,拐過玄關,卻見大批散場的觀眾。

  「你走錯方向了,那裡是出口。」錢大培拉住她,說道。「我剛才還看到沈徹和美麗在球場邊有說有笑的,所以他應該還在那邊。」

  「美麗?你是說何美麗?」芙菱皺眉問道,心中倏地升起一股怒氣。她都已經不見了,他竟然一點都不緊張,還和別的女孩聊天聊得不亦樂乎。

  「當然,每個人都認識她。」錢大培肯定道。

  芙菱一臉怒容地轉過身,正想往球場方向走去,卻被人一頭撞到了下巴。

  「對不起。」她撫著下巴道歉,對方是位個子嬌小的女孩。

  「芙菱?」

  有人叫她,芙菱定眼一看,吃驚地看著眼前和自己相撞的女孩。「芷嫣?」她的目光並且穿過她的身後,直接看向正鐵青著臉的藍仲勳。「大……大哥?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她訝異得合不攏嘴。

  芷嫣指了指散場的觀眾。「我弟弟要看球賽,所以我們陪他來。」

  藍仲勳插著腰,怒聲道:「問題是——為什麼你也會往這兒?還穿成這樣?」他們今天晚進場了,否則他如果看見她和沈徹在開場前的那一段精彩演出,肯定會更吐血。

  「這個——」天,她要如何向大哥解釋她為何跑來南部?還打扮得花枝招展。

  「老師,你好!」錢大培一看到藍仲勳,立刻畢恭畢敬地哈腰打招呼。「我是上你法規課的學生錢大培……」

  「為什麼芙菱會和你在這裡?」藍仲勳已經完全拋棄身為老師應有的尊嚴,激動地揪著錢大培逼問道。

  「大哥,你誤會了,這件事和他無關啦!」芙菱衝上前拉住藍仲勳,他的樣子像是要把錢大培給掐死。

  「好多人在看呢!」芷嫣拉拉藍仲勳的衣袖,低聲道。「有話回去再說。」

  藍仲勳深吸口氣,點點頭,冷靜道:「回去你再好好跟我解釋清楚。」他拉著芙菱離開現場,並且轉過身子指著錢大培說道:「你!也過來!我有話要問你。」

  「等一下……」芙菱扯著藍仲勳。跟大哥走之前,她想先跟沈徹說一聲。

  「放開她!」

  從他們身後傳來沈徹的一聲怒吼,在眾人還來不及意會發生了什麼事,沈徹已衝上前一把拉開藍仲勳和藍芙菱。

  「沈徹——」芙菱尖叫道。

  可是來不及了!天大的災難就此發生……大哥被結結實實地揍了一拳,不但打飛了眼鏡,更正中右眼下方!情況一片混亂。

  芙菱上前撲抱住沈徹,極力阻止,看來他是誤會了。而沈徹也毫不客氣地將她強攬在懷裡。

  「放開你的手!」藍仲勳大喊道,他可見不慣小妹被「來路不明」的男人攬在懷中,儘管那個人是個籃球明星。

  藍仲勳這一喊,更激發沈徹的佔有慾,他摟緊芙菱,望向跟前這位身容斯文,氣宇不凡的男子,挑戰似地說道:「我高興放的時候就會放。」

  「沈徹!」芙菱叫道,她實在是受不了這兩個男人了,他們簡直就像是兩隻看不對眼的公雞,彼此鬥來鬥去的。

  沈徹挑眉看她,慍道:「你和他是什麼關係?為什麼要護著他?」

  「我沒有護著他!」芙菱氣喊道,沈徹每次都胡亂吃醋。「他是我大哥!」

  ※                              ※                                  ※

  為了怕引起媒體注意,藍芙菱根本來不及多作解釋,就在芷嫣的協助之下,匆匆忙忙拉了兩個大男人跳上了出租車,直奔下榻的飯店。

  她向來有個鐵的教訓——那就是絕對不能背著大哥做任何「壞事」,否則到頭來一定會被發現,而這次和沈徹的事情,當然也不例外。

  可憐的藍仲勳一直無法接受小妹會跟一個男人出現在異地的事實。一到飯店,他便狠狠地抓著沈徹,將他的祖宗八代連夜拷問出來,並且在隔天立刻開車趕回台北,準備好好地開個家庭會議。

  雖然沈徹魯莽地打傷了藍仲勳,但還好看在沈徹曾經幫芙菱打退竊賊、抓到暴露狂有功的分上,藍仲勳暫時沒有對他發飆。

  不過,令他們三人同步吃驚的是,在他們踏進家中的那一剎那,居然看見那位自稱在台中辦事的藍仲達,此刻竟悠閒地躺在家中的沙發上看電視、瞌瓜子。

  「二哥,你不是還在台中嗎?」芙菱首先發出疑問,驚訝萬分。

  「呃……我才剛回來沒多久。」藍仲達心虛道。

  藍仲勳審視了客廳一遍,質疑道:「看這客廳混亂的樣子,你應該已經回來好幾天了吧!」

  真不愧是負責灑掃庭院的大哥,竟然可以用這個來判斷一個人在家的天數。

  「大哥,你的眼睛是怎麼回事?看起來像個戴黑眼罩的獨眼怪客。」藍仲達笑問道。

  「你這小子,少在那裡嬉皮笑臉,說,為什麼把芙菱丟給一個男人照顧,還騙我說她去住朋友家了?」藍仲勳開始興師問罪。

  「阿徹是我的『朋友』沒錯啊,是你自己會錯意的,以為芙菱是去住她的朋友家。」藍仲達仍是一張笑臉。

  不太妙,批鬥大會好像快開始了,芙菱連忙躲到角落的餐桌避風頭,而「麥可」也識相地挑了個好位置安身去也。

  「你大哥好像挺嚴肅的!」沈徹附在她身旁小聲道。

  「教書的,總是這個樣子。」芙菱隨手剝了個橘子吃。

  藍仲勳看了眼他們兩個,又轉頭對藍仲達激動道:「再怎麼說你也不能讓小妹去住男人家裡,而且又是一個單身男子!」對於小妹,他一向是保護有加。

  藍仲達聳肩,輕鬆笑道:「我就是信得過阿徹才會這樣做,而且單身男子也沒什麼不好,我們不也是單身男子嗎?」

  藍仲勳氣得推了推眼鏡。「這不一樣,沈徹是個外人。」

  「現在已經不是了。」一直在一旁吃點心看好戲的沈徹突然插嘴。

  「你這話什麼意思?」藍仲勳將暴風半徑轉向沈徹。

  「我已經是芙菱的男朋友了,當然不是外人。」沈徹指出事實。

  「你什麼時候變成我男朋友了?我怎麼不知道!而且你已經有何美麗了,何必又來找我。」芙菱嘴裡吃著橘子,有些酸溜溜地道。她只要一想到她被人關起來,而他卻仍和何美麗談笑有加的情況,她就一肚子氣。

  「你本來就是我的女人,從我吻你的時候就是了。」沈徹看著芙菱遲鈍的反應,宣告道。「而且我吻你這件事,關那個聒噪的女人什麼事?」

  「你吻過芙菱?什麼時候?在哪裡?」藍仲勳眼珠子快突出來了,額上青筋不斷跳動。「你今天不給我說清楚,你別想踏出藍家大門一步。」看來藍仲勳氣得不輕。

  「大哥!」芙菱紅著臉叫道,情況好像變得有點複雜。

  藍仲達的興致全來了,他支著下巴,揚眉問道:「是我上次打電話去,你說小妹正要穿上衣服的那天嗎?」

  「二哥!」芙菱轉對藍仲達喊道,他是唯恐天下不亂嗎?

  「穿什麼衣服?」藍仲勳快瘋了。「你們到底還做了什麼?」

  「事情不是像你想的那樣。」芙菱又忙著向大哥解釋。「那是因為我的肩膀受傷——」

  「我們也沒做什麼事。」沈徹又插話道。「頂多只有同床共枕罷了!」

  「沈徹!」芙菱叫道,他這樣說,大哥鐵定會誤會。而事實上,他也已經誤會了。

  「同……同床……共……」藍大副教授看起來好像快昏倒了,他完全無法相信他最寶貝的小妹會做這種事。

  「說真的,我後來才發現芙菱的身材還真是不錯,尤其是背上的那顆痣,看起來滿可愛的。」沈徹摸著下巴沉思道,還不斷連連點頭。

  「痣……痣?」藍仲勳開始口吃了。

  芙菱也快昏倒了,她猜那是他幫忙她肩膀換藥時不小心看到的,可是他這樣一扯,大哥不崩潰都很難。

  藍仲達在一旁笑得不亦樂乎,沒想到沈徹和芙菱如此情投意合,他的苦心總算沒有白費,小妹外銷也有望了;他拍拍沈徹的肩,歎道:「顯然小妹的身體特徵你已經非常瞭解了。」

  「二哥!」

  「仲達!」

  藍芙菱和藍仲勳同時叫道,這個始作俑者!

