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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19:41

香彌 - 收編逆臣當夫君【心尖上的冤家之三】

母妃當年為了在後宮站穩腳步,謊稱誕下皇子,從此她只能女扮男裝,
懷著這殺頭的大祕密在宮中低調求生存,等待時機逃離京城,
更悲摧的是,拜了月老的當晚她夢到未來的夫君疑似是——
讓眾官員聞風喪膽的武衛營統領兼承平侯韋殊寒!他還對她笑得很溫柔?!
媽呀,誰不曉得他陷害忠良、殺人不眨眼……咦,好像不太對,
說來也是在拜了月老後發生的,每晚戌時她都會附身到他的玉扳指上,
發現其實他辦事講證據,抓的都是真正貪贓枉法之人,更不曾隨意傷人,
不過話說回來,現階段他倆根本八竿子打不著,
他為何要在父皇面前替不受寵的她說好話、爭取表現的機會?
好哇,原來他早就計劃好要控制她去爭奪皇位,替他報仇,
而且自從被他知曉她女兒身的祕密後,他更三番兩次威脅她不得拒絕,
可是這樣的他,為什麼會畫她穿女裝的畫像?
還說想娶她為妻、讓她能真正以女兒身示人?
她又為什麼會有種又驚又喜的感覺呢?該不會他和她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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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0:26


        一名穿著絳紫色宮裝的宮女走到床榻前,抬起素手將羅帳掀起,輕聲喚著在床榻上酣睡的主子,「七皇子,該起了。」

       得芫是七皇子魏青晚身邊的大宮女,與七皇子的乳母盛嬤嬤一樣,打小服侍七皇子長大。

       七皇子的生母眉妃病逝前,將七皇子託付給她們,要她們替她守著七皇子,這些年來她與盛嬤嬤戰戰兢兢的伺候著七皇子,凡事親力親為,不敢有一絲懈怠,唯恐出任何差錯,會讓那個祕密洩露出去。

       「唔。」魏青晚咕噥一聲,轉了個身將臉埋進被褥裡繼續睡。

        得芫繼續喚道:「七皇子快醒醒,太傅授課的時辰快到了。」

       「說我病了。」魏青晚閉著眼睛,嘟囔的回了一句,拉起錦被蒙著頭,就是不肯起身。

        得芫輕嘆了口氣,今兒個是上元節,朝廷還在休朝,要明兒個才會開朝用印,但依宮裡的規矩,為免皇子們懈怠,從初十就開始授課,七皇子這五天來已稱病告假兩次,為了自家主子好,她不得不拿出殺手鐧,她從衣袖裡取出一根翠色的羽毛,動手前先告了個罪,「七皇子,恕奴婢僭越了。」說完,她拉開錦被,用那根羽毛輕拂著主子的鼻尖。

        「哈啾、哈啾、哈啾……」鼻子癢得接連打了幾個噴嚏,魏青晚的睡意也跟著消去了大半,終於睜開迷濛的雙眼。

        得芫連忙屈膝,「七皇子恕罪,今兒個孫太傅要考校幾位皇子,您可不能不去。」

        魏青晚知道她是為自己好,慵懶的擺擺手,也沒責備她,懶洋洋的起身,離開溫暖的被窩,一頭鴉色的長髮散落在纖瘦的肩膀上,身上只穿著一件單衣,尚未束起的胸脯露出了玲瓏豐腴的曲線。

        這正是得芫與盛嬤嬤極力要隱瞞的祕密,七皇子其實是女兒身。

       十六年前,眉妃為了爭寵,收買太醫,瞞騙了皇上和整個後宮裡的人,佯稱誕下一名皇子。

       按理,如此欺君大罪,縱使給那太醫十個膽也是不敢答應的,偏偏那太醫有把柄落在眉妃手上,也只能被迫照做了。

        當年生產時,眉妃身邊全是她的心腹,生下孩子之後,沒人敢洩露隻字片語,大夥兒一起守著這個天大的祕密,幫著眉妃將公主當成皇子養大。

        這十幾年來,眉妃在後宮裡與妃嬪們勾心鬥角,爭奪皇上的寵愛,然而最終卻敵不過病魔,七年前含恨離世。

         臨終前,眉妃滿心懊惱懺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她和盛嬤嬤表示—

        當年我不該利慾薰心,膽大妄為的欺騙皇上我生下的是個皇子,以致於讓青晚如今騎虎難下,只能遮遮掩掩的扮成男兒身,以後也不知青晚該怎麼辦,妳們替我護著她,倘若有朝一日她能離開京城,就讓她走得遠遠的別再回來了,這巍峨壯麗的皇宮看著金碧輝煌,但其實是一座囚籠,困鎖著人一生不得自由,青晚學不來本宮的手段和心狠,在這人吃人的深宮裡只怕要吃虧,唯有讓她離開,或許才能保得她一生平安……

        「得芫,七皇子起了沒?」盛嬤嬤走進來,話剛說完,便瞧見主子已經起身了,得芫正在服侍主子洗漱。

       待主子洗漱完,盛嬤嬤向魏青晚行了個禮,接著稟報道:「七皇子,奴婢聽說昨兒夜裡外頭出了大事。」

       「什麼事?」魏青晚打著呵欠坐在圓凳上,讓得芫替她梳頭。

        盛嬤嬤回道:「兵部尚書蔡坤和李侍郎昨晚被韋統領押進了武衛營裡。」

        武衛營是四十年前先皇為了監視百官、整肅官吏而設置的禁衛,直屬於皇帝,一旦發現百官有違法犯紀之事,皇帝一聲令下,武衛營便會即刻將人捉拿審問。

        朝中官員皆視武衛營如禁地,因為進了武衛營之人,十有八九再也出不來,人人聞之色變。

        當今聖上二十年前登基時,曾一度廢除武衛營,卻在六年前又重新啟用,並任命太后的孫外甥承平侯韋殊寒擔任統領一職。

        韋殊寒行事手段比起前任統領更加毒辣,凡是進了武衛營之人,幾乎無人能再活著出來。

        有不少大臣彈劾他專權蠻橫、陷害忠良、以私害公,望皇上能將其治罪,然而當今皇上不僅未曾治他的罪,對他更是寵信有加,至於那些彈劾他的大臣,因先後犯了事,不是被貶,便是被流放,或是下獄,沒個好下場,此後再也無人敢彈劾韋殊寒,對於他,官員個個諱莫如深不敢多言,唯恐為自己招來禍事。

        聞言,魏青晚微微蹙起眉,「他們犯了何事?」兵部尚書掌管兵部,是朝中重臣,除非犯了重罪,否則武衛營是不可能在沒有皇上的旨意下捉拿他。

        「據說是他們私吞了軍餉,使得駐紮邊境的大軍無餉銀可發,引起邊疆士兵暴動。」

        魏青晚不敢置信的道:「蔡大人和李侍郎都是朝中老臣,怎會做出這種糊塗事來?」

        盛嬤嬤搖頭嘆息一聲,「武衛營要拿人,自然是找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魏青晚沈默一會兒,才又道:「若沒有父皇的旨意,武衛營怕是不敢輕易捉拿那兩位大人。」父皇性情多疑,這幾年來越來越嚴重,這兩位大人也不知做了什麼,讓父皇起了疑心,這才讓武衛營拿人。這些年來朝中不少大臣不是被治罪,便是心灰意懶,告老還鄉,再這麼下去,只怕朝中再無賢臣可用。

         說話間,得芫已替主子梳好了頭髮,並戴上一只紫金冠。

        盛嬤嬤接著替主子脫去單衣,拿了條長巾,替她把胸脯束起來,再為她換上一襲紫藍色繡雲水紋的錦袍,再在她腰間繫上鑲著珠寶的腰帶與羊脂玉佩。

        魏青晚登時從荳蔻少女,搖身一變成為風姿俊美、雍容華貴的皇子。

        她打小在母妃的教導下,說話時便壓著嗓,久而久之聲線偏低沈,精致的五官透著抹英氣,平常神色慵慵懶懶的,脾氣也溫溫吞吞,又嗜睡成癡,胸無大志,從不在父皇面前爭寵表現,對兄弟們也十分友愛,無形中讓那些皇兄皇弟們對她少了一分防備,多了分親近。

        她吃了些吃食填了肚子,匆匆來到學聖殿。

       未成年的皇子們,在成年出宮開府前,都要在這裡受教。

        當今皇上膝下有皇子十四人、公主八人,大皇子十歲時染痘疾病逝,四皇子十五歲那年在秋獵時不幸死於一頭野獸口中,另外六皇子、九皇子、十二皇子以及四公主與六公主幼時即夭折。

        宮裡規制,除了東宮太子之外,其餘皇子十六歲便要出宮開府,五皇子去年已出宮開府,她今年也十六了,如無意外,將在今年出宮開府,等皇上聖旨下來,她就可以出宮了,以後就用不著再這麼早起,睡得再晚都沒人管,想到這裡,她的嘴角微微翹起。

        「七哥是想到什麼,一個人笑得這麼開心?」八皇子魏青群走過來,那張白胖的臉龐咧著嘴角笑問。

       魏青晚每次瞧見這個小自己一歲、白胖胖的弟弟,都忍不住捏捏他那像包子的臉頰,今天也沒例外,她親暱的捏了幾下後,笑吟吟的回道:「等父皇聖旨下來後,為兄就可以出宮開府了。」

       「原來七哥要出宮開府了,恭喜恭喜。」魏青群笑呵呵的拱了拱手,接著像是想到什麼,擔憂的說道:「不過要是父皇不記得七皇兄今年已十六的事,那可怎麼辦?」

        「就算父皇不記得,宗人府也不會忘了。」宗人府負責掌管宗室子弟的事,不可能遺漏了這件事。

        「聽說宗人府現正忙著操辦五皇兄的大婚,我昨兒個遇見了張宗正,可沒聽他提起七皇兄出宮開府之事,怕是忘了。」

        魏青晚倒不緊張,抬手又捏了把他白胖的臉頰,笑罵道:「你啊,是不是捨不得為兄出宮開府,這才拿冷水潑我,是吧?」

        「欸,七哥別老捏我,我這臉都要被你捏壞了。」魏青群埋怨了句,拍開她的手,示好道:「七哥放心,要是父皇和宗人府真忘了這事,我讓我母妃跟父皇提一提。」他母妃這兩年頗受聖寵,在父皇跟前多少能說上幾句話。「等七哥開府後,我再命人給七哥打造一張大床,保管讓七皇兄在上頭睡得舒舒服服。」

        「那就先多謝八弟啦!」魏青晚輕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幾個兄弟,她與八弟素來親近,不過她也知道八弟看似和善,心眼卻也不少,像適才他故意說出那些話,想讓她緊張,接著再做給人情給她,好讓她欠他一回,但這倒也無傷大雅,畢竟比起其他皇子的手段,他已是最不傷人。

        「咱們兄弟還說什麼謝,對了,七哥,你有聽說兵部尚書蔡大人和李侍郎被武衛營的人捉拿的事嗎?」提起這事,魏青群刻意壓低了嗓音。

        魏青晚頓時斂起笑,露出懦弱懼怕的神情,低聲提醒道:「八弟,這事不是咱們能議論的。」

        父皇專斷,不容人議論朝政,即使是皇子也一樣。數年前,當時身為太子的二皇兄曾因勸諫父皇別再啟用武衛營,因而觸怒父皇,被父皇廢黜太子之位,圈禁至今仍不得釋放。

        二皇兄曾是父皇最寵愛的皇兒,僅因這件事,聖寵全失,從此之後她便明白,在這深宮內苑裡,最不可奢求的就是君王的寵愛。

        母妃當年為了爭寵,不惜冒著欺君大罪,將她當成皇子撫養,可是母妃得到了什麼?臨終之際苦苦撐著,就是盼著能見父皇最後一面,盼啊盼,父皇卻遲遲不來,最後她睜著雙眼,含恨而終。

        幼時她曾對父皇充滿了孺慕景仰之情,可如今啊……她什麼都不求了,只希望能早日出宮,有朝一日能離開京城,去任何地方都好,過著無拘無束的日子,無須再時時刻刻提心吊膽,擔憂哪日她的祕密一旦曝露了,會落得什麼下場。

        魏青群見她一臉驚怕,心裡有些瞧不上眼,不過還是噤了聲,接著想起一件事,興匆匆的又道:「對了,今兒個上元節,聽說在這一天晚上到月老廟去求姻緣,若能得到月老應許,有機會能瞧見未來的情景呢,不如晚上咱們也去月老廟瞧瞧。」

        一入夜,京城的月老廟便湧進不少男女信眾,有的是來為自家兒女祈求個好姻緣,有的是親自前來。

        不論男女,但凡來祈求姻緣者,祭拜完後,皆會抽取一紅色的布條繫在手腕,象徵著紅線已繫上,就等著有緣人千里來相會。

        這天日落後,魏青晚與魏青群在得了出宮的準許後,各自換了家常服,相偕直奔月老廟。

        廟裡頭燈火通明,瞧見那麼多人,魏青晚懶得進去,但魏青群是個愛湊熱鬧的,拽著她就往裡頭走。

        「都來了,怎麼能不祭拜一下月老呢?七哥就不想知道將來會娶什麼人為妃嗎?」

        她雖是有些好奇,可瞧見人這麼多,那點好奇心也就歇了,不過被拽著往裡走,她也沒抗拒,任由八弟拉著她,在兩名侍衛開道下,往裡頭走去。

        來到廟前,她看了眼供在廟裡的神龕,裡頭擺著一尊彩繪的半人高木雕神像,那神像坐在一張椅子上,白髮白鬚,嘴角依稀帶著抹微笑,點漆的雙眼炯然有神,看向那雙眼的一瞬間,她微微一驚,適才那神像的左眼彷彿朝她眨了下。

        她定睛再細看,神像的表情莊嚴而慈悲,木雕的雙眼一動不動,她想,方才應該是她看錯了。

        侍衛們擺上帶來的供品,遞給她三炷清香,她回頭瞧見八弟已手持清香,嘴裡唸唸有詞的對著月老神像祈求,她也輕輕闔上眼。

        她不是想求姻緣,倘若父皇在她出宮開府後也給她指了婚,那她可就要頭疼了,她本是女兒身,如何娶妻?娶了就是誤人一生啊!

        她想知道日後她能不能順利離開皇宮、離開京城,而最後陪伴在她身邊的人又是誰。

        片刻後,她睜開眼,就見魏青群白胖的臉上帶著期待的說道:「不知道今晚回去後,能不能在夢裡見到我未來的妻子?」

        「拜完月老,回去就能夢見你的妻子?真有這麼神嗎?」魏青晚狐疑的問。

        「相傳,若是得到月老的應許,就能夢見未來的情景,我方才那麼誠心誠意的祈求,月老定會應許我的。」魏青群自信滿滿的說著。

        「希望八弟今晚能得償所願。」

        見她神色淡然,似是對此毫無興趣,魏青群不解的問:「七哥難道不想知道自個兒以後會娶什麼樣的人為妻嗎?」

        「這事早晚會知道,也不急在這一時。」她現在只想著等出宮開府後,她就可以開始著手進行出逃的計劃了。

*             *             *

        花紅柳綠,春波蕩漾的時節。

       河岸邊芳草茵茵,有幾個小童在玩耍嬉戲,還有幾個婦人在浣衣,不知打哪兒飄來竹笛聲,清脆悅耳。

       一名穿著湖綠色衫裙的女子騎著馬來到河邊,她挽著婦人髻,容貌清麗,眉目間透著抹英氣,翻身下馬,向幾個浣衣的婦人問道:「大娘,請問白雲村怎麼走?」

        在她身後不遠處跟了一輛馬車,馬車裡載著兩名女子,一名年長些,約莫四、五十歲,一名年輕些,約莫三、四十,兩人坐在馬車上,掀起車簾張望。

       「妳問白雲村啊,」其中一名婦人指向後頭的一條小徑,「那兒有條路,妳往那兒走,到底之後再向左拐,看見有兩條叉路,走右邊那條就能到了。」

       「多謝大娘。」女子的嘴角微微翹起,眼底滑過一抹笑意,她重新上馬,抑制著迫不及待的心情,朝婦人所說的那條路走去,馬車則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頭。

        越接近白雲村,女子臉上的歡悅之色便越發明顯,嘴角也越翹越高。

        她就要見到那個人了,見面時第一句話該說什麼才好呢?

        好久不見?分別也才一個多月,不算太久,不好。

        可有想我?這麼說好似自個兒很想他,也不好。

        就在她浮想聯翩之際,已來到白雲村口,遠遠的就見有人站在村子口,那人身量頎長,站得直挺挺,雖瞧不清面容,但她知道這人靜默著不說話時,那張俊逸臉龐定是透著一抹陰冷之色,讓人望而生畏,不敢親近。

        可瞧見這人時,她心緒忍不住一陣蕩漾,雙腳情不自禁的夾了下馬腹,催促馬兒走快些。

        她還沒到那人跟前,那人便迎了上來,抬起一雙狹長陰冷的眼眸,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遍,確定她毫髮無損,他的嘴角才蕩開一抹笑,伸出手要扶她下馬。

        她握住他的手下了馬,還未開口就聽到他的質問—

        「怎麼遲了兩日?」

        「我接到你的信就即刻趕來了,路上遇到大雨,這才遲了兩日。」

        「不是因為貪睡睡過頭了?」

        「我才沒貪睡呢!」

        男子看向馬車裡下來的兩名女子,其中較年長的那個抿著唇,笑而不語。

        年輕的那位笑著答道:「爺,這回您可冤枉主子了,主子趕著來見您,這一路上倒是沒怎麼貪睡呢。」

        男子似乎很滿意這個答案,回頭瞅了眼女子,低笑了聲,牽著她的手,走進村子裡。「我帶妳進村子裡看看。」

       「以後咱們就住在這裡嗎?」她隨著他一路往裡走,沿途芳草萋萋,綠樹成蔭,桃花開得燦爛,層層疊疊猶如天邊粉霞,美得讓人目不暇給。

       「妳若喜歡,以後咱們就住在這兒,若不喜歡,再換個地方。」他語氣如常,但凝望著她的眼神,柔得猶如粉豔的桃花。

       她抬眸凝視著他,輕輕淺笑,「咱們已是夫妻,只要有你在的地方,哪兒都好。」

       魏青晚驚醒過來,想起適才的夢,她生生的打了個冷顫,她竟然夢見自個兒與那個人成了夫妻?!

       怎麼會好端端的作了這種惡夢?等等,八弟曾說,拜完月老,若是得到月老的應許,就能夢見未來的景象,難道那人是她夫君?!

        魏青晚驚嚇得猛地坐起身,背脊漫上一抹颼颼涼意。

        這絕不可能,她與他八竿子也打不到一塊,怎麼可能嫁給他?定是哪裡弄錯了,要不就是月老傳說壓根是胡說八道,不值得一信。

        就在她懷疑自個兒所作的夢時,忽然間,她想起適才夢境裡,最後似乎聽見了一個老人的聲音傳來,那時在夢裡沒能聽清楚,怪異的是,此刻她竟然清楚的想起了那老人所說的話—

       魏青晚,老夫會賜給妳一個技能,這個技能將一直跟著妳,直到妳找到妳的幸福為止。

       她抱著錦被坐在床榻上,瞇著眼想著那場奇怪的夢和那老人奇怪的話,想了半晌仍參不透究竟是怎麼回事,最後睏倦得眼皮再也撐不住,索性把這些全都當成作了一場荒誕離奇的夢,倒頭闔上眼,很快便又沈沈睡去。

*             *             *

        過了正月十五,朝廷正式開朝,教導皇子們的夫子也要在這一天跟著百官覲見皇上,因此皇子們暫時休息一日,不用進學聖殿。

       魏青晚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得芫和盛嬤嬤因為她今兒個不用上課,倒也縱容著她睡到快午時才起身。

       「七皇子今兒個可有打算要上哪兒去?」得芫一邊替她梳頭,一邊問。

       「今日開朝了,本宮打算去宗人府問問我出宮開府之事。」

       「五皇子二月要大婚,宗人府這會兒應是忙著操辦五皇子的婚事,七皇子出宮開府之事,宗人府怕是沒這麼快辦。」盛嬤嬤給她拿了一襲灰藍色繡著麒麟紋的錦袍過來,要服侍她穿上。

       「我知道,我只是過去提醒他們一下,本宮今年已十六,可以出宮開府了。」她沒奢望即刻就能出宮開府,等父皇下了聖旨,賜下的府邸還得修造一番才能入住,這一來一去,最快也要等到年中。

       用了午膳,她準備出宮前往宗人府時,好巧不巧就在途中瞅見一個人,她馬上想起昨晚的夢,下意識蹙起眉頭想迴避,但對方看到她了,朝她走了過來,她閃避不及,只得硬著頭皮迎了上去。

       「七皇子。」醇厚的嗓音從兩片優雅的薄唇中吐出。

        她輕輕頷首,臉上揚起一抹和善的笑,「韋統領這是要去向太后請安嗎?」

        韋殊寒每月總有幾日會進宮來向太后問安,按輩分來算,他們兩人算是表兄妹,不過她與他素來不親,除了在他進宮向太后請安時偶爾會見到他,其他時間她鮮少遇見他。

        韋殊寒點點頭,看了她一眼,隨口問道:「七皇子這是要出宮嗎?」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抑或是昨夜作了那個夢的緣故,魏青晚覺得他看她的眼神透著些許的怪異,向來陰冷的眸光隱約透著什麼,不過她壓抑住那奇怪的感覺,回道:「沒錯,本宮有事要出宮,就不陪韋統領了。」說完,她拱了拱手,轉身往宮外而去,不想與他多待片刻。

        他駐足原地,目光陰沈沈的,若有所思的盯著她的背影,須臾後,他才旋身走往太后的寢宮。

        路過鳳來宮時,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瞥了眼緊閉的宮門,眼神掠過一抹陰鷙,頃刻間便消散無蹤,神色恢復如常。

       「宗人府說這兩天便會上摺子給父皇,等父皇的聖旨下來,待操辦完五皇兄的婚事,接下來就會著手安排我出宮開府的事。」晚上臨睡前,魏青晚將今日去宗人府的事,告訴伺候她的盛嬤嬤和得芫。

        得芫欣喜的道:「那就好,總算熬到這一天了,等七皇子出宮開府,咱們就用不著再這麼日日提心吊膽了。」隱忍這麼多年,她早盼著這一天了。

        盛嬤嬤臉上不見喜色,反露一抹憂容,「出宮開府雖好,但只怕還有更棘手的事在後頭呢。」

        「這話怎麼說?」得芫沒想得那麼深遠,不明所以的問。

        魏青晚明白盛嬤嬤的擔憂,解釋道:「等本宮出宮開府後,不久父皇想必會給我指一門親事,本宮是娶還是不娶?不娶是抗旨,但娶了之後呢?」

        聞言,得芫也跟著擔憂起來,「啊,萬一皇上要真給七皇子指了婚,那可怎麼辦?」

        盛嬤嬤望向魏青晚,「看來只能那麼辦了。」

        魏青晚含笑點點頭,盛嬤嬤打小照顧她長大,就連她的心思也很清楚。

        得芫不明白兩人究竟在打什麼啞謎,著急的問道:「盛嬤嬤,妳倒是把話給說清楚,那麼辦是要怎麼辦?」

        魏青晚招手讓她靠近些,把自個兒的打算告訴她。

        聽畢,得莞驚訝的瞠大眼,「這可是欺君!」

       「我欺得還少嗎?」魏青晚苦笑道。

        盛嬤嬤神色嚴肅的道:「只有這麼做,才能讓七皇子徹底擺脫這把日夜懸在她頭頂上的劍。」

        得芫想了想,正色的點點頭,「嬤嬤說的沒錯,七皇子要擺脫這身分,只有這條路可走了,屆時咱們可得小心行事,做好萬全的準備,不能走漏一絲風聲。」

        魏青晚點點頭,再同兩人商量了一會兒,她躺上床榻,素來好眠的她,沾枕即睡。

        然而剛睡下不久,像是有誰撫摸她似的,她整個人從睡夢中倏然驚醒過來,她睜開雙眼,發現她竟然不在自己的寢房裡,而是來到一處陌生的地方。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1:06


       饒是一向性情沈穩的魏青晚,都被這遽變給驚得瞪大了眼,從擺在眼前的筆墨和擱在桌案上的紙箋,她看出這裡似乎是一處書房,她睜著眼想再看清楚周遭的環境,但眼前似乎有什麼擋著。

       倏然間,那種宛如有人在撫摸著她的感覺又出現了,她試著抬頭想看看究竟是誰在摸她,這一看整個人驚呆了,她的身子不見了,她四處看四處找都找不到。

       她駭然,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有人嗎?來人啊?」她扯著嗓大叫,「得芫、嬤嬤,妳們在嗎?嬤嬤、得芫……」

       不論她怎麼叫喊,都沒有人回應,這世界上彷彿只剩下她一個人。

       就在她震驚之時,忽然聽見耳邊傳來一道熟悉的醇厚嗓音—

       「看來只有這個最適合了。」

       這是……韋殊寒的嗓音!

       面臨這種詭異的情境,她顧不得其他,急忙喊道:「韋殊寒、韋統領,你聽得見我說話嗎?韋統領、韋殊寒……」

       但他沒有任何回應,她心驚膽顫,不明白她為何會被囚禁在這奇怪的地方。

       接著,她瞧見一抹巨大的影子朝她壓了下來,她躲不開,只能驚恐的瞪大眼,可下一瞬,那種被人撫摸著身子的感覺又出現了。

       一下又一下,須臾,那巨大的影子離開,她又能再看清東西,那種被撫摸的感覺也隨之消失,這時她瞧見擺在桌案上的紙箋,上頭寫著幾個名字。

       有魏青群、魏青瓏、魏青遠、魏青煊,她的名字則排在最後一個。

       魏青群是八皇弟,魏青瓏是三皇兄,魏青遠是被圈禁的廢太子二皇兄,魏青煊則是即將大婚的五皇兄。

       為什麼紙箋上頭會寫著他們幾個皇子的姓名?

       下一瞬,她看見一隻手提起硃砂筆,將魏青群、魏青瓏、魏青遠、魏青煊給一一劃去,最後紙箋上只留下她的名字。

       她耳邊再度傳來韋殊寒的聲音—

       「魏青晚,此人為人懶散,胸無大志,比起其他那幾人更好擺布操弄。」

       聽他竟這麼說她,魏青晚有些不忿,就算她平素確實懶散又胸無大志,但沒有人可以擺布操弄她。

        「你可莫要怨我,父債子還,你要怨就怨你父皇,不過只要你乖乖聽話,我不會虧待你。」韋殊寒的嗓音繼續傳來。

       聞言,她驚訝的蹙凝眉心,父債子還?這是什麼意思?

       正當她凝眸細想時,她覺得自個兒的身子忽然被人給舉高了,她嚇了一跳,接著她瞧見韋殊寒的臉,他的臉彷彿變成龐然大物,將她的視線全給佔滿了,她驚嚇得瞪直了眼,下一刻,她整個人撞進了他漆黑的眼神裡,他那眼神不像平素那般陰冷,而是透著一抹刻骨的憤恨。

       那恨意宛如烈火熔岩,濃烈得教人心驚。

       她從不知在他那陰冷的表情下,竟會藏著這般深沈的仇恨,然而這仇這恨是為了誰?

       「祖父、爹,這深仇大恨孩兒一定會為你們報的,你們等著吧。」那自言自語的嗓音裡,夾帶積累多年的怨恨。

       魏青晚聞之心驚不已,但是接下來他沒再出聲。

       她的身子偶爾會被抬高,不久又被放下,她對自個兒這離奇的境況,從一開始的驚駭驚恐,已逐漸鎮定下來,一心想弄清楚究竟在自個兒身上發生了什麼事,她為何會突然變成這般?

       當意識再度回到自己的身體裡,魏青晚整個人從床榻上彈了起來,她驚悸的輕喘著氣,她怎麼會突然間跑到韋殊寒那裡去了,是作了惡夢嗎?

        可適才那感覺如此清晰,歷歷在目,完全不像在作夢,她打從腳底泛起寒意,整個人下意識又縮回被褥裡,將身子裹得緊緊的,不斷告訴自己這一定只是夢,否則怎麼可能發生如此荒誕離奇的事。

       她在心裡安慰著自己,不久,又酣睡了過去。

*             *             *

       翌日午後,魏青晚與八弟應了三皇兄的邀約,要到他府中賞一幅字畫,據說是大才子紀曉年所畫。

       才剛出宮門,就遇見韋殊寒剛下轎,準備要進宮。

       魏青晚心頭掠過一抹古怪的感覺,想要釐清昨晚所遭遇的事究竟是不是夢,在他過來時,她刻意打量了他一眼。

       以往見面,她從未仔細瞧過他,因為他那雙陰冷的眼神,讓她總有種被毒蛇盯上的感覺,這回細看,她發覺他的五官倒是生得十分端正,面容俊逸,然而那狹長的眉目間,透著一抹陰鬰之色,使得他給人的感覺總是陰沈沈的。

       而後她的眼神死死盯著他左耳垂上的那顆紅痣,昨夜她被抬起來突然靠近他的臉時,首先出現在她眼前的就是那顆小小的硃砂痣,然而在此之前,她壓根就不知道他的耳垂上長了顆如米粒般大小的紅痣。

       「七皇子這是怎麼了,為何一直盯著臣的耳朵看?」

       直到韋殊寒的嗓音傳來,魏青晚這才回過神來。

       緊接著魏青群也好奇的問道:「七哥在看什麼?韋統領的耳朵有什麼不對勁嗎?」

       她連忙堆笑,掩飾自個兒的失態,「沒什麼,只是適才發現韋統領的耳朵長了顆痣,這才多看了兩眼。」

       韋殊寒瞥了魏青晚一眼,抬起戴著玉扳指的左手,摸了下左耳耳垂,「這顆痣不醒目,倒沒料到會被七皇子留意到。」

        「適才不巧發現的。」她原以為昨晚的事是夢,可他耳垂上的那顆痣證明了那不是夢,她不免感到毛骨悚然,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對她施了什麼邪術,但下一瞬她猛然想起昨晚他似乎並沒有察覺到她的存在,也就是說,這件事與他無關,那麼是誰把她變成那般的?

       她有些心神不寧,沒留意韋殊寒又說了什麼。

       待他離去後,魏青群納悶的問道:「七哥方才是怎麼了,怎麼心不在焉的,連韋統領同咱們說話都不搭理?」

       「我方才突然有些頭疼。」她敷衍的回了句,接著問:「韋統領說了什麼?」

       「他問咱們要去哪裡,我告訴他咱們要去三皇兄的府上賞畫,接著他便問起七皇兄今年也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聖旨下了嗎?」

       聞言,魏青晚眉心微攏,「他怎麼突然關心起我的事來了?」

       「只是隨口提了提,也沒多說什麼,問完他就走了。」魏青群關心的望著她,「七哥頭還疼嗎?若是還疼,你要不要先回宮歇息,我再幫你同三皇兄說一聲?」

       「沒事,走吧。」

       兩人在宮門前乘了馬車前往三皇子府,途中聽見哭聲傳來,魏青晚掀起簾子朝外頭望了眼,見到一群男女被官差押著,似要往大牢的方向走去。

       魏青群也湊過來看,認出其中一名少年,訝異的道:「那不是蔡尚書的兒子蔡鼎嗎?他怎麼被人給抓了?」

       魏青晚不用想也知道他們必是受到牽連,看這態勢,蔡家八成被抄家了,如此一來,蔡尚書恐怕難逃一劫,她在心裡輕輕嘆息一聲,放下車簾不再多看。

       魏青群壓低嗓音問:「蔡家是不是完了?」

        她搖搖頭,「這事不是咱們能管的,別說也別問,就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同蔡鼎玩過幾次,他人不錯,我只是替他感到有些可惜。」魏青群神色訕訕,不像剛出宮時那般興致高昂了。

        魏青晚靜默著沒有搭腔,隨著父皇的疑心越來越重,這些年來可惜的何止是蔡鼎。

        魏青群最後還是沒忍住,又道:「七哥,外頭的人都說是韋殊寒陷害蔡尚書,父皇為何還如此寵信他,任由著他殘害朝廷忠良?」

       她本來不想再提這事,但見他似是在為蔡鼎的遭遇不忿,想了想,回道:「韋統領究竟有沒有殘害忠良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武衛營是父皇手裡的刀,父皇指向哪兒,那刀便砍向哪兒。」她知道這位弟弟心眼雖多,但心腸不壞,這才好意提點。

       魏青群訝異的瞠大眼,「你的意思是,父皇他……」

       她連忙抬起食指,朝他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噓,我瞎說的,到了三皇兄府裡,你可別再提這件事,知道嗎?」

       三皇兄表面上看來性情溫朗隨和,待誰都一派和氣,實則心機深沈,滿腹算計,一不小心就會著了他的暗算,二皇兄會被圈禁,也有他一份功勞。

       六年前,她無意中聽見二皇兄與三皇兄的談話,當時二皇兄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勸諫父皇重新啟用武衛營,三皇兄卻在二皇兄面前分析重新啟用武衛營的弊害,終於說動了二皇兄,二皇兄這才義無反顧的去勸諫父皇,才會招來這樣的下場。

       至於三皇兄,這些年來漸漸得到父皇的重用,在朝堂上對於父皇所有的旨意都一意遵從,不曾違拗,對父皇重用武衛營之事,更是不曾勸阻過一句。

       直到那時她才真正體會到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面難知心的真諦。

       不久,兩人進了三皇子府,魏青瓏熱絡的迎了出來,準備要大婚的五皇子也來了,幾個兄弟共聚一堂,輕鬆的說著話。

       說著說著,魏青瓏儒雅的臉龐忽然一沈,感嘆道:「我還記得幾年前你們幾個才這麼一丁點,轉眼間都長這麼大了,連老五都要成親了,老七今年也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了。」他今年二十六,比三人年長數歲,兄弟裡除了早逝的大皇子及被圈禁的二皇子,如今就數他最大。

       魏青晚留意到他左手拇指上戴著的一枚玉扳指,隨著他端茶飲茶的手勢,忽上忽下,陡然想起韋殊寒左手拇指上也戴了枚玉扳指,一念閃過,她猛然一怔。

       昨晚她該不會是……接下來她陷入自個兒的思緒裡,也沒去聽其他三個兄弟說了什麼,直到魏青群拽了拽她。

       「七哥你在發什麼呆,是頭又疼了嗎?」

       她陡然回過神來,趕緊回道:「我沒事。」

       魏青瓏走到她面前,神色關切的道:「七弟若是頭還疼,要不我讓人去請太醫過來一趟?」

       「沒事,不疼了,多謝三皇兄關心。」魏青晚硬擠出一抹微笑。

      「沒事的話,那咱們移步去書房吧。」

       魏青瓏帶著他們前往書房,欣賞紀曉年那幅傲立霜雪中的臘梅圖。

       魏青煊稱讚了幾句後,疑惑的問:「聽說紀曉年自愛妻五年前去世後,就封筆不再作畫,不知三皇兄這畫是怎麼得來的?」他身量高瘦,細眉細眼,肖似其母妃,性子沈穩。

       「日前為兄的幫了他一點小忙,他為答謝為兄,這才破例提筆,繪下這幅畫贈予為兄。」正因為紀曉年已封筆不再作畫,才顯得這幅畫的珍貴,如今紀曉年的畫可是千金都難求得一幅。

       魏青晚想起了一件事,紀曉年的夫人生前聽說與蔡尚書的夫人是閨中摯友,當年紀曉年落魄時,蔡尚書的夫人曾出手援助過紀家,如今蔡家落難,紀曉年即使想伸出援手,怕也無能為力。

       他封筆多年,尋常事情絕不可能讓他再破例作畫,難道是他求上了三皇兄?但是以三皇兄的為人,不可能為了區區一幅畫作便冒著觸怒父皇的風險,替蔡家求情。

       她心中這麼思忖著,下一瞬便聽見魏青群好奇的出聲問—

       「三皇兄是幫了他什麼忙,竟讓紀曉年肯破例,重新執筆為三皇兄作畫?」

      「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也沒什麼。」魏青瓏儒雅的臉上含著笑,輕描淡寫的回道。

       紀曉年在士子們心中有著崇高的地位,雖然紀曉年的要求有些難辦,但為了讓紀曉年欠下這個人情,他思量後應承了下來,這才得到了這幅畫。

       隨即他轉移了話題,說道:「老五大婚在即,難得咱們幾個兄弟共聚一堂,今兒個咱們好好喝一杯,提前為老五慶賀慶賀。」說完,他命人到花廳擺上酒菜。

       幾兄弟來到花廳,邊吃邊聊,敘著日常的瑣事,沒人提起朝政的事。

       閒聊間,魏青晚不著痕跡的瞥了幾眼魏青瓏手上的扳指,沒想到竟被他留意到了,離開前,他命下人送來了一只錦盒,遞給了魏青晚。

       「我瞧老七一直瞅著為兄手上的這只玉扳指,似是挺喜歡,本想脫下來送你,但想到這玉扳指是父皇所賜,不好再給你,幸好我這兒還有枚玉扳指,成色不錯,你拿去玩玩吧。」

       魏青晚微微一愣,隨即收了下來,「多謝三皇兄。」

       「自家兄弟謝什麼。」魏青瓏朗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到宮裡,魏青晚從錦盒裡取出那枚白玉扳指,若有所思的瞧了瞧,接著戴到左手拇指上,時而用右手撫摸著玉扳指,時而將左手抬高放下。

       得芫見主子一回來就擺弄那枚玉扳指,要說那表情也不像多喜愛的模樣,她看不明白,索性就直接問了,「七皇子這是在做什麼?」

       魏青晚將玉扳指取下,放在手心上,沈吟了下,啟口問道:「得芫,妳說人有沒有可能附身到一件死物上頭,例如……這玉扳指?」

        「鄉野間傳說,有些成精的草木、野獸或是鬼怪邪祟,能附身在人身上,可奴婢從沒聽說過人能附身到死物上頭,還是這種冷冰冰的玉石。」得芫接著納悶的問:「七皇子怎麼會這麼問?」

       猶豫片刻,魏青晚終究沒有說出昨晚那荒誕離奇的遭遇,搖搖螓首,「沒什麼,只是突發奇想罷了。」

       她將玉扳指擱在桌案上,讓得芫服侍她寬衣後,上床就寢。

       她素來好眠,很快便沈沈入睡。

*             *             *

       「……韋殊寒,你這奸佞小人,蠱惑皇上,殘害忠良,將來定會不得好死,死無葬身之地……」

      她是被一陣咒罵聲給驚醒過來。

       醒來時,她驚訝的發現神智又被困在昨天那個奇怪的地方,由於已經遭遇過一次,這回她很快就鎮定下來,試著往外頭看去。

       結果發現外頭不是昨日的書房,四周燃著火把,有種陰森森的感覺,她頓時想起幼時因為好奇,和魏青群一塊去探過的大牢,就如同此時所見,昏暗不見天日。

       難道她此時在大牢裡?不等她細想,她聽見一道嘲諷的低笑聲傳來—

       「依蔡尚書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也算忠良的話,這世間便無貪官汙吏了。」

        「韋殊寒,你休想誣衊老夫,這些年來老夫忠心耿耿、盡心盡力為皇上辦事,絕無二心,蒼天可鑑!」

        魏青晚循著這蒼老沙啞的聲音望向前方,瞧見一個披頭散髮,穿著灰色囚衣的男人被綁在木樁上,男人年約六旬,她看了幾眼,認出那張帶著髒汙、唇上蓄著鬍子的人,正是不久前被抓進武衛營的兵部尚書蔡坤,她心中一驚,莫非她此刻正在武衛營的大牢裡?

