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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5:01

當魔鬼談戀愛(聖誕夜奇蹟之三)作者:白翎

我想知道我和她有什麼不同,為何我總等不到你的心動,
所以,我向上帝祈求,只為了能得到魔鬼的回應──
華服、首飾、玫瑰花、一個人稱“鬼總”的富有男人只對她溫柔,
還有他眼中過深的執著與熱切──這是她愛上他的起始,
即便她後來發現,他愛的不是她,而是她太神似他死去未婚妻的長相,
她也捨不得放手,寧可拖著舊傷學滑雪,卑微的想讓自己更像別人,
唯一的奢求僅是,如果她學得很好,能不能換他一點眷戀當獎賞……
有一種女人像空氣,她在的時候,你看不見,她離開的時候,
你幾乎窒息……所以,我向上帝祈求,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她瞞著他去學滑雪,因此傷重昏迷,在得知消息時,他當下崩潰,
他懊悔自責,因為他明明發現她開始變得不像她自己,卻選擇沈默,
是他的自私把深愛他的女人逼上絕境,直到失去才頓悟她有多重要,
他許下願望要她清醒,不料願望成真後,醒來的她卻對他徹底死心,
這次換他拋下工作、放下身段,死命纏著她,換他害怕她眼中沒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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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5:14

序言

    愛情裡的反差

    最近氣候一下子就進入了“很有冬天的Fu”。

    前些日子我還在想:這天氣要熱不熱要冷不冷的,衣服實在是很難整理。於是在收拾夏季衣服的時候,還特地留了幾件短袖在衣櫃裡,想說哪天突然爆熱的時候,哼哼……正好可以拿出來穿(那個哼哼就是自以為聰明的冷笑聲),誰知道這個“哪天”就是寒流來襲的時候,而且一來就不走了。

    扯了那麼多,總之就是要大家多多注意保暖啦!某白最近也是常常打稿打著打著啊,頓時冷了起來,然後就驚覺自己四肢簡直成了冰棒(囧!)

    在寫這篇序的時候,我突然意識到其實本人還滿喜歡配合出版時間來改變劇情裡的季節。例如,已經知道書會在七月的時候出版,我就會儘量把故事裡的背景設定在夏天,當然,也不是每一本都能這樣搞。(因為不是每一本故事都能在一個季節之內就能把故事說完的啊啊啊XDDD)

    後來,我又發現我很喜歡寫“雨”和“冷”這兩個元素。

    為什麼是“雨”和“冷”?

    我一直覺得,聽雨有一種讓人沈澱的魔法,下雨的情境也有一種把人與人拉近的力量;冰冷的溫度則是令人有一種“溫暖反而容易取得”的反差感。

    我很喜歡這種反差,不論是現實裡,還是故事中,我甚至覺得它是一種平衡的藝術。

    很多人一定都試過在冬天裡用冷水洗手、洗碗、洗衣服。那只凍僵的手若再拿去浸泡溫水,哪怕只是微熱的溫度,也會令人覺得灼燙。

    這個現象大家肯定都懂,只是某白又認為,這種反差也適用在愛情裡。

    所以坦白說,我其實很想寫虐文,而且愈虐愈好!(被編輯毆打)若照著上面這個公式來走的話,前面被虐得愈慘,後面就應該會愈美麗!

    Anyway,言歸正傳,讓咱們回到這本書。

    這本書算成就了我寫虐文的心願——呃,好吧,應該也不是那麼虐啦(本人不怎麼擅長太血腥的劇情),甚至寫到最後,連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是在虐女主角還是虐男主角了(汗)

    哪位好心的讀者有看出想法的話,歡迎告訴我……Orz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5:32

楔子

    街道上一片歡樂的耶誕氣氛,李霆慎卻沒有歡慶的興致。

    他就像是一副缺了靈魂的軀殼,漫無目的地在巷弄間遊蕩。眼底看見的,是滿街七彩炫目的霓虹點綴;耳裡聽見的,是人們的嘻笑喧囂,以及播放一遍又一遍的Jingle Bells……

    四周的氛圍是如此歡樂,可他的心裡卻像是一座陰鬱可怖的黑森林。

    “楊小姐的狀況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好轉的話,家屬可能就會考慮移除維生器,讓她解脫。”

    主治醫師在兩個小時之前,向他宣告了這個殘忍的事實。

    “為什麼?她的狀況不是一直都很穩定嗎?!為什麼突然要拔管?不行,我不同意,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他只差沒大鬧護理站。

    然而,他卻敗給了一句話。

    “李先生,我明白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可是因為你不是她的家人,我們實在不能以你的決定來辦事。”

    那句話,像一巴掌直接甩在他臉上,打醒了他。

    醫生說的沒錯,他不過就是她的情人而已,憑什麼決定她的性命?