  「你們何必這麼激動呢?」藍仲達走向藍仲勳,搭著他的肩。「你不是一直很擔心芙菱老是不交男朋友嗎?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男朋友找到了,也許連未來的老公都有了,那你還擔心什麼?」

  「二哥,你不要在這裡胡扯好不好?什麼老公?」芙菱提醒道,她和沈徹要談結婚還早得很,而且她現在還在生他的氣。

  藍仲勳沉默著,狠狠地盯著沈徹上上下下猛瞧。

  就在大伙不知他要做什麼之前,他突然走向廚房,喊著:「沈徹,你過來!」

  「大哥,你要做什麼?」芙菱有不妙的預感。

  「去書房待著,沒有我的允許,你們都不准進來。」藍仲勳命令道。

  沈徹對著芙菱和藍仲達做個鬼臉,即隨著藍仲勳走進廚房。

  「你覺得大哥帶沈徹進廚房做什麼?」芙菱擔心地問,和藍仲達乖乖地走進書房。

  「談判!」藍仲達推測道,一面小心觀察小妹的反應。

  「大哥該不會殺了他吧!」此時她也不由得替沈徹擔心了起來。「廚房裡有好多刀,太危險了!我必須去阻止」

  藍仲達笑著抓住她。「別緊張,大哥還沒完全失去理智。」

  「等他失去理智還得了。」二哥到底知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阿徹長得比大哥高大,怕什麼!」藍仲達好玩地欣賞小妹難得的驚慌失措。

  「可是沈徹一定不會對大哥還手的。」

  「沒想到你已經這麼瞭解阿徹啦!」藍仲達賊兮兮地看著她,問道:「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沈徹?」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芙菱走到書桌前的皮椅坐下。誰叫二哥當初硬把她塞給沈徹。

  「沒想到你這麼無情,一點也不知道感謝二哥。」藍仲達也走到書房另一側沙發坐下。

  「咦,書房你整理過了嗎?」芙菱突然轉移話題,兩眼直盯著藍仲勳整齊的書桌。

  「嗯,我回來時有進來稍微收拾一下。」藍仲達蹺起二郎腿。

  「有掉什麼東西嗎?我記得那時候小偷好像沒帶走什麼。」

  「是沒掉東西,可是計算機被動過了。」

  「計算機?」好奇怪?小偷動大哥的計算機做什麼?「他要偷計算機嗎?」

  「我想不是偷計算機本身,可能是計算機裡的東西。」藍仲達推測道。

  「他是動哪一台?」書房裡有兩台計算機,一台是大哥的,一台是二哥的。

  「兩台都有動過。」

  這真是很奇怪。芙菱沉默半晌。如果小偷真的是衝著計算機來,那麼他要偷什麼呢?

  「二哥,你最近是不是接了什麼棘手的案子?人家找上門了。」芙菱問道。大哥工作挺單純的,所以只有當偵探的二哥比較可能會犯到什麼人。

  藍仲達故意左右張望,然後神秘兮兮地對她說道:「我告訴你,其實對方是—FBI。」

  「二哥!」芙菱插腰斥道。

  「怎麼?你不相信二哥有能力惹上FBI?」藍仲達挑著眉。

  「廢話!你以為我們是在演好萊塢電影嗎?」

  藍仲達哈哈大笑。「既然如此,你幹麼還問我這個問題?你明知道二哥我一向只接一些調查外遇的案子,怎麼可能會跟人結什麼仇?」

  「還有捉姦在床。」芙菱補充道。

  每次同學一聽到她二哥是偵探,都會抱以非常崇高的想像,覺得二哥一定是那種穿得又酷又帥,專辦一些驚天動地的大案件,有時甚至會是跨國際的事件,而這些當然都是來自小說裡的想像,藍仲達根本就不是那樣的人,他向來實際的很,危險的事他絕不會去做,每天快樂輕鬆又有錢賺才是他當偵探的宗旨。

  「也許對方是針對大哥來的呢?」藍仲達以偵探的直覺猜測道。

  「怎麼可能?大哥一向交友單純。」

  「你的意思是說二哥交友複雜嘍?」他抓她語病。

  芙菱對他吐吐舌頭,說道:「我的意思是說,大哥除了在學校教書,也不過是在報社寫社論主評……啊!」她倏地大叫。「會不會是大哥寫了什麼文章得罪到別人?」

  藍仲達思索了一會兒道:「也許大哥的計算機裡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是那個人急於想得到的,只是技術有點爛罷了,竟然連我們的計算機數據庫都進不去。」

  「你們的計算機數據庫,連我也進不去。」芙菱嘟嘴道。

  大哥和二哥也算是懂計算機的箇中高手,要進去他們計算機裡的數據庫根本就是很難的一件事,除非那個人也是個會破解計算機密碼的高手。

  「的確。以你的計算機程度可能真的有點困難。」藍仲達取笑道,她光是打個字就慢得足以讓蝸牛無地自容。

  芙菱瞪了他一眼,又躺回皮椅裡。「不知道大哥把沈徹叫進去廚房做什麼?」

  她又開始擔心沈徹的事了,如果說她不在乎大哥對沈徹的看法,那絕對是騙人的,雖然她剛開始時也不大喜歡沈徹。

  「只能盡人事,聽天命嘍!」藍仲達歎口氣道。

  「又不是家裡死了人,什麼盡人事,聽天命,請你不要亂用成語好不好?」二哥每次都存心惹得她更生氣才甘心。

  他們兩人大約又彼此乾瞪眼兼鬥嘴了二十分鐘,才聽到大哥在外叫道:「芙菱,仲達,你們可以出來了。」

  一聽到大哥的聲音,芙菱馬上從椅子上彈起來。

  不知道大哥和沈徹是不是已經廝殺完畢,一身鮮血地站在外頭等著她去驗收,她越想越覺得有些可怕,腳步也沉重了起來。

  倒是藍仲達,反而等不及要出去看好戲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8-9 14:16:26

第九章

  「這是……」她遲疑地看著餐桌上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菜。

  「準備吃飯了。」藍仲勳說道,順便將碗筷都擺好。

  藍仲勳怪異的行為著實讓人不解,他之前不是怒氣沖沖的嗎?怎麼才一會兒工夫他就變得心情很好的樣子?

  芙菱狐疑地和藍仲達對望一眼後,又望向一旁的沈徹。而後者則曖昧地對她眨眨眼。這兩個男人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懷著忐忑不安的心,芙菱就定位準備開動。

  「你們剛才關在廚房,就是為了煮晚餐?」她藏不住心中的疑惑。

  「是啊,在廚房不煮飯還能做什麼?」藍仲勳正經地回答。

  藍仲達突然拍案大笑道:「大哥,你該不會真的在測驗阿徹吧?我以為你只是隨口說說而已。」

  藍仲勳曾信誓旦旦地表示,要追求芙菱的人一定得先通過他那一關,而他所謂的那一關指的當然就是做菜。

  「大哥說話一向算話,絕對說了就算。」藍仲勳首先動筷。

  「測驗什麼?你們到底在打什麼啞謎啊?」芙菱快受不了,她不喜歡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沈徹挾了一塊肉到芙菱碗裡,安撫道:「大哥已經答應讓我們交往了。」

  「什麼?」事情怎麼會有這樣突然的發展?

  「你這是什麼反應?我可是不可多得的好妹婿。」沈徹厚臉皮道。

  「難道你沒注意到嗎?這一桌菜都是沈徹一個人煮的,很不賴吧!」藍仲勳讚賞道,右手還不斷地拍著沈徹的肩,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你一個人煮的?」芙菱驚訝地轉向沈徹。她知道沈徹對烹飪頗有一手,但她一直以為只限於甜點的焙制,沒想到沈徹也能煮出這樣一桌的中華料理,而且手藝不輸給大哥。

  沈徹聳聳肩,幾乎是有些認命地說:「誰叫我老媽和你一樣,完全不會做家事,所以我家裡都是老爸在煮飯,而我和老哥從小就在老爸的『強迫熏陶』下,也還算是能煮出一些較像樣的東西。」

  「會做菜的男人,絕對沒有問題的。」藍仲勳高興道,因為將來要娶小妹的男人,一定要會做菜才行,而沈徹的手藝確實好的沒話說。

  根據他自己多年的經驗所得,從一個人在做菜時的態度,不難看出這個人的性格,而就他的觀察,他應該是個會去包容芙菱的好男人。

  「大哥,你該不會是用你那一套什麼『做菜看人生』的理論去決定我和沈徹交往的依據吧?」

  真不愧是當了二十多年的妹妹,一猜就中。

  「大哥看人的眼光絕對錯不了。」藍仲勳推推眼鏡,他的這套理論屢試不爽,報社的人還曾經打算幫他出一本叫「做菜看人生」的書。

  「可是他打了你耶!你難道不生氣了嗎?」芙菱指出事實,她仍不相信大哥竟會如此輕易地被沈徹收服。

  「哈,原來大哥的黑眼圈是被沈徹打出來的啊!」藍仲達大笑道,被芙菱重重瞪了一眼。

  「那只是誤會一場,而且由此可見他有多在乎你,有這樣的人在你身邊,大哥就不必擔心你會被人欺負了。」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的?藍仲勳似乎已完全靠向沈徹那一邊了。

  「才怪!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他根本不在我身邊。」她奮力扒了口飯,突然又想起當時沈徹沒有立刻來找她,反而和何美麗待在場邊有說有笑的事情。