       「好一個忠心耿耿、盡心盡力。」醇厚的嗓音透著抹諷刺。

       若這裡真是武衛營的大牢,那麼現下韋殊寒應該是在審問蔡坤,她不由得為蔡坤擔心,怕他如此咒罵韋殊寒,會觸怒他,招來一頓拷打。

       傳言韋殊寒手段毒辣,常對進了武衛營的官員動用酷刑,不少官員熬不住,就這麼被活活虐死。

        然而她擔憂的拷打並沒有發生,只聽見韋殊寒慢條斯理的說道—

       「蔡大人出身貧寒,三十二年前中了進士,被派到栗縣擔任縣令,三年後升任知府,五年後因治水有功,調任京官,任職工部,後因迎娶刑部侍郎的千金,而遷調到刑部,六年後出任兵部侍郎,十年前,前兵部尚書告老還鄉,被皇上提為兵部尚書。」說到這兒,他語氣忽然一轉,陰冷的質問,「日前刑部奉命去查抄蔡府,共起出白銀十二萬兩,黃金三萬兩,珠寶首飾八十二箱,良田百頃,店鋪房產共有三十二處。蔡大人出身貧寒,家無恆產,為官這三十二年,從兩袖清風,到如今積累了萬貫家財,敢問蔡大人,這些銀子是從何而來?尚書一年的俸祿八百七十兩,縱使蔡大人不吃不喝十輩子,也積攢不了這麼多銀子!」

       聽聞他藏匿在密室的財物全被查抄出來,蔡坤先是驚怒,接著聽他這般質問,他一滯,唇上的鬍子隨著他唇瓣的抖動,也跟著顫了顫,他試圖辯解,「那些銀子是……」

        然而韋殊寒沒給他答辯的機會,接著說:「你擔任地方縣令的第五個月,收受賄賂,將一名姦汙殺害良家姑娘的商人之子無罪釋放,甚至為了遮掩此人的罪行,竟把另一名無辜的百姓屈打成招,判了死罪;一年後,你與一名地主共謀,侵吞一名寡婦丈夫留下的百畝良田,她求告無門,最後帶著三歲稚子跳河自盡而死……

        「還有,治水的功勞應該屬於前淩河縣令方達成,他為了解決淩河的水患,花了數年時間整治疏通淤塞的河道,你為了貪功,竟以莫須有的罪名栽贓於他,使他含冤莫白,最後還命人鴆殺了他,佯裝其畏罪服毒而死……

        「九年前,你將朝廷發予軍中士兵的冬衣以低劣的布料充數,糧食也全以劣等發黴的米糧取代,短短三年,貪了五萬兩銀子,而後你的胃口越養越大,不僅苛扣軍中糧餉,還將朝廷發給陣亡將士的撫恤也苛扣了一半……」韋殊寒將幾本帳冊與他前陣子親自前往栗縣與淩河縣所查到的證據拋到他面前的地上。

        魏青晚聽著韋殊寒一條條一樁樁說出蔡坤這些年來犯下的罪行,整個人都呆怔住了,不敢相信一直以為他為人耿直、為官清白的蔡坤,竟然曾犯下這麼多天怒人怨的惡事來。

       原本滿臉屈辱憤怒的蔡坤也驚得說不出話來,為了讓他能親眼看到那些證據,韋殊寒命人將他鬆綁。

       魏青晚隨著韋殊寒抬高的左手,發現蔡坤雖然模樣狼狽,但身上看似並無傷痕,蔡坤抖著手撿起地上的那些證據,只看了幾份,身子便抖如篩糠。

        「蔡大人,那些因你而枉死屈死的人,都在地獄裡等著你呢!」韋殊寒幽冷的嗓音彷彿來自幽冥深處。

        此話一落,魏青晚倏地驚醒過來,她怔怔的望著雕花床頂,心神仍沈浸在適才的所聞所見,久久回不了神。

        她曾以為武衛營是如同地獄般可怖的地方,以為蔡坤是公忠體國的老臣,以為韋殊寒是心狠手辣之人,然而方才所見,完全顛覆了她的認知,原來蔡坤背地裡為了斂財,做了那麼多惡事,殘害了那麼多無辜之人。

        她耳邊不停迴盪著韋殊寒那陰冷卻又醇厚的嗓音,這一晚她難得的失眠了。

        接下來連續幾晚,魏青晚總會在戌時來到韋殊寒的身邊,如今她已十分確定,她附身之物確實是他手上的那枚玉扳指。

        她起初也弄不明白為何會發生這般古怪的事,後來想起去拜完月老的那一晚,夢裡老人說會賜給她一項技能,也許那個老人就是月老,而她這般離奇的遭遇,也許是月老賜給她的「技能」,雖說這技能實在太詭異了,但經歷了幾日後,她也逐漸適應了。

        月老說這技能將一直跟著她,直到找到她的幸福為止,換言之,眼下她每天一入夜,就會附身到韋殊寒的那枚玉扳指上,直到她找到她的幸福。

        令她有些惶恐的是,為何她會偏偏附身在韋殊寒的那枚玉扳指上?這其中有什麼原因嗎?想起那晚她夢見與他成了夫妻的事,她感到不寒而慄。

        接連幾天晚上,韋殊寒都在書房裡處理公務,沒再到大牢,她無法得知那晚之後蔡坤怎麼樣了。

        「……侯爺,府裡有個丫頭偷拿廚房的白米,被廚房管事捉了個正著,送到小的那兒,請問侯爺,是要將這丫頭打板子,還是攆出侯府?」

        這晚戌時,魏青晚又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剛聽見侯爺這稱呼,她愣了愣,一時之間不知是在叫誰,直到韋殊寒的那醇厚的嗓音傳來—

        「她為何會偷拿廚房的白米?府裡短少了她的吃食,讓她吃不飽嗎?」

        聽見他的話,魏青晚這才想起,韋殊寒承襲了韋家承平侯的爵位,只是自打他六年前接掌武衛營以來,朝中官員皆稱呼他韋統領,讓她一時竟忘了他也是堂堂侯爵。

        來稟報的老總管回道:「咱們侯府一向寬待下人,絕沒有短少下人們的吃食和薪餉,那丫頭之所以偷米,說是因為和她相依為命的祖父病了,想吃白米飯,但家中貧困,買不起白米,她才偷拿廚房的米。」

        侯爺尚未娶妻,以往府裡中饋都是由老夫人主持,不過自三年前老夫人的病越來越重,常昏睡不醒,已無法再主持府裡的事。

        原本這種事,也無須驚動到侯爺,他只要按照府裡的規矩發落,先打那丫頭二十大板,再攆出侯府,不過他可憐那丫頭,這才來稟告,看能不能為那丫頭求得一線生機,外頭的人都說侯爺心狠手辣,然而他對府裡的下人卻一向十分寬待。

         魏青晚有些好奇,不知韋殊寒會怎麼處置那名婢女。

         「偷盜府中白米,依規矩打她二十個板子。」

         聞言,魏青晚微微蹙眉,那丫頭偷米雖是不對,但孝心可嘉,不禁有些憐憫她的遭遇,不想下一瞬,又聽到韋殊寒開口—
「不過念在她一片孝心的分上,你讓人送幾斗米給她祖父,再借十兩銀子給她祖父治病,這十兩銀子,允許她分十年償還。」

         十兩銀子分十年償還,對一個丫鬟來說負擔不會過重,而且對犯錯的下人做出處罰,但憫其處境,再施予援手,賞罰分明,魏青晚心中不由得對韋殊寒的處置稱讚不已。

        像是早知自家主子會這般發落那丫頭,老總管躬身一揖,「小的替那丫頭謝過侯爺。」

        老總管退下後,韋殊寒繼續翻看著桌案上那些從吏部調來的陳年案牘,他用左手端起一杯茶,似要飲,但忽然間像是發覺案子有可疑之處,便忘了喝茶,一直端著,右手翻動著文卷前後察看。

        魏青晚就著他舉在半空中的手,剛好能看見他此時的神情,他那雙素來陰冷的雙眼垂著,專注的看著文卷,像是有什麼事情想不通,眉頭越擰越緊,半晌後才發覺自個兒左手還端著茶杯,他舉起杯子飲了幾口,將茶杯擱下後,抬手掐指在算著什麼。

         片刻,他的眉頭舒展開來,嘴角揚起一抹笑,自言自語道:「我就說這日期對不上,原來如此。」說完,他習慣的抬起右手拇指,搓揉著左手拇指上頭的玉扳指。

        那種宛如自個兒的身子被人摸著的感覺再度傳來,經過這幾次,魏青晚已經知道這是他在摸著玉扳指,可心頭卻免不了生起一陣羞臊。

        要是此時她在自個兒的身子裡,定是滿臉通紅。

        這般被他摸著,也不知算不算被他輕薄了去?

        須臾後,韋殊寒移開右手,低聲冷嘲道:「誰能想到一個聲名在外的清官,竟然與自個兒的兄嫂通姦成孕,把親兒當姪子養,還博得一個好名聲。」

        她好奇的睜大眼,想知道他說的人究竟是誰,但那文牘上密密麻麻的字,讓她一時看不清楚,接著她瞧見他提筆,拿起一旁的摺子奮筆疾書……

        猛然回到自個兒的身子裡,魏青晚在黑暗中睜開眼,想了會兒適才的事,覺得韋殊寒這人同她以前所想完全不一樣,他並非陰狠毒辣之人,他對府裡的下人十分寬待,在審問蔡坤時,似是也沒有對蔡坤用過刑……

        她不由得想起那句古話,「知人知面難知心」,當年她是在三皇兄身上體悟到了這句話,而今,她又在韋殊寒身上見證了這句話。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1:57


        「……賜七皇子東華大街宅邸一座,著令修造完後,擇日出宮開府。」

        下了課堂,傳旨的太監來傳完聖旨離開後,魏青群白胖的臉上帶著抹喜色,欣羨的對七皇兄說道:「七哥,恭喜你,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宅子地段可不錯,就在三皇兄的府邸旁,等修造完後,七哥可要讓我去玩上幾天,也不知道等明年我出宮開府時,父皇賜給我的宅子有沒有你的這麼好?要是賜給我一座位在旮旯犄角的,那我可要哭了。」

        「你母妃得寵,父皇賜給你的宅子一定會比我的好。」魏青晚雖然笑著這麼說,心裡卻有些驚訝,她原以為她得到的府邸會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宅子也會比較小,畢竟在諸皇子之中,她的表現一向不出挑,父皇也鮮少關注她,父皇怎麼會把那座位在三皇兄府邸旁的宅院賜給她?

        魏青群比她還迫不及待,拽著她的手腕道:「走,咱們去向母妃稟告一聲,就出宮去瞧瞧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府邸,看有哪些地方要重新改過,我也可以給七哥拿個主意。」

        不久,兩人一塊出了宮,來到位於東華大街上的宅邸。

         這裡原本是前慶國公府,顯赫一時的慶國公三年前被抄斬後,這座華美的宅邸再無人居住,如今荒煙蔓草,寂靜無人,不過屋舍保存得十分良好,稍加修整就能煥然一新,恢復昔日的恢宏華麗。

         魏青群興高采烈的給魏青晚出了不少主意,哪邊再多造一座亭子、哪裡再挖一口池塘、哪裡搭個戲臺子,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魏青晚只是微笑的聽著,沒有多說什麼,心下想著,這宅子日後修造得再好,於她也沒用,若是她的計劃能成功,這宅子她也住不了太久。

        半晌後,兩人巡視完,準備回宮,可魏青群想到難得出宮一趟,不想這麼快回去,再拉著她去了酒樓。

         「我聽說白夢樓的酒菜可好吃了,咱們去嚐嚐。」

         魏青晚不得不陪著他去了。

        兩人進了酒樓,要了個包間,魏青群點了一桌酒菜,興匆匆的嚐著,叠聲讚道:「這蛤蜊燒得不輸咱們宮裡的御廚,還有這春筍脆甜得像梨子。」

        「你喜歡就多吃一些。」魏青晚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兩人邊吃邊說著話,想到一件事,魏青群問道:「再過幾日五皇兄大婚,七哥,你可想好要送五皇兄什麼禮物?」

        「五皇兄嗜酒,我命人準備了幾罈子的陳年老酒要送給他。」她托著腮,神色有些慵懶的答道,日落的餘暉從窗外射了進來,她瞇著眼,嘴角微微翹著。

        「啊!我怎麼沒想到送酒呢。」魏青群懊惱的拍了下大腿,看向魏青晚時,忽地一怔,覺得此刻沐浴在春日夕照中的兄長,那面容清雅得雌雄難辨,一時忍不住脫口而出,「七哥,你這模樣真好看,要是扮成女子,定是位美人兒。」

        魏青晚心下一驚,坐直身子,佯怒的斥責道:「八弟,你竟把我拿來同女子相比!」

        魏青群趕緊解釋,「七哥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七哥模樣長得好,是咱們幾個兄弟裡最俊俏的,我母妃說,七哥長得像已故的眉妃。」

        魏青晚剛要出聲,聽到外頭傳來侍衛的通傳—

        「啟稟七殿下、八殿下,韋統領求見。」

         兩人訝異的對視一眼,魏青晚出聲道:「請韋統領進來。」

         韋殊寒掀開簾子走進包間,朝兩人行了禮。

         「韋統領怎麼知道咱們在這裡?」魏青群好奇的問。

         韋殊寒有意無意的瞟了魏青晚一眼,答道:「臣方才經過包間,聽見七皇子和八皇子的聲音,這才知道兩位殿下在這裡。」他接著看向魏青群說道:「臣方才出宮時,聽說靜妃似乎染了急症,傳了太醫。」

         聞言,魏青群那張白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著急,「我母妃染了什麼急症?可嚴重?」明明出宮前才去找過母妃,那時母妃都還好好的。

         「這事臣就不得而知了。」妃嬪的事不是外臣能打探的。

        「我這就回宮去。」魏青群那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的往外而去。

        魏青晚也連忙跟著要出去,臨走前,她向韋殊寒道了聲謝。

        韋殊寒朝她點點頭,在她離開前問了句,「東華大街的那座宅邸,七皇子可還中意?」

        她有些訝異,聖旨才剛下不久,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不解的回頭看他一眼,見他嘴角似是隱隱帶著抹意味不明的笑,但她急著要去追魏青群,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隨意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回宮後,魏青晚陪著魏青群趕往靜妃的寢宮,得知靜妃只是腹痛,傳了太醫來看過,已經沒事了,魏青晚這才回到自個兒的寢宮。

        接過宮女遞來的熱茶時,一念閃過,她脫口道:「莫非那座宅子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

        「七皇子,您在說什麼?」聽主子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一旁的盛嬤嬤不明所以的問。

        魏青晚摒退了其他的宮女太監,得芫今晚要當值,晚點才會過來,屋裡只有盛嬤嬤與她,她說道:「先前在酒樓時,韋殊寒突然問我可中意父皇賜給我的那間宅子,我覺得奇怪,父皇聖旨才下不久,他怎麼會知道?所以才懷疑是不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否則父皇一向不怎麼看重我,認為我性情疏懶,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怎麼會賜下那麼好的一座宅子給我?」

         盛嬤嬤不明白她怎麼會這麼想,提出其中的疑點,「可這沒道理啊,好端端的,韋統領怎麼會幫您向皇上討來那座宅子?」

         「呃……」因為他企圖想擺布她,但這話她沒有告訴盛嬤嬤,雖然她信得過盛嬤嬤,可她每晚皆會附身到韋殊寒扳指上的遭遇委實太離奇了,說出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見她答不出來,盛嬤嬤又道:「這事怕是您多心了,您與韋統領素日裡既沒有來往,又無交情,他沒理由幫您,他興許是從內侍太監那兒聽說皇上賜了宅子給您的事,皇上眼下寵信他,時常命他辦事,他常出入宮中,要得知這事應是不難。」

        魏青晚乾笑的應了句,「嬤嬤說的沒錯,看來是我多心了。」

       「也許皇上心裡多少還是惦記著您,才會把那座宅子賜給您。」盛嬤嬤臆測道。

         魏青晚點點頭,沒在這問題上多加琢磨。

         夜裡入睡後,她又來到韋殊寒身邊,恰好聽見他正在與一名老婦人說話—

        「……您放心,事情已一步步照著孫兒的計劃在進行,不出幾年,就能報了爹和祖父的仇。」

        「我死撐著這副身子不肯闔上眼,就是等著這一天!」

        魏青晚瞧見一名老婦人躺在床榻上,一張臉消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兩眼凹陷,唇色泛著青紫,嗓音雖然虛弱,但那話裡的滔天恨意卻十分驚人,她接著瞧見老婦人望著半空,像是在對誰喃喃說著話—

        「老爺、重元,這奪妻殺子的仇恨和恥辱,咱們很快就能報了,你們爺倆再等等……」

        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魏青晚實在聽不清楚老婦人又說了什麼。

        沒多久,老婦人昏睡過去,韋殊寒站起身,輕輕的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出聲喚人進來照看祖母後,便離開祖母的寢房。

        回到書齋時,總管領了個人來見他。

        「拜見統領。」

        「可是宮裡有什麼動靜?」

        「前日蔡尚書與李侍郎認下所有的罪行後,皇上命人賜了鴆酒給兩人,說他們到底為朝廷效力多年,留他們一個全屍,而蔡家與李家的男丁全都流放邊關充為苦力,女眷沒入掖庭,永為奴隸。」

        得知這消息,韋殊寒有些意外,「皇上這回倒是仁慈,竟沒將蔡李兩家滿門抄斬。」

        「似乎是三皇子請出了太后替兩家求情,皇上這才破例。」

        「三皇子?他這些年來一向不敢違逆皇上的旨意,這回怎麼會插手?」韋殊寒不由得起了疑心。

        三皇子自從二皇子被圈禁之後,在皇上面前總是刻意奉承討好,但凡皇上所做的決斷,他從不曾違抗,更不曾為誰說過情,因此討得了皇上的歡心,得到重用,且他與蔡、李兩家似乎並沒有什麼往來,沒道理會替他們求情。

       「屬下也不知。」

       「派人暗中查查是怎麼回事。」

       「是。」來人領命退了出去。

        韋殊寒垂眸細思片刻,再處理了些公務後,想起了一件事,喚來老總管,吩咐道:「你命人去打造一張大床,記住,要用最上等的木頭,再準備一套絲綢被褥,差人送到東華大街,皇上賜給七皇子的宅子。」

        老總管也不多問,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韋殊寒低聲自語,「魏青晚,只要你日後乖乖的聽任我擺布,我可以好吃好睡的供著你,你想在床榻上睡一輩子都無妨,可若是你不知好歹,哼!」

        話末的那聲冷哼讓魏青晚生生打了個寒顫,下一瞬,她沒能再聽見他說了什麼,回到了自己的身子裡。

        彷彿被他那語氣裡的寒意給驚到,她背脊發涼,趕緊拉緊被褥包裹著身子。

        她不明白韋殊寒究竟想利用她做些什麼事,然而想起先前瞧見床榻上那老婦人,即使病成那般,那滿懷的恨意卻是如此深沈,就同她那日在韋殊寒身上見到的一樣。

        那位老婦人應該是韋殊寒的祖母,她說什麼奪妻殺子,她口中的兒子,理應是韋殊寒的父親,妻子應該就是韋殊寒的母親,依韋家如今的權勢,這仇竟然遲遲無法得報,那仇人會是誰……想到這兒,她陡然一驚。

        翌日醒來後,魏青晚仍惦記著這件事,她詢問伺候她更衣的盛嬤嬤,「嬤嬤,妳可知道韋統領的爹是怎麼死的嗎?」當年母妃處心積慮在後宮裡與那些妃嬪們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收買不少人打探宮裡宮外的消息,盛嬤嬤跟隨母妃多年,也許會知道一些事情。

        盛嬤嬤有些訝異,「七皇子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我聽說他的祖父和爹似乎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早早就襲了爵,一時好奇,這才問問。」

        韋家的事倒也不是什麼祕密,盛嬤嬤便將自個兒知道的說了,「約莫十九、二十年前,皇上前往西山賞花,帶了幾個親近的臣子同行,韋統領的父親韋大人是太后的外甥,與皇上一塊兒長大,感情親厚,那日也伴駕隨行。據說在西山遇到刺客行刺,韋大人在混亂中不幸被刺客所殺,韋大人是韋家獨子,得知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韋老侯爺悲痛萬分,思子成疾,病倒了,將養一年,仍是回天乏術,便也跟著去了,因此韋統領才會早早就承襲了承平侯的爵位。」

        開國的聖祖親封了十位功臣王侯的爵位,並允其可世襲無須降等,韋家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除非韋家無後,承平侯之爵位可世代相傳。

        「那韋統領的母親呢?」魏青晚再問。

       提起韋夫人,盛嬤嬤感佩的嘆息一聲,「那日西山賞花,皇上允隨行的大臣可攜家眷同行,韋夫人當時也去了,得知韋大人被殺後,韋夫人跟著殉情而亡。」

       魏青晚有些意外,「韋夫人殉情而亡?」可她昨晚分明聽見韋殊寒的祖母說的是奪妻殺子之仇,怎麼會死了呢?

       「她與韋大人伉儷情深,韋大人死後,她不願獨活,這才決然的跳崖自盡。」

       「那屍身可有找到?」魏青晚追問。

        「據說找到時已摔得面目全非。」

        聽完後,魏青晚垂眸沈思,是誰殺了韋殊寒的父親,令韋家大仇至今無法得報?盛嬤嬤說韋夫人是殉情而死,難道其中另有隱情?還是實際上她沒死,而是被人帶走了?那帶走她的人又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讓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             *             *

        過午之後,魏青晚被召來御書房。

        「你既然已經到了出宮開府的年紀,明天開始就來前朝幫朕做事吧。」端坐在御書房龍椅上的皇帝魏冀,神色冷淡的道。

        魏冀素來不喜這個貪懶又生得一副文弱模樣的兒子,若非那天韋殊寒提起霓裳舞,令他思及當年霓裳舞跳得最好的眉妃,讓他連帶的想起眉妃為他生下的這個兒子,看在已故眉妃的分上,他這才把東華大街的宅邸賜給了老七,算是彌補他母妃過世時,他正好在另一名妃子那裡,沒去見她最後一面。

        魏青晚以為等出宮開府後,她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用不著每日早起到學聖殿進學,哪裡知道父皇會突然召見她,還命她開始上朝辦事,偏偏她又無法違背父皇的命令,只能應道:「兒臣遵旨。」

         魏冀見她這般唯唯諾諾,心生厭煩,懶得再同她多說什麼,擺擺手讓她退下。

         稍晚,太監帶來皇上的口諭,命她明日跟著韋殊寒出京去調查一樁陳年舊案。

         翌日一早,魏青晚被得芫喚醒,睏倦的被迫離開溫暖的床鋪。

       「您這趟出京也不知幾日才能回來,奴婢們不能在身邊伺候,您萬事得當心點,晚上入睡時警醒些,胸前的束縛最好別拆了,以免被人發現了您的身分。」這是她頭一回出京辦事,盛嬤嬤有些放心不下,在得芫為她梳頭時,在一旁叮嚀道。

        得芫也面帶憂心的說道:「是啊,您一個人出門在外,千萬小心謹慎,尤其沐浴淨身時,可不能讓人瞧見。」

        兩人又再囑咐了一番話,待她用完早膳後,這才依依不捨的送她離開寢宮。

        魏青晚帶著兩名侍衛來到宮門口,瞧見已等在那裡的韋殊寒,她帶著笑,朝他拱了拱手,「本宮什麼都不懂,這一趟出京,還要勞煩韋統領不吝指教。」

        她壓根沒想到父皇竟會派她跟著韋殊寒去查案,她不免懷疑是不是韋殊寒向父皇說了什麼,依照先前那幾晚跟在他身邊時發現的事,他似是想要利用她做些什麼,她必須有所提防才行。

       「七皇子客氣了,請。」韋殊寒擺了個手勢,請她先上馬車。

        魏青晚上了馬車,見他也坐進來後,問道:「韋統領,咱們這是要上哪兒查案?」

        父皇昨日下的那道口諭也沒說要去哪兒、查什麼案,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洮縣,約莫明天才能抵達。」

        「是要查什麼案子?」她再問。

        韋殊寒簡單答道:「有人密告,朝中有官員為了前程殺害糟糠妻子與兩名親生兒女,另娶名門千金。」

        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的事她沒少聽過,但因此而狠心殺妻殺子的事倒是鮮少耳聞,難掩詫異,「這官員是誰?竟下得了這種毒手!」

        他淡淡的回道:「這事是真是假,在還未調查清楚前,不能遽然論斷。」

        魏青晚一副受教的表情,頷首道:「韋統領說的是。」

        馬車裡就只有他們兩人,此時的她,不像之前那般附在他的扳指上頭,而是活生生的與他坐在一塊,令她有些侷促,她不著痕跡的移了下位置,想拉開些與他的距離。

         韋殊寒似是沒發覺,神色自若的問道:「七皇子可曾出京過?」

        「以前曾跟隨父皇去蓬山秋獵過兩次。」換言之,她最遠只到過蓬山,京城外其他的地方還不曾去過,她心忖,不如趁這個機會,在外頭多瞧瞧,也好為日後離京之事做準備。

        「那這趟出京七皇子可多走走看看,外頭雖不比京城繁華,卻也各有各的好,還能嚐到一些京裡嚐不到的吃食。」

        「聽韋統領這麼一說,本宮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調查完此案,得空時,臣可陪七皇子四處走走。」韋殊寒示好道。

        「那就有勞韋統領了。」對他的刻意示好,魏青晚暗自警惕,但臉上仍帶著一貫慵懶的笑。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後,魏青晚便閉上雙眼,今兒個早早就起身,坐在馬車裡又有些搖晃,令她逐漸感到睏意湧上。

        韋殊寒見她隻手撐著腮頰,長睫輕掩,靠著車壁似是睡著了,他打量著她的眸光也稍微放肆了些,幾位皇子裡,就數七皇子的模樣生得最為俊美,她的五官肖似已故的眉妃,但少了眉妃的嬌媚豔麗,多了分溫潤清雅。

        平日裡性子疏懶,不喜與人爭寵,與其他皇子處得不錯,但皇上卻不喜七皇子,覺得七皇子懶散成性,不堪大用。

        那日宗人府前來向皇上稟告五皇子大婚之事,順道提了七皇子今年已十六,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請示皇上要安排哪座宅邸給七皇子,他正好在場,覷了個機會刻意提起霓裳舞,果然令皇上想起眉妃,進而對七皇子也生起幾分顧念之情,便將東華大街的那座宅邸賜給了七皇子。

        他已選上魏青晚成為他日後的傀儡,這是他示好的第一步,但要讓魏青晚聽任他的擺布,還得一步一步來。

        初春空氣中仍帶著一絲寒意,見她身上雖披了件棗紅色斗篷,似乎仍覺得冷,微微縮起身子,韋殊寒拿起擱在車裡的墨色斗篷,輕輕為她蓋上。

        對於能為他所用的人,他從不會虧待,日後只要魏青晚乖乖的遵從他的吩咐,他會扶持她登上那至尊的寶座;但倘若魏青晚不能為他所用,那麼二皇子的下場就是她的殷鑑,這可是當年他與魏青瓏聯手完成的計劃。

        抵達洮縣已是日落時分,兩人沒住進驛館,而是找了處客棧落腳。

        翌日一早,韋殊寒已去查案,吩咐侍衛轉告魏青晚,待他起身後再到縣衙與他會合。

        晏起的魏青晚慢條斯理的洗漱後,在客棧用了早膳,也沒趕著去縣衙,自顧自的在城裡四處閒晃。

        她不知為何韋殊寒沒差人叫醒她,興許是礙於她皇子的身分,抑或是有別的原由,她也不在意,不用跟著韋殊寒一道,正合她心意,至於查案的事,有他在,哪裡輪得到她操心。

        前日離京時,關於他們來洮縣要查的案子,他只簡單說了兩句,其他的也沒多提,由此便可知,他應是不想她插手干涉。

        走在陌生的城鎮裡,她處處覺得新鮮,聽著貨郎和小販們的吆喝叫賣聲,還有孩童的嬉笑聲,這裡雖沒有京城的繁華,但平淡中卻透著一股朝氣,那是一種能自由自在過日子的人才有的活力,就連長在牆角處的雜草,在她看來似乎都比京城裡的更加鮮活。

        踩在青板石鋪成的街道上,她臉上帶著淡雅的微笑,不著痕跡的望著周遭的一切,將經過的茶館、酒肆、糧行、醫館以及作坊,甚至搭乘驛車的地方都一一默記在心。

        她自小長在深宮裡,以往縱使出了宮,也頂多是在京城那幾條繁華的大街上轉轉,鮮少能去其他地方,自是不太熟知一般百姓們是怎麼生活的。

        此時,魏青晚好奇的站在一間鋪子前,看著裡頭展示的那幾身男女衣裳,她的衣裳全是由宮裡的織坊量身而作,她不知道原來坊間還有賣這種裁好的衣裳。她的目光在那些衣物上頭掠過,而後多看了一襲秋香色的衣裙幾眼。

        她打小就穿男裝,不禁好奇的想著,不知自個兒穿起女裝會是什麼模樣。

        東家瞧她駐足在門外,堆滿了笑容出來招呼道:「客官可是要買衣裳?咱們店鋪裡有京裡最時興的款式,您要不要進來瞧瞧?」

        魏青晚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讓侍衛在外頭等著,不久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包衣物。她買了兩身灰色和藍色的男子衣袍,樣式和布料都十分普通,與城裡的百姓所穿的相似,這些是為了她日後離京所做的準備。

        這時,她聽見不遠處傳來啜泣聲,抬目望去,看見一個婦人帶著一個約莫三、四歲大,瘦巴巴的男孩站在路旁,兩人前面擺著一塊青色的粗布,上頭放著數十把木梳。

        「娘知道你餓了,可咱們的梳子一把都沒賣出去,沒錢給你買吃的,回去我再煮兩個地薯給你吃。」婦人面色憔悴消瘦,抱起兒子,低聲哄著。

         「娘,我不要吃地薯,我想吃包子。」孩子抽抽噎噎的說。

        「咱們哪來的銀子買包子,梳子要是再賣不出去,咱們連租金都繳不出來,要被陳大娘給趕出門了。」

        魏青晚走了過去,挑了幾把木梳。

        婦人見狀,趕緊把孩子放下來,把梳子包起來,欣喜的道:「多謝公子。」

        魏青晚看著怯怯的拽著娘親褲腳的瘦弱孩子,問道:「這孩子幾歲了?」

        「六歲了。」

        「怎麼看起來才三、四歲模樣?」她訝異的多看了那孩子一眼,心忖莫非這孩子有病在身,才會長得這般瘦小?