    是啊,憑什麼呢……

    再回神時,他人已經坐在教堂裡,面對著靜肅的基督神像。

    何時流下的眼淚?他沒有自覺。他抬手,以拇指隨意抹去淚痕,順勢扯下頸上的圍巾,然後雙手交握,垂首祈禱。

    李霆慎這輩子從來沒有許過願。

    他出生於豪門世家,如此的天之驕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何必許願?但他現在卻跪在這裡,真心祈求一個奇跡。

    ——他要他的楊鬱嫻蘇醒。

    去年的這一天,他遇上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融化了他心裡的那道冰牆,為他掃除生命裡的陰霾,帶給他無窮的溫暖。

    而今年的這一天,這個女人卻為了討他的歡心,出了一場嚴重的意外,目前還在醫院裡與死神搏鬥。

    思及此,他的雙手交握得更緊了。

    他緊閉著眼,心痛如絞,誠摯向上天祈求一個奇跡。他只盼她能再次睜開眼睛看看他、對他綻露溫潤的微笑。

    要他折壽也好,要他犧牲事業也罷,或是上天要另外考驗他也不成問題,他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回她。

    只要她醒來就好,只要她能夠醒來……

    突然,刺耳的手機鈴響劃破這寂靜的空間。

    李霆慎嚇了一跳,驟然睜開雙眼。

    他頓了頓,拿出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是醫院的號碼。他胸口一緊,有些激動地接起電話。

    ——醫院打來,不是報喜就是報憂。

    “喂,你好?”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起手機。

    “是李霆慎先生嗎?”彼端是個女人。

    “是,我是。”幾乎是屏氣凝神。

    “這裡是醫院。楊小姐醒來了哦!您要來看看她嗎?”

    他呆愣了足足五秒之久,以為自己是因為過度期待而產生了幻聽。

    “……你說什麼?”

    “我說,楊小姐幾分鐘前突然奇跡似的醒來了,醫生叫我第一個通知您。您現在要趕過來嗎?”

    好半晌,李霆慎才確定這不是夢,也不是幻聽。

    “好的,我現在……我現在過去,”他終於回過神來,有如浮出水面般地吸了一大口氣,笑道:“我現在立刻就趕過去!”

    語畢,他興奮地躍起身,一把抓起自己的圍巾圍上,邁步奔出教堂,往醫院的方向而去。

    “鬱嫻?”

    一踏進病房,楊鬱嫻果真蘇醒了——就在醫生宣告希望渺茫的時候。

    她躺在那兒,雖然已經睜開雙眼,但仍顯虛弱,而主治醫師就站在一旁,還有一名護理師,似乎是在檢查病人的狀況。

    他的闖入引來了所有人的視線。

    主治醫師回過頭來,有些訝異,“你動作真快,住附近?”

    李霆慎回神,道:“哦,不是……我剛好在附近走走……”

    說完,他疾步走到病床邊,彎下身,憂心又柔情地看著床上的女人。

    “鬱嫻?你還好嗎?”

    然而女人只是淡淡地睞他一眼,沒有任何特別的反應。

    李霆慎皺起眉頭,困惑地望向身後的醫師。

    “別太勉強她,”醫師聳聳肩,露出一抹苦笑,“她現在腦袋裡可能還是一團混亂。”

    “一團混亂,什麼意思?”李霆慎不解。

    “大腦的問題很複雜,我很難跟你保證什麼。”醫師將手中的資料夾合上,又道:“總之,她才剛醒來不到三十分鐘,手腳折了都需要恢復期,更何況是大腦?別給她太多壓力了。”

    “……我知道。”李霆慎點了點頭。

    “那麼,你們就先獨處吧,我待會兒再過來。”

    交代完畢,他們離開了病房,留下李霆慎與楊鬱嫻兩人。

    楊鬱嫻躺在床上,全身仍然插滿點滴與管子,他坐在床邊,看著她這般脆弱的模樣,心疼又自責。

    “鬱嫻……”他忍不住伸出手,握住了她那骨瘦如柴的手掌。

    她卻將手抽了回去。

    李霆慎頓住,錯愕。

    “鬱嫻?”他怔怔地看著她,不解她的冷漠,“你在生我的氣?還是你在怨恨我?”