  「你被欺負?什麼時候?」三個男人異口同聲。

  芙菱這時才將被關進儲藏室的事情說出來。「幸虧是學弟經過,才救了我。」她結論道。

  「這麼說來,是大哥誤會他了。」藍仲勳愧疚道。

  「知道就好!他昨天救我出來,你還對人家那麼凶。」芙菱不免對大哥大驚小怪的行為感到埋怨。

  「誰知道他是不是在自導自演?」沈徹在旁不斷說風涼話。

  「學弟才沒有理由做這種無聊的事情呢!你不要隨便破壞別人的名譽。」她雖然並不特別喜歡和學弟打交道,但她也不想這樣隨便懷疑別人。

  「也許他是為了討好你。」沈徹慢條斯理道。

  「他才不會做這種事只為了要討好我。」芙菱加重語氣。

  「你倒是挺瞭解他的。」沈徹挑著眉,冷哼道。

  芙菱揚起下巴。「至少他當時沒有和何美麗打情罵俏的……」

  「我沒有和何美麗打情罵俏,要說幾遍你才懂,傻瓜。」沈徹皺眉道,一定是那個賠大錢在她面前胡說八道,她才會這樣認為。

  「小倆口好好吃飯,不要吵架,小心消化不良。」藍仲達笑斥著眼前打翻醋罈子的兩人,他已快被一屋子的酸味給淹沒了。

  「我們沒有吵架!」芙菱糾正道。

  藍仲達大笑三聲後,轉向沈徹,問道:「不過,聽你的意思,難不成那個錢大培在追咱們家芙菱?」

  芙菱看了二哥一眼,繼續吃飯,道:「你不要聽沈徹亂說。」

  「這可奇怪了,我以為他要追的是你們團裡的那位拉拉隊隊長才對,我先前還在一家咖啡廳看到他們兩人。」藍仲達思考道。

  「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芙菱拿著筷子指著藍仲達。「學弟怎麼可能會和何美麗在一起,你一定看錯了。」

  「誰又是何美麗?」藍仲勳抬眼問道,他從來沒聽小妹提到過這個人。

  「她才是努力要討好沈徹的人。」芙菱吃味道。

  「怎麼一下子說是要討好芙菱,一下子又變成要討好沈徹?你們到底在說什麼,大哥全搞糊塗了。」藍仲勳搔搔頭,推了推眼鏡。

  「沒什麼啦。」沈徹對藍仲勳揮揮手,扒了兩口飯後,又說道:「不過,如果讓我逮到是誰將芙菱關進儲藏室的,我一定一拳打光他的牙齒。」

  「你每次都這麼衝動,不問清楚就亂打人,難道誤打了大哥還不夠嗎?」芙菱蹙眉道。

  「喂,聽說你把那個竊賊和暴露狂的牙齒都打掉了,是不是真的?」藍仲達興致勃勃地問著沈徹。

  「沒那麼誇張,只不過是打掉一、兩顆而已。」沈徹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有沒有看見那個竊賊的長相?」藍仲勳問道。

  沈徹搖搖頭。「當時太暗,而對方又戴著絲襪,所以根本看不清楚。」

  「真是可惜……不過這個竊賊的動機倒是挺令人懷疑的……」藍仲勳推了推鏡框,突然想到。「啊,那個錢大培好像也少了一顆門牙……」

  「大哥!怎麼連你都這樣懷疑別人?況且學弟的牙齒是車禍時不小心撞斷的,跟這件事一點關係都沒有。」

  芙菱一邊說道,一邊繼續攻略眼前那一盤美味的佳餚,絲毫沒有注意到身旁三位表情各異的男子。

  「我在美國求學時,曾聽說有人偷改計算機裡的學生成績,會不會……」沈徹看向藍仲勳。

  「你又在影射學弟了,對不對?」芙菱塞了滿嘴的食物。

  「我可沒這麼說。」沈徹朝芙菱咧嘴一笑。

  「可是你心裡就是這麼想。」芙菱指控道,繼續低頭吃飯,沈徹向來對錢大培有偏見。

  「嗯,真是不錯。」看著來回鬥嘴的小倆口,藍仲達滿意地直點頭,手中的筷子不斷地挾菜送進口中。

  「果然不錯,不是嗎?」藍仲勳也挾著菜點頭道。

  「什麼東西不錯?」芙菱不懂這兩人在打哪門子啞謎。

  「當然是沈徹的手藝啊!真的是非常不錯。」藍仲勳又挾了一口。

  藍仲達正要入口的一匙湯差點沒噴出來。「原來你指的是這個。」他拍案大笑道:「大哥真是『三句離不了本行』。」

  「不然你以為我在說什麼?」

  「我說的不錯是指自從沈徹出現後,小妹終於有了新的鬥嘴目標,而我也得以遠離炮火中心了,真是善哉善哉。」藍仲達誇張地合掌說道。

  「你要遠離炮火中心?再修煉一百年吧!」芙菱一臉「我已看穿你」的表情,以二哥唯恐天下不亂、又愛看別人好戲的個性,要他遠離炮火中心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看到了吧!一隻平常嗜吃懶睡的貓,發起威來也是很可怕的。」沈徹笑道,有人作伴被訓的感覺真是好。

  芙菱對兩人做了個鬼臉,不予置評。

  現在,她只想好好吃頓飯,然後睡個舒舒服服的好覺,其它的—就再說吧!

  ※                              ※                                  ※

  藍仲達在睡夢中,硬是被一些怪聲給吵醒。

  他抓過鬧鐘定神一瞧,才清晨六點,又是誰這麼沒「公德心」,擾人清夢。他跳下床,打開房門,正碰上對門的藍仲勳也剛好開門出來察看。

  「什麼聲音?」他問藍仲勳。

  「不知道,好像是從廚房傳來的。」

  「過去瞧瞧。」藍仲達隨手拿起棒球棍朝廚房走去,慢慢接近發出噪音的目標物。

  突然,隨著一聲驚叫,緊接著便是盤子被打碎的聲音!「可惡?」他們聽到熟悉的咒罵。

  「芙菱?」藍仲達放下棒球棍,靠在廚房門邊。「一大清早的不睡覺,窩在廚房裡做什麼?」

  小妹自從從沈徹那裡搬回來之後,好像換了人似的,變得特別早起,讓他們很不習慣。

  「我在研究做蛋糕……」

  「什麼?」藍仲勳以為自己還沒睡醒,耳鳴了;他連忙戴上眼鏡,問道:「你想學做蛋糕?」

  「對。」

  藍仲勳驚喜地看著芙菱,這可是二十二年來的大新聞,小妹竟然主動想學做蛋糕。他連忙跨進廚房,這種調教小妹的機會他是絕不會輕易地放過。

  雖然他以前嘗試過要教她煮菜,但她學了老半天,還是連糖和鹽、蒜和姜都分不清楚,最後還打破了他的醋和醬油,從此之後,她就沒再跟著他學煮菜了。

  不過這次如果是做蛋糕的話,應該問題就比較少了吧!做蛋糕不是一件太難的事情。他有把握教會她。

  來到廚房,藍仲勳檢查了一下,還好家裡仍有多餘的材料。

  「你想做什麼樣的蛋糕?」他從櫃子裡搬出所有做蛋糕的家當。「法式乳酪?香草奶油?還是巧克力魔鬼?嗯……家裡還有香蕉,也許做個香蕉蛋糕也不錯。」

  藍仲勳此刻根本不像是在學校教法規的副教授,反倒是像在主持烹飪節目。

  「大哥!怎麼連你也跟著瞎攪和?」藍仲達大叫,現在是清晨六點耶!有沒有搞錯?要學做蛋糕也別挑在這種時間。

  只可惜他的抗議根本沒人理睬,藍芙菱湊到藍仲勳身邊,興致勃勃地問:「你剛才說的巧克力魔鬼?會不會很難?」她知道沈徹酷愛吃巧克力。

  「還好,挺容易的。」

  「那就決定做這個?巧克力魔鬼蛋糕。」聽名字就覺得很酷,相信一定會比何美麗做的蛋糕好上百倍。既然連何美麗都做得出蛋糕,那有什麼難的!

  一見藍大兄妹兩人熱中的模樣,藍仲達打了個大呵欠,揮揮手,自言自語道:「好吧,隨你們高興,我要去睡覺了。」

  「快去睡快去睡!」芙菱也揮手催促著,二哥好吵!

  「好,現在你先把奶油……」藍仲勳開始耐心地一個步驟順序講解教授。

  藍仲達意興闌珊地看了兩人一眼。大哥想把芙菱教育成賢妻良母的苦心,他不是不瞭解,但……這似乎是個「不可能的任務」,又何必多此一舉呢?

  他打了個大呵欠,決定回頭去睡他的大頭覺,而這個「不可能的任務」,就讓大哥一個人去執行吧!

  ※                              ※                                  ※

  他們整整忙到中午。

  總算,在她拆掉廚房之前,那個「魔鬼蛋糕」終於完成了。

  雖然她也動到了手,但嚴格算起來,有百分之八十的部分仍是由藍仲勳完成的

  藍仲勳在學校是烹飪社特聘的指導老師,教過的學生無數,但從沒碰過像自己小妹這般資質……有點……小問題的。

  至此,他算是深刻明白小妹的烹飪細胞到底有多少了,為了這間廚房未來的命運及沈徹可憐的腸胃著想,他決定還是接手大半工作會比較好。

  但芙菱並不在乎,反正在她的觀念裡,只要是她有動到手的,都算是她親手做的。

  看著桌上完成的蛋糕,芙菱感到好興奮,她已經等不及要讓沈徹嘗嘗她親手烤的「超級巧克力魔鬼蛋糕」。

  她小心翼翼地裝好熱呼呼地魔鬼蛋糕,按捺不住衝動,拿起電話撥給沈徹。

  「今天是除夕,順便叫他晚上過來一起吃飯。」仍在廚房裡忙著的藍仲勳探出頭來交代道。

  「我知道了。」芙菱點頭應道。

  「嘟——嘟——」電話連響了五聲,接起來了。

  「喂——」芙菱開心地應了話,但下一句話卻立刻被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給逼吞了回去……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喂,您好,小徹現在不在家,請在聽到一聲嗶聲後,留下您的姓名和電話,方便回來時聯絡,謝謝——嗶——」

  芙菱嚇了一跳,連忙將電話掛掉。

  是那個女人!那個喚沈徹為「小徹」的女人!