        「自他爹幾年前過世後,咱們母子倆無依無靠,我又沒別的本事,只會做木梳,賺的銀子不多,孩子也跟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才會生得這般瘦小。」提起這事,婦人哀怨又自責。

        聞言,魏青晚拿起一把木梳再仔細瞧了瞧,說道:「這梳子做得倒還細緻,我再挑幾把帶回去送人。」她又再挑了十把梳子。

        婦人面露喜色,連連道謝,這位模樣生得俊俏的公子約莫是見他們母子可憐,這才有心幫他們。

        付了銀子後,魏青晚有意無意的對婦人說道:「看見這位嫂子賣的木梳,讓我想起以前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關於梳子的故事。說是有個富人,為了要考驗三個兒子誰比較有能力接掌家業,遂出了個考題,讓他們把梳子賣給和尚。」

        婦人疑惑的問道:「和尚又沒頭髮,要梳子何用?」

        「可不是?不過若是能把木梳賣給沒頭髮的和尚,豈不是更能顯出本事來。」魏青晚接著笑說:「不久,他的三個兒子回來了,大兒子賣出一把梳子,富人便問他是怎麼賣出去的,大兒子說,他問了好多和尚,都沒人要買梳子,後來遇見一個和尚抓著頭皮,他便靈機一動,上前把木梳遞過去給那和尚,讓他用木梳來刮頭皮,那和尚覺得挺有用的,便買了梳子。」

        婦人好奇的接著問:「那其他兩個兒子可有把梳子賣出去?」

        魏青晚微微一笑,續道:「老二比老大能幹,賣了十把梳子,他說他去一座古剎,瞧見山風很大,把香客的頭髮都吹亂了,便去找廟裡的住持,說香客們來禮佛,蓬頭垢面對佛不敬,不如放幾把木梳,給香客們梳理鬢髮,住持覺得有理,遂買了十把木梳。富人接著問老三賣了幾把梳子,老三回說賣了兩千把。」

        婦人驚訝的瞪大眼,「他是騙人的吧。」

        魏青晚含笑搖搖頭,「富人也以為三兒子是騙他的,便問他是怎麼辦到的,他說他去到一間香火鼎盛的寺廟,找了住持,對他說,這些前來參拜的香客們,都十分虔誠,但若是寺廟能回贈一些吉祥平安之物,讓他們帶回去做紀念,必然能讓香客們心生歡喜。我有一批梳子,請咱們城裡的名儒在上頭題了『積善梳』三個字,若是能拿來送給那些虔誠的信眾們,必定更能讓他們心中生起善念,做更多的善事。住持聽了很高興,便向他訂了兩千把的木梳。」

        聽完,婦人一臉若有所悟,須臾,她明白過來,這位公子是在藉由這個故事提點她,她連忙道謝,「多謝公子。」

        魏青晚微微一笑,頷首離去,轉身時,忽然瞥見韋殊寒不知何時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那雙陰冷的眼神正直勾勾的望著她。

        想起自個兒沒到衙門與他會合,卻在街上閒晃,還被他給撞見,她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七爺昨晚睡得可好?」出門在外,韋殊寒改了稱呼。

        「睡得挺好,今晨晏起了,還望韋統領見諒。」她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他不在意的道:「無妨,今兒個只是來縣衙查閱幾樁案子的文卷,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已是午時了,我也正打算回去接七爺出來用午膳。」

        「有勞韋統領,不知這縣城有什麼好吃的?」

        「方才縣令說有家館子做的菜滋味不錯,不如咱們去嚐嚐。」

        魏青晚點點頭。

        縣令特別派了一名差役領兩人過去,原本難得京裡來了大人物,縣令巴不得能多與他們多親近親近,但提出想作東宴請兩人的要求,卻被韋殊寒拒絕了,只好派了個熟悉洮縣的人給他們帶路。

       不久,兩人來到那家館子,點完菜後,韋殊寒替魏青晚倒了杯熱茶,看似不經意的道:「七爺方才說的那個故事挺有趣的。」

        適才魏青晚買了幾把梳子,先幫婦人解了燃眉之急,再把賣梳子的方法教給婦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七皇子平日裡顯得平庸,今日顯露出來的才智倒是教他有些意外。

       魏青晚沒想到適才說的那個故事會被他給聽見,表面上仍神色如常的笑了笑,說道:「先賢們傳下來的那些正經書我讀不來,只能看些雜書,也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剛好瞧見那婦人賣的梳子,這才想起來。」

        韋殊寒頗有深意的瞅著她,「今早我去了縣衙,正好有個案子讓縣令不知該怎麼判,不知七爺有沒有什麼高見?」

       「是什麼案子?」她啜了口茶,隨口問道。

        「是兩個男子爭奪一個姑娘的事。那姑娘姓陳,她爹與張大郎是好友,剛巧兩家的妻子都有了身孕,兩家人便約定好,要是日後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將來便結為兒女親家。之後,兩家果然生下一男一女,但過沒多久,張大郎舉家搬走了,多年沒有音訊,陳家也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陳家女兒及笄後,陳家便給女兒談了門親事,對方姓何,已下了聘準備迎娶,但就在這時,張大郎帶著兒子找上門來,要陳家依照當年的約定將女兒嫁給他兒子,只是何家也不肯退婚,陳家左右為難,這才鬧到縣令那裡。」他頓了一會兒,問道:「依七爺看,這陳家的女兒該嫁給誰才是?」

        魏青晚略一思索,回道:「依我看,應當嫁給那與陳姑娘自幼指腹為婚的張家才是。」但是下一瞬她又改口,「也不對,何家已經下聘了,陳家依禮應當將女兒嫁給何家才對。」想了想,她似是拿捏不定的又再改口,「不對不對,陳家與張家有約在先,應信守約定,把女兒嫁給張家才對,哎,這也不妥,這麼一來何家該怎麼辦?」說到這兒,她故作為難的看向韋殊寒,「這案子確實不好辦,張家與何家都佔了個理,判給誰都不對。」

        為了不引起父皇的注意,在宮裡這麼多年,她從不顯露自個兒的才智,才能平安無事的長到這麼大,適才對那賣梳的婦人說的故事,也不知是不是引起了韋殊寒的疑心,他才會刻意拿這件事來問她,分明是想試她。

        韋殊寒的表情意味不明,見酒菜送來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這事還是留給縣令去為難吧,別想了,咱們吃飯。」

        那諱莫如深又隱隱帶著一抹算計的眼神,把魏青晚看得心頭暗驚,不知是否被他看出了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2:11


        「……賜七皇子東華大街宅邸一座,著令修造完後,擇日出宮開府。」

        下了課堂,傳旨的太監來傳完聖旨離開後,魏青群白胖的臉上帶著抹喜色,欣羨的對七皇兄說道:「七哥,恭喜你,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宅子地段可不錯,就在三皇兄的府邸旁,等修造完後,七哥可要讓我去玩上幾天,也不知道等明年我出宮開府時,父皇賜給我的宅子有沒有你的這麼好?要是賜給我一座位在旮旯犄角的,那我可要哭了。」

        「你母妃得寵,父皇賜給你的宅子一定會比我的好。」魏青晚雖然笑著這麼說,心裡卻有些驚訝,她原以為她得到的府邸會在比較偏僻的地方,宅子也會比較小,畢竟在諸皇子之中,她的表現一向不出挑,父皇也鮮少關注她,父皇怎麼會把那座位在三皇兄府邸旁的宅院賜給她?

        魏青群比她還迫不及待,拽著她的手腕道:「走,咱們去向母妃稟告一聲,就出宮去瞧瞧父皇賜給你的那座府邸,看有哪些地方要重新改過,我也可以給七哥拿個主意。」

        不久,兩人一塊出了宮,來到位於東華大街上的宅邸。

         這裡原本是前慶國公府,顯赫一時的慶國公三年前被抄斬後,這座華美的宅邸再無人居住,如今荒煙蔓草,寂靜無人,不過屋舍保存得十分良好,稍加修整就能煥然一新,恢復昔日的恢宏華麗。

         魏青群興高采烈的給魏青晚出了不少主意,哪邊再多造一座亭子、哪裡再挖一口池塘、哪裡搭個戲臺子,滔滔不絕說個不停。

        魏青晚只是微笑的聽著,沒有多說什麼,心下想著,這宅子日後修造得再好,於她也沒用,若是她的計劃能成功,這宅子她也住不了太久。

        半晌後,兩人巡視完,準備回宮,可魏青群想到難得出宮一趟,不想這麼快回去,再拉著她去了酒樓。

         「我聽說白夢樓的酒菜可好吃了,咱們去嚐嚐。」

         魏青晚不得不陪著他去了。

        兩人進了酒樓,要了個包間,魏青群點了一桌酒菜,興匆匆的嚐著,叠聲讚道:「這蛤蜊燒得不輸咱們宮裡的御廚,還有這春筍脆甜得像梨子。」

        「你喜歡就多吃一些。」魏青晚見他吃得津津有味,笑道。

        兩人邊吃邊說著話,想到一件事,魏青群問道:「再過幾日五皇兄大婚,七哥,你可想好要送五皇兄什麼禮物?」

        「五皇兄嗜酒,我命人準備了幾罈子的陳年老酒要送給他。」她托著腮,神色有些慵懶的答道,日落的餘暉從窗外射了進來,她瞇著眼,嘴角微微翹著。

        「啊!我怎麼沒想到送酒呢。」魏青群懊惱的拍了下大腿,看向魏青晚時,忽地一怔,覺得此刻沐浴在春日夕照中的兄長,那面容清雅得雌雄難辨,一時忍不住脫口而出,「七哥,你這模樣真好看,要是扮成女子,定是位美人兒。」

        魏青晚心下一驚,坐直身子,佯怒的斥責道:「八弟,你竟把我拿來同女子相比!」

        魏青群趕緊解釋,「七哥別誤會,我沒那個意思,我是說七哥模樣長得好,是咱們幾個兄弟裡最俊俏的,我母妃說,七哥長得像已故的眉妃。」

        魏青晚剛要出聲,聽到外頭傳來侍衛的通傳—

        「啟稟七殿下、八殿下,韋統領求見。」

         兩人訝異的對視一眼,魏青晚出聲道:「請韋統領進來。」

         韋殊寒掀開簾子走進包間,朝兩人行了禮。

         「韋統領怎麼知道咱們在這裡?」魏青群好奇的問。

         韋殊寒有意無意的瞟了魏青晚一眼,答道:「臣方才經過包間,聽見七皇子和八皇子的聲音,這才知道兩位殿下在這裡。」他接著看向魏青群說道:「臣方才出宮時,聽說靜妃似乎染了急症,傳了太醫。」

         聞言,魏青群那張白胖的臉上露出了驚訝著急,「我母妃染了什麼急症?可嚴重?」明明出宮前才去找過母妃,那時母妃都還好好的。

         「這事臣就不得而知了。」妃嬪的事不是外臣能打探的。

        「我這就回宮去。」魏青群那胖墩墩的身子急匆匆的往外而去。

        魏青晚也連忙跟著要出去,臨走前,她向韋殊寒道了聲謝。

        韋殊寒朝她點點頭,在她離開前問了句,「東華大街的那座宅邸,七皇子可還中意?」

        她有些訝異,聖旨才剛下不久,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不解的回頭看他一眼,見他嘴角似是隱隱帶著抹意味不明的笑,但她急著要去追魏青群,只好先按捺住心中的疑惑,隨意點了點頭,快步離開。

        回宮後,魏青晚陪著魏青群趕往靜妃的寢宮,得知靜妃只是腹痛,傳了太醫來看過,已經沒事了,魏青晚這才回到自個兒的寢宮。

        接過宮女遞來的熱茶時,一念閃過,她脫口道:「莫非那座宅子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

        「七皇子,您在說什麼?」聽主子沒頭沒腦冒出這麼一句,一旁的盛嬤嬤不明所以的問。

        魏青晚摒退了其他的宮女太監,得芫今晚要當值,晚點才會過來,屋裡只有盛嬤嬤與她,她說道:「先前在酒樓時,韋殊寒突然問我可中意父皇賜給我的那間宅子,我覺得奇怪,父皇聖旨才下不久,他怎麼會知道?所以才懷疑是不是他替我向父皇求來的,否則父皇一向不怎麼看重我,認為我性情疏懶,才智平庸,不堪大任,怎麼會賜下那麼好的一座宅子給我?」

         盛嬤嬤不明白她怎麼會這麼想,提出其中的疑點,「可這沒道理啊,好端端的,韋統領怎麼會幫您向皇上討來那座宅子?」

         「呃……」因為他企圖想擺布她,但這話她沒有告訴盛嬤嬤,雖然她信得過盛嬤嬤,可她每晚皆會附身到韋殊寒扳指上的遭遇委實太離奇了,說出去實在很難讓人相信。

        見她答不出來,盛嬤嬤又道:「這事怕是您多心了,您與韋統領素日裡既沒有來往,又無交情,他沒理由幫您,他興許是從內侍太監那兒聽說皇上賜了宅子給您的事,皇上眼下寵信他,時常命他辦事,他常出入宮中,要得知這事應是不難。」

        魏青晚乾笑的應了句,「嬤嬤說的沒錯,看來是我多心了。」

       「也許皇上心裡多少還是惦記著您,才會把那座宅子賜給您。」盛嬤嬤臆測道。

         魏青晚點點頭,沒在這問題上多加琢磨。

         夜裡入睡後,她又來到韋殊寒身邊,恰好聽見他正在與一名老婦人說話—

        「……您放心,事情已一步步照著孫兒的計劃在進行,不出幾年,就能報了爹和祖父的仇。」

        「我死撐著這副身子不肯闔上眼,就是等著這一天!」

        魏青晚瞧見一名老婦人躺在床榻上,一張臉消瘦得只剩下一層皮,兩眼凹陷,唇色泛著青紫,嗓音雖然虛弱,但那話裡的滔天恨意卻十分驚人,她接著瞧見老婦人望著半空,像是在對誰喃喃說著話—

        「老爺、重元,這奪妻殺子的仇恨和恥辱,咱們很快就能報了,你們爺倆再等等……」

        老婦人的聲音越來越虛弱,魏青晚實在聽不清楚老婦人又說了什麼。

        沒多久,老婦人昏睡過去,韋殊寒站起身,輕輕的替祖母掖了掖被角,出聲喚人進來照看祖母後,便離開祖母的寢房。

        回到書齋時,總管領了個人來見他。

        「拜見統領。」

        「可是宮裡有什麼動靜?」

        「前日蔡尚書與李侍郎認下所有的罪行後,皇上命人賜了鴆酒給兩人,說他們到底為朝廷效力多年,留他們一個全屍,而蔡家與李家的男丁全都流放邊關充為苦力,女眷沒入掖庭,永為奴隸。」

        得知這消息,韋殊寒有些意外,「皇上這回倒是仁慈,竟沒將蔡李兩家滿門抄斬。」

        「似乎是三皇子請出了太后替兩家求情,皇上這才破例。」

        「三皇子?他這些年來一向不敢違逆皇上的旨意,這回怎麼會插手?」韋殊寒不由得起了疑心。

        三皇子自從二皇子被圈禁之後,在皇上面前總是刻意奉承討好,但凡皇上所做的決斷,他從不曾違抗,更不曾為誰說過情,因此討得了皇上的歡心,得到重用,且他與蔡、李兩家似乎並沒有什麼往來,沒道理會替他們求情。

       「屬下也不知。」

       「派人暗中查查是怎麼回事。」

       「是。」來人領命退了出去。

        韋殊寒垂眸細思片刻,再處理了些公務後,想起了一件事,喚來老總管,吩咐道:「你命人去打造一張大床,記住,要用最上等的木頭,再準備一套絲綢被褥,差人送到東華大街,皇上賜給七皇子的宅子。」

        老總管也不多問,應了聲「是」,便退下了。

        韋殊寒低聲自語,「魏青晚,只要你日後乖乖的聽任我擺布,我可以好吃好睡的供著你,你想在床榻上睡一輩子都無妨,可若是你不知好歹,哼!」

        話末的那聲冷哼讓魏青晚生生打了個寒顫,下一瞬,她沒能再聽見他說了什麼,回到了自己的身子裡。

        彷彿被他那語氣裡的寒意給驚到,她背脊發涼,趕緊拉緊被褥包裹著身子。

        她不明白韋殊寒究竟想利用她做些什麼事,然而想起先前瞧見床榻上那老婦人,即使病成那般,那滿懷的恨意卻是如此深沈,就同她那日在韋殊寒身上見到的一樣。

        那位老婦人應該是韋殊寒的祖母,她說什麼奪妻殺子,她口中的兒子,理應是韋殊寒的父親,妻子應該就是韋殊寒的母親,依韋家如今的權勢,這仇竟然遲遲無法得報,那仇人會是誰……想到這兒,她陡然一驚。

        翌日醒來後,魏青晚仍惦記著這件事,她詢問伺候她更衣的盛嬤嬤,「嬤嬤,妳可知道韋統領的爹是怎麼死的嗎?」當年母妃處心積慮在後宮裡與那些妃嬪們勾心鬥角,爭權奪利,收買不少人打探宮裡宮外的消息,盛嬤嬤跟隨母妃多年,也許會知道一些事情。

        盛嬤嬤有些訝異,「七皇子怎麼突然問起這件事?」

        「我聽說他的祖父和爹似乎很早就不在了,所以他才早早就襲了爵,一時好奇,這才問問。」

        韋家的事倒也不是什麼祕密,盛嬤嬤便將自個兒知道的說了,「約莫十九、二十年前,皇上前往西山賞花,帶了幾個親近的臣子同行,韋統領的父親韋大人是太后的外甥,與皇上一塊兒長大,感情親厚,那日也伴駕隨行。據說在西山遇到刺客行刺,韋大人在混亂中不幸被刺客所殺,韋大人是韋家獨子,得知唯一的兒子就這麼沒了,韋老侯爺悲痛萬分,思子成疾,病倒了,將養一年,仍是回天乏術,便也跟著去了,因此韋統領才會早早就承襲了承平侯的爵位。」

        開國的聖祖親封了十位功臣王侯的爵位,並允其可世襲無須降等,韋家便是其中之一,因此除非韋家無後,承平侯之爵位可世代相傳。

        「那韋統領的母親呢?」魏青晚再問。

       提起韋夫人,盛嬤嬤感佩的嘆息一聲,「那日西山賞花,皇上允隨行的大臣可攜家眷同行,韋夫人當時也去了,得知韋大人被殺後,韋夫人跟著殉情而亡。」

       魏青晚有些意外,「韋夫人殉情而亡?」可她昨晚分明聽見韋殊寒的祖母說的是奪妻殺子之仇,怎麼會死了呢?

       「她與韋大人伉儷情深,韋大人死後,她不願獨活,這才決然的跳崖自盡。」

       「那屍身可有找到?」魏青晚追問。

        「據說找到時已摔得面目全非。」

        聽完後,魏青晚垂眸沈思,是誰殺了韋殊寒的父親,令韋家大仇至今無法得報?盛嬤嬤說韋夫人是殉情而死,難道其中另有隱情?還是實際上她沒死,而是被人帶走了?那帶走她的人又是誰?

        答案呼之欲出,讓她不敢再深想下去。

*             *             *

        過午之後,魏青晚被召來御書房。

        「你既然已經到了出宮開府的年紀,明天開始就來前朝幫朕做事吧。」端坐在御書房龍椅上的皇帝魏冀,神色冷淡的道。

        魏冀素來不喜這個貪懶又生得一副文弱模樣的兒子,若非那天韋殊寒提起霓裳舞,令他思及當年霓裳舞跳得最好的眉妃,讓他連帶的想起眉妃為他生下的這個兒子,看在已故眉妃的分上,他這才把東華大街的宅邸賜給了老七,算是彌補他母妃過世時,他正好在另一名妃子那裡,沒去見她最後一面。

        魏青晚以為等出宮開府後,她就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再也用不著每日早起到學聖殿進學,哪裡知道父皇會突然召見她,還命她開始上朝辦事,偏偏她又無法違背父皇的命令,只能應道:「兒臣遵旨。」

         魏冀見她這般唯唯諾諾,心生厭煩,懶得再同她多說什麼,擺擺手讓她退下。

         稍晚,太監帶來皇上的口諭,命她明日跟著韋殊寒出京去調查一樁陳年舊案。

         翌日一早,魏青晚被得芫喚醒,睏倦的被迫離開溫暖的床鋪。

       「您這趟出京也不知幾日才能回來,奴婢們不能在身邊伺候,您萬事得當心點,晚上入睡時警醒些,胸前的束縛最好別拆了,以免被人發現了您的身分。」這是她頭一回出京辦事,盛嬤嬤有些放心不下,在得芫為她梳頭時,在一旁叮嚀道。

        得芫也面帶憂心的說道:「是啊,您一個人出門在外,千萬小心謹慎,尤其沐浴淨身時,可不能讓人瞧見。」

        兩人又再囑咐了一番話,待她用完早膳後,這才依依不捨的送她離開寢宮。

        魏青晚帶著兩名侍衛來到宮門口,瞧見已等在那裡的韋殊寒,她帶著笑,朝他拱了拱手,「本宮什麼都不懂,這一趟出京,還要勞煩韋統領不吝指教。」

        她壓根沒想到父皇竟會派她跟著韋殊寒去查案,她不免懷疑是不是韋殊寒向父皇說了什麼,依照先前那幾晚跟在他身邊時發現的事,他似是想要利用她做些什麼,她必須有所提防才行。

       「七皇子客氣了,請。」韋殊寒擺了個手勢,請她先上馬車。

        魏青晚上了馬車,見他也坐進來後,問道:「韋統領,咱們這是要上哪兒查案?」

        父皇昨日下的那道口諭也沒說要去哪兒、查什麼案,她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洮縣,約莫明天才能抵達。」

        「是要查什麼案子?」她再問。

        韋殊寒簡單答道:「有人密告,朝中有官員為了前程殺害糟糠妻子與兩名親生兒女,另娶名門千金。」

        為了榮華富貴,拋妻棄子的事她沒少聽過,但因此而狠心殺妻殺子的事倒是鮮少耳聞,難掩詫異,「這官員是誰?竟下得了這種毒手!」

        他淡淡的回道:「這事是真是假,在還未調查清楚前,不能遽然論斷。」

        魏青晚一副受教的表情,頷首道:「韋統領說的是。」

        馬車裡就只有他們兩人,此時的她,不像之前那般附在他的扳指上頭,而是活生生的與他坐在一塊,令她有些侷促,她不著痕跡的移了下位置,想拉開些與他的距離。

         韋殊寒似是沒發覺,神色自若的問道:「七皇子可曾出京過?」

        「以前曾跟隨父皇去蓬山秋獵過兩次。」換言之,她最遠只到過蓬山,京城外其他的地方還不曾去過,她心忖,不如趁這個機會,在外頭多瞧瞧,也好為日後離京之事做準備。

        「那這趟出京七皇子可多走走看看,外頭雖不比京城繁華,卻也各有各的好,還能嚐到一些京裡嚐不到的吃食。」

        「聽韋統領這麼一說,本宮倒有些迫不及待了。」

        「等調查完此案,得空時,臣可陪七皇子四處走走。」韋殊寒示好道。

        「那就有勞韋統領了。」對他的刻意示好,魏青晚暗自警惕,但臉上仍帶著一貫慵懶的笑。

        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後,魏青晚便閉上雙眼,今兒個早早就起身,坐在馬車裡又有些搖晃,令她逐漸感到睏意湧上。

        韋殊寒見她隻手撐著腮頰,長睫輕掩,靠著車壁似是睡著了,他打量著她的眸光也稍微放肆了些,幾位皇子裡,就數七皇子的模樣生得最為俊美,她的五官肖似已故的眉妃,但少了眉妃的嬌媚豔麗,多了分溫潤清雅。

        平日裡性子疏懶,不喜與人爭寵,與其他皇子處得不錯,但皇上卻不喜七皇子,覺得七皇子懶散成性,不堪大用。

        那日宗人府前來向皇上稟告五皇子大婚之事,順道提了七皇子今年已十六,到了該出宮開府的年紀,請示皇上要安排哪座宅邸給七皇子,他正好在場,覷了個機會刻意提起霓裳舞,果然令皇上想起眉妃,進而對七皇子也生起幾分顧念之情,便將東華大街的那座宅邸賜給了七皇子。

        他已選上魏青晚成為他日後的傀儡,這是他示好的第一步,但要讓魏青晚聽任他的擺布,還得一步一步來。

        初春空氣中仍帶著一絲寒意,見她身上雖披了件棗紅色斗篷,似乎仍覺得冷,微微縮起身子,韋殊寒拿起擱在車裡的墨色斗篷,輕輕為她蓋上。

        對於能為他所用的人,他從不會虧待,日後只要魏青晚乖乖的遵從他的吩咐,他會扶持她登上那至尊的寶座;但倘若魏青晚不能為他所用,那麼二皇子的下場就是她的殷鑑,這可是當年他與魏青瓏聯手完成的計劃。

        抵達洮縣已是日落時分,兩人沒住進驛館,而是找了處客棧落腳。

        翌日一早,韋殊寒已去查案,吩咐侍衛轉告魏青晚,待他起身後再到縣衙與他會合。

        晏起的魏青晚慢條斯理的洗漱後,在客棧用了早膳,也沒趕著去縣衙,自顧自的在城裡四處閒晃。

        她不知為何韋殊寒沒差人叫醒她,興許是礙於她皇子的身分,抑或是有別的原由,她也不在意,不用跟著韋殊寒一道,正合她心意,至於查案的事,有他在,哪裡輪得到她操心。

        前日離京時,關於他們來洮縣要查的案子,他只簡單說了兩句,其他的也沒多提,由此便可知,他應是不想她插手干涉。

        走在陌生的城鎮裡,她處處覺得新鮮,聽著貨郎和小販們的吆喝叫賣聲,還有孩童的嬉笑聲,這裡雖沒有京城的繁華,但平淡中卻透著一股朝氣,那是一種能自由自在過日子的人才有的活力,就連長在牆角處的雜草,在她看來似乎都比京城裡的更加鮮活。

        踩在青板石鋪成的街道上,她臉上帶著淡雅的微笑,不著痕跡的望著周遭的一切,將經過的茶館、酒肆、糧行、醫館以及作坊,甚至搭乘驛車的地方都一一默記在心。

        她自小長在深宮裡,以往縱使出了宮,也頂多是在京城那幾條繁華的大街上轉轉,鮮少能去其他地方,自是不太熟知一般百姓們是怎麼生活的。

        此時,魏青晚好奇的站在一間鋪子前,看著裡頭展示的那幾身男女衣裳,她的衣裳全是由宮裡的織坊量身而作,她不知道原來坊間還有賣這種裁好的衣裳。她的目光在那些衣物上頭掠過,而後多看了一襲秋香色的衣裙幾眼。

        她打小就穿男裝,不禁好奇的想著,不知自個兒穿起女裝會是什麼模樣。

        東家瞧她駐足在門外,堆滿了笑容出來招呼道:「客官可是要買衣裳?咱們店鋪裡有京裡最時興的款式,您要不要進來瞧瞧?」

        魏青晚遲疑了一下,走了進去,讓侍衛在外頭等著,不久再出來時,手裡多了包衣物。她買了兩身灰色和藍色的男子衣袍,樣式和布料都十分普通,與城裡的百姓所穿的相似,這些是為了她日後離京所做的準備。

        這時,她聽見不遠處傳來啜泣聲,抬目望去,看見一個婦人帶著一個約莫三、四歲大,瘦巴巴的男孩站在路旁,兩人前面擺著一塊青色的粗布,上頭放著數十把木梳。

        「娘知道你餓了,可咱們的梳子一把都沒賣出去,沒錢給你買吃的,回去我再煮兩個地薯給你吃。」婦人面色憔悴消瘦,抱起兒子,低聲哄著。

         「娘,我不要吃地薯,我想吃包子。」孩子抽抽噎噎的說。

        「咱們哪來的銀子買包子,梳子要是再賣不出去,咱們連租金都繳不出來,要被陳大娘給趕出門了。」

        魏青晚走了過去,挑了幾把木梳。

        婦人見狀,趕緊把孩子放下來,把梳子包起來,欣喜的道:「多謝公子。」

        魏青晚看著怯怯的拽著娘親褲腳的瘦弱孩子,問道:「這孩子幾歲了?」

        「六歲了。」

        「怎麼看起來才三、四歲模樣?」她訝異的多看了那孩子一眼,心忖莫非這孩子有病在身,才會長得這般瘦小?

        「自他爹幾年前過世後,咱們母子倆無依無靠,我又沒別的本事,只會做木梳,賺的銀子不多,孩子也跟著有一頓沒一頓的,才會生得這般瘦小。」提起這事,婦人哀怨又自責。

        聞言,魏青晚拿起一把木梳再仔細瞧了瞧,說道:「這梳子做得倒還細緻,我再挑幾把帶回去送人。」她又再挑了十把梳子。

        婦人面露喜色,連連道謝,這位模樣生得俊俏的公子約莫是見他們母子可憐,這才有心幫他們。

        付了銀子後,魏青晚有意無意的對婦人說道:「看見這位嫂子賣的木梳,讓我想起以前曾在書上看到過一個關於梳子的故事。說是有個富人,為了要考驗三個兒子誰比較有能力接掌家業,遂出了個考題,讓他們把梳子賣給和尚。」

        婦人疑惑的問道:「和尚又沒頭髮,要梳子何用?」

        「可不是?不過若是能把木梳賣給沒頭髮的和尚,豈不是更能顯出本事來。」魏青晚接著笑說:「不久,他的三個兒子回來了,大兒子賣出一把梳子,富人便問他是怎麼賣出去的,大兒子說,他問了好多和尚,都沒人要買梳子,後來遇見一個和尚抓著頭皮,他便靈機一動,上前把木梳遞過去給那和尚,讓他用木梳來刮頭皮,那和尚覺得挺有用的,便買了梳子。」

        婦人好奇的接著問:「那其他兩個兒子可有把梳子賣出去?」

        魏青晚微微一笑,續道:「老二比老大能幹,賣了十把梳子,他說他去一座古剎,瞧見山風很大,把香客的頭髮都吹亂了,便去找廟裡的住持,說香客們來禮佛,蓬頭垢面對佛不敬,不如放幾把木梳,給香客們梳理鬢髮,住持覺得有理,遂買了十把木梳。富人接著問老三賣了幾把梳子,老三回說賣了兩千把。」

        婦人驚訝的瞪大眼,「他是騙人的吧。」

        魏青晚含笑搖搖頭,「富人也以為三兒子是騙他的,便問他是怎麼辦到的,他說他去到一間香火鼎盛的寺廟,找了住持,對他說,這些前來參拜的香客們,都十分虔誠,但若是寺廟能回贈一些吉祥平安之物,讓他們帶回去做紀念,必然能讓香客們心生歡喜。我有一批梳子,請咱們城裡的名儒在上頭題了『積善梳』三個字,若是能拿來送給那些虔誠的信眾們,必定更能讓他們心中生起善念,做更多的善事。住持聽了很高興,便向他訂了兩千把的木梳。」

        聽完,婦人一臉若有所悟,須臾,她明白過來,這位公子是在藉由這個故事提點她,她連忙道謝,「多謝公子。」

        魏青晚微微一笑,頷首離去,轉身時,忽然瞥見韋殊寒不知何時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那雙陰冷的眼神正直勾勾的望著她。

        想起自個兒沒到衙門與他會合,卻在街上閒晃,還被他給撞見,她訕訕的摸了摸鼻子。

        「七爺昨晚睡得可好?」出門在外,韋殊寒改了稱呼。

        「睡得挺好,今晨晏起了,還望韋統領見諒。」她笑著朝他拱了拱手。

        他不在意的道:「無妨,今兒個只是來縣衙查閱幾樁案子的文卷,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已是午時了,我也正打算回去接七爺出來用午膳。」

        「有勞韋統領,不知這縣城有什麼好吃的?」

        「方才縣令說有家館子做的菜滋味不錯,不如咱們去嚐嚐。」

        魏青晚點點頭。

        縣令特別派了一名差役領兩人過去,原本難得京裡來了大人物,縣令巴不得能多與他們多親近親近,但提出想作東宴請兩人的要求,卻被韋殊寒拒絕了,只好派了個熟悉洮縣的人給他們帶路。

       不久,兩人來到那家館子,點完菜後,韋殊寒替魏青晚倒了杯熱茶,看似不經意的道:「七爺方才說的那個故事挺有趣的。」

        適才魏青晚買了幾把梳子,先幫婦人解了燃眉之急,再把賣梳子的方法教給婦人,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七皇子平日裡顯得平庸,今日顯露出來的才智倒是教他有些意外。

       魏青晚沒想到適才說的那個故事會被他給聽見,表面上仍神色如常的笑了笑,說道:「先賢們傳下來的那些正經書我讀不來,只能看些雜書,也忘了是在哪本書上看到的,剛好瞧見那婦人賣的梳子,這才想起來。」

        韋殊寒頗有深意的瞅著她,「今早我去了縣衙,正好有個案子讓縣令不知該怎麼判,不知七爺有沒有什麼高見?」

       「是什麼案子?」她啜了口茶,隨口問道。

        「是兩個男子爭奪一個姑娘的事。那姑娘姓陳,她爹與張大郎是好友,剛巧兩家的妻子都有了身孕,兩家人便約定好,要是日後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將來便結為兒女親家。之後,兩家果然生下一男一女,但過沒多久,張大郎舉家搬走了,多年沒有音訊,陳家也忘了有這麼一回事,陳家女兒及笄後,陳家便給女兒談了門親事,對方姓何,已下了聘準備迎娶,但就在這時,張大郎帶著兒子找上門來,要陳家依照當年的約定將女兒嫁給他兒子,只是何家也不肯退婚,陳家左右為難,這才鬧到縣令那裡。」他頓了一會兒,問道:「依七爺看,這陳家的女兒該嫁給誰才是?」

        魏青晚略一思索,回道:「依我看,應當嫁給那與陳姑娘自幼指腹為婚的張家才是。」但是下一瞬她又改口,「也不對,何家已經下聘了,陳家依禮應當將女兒嫁給何家才對。」想了想,她似是拿捏不定的又再改口,「不對不對,陳家與張家有約在先,應信守約定,把女兒嫁給張家才對,哎,這也不妥,這麼一來何家該怎麼辦?」說到這兒,她故作為難的看向韋殊寒,「這案子確實不好辦,張家與何家都佔了個理,判給誰都不對。」

        為了不引起父皇的注意,在宮裡這麼多年,她從不顯露自個兒的才智,才能平安無事的長到這麼大,適才對那賣梳的婦人說的故事,也不知是不是引起了韋殊寒的疑心,他才會刻意拿這件事來問她,分明是想試她。

        韋殊寒的表情意味不明,見酒菜送來了,他沒再繼續這個話題,「這事還是留給縣令去為難吧,別想了,咱們吃飯。」

        那諱莫如深又隱隱帶著一抹算計的眼神,把魏青晚看得心頭暗驚,不知是否被他看出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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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2:50


    入夜,洗漱後,魏青晚早早就睡了,但在戌時又驚醒過來,她聽到一陣潑水的聲音,抬眼朝外望去,首先瞧見的是一副赤裸精壯的胸膛,還來不及弄清楚是怎麼回事時,她整個人隨著抹著皂角的手,在那副身子上下移動,附在玉扳指上頭的她整個人都不好了,因為那男子身軀就這樣毫無遮掩的呈現在她眼前,教她一雙眼不知該往哪兒瞅才好。

    平日見到的是韋殊寒衣冠整齊的模樣,沒想到這回會見到他赤身露體的淨身,她緊張得一顆心怦咚咚用力鼓動。

    非禮勿視,她本該回避才是,可眼下她附身在他左手的扳指上頭,無處可逃,且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她覺得隨著他擦洗著身子的手,她彷彿也隱隱觸碰到他那副精壯的身子。

    此時若是她在自個兒的身子,臉定是紅得要滴出血來了。

    她羞窘的抬手遮著臉,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個兒此時只是一抹神智的緣故,即使遮著眼,仍是能「瞧見」外頭的情景。

    下一瞬想到這會兒也沒人知道她在玉扳指上頭,她心神定了定,索性也不遮掩了,光明正大的瞧著那副昂藏結實的身軀。

    她羞臊的瞠大雙眼,面紅耳赤,忍不住想到,聽說民間姑娘若是被男子瞧見了身軀,清白便毀了,就得嫁給那人,那麼她此時瞅見韋殊寒赤裸身子的模樣,是不是也該對他負起責任?