    楊鬱嫻仍是不說話。

    突然,一個荒謬的念頭閃過李霆慎的腦海。他乾笑了兩聲,勉強讓自己看來像是在逗她似的,笑道:“你該不會失去記憶、忘記我是誰了吧?”

    她卻僅是淡淡微笑,“我怎麼可能會忘記你?”

    “你還好嗎?”他伸手撫摸她的額,動作極其溫柔,“你看起來很累的樣子,要不要睡一下?”

    “我睡得夠久了……”她竟抬手撥開他的觸碰。

    這不對勁。

    她以前不會這樣子。

    李霆慎先是震驚,而後呆愣了半晌,毫無頭緒,就像是捅出樓子之後卻不知道該從哪裡彌補錯誤。

    凝重的氣氛持續了一陣子後,楊鬱嫻開口打破了沈默。

    “你可以幫我打通電話,叫我弟過來嗎?”

    “當然,我現在就去。”他拿出手機,起身就要步出病房外。

    “還有——”她又出了聲。

    “嗯?”他在門邊停住腳步。

    “你以後……”她側頭,直瞅著他,眼底閃過一絲稍縱即逝的深情。

    那是她曾經深深愛過他的證據,但,也只是曾經了。

    “以後,請你別再來找我了,李霆慎。”她一字一句,咬字清晰。

    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她終於看清,這個男人愛的始終就不是她,而是她身上的影子罷了。

    既然老天爺這次放了她一馬,那麼,她也要放了自己一馬。

    所以,她決定不愛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5:51


    嚴格來說,她跟李霆慎本來就是兩個不同星球的生物,是兩條沒有交集的平行線。

    會誤打在一塊兒,是因為她那張臉。

    她那張該死的臉蛋。

    如果只是單純因為美貌而取得他的好感,那她可能還比較高興一些。但很可悲的,她根本不是因為“美貌”而引起他的注意,從來就不是。

    ——而是因為“相似”。

    她像極了某個人,他生命中的某個人。

    當然,沒有人會在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成了替身,包括她。

    去年的十一月,楊鬱嫻接到一通朋友的電話。

    朋友問她:“想不想當節目製作人?”

    想,當然想!她才二十七歲,這麼年輕就能當上節目製作人,聽起來多麼令人雀躍。

    所以她跳槽了,毫不猶豫跳到了“天城娛樂事業股份有限公司”。

    誰知道跳槽之後,才明白自己根本就是上了賊船。

    原來,她不是去當個全新節目的製作人,而是去接手一個岌岌可危的老節目,不但要面對慘不忍睹的收視率、節目部經理施加的壓力、還有一群消極散漫的資深組員。

    哦,老天爺,這是她踏入職場以來最大的危機。

    她當然想過要離職,可是在遞出辭呈的前一刻,她念頭一轉,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如果這節目真讓她給救了起來,無疑是她人生履歷上的一大亮點,不是嗎?

    何況這節目還能有多慘?

    所以打從她接手節目之後,天天加班,沒有一天例外。

    她不停地構思新的點子、不停撰寫新的企劃案;不斷地向上爭取預算,卻也不斷地被上司刁難、駁回;或者預算下來了,節目卻做得七零八落,甚至她還會被自己的組員冷嘲熱諷、唱衰取笑……

    突然,辦公桌上的手機響起。

    楊鬱嫻驟然回神,這才驚覺自己的心思居然飄得那麼遠。她甩甩頭,咳了聲清清嗓,拿起手機一瞧。

    是詹如蘭。

    “啊,完了。”她唉歎一聲,認命接起,“喂,如蘭。”

    “美女,你下班了沒?”

    “還沒……”

    “還沒?!你是忘了今天要聯誼是不是?”

    “我沒忘啦,”她閉上眼,仰頭露出了掙扎痛苦的表情,“只是我真的沒辦法去。對不起嘛……”

    “你又在搞那個什麼爛節目的新企劃了?”聽得出來對方的聲音很不爽。

    “嗯啊,明天應該是最後一戰了吧。”說到這裡,楊鬱嫻籲了口氣,不自覺地轉起桌上的原子筆,道:“今天經理下了通牒,如果收視率還是拉不上來,就要把整個節目的組員都裁掉,沒有第二句話。”

    “挖靠,今天是聖誕夜欸!他送你這麼大的禮物喔?”