  為什麼她的聲音會出現在沈徹的錄音機裡?她到底跟沈徹有什麼關係?

  她腦中充斥著大大小小的疑問,覺得有些生氣,她才離開他的住處沒幾天,他就讓其它的女人去他的住處,而且還替他錄製錄音機,真是太過分了!

  芙菱第一次感到如此難過,她不喜歡被背叛的感覺。

  她呆愣在客廳,努力釐清自己的思緒和情緒,這是第一次,她深刻的明白自己有多麼在乎沈徹,也同時嘗到了在戀愛過程中難以避免的苦澀。

  微微的痛啃蝕著她的心,但潛意識裡,她卻仍不願相信沈徹是這樣花心的人。

  整整五分鐘,芙菱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電視劇或愛情小說裡那種會疑神疑鬼的女主角了。

  她不想誤會沈徹!但如果沈徹真的對不起她,她也一定會親手把「超級巧克力魔鬼蛋糕」砸在他頭上,讓他當場變成鐘樓怪人。

  她深呼口氣,心中頓時拿定主意——一直以來,她凡事處於被動,但這一次,她決定自己爭取主動權,與其坐在這裡東猜西想,還不如直接去探個究竟。

  她,藍芙菱,雖然懶了點,但好歹也算是個行動派的。

  ※                              ※                                  ※

  「誰打來的?」

  沈徹從浴室洗完澡走出來,頭上還覆著一條大大的浴巾。

  曾雪媚掛上電話,露出一抹淡淡的淺笑。

  看著母親露出一臉招牌的心虛表情,沈徹倏地有些明白。「媽,你剛才是不是又在冒充錄音機了?」

  他太瞭解老爸和老媽的「特殊習性」了,就是「愛玩電話」。

  以前在美國時,他們就是喜歡冒充電話錄音機和對方講話,尤其是碰到不想接的電話時,用這招過濾非常管用,但有時女孩子打來找他時,老媽也會因為好奇,而用這個方法知道對方的名字和電話。

  不過﹔最讓他佩服的是,他們甚至連「嗶」的聲音都能真得讓對方聽不出來。

  「是個女生哦!」曾雪媚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反而笑咪咪地向身旁的老公沈逸彬說道。

  沈逸彬含笑拍拍老婆的手,眼底有著寵愛與包容。

  沈徹搖搖頭,走向廚房。「你們餓了嗎?」

  「有一點。」沈逸彬回答。

  「你們兩個也真是的,說來就來,也不先通知我一聲,要不是我今天提早回來,你們在門口還有得等哩!」沈徹皺眉道。他父母親的個性就是這樣,說做就做,二話不說地從美國突然跑來,結果撲了個空,在他的門口整整等了四個小時。

  「你媽媽一聽說你在台灣和人同居了,就等不及地拉著我飛過來瞧瞧。」沈逸彬解釋道。因為他們夫妻倆都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孩子可以讓向來只熱中於打球的兒子動心?

  「同居?誰告訴你們我和人同居了?」沈徹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少裝了,我們都聽過那女孩的聲音。」沈逸彬笑咪咪的。「而且她都已經承認和你住在一起了。」

  「是不是你把人家氣跑了?」曾雪媚問道,語氣裡不免有些責怪,難得有望的媳婦該不會就這樣跑了吧!

  「我說兒子,很多事情還是要多讓讓,別太計較,你看我這不是讓了你媽快三十年了,也沒少塊肉啊!」沈逸彬語重心長。

  「是啊,不但沒少塊肉,還胖了好多。」曾雪媚笑道,當著兒子的面賞給丈夫一個響吻。

  「拜託你們兩個克制一點好不好?」沈徹翻翻白眼,受不了這對愛唱雙簧又成天膩在一起的父母。

  「不管誰對誰錯,趕快去向那女孩道個歉,然後帶來給爸媽瞧瞧。」沈逸彬對著沈徹認真道。

  「瞧你們說的跟真的一樣,根本什麼事都沒發生。」沈徹換好衣服,拿起白色夾克外套穿上。

  「沒發生?可是你上次明明也告訴我們你有喜歡的女孩……」

  「我是說我根本沒有和她吵架,你們不要在這兒瞎猜。」沈徹拿起桌上的鑰匙,又道:「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幫你們買些吃的,等一下就回來。」

  「小徹——」

  「別擔心,我會帶她來見你們的。」沈徹快速穿好鞋,揮揮手,便出了門。

  也許他待會兒應該順道先去通知芙菱有關父母親來的事情,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                              ※                                  ※

  不行,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

  芙菱在客廳來回跺步,猶豫著要不要去沈徹的住處弄個明白。

  「芙菱,你怎麼還在這裡?你不是說要去找阿徹嗎?」藍仲勳圍著圍裙從廚房裡走出來,他晚餐都快煮好了,她怎麼還沒出門?

  「我……等一下就要出門了……」她隨口應道,無心地把玩著蛋糕盒上的蝴蝶結。

  不管了!再打一通確定一次,如果又是剛才那通奇怪的留言,她就決定去瞧個究竟,因為她剛才打到沈徹練球的地方,他們說沈徹早就已經離開了,所以這個時間沈徹應該已經到家了才是。

  芙菱再次撥了沈徹的電話號碼。這次只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喂——」

  這次話筒傳來的是一個男子的聲音。

  「我是小偷,現在正在偷沈徹家的東西,如果……」

  還來不及聽完對方的話,芙菱已經匆匆忙忙地摔上電話,衝進廚房。「大哥,大哥,不好了!」

  「什麼事?」藍忡勳以圍裙擦乾手上的水滴。

  「你陪我去一趟沈徹那裡好不好?」她急叫道。

  藍仲達聞聲也從臥室走了出來。「幹麼大呼小叫的?」

  「他住的地方遭小偷了!」

  「等一下,你怎麼知道那裡遭小偷了?沈徹告訴你的?」藍仲勳問道。

  「我剛才打電話去,那個小偷告訴我的……」芙菱停了一秒,也覺得有點怪怪的,哪有小偷會自動表明身份的。

  可是……

  「你是不是今天太早起了,所以精神錯亂。」藍仲達哈哈大笑,捏著她的臉頰要她清醒些。

  「哎呀,不管了,我們先看看再說。」芙菱捧著蛋糕,拉著大哥就往門外跑。

  她雖然不大明白為何在短短的數分鐘內,沈徹家的錄音機會從女人的聲音變成一位自稱是小偷的男人的聲音,但她現在腦中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這對男女肯定是同夥的。

  也許是個金光黨!

  ※                              ※                                  ※

  「是那個女孩。」沈逸彬拿著話筒對著曾雪媚說道。「而且她好像被嚇到了,突然掛掉電話,我根本還沒講完。」

  「誰叫你,好的不講,偏要自稱你是小偷。萬一把人家嚇跑了怎麼辦?」曾雪媚喝著熱茶,早知道就由她自己來幫兒子接電話。

  「我只是一時興起,想逗逗她而已。」沈逸彬一臉無辜地掛回電話,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一旁的「麥可」則無聊地抬頭看了這對無聊的夫妻一眼,繼續他的睡眠。

  「搞不好她現在已經帶著大批的警察來這裡抓你這位小偷了。」

  「不會有人連開玩笑都不會分吧!」

  言及此,門鈴聲驟響。

  「瞧,來了吧!」曾雪媚笑道。

  沈逸彬起身前去開門。「請問你是……」

  「我是阿徹的朋友,你是……」何美麗嗲聲道,疑惑地看著眼前這位高大的中年人。

  「我是他的父親。」沈逸彬自我介紹。

  「哦,原來是伯父啊!」何美麗誇張道,已自動如旋風般閃進屋內。「這位想必就是伯母了吧!真是漂亮。」

  曾雪媚淺笑著,對她微微頷首。

  「你和咱們兒子很熟?」沈逸彬開門見山地問道。

  「我和阿徹豈是熟而已,我常做蛋糕給他吃……」何美麗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笑得萬分燦爛,並且開始吹噓她和沈徹之間的情誼。

  趁著他父母都在,不藉機拉攏更待何時。

  會是她嗎?兒子喜歡的女孩?看著眼前這位裝扮花枝招展又聒噪不已的女子,沈逸彬和曾雪媚不禁懷疑兒子的眼光是不是出現了問題?