    她接著再想起拜完月老那晚作的夢,忍不住打了個寒顫,慶幸的想著,還好韋殊寒不知道她有這樣的技能。

    「魏青晚……」

    忽然聽到他喚自己的名字,魏青晚以為是被他發覺了,驚得魂都要飛了。

    「似乎並不像我先前以為的那般平庸無能。」

    直到聽見他的第二句話,她才大大鬆了口氣,看來他果然起疑了,往後在他面前得更謹慎才行。

    不久,待他淨完身,穿上衣物後,小二過來抬走浴桶,魏青晚聽到他吩咐兩個手下去辦事——

    「你們把辜敏成所有的族人,還有他妻子那邊的族人全都找來,一個個隔開審問,當年他妻兒究竟是怎麼死的,查到任何線索就來稟報。」

    「是。」

    聞言,魏青晚難掩驚訝,原來殺妻殺子的官員竟是他?!他是數年前的狀元郎,如今是翰林供奉,其岳父是內閣大學士王謙,他才學兼備,頗有賢名。

    她接著又聽到韋殊寒叫來兩個心腹手下,交代了他們一件事,聽完,她心頭更是驚愕,他竟想派人試探她?!

    等回到自個兒的身子時,魏青晚在闐黑的房裡徐徐睜開眼,韋殊寒的心思敏銳得可怕,只不過聽她說了個故事,竟就懷疑起她來。

    幸好讓她事先得知了這事,否則只怕她真會著了他的道。

*             *             *

    即使已有了萬全的準備,但千防萬防,卻敵不過突發的意外,倘若魏青晚事先知道會發生這種事,她絕不會在翌日跟著韋殊寒來到赤田村。

    赤田村位於縣城西邊,辜敏成的妻子便是這兒的人,魏青晚跟著韋殊寒來查辜敏成殺妻殺子的案子,兩人要來見村長,但為了不驚動村民,來到村子外頭,他們便下了馬車,步行進村。

    今日雖春陽高照,但昨夜下了雨,路有些泥濘,魏青晚一腳深一腳淺的跟在韋殊寒的後頭走著,不過韋殊寒並未直奔村長家,而是藉著問路,與幾個村民寒暄了幾句,不著痕跡的把話題引向辜敏成妻子的事。

    他不愧是武衛營的統領,深諳問案之道,三言兩語就將辜敏成的妻子是如何嫁給辜敏成,最後又是怎麼和一雙兒女被燒死的事,全都問了個清楚。

    「當時那火燒得那麼猛,他們母子竟都渾然不覺,睡死過去,沒一個逃出來。他們母子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才盼到辜敏成考上狀元,眼瞅著就要有好日子過了,沒想到就這麼死了,真是可憐,過沒多久,就聽說辜敏成在京裡娶了一個高官的千金。」

    有個村民意有所指的道︰「那火也不知究竟是誰放的,至今也沒查到凶手。」

    在韋殊寒向那些村民問話時,魏青晚只是安靜的在一旁聽著,並沒有搭腔。韋殊寒一路再問了幾個村民,幾人說法大致相同,他這才往村長家去。

    村長家門前不遠處有口池子,魏青晚經過池子時,低頭看向裡頭養的魚,這時,有幾個孩童嬉鬧著跑了過來,跑在最後頭的孩子撞著了她,她一個不留神踉蹌了下,就這麼撲通一聲摔進池子裡,撞人的孩子似是也嚇著了,拔腿就跑了。

    跟在她後頭的侍衛見狀連忙下水救人,走在前面的韋殊寒聽見後頭傳來的動靜,回頭看去,瞅見魏青晚竟跌落池子裡,很是詫異。

    「好端端的,七爺怎麼會落水?」

    「方才有個孩子撞著了七爺。」其中一名侍衛回道,池子不深,見同伴很快將主子救了上來,他趕緊前幫忙扶起主子。

    「七爺可有受傷?」韋殊寒上前關切的問道。

    魏青晚身上的衣裳全濕了,她抬手抹了抹濕漉漉的臉,搖搖頭,「沒事。」

    韋殊寒再問︰「可要命人將那孩子抓回來問罪?」皇子身分尊貴,不容冒犯,換了在宮裡,那孩子縱使不被杖斃,也會去了半條命。

    魏青晚擺擺手,「不過是個孩子,他也不是存心的,我沒什麼事,別嚇著他了,只是衣裳都濕了,穿在身上有些冷。」

    這趟出來,沒料到會遇到這種事,隨行的侍衛沒人多備一套衣物,韋殊寒瞟了眼渾身濕透的魏青晚,說道︰「村長家就在前頭,待會兒跟村長借套乾淨的衣裳給七爺換上,七爺先暫時忍忍。」

    七皇子本就生得俊美文弱,此時全身濕漉漉的,更添了抹纖弱的感覺,就像……姑娘家似的,令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魏青晚頷首,催促道︰「那快走吧。」方才摔進池子裡,她驚嚇的掙扎時,似乎讓纏在胸前的束帶有些鬆脫了,她佯作有些冷,兩手環在胸前遮擋著,急著趕緊找地方把束帶重新綁緊。

    韋殊寒見她這模樣,以為她冷,遂加快腳步,一見到村長,馬上借了套乾淨的衣物。

    村長見他們穿著一身錦衣玉袍,又是京裡來的,不敢怠慢,讓自家婆娘取了套兒子乾淨的衣裳遞給魏青晚,並讓她在兒子的寢房裡更衣。

    魏青晚屏退侍衛,謹慎的先將房門上了栓,這才脫下濕衣裳,把胸前鬆脫的束帶重新纏緊。

    韋殊寒見魏青晚讓兩名侍衛在房門外守著,沒讓人進去服侍她更衣,雖感到有些奇怪,但又想著也許她是想要保持低調,便沒多加琢磨。

    他看向村長,肅容端出身為武衛營統領的威嚴,說道︰「咱們是從京城來查案的,你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都老實說出來,不得有所隱瞞。」

    村長被這麼一嚇,倒豆子似的,把知道的事情全都說了。

    待魏青晚換好衣裳出來,韋殊寒也把事情問了個差不多了。

    魏青晚穿著一身灰黑色短打衣褲,把頭髮擦乾後,也再重新梳理過,以往都是得芫替她梳頭,但她看久了多少也會,只是有些笨拙,因此花了些時間才把頭髮梳好,再用玉冠束起。

    見她身上沒了素日裡穿著的錦衣華袍,雖少了些貴氣,卻顯露出一抹少年的青澀,瞧著竟比先前更加順眼,韋殊寒忍不住多看她幾眼。

    「我有哪裡不對嗎?」瞅見他那打量的眼神,魏青晚不免有些緊張,以為是自個兒哪裡露了餡。

    「沒什麼,只是沒見過七爺這麼穿,覺得挺新奇。」離開前,韋殊寒掏出一錠銀子給村長,權當是買下她身上那身衣物。

    村長推辭不敢收,魏青晚勸了幾句,才讓他收下,得知韋殊寒已問完案子,兩人也沒多留,離開了赤田村。

    也不知是不是因她先前落水的緣故,讓韋殊寒取消了在半途試探她的打算,順利的乘馬車回到落腳的客棧。

    回來時已是日落時分,用了晚膳後,魏青晚命人送來熱水,淨完身,早早就爬上床榻睡了。

    等魏青晚再次清醒時,已是兩天後。

    一睜開眼,她瞧見韋殊寒就站在床榻前,那雙狹長陰冷的眼神諱莫如深的注視著她。

    「七皇子總算醒了,身子可還有哪裡不適?」

    她覺得頭有些疼,身子也有些沈,張口想說什麼,卻感覺喉嚨腫痛,她用沙啞的聲音,不解的問︰「我這是怎麼了?」

    「前天從赤田村回來後,您一直睡到昨兒個中午都未起身,侍衛不放心,到房裡察看,發現七皇子起了高燒,昏迷不醒。臣請來大夫,大夫說您這是落水受了寒,等燒退了就沒事了。臣守了您一夜,直到今早,您的燒才終於退去。」

    「是嗎?多謝韋統領。」

    韋殊寒睇著她,徐徐再道︰「臣有一事,還要請七皇子恕罪。」

    魏青晚隨口問了句,「什麼事?」

    「昨夜您出了不少汗,怕您再著涼,臣擅自替您換了衣裳。」他醇厚的嗓音不緊不慢的說道。

    她揉著脹疼的太陽穴,意識還有些昏沈,沒發覺他話中有話,擺擺手,「韋統領也是為了我好,不怪你。」

    見她這模樣,韋殊寒忍不住喉中滾出低笑聲。

    魏青晚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向他,瞥見他那陰冷的雙眼時,她打了個冷顫,整個人宛如被潑了盆冷水,突然間清醒過來,這才想起他適才所說的話有什麼不對勁,他的意思是,他瞧見了她的身子,那麼那個她守了十六年的秘密,難道也……

    她無法再冷靜,脫口而出,「你知道了?!」

    「不知七皇子所指何事?」韋殊寒抬了抬眉,語氣依舊不急不緩。

    瞧他那神色,魏青晚非常篤定他已經發現了她的秘密,她咬著牙道︰「你明知故問!」

    「臣確實不知,還請七皇子示下。」他朝她拱手道。

    見他這般,她不禁有些動搖,難道他真不知?

    她低頭看了一眼胸部,這趟出來,她十分小心,即使入睡也束著胸,察覺到白色單衣裡那纏在胸前的束帶似是仍好端端的束縛著胸部,她忍不住謹慎的再求證,「昨夜是韋統領親手替我換了衣裳?」

    「當時侍衛在門外守著,確實是臣親手為七皇子換了衣裳。」

    當時已是深夜,他見著她出了身汗,沒叫守在房門前的侍衛進來,隨手從她的包袱裡找出件乾淨的單衣要替她換上。

    脫去她身上那件被汗水沁濕的單衣時,瞧見她胸脯上那層層纏繞的束帶,他一時納悶,好奇之下解開束帶,豈料竟會發現那驚人的秘密,當下他還怔愣了好半晌,不敢相信自個兒覷見之物。

    「那你沒看見……」說到這兒她打住了話,兩眼緊盯著他。

    韋殊寒淡淡的接腔,「看見什麼?」

    除非他是瞎子,否則豈會沒瞧見她纏繞在胸前的束帶?!但她忍不住心存一絲僥幸,莫非因為房裡燈火不夠亮,所以他沒看清楚?

    瞧見她臉上露出的疑惑,他又輕笑了兩聲。

    「你笑什麼?」

    逗弄她夠了,他不禁搖搖頭道︰「臣是在佩服七皇子,世上沒人比七皇子更膽大包天。」

    聞言,魏青晚的僥幸轟然粉碎,心頭一顫,「韋統領這是何意?」

    韋殊寒低笑道︰「膽敢在皇上眼皮子底下女扮男裝,假扮皇子這麼多年,瞞過皇上和後宮所有的人,七皇子這過人的膽量著實教臣欽佩不已。」

    無意中發現這天大的秘密,對他而言是天大的驚喜,這麼大的把柄握在他手裡,何然她不聽任他的擺布?

    「你果然知道了!」想起適才他佯裝不知耍弄她,她氣惱的瞪著他,心頭的驚惶此刻全被憤怒所取代了。

    「七皇子,不,或許該稱呼您一聲公主才是,您說臣發現了這天大的秘密,該怎麼辦才好?」韋殊寒心情極好,醇厚的嗓音含著笑意,但一雙眼眸依舊淩厲得宛如獵人一般,緊盯著自個兒的獵物。

    被他那危險的眼神看得毛骨悚然的魏青晚,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你想怎麼樣?」

    「這個問題應該問七皇子才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她緊掐著掌心,心知他定不會放過拿這個秘密來威脅她的機會。

    「七皇子可曾想過,若是皇上得知您和眉妃所犯下的欺君大罪,會有何下場?」這事始作俑者是眉妃,不過眉妃已死,這罪就只能落到魏青晚頭上了。

    魏青晚決然道︰「大不了一死。」從她懂事起,就有了這樣的覺悟,若是有朝一日她的身分洩露了,最壞的下場就是用她的命來彌補母妃所犯下的欺君大罪。

    「呵呵,七皇子倒是好氣魄。」韋殊寒稱贊了一句,接著質問道︰「不過您不怕死,您寢宮裡那些伺候您的宮人們,他們也如同七皇子這般悍不畏死嗎?屆時皇上震怒,只怕那些宮女和太監也都難逃一死。」

    她默然不語,一旦她的身分被揭露,她寢宮裡的人也難逃責罰,依宮裡的規矩,他們的下場唯有一死,差別只在於是怎麼個死法。

    她不願牽累得芫和盛嬤嬤及其他客人,這才處心積虎的想逃離京城,想不到還未出宮開府,這個秘密就被人發現,而此人還是父皇最寵信的武衛營統領韋殊寒。

    魏青晚抬眸緊瞅著他,眼中微露一絲祈求,她希望他能為她守住這個秘密,別告訴父皇,然而她心裡更清楚,依他的為人,若冀望他保密,她定要付出相當的代價。

    韋殊寒素來冷硬的心,罕見的生起一抹不忍,但也僅只一瞬,便消彌無蹤。難得發現了她的把柄,他豈能白白放過這機會?他殘忍的道︰「七皇子若想保住自個兒和寢宮裡所有宮人的性命,只有一個辦法。」

    「什麼辦法?」

    他醇厚的嗓音透著抹蠱惑,一字一句道︰「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勢,那麼屆時誰也無法動得了您和您想保護的人。」

    魏青晚極為震驚的盯著他,他竟是要她去爭奪皇位?!這件事她想都沒有想過,她搖頭道︰「我沒那個能耐。」

    「單憑七皇子一人,確實難以辦到,但若是有人相助,那就另當別論。」韋殊寒暗示道。

    「我未曾起過不該有的奢想。」她只想離開京城,權力什麼的她一點也不在乎。

    「那麼七皇子最好從眼下開始想,否則您的秘密一旦曝露,只怕會震驚整個朝堂,宮裡為此而死的人不知將有多少。七皇子不殺伯仁,但您可知道屆時有多少無辜之人將因您而死?」韋殊寒語帶威脅,逼迫她踏上奪嫡的爭霸之路。

    他不在意她是女兒身,如此更好,日後才能完全聽命於他,成為他的傀儡。魏青晚不甘受他脅迫,雙眼死死瞪著他,「韋殊寒,你不要逼我,我本是女兒之身,如何能爭奪那大位?」

    「在世人眼中,只知道您是七皇子。」韋殊寒沒打算放過她,不論她答應與否,都必須走上那條路,他接著冷冷提醒道︰「想想那些無辜之人,您忍心他們因為眉妃當年的一已之私而喪命嗎?」

    見他一再拿這件事來威脅她,她兩手緊抓著被褥,須臾後,才冷冷啟口道︰「這事茲事體大,容我再想想。」

    由於落水受寒,接下來兩日,魏青晚便以此為藉口待在房裡休養,同時思索著該如何應付韋殊寒的脅迫。

    思量了兩日,她最後決定先暫時虛與委蛇,再伺機想辦法逃離京城,如同她先前的計劃一樣,等她「死了」——而且還得要死得屍骨無存、死得死無對證,屆時他便無法再拿此事來威脅任何人。

    拿定主意後,接下來幾日魏青晚好吃好睡,每天安安穩穩的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也不去管什麼查案的事,整日裡在城裡和城郊四處閒晃。

    而韋殊寒也沒管她,也不追著問她的答案,兩人之間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不過每日戌時她仍會附身到他的玉扳指上頭。

    也因此她才得知,原來他此次出來查案不只是為了追查辜敏成殺妻殺子的案子,這件事不過只是一個引子,最終目的是為了要對付辜敏成的岳父王謙,以及他在朝中的那些黨羽。

    韋殊寒的心機與謀算,教她越瞧越心驚。

    數日後,等韋殊寒查完想查的事情後,兩人返回京城,同坐在馬車裡,他才重提了那件事,「不知日前臣所提的那件事,七皇子考慮得如何了?」

    「我素來胸無大志,只想平靜度日……」說到這兒,她瞟了他一眼,語氣一轉,接著續道︰「但韋統領那日說的沒錯,為了保住那些無辜之人,我沒有其他的路可以走,可我生性疏懶、才智平庸,憑我一已之力,怕是無法做到,日後還要仰仗韋統領多多提點。」說完,她鄭重的朝他拱手一揖。

    韋殊寒很滿意她的識相,回了一禮道︰「既然七皇子已經做了決定,又如此信賴臣,臣定盡心盡力扶持七皇子。」依恃著她有把柄落在他手中,他不怕她逃出他的手掌心。

    「那就有勞韋統領了。」

    兩人各懷著不同的心思,達成協議。

*             *             *

    鳳來宮是羽妃的寢宮,然而宮裡卻沒幾人見過羽妃的真容,就連魏青晚也不曾看過。

    她只聽說羽妃是父皇當年西巡時帶回來的妃子,身子骨不好,常年臥病在榻,故而太后免了她的請安,就連過年時,後宮妃嬪向父皇和太后拜年,羽妃也因有病在身未曾現身。

    回宮後,魏青晚前去向太后請安時,途經鳳來宮,看著緊閉的宮門,她停住腳步,萌生了想進去求見羽妃的念頭,但是不過須臾,她便打消了念頭,舉步離去。

    昔日她對韋殊寒的事不願多管,但如今她被綁上他的船,被迫成為他的棋子,有些事她無法再置之不理,她必須釐清當年究竟是誰殺了他的父親、奪了他的母親,她懷疑羽妃就是世人以為殉情而死的韋夫人。

    很快地來到太后寢宮,魏青晚有些訝異見到韋殊寒也在這兒,但她如往常那般,並未多搭理他,向太后跪下請安。「青晚拜見太后。」

    「好好,快起來,聽說你父皇差你跟著殊寒出宮辦事啦?」太后年逾六旬,在深宮數十年的她,經歷過宮中無數的爾虞我詐、勾心鬥角,如今貴為皇帝之母,已無須再玩弄什麼心計,一臉的慈祥。

    魏青晚起身回道︰「是,父皇命孫兒與韋統領出宮辦事,直到昨兒個入夜時分才回到宮裡。」

    太后點點頭,「殊寒在朝堂上替你父皇辦了幾年的差事,做得不錯,你父皇對他十分器重,你若是有什麼不懂的事,可以多問問他。」太后接著看向韋殊寒,吩咐道︰「青晚這孩子性子疏懶,又不愛與人爭功爭寵,日後在朝堂上你多照看照看他,別教他受人欺負。」幾個孫兒裡,她最寵的是會說好聽話哄著她的老三,對老七雖沒有特別偏寵,卻也有幾分眷顧。

    韋殊寒應了聲「是」,沒再多言。

    「多謝太后關心。」魏青晚向太后行了一禮,接著再向韋殊寒道謝,「多謝韋統領,日後還要勞煩韋統領多多提點關照。」

    韋殊寒也回了她一禮,「不敢當,若七皇子對朝事有何不懂之處,盡可以來問臣。」再敘了幾句客套話後,他先告退離去。

    太后輕嘆了聲,「殊寒這孩子,幼時家中遭逢不幸,父母雙亡,他祖父不久也隨之病逝,年紀小小就得挑起韋家的擔子,性子難免冷了些,但他這些年來一直盡心盡力替你父皇辦事,你可多親近他一些。」

    韋殊寒的祖母是她的妹妹,她對妹妹心存愧疚,對這個孫外甥難免多關照了幾分。

    鳳來宮的羽妃是誰,身為太后的她自是知情,在剛得知此事時,她曾因此怒斥皇帝,然而憾事已經發生,無可挽回,她只能由著皇帝將羽妃藏在鳳來宮中,為了不讓世人知曉真相,她還幫著皇帝掩飾羽妃的真正身分。

    思及當年的事,太后不由得有些心累,沒與魏青晚再敘什麼話,便回了寢房。魏青晚離開太后寢宮,不久,便見到站在遊廊下的韋殊寒,他似是在等她。見到她,他直言道︰「臣有個不情之請,不知七皇子可願幫忙?」

    「只要本宮能做到,定盡力相幫。」她表面上回得客氣,卻忍不住腹誹,他還真會裝,如今她受制於他,豈敢不相幫?

    「臣想請託七皇子替臣帶一件物品給一個人。」

    魏青晚心中暗訝,臉上則不動聲色的問︰「不知是什麼東西?又要帶給何人?」他無法親自送去,必須託她轉交,莫非那個人是……

    「這是韋統領託七皇子轉交給本宮的?」靜妃訝異的接過宮女呈上來的一隻白玉梅花簪子,這枚簪子是她出嫁時娘親送她的嫁妝之一,當年為了報恩,她以此為憑送了出去。

    「是,他還託我帶兩句話給靜妃娘娘。」

    先前從韋殊寒的口中得知他讓自己去見的人是靜妃時,魏青晚很意外,她以為會是羽妃,更沒想到他託她轉交的是一枚梅花簪子。

    「什麼話?」

    「時候到了,希望您沒忘了當年的承諾。」魏青晚一字不漏的如實轉告。

    聞言,靜妃眸色深沈的望住她,半晌靜默不語,而後才神色複雜的低聲說了句,「想不到他選的竟是你。」

    魏青晚沒聽清楚靜妃的話,正要問,就見她輕點螓首,再次啟口——「請七皇子轉告韋統領,就說本宮知道了,當年的承諾本宮從未忘。」

    待魏青晚離開後,靜妃獨坐在房裡,垂眸看著那隻梅花簪子。

    幾年前,她的父親牽涉進一樁科考的弊案,當時涉案的官員全都被收押入監,皇上震怒,就連她也不敢為父親求情,而後得知皇上欲將涉案的官員全都處斬,她為了救父親,不得不私下找上韋殊寒。

    與他周旋半晌後,終於得到他的應允,也不知他用了什麼方法,她父親被赦免了,不過她也允諾了他開出的條件,日後倘若他欲扶持哪位皇子,她得鼎力相助,這隻白梅玉簪便是憑證,只要那人手持這白梅玉簪來見她,就表示此人是韋殊寒欲扶持的皇子。

    身為妃嬪,她又育有皇子,自然也想過有朝一日能讓自個兒的皇兒登上那至尊之位,尤其前太子被廢至今,皇上一直未再立儲,她也動了念,可如今她不得不生生掐熄了這個念頭。

    倘若換了別人,她尚可不在意,但那人是韋殊寒,想起他這些年來的手段,她打了個冷顫,絲毫不敢有毀諾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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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3:39


    今日是五皇子大婚之日,由於魏青晚是尚未出宮的皇子之中最年長的,便由她領著底下幾個弟妹,一塊前去五皇子府向五皇兄賀喜。

    五皇子府掛滿了彩綢,一片喜氣洋洋,京裡的王公大臣們幾乎全都來了,府裡道喜之聲不斷。

    魏青晚領著幾個弟妹向五皇兄道過喜後,便各自被侍從領到各自的席座,男女賓客被安排在不同的地方,幾位皇子們的席位則被安排在一塊。

    魏青群興匆匆的拉著魏青晚飲酒,說道︰「五皇兄迎娶的新娘子可是京裡有名的美人,不知我將來的妻子,模樣有沒有五皇嫂那般美艷?」

    魏青晚還未答腔,就聽見魏青瓏帶著笑意的聲音傳來——

    「呵,老八,你年紀還小,這麼快就想成親啦?」

    「三皇兄,我不小啦,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就可以出宮開府了。」

    魏青瓏調侃道︰「七弟你瞧,八弟這可是迫不及待想娶妻了。」

    「沒這回事,我只是說說罷了。」魏青群羞惱得白胖的臉微微泛紅。

    「好好好,不笑話你了,來,咱們為五弟今日大婚乾一杯。」

    魏青瓏命人拿了整壺酒來,興致高昂的與他們喝著酒,他發現魏青晚只是小口小口的淺酌,一杯酒溫溫吞的喝了好半晌還沒喝完,他看不下去,出聲勸酒,「七弟,你這樣可不行,又不是娘們,咱們男人飲酒該當像八弟那樣一口乾了才能盡興,來,罰你三杯!」

    魏青群也在一旁笑鬧著附和,「就是啊,七哥,喝酒就是要大口喝才有意思。」

    「我酒量不好,怕喝醉了。」魏青晚解釋道。

    「今兒個是五弟的大喜之日,咱們就是要不醉不歸,你就放心大膽的喝,要是真醉了,大不了三哥讓人抬你回宮就是。」

    連飲了幾杯酒,魏青群那白胖的臉龐已有些發紅,他喝得興起,拽著魏青晚的手,也跟著勸酒,「沒錯,難得咱們兄弟聚在一塊,就是要喝得盡興,七哥你快喝。」

    魏青晚不得不飲了幾杯酒,很快便感到有些醉了,見幾個官員過來找三皇兄說話,她趁著自個兒還未醉死,趕緊找了個藉口離開,腳步有些踉蹌的往附近的水榭走去,想吹吹涼風,消散些醉意。

    來到水榭旁,她身子一個不穩,險些摔倒,忽然有人伸手扶住了她。

    「多謝。」她扶著對方的手臂站穩後,出聲道謝,抬眸一瞅,竟是韋殊寒,她瞇起眼,在酒意的作祟下,她沒了平日的矜持,朝他罵出心裡的話,「韋殊寒,你這個壞蛋!竟敢趁人之危,脅迫本宮,你該當何罪?!」

     見她帶著幾分醉意才會如此失態,韋殊寒低低一笑,順著她的話反問︰「那依七皇子之意,臣該當何罪?」

     她指著他的鼻子怒嗔道︰「你威逼本宮做不想做的事,該拖去斬了!」她接著滿懷委屈的再道︰「你知不知道,本宮戰戰兢兢、提心吊膽這麼多年,只有一個願望,那就是離開深宮、離開京城,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本宮的地方,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可是你這壞蛋,竟然逼迫本宮去爭權奪勢,本宮一點也不想跟誰爭跟誰鬥!」

    聞言,他眸色深沈的注視著她,她竟早有逃離京城的打算?

    也是,明明是公主之身,卻自幼被眉妃當成皇子撫養,可想而知,她這些年來必是過得膽顫心驚,想盡辦法的將這彌天大謊給隱瞞下來。

    眉妃過世,她已沒了牽掛,不想再繼續假冒皇子的身分,想逃出宮去,擺脫那套在她身上伽鎖,也是人之常情。

    但為了他的目的,他不得不折斷她的羽翼,將她永遠困在京城這座巨大繁華的囚籠裡,要怪只能怪她不該生在皇家,她不該有個忘恩負義的父皇。

    見她又站不穩了,韋殊寒抬手扶住她纖細的肩膀,一手輕輕滑過那她緋紅的腮頰,醇厚的嗓音透著一絲柔意,哄道︰「您無須跟誰爭跟誰鬥,這些自有臣會為您——打點好,您只要乖乖的聽臣的安排,事成之後,您就可以天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

    魏青晚揮開他的手,語氣裡透著抹央求,「我不要再留在宮裡,你放我離開,再去找別人吧。」

    「我既已挑上你,就不會再放你走。」

    她睜大被醉意醺染得朦朧的雙眼,凝視著他,「我知道你沒有外頭的人說得那般狠毒,你放我走,我保證不告訴別人你的秘密。」

    韋殊寒眼神一沈,誘哄著問︰「我有什麼秘密?」

    「你想要向我父……」魏青晚才說了幾個字,整個人便倒向他懷裡,醉暈過去。

    他摟住她的身子,垂眸睨著她緊閉的雙眼,見她就這麼毫無防備的醉死過去,他微微皺起眉,打橫抱起她,準備將她帶去給賓客休息的廂房,然而下一瞬,在思及她的身分後,他陡然停下腳步,抱著她改往外頭走去,準備親自送她回宮。

    坐上馬車,見她仍未轉醒,韋殊寒凝視她好一會兒,抬手輕撫著她染著緋色的玉顏,低聲道︰「你莫要怨我,只要你乖乖聽我的話,我不會虧待你。」

    翌日,魏青晚清醒後,喝下得芫送來的醒酒茶,想起昨晚自個兒似乎喝醉了,問道︰「昨日我是怎麼回宮的?」她只記得昨晚她遇到韋殊寒,好像說了些話,但說了什麼她不記得了,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她也一點印象也沒有。

    「是韋統領送您回來的,他還交代奴婢轉告您,說您酒量不好,日後還是別貪杯,以免醉後……醜態畢露。」得芫硬著頭皮轉述韋統領的話。

    醜態畢露?魏青晚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他這是在提醒她,萬一喝醉,有可能會被人發現她的身分。

    她鮮少飲酒,也不知酒量為何,昨夜是被三哥和八弟他們硬逼著才連飲了數杯,喝醉真的很不舒服,也很危險,她以後還是要盡可能的躲酒才是。

*             *             *

    沒過幾日,辜敏成被言官彈劾其為攀附權貴,殘忍殺害糟糠妻兒之事,而其岳父也被牽連,接著像爆竹引爆一般,數名官員接連被彈劾,指責他們結黨營私,侵佔百姓良田,中飽私囊。

    而後王謙被免職流放,辜敏成被問斬,那些官員也視罪行輕重,有的被問斬、有的被流放。

    「七哥,你先前同韋統領出宮查的就是這件事嗎?辜敏成是真的如此喪心病狂嗎?」

    這日下朝後,魏青晚被八弟魏青群攔住,問了這事,她避重就輕的答道︰「那時我不巧落水受了寒,泰半都在客棧裡休養,案子都是韋統領調查的,為兄所知也不多,不過他妻兒之死,應是與他脫不了關係。」她雖然沒參與查案,但藉由每日附身在韋殊寒的玉扳指上頭,對於案情倒是知道了不少。

    依韋殊寒最後查到的證據與證人,辜敏成確實人面獸心,為了榮華富貴,不惜買通人,喂食妻兒服下毒藥,再一把火燒了他們的屍首,毀屍滅跡。

    她接著再將那日去赤田村時,將那些村民的話擇了一些告訴他,「此番前去洮縣,我聽村子裡的人說,辜大人的妻子當年為了供他在城裡讀書,每日一早就去幫人洗衣,接著還要下田,夜裡還要替繡坊繡衣物,從清晨忙到深夜,將數年來積攢的銀子全都給了丈夫,終於熬到丈夫考上狀元,以為能夠苦盡甘來,卻在得知這個好消息不久後,與一對兒女就這麼死於非命。」

    魏青群氣憤的罵道︰「這辜敏成簡直禽獸不如!要不是這回七哥你也跟著同去,我還以為辜敏成又是被冤枉的呢,就像先前那兵部蔡尚書和李侍郎一樣,生生的冤死。」

    聽他提起蔡尚書,魏青晚想原想告訴他,他們並不冤枉,依他們做的事,縱使死十次也不足以彌補,然而在聽見他接下來說的話,她便把話給吞了回去。

    「韋殊寒誣陷不少朝廷忠良,難得這回倒是沒再陷害忠臣。」

    朝中官員興許泰半都認為被武衛營所抓的那些官員,全是被韋殊寒屈打成招,那夜若非她親眼所見,怕也會這麼想,然而現下她已有所改觀,那些被抓的官員或許都是罪有應得,她甚至忍不住懷疑起這滿朝的文武百官,有可能找得出一個真正一心為國為民,清清白白的官員嗎?

    但這事她無法向八弟解釋,只好閉口不多言。

    魏青群想起母妃的交代,表情放鬆了,親昵的拽住魏青晚的手臂,說道︰「七哥,你這趟出京,可有遇到什麼有趣的新鮮事,快同我說說。」

    母妃讓他多同七哥親近,兩人年紀相仿,性情也相合,平日裡本就常在一塊,他倒也樂得順從母妃的話。

    被他纏著,魏青晚只好揀了幾件事情告訴他。

    稍晚回寢宮後,夜裡魏青晚睡下,戌時又恍恍惚惚的醒過來,聽見一道痦啞的嗓音,充滿了怨憤,聲嘶力竭的,彷彿用盡了全部的生命——

     「我不甘啊!還沒瞧見那個狗皇帝的下場,我不甘心就這麼離開……殊寒,你記著,殺父奪母之仇你一定要報,否則你爹、你祖父,還有祖母我,在九泉之下都不會原諒你!」

    「祖母您放心,我定會為咱們韋家報此大仇。」韋殊寒緊握著祖母那雙漸漸冰冷的手,立誓道。

    「那就好、那就好……」老婦人喃喃說著,幾乎要聽不清她的聲音了,「你祖父在叫我了,祖母要下去見他們父子倆了……」還未說完,她便咽下最後一口氣,雙眼大睜著,彷彿死不瞑目。

    「祖母!」

    魏青晚聽見韋殊寒哀慟的呼喚著剛離世的老婦人。

    「是孫兒不孝,沒能在您有生之年報了爹和祖父的大仇,讓您含恨而終!」他痛悔的自他原以為祖母也許還能再撐上一段時日,沒料到這趟從挑縣回來後,祖母病情轉劇,命在旦夕,即使用了最好的藥,都無法再為她續命,只能眼睜睜看著她抱憾離世。

    他面容哀淒,長跪在祖母的床榻前,「祖母,孫兒向您保證,不會讓您和我爹還有祖父等太久的。」接著,他抬起右手,徐徐為祖母撫上不肯閉上的雙眼,左手則輕撫著她的鬢髮。

    附身在他左手玉扳指上頭的魏青晚,瞧見他那陰冷的眼眸裡似是帶著濕意,令她不由得想起母妃過世的情景,哀傷也跟著湧了上來。

    當她的情緒稍微緩和下來後,她想到適才她親耳聽見他祖母說了句狗皇帝,韋家的仇人是誰,已昭然若揭,容不得她再逃避。

    她心思沈重,她不知道韋殊寒打算怎麼替他家人報仇,更不知該從何阻止。

    殺人奪妻,依律法該當處死,但那是對無權無勢的平民百姓而言,縱使古有明言,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但皇帝乃一國之尊,至高無上,不容侵犯,不論做了什麼,都無人能對其施以刑罰,因此這句話自古以來多是奢言空談。

    為了報仇,只怕韋殊寒花了不少心血,才掙得今時今日的地位,取得父皇的寵信,下一步,他難道打算……弒君嗎?

    父皇一死,國不可一日無主,他便能名正言順的扶她登上寶座,她從此得當他的傀儡皇帝。

    思及此,魏青晚的心猛地一驚,看著依然長跪在榻前的韋殊寒,她神思複雜,對他又懼怕又憐憫。

    憫其不幸的遭遇,懼他的心計手段。

    為父報仇,天經地義,偏偏他要報仇的對象是她的父皇,她很自私,明知父皇做下不可原諒的錯事,但身為人子的她,卻無法眼睜睜看著父皇被人所害。

    可憑她一人之力,怕是阻止不了韋殊寒,她苦苦尋思著在不驚動到父皇的情況下,還有誰能阻止他。

*             *             *

    鳳來宮一如往常,宮門緊閉。

    鳳來宮之主羽妃也一如往常,不發一語靜坐在佛前。

    自被帶進宮裡的那一刻起,她就不曾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她心如死灰,早已無意苟活於人世,可那人威脅她,倘若她敢尋死,他就滅了韋家滿門。

    為了她的孩子,她忍辱偷生,甚至擔心那人傷害她的孩子,這些年來,她對那個孩子不聞不問,只能日日在佛前祈求兒子能平平安安,一生無災無難。

    緊閉的宮門,在皇上駕臨時開啟。

    魏冀熟門熟路的來到靜室,他沒有進去,只站在門前,抬目往裡頭看去,瞧見那默然靜坐在佛前的女子,冷漠的眼神微微柔軟了幾分。

    當年他尚未登基稱帝,對她一見傾心,可那時她已是韋宣塵的未婚妻。

    他與韋宣塵是表兄弟,兩人自幼一塊長大,在爾虞我詐的深宮裡,比起其他的兄弟,他與韋宣塵更加親厚。

    他努力抑制對她的傾慕之情,在她嫁給韋宣塵的那一晚,他大醉一場。

    而後他終於登上帝位,成為九五至尊,他沒有什麼女人得不到,只除了她,他對她朝思暮想,終於再也無法忍受思念的折磨,於是他設計了那場西巡,除掉了阻礙他得到她的韋宣塵。

    韋宣塵死後,他終於得到了她,他原以為她對他這個一國之尊的眷寵會受寵若驚,不意她卻滿臉屈辱,甚至在得知韋宣塵的死訊後,一心求死。

    你若敢死,朕就讓韋家滿門上下一起陪葬!