    聽了,楊郁嫻冷冷笑出聲,“對啊,你看他多重用我。”

    這句當然是挖苦自己。

    “我真搞不懂你耶,你怎麼不拍拍屁股走人就好,做得那麼心酸幹麼?”

    “我走了,組員怎麼辦?等著讓他們全部被裁掉?”

    “你管那麼多?他們不挺你,你還有閑功夫關心他們死活?”

    “我——”她張著嘴,啞口無言。

    的確,她一向心軟,這是她最大的弱點。

    她想到有許多組員都已經四十幾歲了,在這家公司賣命了十幾年。如果這時候被裁掉的話,一時之間應該很難找到新工作吧?她身為節目的製作人,如果就這麼坐視不管,未免也太殘忍了些。

    “唉,好啦,老調重彈,我也懶得跟你講什麼道理了,你自己高興就好。”詹如蘭倒也很瞭解她,再次問道:“那你今天真的不打算過來?”

    “不了,我應該趕不過去。”

    “那好吧,我會跟他們說一聲。”

    “嗯,不好意思……”楊鬱嫻抿抿唇,深感內疚,畢竟那是兩個月前就已經約好的飯局。

    “唉呀,三八,聯誼再約就有了。那就先這樣,改天再聊,掰。”

    說完,對方很乾脆地掛了電話。

    少了詹如蘭那爽朗的嗓音,楊鬱嫻驟然被拉回了冷冰冰的現實裡,雙眼盯著螢幕,看著空白的Word工作頁面,發愣。

    她覺得自己已經瀕臨被榨幹的地步。

    “小媳婦的下午茶”這個節目已經有六年的歷史。

    這是一個被安排在午後兩點到三點間播出的節目。最早,它是很單純的美食、甜點教學節目,後來收視率下滑,節目內容開始轉型,題材更加多元化。

    期間曾經安插過親子節目、婆媳議題、保養健身美容等等;也曾經試著拍過小型愛情劇、肥皂劇,甚至安排一些主婦會感興趣的談話性主題……

    總之,節目型態五花八門,卻還是挽救不了大勢已去的收視率。

    思緒到了這裡,她氣惱地抓亂自己的頭髮,頹喪地趴在桌面上。

    兩點到三點?這本來就是一個冷門時段嘛!這種時段,小媳婦要嘛不是在陪小孩睡午覺,要嘛就是在忙著掃地、拖地、準備晚餐,誰有閑功夫坐在電視機前面看節目啊?

    就算有那麼幾個閑閑沒事幹的新貴婦好了,但有線電視動輒幾百個頻道,選擇眾多,她手上區區這麼一丁點兒的預算,又如何能做出與人相抗衡的節目?

    ……唉,真是先天不良,後天又欠調養。她深深歎了口氣,撐起身子,拍了拍自己的臉頰,然後再次振作。

    不行不行,她不能未戰先敗。憶起節目部經理那準備看她慘敗的嘴臉,她便燃起熊熊的鬥志。

    可惡,她一定要寫出一份讓他刮目相看的企劃!

    那天晚上,李霆慎臨時被Call回公司處理一些要事,他不像平常那樣穿著正式西裝,而是一件素色毛衣、一條深色牛仔褲,再搭件簡單的長版大衣。

    事後回想起來,或許就是因為這樣,楊鬱嫻才會把他誤認為是一般的員工吧?

    當時是十一點五十五分,正值午夜。

    所以當電梯門開啟、在他抬頭看見楊鬱嫻的那一刹那,有那麼幾秒鐘的時間,他真以為自己是活見鬼了。

    怎麼會這麼像?就連“她”的親妹妹都沒這麼像。

    ——那個他已經死去四年的未婚妻,鐘湄芳。

    李霆慎太過震驚,整個人呆愣在電梯外,瞠目結舌,忘了要進電梯。

    他那模樣讓電梯內的女人忍不住噗哧笑出聲。

    “放心,我是人不是鬼,你安心的進來吧。”

    一聽,他如夢初醒,心生警戒,問道:“……你剛才說什麼?”