  「下次有機會去美國的時候,可不可以順道去拜訪伯父伯母呢?」

  何美麗的問話拉回沈氏夫婦的思緒。「當然可以。」曾雪媚答道,臉上仍然保持客套的微笑,其實她已經被轟炸得快受不了,頭都痛了。

  而原本正享受好夢的「麥可」,則萬分痛苦地爬到了門邊,預備只要有人開門,便奪門而出,逃離這個聒噪的女人。

  此時,門鈴又響。

  「這裡還挺熱鬧的嘛?」沈逸彬玩笑道,再次起身前去應門。

  門一開,立即有三抹人影快速捲進門內,帶頭的女孩還大喊道:「大哥,果然有小偷。」

  剛好爬到門邊的「麥可」,一聽到芙菱的聲音,整個身子隨即巴在她的腳邊。

  「懶狗,你還好吧,真是的,有小偷也不會叫。」芙菱瞧了眼「麥可」,立刻衝上前,想把蛋糕砸在這位大膽來開門的小偷頭上……

  「沈伯父?你怎麼會往這兒?」藍仲達在她身後叫道。

  「沈……伯父?」芙菱的手停在半空中,手中的蛋糕則應聲落地,直接砸在閃避不及的「麥可」頭上。她圓睜著眼注視這位和沈徹有著相似外貌的中年男子……

  「是我!藍仲達,還記得嗎?」藍仲達指著自己的鼻尖興奮道。

  「啊!是仲達呀!長那麼高,伯母差點就認不出來了。」曾雪媚笑著迎上前,兩眼笑得彎彎的看向藍仲達身旁這位個子高姚、留著一頭短髮的女孩,以及圍著圍裙、個子高大的俊秀男子……

  「他們是我大哥仲勳和小妹芙菱。」藍仲達為雙方做個簡單的介紹。

  芙菱紅著臉,突然覺得好想哭哦!恨不得找個地洞鑽下去。她從沒想過初次和沈徹父母見面會是這種景象。瞧她現在一副邋遢相……大哥甚至還穿著圍裙……兩人可說是完全沒形象到了極點,怎麼會這樣呢?

  「那麼這位是……」藍仲勳推推眼鏡看向客廳。

  「我叫何美麗。」何美麗快步走向他們,眼睛直盯著藍仲勳,她認得他!他就是上次在南部體育館和沈徹發生衝突的男子,在她的眼中,他的溫文氣質和沈徹完全不同,但卻同等的吸引人。

  打量完藍仲勳,何美麗兩隻眼睛更加閃亮地看向身形較為瀟灑的藍仲達。

  「你……你為什麼會往這裡?」芙菱驚愕地瞪著何美麗。為什麼她會往這兒?而且還是和沈徹的父母在一起?

  那麼……剛才她接到的兩通奇怪電話到底是怎麼回事?是她打錯了?抑或是幻覺?

  「我為什麼不能在這裡?剛才沈伯父和沈伯母還邀我去美國作客呢!」何美麗挑釁道,心裡非常不平衡—為什麼這位邋遢的醜女人身旁老是圍著帥哥?而且打死她都不相信他們是兄妹,除了身材都很高之外,她和他們之間根本就找不出任何共同點。

  芙菱故作鎮定地聳聳肩,其實心裡非常不是滋味;不過沒關係,她這話並不能代表什麼,沈徹的意向才是最重要的,況且,她手上正握有一項強而有力的秘密武器——巧克力魔鬼蛋糕。

  相信有大哥的幫助,她在廚藝方面絕對不會輸給何美麗,到時她一定要讓沈徹嚇一大跳。

  「芙菱?原來你在這兒啊?難怪我剛才去你家找不到人……」

  沈徹的聲音在六人之間響起,眾人紛紛轉身看他,只見他拿著大包小包,一臉疑惑地站在門口。

  「你們……全杵在這裡做什麼?」

第十章

  芙菱房內的小桌上,魔鬼巧克力蛋糕如爛泥般癱著,觸目驚心。

  看著精心烘製的蛋糕如今慘不忍睹地爛成一堆,芙菱著實心疼不已。

  「你說這是你做的?」沈徹攬著芙菱問道,她看起來像是快哭了。

  「看起來好噁心,我看還是別吃了。」她預備收起蛋糕。

  「既然是你起大早做的,我就冒著生命危險吃吃看。」沈徹挖了一大塊給「麥可」,自己也裝了一盤。

  芙菱緊張地坐在床沿,看著正大口大口吃蛋糕的沈徹,忍不住問道:「怎麼樣?能吃嗎?」

  「外觀是不怎麼樣,不過味道還真是不錯。」沈徹又塞了一大口。

  難得被沈徹誇獎,芙菱揉著雙手,有些不好意思。「其實,這蛋糕大部分都是大哥做的……我只是在旁邊幫忙而已……不過下一次,我一定……」

  「哎喲!」沈徹整個人突然跳上床鋪,壓著她抱著肚子大叫。

  「怎……怎麼了?」芙菱大驚失色,連忙湊上前。

  「肚……肚子有點疼。」沈徹碩高的身子捲曲在芙菱的單人床上。「麥可」則一臉疑惑地看著他。

  「肚子痛?」芙菱倉皇失措,推開他沉重的身軀。「一定是吃了蛋糕的關係……」老天,她是不是錯放了什麼東西在蛋糕裡?

  「蛋糕是你做的,你會不會對我負責……」沈徹虛弱道,大冷天的,他的額上竟然開始冒冷汗了。

  「我當……當然會負責。」芙菱直點頭道,事實上她根本不瞭解沈徹要她負什麼責。「你忍耐一下,我去客廳叫大哥他們……」她起身要衝出門討救兵時,卻被沈徹強壯的手臂橫腰攔住。

  「不用叫了,只要你願意負責就好了。」

  「可是……」芙菱轉過身,卻見到沈徹炯炯有神的黑眸裡閃動著捉弄的光彩。

  「你……你騙我?」她撞他的肩膀,遲鈍地指出顯而易見的事實。

  「很高興你終於發現了。」沈徹微笑道,翻身將她壓在床上,床鋪立刻發出一陣嘎吱的聲音。

  芙菱感到心跳加速,儘管他已吻過她好幾次了,但這種親暱感她還是第一次體驗。

  「大哥和伯父不知道在談些什麼,這麼久。」她趕緊轉移話題。

  「別管他們。」他模糊道,臉埋在她的頭間,開始磨蹭著她的脖子。「你好香……」他沿著她脖子親上她的臉頰,最後找到了她的唇。他的手穿過她的運動休閒服,撫上她柔滑的肌膚,故意挑逗她……

  「沈徹……」她低喃道,他壓得地快喘不過氣了。

  趁她開口說話,他便逮到機會侵入她的嘴中,更加地恣意愛憐;他的吻激情而火熱,她覺得自己好像融化的巧克力,甜膩膩地任他品嚐……她完全忘了原來要說的話,只能沉浸在他甜蜜的親吻之中,盡情地回吻他。

  沈徹溫暖的大掌在她身上游移,並沿著她的纖腰慢慢往下……

  「不行……」芙菱像被雷打到般,突然清醒過來,她停住親吻,粗喘著氣說道:

  「大……大哥……他們在外面……」

  「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現在一定正在計劃把你賣給我。」沈徹對她不正經的眨眨眼。

  「少……少胡說了,大哥才不會這麼早就把我嫁掉。」

  「是嗎?那我們何不來做一些加速他把你嫁掉的事情?」他移動了下身體,又偷親她的臉頰。

  「什……什麼事情?」她鼓起勇氣問道。

  「就是……」他附在她耳邊悄聲說道。

  「麥可」緩緩抬眼看著扭躺在床上的兩人,睡眼惺忪的兩眼,終於露出難得一見的朝氣,它搖搖尾巴,慢慢地想爬上床。

  「你少作夢了,大哥會先宰了你。」芙菱面紅耳赤地推開他。他們兩人實在都長得十分高大,床鋪隨即又發出抗議的嘎吱聲。「你快下去,太重了,我的床很小,會支撐不住的。」她推推他的肩膀,這會兒連「麥可」都爬上床一起湊熱鬧了。

  「你支撐得了就好。」沈徹曖昧道。

  「我是說真的……啊!」她的話還未及說完,只聞「砰——轟——」巨響,她的單人床立即因負荷不了他們的重量而折斷了腳,巨大的響聲充滿了整個房間。

  「麥可」反射性跳下已半癱瘓的單人床,吐著舌頭望向仍倒在災難現場的兩個人。

  「發生了什麼事?」藍仲勳率先衝進房裡,看著抱在一起,姿勢又曖昧的兩人,激動道:「你……你們兩個剛才在做什麼?為……為什麼床會垮掉?」

  芙菱紅著臉推開壓在身上的沈徹,努力想從殘破的床上爬起身來。

  「抱歉,我們剛才太激動了。」沈徹賊笑著,拉著芙菱站起來。

  隨後進來的沈逸彬大笑著,以手肘頂了頂藍仲勳。「如何,我剛才跟你提的事情,你是不是要重新考慮一下?」

  「什麼事?」芙菱問道。

  「我本來想,有關你結婚的事情,至少也應該等到你畢業之後再談,可是看你們這個情形,我是應該要重新考慮一下了。」藍仲勳跨進房內,一把揪住比他高出五公分的沈徹。「還有,你不是答應過我,在結婚前絕對不會做出侵犯小妹人身安全的事情。」

  「我們根本什麼都沒做。」沈徹笑道,一臉無辜狀。

  「等你們做了還得了,難道你要芙菱挺著大肚子結婚嗎?」

  「大哥!」老天,大哥實在保守得可以,而且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為什麼你們要背著我約定這種事情?真是無聊!」她氣憤地叫道。「而且我也從沒說過要嫁給沈徹。」

  「為什麼?難道你不喜歡我家兒子?」沈逸彬問。

  「不是。」

  「還是你嫌他的廚藝不好?」沈逸彬又問,這可是個很重要的問題,當初他可是靠著這一點才娶到曾雪媚的。

  「也不是。」

  「那麼,就是他做了一些令你非常在意的事情。」

  「……」

  果然!