    為了撚熄她的尋死之心,他如此威脅她,從此,她不再開口說過一句話,如行屍走肉般的活著。

    身為至尊的帝王,他要什麼得不到,但他得到了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那求不得的苦,日日夜夜折磨著他。

    你為了得到她,不惜殺了與你一塊長大、親如手足的宣塵,再將她囚禁於宮中,令她像個活死人般的活著,你這麼做,對得起當年為你排除萬難、扶持你登上帝位的韋家嗎?

    即使母后如此責備他,他也不肯放了她,他得不到她的心,也要將她的人強留在身邊。

    一晃眼,都快過去二十年了,她依然心如鐵石,不為他所動,他忽然覺得再也無法忍受,他衝了進去,憤怒的砸了她面前的那尊佛像。「都這麼多年了,你的眼裡還是沒有朕嗎?!」

    宮裡的妃嬪,哪個不爭求他的寵愛,唯有她,對他不屑一顧。

    羽妃依然不言不語,垂下眼,不看不聽,在丈夫因她而死的瞬間,她的心就跟著他一塊死去了。

    被她一再冷待,魏冀忍無可忍,抬起手欲朝她甩去一巴掌,但就在碰觸到她臉頰前,他的動作一頓。「好,你狠!」他終是不忍心對她動手,拂袖而去。

    回到御書房,魏冀的心緒依舊暴躁難忍,命人將平素服用的丹藥送上來。

    韋宣塵死的那日,他亦被山壁落石砸中了頭,自此之後他就患了頭疾的毛病,每日總有一段時辰會頭疼欲裂,就連太醫們也束手無策,最後是服用了道士為他煉製的丹藥,才能舒緩。

    然而近兩年來,他頭疾發作得比往常頻繁、劇烈,須服用加倍的丹藥。

    服完丹藥,魏冀陰沈著臉,命令道︰「宣韋殊寒來見朕。」

    他就不信她還能無動於衷。

*             *             *

    原本魏青晚打算尋個機會悄悄求見羽妃,看能不能請她想辦法勸韋殊寒熄了報仇的心思,就算她無法去見韋殊寒,或者能寫封信勸勸他。

    可是當她來到鳳來宮附近,卻見到韋殊寒與父皇正朝這兒而來,似乎也要往鳳來宮去,她急忙避到暗處。

    在見到父皇領著韋殊寒進了鳳來宮後,她心下一驚。

    羽妃不正是韋殊寒的親生母親嗎?父皇讓他去鳳來宮做什麼?是要讓他們母子相認嗎?

    不可能!依父皇的性情,絕不可能這般好心,父皇到底想做什麼?思及父皇適才陰鷥的臉色,她陡然一凜,尋思須臾,連忙轉身前往太后的寢宮,求見太后。

    「老七,你急著求見哀家,是什麼事?」

    見到太后,魏青晚略一遲疑,定了定心神,清雅的臉上堆著笑說道︰「也不是什麼急事,只是孫兒方才前來向太后請安時,瞧見父皇領著韋統領去了鳳來宮,心下覺得奇怪,鳳來宮的羽妃就連咱們都見不著,怎麼父皇竟帶著韋統領去見她呢?」

    太后頓時面露驚詫,「你說什麼,皇帝帶著殊寒去見羽妃?!」

    「沒錯。」

    「殊寒的祖母才剛過世,殊寒還在孝期,皇帝這時召他進宮想做什麼?」太后霍地起身,也顧不得魏青晚還在,命令宮人道︰「來人,擺駕鳳來宮。」

    她與唯一的妹妹感情素來親密,可自韋宣塵與妹婿相繼離世後,妹妹沈浸在喪夫喪子的沈痛中,身子越來越差,鮮少再進宮,兩人的情分因此疏離不少,前日遽聞她的死訊,她已派人前去韋府傳達她的慰問之意。她心中除了哀痛妹妹的死,還有一抹歉疚。

    韋殊寒是韋家唯一的根苗,她不能再讓他出事,否則百年之後她實在無顏面對妹妹。

    太后未召魏青晚陪駕,因此她沒有跟隨太后一塊過去,目送太后離開後,她心付,果然如她所猜想的一樣,太后知道父皇對韋家所做的事,這些年來太后對韋殊寒之所以格外關心,興許是源自於對韋家的虧欠。

    韋殊寒沒想到突然被皇上召見,竟被皇上領著來到鳳來宮。

    這麼多年來,他明知母親就在鳳來宮裡,經過這裡無數次,與母親只相隔著一道牆,卻從未能相見。

    瞞著世人囚困了母親這麼多年,皇上卻陡然帶他來此,究竟想做什麼?他忽然良心發現,決定要讓他們母子相見?

    韋殊寒當下便否決了這個想法,思潮叠起,但神色卻仍維持著一貫的冷靜,眼瞅著就要見到分離近二十年的母親,他緊掐著衣袖裡的手掌,跟在皇上後頭,一步一步走到靜室。

    來到靜室門前,魏冀停下腳步,望向仍端坐在裡頭的包語露,懷著一抹惡意,冷冷出聲道︰「羽妃,你抬頭瞧瞧,看朕帶了誰來看你?」魏冀再看向韋殊寒,吩咐道︰「殊寒,來見見羽妃。」

    聽到皇上喚裡頭那名背對著門口,盤腿坐在蒲團上的女子為羽妃,韋殊寒的心倏然一震,但很快的他壓抑住這抹激動,鎮定如常的躬身朝羽妃施了一禮,「臣韋殊寒,參見羽妃娘娘。」

    當年皇上為了隱瞞他所做下的醜事,事後命人將幾個知情的太監和侍衛滅了口,沒想到其中一名侍衛被砍了一刀後,摔下山崖,被河水沖走,僥幸保住一命。

    一個多月後,那侍衛不甘心,拖著重傷的身子悄然來到韋家,將皇上陰狠的手段全都告訴祖父,說完不久,侍衛便因重傷身亡。

    得知真相的祖父怒急攻心,大病一場,幾個月後撒手而去,死前叮囑祖母,要將這秘密一輩子爛在肚子裡,不得洩露出去,以免為韋家招來災禍,尤其不能讓孫兒知道。

    然而祖母在夫死子亡後,懷著滿心的怨憤,在他十五歲那年將這件事告訴了他,並要他為爹和祖父報仇。

    這些年來,他一直佯裝什麼都不知道,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最後終於得到皇上的重用,掌管武衛營。

    如今時機還不到,他不能讓皇上察覺到一絲不對勁,所以縱使母親就在眼前,他也不能與母親相認。

    羽妃聽見兒子醇厚的嗓音,纖細的雙肩幾不可見的顫動了一下,但是她沒有抬頭,更沒有轉過身子,只是緊閉著雙眼端坐著。

    她緊抿著唇,逼自個兒吞回眼眶裡的淚,兒子就近在一臂之遙,卻不能相見,她心中悲苦,但為了兒子好,她不能表現出任何異狀。

    魏冀見羽妃在聽見韋殊寒的名字時,依然端坐不動,心頭驚疑不定,她現下已心如心灰,就連自個兒的兒子都不肯相認嗎?他不信她真如此冷漠,想再試她一試時,忽聞太監的喊聲——「太后駕到。」

    魏冀皺起眉,不得不打住即將出口的話,離開靜室,轉往前頭去迎接。

    「母后怎麼來了?」

    「哀家突然想起羽妃,過來看看她,皇帝怎麼也來了,還把殊寒也給帶來了。」太后望向皇帝的眼神,隱隱流露出一抹責備之意。

    「殊寒有事稟告,朕恰好要來鳳來宮探望羽妃,這才讓他一塊過來。」魏冀隨口扯了個謊。

    太后瞅了眼站在皇帝身後的韋殊寒,見他神情似無異狀,不知是尚未見到羽妃,抑或母子倆並未相認,太后心下鬆了口氣,無論如何,只要別讓韋殊寒得知羽妃就是他的親生母親便好,接著她吩咐皇帝,「沒別的事就讓殊寒退下吧,你也知道羽妃愛清靜,不見外人。」

    魏冀沒多說什麼,遵從太后之命,擺手讓韋殊寒退下。

    待韋殊寒離去,太后這才沈下臉來責問兒子,「皇帝這是在想什麼,竟把殊寒帶來見羽妃,你就不怕殊寒知道當年的事嗎?」

    魏冀沈默著沒有答腔,他是被羽妃的冷漠態度氣得一時昏了頭,一心只想著要激羽妃,沒有想過後果,且他身為一國之尊,縱使他們母子相認,他也不懼。

    即使韋宣塵是他所殺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當年若是韋宣塵識相,肯主動獻上包語露,他也不必這麼狠絕,這一切全是韋宣塵自找的!

    才這麼一想,他的頭又疼了起來,他緊蹙眉心,抬手揉按著鈍痛的太陽穴。

    見狀,太后也顧不得再責備兒子,關切的問道「皇帝又犯頭疼了?」

    這些年來,皇帝為頭疾所困,卻始終治不好,她曾猜想過,這會不會是老天爺給他的報應。

    魏冀忍著脹疼的不適,輕輕點了點頭。

    太后心疼兒子,連忙吩咐內侍太監扶皇帝回寢宮歇著,再傳召太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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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4:06


    坐在京城一家酒樓的包間裡,魏青晚隻手撐著下顎,瞇著眼打盹。

    自數日前回京後,父皇給了她一個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命她在禮部做事,依她的品級,是不夠格同那些大臣們一塊上朝,不過她是皇子,又領有官職,依規制必須得上朝聽政,故而這幾日她都早早起身,弄得每日都睡不飽。

    今早下了朝,韋殊寒派人約她來此相見,她在禮部也沒什麼事做,早早就過來等他,順道瞇一會兒。

    韋殊寒走進包間,見她似是睡著了,也沒驚動她,駐足靜靜凝視著她。

    坐在窗邊的她長睫輕掩,如玉般的肌膚在春陽下閃動著溫潤的光芒,他不禁想著,她若換成女裝打扮,必是清麗絕倫的美人。

    他瞧著有些出神,狹長陰冷的眼眸微微逸出一絲柔色。

    終於察覺到周圍有人,魏青晚徐徐睜開眼,看見他,她慵懶的道︰「韋統領來啦。」

    「抱歉,讓七皇子久等了。」韋殊寒逕自在她對面的位子坐下。

    她懶懶的應道︰「本宮也剛到不久,不知韋統領找本宮來此有何事?」

    「前日的事多謝七皇子。」他朝她拱手致謝。

    「前日什麼事?」魏青晚納悶的問。

    他諱莫如深的覷著她,「七皇子找來太后,為在鳳來宮的臣解圍之事。」

    「那時本宮正要去向太后請安,路過鳳來宮,恰好瞧見父皇與你進了鳳來宮,見了太后,這才隨口提了句,沒想到太后馬上擺駕鳳來宮,那時太后也沒召我去,不知韋統領所謂的解圍是怎麼回事?難道那天發生了什麼事嗎?」

    她一臉虛心求教的表情問他,心中卻是一驚,他竟然知道那日是她去找了太后為他解圍,她面稟太后時,只有太后和她寢宮裡的人知道,難道太后寢宮裡有人被他收買了?

    不過話說回來,那天她回寢宮後,特意讓得芫留意鳳來宮的動靜,得知太后過去不久韋殊寒便離開了,父皇與太后稍後才離去,似乎沒發生什麼事,這才放下心來。

    「羽妃的事,七皇子真不知情?」韋殊寒陰冷的眼神緊盯著她。

    前日太后竟那麼巧也來到鳳來宮,他便疑心有人通風報信,派人暗地裡詢問太后寢宮裡的人,才得知竟是她把這件事告訴了太后,她素來是不愛管閒事的皇子,這讓他不得不懷疑她知曉羽妃的身分。

    「自打羽妃進宮以來,本宮連見她一面都不曾,對這位神秘的羽妃娘娘,不說本宮,就是後宮裡的人多半也不知她的來歷,莫非韋統領竟知道羽妃娘娘是誰?對了,那日韋統領可有見到她?不知羽妃是否生得傾國傾城,父皇這才將她藏起來,不讓人見她?」魏青晚從容不迫的提出一串疑問反問回去。

    韋殊寒若有所思的打量著她。

    那天若非他一時起了善心,想為她換下被汗沁濕的單衣,也不會發現她的秘密,依他觀察,她的聰明才智並不如所表現出來的這般平庸,倘若她是如此無能之人,又豈能揣著那天大的秘密平安至今?

    雖說羽妃的事在宮裡是禁忌與秘密,但當年祖母都能打探到羽妃的真實身分,難保沒有其他知情之人。

    「韋統領做什麼這麼看著我?」見他目不轉睛的盯住自己,魏青晚心中暗自提防,卻露出疑惑的表情。

    韋殊寒突然逼近她,伸手握住她的下巴,不懷好意的道︰「臣只是突然想到一件事,民間的女子,若是教男子瞧見了身子,只能嫁給對方,那日,臣不慎也瞧見了七皇子的身子,心中甚為惶恐,不知該如何是好。」他刻意提起這事,就是要警告她別起異心,否則休怪他不留情。

    她愣了一愣,隨即羞憤的用力推開他,喝斥道︰「放肆!本皇子乃千金之軀,你膽敢褻瀆,依規矩該拖下去斬了!」

    她那晚酒醉時也說要斬他,看來她對於他脅迫她一事恨之入骨,他喉中滾出笑意,對她的怒斥,絲毫不以為意。「看來宮裡的人全都小覷了七皇子,如此甚好,這對咱們的計劃大大有利。」

    不論她是否得知羽妃的身分,他都不會放了她,她既然上了他的船,此後就只能與他休戚與共。

    「什麼計劃?」她驚疑不定的問。

    他壓低嗓音,一字一字緩緩的在她耳畔說道︰「自然是扶持七皇子登上大位的計劃,七皇子沒忘了這事吧?」

    魏青晚心頭一凜,「父皇龍體康泰,提此事未免太早。」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咱們還是早日做準備為好,若是哪天朝廷有異變,也不至於措手不及。」

    「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你是指父皇他……」他打算對父皇下手了?!

    「臣可不敢如此大不敬,只不過事事難料,沒有人能夠預測將來會發生什麼事,兵法有雲,勿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凡事早做籌謀總是好的。」

    「韋統領打算怎麼做?」魏青晚試探的問。

    「待臣為七皇子安排好一切,自會向七皇子稟告。」說完,韋殊寒沒再多待,起身離去。

    他還在孝期,要趕回去為祖母守靈。依規矩,親人亡故後,三天內便得下葬,下葬後,得守七天的靈,這才算出了孝期,今日剛好是第七天。

    魏青晚獨坐在包間裡,抬手撫摸著適才被他碰過的下顎,想著他說的話,這才想到不只他瞧見過她的身子,她也瞧過他赤身露體的模樣。

    兩人都瞧過彼此的身子,誰也不吃虧。

    然而這種話她卻無法告訴他,她也無法提醒父皇韋殊寒意圖不軌。

    一來她沒有證據,只怕她說了,父皇也不會相信︰二來當年的事雖是父皇所為,但身為人子,她總覺得自個兒也擔了分責任,故而對韋殊寒心裡也存了一分愧疚,不想害他。

    思量半晌,她苦笑的幽幽喟嘆一聲,眼下她自個兒都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哪還有閒情去操心別的事,她該想的是等出宮開府之後,要如何詐死離開京城,至於其他的事,就看老天爺怎麼安排了。

    「七哥,再過幾日就是春日遊了,晚點咱們去司馬監挑幾匹好馬吧。」魏青群特地來禮部找魏青晚,熱情的邀約道。

    每年四月初二,宮裡都會舉辦春日遊,讓皇子與公主們到城郊的明鳳山去踏青賞花,還有一些世家大族的子弟相伴出遊。

    「好。」她應了聲,將手上一份文卷批完,擱在案頭,站起身,「咱們走吧。」

    不知是有心抑或無意,自她來到禮部這段時日,分派給她的事,少得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處理完,不過她也不打算多問,事情少她樂得清閒,早早就能回寢宮補眠。

    魏青群原以為還要再等上好一會兒,聽她這麼說,有些意外,「七哥,你這麼早就能離開啦?」

    「橫豎這兒也沒什麼事,我瞧外頭的天色陰沈沈的,咱們趕緊到司馬監去,免得去遲了,遇上下雨。」

    兩人並肩離開禮部,魏青群猶豫了下,問道︰「七哥,你在禮部可是都沒事可做?」

    「是啊,十分清閒,這差事真是好。」魏青晚笑應了一句。

    見她似是不知,魏青群提醒道︰「哪是清閒,這是有人存心不讓你做事。」

    「存心不讓我做事,這是為何?莫非方尚書他們見我是皇子,不好使喚我做事?」她佯作不知的問。

    魏青群湊到她耳邊,低聲說道︰「是有人不希望你做事,所以吩咐了禮部的人把你晾著。」

    「難道有人知道我貪懶嗜睡,所以才刻意吩咐禮部的人這麼做?那我倒要謝謝那個人了,八弟,你可知道是誰?」魏青晚一臉感激。

    見她這般愚蠢,魏青群氣惱得不行,索性直言道︰「七哥,你這是被人陰了。」

    她故作詫異,「這話怎麼說?」

    魏青群分析道︰「禮部的人不讓你做事,你便無法有所表現,說不得他們在父皇跟前還會參你一個怠忽職守的罪名。」這些事是母妃告訴他,讓他找機會轉告七哥。

    後宮不準干政,然而後宮妃嬪在前朝都有各自的眼線,能隨時得知朝堂上的事,所以他也不意外母妃為何能知道這麼多,他納悶的是,近來也不知道母妃是怎麼了,對七哥比對他這個親生兒子還關心,還一再交代他多親近七哥,他日前曾好奇的問過母妃原因,母妃也不回答,只吩咐他照著她的話做就是。

    「是嗎?那是誰想害我?」魏青晚吃驚的問。

    事實上,那人究竟是誰,她心裡隱約有個底,前陣子從洮縣回來後,也不知韋殊寒同父皇說了什麼,父皇竟當著朝臣的面誇贊她這回差事辦得不錯,還賜了些賞賜給她,怕是因此才引起那人的忌憚,讓禮部給她下絆子。

    「這事我也不是很清楚,總之,七哥你要多留點神,別再迷迷糊糊的只管著睡,萬一哪天出了事,都不知是怎麼被人給坑了。」魏青群叮囑道。

    母妃曾交代他,三哥的事就別提了,只讓七哥當心點就是,若非如此,他還不知道原來三哥那人看著性子極好,心思竟這般深沈,連自個兒的親兄弟也要算計。

    據母妃說,二皇兄就是著了三皇兄的算計,才會被廢了太子之位,乃至被禁至今都不得釋放,而今他竟然連七哥也不放過,想到這裡他就忍不住心生寒意。

    魏青晚對魏青群特意提醒她這些事感到有些訝異,卻沒有多問什麼,一副受教的模樣點點頭,「多謝八弟關心,為兄以後會注意。」

    她與八弟的關係雖然還算親近,但倒也不是無話不談,皇家的兄弟為了爭奪大位,總不免彼此提防,縱使表面上看來和和氣氣,私下卻是暗潮洶湧,可是這幾日她總能感受到魏青群刻意親近她,原本她一直不明白原因為何,直到她想起她曾替韋殊寒轉交那隻白梅玉簪給靜妃。

    從韋殊寒讓她帶給靜妃的那兩句話看來,韋殊寒應是與靜妃有過什麼約定,白梅玉簪是信物,她思忖約莫是靜妃見她替韋殊寒帶話,誤以為她與韋殊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才會交代兒子多親近她。

    兩人一路說著話去了司馬監,在監丞陪伴下,各自挑了一匹馬,臨走之時,忽聽有人來稟告監丞,有一匹準備要送去三皇子府的馬,忽然口吐白沬倒地不起,監丞送他們來到門口,便匆匆趕過去察看。

    回寢宮的途中,魏青晚忽地閃過一個念頭,細細思量後,她把自個兒想到的事告訴了盛嬤嬤與得芫。

    「您是說想利用春日遊的機會詐死離開京城,這會不會太倉促了些?」盛嬤嬤緊緊獲起眉心,「咱們先前的計劃是,等您出宮開府後再著手安排。」

    得芫也不贊成,「是啊,只剩下幾日就是春日遊了,時間怕是來不及,還是等您出宮開府後再說,這樣要穩妥些。」

    略一沈吟,魏青晚將她無意中被受韋殊寒發現是女兒身,以及韋殊寒又是如何拿這事來脅迫她,告訴兩人。

    一聽,盛嬤嬤與得芫滿臉驚愕,盛嬤嬤語帶責備道︰「出了這麼大的事,您怎麼沒告訴咱們?」

    「我不想你們擔心,這才遲遲沒說。利用春日遊詐死之事我也是不久前才想到,父皇賜給我的府邸還要一陣子才能修造完成,我怕屆時事情有變,才想把計劃提前。」她沒有能力勸阻韋殊寒不報父仇,也沒辦法提醒父皇,只能出宮離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

    得芫與盛嬤嬤相覷一眼,盛嬤嬤思量後,說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再仔細合計合計一番,得安排得周全些。」

    得芫有些憂心,「可是再過幾日就是春日遊了,萬一沒辦法安排得周全,讓事情敗露了可怎麼辦?」

    「那咱們就想一個能兩全的辦法,縱使事情不成,也不會引人起疑。」魏青晚心中已有了初步的計劃。

*             *             *

    戌時一到,魏青晚又附身到韋殊寒的玉扳指上頭。

    她抬目朝外頭看去,桌案上擱著一幅畫,畫中是個穿著淺粉色宮裝的少女,韋殊寒戴著玉扳指的手擱在桌案上,這個角度讓她無法看清楚少女的模樣,只能瞟見一個大致的輪廓。

    見他另一隻手拿著毛筆,在畫像上再添了幾筆,她這才發現這幅畫是他所繪。她沒想到他竟有這閒情逸致畫仕女圖,不禁有些好奇他畫的究竟是何人。

    接著她聽見他自言自語——「若是換成女裝,應該就是這般模樣吧。」

    他這是在說誰?

    下一瞬,她隨著他拿起那幅畫像的手,視野也頓時開闊起來,她連忙往那幅畫看去,第一眼,只覺得畫中的少女有些眼熟。

    她耳邊再傳來他低喃的說話聲——「淡眉如秋水,玉肌擱清風,秀色空絕世,馨香為誰傳。」

    那醇厚的嗓音彷彿對畫中之人隱隱透著欣賞之意,也不知是哪位名門閨秀竟能得到他這般讚賞,不知怎地,她心下竟隱隱生起了一絲澀意。

    他在她面前從不曾這般溫言細語,他只會威逼她、脅迫她,一心只想利用她來達成他的野心。

    她接著想起他至今尚未娶妻,聽說他似乎曾訂過親,後來那位小姐據說得了急症過世,此後他便未再議親,她不禁猜想,莫非他鍾情於那位小姐,為了她遲遲不娶?畫像之人,該不會就是那位紅顏早逝的小姐?

    這麼一想,她再朝畫像看去,這一次,她仔細瞧了瞧,忽然間有些驚疑不定,那名少女的模樣似乎是……

    她不敢置信,瞪大眼又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沒錯,雖然是身著女裝,但那五官她認得,因為她每日皆能在銅鏡裡看到——那分明就是她!

    他竟畫了她的肖像,他這是想做什麼?!莫非他對她……這麼一想,她的心頭漾過一絲莫名的羞喜之意。

    「早晚有一日,我會讓你能光明正大的換上女裝,名正言順的出現在世人眼前,無須再時時憂慮身分曝露。」韋殊寒望著手裡的畫,低聲許下承諾,渾然不知他的這番話,全被本人給聽了去。

    聞言,魏青晚心尖一顫,震驚的望著他,他竟是這麼想的嗎?

    半晌後,侯府總管進來,韋殊寒將那幅畫收起來。

    魏青晚心思有些恍惚的待在玉扳指裡頭,也沒去聽他們說了什麼,直到時辰到了,她返回自個兒的身子裡。

    她在幽暗的房裡睜開眼,腦子裡不停回想著適才的事,時喜時嗔,蕩漾著從未有過的陌生情愫。

    拜完月老那晚所作的夢,那時他臉上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眷寵,溫柔的笑望著她,對她說一你若喜歡,以後咱們就住在這兒,若不喜歡,再換個地方。

    那時她感到毛骨悚然,而今再回想,她心頭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甚至忍不住想,倘若他願意放下一切跟她離開,也許他們可以……

    下一瞬她陡然想起他祖母含恨離世,以及他對父皇那滿心的怨恨……

    無須去問,她也知道他是不會離開京城的,她緩緩的輕閉上眼,他們倆終究是不可能的……那場夢,到底只是個夢罷了。

    春日遊這日,風和日麗,宮中裡未成年的公主與皇子們個個興高采烈,年幼的皇子與公主們坐在馬車裡,能騎馬的皇子們則騎在駿馬上,在數十名特別挑選過的世家子弟陪伴與侍衛們的保護下,浩浩蕩蕩的前往明鳳山。

    春日遊是開朝之初便定下來的規矩,目的是為了讓皇室的子孫們有機會與世家大族子弟們交心,因此能參加的世族子弟若不是府裡最優秀的,至少也是受寵的。幾位皇子裡,三皇子的身邊圍繞著最多世家子弟,畢竟眼下皇上最為器重的便是三皇子,這回前來參加的不少世族子弟,早得了家裡的交代,想藉機與最有機會被立為儲君的三皇子攀上關係。

    五皇子身邊也有一些。

    至於魏青晚身邊則是一個人都沒有,身旁只跟著魏青群,魏青群騎著一匹白色駿馬,正跟旁邊一位國公家的子弟說說笑笑,不過他也沒冷落魏青晚,不時回頭同她說上幾句話。

    魏青晚帶著一貫懶散的表情,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著話,對自個兒被那些世家子弟冷落的事渾不在意,心下暗暗將先前計劃好的事再細細思量,她前前後後想了幾遍,確定沒有疏漏之處,屆時只消依照計劃進行即可。

    一想到很快就能擺脫皇子的身分、遠離皇宮,她的眸光不由得帶著興奮和期待。

    一行人來到明鳳山,春花開得燦爛繽紛,不遠處的摘星湖碧波蕩漾,湖畔新抽的綠柳隨風擺蕩,一片春意盎然。

    這回出來,得芫與盛嬤嬤也跟著一塊來了,兩人在魏青晚下馬後過來她身邊伺候。

    魏青晚見得芫似是有些緊張,低聲安撫道︰「不會有事的,別怕。」

    得芫點點頭,指揮著幾個隨行的宮女將帶來的糕點和菜肴拿出來擺上,再升火烹茶。

    山上修築了數座觀景亭,最好的賞花觀景之處讓三皇子和五皇子與幾位公主給佔去了,她們只能在旁邊的一座亭子裡休息。

    魏青群被五皇子找過去,盛嬤嬤將沏好的茶端上去,望著不遠處三皇子那邊擠滿了人,春風將他們的歡聲笑語傳了過來,她輕聲道︰「那些世家子弟都往三皇子那兒去了,倒給了咱們不少方便。」

    「嗯。」魏青晚望向盛嬤嬤與得芫,臨別依依,有些不捨的說道︰「待會兒我會將你們先遣去八弟那兒,如此一來,有八弟作證,你們倆應能少受些責罰。」

    「多謝七皇子。」兩人眼裡也流露出難捨之情。

    盛嬤嬤更是不捨的又道︰「您這一走,千萬保重好自個兒,等咱們能出宮,再去找您。」

    魏青晚輕點螓首。

    過午之後,魏青晚覷了個時機,騎上馬,往東邊的山上而去。

    她一走,盛嬤嬤與得完便依照計劃,去見了八皇子。「八殿下,我們主子聽說山上有處桃花林,她先騎馬過去瞧瞧,差奴婢來問您,要不要過去一塊賞桃花,她在那兒等您。」

    聞言,魏青群也起了興趣,應道︰「哦,這兒有桃花林啊,在哪兒?我也去瞧瞧。」

    「就在東邊那兒。」

    魏青群很快的騎上馬,朝東邊而去,不過他找了半晌,就是不見桃花林,更沒找著自家七哥,最後只在山崖邊找到了他先前騎乘的那匹馬。

    「七哥、七哥!你在哪兒啊?」他心頭一驚,叫喚了許久,遲遲不見自家七哥,有些擔憂,趕緊命侍衛們分頭去找,最後侍衛在底下一處山壁上,瞧見一截衣料掛在橫生出來的樹枝上頭。

    侍衛領著魏青群過去,他瞧見那塊衣料,登時認出那塊布料與七哥今日穿著的湖綠色衣袍是一樣的顏色,他臉色頓時發白,急忙命人將這事稟告三哥。

    三皇子是所有皇子裡最年長的,故而這次的春日遊也由他負責安排。

    魏青瓏接獲消息,匆忙趕過來。

    「三哥,七哥該不會是不小心摔下去了吧?」魏青群難掩憂急,整張胖臉都皺了起來。

    魏青瓏垂目望了眼雲霧縹渺、不見底的深崖一眼,回頭安撫道︰「你先別急,我再讓人找找,若真找不著,再派人下去瞧瞧。」

    侍衛在山上搜尋許久,都找不到魏青晚,已是日落時分,魏青瓏以天色已晚為由,命人明日再下山崖去尋找失蹤的七弟。

    數位皇子與公主們打道回宮,結束今日的春日遊,只有魏青群不肯走,最後還是魏青瓏將魏青群給勸回宮。

    「侍衛找遍了整座山都找不到七弟,你留在這兒也無濟於事,還是先回宮去吧,省得靜妃擔心。」

*             *             *

    此時魏青晚早已沿著一條隱密小徑下了山,她換上先前在洮縣買的那身灰色衣袍,匆忙趕路,來到山下一處廢棄的破廟裡。

    那條小徑是她幾年前春日遊時無意中所發現,她當時好奇小徑能通往哪裡,遂沿著小徑走了一趟,發現竟是能通往山下。

    這次春日遊前,她想起了此事,才萌生起藉此詐死離開京城的念頭。

    為了安排今日的事,她事先在城裡找人做了一襲與她今日所穿的衣袍一模一樣的袍子,撕扯成碎布後,帶到崖底下,散落在各處,再撒上一些帶來的雞血,佯裝成摔下山後,屍身被野獸吞吃,連骨頭都不剩的模樣,想藉此騙過三皇兄他們。

    入夜後,破廟一片漆黑,春日夜裡寒氣重,她從包袱裡拿出一件斗蓬披上,這包袱是她事先藏在這兒的,裡頭準備了幾件日常用品與衣物、乾糧和銀兩。

    她再取出火石,撿了些乾柴,試著想升起篝火取暖,她要在這裡歇一夜,等天一亮再走。

    可試了幾次都升不起火,只得作罷,她從包袱裡拿出了一塊糕點,配著水囊里的水慢條斯理的吃著。

    想到今後她就能過著逍遙自在、無拘無束的日子,她著實難掩興奮。

    將包袱抱在懷裡,魏青晚揣想著未來的生活,這次她帶了一半這些年存下的銀兩,另一半她留給盛嬤嬤與得芫,這些銀子應當足夠她逍遙好一陣子,等她找到落腳之處,再買下一座宅子,做些小生意……

    就在她開心計劃的時候,一旁忽然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警覺的豎起耳朵,四處察看,陡然發現有幾個黑影朝她這兒爬來,她一顆心提了起來。

    直到聽見那幾個黑影發出吱吱叫的聲響,她這才知道那幾個黑影約莫是耗子,心神定了下來,她拿起佩劍,朝牠們揮動驅趕。

    被當成皇子養大的她,自幼也得跟著武師學習騎術與一些武術,這趟出來她把佩劍也帶出來防身。

    那幾隻耗子不敢再接近,躲回了暗處,她這才再吃起手裡的乾糧。

    剛吃完,忽聽外頭傳來野獸的吼叫聲,這裡靠近山邊,也不知是不是山裡的野獸下山了,她不由得蹙起眉頭。

    她以前雖然曾跟著父皇參加過兩次秋獵,但那時身邊圍繞著侍衛,又是在白日,不像此時,四周一片黑暗。

    聽見野獸的吼聲似乎越來越近,她拿出火石想再試著升火,打算利用火光驅趕野獸,然而試了幾次,火就是升不起來,就在她有些著急時,陡然聽見一道嗓音響起——

    「可要我幫忙?」

    她倏然一驚,站起身,神色警戒的朝聲音來源望去。「你是誰?」

    「七皇子怎麼連臣的聲音都認不出來了?」隨著話落,韋殊寒點燃手裡的火把,徐徐從門外走進來。

    「怎麼是你?你怎麼會來這兒來?」魏青晚震驚得張著嘴,瞪著忽然出現的他。

     他低低一笑,「臣怎麼會知道七皇子在這兒,是嗎?先前因為七皇子的不告而別,明鳳山上可是亂成一片,誰能猜到大家遍尋不著的七皇子,竟是藏身在這處破廟裡。」

    被他發現,她明白自個兒是走不了了,籌謀多日竟是功虧一簣,她難掩失望。

    「是誰向你通風報信的?!」知道她計劃的人只有兩個,她不知道究竟是誰出賣了她。

    「臣看出七皇子早有離開京城之心,因此早就派人暗中跟著七皇子。」那晚在聽見她那番醉話後,為防她離開,他早已做了準備。

    「你怎麼知道我想離開京城?!」魏青晚有些訝異,他究竟是怎麼看出來的?他自是不可能告訴她是她親口說的,他故作莫測高深的道︰「倘若臣連這種事都看不出來,如何統馭轄下的弟兄?再說了,七皇子若是一走了之,臣的計劃豈不是要落空了,臣自然得看著七皇子,瞧,若非臣有先見之明,七皇子已背信棄義的拋下臣離去。」

    聽見他的指責,她氣惱道︰「我何時背信棄義了?」

    「那日在洮縣,七皇子已親口應允臣,要讓臣扶助您奪得大位。」

    「我那是被你脅迫,不得已才答應的!」她忿忿的瞪著他。

    「不管如何,您都是親口答應了,可不能做個毀信棄諾之人,否則……休怪我也不守信諾。」韋殊寒語帶威脅,他的計劃已開始進行,他不會放她離開,縱使她會怨他,他也要將她重新拘回那個華麗的囚籠裡!