    她怎麼可能會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楊鬱嫻卻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道:“現在是十二點,不是嗎?電梯怪談還滿多的,所以嘍……”

    原來如此。李霆慎松了口氣,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暗笑自己未免也太神經質了些。

    “你到底要不要搭電梯?”女人再次出言催促著。

    “哦,抱歉。”他這才趕緊舉步跨進了電梯裡。

    “你也是留下來加班到現在?”楊鬱嫻好奇地問了一句,目光悄悄地打量他。

    對方看來很年輕,頂多三十出頭,身材極好,相貌出眾,身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成熟內斂氣質。

    而且,他很帥,要命的帥,她猜想這男人或許是哪個節目的主持人之類的吧?

    “算是。”李霆慎簡單回答了兩個字,視線落到了她身上,反問:“你呢?我以前沒見過你,是最近才來的?”

    楊鬱嫻尷尬地笑了一笑,顯得有些難為情。

    沒想到,本來會是令她意氣風發的頭銜,如今竟然令她感到難堪。她搔了搔眉尾,道:“是呀……我是新來的節目製作人。”

    “真的?哪個節目。”

    果然,每個人都會這麼追問下去。

    “……小媳婦的下午茶。”

    李霆慎明顯錯愕了幾秒,眉頭甚至微微蹙起,“那節目需要讓你加班到現在?”

    如果是的話,那“付出”與“成效”為何沒有成正比?

    “我懂你想說什麼。”她乾笑了兩聲,遂解釋道:“這就是為什麼好好的聖誕夜我不能去狂歡的原因。如果收視率再拉不上來,我們整組team就準備掰掰走人了。”

    “哦。”李霆慎眉頭一挑,原來是他八個月前下達的那條絕殺令。

    那時候父親檢查出來患了輕微的阿茲海默症,已經不適合繼續處理繁重的事務,於是他接手總經理的位置,才漸漸發現旗下有太多混吃等死的節目。

    所以,當時他下了一道命令——半年內做不出成績的節目,一律整組裁撤,沒有任何理由與情面可談。

    而“小媳婦的下午茶”的製作人,就是中途自行跳船逃亡的那一類。

    “你的組員呢?沒陪著一起加班?”他又問了一句。

    “我的組員?”楊鬱嫻回過頭來瞅著他,彷佛他說了什麼不可思議的話,“今天是聖誕夜耶!平常求他們陪我加班一小時都難了,更別說是假日節慶。”

    “那你幹麼還留下來當傻子?”他輕笑了聲,視線已經離不開那張既熟悉卻又陌生的臉龐了。

    她聳聳肩,對於他眼底的情意毫無察覺。她笑道:“總要有一個人先起頭當那個傻子吧?而且,如果這一次的節目預算再不核準下來的話,那大概真的撐不過去了……”

    說到此,“叮”的一聲,電梯到達一樓。

    “啊……到了。”她回過神來,眉宇間的落寞瞬間掃去。

    “你先請。”他紳士地抬手示意讓她先行。

    事實上,他的車停在地下室,卻忍不住跟著她搭到了一樓大廳,“這麼晚了,你怎麼回去?”

    “我搭小黃。”她笑盈盈的,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咧?你也要一起搭嗎?”

    她似乎完全誤解了他的用意,他忍不住露出微笑。

    也罷,就順著她的誤會好了,於是他也跟著踏出電梯,隨著她走出大樓。

    兩個人就這麼站在路邊等待計程車經過。

    “你住哪?”她問。

    “信義區,你呢?”

    “信義區啊……我在文山區那邊租套房,這樣就不能共乘了,好可惜。”她將雙手插進口袋裡保暖。

    “可惜?”他睞了她一眼。

    “對啊,車資可以平均分攤,馬上省一半,多好啊。”

    聽了她的話,他大笑出聲。沒想到居然有女人是為了省錢才想與他共乘一輛計程車,這倒新奇了。

    “……你幹麼突然大笑?”她詭異地看了看他,莫名其妙。

    “沒什麼。”他搖搖頭,揉揉鼻尖。

    倒是她,靈機一動。

    “噯,對了,你餓不餓?”

    “嗯?幹麼?”

    “不如我們兩個去吃宵夜好了,你說好不好?”