  「既然如此—那我們也不方便勉強你」沈逸彬歎口氣,惋惜道。「不過,如果你能說出三個不能嫁給我們家沈徹的理由,並且能夠說服我,那麼我就會絕對禁止沈徹娶你,如何?」他氣定神閒地觀察芙菱的反應。

  「三個理由?」她比著手指頭,探問道。

  「三個理由!」沈逸彬點頭。

  「爸!」沈徹皺眉,不曉得老爸心裹在打什麼主意,但他可不願別人拿他的終身大事開玩笑,和芙菱的事情,他自有打算。

  沈逸彬擺擺手,完全不理會兒子的抗議,逕自挑了書桌前的椅子坐下。「如何,想到了嗎?」

  「我還沒畢業,不想結婚。」雖然覺得沈伯父提的這個問題有點怪,但芙菱還是認真地提出了第一個理由。

  「我又沒有要你現在立刻嫁給我。」沈徹搶先回答芙菱。

  沈逸彬點點頭。「這件事很容易商量,而且我們並沒有強迫你現在就嫁人。」

  芙菱思索了一會兒,又道:「我根本不會煮飯做家事,要怎麼嫁人持家?對不對?大哥。」她看向藍仲勳。

  觀念中,總認為女孩子應該就要具備這項基本條件才行,因為沒有男人願意娶一位需要別人照顧的女孩回家當老婆,公婆們也不會喜歡一位笨手笨腳的媳婦至少電視劇裡都是這樣演的。

  「這算什麼理由!」沈徹舉手敲敲她的腦袋。「我有嫌棄過你這點嗎?」

  「可是你常笑我愛睡懶覺。」芙菱嘟嘴道。

  「這根本就是兩碼子事,傻瓜。」他又敲了一記,難道她連玩笑話都聽不出來嗎?

  「如果是這件事,你根本不必擔心。」沈逸彬笑道。「當年阿徹的媽嫁給我時,根本連米都不會洗。」

  「而且她還以為『髮菜』是用人的頭髮下去煮的一道菜。」沈徹補充道,這已是家裡最常拿來取笑老媽的一個笑話了。

  「難……難道不是嗎?」芙菱睜著疑惑的大眼詢問藍仲勳。

  沈徹和沈逸彬面面相覷,同時沉默半秒,然後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老天,你老媽找到對手了。」沈逸彬拍著沈徹的肩,笑得不亦樂乎。藍仲勳則為自己沒有認真灌輸小妹一些「基本常識」而感到後悔。

  「你讓不會也以為紅燒獅子頭是用獅子的頭煮的吧?」沈徹捏捏她的鼻子。

  「我當然知道不是。」芙菱氣呼道,她也只不過是不知道髮菜為何物而已,就被這樣取笑,她好歹也念到大學快畢業了,竟如此小看她。

  「既然前兩個理由都不是問題,那麼第三個理由呢?」沈逸彬笑問著。

  望著幾乎已快笑出眼淚的三個男人,芙菱重重地拋下一句:「有沒有第三個理由已經不重要了,反正沈徹的目標又不止一個,而我是絕對不會嫁給一個不專情的人。」

  「不專情?你說我不專情?」沈徹收住笑容挑眉道,顯然對她的話非常在意。

  「你跟何美麗……」

  「你喜歡何美麗?」沈逸彬和藍仲勳異口同聲道,以一種怪異的眼神看他。

  「我根本不喜歡何美麗,要說幾次你才懂。」沈徹重重歎口氣,他真想把她魯鈍的腦袋扭下來檢查一下。

  「我想阿徹也不可能喜歡那類型的女孩。」沈逸彬拉起芙菱的手,安慰道。

  「這點你絕對可以相信我,兒子的眼光應該不會和老爸差太遠才是。」

  芙菱猶疑著,她也知道沈徹應該是不喜歡何美麗才對,可是不曉得為什麼她就是非常在意,可能是因為何美麗認識沈徹在先,才會讓她這麼沒有安全感……「可是……沈徹還有其它的對象……」

  「誰啊?為什麼連我自己都不曉得我有其它的對象?」沈徹真是有點啼笑皆非了。

  「就是那位你已經認識很久,聲音很好聽;並且喚你『小徹』的人……」

  「她又是誰?」藍仲勳嚴厲的目光掃向沈徹。

  「小……徹?」沈逸彬摸著下巴,聽芙菱的形容倒像是……

  「老天,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嗎?」沈徹彎著腰,不斷拍著大腿,笑到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我們是不是錯過了什麼?」藍仲達靠在房門邊,他才和沈伯母出去買個東西,家裡似乎就發生了頗精采的事情。

  「你們為什麼全在房裡?不嫌擠嗎?」曾雪媚也從門邊探進半個身子。「嘎?小徹,為什麼笑成這樣?」

  一聽到「小徹」兩個字,連沈逸彬和藍仲勳都忍不住大笑起來。

  「到底什麼事這麼好笑?」曾雪媚擠進房內,坐在沈逸彬的腿上,對沈徹說道:「小徹,你快告訴我。」

  沈徹大笑著摟住芙菱。「有人吃醋吃到未來婆婆身上了。」

  芙菱看看沈徹,再看看曾雪媚。慢半拍地,她才恍然大悟,老天,她到底鬧了什麼樣的笑話!

  ※                              ※                                  ※

  芙菱無聊地拿著遙控器東按西轉。

  「為什麼都沒好看的電視節目呢?」芙菱大歎一聲,關掉電視,懷摟抱枕,對著一旁呼呼大睡的「麥可」說道。以前她隨時隨地說睡就睡,可是現在,她竟然連最愛的午覺也睡不著。

  她打量著正在睡覺兼打鼾的「麥可」。

  說也奇怪,她跟「麥可」剛開始可以說是同「性」相斥—意指同樣性情懶惰到看對方不順眼。但不知為何,「麥可」現在老是喜歡跟著她,雖然有時它遲緩的動作並沒有改進多少,但至少它不會再對她的話聽而不聞。所以每次沈徹外出打球時,「麥可」就會來住她這裡。

  「懶狗,你覺得那個何美麗還會不會再做那種難吃的巧克力蛋糕給沈徹吃呢?」她摸摸「麥可」的脖子,故意吵醒它。

  「麥可」以十秒鐘的速度張開了眼睛,投給她一眼「你這個問題很無聊」的眼神後,依然只花了半秒鐘的時間,就重新合上眼睛。

  不錯,至少它抬眼的速度已經比她第一次見到它時快了五十秒。

  「好無聊哦!」她喃喃自語。「也許我也應該跟大哥學學做菜才對。」光學做蛋糕實在是不夠的。

  「麥可」不贊同地低嗚一聲,一頭往沙發的抱枕裡鑽,它才不想當第一個試驗品。

  芙菱掀開抱枕,惡作劇地抓著「麥可」的耳朵,鄭重說道:「雖然沈徹很會做菜,但他如果看到我親手做出一桌的料理,他應該會很訝異吧﹗你覺得呢?」

  這個女人真是閒瘋了!才會如此無聊地對待一隻無辜的狗﹗真可憐了「麥可」,必須在沈徹不在的日子裡,跟她朝夕相處?

  「你在跟誰說話?」藍仲勳從書房裡走出來。

  「還會有誰,當然是『麥可』。」家裡也只有他們在而已。

  「阿徹有說什麼時候回來嗎?」

  「晚上會到。」這就是她為什麼會這麼無聊的原因了,因為沈徹又南下打球了,這回他堅持不帶她同行。

  「伯父伯母今天怎麼都沒來?」藍仲勳問。

  儘管沈徹不在,可是沈氏夫婦還是天天來藍家報到,尤其是曾雪媚,更是越加喜歡芙菱,因為從她身上,她彷彿看到當年的自己,當然啦!她們兩人糊塗遲鈍的程度是有些不相上下的。