    魏青晚哀求道︰「你就不能放我離開嗎?」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她不甘心再回到那座困鎖著她的皇宮裡。

    他移開目光,不去看向她那雙哀求的眼神,狠下心腸冷冷拒絕,「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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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4:32


    魏青晚在翌日被帶回了宮中。

    韋殊寒替她對外解釋,她先前在山上因一時迷路不慎墜崖,幸而被橫生在山壁上的樹木托住了身子,才僥幸沒摔死,費了些勁爬下山後,她在山谷裡休整了一夜,天未亮就尋路回來,巧遇從城外歸來的他,得知她的遭遇,他遂親自送她回宮。

    回宮後,魏青晚告了假,稱病在寢宮裡休養。

    面對盛嬤嬤和得芫關切的詢問,她沒有多說什麼,只簡單的回了一句,「我逃走的事被韋統領發現了。」

    梳洗乾淨後,她把自個兒關在寢房裡,躺在床榻上,拉起錦被遮著臉,不想見任何人。

    思及昨晚的事,她磨著牙揪著被褥,在心裡恨恨的把韋殊寒罵了一遍又一遍。

    昨晚韋殊寒拒絕她之後,說道︰「七皇子費了千辛萬苦才來到這兒,不如咱們就在這兒暫棲一夜,明日再回宮吧。」他點起篝火,從腰間解下帶在身上的酒壺,逕自飲了一口後遞給她,「七皇子也喝些酒暖暖身吧。」

    她緊抿著唇,忿忿的瞪著那個攔阻她逃離京城的人,也不搭理他,坐到另一頭去。

    他走過來,捏住她的下顎,強灌了她一口酒。「既然七皇子敬酒不吃,只能吃罰酒了。」他那醇厚的嗓音透著冷意。

    被他強行灌了酒,她隱忍許久的情緒終於爆發開來,不管不顧憤怒的捶打著他,一邊委屈的嗔罵道︰「你這混蛋,為什麼要為難我?我與你既無仇也無冤,你誰不找,為何偏偏要找上我?我什麼都不想爭,我只想離開京城,為什麼你不肯放我走?!」

    他任由她打了幾拳後,一把握住她的兩手,她索性抬起腿來踹他,為了阻止她,他將她整個人拽進懷裡,雙臂牢牢的抱著她,像是在哄她一般,在她耳邊輕聲道︰「你留在宮裡,我保證日後絕不會虧待你。」

    「可我不想留在宮裡,我想走!」

    「別走……」他忽然俯下臉吻住她的唇。

    她太過驚愕,一時之間也忘了要反抗,任由他吮吻著她的唇舌。

    直到她快要喘不過氣來,才回過神來想掙扎,可他不肯放開她,更加蠻橫霸道的吻著她,那掠奪般的吻,幾乎讓她無法呼吸。

    半晌後,他才放開她,他抬手輕撫著她的臉龐,眼色深沈得教她心悸。

    「民間女子的身子若教男子看了,就只能嫁給那個人,臣既然已經瞧過您的身子,依禮也該對您負起責任。雖然礙於您的身分,無法光明正大的迎娶您為妻,不過趁著今夜,蒼天為證,我願與您締結白首之盟。」

    她張口結舌,不知該說什麼。

    他也不給她說出拒絕之語的機會,再次佔領了她的唇舌。

    等她回了神,她重重的咬了他探進她嘴裡的舌頭,他吃痛的退了出去,也不惱,反倒笑出聲。

    「以此吻為誓,等時機一到,臣定會履行適才的承諾,迎娶您為妻。」

    回想起昨夜的事,魏青晚又羞又惱,他竟敢那般輕薄她,太可惡了!

    誰要嫁給他?!他作夢!

    可是氣憤的情緒稍微平復下來後,她想起前陣子作的夢,再對照昨夜他對她表示心意的那番話,令她不得不懷疑莫非那個夢,真是月老讓她瞧見的未來情景?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她陡然將蒙住臉的錦被掀開來,她記得在夢裡她與他已不在京城,這是不是意味著最終他放下了一切,和她一起離開了京城?!這麼一想,她的心緒不免有些激蕩。

    如若真能如此,那麼她也不介意與他成為夫妻,只是……那夢真的靈驗嗎?

    「那天真是嚇死我了,以為七哥你真摔死了!」魏青群來探望魏青晚。

    她佯稱因為墜崖之事受了驚嚇,窩在寢宮已有三天,不去上朝也不去禮部,前兩天她閉門謝客,誰都不見,狠狠睡了兩天後,魏青群直到今天才見到她。

    與他一塊前來的還有三皇子魏青瓏與五皇子魏青煊。

    「老天爺約莫是不想我死,這才又讓我活著回來了。」她苦笑道。

    魏青瓏溫笑著說道︰「七弟這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聽說父皇打算將你調往吏部,這可算是高升了。」

    吏部是執掌百官考校派任和升遷之事,在六部中,重要性僅次於兵部。

    聞言,魏青晚一愣,「父皇為何忽然要將我調往吏部?」

    「約莫是得知七弟墜崖受了驚嚇,想安撫你吧。」魏青煊臆測道。

    她才不相信會是這樣的原因,父皇素來鮮少關注她的事,在父皇眼裡,她應是無足輕重,即使她真死了,對父皇而言怕也不是什麼大事。

    魏青群接著說道︰「不過父皇也有兩天沒上朝了。」

    「為什麼?」她驚訝的問。

    「聽說是頭疾又發作了,那些太醫真沒用,都多少年了,一直沒能醫治好父皇的病。」魏青群叨念道。

    「八弟慎言。」魏青晚提醒道,言下之意是要他當著三皇兄和五皇兄的面,不要議論父皇的事,以免落人口實。

    被這麼一提醒,魏青群驚覺失言,暗暗瞅了眼三皇兄,連忙閉上嘴。

    平素他敢在七哥面前議論朝政之事,那是因為知道七哥不會害他,可此時有三皇兄在,就得萬事小心,以免不小心被他給出賣了。

    那日七哥摔下山崖後,三皇兄竟以天色已晚為由,命那些尋找七哥的侍衛們收手回宮,打算翌日再差人到山崖下找人,可那時明明天色還算亮,縱使天真的黑了,七哥可是皇子,也該派人徹夜搜山才是,這耽擱一夜,說不得原本還有救的人,會因此身亡。

    幸好七哥平安回來了,可這事也讓他徹底認清三哥,他性子看似溫良,實則比誰都要涼薄。

    「無妨,咱們兄弟幾個閒聊幾句,沒人會傳到父皇那兒,七弟用不著多慮。」魏青瓏溫笑著安撫,接著面露關切的又問︰「七弟的身子可要緊?那日摔下山可有受傷?」

    「不是什麼大傷,不妨事,再休養幾日應能痊愈。」事實上她一點傷都沒有,但為了再偷得幾天的懶,刻意這般說。

    「聽說那日是韋統領在半路遇見七弟,送你回宮的?」魏青瓏再問。

    「沒錯。」

    「自打七弟與韋統領去了趟洮縣,回來後似乎變得親近許多,韋統領常在父皇跟前替你說話,這次調你到吏部,說不得也是他替你求的。」魏青瓏試探的道。

    魏青晚輕描淡寫的回道︰「我與韋統領是奉父皇之命,也不算多相熟,再說,無緣無故的,韋統領怎麼會替我向父皇求這事,三哥你約莫是弄錯了吧。」

    魏青瓏輕笑一聲,「是嗎?興許是我猜錯了,也許真如五弟所言,父皇是見你這回受了驚嚇,才將你調往吏部,給你壓壓驚。」

    幾人再敘了幾句話,臨走前,魏青煊突然間道︰「七弟摔下那山崖後,是從哪條路離開?」

    魏青晚從容鎮定的回道︰「當時天猶未亮,仍黑著,我急著離開,也沒瞧清楚,不過隱約間瞧見崖底有口潭,我順著潭邊的一條路走,這才走了出來。對了,五哥怎麼會這麼問,莫非五哥去過那崖底?」

    魏青煊搖頭道︰「這倒沒有,是我身邊有個侍衛多年前曾去過那崖底,他說底下有個深潭,潭邊有條路能通往外頭,七弟那日走的應當就是那一條。」聽她所說與侍衛所言一致,他收起了懷疑之心。

    那日老八說老七摔下山崖後,他就起了疑心,老七性情一向疏懶,突然獨自騎馬上山要賞桃花,實在不太尋常,發生意外後,隔天竟是韋殊寒送老七回宮,他總覺得其中有什麼隱情,這才會刻意一試,倘若老七不知崖底有深潭,便意味著老七壓根沒摔下山。

    魏青晚神色不變的應道︰「興許我那日走的就是那條路吧。」多虧她為了事先做好安排,曾去過崖底一趟,否則她可無法回答五皇兄的問題,如此一來,她佯稱摔下山崖之事,倒要被人懷疑了。

    把人送走後,魏青晚回到房裡,繼續窩在床榻上。

    幾個兄弟這趟過來,只有魏青群是真的來關心她,三皇兄是來打探她與韋殊寒的關係,五皇兄則是對她是否真的摔下山崖之事起了疑心,也不知他為何會對這事起了懷疑。

    三皇兄應是不樂見她與韋殊寒太過親近,畢竟韋殊寒眼下是父皇最寵信之人,可惜不是她想與韋殊寒親近,而是他不肯放過她,硬是為了私心,要將她牽扯進朝堂的渾水之中。

    不過她此時最擔心的是父皇的頭疾,竟嚴重到無法再上朝了嗎?抑或是韋殊寒已經對父皇下手了?

*             *             *

    「三皇子深夜來訪,不知有何要事?」

    魏青晚剛附身到玉扳指上頭,便聽見韋殊寒醇厚的嗓音這麼問著。

    「本宮冒昧來訪,尚請韋統領見諒,是有些朝政上的事想請教韋統領。」

    「臣掌管武衛營,只聽命皇上差遣調度,對朝堂之事所知不多,恐無法對三皇子有所幫助。」

    「韋統領客氣了,當年在韋統領的提點之下,勸進二皇兄之事,教本宮受益匪淺,本宮承韋統領的情,不敢或忘,因此今日才會再來求教韋統領,眼下這情勢,本宮該當如何因應才好?」魏青瓏虛心求教。

    當年二皇兄被廢之事,乃他們兩人聯合設計,但事後韋殊寒卻也並未因此與他特別親近,而是與其他皇子一樣,維持著不冷不熱的關係。

    他此來是有意拉攏韋殊寒為他所用,如今父皇頭疾日漸嚴重,這幾日幾乎已無法理事,他必須為將來之事預先籌謀。

    雖說這些年來他暗中佈署,已收買了不少朝中大臣,對此事他已胸有成竹,不過仍擔心會發生什麼意料不到的變數,韋殊寒便是其中之一。

    韋殊寒近日與老七走得近,他得來探詢探詢他的意向。

    「皇上不過是頭疾,休養數日興許便能痊愈,三皇子或許多慮了。」韋殊寒神色不變的回道。

    「本宮十分擔憂父皇的龍體,這兩日前去請安都無法得見父皇,無奈之下才會來求教韋統領,不知韋統領近日可有奉召見駕?」魏青瓏面露憂心。

    「三皇子都無法見到皇上,臣又豈能得見?」韋殊寒意有所指的又道︰「依臣之見,三皇子還是稍安勿躁,再靜候幾日為宜。」

    魏青瓏沈吟須臾後點點頭,再敘了幾句話,見無法再從他嘴裡探得什麼消息,這才起身告辭。

    把人送走了之後,韋殊寒回到書房。

    老總管進來稟報道︰「侯爺,宋道長不久前派人來稟,約莫就在這兩天了。」韋殊寒點點頭,吩咐道︰「派人將銀子送過去,明晚命人送宋道長離開京城。」

    「是。」總管躬身應了聲,遲疑一會兒,又問道︰「屆時可要將夫人接回府裡?」

    靜默好半晌後,韋殊寒才回道︰「派人將爹娘以前住的院子整理整理,再派幾個嘴巴嚴的丫鬟留在那裡伺候。」

    「是,終於要等到這一天了,老爺、少爺還有老夫人總算可以瞑目了。」老總管抬起衣袖,擦了擦染著濕意的雙眼。

    他口中所稱的少爺是韋殊寒的父親韋宣塵,他年紀輕輕就去世,年歲永遠停在他離去的那一刻,故而在老總管心裡,他永遠都是少爺。

    「可祖母等不到親眼見到的那一天就走了。」韋殊寒的嗓音透著遺憾。

    「不過這一日總算到了,仇人將死,終於能告慰九泉之下的老夫人了。」

    太醫說皇上的頭疾源自於心病,心病若未能解開,無藥可醫,最後皇上只能求助於丹藥,但凡丹藥都有丹毒,久服損人氣血,而他們又買通宋道長在他所煉的丹藥中摻了加倍的藥材,增加毒性,加速皇上毒發的時日,到如今已是積重難返,藥石罔效。

    不久前宋道長派人傳來消息,皇上已回天乏術,死期就在這兩天了。

    「等事成之日,我會向祖母稟告的。」

    老總管欣慰的點點頭,退了下去。

    韋殊寒撫摸著左手拇指那枚父親留下的玉扳指。

    置身在玉扳指裡頭的魏青晚被摸得身子一顫,猛地想起那晚他強吻她的情景,然而適才聽見的話又令她暗自心驚,她連忙屏氣凝神,留神著外頭的動靜,不去管那落在她身子上撫摸。

    不過等了半晌,她沒再聽到韋殊寒的聲音,就在時辰快到時,她突然聽見他低聲說道——「青晚,我應許你的事就要做到了。」

    聽見他用那醇厚的嗓音輕喚著自己的名字,她的心弦宛如被人撥弄了一下,輕輕一顫。

    下一瞬,她便回到自個兒的身子裡,未能再聽見他說了什麼。

    她的耳根隱隱發燙,羞得拉高被褥,想把自個兒的臉藏起來,須臾,又再探了出來,心緒宛如一盅滾沸的水,久久無法平靜,耳邊一直回蕩著他喚著她名字的嗓音,悠悠渺渺盈繞在她的心扉。

    半晌後,她強迫自個兒收攝心神,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從適才聽見的話裡,她懷疑他們口中所說的那人是父皇,倘若她猜得沒錯,只怕父皇活不久了。

    打小沒能得到父皇的寵愛,這十幾年來她又為了守住自個兒的秘密,過得膽顫心驚,認真說來,她對父皇沒有多少情份,得知這事,並不太過悲傷,只覺得這也許就是父親要面對的報應吧,一報還一報。

    比較嚴重的是,父皇若是駕崩,朝堂必亂,這也是三皇兄深夜到韋府去見韋殊寒的目的吧,他野心勃勃覬覦大位也不是一朝一夕,首先發難的定是三皇兄。

    她很想置身事外,但思及她答應韋殊寒的事,這渾水她是逃不了了,只是不知道韋殊寒會用什麼方法扶她登上那大位。

*             *             *

    「滾開!給朕滾開!是你不知好歹,明知朕對語露一見鍾情,卻不肯將她獻給朕,讓朕日夜受著相思之苦,你不該死嗎?!況且朕是君,你是臣,朕要你死你就得死!」魏冀像是在驅趕著厲鬼,神色狂亂的揮舞著雙手。

    內侍太監見皇上神智不清,譫言妄語,心驚得想阻止,卻被皇上猙獰的神色給嚇得不敢上前。

    「沒錯,當年是在你韋家的扶持下,朕才能登上大位,所以朕才手下留情,沒有殺了你兒子,還重用他,朕對你韋家已仁至義盡!朕沒有虧欠你什麼,若是你早識相的把語露送給朕,朕也不會殺了你,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不是朕的錯!」

    匡噹一聲,魏冀揮動著的雙臂碰觸到擺在幾案上的一只黃底畫眉抱月瓶,瓶子摔到地上,碎成幾片,他整個人怔了怔,似乎清醒了過來,抬手按著劇痛的腦袋。

    半晌後,他的神色平靜下來,心知自個兒已來日無多,他差人召翰林院的官員前來擬詔。

    翰林院的官員很快應召前來,魏冀披了件大氅,容色枯竭下令擬詔。

    「是,請皇上示下。」官員跪在矮幾前,提起筆準備寫下詔書。

    「第一份詔書給二皇子。查二皇子魏青遠性情耿直賢明,人品高潔,足堪繼承大統,朕重立二皇子為太子,著令在朕之後繼承皇位。」

    聽見皇上竟然要傳位給廢太子,官員心中驚訝,努力穩住拿著毛筆的手,——寫下皇上的詔命。

    魏冀眼中掠過一抹陰驚,接著再道︰「第二份詔書給鳳來宮羽妃。羽妃賢婉淑良,甚得朕心,待朕百年之後,命其殉葬。」

    擬詔的官員沈穩的寫下第二份詔書,皇上駕崩,命妃嬪殉葬,並非什麼希罕事,歷朝歷代都有。

    魏冀撐著劇痛的腦袋,嗓音沙啞的道︰「第三份詔書給丞相。查韋殊寒心性陰毒專橫,為一已之私殘害忠良,命丞相將韋殊寒拘拿下獄,鴆殺之,不得有違。」

    官員持筆的手微不可見的一頓,按捺著不動聲色寫下最後一道詔命。

    擬好三道詔書,翰林院官員退下。

    不久之後,韋殊寒走進隆興宮,禁軍侍衛與內侍太監無一人阻攔,他踩著徐緩的步伐來到皇上的寢房。

    見他竟無召擅自進來,魏冀大怒,「朕未召你見駕,你來做什麼?給朕滾出去!」

    韋殊寒冷冷的瞅著他,也不行君臣之禮,質問道︰「臣是來問皇上,臣這些年來忠心耿耿為皇上辦事,皇上為何命丞相拘拿臣,還要將臣鴆殺之?」

    「你、你怎麼知道?!」魏冀震驚的從龍榻上起身,他才甫命人擬好詔書,他這麼快竟已得知,下一瞬,他便省悟過來,「你買通了翰林院的官員!」隨即,他想到了什麼,揚聲喚道︰「來人、來人」

    然而任憑他怎麼叫喚,都無一人前來。

    魏冀又驚又怒,「你控制了朕宮中的人?!」

    望著他那驚怒的神情,韋殊寒嘲諷道︰「不只皇上的寢宮,這整座皇宮都已在臣的手掌之中。」

    「你這是想做什麼?你想造反嗎?!」魏冀不敢置信,瞋目怒喝。

    韋殊寒冷冷一笑,慢條斯理的道︰「臣忠心耿耿為皇上效命,卻沒能得到一個好下場,但即使如此,臣也不敢有謀反之心。」

    魏冀此時在盛怒之下,神智反倒異常清明,他惡狠狠的瞪著韋殊寒,「你分明是早有預謀,你是不是早就有了謀反之心,想奪了魏家的天下?!」

    「臣一向對朝廷忠心耿耿,絕無二心。」韋殊寒再次表明自己不曾萌生過要將魏氏取而代之的念頭,他要反的只有他這個昏君。

    「那你此時做的又是什麼?」魏冀氣怒詰問。

    「皇上失德,為奪臣之妻,謀害無辜的臣子,並將其妻當成禁臠,拘禁至今以逕私欲,如此昏庸無道的君王……連蒼天也不容!」最後這幾個字,他說得異常緩慢堅定,嗓音也如利刃般尖銳冷絕。

    魏冀神色駭然,「你怎麼會知道這件事?!當年知情的人全都被朕……」

    韋殊寒打斷道︰「全都被皇上派人滅口了,可惜皇上千算萬算,卻沒算到其中有一人僥幸沒死,拖著重傷之軀,前來我韋家密報了此事。」

    「你是說……你們韋家早已知情?!」魏冀顫抖著嗓音,他一直以為天下除了母后,再無人知曉此事,原來韋家早已知悉……突地,他猛然一驚,「這麼說,這些年來你跟在朕身邊,替朕辦事,難道都是為了要報仇?!」

    韋殊寒俊逸的臉龐此刻帶著殘酷的冷笑,「我忍辱負重,就是為了今日。」

    他的神情令魏冀心驚膽顫,「莫非今日這一切全是你所籌謀,就連朕的頭疾也是?!」

    「皇上的頭疾已近二十年,並非臣所為,乃是老天爺也容不下你的所作所為,對你降下的懲罰。」

    是老天爺給他的懲罰?魏冀想起當年韋宣塵臨死前,不敢置信的瞠大雙眼,他接著也想起來,他的頭疾是在韋宣塵死後不久被落石砸到才開始的,下一刻,他再思及一事,怒極的問道︰「是那丹藥,你命人在丹藥裡下了毒?!」

    他是知曉服食丹藥對身子必有損傷,可是他的頭疼無人可治,只有丹藥能夠稍微壓制,可這幾日就連丹藥也無法舒緩,現下已不只頭疼,他能察覺到自個兒的身子早已千瘡百孔,再撐不了幾日。

    「皇上依靠丹藥遏止頭疾,本就是飲鴆止渴,久服必定傷身無命,臣不過是不忍見皇上痛苦太久,讓人把丹藥的分量加倍罷了,也好送皇上早日與我父親在九泉之下相見。」韋殊寒說得一派誠心,好似他真的一心一意替皇上著想。

    得知他竟勾結了道士,在給他的丹藥中多加了劑量,促使他提早毒發,魏冀目訾盡裂,怒指著他咒罵道︰「你這大逆不道的亂臣賊子,竟敢下毒毒害朕,枉費朕這些年來如此器重你!」

    韋殊寒神色冷寒的道︰「皇上之所以器重臣,不過是想藉臣的手除掉那些貪官汙吏,想替二皇子掃除朝中的阻礙,以便日後他登基時,能有一個清明的朝堂。而待那些不肖的官員全都被除去後,最後就輪到滅殺臣這把刀了。」

    皇上當年之所以廢了二皇子的太子之位,可不是朝臣以為的是二皇子觸怒了皇上,相反的,皇上這麼做正是想保全二皇子,之後皇上開始著手整肅朝中官員,不過是為了二皇子日後登基鋪路。

    這麼多的皇子裡,皇上真正關心的只有二皇子,可以說皇上把所有的父愛都給了他,處心積慮的為他安排一切。

    這事是他兩年前無意中從宗人府的一名官員那裡得知,二皇子雖被圈禁,可但凡二皇子有所求,他們奉皇命皆須滿足其要求,甚至還有人會每日來向二皇子稟報朝堂之事,讓二皇子可以隨時得知朝堂上的動靜。

    因著此事,他才推測皇上表面上圈禁二皇子,實則是為了保護他。在得知皇上擬詔重立二皇子為太子,要傳位給二皇子,果然證實了他先前的猜想。

    為了讓二皇子順利繼位,皇上甚至還留下詔書要鴆殺他,而最不可原諒的是皇上竟然想要母親為他殉葬。

    聞言,魏冀滿臉驚駭,他踉蹌的跌坐在龍榻上,神色頹然道︰「朕竟養虎留患,韋殊寒,朕小覷你了!朕當年既然殺了韋宣塵,就不該懷著一念之仁,饒過韋家上下,也不至於落得如今這般地步!」

    這些年來韋殊寒不動聲色的跟在他身邊多年,把他的心思全都猜透了,最後連他的命也被他給謀算了,一子錯,滿盤皆落索,他輸得一敗塗地。

    韋殊寒冷漠的駁斥道︰「皇上此言差矣,皇上該後悔的是當年不該為了謀奪臣妻,而殺了對自己有扶持之恩的臣子,未曾種下這般的惡因,便不會結出今日的惡果。」

    「未曾種下惡因,便不會結出惡果……」魏冀失神的喃喃重複這句話,片刻後,他抬起眼,質疑的望著韋殊寒,「你說你沒有取魏氏代之的不臣之心,既然如此,你想扶持朕的哪位皇子登基?」

    「這就不勞皇上操心了。」韋殊寒要讓他到死都不知道他留下的江山會由哪位皇子繼位,令他懷著遺憾而終。

    就如祖母一樣,熬不到親耳得知魏冀死的那一天,含恨離世。

    心知自個兒離死不遠,魏冀的唇瓣輕顫了下,求情道︰「青遠是無辜的,你饒他一命吧。」要說他還有什麼掛念,就是這個他親手帶大的兒子。

    當年他苦戀包語露,卻始終沒有得到回應,恰好那時皇后為他產下一子,之後卻血崩而死,為了轉移心思,他遂將皇后留下的那個兒子接到身邊親自撫養,對二皇子的情份自是不同。

    韋殊寒沒有回答他的乞求,看了他一眼後,漠然的旋身而去。

*             *             *

    已被收買的禁軍,如今效忠之人不再是一國之尊,而是韋殊寒,侍衛們守在門前,不讓裡面的人離開,也不讓外頭的人進去。

    韋殊寒抬目望著西沈的紅日,多年的仇怨得報,他心中卻沒有多少快意,因為死去的人再也無法復生,那些留下的憾恨也無法再彌補。

    須臾後,他舉步朝鳳來宮而去。

    鳳來宮緊閉的宮門開啟,屋裡屋外的閒雜人等都被禁軍先一步清空。

    韋殊寒跨步走進去,母子倆相隔近二十年即將相見,令他生起一抹近鄉情怯之感。

    他一步步走到靜室,來到門前,他望著安靜坐在裡頭的母親,喉間猛地湧起一股熱氣,須臾,他啟口,聲音輕得像是怕驚嚇到她似的,「娘。」

    包語露身子一震,卻並未立即回頭,她以為那不過是她的幻覺罷了。

    韋殊寒又喚了一聲,「娘,孩兒來接您了。」

    這回聽清楚那聲音,她神色僵凝,不敢置信的緩緩回過頭,兒子已經長大成人,她幾乎不認得了,她怔忡的望著他,久久不語。

    「娘!」他用帶著哽咽沙啞的嗓音喚道,來到她跟前跪下,握住她的手,「孩兒來了。」

    多年未開口說話的包語露,張著嘴卻吐不出聲音來,她激動得淚流滿面,定定的望著苦苦相思二十年的兒子。

    當年她離開時兒子還小,如今竟已長得這麼大了,她顫巍巍的抬起手,想如他幼時那般撫著他的腦袋,對他說一聲「殊寒乖」,可是她連要怎麼說話都忘了。

    韋殊寒的眼裡此刻也泛著淚光,孺慕的望著母親,「孩兒來遲,讓娘受苦了。」他將母親消瘦的身子緊緊擁進懷裡,「我們回去吧。」

    她神色慌張的用力搖頭,推開兒子指著外頭,要他趕緊離開,擔心他闖進來的事若被皇上發現,會對他不利。

    他輕聲安撫道︰「娘,您莫怕,不會再有人能傷害咱們母子了。」

    包語露面露疑惑。

    韋殊寒說道︰「皇上病重,已沒多少時日了。」最多再撐上一天,這位在位二十二年的皇帝就要駕崩了。

    她柳眉微蹙,似是有些不明所以。

    「他長年服食丹藥抑制頭疾,那些丹毒長年積累在他身子裡,如今即將毒發身亡,他再也不能將娘拘禁在宮中,所以孩兒才能來接娘回去。」他沒告訴母親,他從中做了些手腳,加速了魏冀的身亡,這些事母親無須知道,如今他只想接母親回去安度餘年。

    得知囚禁她多年的人將死,包語露怔了怔,那人為了得到她,殺害了她的丈夫,口口聲聲說傾心於她,可那人壓根就不知情為何物。從他登基後,宮裡不斷增加的那些妃嬪就可得知,帝王的眷寵不過都只是鏡花水月,無法長久,對她的執著,不過只是因求不得,故而充滿了不甘,因為他是至高無上的一國之君,不該有求不得的事。

    當年的殺夫之仇在近二十年歲月的沈澱下,已逐漸消磨,此時的她心如止水,如今還能讓她牽掛的,唯有兒子。

    韋殊寒小心翼翼的扶著母親,緩步來到鳳來宮外,包語露抬眸望著滿天絢爛的雲霞,出了一會兒神,接著由兒子扶著坐上一頂軟轎,離開這座囚禁了她大半青春的深宮。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4:56


    翌日,皇上駕崩,宮鐘齊鳴,舉國大喪。

    聽見那鳴響的宮鐘,還窩在被褥裡的魏青晚驚得從床榻上跳起來,盛嬤嬤和得芫也神色凝肅的快步走進來。

    「七皇子,皇上駕崩了!」

    「我聽到了。」即使早有心理準備約莫是這兩日,可聞知這消息,魏青晚還是不免有些意外和哀慟。

    她很快換上喪服,快步朝父皇的寢宮而去。

    來到隆興宮前,皇子、公主與妃嬪們都陸陸續續趕來,不管是不是出自真心,人人都面露哀戚,跪在宮門前。

    不久,太后也來了,她緊緊抓著攙扶著她的宮女的手臂,神色悲慟的質問太醫院院使,「皇帝怎麼這麼突然就駕崩了呢?」

    太醫院使跪稟,「回稟太后,皇上長年服食丹藥,那些丹毒積累在體內,身子宇已撐不住,這幾日皇上飽受頭痛的折磨,就連那些丹藥也無用。」

    接著幾位親王和大臣也趕來了,而後最年長的寶親王請出了皇上生前預立的遺詔,當眾宣念,「七皇子魏青晚品性高潔,性情寬和,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繼皇帝位。」

    此話一出,眾人驚愕嘩然,連太后都愣住了,不敢置信的望向魏青晚。

    成為眾人目光的焦點,魏青晚有些措手不及。

    晚太后一步趕到的三皇子魏青瓏,在聽完父皇遺詔後,登時變了臉,質疑道︰「四皇叔,此遺詔定是假的,父皇素日裡常責備七弟生性貪懶庸儒,不堪大任,怎麼可能傳位給七弟?」在皇位面前,他再也顧不得什麼情面。

    「此詔書乃皇上生前命翰林院所擬,三皇子如若不信,不妨拿去看個清楚。」

    寶親王見他懷疑詔書的真假,索性命人將遺詔遞給魏青瓏。

    魏青瓏接過,仔細一看,詔書上頭確實蓋了玉璽,他面帶寒霜,他寧願相信父皇有可能重立二皇兄為太子,傳位給二皇兄,也不相信父皇竟會傳位給魏青晚。

    這些年來父皇對七弟的不喜,宮裡所有人都知曉,不可能無端傳位給七弟。

    「父皇這幾日為頭疾所困,本宮不相信父皇會立下此遺詔,定是有人假借父皇之命所偽造的假詔。」魏青瓏再看向太后,嚴正道︰「請太后下旨徹查翰林院,調查此遺詔究竟是誰所偽造,此人居心叵測,意圖紊亂朝綱,不可饒恕!」

    太后一時之間驚疑不定,望向寶親王,「這遺詔真是假的嗎?」

    寶親王撚著下頷的鬍子,撇清責任,「此遺詔乃皇上預立,交由內侍總管看管,本王也是適才才拿到。」

    內侍總管當即跪在太后跟前,神色惶恐的道︰「傳位遺詔確實是皇上先前召翰林院所擬,奴才絕不敢有所欺瞞,望太后明察。」

    晚魏青瓏一步趕來的韋殊寒,即刻表明態度,「既然如此,這遺詔定不可能是偽造的,還請七皇子遵從皇上詔命,繼皇上之位,登基為帝。」言畢,他朝著魏青晚躬身下拜。

    跟在他身後的那些侍衛也全都拜下,齊聲說道:「我等奉皇上遺詔,請七皇子繼皇帝位,以穩朝政,以安民心。」

    太后看向一臉驚呆的魏青晚,見她似是也對這樣的遺詔內容感到意外,她緩了緩心中的疑慮,出聲道︰「皇上甫駕崩,此事待皇上出殯後再說。」她也不太相信兒子會將皇位傳給老七。兒子當年將老二圈禁時,便曾私下對她提過,將來等他將朝堂整肅完後,便會在適當的時機重立老二為太子,日後傳位給他,既然如此,又怎麼會忽然改變主意傳位給老七?

    然而瞧老七的神情,似乎對這事也全然不知,她不得不先按下遺詔之事,待查明後再說。

    韋殊寒當然看出太后的想法,義正辭嚴的道︰「稟太后,皇上駕崩,舉國哀慟,然國不可一日無主,既然皇上的遺詔命七皇子繼承大統,臣等該遵從皇上的詔命,奉七皇子登基。」

    太后尚未出聲,魏青瓏便不滿的駁斥,「韋統領,如今這遺詔可能是有人矯飾偽造,在未查明清楚前,不可冒然讓七弟登基,朝政之事有丞相等諸位大人在,暫時無須擔憂。」

    韋殊寒沒理會魏青瓏,朝太后躬身再稟,「太后,新君不登基,便無法為皇上擬謚號,主持國喪事宜,還請太后遵從皇上的遺詔,請七皇子登基。」

    魏青瓏再出聲阻止,「太后,此事萬萬不可,在未查清遺詔真偽前,不可讓七皇弟登基。」

    太后左右為難,她甫遭喪子之痛,此時也無心多說什麼,擺手道︰「這事讓哀家想一想,明日再說。」說完,她進去見兒子最後一面,片刻後,容色哀戚的出來,抿著唇不發一語,逕自回了寢宮。

    而其他的皇子、公主們,依宮中規矩,今晚須在宮前跪守一夜。

    魏青晚垂著臉,與其他的皇子、公主跪在宮門前,她能感受到不少投向她的目光充滿了懷疑,她心裡比誰都清楚那遺詔定是假的,但她不知道韋殊寒是怎麼辦到的,只曉得若是她真遵從假遺詔登基為帝,那麼她這輩子就再也不能離開皇宮。

    「七皇弟,為兄不知道你是怎麼辦到的,但我定會揭穿這假詔的陰謀,不讓你的鬼祟技倆得逞,以慰父皇在天之靈。」魏青瓏神色森然的來到她面前,咬牙切齒的痛斥道。

    魏青晚抬眸瞥了他一眼,他這麼疾言厲色的指責她,無非就是想當皇帝,要是她能作主,她會讓他得償所願,可惜,她身不由已,只能聽命別人的擺布,去做這她絲毫都不想做的皇帝。

    如今都到了這一步,韋殊寒是絕不可能放棄的,以三皇兄的手段也對付不了他,適才她發現整個禁軍都已被他掌控,就連父皇都……已拿命來償還他虧欠韋家的債,三皇兄若還不死心想再爭奪下去,只怕也不會有好下場。

    她憐憫的瞅了三皇兄一眼,便垂眸不語,接著無論他再如何斥罵她,她都不再多看他一眼。

    還未離開的韋殊寒眼神陰沈的瞥了眼魏青瓏,暗中朝手下吩咐了幾句話,再睇了魏青晚一眼,轉身離去。

*             *             *

    跪守了一夜,所有的皇子、公主和妃嬪們都又困又累,被扶起來時,兩條腿都忍不住打著顫。

    魏青晚拖著酸麻的雙腿剛回到自己的寢宮,得芫就拿了封書信過來給她,臉上流露著一絲藏不住的喜色,稟道︰「七皇子,這信是韋統領派人送來給您的。」魏青晚頓了頓,這才接過信拆開來看,須臾後,便讓盛嬤嬤用燭火把信給燒了。

    「七皇子,韋統領在信裡說了什麼,可有提及要安排您登基繼位之事?」得芫忍不住探問,皇上遺詔,命七皇子繼位之事,已傳遍整個宮裡。

    魏青晚半晌都沒出聲,只是靜靜看著得芫。

    得芫被她那眼神看得不明所以,納悶的問道︰「七皇子怎麼這樣看著奴婢?」

    「那日是你向韋統領通風報信的吧?」魏青晚只說了這麼一句。

    得芫先是一怔,接著想起什麼,心下一驚,急忙佯裝不知的回道︰「奴婢不知七皇子在說什麼,這信是韋統領差人送來的,與奴婢無關。」

    站在一旁的盛嬤嬤也一臉不解的望向魏青晚。

    魏青晚一夜沒睡,疲憊的幽幽說道︰「春日遊那日,是你把我想伺機逃離京城的事密告了韋統領,讓我出逃的計劃因此敗露。」她的語氣不是懷疑,而是肯定。得芫嚇得當即跪下喊冤,「冤枉,奴婢絕沒有出賣七皇子!」

    魏青晚垂下眼,「韋統領寫給我的信裡已明白告訴我你已被他收買了。」

    聞言,得芫登時嚇得臉色發白,辯解道︰「奴婢、奴婢沒有要出賣七皇子,奴婢只是覺得七皇子就這麼逃出京去太冒險了,在宮裡雖然得時時提防著秘密洩露出去,可是至少能有個棲身之處,事事都有人伺候著,可是宮外就不一樣了,外頭不再有人服侍您,萬一出了事,您將孤立無援,求助無門,奴婢是不忍心看您受苦,這才告訴了韋統領,奴婢絕沒有想害您的意思!」

    魏青晚定定的望著得莞,其實韋殊寒的信裡並沒有提及此事,他只囑咐她在寢宮靜待,預做準備,等他掃除障礙,便能登基。

    那晚韋殊寒在破廟找到她時,她便已懷疑身邊有人被韋殊寒買通了監視她,適才得芫拿信給她時,臉上那欣喜的表情,彷彿已得知信裡所寫何事,讓她忍不住再起了疑心,這才試她一試,想不到她輕描淡寫丟出的一句話,就逼得得芫坦白招認。