    “好。”他幾乎不加思索的答應。

    “你答應得也太乾脆了吧?”她笑出聲來,卻欣賞他的風格。

    “不然重來一次,這一次我會故作矜持個幾秒鐘。”

    “什麼跟什麼呀?”他的話逗笑了她,“沒想到你看起來正經八百,實際上這麼會搞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6:11


    事實上,他比任何人都還訝異這樣的自己。

    自從鐘湄芳去世之後,他便像是變了一個人。他不再熱愛生命,不再享受生活裡的樂趣,不再重視生活品質;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減少,他的幽默感隨著湄芳一起死去……總而言之,他所有的正面能量,都在湄芳離開人世的那一瞬間隨之消逝了。

    直到剛才。

    “你想吃什麼?”他問。

    “我想吃美式的食物,什麼都可以。”

    “想感受一下聖誕夜的氣息?”他勾唇,側頭俯視著對方。

    “啊,被你發現了。”楊鬱嫻嘿嘿地笑了兩聲。

    那樣的笑容是絕對不會出現在鐘湄芳臉上的,但不知為什麼,李霆慎還是寧願相信這是老天爺特地在這一天送給他的禮物。

    ——在他的心靈乾涸了這麼多年之後,終於讓他等到了第二個鐘湄芳。

    因為是她的提議,所以地方當然是由她來挑選。

    深夜了,餐廳幾乎全都打烊,只剩下一些酒吧可以去。最後,楊鬱嫻挑了一家曾經和姊妹淘們去過無數次的美式Bar.

    “他們的招牌漢堡很贊,你一定要點。”一推開大門,楊鬱嫻便迫不及待地推薦了第一道菜。

    “哦,對,墨西哥辣味烤雞翅也很優,不點可惜。”

    這是第二道。

    “啊還有還有,他們的芝加哥披薩也很有名,保證你吃過之後啊,下次還會想再來吃。”

    這是第三道。

    盯著她那興致昂揚的模樣,李霆慎也被她感染了一絲絲雀躍的情緒。他始終掛著抹溫和的淺笑,端詳著她臉上的每一個表情變化。

    五官是和鐘湄芳很像。

    可是兩個人的氣質全然不同。

    “你常來?”應她的期望,他點了一份墨西哥雞翅,以及一杯Talisker威士卡。

    “嗯哼,從學生時代就常泡在這裡了。”她則是點了一份漢堡套餐,再搭配一杯套餐補上差額就能加點的果汁調酒。

    “真的?”他有些意外,“你看起來不像是喜歡泡在Bar裡的人。”

    “不然我像哪一種人?”她問。

    李霆慎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以他的私心來形容的話,她的模樣——或許比較適合將她的長髮束成高高的馬尾,然後到戶外從事一些競賽型的運動……

    倏地,他的腦海裡浮現鐘湄芳生前的清麗樣貌。

    鐘湄芳就是留著一頭長長的直發,老喜歡拉著他,一起去參加各種不同的競賽運動,舉凡網球、高爾夫、滑雪、桌球……總之只要是能夠兩個人一起進行的活動,她幾乎都會拉著他參加。

    但是很神奇的,只要一回到臺北、一回到市區,鐘湄芳又會馬上變回恬靜典雅的氣質名媛。

    他曾經對於她這樣的反差感到很驚奇,而她,卻只是故作神秘地瞅了他一眼,悠然道:“女人就是要這樣子才算及格,你不知道嗎?”

    突然,一隻纖細的手滑到了他的眼下,敲了敲桌面。

    他驟然回神,抬起頭來。

    “喂,你睡著啦?”楊鬱嫻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什麼都還沒吃、什麼也還沒喝,就已經開始打瞌睡了?是有沒有這麼累?”

    “抱歉,我只是突然想到工作上的事……”他牽唇勉強堆起微笑,反問:“你剛才說了什麼嗎?”

    “我問怎麼稱呼你?”

    “我姓李。”

    “李什麼?”

    “小李,老李……隨你怎麼叫都行。”

    “……”她眯著眼,瞅著他幾秒,“這麼隨意?”

    “你呢?貴姓?”