  「他們去拜訪一些老朋友了。」芙菱答道。這些天,曾雪媚在藍家迷上了打電動玩具,每天都和芙菱打得不亦樂乎,今天她沒來,說真的,芙菱還感到有些不習慣。

  「如果你真覺得無聊,可以帶著『麥可』去公園裡散散步,你們兩個也該動一動了,沈徹一不在,你們就窩在家裡。」藍仲勳走進廚房,替自己沖了杯咖啡。

  「也好。」她難得爽快地跳下沙發。「麥可」驚覺事態不妙,連忙將頭又鑽進抱枕堆裡。「走吧!懶狗,躲也沒用。」她死命拉它,強迫性地將它帶到門口。

  她坐在門邊穿鞋時,電話鈴響。

  藍仲勳接聽後,將話筒轉給她。「找你的。」

  芙菱興高采烈地折回屋內。「喂,沈徹嗎?」沉默半晌。「哦……」她失望地低應一聲。「有什麼事嗎……好吧……反正我剛好要出去……」道了再見,她掛掉電話。

  「誰?」

  「學弟約我見面。」她走回大門邊,繼續穿著鞋子。

  「那個錢大培?」藍仲勳問。

  「嗯,說是有話對我說,反正他剛好也約我在公園。」她點點頭,起身開門。

  「我晚餐前就會回來。」

  藍仲勳點點頭,在陽台上目送她和「麥可」步出公寓後才再走回書房。

  約莫十分鐘後,大門又傳來開啟的聲音。

  藍仲勳從書房探出頭來,心裡正奇怪芙菱怎麼又回來了。但一看到進門的是沈徹和藍仲達,不禁有些訝異。「你們為何會一起回來?」

  「剛在巷口遇到的。」藍仲達倒了杯水,整個人癱進沙發裡。

  藍仲勳看向沈徹,問道:「你怎麼這麼早就到了?」

  「當然是追不及待要見咱家小妹嘍!」藍仲達調侃道。

  「芙菱呢?她不在嗎?」沈徹左右張望了一下,他還特地帶了她愛吃的太陽餅回來。

  「錢大培約她出去了。」

  「什麼?」他們兩人同時大叫。「什麼時候出去的?約在什麼地方?」沈徹急問道。

  「約在公園,她才剛出去而已,你們可能在巷口錯過了。」

  「你為什麼不阻止她去?」藍仲達問道,同時也是沈徹想問的。

  「她原本就是要帶『麥可』去散步,只是順便而已。」藍仲勳推推眼鏡。「你們為何這樣緊張?錢大培又不是什麼壞人,他好歹也是我的學生。」

  藍仲達從沙發站起來。「就是因為他是你的學生,我才……」

  「你還在調查他?」藍仲勳問道。

  藍仲達聳聳肩,默認。其實他一直沒放棄調查家裡遭竊賊闖入的事情,他當然也鎖定了其它的幾個人,不僅是調查錢大培一個人而已,只是目前為止他的各項「巧合」比較多……

  「我總覺得他的可能性不高。」藍仲勳推測道,他當然也不希望這件事是他任課的學生所為。

  「不管他是不是,芙菱都不應該跟他單獨見面。」沈徹結論道,由於「賠大錢」曾經有追求芙菱的「不良紀錄」,所以他就是不喜歡他們兩人在一起。況且他才不關心「賠大錢」是不是那個闖賊,他比較懷疑的是他和芙菱被關進儲藏室的事有關。「我去找她回來。」

  同樣地,他走到大門時,電話聲突然響起。

  由於藍仲勳接聽電話時的表情有些凝重,讓沈徹不由地停下腳步看著他。

  在兩人的注視下掛回電話,藍仲勳才緩緩地吐出三個字。「抓到了。」

  「什麼?」沈徹問。

  「那個闖賊。」

  「是錢大培嗎?」

  「不是。」藍仲勳看向兩人。「聽說是一位學生因為被當掉的科目太多,可能面臨退學,所以潛入學校教務處想偷改計算機裡的成績,被當場抓到。而且他已經承認先前曾潛入我們家中,所以現在他們希望芙菱和阿徹前去指認。」

  「那我們還等什麼!」沈徹轉頭又往門口走去。

  「我看你是不想讓芙菱和錢大培單獨相處大久吧!」藍仲達又取笑他。

  「我也一起去。」藍仲勳搭上外套。

  三個男人就此匆匆地趕著出門——一個是純粹為了趕去處理闖賊的事,一個則是急於帶回遲鈍的糊塗蛋,另一個——當然囉!只是為了趕去看熱鬧而已。

  ※                              ※                                  ※

  「嘿,大培——你怎麼也來這裡?」一聲熟悉的嗲聲開場白又出現了。何美麗看見等在公園門口的錢大培,立即扭腰擺臀地走向他。「怎麼?還這麼努力?」

  一見到何美麗,錢大培似乎顯得全身不自在,連忙從石椅子上站起。

  「不是跟你說條件取消,你不必再追藍芙菱了嗎?」何美麗高傲地揮動她的纖纖玉指。「反正你就算追到她,我還是不可能跟你交往的。」

  當初她為了擺脫錢大培的追求,順便替自己減少阻力,才會隨口開出這項條件。

  只要他能夠先追到那個老是礙在沈徹面前的藍芙菱,她才會考慮跟他交往。

  可是現在已經沒有這項必要了,因為她已經放棄沈徹,轉移「目標」;而這個「目標」當然就是藍芙菱的二哥——藍仲達。所以相對的,她根本不需再和藍芙菱為敵,反而還需要大力地討好她才對。

  「唉,說真的,我覺得你還真是滿丟臉的,竟然連藍芙菱都追不到,不過也難怪,如果你的對手是沈徹,那麼你根本連千萬分之一的機會都沒有。」她嘲諷道。

  看著何美麗對自己的冷嘲熱諷,錢大培總算是真正認清了何美麗的本性。

  之前,他為了追求何美麗,對她開出來的條件都會盡力去做到,當時他根本沒想到何美麗會存心和芙菱過不去,只以為她是為了考驗他的誠心,直到他親眼看見何美麗把芙菱關進儲藏室……當時,他對何美麗的行為感到不解,還猶豫了好久才決定自行把芙菱先放出來再說。

  後來,他一直覺得良心不安,所以今天才會決定約芙菱出來,想將事情的真相向她說明,並且道歉。

  「我終於瞭解為什麼沈徹會選擇芙菱了……」錢大培看著何美麗說道,不禁懷疑自己當初怎麼會因她的美貌而去追求她呢?

  「你這話什麼意思?」原本得意洋洋的何美麗,一聽見他的話後,整個表情瞬間凍結起來。

  「沒什麼意思。」錢大培重新坐回石椅上。「只是想建議你不必費心去追求芙菱的二哥了,你會得到像追求沈徹時同樣的結果。」因為他相信沈徹看到的是芙菱的心,而不是她的外貌。

  「哼,你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何美麗高高揚起下巴。

  「我現在發現我根本就不喜歡吃葡萄。」錢大培反諷道,第一次佩服自己有這樣的口才。

  何美麗臭著臉,漂亮的臉上頓時失去光彩,她轉過身,不想再理他。正想往藍家方向走去的時候……

  「啊!」她反射性叫了一聲。

  錢大培順著她的目光望去,也驚訝地從石椅上站了起來。「芙……芙菱,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芙菱沒有答話,只是逕自走到何美麗面前,問道:「你喜歡我二哥?」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向來臉皮頗厚的何美麗也頓時啞了口。

  芙菱當然是聽到了他們之間的對話。她並不怪任何人,只是覺得學弟有些可憐,無端被利用了。

  另外,她覺得比較擔心的一點是,如果何美麗真的將目標轉向二哥,那麼,必定意味著短時間內她還無法擺脫掉何美麗的糾纏,而她可憐的二哥,可能得步上沈徹的後塵,收到一堆蛋糕甜點。但這次,她是絕對不會幫二哥吃的。

  ※                              ※                                  ※

  好不容易打發掉何美麗,又聽錢大培道了歉,藍芙菱才真正將事情的始末瞭解清楚。

  她帶著「麥可」在公園裡漫無目的散步著,考慮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沈徹。

  突然,透過紅色欄杆,她瞥見在公園外的人行道上,停了一輛紅色機車,十分眼熟——雖然髒了許多,但很像是她被偷走的那輛。

  她一時興起,趨上前隔著欄杆觀看,發現機車牌照已被拆卸下來,為了確定,她更是努力地向前張望,想看看踏腳板上是否有她的簽名,那是她剛買機車時所留的記號。

  芙菱推推眼鏡,整個人幾乎是掛在鐵欄杆上,乍看之下,別人恐怕還以為她才是準備要偷車的人呢!

  好半天,才終於讓她找到當初的簽名。好個偷車賊,偷她的車竟還膽敢大搖大擺騎出來。

  芙菱跳下欄杆,拉著「麥可」繞到門口出公園。她才一踏上人行道,就看見對街便利商店走出一名青少年男孩,正發動那輛紅色機車準備離去。芙菱見狀,不由地大吃一驚,如果她不立刻採取行動,她就要眼睜睜看著那個偷車賊騎她的機車揚長而去了。

  「喂——」她走上前叫住他。

  男孩看了她一眼,不但沒停下來搭理,反而快速掉轉車頭催油離去。

  「嘿,那是我的車」芙菱大喊一聲,連忙上前追趕。而「麥可」一看到芙菱跑去追一輛機車,也大叫著跟在她後面跑。

  正來到公園門口的沈徹和藍家兄弟,一眼看到芙菱追著一輛機車而去,深覺情況不妙,便連忙跟在「麥可」後頭衝上前去。

  芙菱追了五十公尺後,見偷車賊越騎越快,她的怒氣也就越來越大。那是她的車!他別想在她面前騎走它。

  可能是平常太懶,所以累積大量的能量,抑或是她二十二年來沈睡的運動細胞突然覺醒所致,總之,芙菱使盡吃奶的力往前伸手一抓,竟然就讓她抓到了偷車賊的衣服。

  由於芙菱的「神來一手」,讓偷車賊頓時失了重心,整個人向後摔離車子,和芙菱一起跌倒在地,而機車則往前打滑倒在地上。

  此時,由後追趕上來的沈徹,一把扶起她,氣急敗壞地大吼:「你又在搞什麼鬼啊?」

  「他是偷車賊!快抓住他!」芙菱喊道,連忙從地上爬起來。

  藍仲勳一個跨步向前,輕易地便逮到正欲逃跑的偷車賊。「我沒有偷車!」男孩扭著身子欲掙脫藍仲勳的箝制,眼前出現的三個男人實在高得駭人。

  「騙人,這車子明明就是我的、上面還有我的簽名記號。」芙菱喘著氣,走過去牽起機車。

  沈徹本來該為她這莽撞的行為生氣的,但現在他卻忍不住大笑出聲,因為他剛剛看到了一個「奇觀」—他這輩子從沒見「麥可」跑得如此勤奮,當然更沒見她跑得這麼快過。

  瞧她剛才追機車的那股勁,實在很難想像她平常都是癱在沙發上動都不動的。

  也許她有未發揮的運動潛能!