    盛嬤嬤不敢置信,驚愕的怒斥,「得芫,你竟然勾結韋統領出賣七皇子?!七皇子這麼信任咱們,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來?!」

    得芫哭著解釋,「我沒有要害七皇子,我真是為了七皇子好,才聽了韋統領的話,把七皇子想在春日遊那日逃出京的事告訴他。」

    「你還狡辯,分明是你被韋統領利誘收買,出賣了七皇子!」盛嬤嬤震怒的上前重重掌摑得莞一巴掌,痛心的斥罵,「這些年來七皇子是怎麼待咱們的,你全都忘了嗎?!當年你在宮外的爹娘重病,還有你弟弟要娶妻沒銀子,全是七皇子拿出銀子讓你送出宮去,你怎麼能如此忘恩負義,出賣七皇子,斷了她逃離京城的計劃,被困在這宮裡!依眼下這局勢,縱使七皇子真的登基繼位,只怕也不過是個傀儡皇帝,萬事由不得自個兒,事事得聽從韋統領的擺布!」

    她在宮中數十年,多少能看清宮中此時詭譎的情勢和潛藏其中的危機,倘若那日七皇子能順利逃走,她就用不著面對如今這局面。

    被盛嬤嬤如此厲聲責備,得芫泣不成聲,「我沒想這麼多,當時韋統領告訴我,他能扶持七皇子繼位為帝,他還說一旦七皇子登基,就用不著再擔驚受怕,可以過她想過的日子,所以我才會幫他的,我真的從未想過要害七皇子。」

    盛嬤嬤開口要再罵,魏青晚抬手阻止,「罷了,盛嬤嬤,事情做都做了,已無法改變什麼,再罵她也無濟於事,讓她下去吧。」

    得芫垂著淚,臨走前再說道.?「七皇子,不管您信不信,奴婢真的從未有害您之心。」

    魏青晚靜默不語,無害她之心,卻做了害她之事,這帳她真不知該怎麼算。

    昨晚戌時,她附身到韋殊寒那枚玉扳指上頭,她發現他暗中在調兵遣將,只怕宮中將會發生一場血腥的殺戮。

    歷代帝王往往都是踩著血路,才能坐上那至尊無上的寶座,韋殊寒正在為她鋪就那條血路,送她坐上大位,但是那壓根就不是她想要的。

*             *             *

   魏青瓏齊集了數十位朝臣,聯名質疑遺詔是假,奏請太后徹查,並請太后下旨拘拿魏青晚,以待查明假詔之事是否與其有關。

    假詔之事在朝臣之間頓時傳得沸沸揚揚,然而不待太后示下,韋殊寒便以雷霆之勢掃蕩了朝中所有反對魏青晚登基稱帝的勢力,就連魏青瓏都被以逆反之罪,關押入監。

    待掃平一切阻礙,韋殊寒奉太后之召,來到她的寢宮。

    一見到他,太后便道︰「殊寒,你放了老三吧,哀家讓他不要爭皇帝的大位了。」倘若先前她還看不清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經過他此番的清洗,她多少也省悟過來,他這是鐵了心要扶持老七登基繼位。

    至於那遺詔究竟是真是假都不再重要,因為他掌握了禁軍和武衛營,把持了京城的兵力,他說那遺詔是真,便是真,無人敢再反對。

    她只是沒想到這些年來,他竟暗中培植了如此龐大的勢力,將兵權和禁軍全掐在手裡,而他堅持要扶持老七上位,只怕也不是存了什麼好心。老七那懶散的性子,方便他擺布,屆時他成了攝政王,老七不過是個傀儡皇帝。

    對太后的要求,韋殊寒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只道︰「稟太后,要不要放了三皇子,不是臣能決定的,要由七皇子作主,此事待七皇子登基之後,臣再向七皇子稟明。」

    見他把事情推到老七頭上,太后臉色一沈,「那你讓老七來見哀家。」

    「七皇子正在準備登基之事,暫時無暇來見太后,待七皇子登基之後,必定前來向太后請安。」

    太后怒了,沈聲喝斥,「韋殊寒,哀家待你不薄,如今不過一個小小的要求,你竟推三阻四,你眼裡還有哀家嗎?!」

    「臣一直很感念太后的關照,祖母生前也一再告誡臣,韋家得以保全,多賴太后維護,要時時謹記太后的恩澤,將來有機會定要好好報答,因此三皇子如今只是以逆反的罪名被關押,未當場格殺,這全是惦念著太后的恩澤。」

    聽出他的弦外之意,太后倏然一震,面露驚疑,「你們……莫非早知道皇帝做的那件事?」

    韋殊寒並未回答,躬身一揖,「臣尚有要事在身,容臣告退。」

    太后失神的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多年來她一直苦心隱瞞的事,原來妹妹早已知情……而今這一切的局面,莫非都是韋殊寒為了報仇而一手主導?思及此,她心中倏然一震,為韋殊寒心機之深,為韋家多年的隱忍,感到驚駭。

    最後想到皇帝對韋家所做的事,她頹然的抬手掩面,這是一報還一報啊,不是不報,蒼天都在看,只等時機來到。

*             *             *

    韋殊寒離開太后的寢宮,轉而來到魏青晚的寢宮。

    他命人將帶來的物品放下後,便揮手讓屋裡所有的宮人們退下。

    「知道我帶了什麼來給你嗎?」他看向魏青晚,微揚的嘴角洩出一絲喜色。她輕搖螓首。

    他看向擱在桌上那只約莫佔了半個桌案的錦盒,說道︰「你打開來瞧瞧。」魏青晚依言走上前打開錦盒,只瞧了眼,便回頭問道︰「韋統領這是何意?」

    「你從小到大從未穿過女裝吧,這是我命人所做,特別送來給你試試。」他眸裡隱隱流露出一抹壓抑不住的期待。

    她睞他一眼,回頭再望著錦盒裡的衣裳,抬手拿起來,這似乎跟他畫的畫像中,那名少女所穿的粉色繡著荷花的衫裙一樣,她的心緒有些複雜,幽幽的道︰「韋統領這是要我成為本朝有史以來的第一個女帝嗎?」

    「這只是讓你在私下裡穿,至於在朝堂上,穿戴的自然是龍袍。」她身為女兒身的身分不能公諸於世,眉妃當年是以欺瞞的手段瞞騙了世人,一旦讓世人知曉此事,她這皇帝便名不正言不順,也用不著當了。「日後等咱們成親,你懷了孩子,咱們將他撫養長大後,再讓他繼承帝位,屆時你便可以詐死,換回女裝回到韋府。」

    魏青晚沈靜的望著他,他這是打算讓她明面上扮演著皇帝的角色,而暗地裡則當他見不得人的夜妻,為他生子,以繼承魏家的江山,這些事對她而言太複雜,她無法消受。

    那個夢終究只是一場夢,他不可能為她放棄到手的權勢,與她一塊離開京城,做一對閒雲野鶴的夫妻,他們所渴求的是如此截然不同,縱使成了夫妻,也不過是同床異夢。

    「你快換上這衣裳我瞧瞧。」韋殊寒催促道,迫不及待想看看她換上女裝後的模樣,是不是如他先前所畫那般。

    魏青晚卻將衣裳放回錦盒裡,抬眸凝視著他,徐徐啟口道︰「你若堅持要讓我當皇帝,那麼我此生永遠不會換上女裝,也不會……嫁你為妻。」見他倏地冷下臉,她不疾不徐的再道︰「我們所求不同,道不同不相為謀,可你偏要拘著我,成為能聽任你擺布的傀儡皇帝,我無可奈何不得不為之,可是我無法與你結為夫妻,倘若你硬要逼我從了你……」她頓了一下,神色決然的道︰「那麼我只好連這條命也捨了!」

    「你敢!」他沒想到她為了不嫁給他,竟不惜拿自個兒的性命來要脅他。

    她神色肅然,堅決的道︰「狗被逼急了都還能跳牆,你若是把我逼急了,我沒什麼事做不出來!」

  「你不嫁給我,難道想在宮裡孤獨一生嗎?」韋殊寒怒聲質問。

    她淡然回道︰「既然我當上了皇帝,難道就不能聘后納妃嗎?」

    他氣極反笑,「你是女兒身,如何聘后納妃?」

    瞅見他似乎被她的話給氣到了,她心中的鬱結稍微舒坦了些,「誰規定聘后納妃就一定得臨幸她們,我不能只找她們進宮作伴嗎?」

    「你……」韋殊寒不知該怎麼罵她,狹長的雙眼緊盯著她,「你就這麼不想嫁給我嗎?」

    魏青晚注視著他,輕聲道︰「我不想留在深宮之中,倘若你願意放棄這裡所有的一切,與我遠走天涯,我便願與你結為夫妻,一生一世不相離。」

    聽見她這番話,他沈默不語,如今的一切是他費盡心思才得到手的,他捨不得放棄,他不像她甘於平淡,他是蓄勢待發的蒼鷹,雄心勃勃,欲振翅高飛,一展長才。

    他想讓朝廷按照他的意思來治理,他要將所有貪官汙吏全都整肅乾淨,他想讓這世上再無那些為一已之私以權害人之事,所以他不能如她所願。

    最後他的回答是,跨步轉身離去。

    魏青晚垂眸抬手撫著那身女裝,在他心裡,她終是比不上名利權勢,她幽然輕嘆了聲,拿起錦盒的蓋子,蓋上那身衣裳。

*             *             *

    六月初三,百官朝拜,魏青晚正式登基為帝。

    新帝登基,第一件事便是擬先皇的廟號與謚號,和先皇奉安歸葬之事。

    不過這些皆無須魏青晚裁示,自有韋殊寒代她處置發落,她只要當一個閒散的皇帝即可。

    「太皇太后駕到。」

    聽見太監的通稟聲,正窩在軟榻上看著閒書的魏青晚,連忙起身,到宮門前相迎,「太皇太后怎麼來了?應當孫兒去拜見您才是。」太后在她登基時,尊稱也跟著升為太皇太后。

    「哀家這不是等了好幾日,都等不到皇帝,這才不得不親自過來。」太皇太后神色一沈,橫她一眼。

    魏青晚訕訕的摸了摸鼻子,不是她不想去見皇祖母,而是害怕去見她。三皇兄至今仍被關押在牢裡,韋殊寒沒打算放了他,若是皇祖母讓她放人,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

    扶太皇太后坐下後,魏青晚規規矩矩的坐在一旁,關心的問道︰「太皇太后近日身子可安康?」

    「宮裡這陣子出了這麼多事,皇帝認為哀家的身子能安康嗎?」太皇太后冷著臉回道。

    怎麼說都不對,魏青晚索性閉上嘴不再出聲,以免再惹得皇祖母不悅。

    「皇帝倒是十分清閒,這時候不在御書房批示奏折,竟待在寢宮裡頭,莫非皇帝的身子有哪兒不適?」太皇太后質問。

    她隨口找了個藉口,「是有些頭疼。」

    「可有宣太醫來請脈?」

    「晚點朕就宣太醫前來。」

    「頭疼可不是小病,莫要像你父皇一樣……」說到這兒,太皇太后陡然打住了話。

    她知皇祖母這是想起了父皇的頭疾,她也不好接腔,屋裡一時靜默無聲。半晌後,太皇太后緩緩啟口,「哀家明白你的難處,有些事你也作不了主,事情演變成這般,是咱們欠了韋家的,哀家只希望你能盡你的能力,保住你三皇兄,他與你畢竟兄弟一場。」

    魏青晚只是點點頭,並未承諾什麼。倘若當時韋殊寒沒有先下手為強,制住三皇兄,讓情勢反過來,那麼她相信依三皇兄的為人,是絕不會留下她一命,她會成為他登上帝位的第一顆踏腳石。

    然而她倒也不是因此而不肯答應皇祖母,而是韋殊寒能留下三皇兄沒殺了他,已是饒他一命,要讓他放了三皇兄是不可能。

    不過她也不能不給皇祖母一個回答,她想了想,說道︰「朕會盡力試試,但能不能成,朕也不敢保證。」

    送走了皇祖母,魏青晚接過盛嬤嬤遞來的一盅果子茶,有一口沒一口的慢慢啜飲。

    方才太皇太后與她說話,也沒瞞著其他宮人,盛嬤嬤在一旁也聽見了,她猶豫了會兒,小心翼翼的輕聲探問,「皇上,您真打算要求韋統領饒了三皇子嗎?」

    韋殊寒如今雖然把持著朝政,但仍領著武衛營統領的職,也沒要求她為他加官晉爵,故而宮人和朝臣們提及他時,仍稱呼他為韋統領。

    魏青晚回道︰「我既然答應了太皇太后,總要在他面前提上一句。」至於韋殊寒要不要放人,那就是他的事了。

    太皇太后來她這兒也沒避著旁人,八成也知道她宮裡有人會將此事稟告韋殊寒,因此太皇太后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藉由她這邊的人,將此事傳到韋殊寒耳裡罷了,並沒奢望她真能勸得了他放人。

*             *             *

    「殊寒,你打算何時成親?」這陣子經過太醫為她調養嗓子,包語露如今已能用瘠啞的嗓音說上幾句簡單的話。

    聽見這陌生的聲音,附身在韋殊寒扳指上頭的魏青晚朝外看去,想知道說話的人是誰,隨著韋殊寒抬起的手,她瞧見一名清瘦的婦人,約莫四、五十歲的年紀,她臉上未施脂粉,五官柔雅娟美,神色沈靜。

    她還在想此人是誰時,便聽到韋殊寒回話的聲音——「娘,朝政尚未穩定下來,此時孩兒尚無暇談論婚娶之事。」

    聞言,魏青晚驚訝的望著那名婦人,原來她就是被父皇囚困多年的羽妃娘娘,她不知他竟已將羽妃接出宮回到韋府了,宮裡竟然一點消息都沒有。

    「那麼你可有中意的姑娘?」包語露乾澀的嗓音透著濃濃的關切。

    韋殊寒沈默了一會兒才答道︰「是有一個,不過她不肯嫁給孩兒。」

    「這是為什麼?」

    韋殊寒搖搖頭,「她對孩兒提了一個要求,可孩兒無法答應。」

    「是什麼要求?」包語露有些急切的追問。

    「她要孩兒放下一切,跟她離開京城。」韋殊寒坦白回道。

    包語露未再問下去,而是抬手憐惜的輕撫著兒子的臉龐。知子莫若母,縱使他們這麼多年未曾相見,可母子天性,她雖然才與兒子相聚這段時日,便約莫已了解兒子的性情,她明白他好不容易才為父報仇,如今正想好好在朝堂上放手施為,豈肯輕易割捨這一切。

    男人的心,素來與女人不同,女人只盼著能與相愛之人廝守一生,便已足矣,而男人則想建功立業,志在四方。

    她無法勸兒子放下他此刻握在手裡的權勢,只是慈愛的說道︰「你只要認清楚你真正想要的是什麼就好。」倘若兒子更想要的是權勢,那麼也只能辜負了那姑娘。

    片刻後,韋殊寒對母親吐露了心裡的話,「可孩兒既不想放下這一切,也想要她。」

    聞言,魏青晚心尖一顫,抿著唇,努力向外看,想知道他在說這句話時是什麼表情,可此時他的手握成拳,擋住了她的視線,她瞧不見他的臉。

    「世事無法兩全,有得必有失,你既然不願意放下這一切,那麼就只能接受失去她的後果,你要記住一句話,強扭的果子必然不甜。」包語露為了開導兒子,努力用著乾澀的嗓音說出這些話。

    韋殊寒靜默半晌後,向母親告退,回了書房。

    批閱了幾份奏折後,他取出他為魏青晚畫的那幅肖像。

    置身在玉扳指裡的魏青晚,隨著他高舉的手瞧見畫像中的少女,接著聽見他低喃的說道一「世上真無法兩全嗎?我不希望你在宮裡孤苦一生,想與你結為夫妻,你什麼都無須操心,所有的事我全會安排得妥妥當當,你為何偏要以那要求來為難我?」

    魏青晚心頭酸楚,在玉扳指裡回道︰「你說所有的事都會為我安排妥當,不過是要我聽命於你,我就像個提線木偶,你指東我便往東,你指西我便只能往西,我不能違背你的命令,不能有自個兒的想法,不能做自個兒想做的事,這樣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我想讓朝政清明,不讓世上再有貪官汙吏,不讓那些王公大臣再以權謀私,不讓我父祖的憾恨再發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無法放下一切同你離開,為什麼你不能明白呢?」

    聽見他吐露這番話,魏青晚十分驚訝,她從不知他心中還藏著這樣的抱負,原來他是真心想為百姓做事,不是貪戀權勢,她唇瓣微啟,想說什麼,可下一瞬,思及此時她無論說什麼他都聽不見,只得吞回到了唇邊的話。

    待稍晚回到自個兒的身子後,魏青晚輾轉反側,她的心有些動搖了,她不斷思索著是否要改變心意答應他,以致於翌日上朝時,她眼下染著淡淡的陰影,帶著睏倦之意坐在龍椅上,聽著底下朝臣的上奏時,不知不覺撐著下顎睡著了。

    大臣見狀,微微皺起眉,也沒人喚醒她,因為百官皆知她雖是皇帝,但朝政卻是由韋殊寒把持。

    瞥見她在朝堂上睡著了,韋殊寒不動聲色的站出來,出聲道︰「皇上龍體欠安,今日的議政就到這兒,諸位大人請回吧。」

    朝中臣子也無人敢有異議,眾臣告退。

    待人都離開後,韋殊寒輕輕將魏青晚搖醒。「皇上睏了,就回寢宮睡吧。」

    「散朝了嗎?」她眨了眨惺忪的睡眼,問道。

    「朝臣都已散了。」

    她扶著他的手站起身,帶著睏意坐上鑾轎,準備回寢宮,橫豎官員的奏折也用不著她批閱,她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用來睡覺。

    韋殊寒站在鑾轎旁,睇著她眼下的陰影,關切的問道︰「皇上昨晚沒睡好嗎?」

    「嗯……」魏青晚隨口回道︰「約莫是白日裡無事可做,睡太多了,以致夜裡睡不著,韋統領若無他事,朕先回宮了。」說完,她逕自吩咐太監起駕回寢宮。他若有所思的望著離去的鑾駕,無事可做嗎?

    另一頭,魏青晚回了寢宮,得芫為她沏了杯熱茶。

    雖然知曉是得芫向韋殊寒通風報信,才會害她上次出逃失敗,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仍留她在身邊服侍。

    接過茶盞飲了一口,魏青晚便進了寢房,可是躺到床榻上,她又忍不住思及韋殊寒昨晚說的話——我想讓朝政清明,不讓世上再有貪官汙吏,不讓那些王公大臣以權謀私,不讓我父祖的憾恨再發生,我尚有很多事想做,所以我無法放下一切同你離開,為什麼你不能明白呢?

    與他想做的事相比,她的心願顯得如此自私。出身皇室,但這些年來她素來只想到自個兒,從未想過黎民百姓,她一心一意想離開皇宮,也是為了自己,沒想過要為百姓們做些什麼。

    她想起蔡坤、李侍郎還有辜敏成等人所做的惡事,百官食君之祿,卻不擔君之憂,只顧著結黨營私,視律法如無物,官官相護,魚肉百姓,以權謀私,就連父皇當初也為了自個兒的私心,設計謀害親如手足的臣子,掠奪人妻,囚禁深宮中以逕私欲。

    如此的官員、如此的君王,長此以往,魏家的江山還能保住多久?終有一天,會被百姓厭棄,就像當年魏家的先祖,號召義軍起兵推翻前朝暴虐無道的昏君那般……這麼一想,身為魏家子弟的她忽然有些羞慚,進而萌生起想為百姓們做些什麼的念頭。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5:19


    韋殊寒有些驚訝魏青晚的轉變,上朝時,她認真的傾聽朝臣所啟奏之事,並在發現疑點時提出疑問,而她的問題泰半都一針見血,直指重點所在。

    今日在朝堂之上,她又對一位臣子所啟奏之事提出疑向——「依卿所奏,洵河潰堤,水淹沿岸良田千頃,洵州知府為安置流離失所的百姓,奏請朝廷撥下賑銀與賑糧,然洵河沿岸素來是魚米之鄉,糧產豐富,一年可收成三次,今夏收成的糧米還屯在糧倉,尚未發運京城,難道那些存放在糧倉的糧米也全都被水淹了?」

    「啟稟皇上,據洵州知府所奏,那些米糧確實都被水淹了。」

    「朕記得,本朝自開朝以來,為防範水淹糧倉,故而命各地糧倉皆須建在高地,倘若附近無高地,也須先築高台,再修建糧倉,那洵河之水是如何能淹進糧倉?」魏青晚再質問。

    官員被這麼一問,竟然一時之間答不出話來。

    魏青晚的話提醒了其他大臣,本朝糧倉都建在高地,水如何能將那滿倉剛收成不久的米糧給淹沒?顯然洵州官府奏請朝廷撥下賑糧之事有問題。

    眾大臣面面相覷,他們發現這兩日,原本不管事的皇帝竟開始過問朝政,關心起民間疾苦來,心中雖有些訝異,然而朝政大權此時皆落在韋殊寒的手裡,只怕皇上是有心無力,韋殊寒不會容許她有所作為。

    此時也在朝堂之上的韋殊寒,出列稟道︰「皇上聖明,洵州知府所奏確有疑點,請皇上派遣官員親自前去調查。」

    聽見韋殊寒不僅沒有駁斥她的話,還出聲附和,她心頭一喜,當下便道︰「準韋卿所奏,這事便由韋卿安排吧。」

   「臣遵旨。」韋殊寒躬身一揖。

    散朝後,魏青晚坐上鑾轎準備回寢宮,韋殊寒來到轎旁,出聲道︰「皇上若有空,不妨到御書房看看。」

    她有些訝異,不知他讓她到御書房做什麼,吩咐太監起駕前往御書房。

    一路來到御書房,韋殊寒屏退內侍太監,屋裡只剩下他們兩人。

    見他似是有話對她說,她神色沈靜的看向他,心下卻已忍不住做了最壞的打算,約莫是她這兩日對朝臣所奏之事多有質疑,引起他的不快,然而當著眾臣的面,他不好說什麼,這才要她來御書房,想關起門來警告她一頓。

    「先前臣以為皇上對朝政不感興趣,故而為替皇上分憂解勞,暫代皇上批閱朝臣的奏折,既然眼下皇上開始關心朝政,以後朝臣奏折便交還皇上裁示吧。」

    聞言,魏青晚掩不住滿臉詫異,「你要讓我批閱奏折?」他不是只想扶她當個不問政事的皇帝嗎,這是為何?

    韋殊寒目光沈沈的瞅著她,「皇上白日裡若能做些事,興許晚上便能好睡些。」

    她一愣,沒想到那日她無心的一句話,竟讓他記在心裡,她心頭一熱,差一點就想脫口而出,想告訴他她不再要求他跟著她離開,她願意為他留在宮裡,願意嫁給他為妻,即使必須當他見不得人的夜妻也無妨。

    可話在嘴邊,生生被她吞了回去,她不能冒然做出這樣的決定,一旦承諾了,就是一輩子的事,再不能反悔,必須再等等。

    「既然韋統領這麼說,那麼朕就勉力一試吧。」

    瞧見她唇邊漾開了多日未見到的笑意,韋殊寒情不自禁的俯下身,在她的唇上輕輕落下一吻。

    那吻輕得彷彿羽毛似的,撓著她的心,惹得心弦一顫。

    「我不會勉強你,倘若有朝一日你想通了,願意與我締結白首之盟,隨時可以告訴我。」他會讓她心甘情願為他留下來。

*             *             *

    「皇上竟然真在御書房?!」魏青群先前去皇上的寢宮找人,聽宮人說皇上在這裡,這才半信半疑的過來,沒想到真看到皇上坐在桌案後方,專心的批閱奏折。

    魏青晚瞧見他,舒開適才批閱奏折時緊攏的眉心,笑罵道︰「怎麼,朕就不能在御書房嗎?」

    「不是,只是朝政不是都由韋統領處理嗎?」魏青群搔著那張白胖的臉,接著上前小聲的說道︰「韋統領不是不讓你插手朝政的事嗎?」

    「先前是他以為朕平日裡懶散慣了,不愛做這些,這才接手處理朝政,現下朕決定要為百姓做些事,他也沒多加干涉,還指點了朕不少事。」這幾日在韋殊寒的指點之下,她學會如何看奏折裡那些隱晦不明的內容,也學會要如何做出明確的裁示,不讓官員有漏洞可鑽。

    「是這樣嗎?」魏青群似乎仍有些疑惑,但沒再多問,討好的拿出從宮外帶回來的糕點,「這是我從宮外帶回來的蓮蓉糖心糕,可好吃了,特地拿些來給皇上嚐嚐。」

    魏青晚睞他一眼,笑斥道︰「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你老實說,你找朕是不是有什麼事?」

    「欸,也沒什麼事,只是當初皇上準備要出宮開府時,先皇不是把東華大街那座宅子賜給皇上嗎?橫豎那兒皇上也用不著了,明年輪到臣弟出宮開府時,皇上能不能把那座宅子賜給我?」魏青群搓著手,涎著笑央求道。

    魏青晚馬上就答應了,「你想要就給你吧。」

    「多謝皇上。」魏青群欣喜的咧開嘴,「對了,還有一事。」提起這件事,他有些躊躇,「是太皇太后讓我問的。」

    「又是三皇兄的事?」

    「不是,這回是二皇兄,她說二皇兄被父皇禁這麼多年,希望皇上能念在兄弟一場的份上,放了他。」

    魏青晚沈默須臾才回了一句,「這事我再跟韋統領提一提。」

    眼下韋殊寒雖然讓她處理一些朝政,但泰半都是些不太重要的事,釋放二皇兄這事不算小,縱使她下旨命宗人府放人,只怕她的命令也達不了宗人府。

    「好好,那皇上就問問韋統領吧。」已把話帶到,魏青群與她再敘了幾句話便告退。

    魏青晚思付須臾,準備等韋殊寒過來時,向他提提釋放二皇兄之事,然而就在這時,竟傳來被關押在天牢裡的三皇子服毒身亡的消息。

    聞知此訊,太皇太后怒氣攻心昏厥過去。

    魏青晚急忙趕來太皇太后的寢宮探視。

    經過太醫的診治,太皇太后過了半晌幽幽轉醒,一看到魏青晚,劈頭就怒聲厲斥,「你竟這麼狠毒,連你三皇兄都容不下!你都已經當了皇帝,他如今淪為階下囚,不能再與你爭奪皇位,你怎能完全不顧念兄弟之情,連一條生路都不留給他,派人毒死了他!」

    魏青晚試圖解釋,「這事不是我做的。」先前得知太皇太后昏厥之事,她急著趕來探視,還來不及召韋殊寒詢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好端端的三皇兄為何會就這麼死了?

    心疼孫兒的死,太皇太后疾言厲色的斥責道︰「不是你做的,就是韋殊寒所做,但他做的與你做的又有何差別?你身為皇室子孫,竟不顧尊嚴,甘願聽任他擺布,成為他的傀儡,為虎作倀,咱們魏家沒有你這樣的不肖子孫!」

    魏青晚被皇祖母一頓斥罵,字字句句的責備都宛如刀劍,誅著她的心,但她卻無法反駁,因為皇祖母說的沒錯,此事不是她所為,那麼多半就是韋殊寒命人所做,否則豈有人敢喂食被關押在牢裡的三皇兄毒藥。

    韋殊寒做了這件事卻沒告訴她,讓她有些動怒,「三皇兄的死,孫兒定會查明清楚。」回了這句,她起身準備要告退。

    就在這時,一名太監從外頭進來,行了禮後,匆匆稟告,「啟稟皇上與太皇太后,宗人府傳來消息,說二皇子服毒自盡。」

    「你說什麼,二皇兄服毒自盡?!」魏青晚震驚得不自覺提高了音調。

    聽見另一個孫兒也死了,太皇太后怒極,氣急敗壞的抬手指著魏青晚,恨聲道︰「你連你二皇兄也容不下嗎?他被你父皇圈禁多年,你怎麼狠得下心連他也殺了?!」

    「不是我。」魏青晚為自己澄清,「適才陳公公稟報是二皇兄自個兒服毒自盡。」

    「他被圈禁在宗人府裡,哪裡能輕易拿到那致命的毒藥,他這分明就是被鴆殺,卻佯作自盡,以瞞騙世人耳目。」太皇太后痛心的怒斥,「你這是想要把咱們魏家的子孫都趕盡殺絕嗎?你這麼做對得起咱們魏家的列祖列宗嗎?日後你有何顏面到九泉之下去見先皇先祖們?」

    魏青晚渾渾噩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離開太皇太后的寢宮,接連聽聞兩位皇兄之死,令她驚愕得措手不及。

    不久,她在回御書房的遊廊上見到韋殊寒,她帶著滿心恚怒上前質問,「你為什麼要殺了二皇兄和三皇兄?」

    「與我無關,不是我命人所做。」韋殊寒神色沈凝的辯駁。

    她不相信,指責道︰「你權傾朝野,把持朝政,朝廷和宮裡上下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沒有你的吩咐,誰敢動手鴆殺他們?!」

    「我說了這事不是我所為,他們兩人如今皆是階下囚,我沒有理由殺了他們,縱使要殺他們,我也絕不會蠢得在此時用這種方式殺他們,徒惹來非議。」他一得知這事,便趕著進宮來見她,就是怕她誤以為此事是他所做。

    「倘若不是你命人所為,又有誰敢背著你做出這種事來?」魏青晚怒聲質疑,想不出還有誰有那膽子。

    「不管你信不信,這事確確實實不是我命人做的,我會親自查明清楚,給你一個交代。」說完,韋殊寒轉身離開。

    對有人膽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鴆殺了魏青瓏與魏青遠,他眼裡閃過一抹陰狠,若是讓他查到是誰所為,他絕不輕饒,他會讓那個人——體會武衛營裡的那些酷刑。

    二皇子與三皇子的死訊很快傳遍朝野,眾人議論紛紛,泰半的朝臣與太皇太后一樣,皆認為乃是韋殊寒命人所為。

    兩人一被禁、一被關押,哪里能拿得到那些毒藥,可想而之,那些毒藥定是有人帶進去的,而能帶著毒藥神不知鬼不覺進入天牢和宗人府,自然只有韋殊寒派去的人才有辦法辦到。

    由此推之,暗中指使鴆殺兩位皇子的人,只有韋殊寒了。

    至於那位新帝則沒人懷疑過,因為百官皆知,皇上不過有其名而無實權,沒有能耐做出這種事來,雖然皇上近日開始過問朝政,但那也是在韋統領的允許監視之下,處理一些不大不小的政事,真正重要的大事仍是把持在韋殊寒手中。

    而被眾人懷疑的韋殊寒,為了查明真相,還自己清白,傳召了仵作勘驗兩人的屍首。

    「二皇子死於鶴頂紅之毒。」

    「三皇子死於砒霜之毒。」

    「觀兩人遺體和衣著,死前似是未有掙扎痕跡。」

    謹慎起見,韋殊寒特地召了兩名杵作相驗,兩人的說法完全一致。

    天牢裡所有的獄卒與宗人府的人全都被押到武衛營,由韋殊寒親自盤問。

    「三皇子在死前並沒有見過外人,應是自個兒服毒而死,三皇子死前小的才巡視過牢房,那時三皇子人還好好的,結果兩刻鐘後,獄卒便發現三皇子死了,死時地上還掉了張紙片。」看守魏青瓏的牢頭回道。

    韋殊寒命仵作查驗牢頭呈上的紙片,紙片上頭確實沾著砒霜的粉末。

    而看守魏青遠的人的說法也相去不遠,「這幾日並沒人去見過二皇子,今兒個小人送午膳過去給二皇子,二皇子用完之後表示要午睡,小的便退下,待晚一點小的再過去察看時,二皇子已服毒自盡,奴才在他倒下的身子旁,發現掉落了一只盛裝毒物的紅色瓷瓶。」

    韋殊寒同樣命仵作查驗那只紅色瓷瓶,裡頭殘留少許鶴頂紅。

    徹夜審問完所有人,韋殊寒垂目沈吟思索,依他先前審問這些人所得的口供來看,魏青瓏與魏遠是自己服毒自盡,但現下的問題是,究竟是誰把毒藥送到兩人手上,且他們又為何要選在同一天自盡?