    她自胸前的口袋抽出一張識別證,啪的一聲擺在桌上,順手一推,滑到了他的面前。

    節目部

    製作人楊鬱嫻

    所以她不是姓鐘,沒有血緣上的關聯。真是不可思議,世界上竟然會有兩個毫不相干的人能夠長得那麼相像……

    “才幾個字而已,你怎麼可以盯著看那麼久?”楊鬱嫻懷疑自己是不是搭訕到一個怪胎。

    他笑了出來,抬頭將識別證遞還給她。

    不得不承認,她倆只有臉蛋相似而已——雖然相似度高得不可思議。但坐下來仔細聊過幾句之後,則會發現她倆根本是天壤之別。

    楊鬱嫻直率外向,鐘湄芳則是高雅內斂;楊鬱嫻的穿著打扮偏向中性休閒,而鐘湄芳則是天生的名媛淑女。

    楊鬱嫻留著一頭波浪長鬈髮,帶點褪了色的淡褐色,鐘湄芳則是一頭烏黑如墨的長直發,宛如絲緞般地披垂在她白皙的肩膀上……

    停!停、停、停!他又回憶了太多有關於她的細節。

    這實在不是什麼好現象。他深呼吸了口氣,拉回心思,試著將注意力擺在眼前的女人身上,並且不停地說服自己——她,不是鐘湄芳,她真的不是鐘湄芳。

    半晌,酒先送上桌,他倆各自啜飲了一口。

    “So,老李,你是哪個部門的?”才剛說完,楊鬱嫻卻又立刻制止對方回答,“你先別說,讓我猜!”

    “好,你猜。”他露齒而笑,就不信她猜得到。

    “嗯……”她撫著下巴,轉轉眼珠子,道:“我猜……你是某個節目的主持人……是嗎?”

    “不是。”斷然否定。

    “啊,不是呀?”糟糕,她腦袋裡沒別的答案了。

    “再猜?”

    “不要,我現在腦殘,想不出第二種答案。”她吸了一口沁涼的調酒。

    “這麼快就放棄?”

    “是呀,我的大腦在把檔案E-mail出去的那一瞬間,就已經收工了。”

    “那你不趕快回家休息,還有閑功夫找我來吃宵夜?”他眉頭蹙起,摸不透這女人的思維。

    他很清楚自己在女人的眼中是屬於什麼樣的極品,也習慣了女人千方百計想要把他給約出門。

    然而眼前的這一位嘛……坦白說,他感覺不到那樣子的“暗示”。

    至少就她的坐相、吃相,以及那大剌剌的談話口吻來看,她肯定不是為了勾引他而約了這頓宵夜。

    “唉,同病相憐,吃一頓飯互相打打氣嘛!”她擺擺手,自嘲苦笑。

    “同病相憐?”

    “對啊,我今天本來要去聯誼的,因為加班沒辦法赴約,剛好遇到你這個倒楣鬼跟我一樣苦命,三更半夜才下班。你說,這算不算同病相憐?”

    原來這頓宵夜是吃義氣的。

    李霆慎忍不住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他一向自恃過人的男性魅力,在她面前竟變得有如空氣一般……毫無存在感。

    他仰首幹了手中那杯威士卡。

    “喂喂,老李,你喝太猛了吧?你要是喝掛了,我可不會扛你回家喔!”楊鬱嫻急忙聲明。

    “我酒量很好。”這不是信口開河,而是事實,“你擔心你自己吧!”

    至少在鐘湄芳去世後的那一年間,他便已經知道自己有多能喝。

    “我?我哪有什麼問題?我的自製力好得很。”她不以為然地冷哼了聲,轉轉調酒杯裡的吸管,吸了一大口。

    開什麼玩笑,想當年還在讀大學的時候,她可是系上最能喝的酒國之花。多少男生想灌醉她卻落得自己慘吐的下場,哼哼……

    兩個小時之後,她趴在桌上,睡死了。

    李霆慎靜靜地睇著她的頭頂,正思考著該拿她怎麼辦。

    對了,她說她是常客。

    “抱歉,請問你認識她嗎?”他轉向吧台裡的酒保,問道。

    “不認識。”斬釘截鐵。

    “……”

    好吧,可能是“以前”很常來。李霆慎摸摸鼻子,視線再次調回她身上,沈思。

    不如拿她的手機,Call她的朋友過來?

    想想,這樣也不太好,畢竟現在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也搞不清楚對方和她的交情究竟是深還是淺。

    最後他決定撥電話給他的秘書。

    “……喂?李總?”手機的彼端傳來沙啞的男人嗓音,似乎是剛被人從睡夢中挖了起來。

    “文仕,你幫我登入人事資料庫,查一個叫作楊鬱嫻的員工。節目部的製作人。”

    “好的,您等我一下,我開個筆電。”

    沒有任何怨言,沒有多餘的疑問,對方立刻領命行事。李霆慎聽見一些細碎的碰撞聲,似乎是筆電擺放上桌的聲音。

    三分鐘後。

    “我查到了,然後呢?”

    “她住哪裡?”

    “文山區。”

    “OK,你把詳細的地址發簡訊到我的手機裡。”

    “好。還有其他事嗎?”