  「我想你可能不適合打籃球,反而適合跑百米。」他揶揄道。「你跑起來快得驚人。」

  「廢話。」芙菱根本沒發現他在調侃她,兀自激動道:「這是我犧牲寶貴的睡眠,努力打工才賺來的機車。」騎沒幾天便被偷了,如今難得能再被她碰上,豈有不追討回來的道理。

  「也不需要這麼賣命吧!萬一受傷了怎麼辦?我還等著你來對我負責。」他敲她的頭,她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不會再出這一堆奇怪的狀況?

  「負什麼責?」

  「阿徹,我看你還是明說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小妹的智商,她怎麼可能會聽得懂。」藍仲達煞有介事地說道,上前替芙菱牽起機車,並且跟在藍仲勳的後頭,預備到附近的警察局。

  「你這是什麼意思?」芙菱嘟嘴道,二哥說得好像她很笨的樣子。

  「瞧,她果然聽不懂。」藍仲達大笑。

  「二哥!」

  「好吧,其實我也應該對你負責的。」沈徹故意歎了口氣,眼角露出難掩的笑意。

  「為什麼?」這下她更不懂了。

  「還記得你五歲生日那天,被躲避球打中的那次嗎?」

  芙菱偏著頭想了一會兒,感覺好像有點印象。「是……你打的?」

  沈徹點點頭。

  「原來我生日受傷的紀錄,有兩次被球打傷都是你的傑作。」芙菱突然想到。

  「那時你並沒有被球打傷……」藍仲達接道,嘴角已開始隱忍大笑的衝動。「事實上,你是差點被噎死。」

  「被……噎死?」她的表情好像生吞雞蛋。

  「因為球打中你的時候,你正在吃棒棒糖……所以……」藍仲達嘴角抽動著。

  「你知道的,就發生悲劇了。」

  「不好意思,那根棒棒糖剛好也是我送你吃的,所以你說,我是不是該對你負責?」沈徹補充道,笑著對她眨眨眼。

  「你只要不再害我生日的時候受傷就可以了,不需要負什麼責。」芙菱遲鈍道,完全聽不出沈徹的弦外之音。

  「你只要讓我負責,我保證這種事絕對不會再發生了。」沈徹舉掌保證。

  「你到底要負什麼責啊……」

  就這樣,他們牽著機車、押著騎贓車的年輕人一路爭執到了警察局……

  ※                              ※                                  ※

  然後呢?故事結束了嗎?

  童話故事裡的公主和王子該過著快樂的生活吧!

  小說劇情裡男主角對女主角求婚的戲都該是唯美浪漫的吧?

  藍芙菱以前雖然從沒談過戀愛,但她起碼是個女孩子,也一定會或多或少地有過種種關於自己未來的愛情憧憬。

  但在她的眾多幻想中,卻從未出現這麼一幕—他們的婚事,就在他們去警察局的路上,莫名其妙地說定!

  她從沒想過她會這麼快就決定了自己的終身大事,但沈徹一直像繞口令似的說著什麼負責之類的論調,講得似是而非,令她頭昏腦脹的,糊里糊塗地就答應先訂了婚……

  可她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啊!

  不過,更令人跌破眼鏡的是她竟然就在大學畢業典禮的當天,也同時舉行了她的結婚典禮。

  她——嫁給了沈徹——成了名副其實的六月新娘。

  班上同學除了芷嫣之外,每個人都非常不可置信。

  因為大家都常笑稱她和芷嫣同樣都是「溫室裡的花朵」,只是芷嫣是水仙花,而芙菱卻是喇叭花,言下之意,無非是表示芙菱在班上是那種看起來極不起眼,也最沒有男朋友的人,也就是很有可能會嫁不掉的那種人。

  可卻沒想到全班最早嫁掉的,竟就是她!且對象竟然還是職籃明星球員沈徹。

  無怪乎有些心存嫉妒的人,會冷嘲熱諷地說句:「上天是公平的。」醜的女孩,往往都會挑到很帥的老公。

  真是這樣嗎?美與醜的定界,往往是因人而異吧!

  有人看的是外表,有人看的是真心。

  沈徹和藍芙菱的婚禮如預期般地吸引了大批媒體記者前來,在這些記者眼中,他們看到的是職籃明星沈徹,至於他的新娘,只不過是個比較幸運的平凡女大學畢業生罷了。

  然而,在沈徹眼中,藍芙菱才是他一生想照顧的寶。她懶,卻也很真;她雖然不會煮飯,但她卻很會吃,懂得欣賞他的廚藝——

  照顧她,他甘之如飴。

  幸福的種類有很多,這,也算是一種吧!

  平凡如芙菱者,她找到了沈徹。

  那你呢?

故事後之另一章

  又是一個二月八日。

  台北某體育館。

  職籃季冠軍爭奪戰。

  場中比數七十五比七十二,競爭激烈,場外觀眾哄鬧加油聲不斷,更增添緊張的氣氛,而由沈徹掛帥的象隊,目前暫以三分領先。

  「芙菱,你不要這麼激動坐下來,小心動到胎氣。」芷嫣拉拉芙菱的衣角。

  今天是芙菱的生日,原本大夥兒是限制她出門的,但她卻堅持要來為沈徹加油助陣,根據以往的經驗,她在生日這天要特別小心,以免掛傷住院,再加上她已懷有六個月的身孕,全家人更如臨大敵般地全數出動陪她一同來看球賽,生怕有個萬一。

  「你看那裁判是不是有點偏心啊,怎麼老是挑沈徹他們毛病?」芙菱激動道。

  「芙菱,快坐下,你這樣子,恐怕沈徹沒辦法專心打球,他會擔心你。」藍仲勳喝著可樂。

  「喂喂喂,你看他,竟然推沈徹!」芙菱根本沒聽到藍仲達的話,逕自在那直叫著。

  「是是是,我們瞭解,他犯規了嘛!你快坐下!」藍仲達強迫性地拉著芙菱坐下,萬一芙菱真動到胎氣,他們不被沈徹剝皮才怪。

  「芙菱……學姊?」一個面目清秀白靜的男孩子,有些戰戰兢兢地靠向他們。

  芙菱望向聲音來源。「啊,學弟?」姓啥叫啥,她倒是忘了,只記得是以前籃球社的學弟。

  「我剛才還以為認錯人了,學姊現在變得好漂亮,差點認不出來。」那個學弟摸了摸頭,不好意思地說道。

  難得被人稱讚,芙菱不自覺彆扭起來。「社團還好嗎?」她問。

  「托學姊的福,今年招到了好多的新生。」這是實話,今年入社的女學妹激增,明顯是受了芙菱嫁給沈徹的影響。

  「那就好。」芙菱笑道,難得她今天第一次將注意力轉離球賽。「咦?好像很久都沒看到錢大培學弟,他還好嗎?」她問道,自從她和沈徹訂婚後,就辭掉球隊的工讀,也就沒再碰到過錢大培了。

  「不曉得,大培學長畢業後就沒再見面了。」小學弟說道。

  突然,場中一聲哨音,拉回芙菱的注意,她轉過頭,正好看見裁判對沈徹做出帶球走的手勢。

  「他怎麼會判沈徹帶球走?」芙菱趕緊拉住藍仲達間道她剛才因為跟學弟講話,所以沒看到。

  「帶球走就是帶球走,沒有為什麼?」藍仲達簡直快被她煩死了,小妹結婚後雖然變得勤快不少,但也挺煩人的。

  「沈徹怎麼可能會帶球走呢?」芙菱又從座位站了起來,六個月身孕的她已微見略凸的肚子。

  「是是是,他沒有帶球走,帶球走的人是你。」藍仲達翻翻白眼。

  芙菱瞪了藍仲達一眼,又繼續為親愛的老公加油。

  「真難想像以前看籃球比賽會睡著的人,如今竟然可以變得這麼狂熱。」芷嫣對著身旁的藍仲勳說道,芙菱只差沒有跳到看臺上去當拉拉隊。

  藍仲勳笑而不語,也承認小妹的轉變大得讓他有些不習慣。

  「芙菱,你快坐下。」

  「啊……」芙菱的身體突然僵住不動。「大哥……」

  「怎麼了?」藍仲勳察覺到小妹的臉色迥異,趕緊上前扶住她。

  「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她咬牙道。

  「肚子?」藍仲達叫道。「該不會是要生了吧?」不會吧!才六個月,有那麼快嗎?

  「會不會是動到了胎氣?」藍仲勳扶她坐下。

  「好……好像不是……」芙菱蒼白著臉。

  「不是?」芷嫣皺眉,猜測道。「會不會是吃壞了肚子?得腸胃炎什麼的!」

  「不知道……好像越來越痛了……」她倒覺得像是要割盲腸了。

  「不管是什麼,先送去醫院再說。」藍仲勳和藍仲達一人一邊,將芙菱扶出場外。

  「球賽……還沒比完……」她仍念念不忘。

  「命要緊,還管球賽!」他們三人連哄帶拐地將她架去醫院。

  結果證明,藍芙菱生日當天,因為得了急性盲腸炎住院開刀,在她的「生日病歷史」上再添一筆紀錄,而且果然每年上醫院的原因都不一樣。

  生日,唉!麻煩的日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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