    即使有獄卒與宗人府那些侍衛和下人的口供,也難以取信朝臣和太皇太后。為了兩個孫兒的死,太皇太后甚至下令,此生不再見魏青晚與韋殊寒,形同與兩人決裂。

    魏青群也為兩位皇兄之死感到惶恐憂懼,唯恐下一個就輪到自己,他驚惶不安了兩日,聽從母妃的話,今日特地來見皇上,想向他表示臣服效忠之意,以示自己絕無任何不該有的妄念與野心。剛來到御書房,還未讓太監進去通稟,他就聽見裡頭傳來皇上與韋殊寒激烈的爭吵聲,那聲音大得連外頭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你說他們兩人是服毒自盡,那你可查到他們哪來的毒藥?你說不出他們的毒物打哪來的,那是因為那些毒藥壓根就是你派人帶進去的!」

    「如今朝政已穩定下來,臣有什麼理由毒殺他們?」

    「只要他們活著的一天,就仍有朝臣暗中支持他們,你為了滅了那些朝臣之心,派人鴆殺他們,還偽裝成服毒自盡的模樣,想欺瞞百官和世人!」

    「天牢裡的獄卒與宗人府的侍衛都可證實他們在死前不曾見過任何人,他們確實是自己服毒自盡。」

    「整個朝廷都在你掌控之下,只要你韋大統領一句話,那些獄卒和侍衛豈敢不依從你的指示?!那些口供是真是假,你自個兒心裡有數!」

    魏青群忍不住替皇上捏了一把冷汗,他不由得擔心,要是皇上惹怒了韋殊寒,說不得韋殊寒連弒君都做得出來。

    「磅」的一聲,魏青群接著聽見裡頭傳來有東西被砸爛的聲音,他頸後的寒毛嚇得豎了起來,猶豫著是該進去勸架,還是趕緊離開這是非之地,以免惹禍上身。

    然而還不等他想好,就聽見韋殊寒憤怒的聲音傳了出來——「當初所有朝臣都不相信先帝的遺詔是真,只有臣堅信不疑,排除萬難,扶持皇上登基,想不到如今皇上竟是這麼看待臣,真是教臣心寒。」

    魏青群一聽,整顆心都提了起來,心想皇上這可得罪死韋殊寒了,下一瞬便聽到韋殊寒又說:「皇上既不相信臣,臣再多說什麼都無濟於事,但不是臣做的事臣絕不會認。」說完,韋殊寒盛怒的大步走出御書房,與魏青群撞了個正著。

    魏青群一驚,趕緊後退一步,把路讓給他。

    韋殊寒連多看他一眼都沒有,甩袖離去。

    魏青群遲疑了一會兒,才讓一旁一直眼觀鼻、鼻觀心,假裝什麼都沒聽見、什都沒看見的內侍太監替他傳話。

    候了片刻,內侍太監出來宣他覲見。

    魏青群揣著惶惶然的心情,走進御書房,瞧見端坐在御案後的皇上臉上猶帶著恚怒,他吞了吞唾沬,行了個禮。「臣弟見過皇上。」

    「不用多禮。」魏青晚瞥他一眼,淡淡的問道︰「八皇弟這時候來找朕,可是有什麼事?」

    魏青群囁嚅道︰「方才皇上與韋統領所說的話,臣弟都聽見了。」

    魏青晚捏了捏眉心,苦笑道︰「你是不是也認為朕這個皇帝當得窩囊?」

    魏青群想了想,勸道︰「皇上,識時務者為俊傑,您都委屈求全這麼多日,又何必爭這一時?眼下情勢比人強,朝中大權都落在韋統領手中,皇上還是別同他硬著來,否則惹怒了他,只怕不好。」

    「二皇兄和三皇兄的死,讓朕一時沒能忍住情緒,現下成年的兄弟裡只剩下你和五皇兄了……」

    魏青群悚然一驚,趕緊表明心跡,「皇上,臣弟絕無覬覦皇位之心,請皇上一定要告訴韋統領。」

    魏青晚睨了他一眼,好笑的道︰「八皇弟這是想到哪兒去了?」

    「臣弟只是想讓皇上知道,臣弟從無二心。」

    「朕知道,你無須擔心,不管發生什麼事,為兄必定護著你。」

    魏青群暗忖著,皇上您護著還不夠啊,要韋統領護著才成,在這京城裡,他想要誰死,不過是一聲令下的事兒。

    「這兩日你可去見過太皇太后了?」魏青晚接著問道。

    太皇太后下令不見她,她知這回二皇兄與三皇兄之死是真的傷到老人家的心了,兩位皇兄在同一日接連死去,也難怪她如此震怒悲慟。

    「昨兒個見過了,太皇太后病了。」魏青群也知太皇太后不肯見皇上,小心的回道。

    「太皇太后病了?太醫怎麼說?」魏青晚關切的追問。

    「太醫說太皇太后這是太過悲怒,已開了理氣疏鬱的藥給太皇太后調理身子。」別說太皇太后,就連他得知兩位皇兄的死訊,心頭也是又驚又怕。

    「你替朕多去看看太皇太后,二皇兄和三皇兄的事朕定會給她一個交代。」

    「可這事不是……」魏青群只說了幾個字便急忙打住,不敢再說下去。

    魏青晚明白他所想,神色堅定的道︰「兩位皇兄之死,我定不惜一切代價,要查個清楚明白不可。」

    魏青群想勸皇上別與韋殊寒作對,但見皇上這般神色,似是已下了決定,便又把話給吞了回去,他其實也有點好奇,皇上能為這件事做到什麼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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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5:40


    「聽說皇上今日在朝堂之上,想指派人重新調查二皇子與三皇子之死,被韋統領攔下,皇上因此動了怒,當著眾臣的面怒斥韋統領專橫跋扈,韋統領勃然大怒,下朝之後,便命人將皇上軟禁在宮裡。」靜太妃一見到兒子前來請安,急忙屏退宮人,神色嚴肅的對兒子提起這樁今早才發生的事。

    「韋統領軟禁了皇上?!可皇上到底是一國之君,他怎麼能這麼做?」魏青群驚道。

    「韋殊寒既然有能耐把他扶上去,就有能耐把他拉下來,他要的是一個聽話的皇帝,如今皇上執意要追查二皇子與三皇子之死,惹惱了他,最後怕是……」靜太妃說到這兒打住了話,緊盯著兒子,嚴厲警告道︰「皇兒記住,這皇位可不好坐,咱們可千萬不能對皇位起了不該有的非份之想,否則皇上的下場,可就是你的殷監。」

    以前先皇在世時,她也曾對那皇位動了念,但如今,韋殊寒的手段比起先皇有過之而無不及,她只求兒子能安穩度日,不敢再有任何妄念。

    魏青群一臉驚懼的用力搖著頭,「看皇上那般,要我當皇帝,我是死也不肯的。」

    「那就好,你記著別去蹚渾水,靜待這場風波過了再說。」靜太妃叮囑道。

    而另一邊,被軟禁在寢宮裡的魏青晚,難以按捺的當著宮人們的面,一臉氣忿難平的斥罵韋殊寒,「他究竟還有沒有當朕是一國之君?竟敢這麼對朕!朕這皇帝當得如此窩囊,還不如不當!倘若能重來一次,當初朕寧願離開這深宮,也絕不教他給哄騙登上了這大位。」

    「皇上慎言!」盛嬤嬤趕緊出聲勸道。

    魏青晚的怒氣更盛,「朕是皇上,連說些心裡話都不能,朕當這皇帝還有什麼意思,不如當個平民百姓還逍遙自在!當初朕就不曾想過要當皇帝,哪裡知道父皇竟會留下那遺詔,要朕繼位,以致於如今被困在宮裡,明明貴為一國之尊,卻什麼事都無法做,只能聽人擺布!」

    「請皇上息怒。」盛嬤嬤和得芫及一干宮人,都惶恐得跪了下來。

    看著宮人們跪了一地,魏青晚一口氣像是被噎住了發作不得,片刻後擺擺手,「罷了,朕知道你們不過是怕朕說這些話會牽連到你們,你們起來吧,朕不說就是了。」說完,她回了寢房,上了床榻後,拉過錦被蒙住臉,連晚膳都沒用。

*             *             *

    深夜時分,得芫在一個小宮女帶領下,悄悄離開宮裡,到宮外去見了一個人。

    皇上數日未上朝,朝臣們縱使心有疑慮,卻也沒有人敢多問什麼,因為近日朝廷之上彌漫著一股肅殺之氣,接連有幾位朝臣因貪瀆之事被抓進了武衛營。

    大臣們人人自危,唯恐下一個被抓進武衛營之人,就輪到自個兒了。

    不過縱使皇上未上朝,朝政仍在韋殊寒的執掌下,有條不紊的運行著。

    禁軍統領石浩走進御書房,見到韋殊寒坐在側邊的一張桌案後方,埋頭批閱奏折,忍不住笑道︰「韋統領比起咱們皇上可要勤奮多了,這陣子多虧了您,朝中政令才能如實執面對眼前這位讓朝臣們心驚膽顫、畏之如虎的權臣,石浩那張黝黑方正的臉上,帶著輕鬆的笑意,沒有半分懼意。眾人皆不知,兩人其實是推心置腹的摯友。

    不過當初他之所以支持韋殊寒,並非只因兩人是好友,而是知道韋殊寒想做的事,他希望朝堂之上的官員不再以權謀私,官員們皆能真心實意為百姓做事,世上不再有魚肉百姓的貪官,他是因此才義無反顧的支持他,希望在他的治理下,能給百姓一個清明的朝廷。

    韋殊寒批完一份奏折,這才抬目望向他,「我讓你留意的事如何了?」

    「已派人去盯著了,你懷疑兩位皇子的死是他所為,不過我很好奇,他究竟是怎麼辦到的,你可有查到什麼線索?」

    「據牢頭和宗人府的侍衛所言,魏青瓏與魏青遠服毒自盡的那天,唯一的異常就是狗吠聲。」

    「狗吠聲?這有什麼不對勁?」石浩疑惑道。

    「在魏青瓏、魏青遠死前,天牢外和宗人府都響起了一陣淒厲的狗吠,我懷疑這是讓他們服毒自盡的暗號。」

    石浩驚訝的道︰「是誰有那麼大的本事,能讓他們甘願服毒自盡?」下一瞬,他便省悟,「你懷疑是那個人?啊,我懂了,他們兩人一死,太皇太后和皇上以及朝中官員必定以為是你指使人鴆殺他們,那人這麼做的目的是想嫁禍給你,令你被太皇太后和朝臣猜忌,還想離間你與皇上,這可真是一石二鳥的毒計!」末了,他一臉好奇,「不過他究竟是怎麼說服兩位皇子的?」

    韋殊寒推測道︰「他約莫是讓他們誤以為我即將殺了他們,接著又以會替他們報仇,除掉我這個佞臣為由,這才騙得他們服毒自盡。」

    石浩摸著下顎,沈吟道︰「你這麼說也有道理,老實說,要不是咱們自幼就相識,我深知你脾氣,發生這種事,只怕一時之間也會同外面那些人一樣,誤以為是你命人所做。」

    「我可沒這麼蠢,會在此時做下這種愚昧的事來。」

    「可不是,我就是知道你凡事都仔細盤算過,損人又不利已的事,你絕不會做,可惜太皇太后和那些大臣們都沒我聰明。」石浩心直口快的道,最後不忘誇讚自個兒一句。

    韋殊寒橫他一眼,倒也懶得與好友計較什麼,「其他的事我都安排好了,你吩咐底下人警醒些,接下來的事可不容有失。」

    石浩拍著胸脯保證,「我明白,你放一百個心,全都包在我身上。」

*             *             *

    為了戴罪立功,得芫這次連命都豁了出去,宮裡宮外來來回回聯絡數次之後,這晚,她來到主子跟前稟道︰「皇上,接應的人已全都安排好了,明晚就可以走了。」

    「得芫,這次辛苦你了。」

    「這是奴婢應該做的,多謝皇上還肯相信奴婢,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得芫忍不住抹了抹淚,她知道她上回所做的事傷了主子的心,這次即使要她犧牲性命,她都要再贏回主子的信任。

    魏青晚拍拍她的手,溫言道︰「我從未懷疑你對我的忠心,只是上回的事,你未得我同意,便擅做決定,確實讓我有些氣惱,不過這氣早就消了。」若是不相信得芫,她這次就不會把這麼重要的事交給得芫去辦了。

    聽見主子這番心裡話,得芫破涕為笑,「多謝皇上,能服侍皇上是奴婢這輩子最大的幸事。」

    盛嬤嬤見她們主僕倆盡釋前嫌,也一臉欣慰。

    「這回離開,怕是有些凶險,不如你們都留在宮裡吧。」魏青晚不想讓她們跟著她去冒險,勸道。

    得芫堅持道︰「不,奴婢不怕危險,求您讓奴婢跟您一塊走,還是讓盛嬤嬤留下吧,她年紀大了,不好跟著咱們去冒險。」

    盛嬤嬤沒好氣的橫了得芫一眼,「你這是嫌我老了,只會拖累皇上是不是?」

    「不是,嬤嬤別誤會,您這幾日腿腳不是常酸疼嗎?我這是怕您不好走路,才想讓您留下,可沒別意思。」

    盛嬤嬤為了跟著一塊去,挑了挑眉道︰「我的腳沒事了,好得很,這回皇上無論如何都要帶奴婢一起走,萬一發生什麼事,奴婢還能給皇上擋刀擋劍。」

    見兩人對自己這般忠心耿耿,魏青晚感念的笑著摟住兩人的肩,「好吧,這一回咱們就一塊出宮,要死就一塊死,要活就一塊活。」

    主僕三人相視而笑。

    得芫說道︰「這回咱們安排得妥妥當當,定不會有事。」

    翌日深夜,魏青晚喬裝成內侍太監,在盛嬤嬤和得芫的掩護下離開寢宮。

    悄悄來到御花園,與事先安排的接應人見了面,那人領著三人由宮裡一條鮮少人知道的密道離開。

    這條密道早在開朝之初便已修建,開國太祖是為以防不測而暗中修建,而後歷代皇帝都會將此密道之事,同時傳給繼位的太子知曉。

    然而魏青晚並不知道,因為魏冀原本想傳位之人並非是她,而是二皇子。

    而這條密道二皇子也無緣得知,是有人在無意中發現了,魏青晚今晚才得以從這條密道離跟著舉著火把的接應太監走入位於御花園假山內的密道,魏青晚心中暗自一驚。

    她在宮裡長大,竟從不知宮中藏著這條能夠通往宮外的密道。

    「你家主子是怎麼得知這條密道的?」她忍不住問走在前面領路,約莫三十歲、身形壯碩的太監。

    太監……一邊往前走,一邊恭敬的回道︰「回皇上的話,這密道是主子年少在御花園裡玩耍時無意中發現的,主子親自走了一遍後,發現這條密道竟能通往外頭,不過他明白這不是他該知道的事,後來也不曾再走過,更不曾告訴任何人。如今是為了幫助皇上逃離宮中,才把這條密道的事告訴奴才,好讓奴才能領著皇上逃出去。主子已在外頭為您打點好一切,等到了宮外,就能送您出京了。」

    「這次多虧了你的主子,但朕還不知他究竟是誰,他既然能進到御花園,不是宮裡的人,就是皇親貴戚吧?」魏青晚試探的問。

    她到現在還不知那隱在幕後幫她的人是誰,此人先前透過她宮裡的一個小宮女向她暗示,倘若她真想離開宮中,他有辦法幫助她神不知鬼不覺的逃出去。

    經得芫與對方派來的人幾番接洽後,這才擬定了今晚離開的計劃。

    太監回道︰「請皇上見諒,主子的身分奴才不能說,待稍後您見了主子,自然就會知道了。」

    魏青晚點點頭,沈著氣不再追問,得芫與盛嬤嬤也安靜的跟在自家主子身邊。走了好半晌後,太監說道︰「到了。」

    魏青晚瞧見前方修築了幾級往上的階梯,盡頭是一扇石門,她見太監走上去,將石門往旁邊移開。

    「請皇上隨奴才來。」太監回頭說了句,率先走了出去。

    她緊隨其後,得芫與盛嬤嬤跟在後頭。

    出口是在城郊一座年久失修的廟宇後方,魏青晚與得芫和盛嬤嬤驚訝的朝四周打量了幾眼。

    「皇上請,主子就在裡面等您。」

    魏青晚輕點螓首,跟著太監從後門進入廟裡。

    佛龕前的燭火已被點燃,她望見有人背對著她負手而立。

    「主子,奴才不負所托,將皇上帶來了。」太監上前躬身稟道。

    聞言,此人才徐徐轉過身來。

    望見眼前那張細眉細眼的斯文臉龐,魏青晚驚訝驚呼,「竟然是五皇兄!」

    魏青煊緩緩出聲道︰「自從七弟登基之後,處處受韋殊寒挾制,見七弟即使成了一國之君,卻鎮日愀然不樂,為兄實不忍心,直到此次二皇兄與三皇兄之死,為兄得知七弟不願再受韋殊寒的擺佈,想逃出宮後,這才冒著危險,差人領著七弟由此密道離開。」

    留意到他喚她七弟,而不是稱她皇上,她也不以為意,拱手致謝,「多謝五皇兄,此番若是我能平安離開,定不忘五皇兄的大恩。」

    「所有一切為兄都打點好了,請七弟隨我來,為兄能為你做的只有這麼多,望你此去一路順風。」魏青煊似是有些不捨,上前拉住她的手腕,領著她往外走去。

    來到外頭,魏青晚驚訝的看見廟前的空地站滿了帶刀持劍的兵士,放眼看去,至少有千人之多,她轉過頭驚詫的問︰「為何有這麼多士兵集結在這裡?五皇兄這是想做什麼?」

    魏青煊沒回答,上前一步高聲問道︰「你們說咱們這是要做什麼?」

    士兵們齊聲道︰「誅殺佞臣韋殊寒和偽詔登基的假皇帝魏青晚。」

    魏青晚不敢置信,錯愕的瞪著魏青煊,「五皇兄將我誘騙來此,原來竟是想殺我?!」

    魏青煊神色丕變,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痛斥道︰「你與韋殊寒勾結,偽造父皇的遺詔登基,還甘願聽憑韋殊寒擺佈,殘害異已,似你這般不肖的皇室子孫,人人得而誅之!」

    她眸色深沈的瞅著他,「五皇兄,在死之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二皇兄與三皇兄是否也是被你所殺?」

    「我沒殺他們,他們是為了除掉韋殊寒這個佞臣,自願犧牲生命。」魏青煊高舉著除佞臣的大旗,一派義正辭嚴。

    魏青晚輕輕搖頭,「二皇兄我不敢說,但依三皇兄的性子,他絕不可能這麼做,除非他受到欺騙,得知自個兒命不久矣,才可能在走投無路之下,親手了結自己的性命,你定是像誘騙我出宮一般欺騙了三皇兄什麼事,才會把他逼上絕路,服下先前你送去給他的毒藥。」

    魏青煊心下暗驚,沒想到魏青晚竟把事情料了個八九不離十,但臉上仍不動聲色的駁斥,「三皇兄素來精明,豈會輕易受人所騙!七弟,念在咱們兄弟一場,為兄也不願太為難你,為兄會給你一個痛快,你乖乖赴死吧,當是為咱們祭旗,以彌補你助紂為虐的罪過!」

    為免夜長夢多,他接過手下遞來的劍,抬起手便毫不留情的朝她胸口刺去。就在電光石火、間不容發的一剎那,一把劍破空而來,射中魏青煊拿著劍的手臂,逼他鬆開了握在手裡的劍。

    下一瞬,殺聲震天,從四周衝出數千名的侍衛,有的持劍、有的拿刀,擒殺那些士兵。

    魏青煊來不及反應,便被石浩給擒住了,他被這變故給驚得顧不得手臂上的傷,駭然瞪著突然出現的韋殊寒和石浩。

    但此時韋殊寒無暇留意他,他將魏青晚拽到面前,仔仔細細上上下下察看她有無受傷,像是怕她受驚了,嘴裡還一邊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他這安撫的話裡透著一抹後怕,既是在安撫懷裡的人,也在安撫他自個兒,適才若是遲了一步,她就會被魏青煊給殺死。

    魏青晚抬目,覷見韋殊寒臉上那抹還來不及斂去的驚怕,她忍不住漾開一笑,「我很好,沒事。」

    這時,有一人從後頭擠上前來,白胖的臉滿是關心,「皇上,你沒受傷吧?」

    「八弟,你怎麼也來了?」

    「是韋統領讓我來的,他說要親自帶我來看害死二皇兄和三皇兄的真凶。」

    她點點頭,看向魏青煊,「果然如我和韋統領所料,幕後主使者是五皇兄。」她明白韋殊寒找八弟來此,是為了讓他親眼見證,回去好向太皇太后作證,洗清那盆潑向她身上的髒水。

    被石浩給壓制住的魏青煊聽見她的話,不敢置信的問︰「你們怎麼可能知道是我?!」這事他計劃得如此隱密,他們是由何得知,還設下了這陷阱來抓他。

    「原因適才我已經說了,依三皇兄的性子,若非到了絕境,他是絕不可能自戕,韋統領查到三皇兄甫被關押時,你曾去見過三皇兄,毒藥必是那時你帶去給三皇兄的,你當時怕是還欺騙了他,韋統領打算要殺了他,以絕後患之類的話不過你定是也承諾了他,會想辦法救他出去,你還跟他做了約定,如若真來不及救他出去,在韋統領準備要對他下手時,你會給他暗號,好讓他能事先服毒自盡,不死於韋統領之手,而那暗號應當就是狗吠聲,至於二皇兄那邊,多半也是如此。」魏青晚將她與韋殊寒這段時日所推測的事——說了出來。

    她在那日韋殊寒夜審獄卒和宗人府那些侍衛時,也附身在那枚玉扳指上,親眼看見他審問那些人,因此早已知曉,二皇兄與三皇兄之死不是韋殊寒所為。

    之後,她主動去找韋殊寒,表明想與他一塊查明真相,當時韋殊寒滿臉驚訝的對她說——「你相信二皇子與三皇子之死不是我指使人所做?」

    「殺了二皇兄和三皇兄對你沒有任何好處,所以我相信你絕不可能做出這種事來,背後必定另有主使者,而且一定還藏著一個不為人知的大陰謀,我想與你一塊揪出這個人,破了他這歹毒的陰謀。」

    聽完她說的話,他當時深深凝望著她,那雙平素陰冷的眼神,熾熱得宛如烈焰,瞧得她心悸不已。

    「縱使世人都誤解我,罵我是佞臣、是奸臣,我都不在意,只要你相信我,抵得上世上所有人。」

    他的這番話讓她既心疼又心動,當下她便想著,等這事了結後,她和他之間的事也該有個決定了。

    接下來,她與他反覆察看獄卒和宗人府那些侍衛的口供,發現在二皇兄和三皇兄死前的一段時日,五皇兄曾先後去見過兩人。

    她和韋殊寒由此推測,三皇兄與二皇兄之死也許與五皇兄有關,為了查明真相,她遂提出兩人佯作為此事爭吵失和,誘出背後那人。

    果不其然,那人在得知她想離宮之事,有了動靜,派了暗藏在她宮裡的細作與她接觸,暗示有辦法能幫助她離開宮中。

    於是她便藉此機會,假意離宮。

    若非這一切都事先徵得了韋殊寒的同意,否則她哪裡能這麼輕易避開那些侍衛的耳目,順利離開寢宮。

    魏青晚接著再道︰「而你之所以要殺我,是想嫁禍給韋統領。弒君,如此大逆不道的事,一旦傳了開來,只怕世人再也容不下他,接著你便打著誅殺佞臣的口號,登高一呼,召集各地有志之士,前來殺他,除掉他之後,你便能登上皇位,成為一國之尊。五皇兄,這些事情我可有說錯?」

    魏青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一直都以為七皇弟才智平庸,但適才的這番話,竟與他這陣子暗中籌謀的事相去不遠,幾乎全被料中了,若非他對二皇兄與三皇兄所說的話,除了他們三人再無其他人知曉,他幾乎要懷疑有人出賣了他。

    「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既然已被你們擒住,我無話可說。」魏青煊恨恨的瞪著魏青晚。

    「只是我沒料想到你竟然藏得這麼深,父皇和宮裡所有人都以為你生性庸弱,不堪大任,原來我們都看走眼了,你才是真正絕頂聰明之人,連我都被你逼到這地步,三皇兄輸得不冤!」

    謀劃這麼久,眼看大勢已去,不想像魏青瓏那般成為階下之囚,魏青煊說完便一頭撞向石浩手裡的劍,想一死了之。

    然而石浩飛快的移開手裡的劍,同時為免他再尋死,一掌劈向他後頸,將人給打昏了。

    這時,那些武衛營和禁軍的侍衛已聯手拿下那些士兵。

    韋殊寒沈聲命令道︰「把人全都押回去。」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5:59

尾聲

    石浩指揮著侍衛將人先押回去,韋殊寒與魏青晚走在後頭。

    他悄悄牽起她的手,見她沒反對,他忍不住將她的手握得更牢了些。

    適才魏青煌有句話沒有說錯,宮裡的人都對她看走眼了,她大智若愚,為了不引人注意,曝露自個兒是個女兒身,這些年來她刻意藏鋒露拙,展現出平庸的一面。

    這次兩人一塊調查魏青瓏與魏青遠服毒自盡之事,她不再隱藏,徹底展現她的才智,細心的發現了幾處疑點,也是她先對魏青煊起了疑心,而後他才讓石浩去盯住他,今日才能順利一舉將他們成擒。

    「皇上有過人的才智,以後在朝政上也別貪懶了,往後奏折就由皇上自個兒批閱吧,臣不再替皇上代勞了。」韋殊寒徐徐說道。

    魏青晚驚訝的覷著他,他這是打算要還政於她了?她嘴角翹起,眸裡蕩開一抹暖笑,「我生性疏懶,朝堂上的事,還是要多仰賴韋統領。」

    「臣願為皇上竭盡所能,但凡臣能力所及,定會盡心盡力輔助皇上。」他心悅誠服。

    她舒眉而笑,靠近他,低聲問道︰「你何時要帶我去見你母親?」她這個醜媳婦也該拜見準婆婆了。

    韋殊寒聞言,眉首微挑,「你果然早就知曉羽妃就是我母親,所以那日我被先皇帶到鳳來宮時,你才特地去請來太后為我解圍。」

    她淺笑盈盈的問︰「所以你打算怎麼答謝我當日的解圍之恩?」

    他凝睇著她,醇厚的嗓音罕見的流露出一絲緊張之意,「臣願……以身相許,終生相伴,皇上可允?」怕再次被她拒絕,他神色有些緊繃。

    魏青晚溫柔的凝視著他,一字一句鄭重的回道︰「準卿所奏。」

    韋殊寒先是一愣,隨即驚喜得一時忘情,攬住她的雙肩,「你答應了?!」

    「嗯,我們一塊留下來,為朝廷和百姓做事,讓天下所有人都能豐衣足食、安居樂業,令所有官員都能真正愛民如子,讓所有百姓都不再遭受強權的迫害,締造一個清明盛世。」她願與他一塊攜手,努力實現他的期望。

    他的心被她這番話給煨得一陣暖燙,這是他聽過最令他動容的話。「青晚,謝謝你!」

    她朝他彎唇而笑,在這一刻,他們兩人的心,就如同此刻緊握在一塊的手一樣,親密無間的偎靠在一起,再無猜忌和懷疑。

    自前日起,她就再也無法附身在他的玉扳指上頭,正如夢裡那位神秘的老人所言——魏青晚,老夫會賜給你一個技能,這個技能將一直跟著你,直到你找到你的幸福為止。

    如今她的這技能消失了,意味著她已經找到了她的幸福。

    魏青群跟著得芫和盛嬤嬤走在兩人身後,雖沒能聽清楚走在前頭那兩人的交談聲,但瞧見韋殊寒竟親昵的攬著自家皇兄,而自家皇兄竟不掙扎也沒反抗,還與他十分親近的模樣,他嘴巴張得大大的。

    在震驚過後,他看向得芫和盛嬤嬤,兩人彷彿對前面那兩人的舉措一點也不驚訝,還滿臉欣慰。

    他一臉茫然,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是他自個兒太大驚小怪了?!

    下一瞬,他陡然想起一個詞兒——斷袖之癖。

    猛然間,他頓悟了,原來皇上與韋殊寒是那種關係。

    殊不知盛嬤嬤和得芫其實也是這陣子在自家主子與韋殊寒聯手調查暗害二皇子與三皇子的幕後凶手時,才發現自家主子似和韋殊寒有「奸情」,適才親眼見到兩人那般親昵,才確定了此事。

    翌日,魏青晚上朝時親自公布魏青煊的罪狀,表明二皇子與三皇子之死乃五皇子所為,朝臣嘩然,有人信了,也有人不信,另一部分人則半信半疑。

    昨晚,禁軍和武衛營的人押著上千名的士兵進城,那動靜不小,有不少人親眼目睹,當時不知究竟發生何事的百姓,傳出了不少臆測,一時之間傳得沸沸揚揚。

    直到翌日傳出五皇子叛變的消息,百姓這才明白,原來那晚禁軍和武衛營是去抓這些叛軍了。

    而此時在太皇太后的寢宮裡,魏青群說出昨晚親眼所見,「所以二皇兄和三皇兄都是教五皇兄給騙了,才會用他先前帶去給他們的毒藥服毒自盡。」

    然而即使他說得嘴角冒泡,太皇太后仍是難以相信老五會如此處心積慮,誘騙他的兩個皇兄服毒自盡,以成就他的野心。

    為了讓太皇太后相信,魏青群急得連毒誓都發了,「孫兒真沒騙您,要是我適才所說有一句假話,就讓孫兒天打雷劈!」

    「這好端端發什麼毒誓。」太皇太后斥責了句。

    他撓著白胖的臉,「我這不是怕您不信嗎?說起來,在調查這件事上頭,皇上可是大顯神威,五皇兄所做的事都逃不過他的法眼,您沒瞧見五皇兄那時被皇上揭穿那些陰謀技倆後,簡直面色如土。」

    沈默須臾,太皇太后問道︰「那皇上打算怎麼處置你五皇兄?」

    「我也不知道。」魏青群摸了摸鼻子,依五皇兄這次所犯下的事,他認為就算處死也不為過,可皇祖母怕是不這麼想。

    太皇太后嘆了口氣,沈聲道︰「哀家老了,朝廷的事哀家管不了,眼下哀家只希望皇帝能爭氣點,別再事事聽從韋殊寒,這天下畢竟是咱們魏家的,不是韋家的,皇帝既然已經坐上那個位置,就得當個像樣的皇帝,將來才有臉去見先皇先祖們。」

    魏青群想起皇上和韋殊寒的關係,不敢多說什麼,只道︰「您放心,皇上已決心要做個好皇帝,不會再像先前那般碌碌無為。」

    「……等他真的成為一個好皇帝時,再讓他來見哀家吧。」希望她能等到那一天。

    準備出宮前往韋家的魏青晚,微露一絲緊張,讓盛嬤嬤和得芫再幫她看看,她的這身衣著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盛嬤嬤和得芫笑著回說沒有任何不妥,盛嬤嬤又笑道︰「要是待會兒韋統領和韋夫人見了您,定會大大驚艷一番。」

    有了兩人這話,給了頭一回穿女裝的魏青晚一些自信,她披上斗蓬拉上兜帽,遮著臉龐,悄然乘上已安排好的馬車離開皇宮,往韋家而去。

    老總管早已在門外等候,見到馬車前來,他即刻命人開啟大門,讓馬車直接駛入韋府,一路來到女眷住的後院。

    韋殊寒已等在那裡,親自扶魏青晚下了馬車,而站在他身側的包語露則是朝她行了個禮。

    昨日她才得知讓兒子傾心之人竟是當今皇上,就在她以為兒子竟有龍陽之好時,接下來更讓她驚訝的是,當今皇上竟是女兒之身。

    且兩人情投意合,要廝守一生,締結白首之盟,這位準媳婦就在今夜要前來拜見她這位準婆婆。

    她為此又驚又喜,天未亮就開始張羅,準備迎接這位貴客。

    魏青晚連忙扶起她,「夫人無須多禮。」

    「娘,有什麼話咱們進去再說吧。」韋殊寒看著披著斗蓬的魏青晚,滿眼柔色。

    幾人進了屋裡,這是包語露住的寢院,下人已遣退,留下的全都是信得過的心腹。

    進到小廳裡,魏青晚這才揭下兜帽和斗蓬,以女裝的模樣與他們相見。

    韋殊寒只看一眼就移不開目光,這是他頭一回見到她女裝的模樣,而此時她身上所穿的,正是他先前送給她的那襲與畫像上一樣的粉色衣裙。

    眼前的她正如他畫的那幅肖像一樣,清麗絕倫,風采動人。

    他屏息著不敢出聲,唯恐一出聲,眼前這幻象會即刻消失。

    包語露也是滿眼驚艷,難以置信以她這般的容色美貌,竟能在宮中假冒皇子這麼多年都無人察覺懷疑,此中定是充滿了不為人知的辛酸和努力,她不禁佩服和憐惜。

    「當初眉妃的一念之差,讓您無法以真容面對世人,這些年來辛苦您了。」包語露如今說起話來,聲音已經不那麼乾澀了。

    魏青晚輕聲笑道︰「我幼時一度以為自個兒真是皇子呢,直到八歲那年,無意中瞅見了八皇弟的身子,發覺他的身子與我的不太一樣,回去問了母妃,這才明白了真相,因為打小就被當成男孩撫養,因此扮起來倒也不難,今日是頭一回穿女裝,倒有幾分彆扭不習慣,還是穿男裝自在些。」

    「多穿幾次自然就能習慣了。」包語露慈愛的挽著她的手一塊坐下。

    韋殊寒也在一旁落坐,目不轉睛的緊盯著魏青晚,他明白依她如今的身分,不可能常穿女裝,便想牢牢的將她此時的倩影烙在腦海裡。

    當著婆婆的面,魏青晚說出自個兒的心聲,「我知如此瞞騙世人不該,但無奈如今已是騎虎難下,只能瞞騙到底,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心盡力為百姓謀福,期望能讓百姓安康富足,將來有朝一日下去見列祖列宗時,也能無愧於心。」

    「你能這麼想很好、很好。」包語露拉過兒子的手,讓兩人的手交握在一塊,「只要你們齊心協力,我相信你們的心願定能完成。」

    「多謝娘。」魏青晚輕聲喚道。

    包語露難掩動容,眼眶裡泛起濕意,叠聲道︰「好好,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將來不管發生什麼事,咱們一家人都一起承擔。」

    礙於魏青晚的身分,兩人無法如常人般嫁娶,今晚在韋夫人和得芫與盛嬤嬤的見證下,魏青晚與韋殊寒完成終身大事,締下白首之盟。

    在親人的祝福下,兩人緊握著彼此的手含笑相視,今後不論將會有多少風雨,他們都會齊心面對。

    雖無法像尋常夫妻那般,夜夜同床共寢,可只要兩人心意相通,不論置身何處,都彷彿與彼此同在。

    此時屋外月明星稀,月華如水銀瀉地,照耀著山河萬物,那溫柔的清輝也在這一晚為他們這對新人做了見證。

*             *             *

    十年後。

    晨曦初露,魏青群依依不捨的親自送魏青晚來到京城南門。

    「皇兄,你這一走,咱們何時才能再相見?」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鼓勵道︰「皇帝這個苦差事就交給你啦,今後你好好幹,這些年來你跟在我和殊寒身邊,該學的也都學會了,我相信你定能做個好皇帝。」這十年來她與韋殊寒用心治理朝政,任用廉能之士,如今吏治清明,官員們皆以貪瀆為恥,個個勤政愛民,君臣上下齊心,聯手締造了一個前所未有的繁華盛世。

    心願已達成,因此她與韋殊寒在婆婆離世後,決定離開京城,去過屬於他們自個兒的日子;而韋殊寒已先她一步離開京城,為兩人日後的去處做安排。

    魏青群皺成了苦瓜臉,「皇兄,你也說這是苦差事,為何狠心把這擔子丟給我?」他是直到前兩日,皇兄在朝堂上,當著百官的面宣告要禪位給他,才知道原來皇兄早有了這打算,這幾年來才會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教他如何治理朝政。

    他當時不疑有他,只以為是皇兄看重他,哪裡知道皇兄早就想出宮去過逍遙的日子。

    「唉……」魏青晚輕輕嘆息一聲,回道︰「不瞞八弟,我不忍我以後的子孫過這苦日子,所以只能把這苦差事丟給你。」

    被禁的五皇兄在三年前因病過世,在所有皇家子弟中,也唯有八弟能擔此大任了。

    魏青群眉毛動了動,不滿的道︰「皇兄,你要找藉口也認真挑一個好嗎?你同韋殊寒兩人都是男子,哪裡會有什麼子孫?」這幾年來皇兄在他面前,從沒避諱自己與韋殊寒的關係,也不立后納妃,百官也都隱約得知兩人的關係,曾有言官為此進言,但都被皇兄給擋下,最後不了了之。

    她歡快的輕笑著,神秘兮兮的道︰「說不得就有了呢!我走了,八弟留步,後會有期。」

    她愉快的跨上馬兒,迎著晨曝,縱馬而去,趕著要去和韋殊寒會合。

    她的歡笑聲飄蕩在春風裡,不遠處的雀鳥似是也感染了她的喜悅,在枝頭上啁啁啾啾的鳴叫著。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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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3:26:12

後記︰無辜的炮灰

    這本書裡有一個炮灰的角色,從頭到尾都沒露過臉,只出現過名字,就是廢太子魏青遠。

    當初在做人物設定時,設定這位太子是個賢明正直的人,因此他才會為了反對重啟武衛營,而去勸諫他的父皇,結果因觸怒皇帝而被廢黜了太子的身份,還被圈禁起來。

    雖說皇帝禁他,實際上是為了保護這個兒子,不讓他再被其他的皇子算計,但他卻因此失去了好幾年的自由,為了補償他,原本我是打算在女主角登基之後,安排他被釋放出來。

    不過最後考慮到若只有三皇子被五皇子騙得服毒自盡,份量似乎不太夠,不得已只好把他犧牲了。這位皇子先是被父皇禁,之後還傻傻的被弟弟騙得服毒自盡,說來應該算是這本書裡最倒黴的人了。

    另外書裡有一段女主角向一對賣木梳的母子提起一個富人為了考驗兒子,讓他們去賣木梳的故事,這個故事是朋友傳給我的,不知作者是誰,在寫到那對母子的時候,忽然想起這個故事,覺得這個故事剛好合適,就把這段故事寫進去了。

    以前只有Email,還沒有Line時,朋友之間常用Email來傳送一些有趣的圖文,現在用Line來寄送,比起Email要來得更加便利,只是每天至少能收到上百封的Line,訊息多到看不完,不過常常能在其中發現一些令人莞爾一笑的笑話或是故事就是。

    分享一篇朋友傳給我的小故事——考國文時,隔壁同學在寫到一題考題時,有一題答案不確定,趁著監考老師不注意,小聲詢問旁邊的同學︰「哎,這為賦新詞強說愁是辛棄疾寫的?」

    旁邊的同學不耐煩的回答,「白癡哦,我哪知道是星期幾,大概是星期六吧。」

    下本書再見,祝大家新年快樂,吉祥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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