    “沒有,就先這樣,謝了。”

    “哪裡。”

    然後他先切斷了電話,接著是嗶嗶兩聲簡訊音。他在手機上滑了幾下,果然收到了完整的地址。

    太好了,這樣就可以順利把這個爛醉的女人送回去,然後回家沖個熱水澡,舒舒服服地躺在他的大床上——

    “你在幹麼?”

    突然,她的聲音自前方傳來。

    他怔住,緩緩地抬頭。只見楊鬱嫻已經醒來,睜著圓大的雙眼眨了眨,困惑地直瞅著他看。

    倏地,他心一驚,她該不會聽見他去查她位址的對話吧……

    不過顯然是他多慮了。

    咚的一聲,她面朝下,又趴了回去。

    他愣了幾秒,忍不住竊笑。他早警告過她了,說那調酒的後勁強,要她別喝太多,偏偏她一邊說著公事上的不順遂,一邊猛灌酒,還額外加點了四杯。

    最後倒楣的人就是他。

    思及此,他淡淡勾唇,認了。能撿到她,他就該要偷笑的。他埋單,走回她身旁,輕輕地將她攙起。

    她渾身酒味,混雜著一絲屬於女人特有的馨香。他心神微蕩,懷中柔軟的嬌軀讓他瞬間憶起了塵封已久的某種東西。

    他本以為自己的心已經死去。

    然而,現在他卻清清楚楚地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因為她的體溫而強烈地鼓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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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6:31


    翌日,楊鬱嫻被手機的鬧鐘給喚醒。

    那刺耳的鈴響由遠而近,從模糊變得清晰,然後,她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猛地睜開雙眼,幾乎是從床上跳了起來。

    ——是自己的房間。

    呼,她松了一口氣,慶倖自己沒有發生夜店撿屍的失身慘案。

    不過,問題來了。她是怎麼回到自己的住處的?她側著頭,努力想擠出一點記憶。

    是那個叫作“老李”的傢夥送她回來的?可是他又不知道她的地址,如何能送?抑或是他拿著她的手機,在通訊錄裡隨機找人問地址?

    這個問題恐怕暫時是無解了,而她此刻也沒那種閑功夫去找答案。

    今天,就是今天了。雖然幾個小時之前她還醉得像坨爛泥,但她可沒忘記自己所提交出去的企劃案。

    她甩甩頭,拍了拍雙頰,起身步入浴室梳洗。

    能不能掙到另一筆節目預算,全賭在那份企劃案上廣。她拿起牙刷,擠了團牙膏,刷得滿嘴泡泡,腦中卻在演練著——待會兒要如何說服那個講話超機車的節目部經理。

    坦白說,曹義鋒那個男人私底下並不壞,只是在工作上就會突然像是人格分裂一樣,令人恨得直想拿鞋子敲打他。

    思緒至此,她的動作突然一頓。

    透過洗手臺上的鏡子,她看見床頭櫃上似乎擺了一張像是字條的東西。

    她轉身,含著牙刷走回床邊,隨手拿起字條來看,上面寫著一個名字和一組手機號碼。

    李霆慎,原來老李的全名長這樣。

    不過……

    “李霆慎?好熟的名字……”好像在哪裡見過?她喃喃自語地念著這個名字,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是在哪裡見過這名字。

    此時,另一張字條飄落。她頓了下,彎身拾起。

    你被準假一天,但是要扣全薪。

    “哈。”看了,她冷笑一聲。

    她被準假?她被誰準假了?他是在說笑話嗎?

    正想將兩張字條擺回床頭櫃上,她這才發現最底下還壓著一張名片——老李的名片。

    唉呀,她想起來了。昨天逼問他是哪個單位的,最後卻沒得到答案,反而被他牽著鼻子走,讓他轉移了話題。

    好呀,就來看他是何方神聖,這麼陰險。她不自覺地勾起唇角,滿懷期待地拿起名片一瞧。

    總經理李霆慎“噗——”

    嘴裡的白色泡沫應聲噴濺而出,散成了美麗的碎花,灑落在她前天才剛換的床單上。

    總經理?總經理?他是總經理?!

    歐、麥、尬。

    完了,她完蛋了。

    昨夜的回憶開始活生生、血淋淋地慢慢回籠。她先是沒大沒小地搭訕人家去吃宵夜,然後又不顧形象地在人家面前大啖雞翅——是的,他點的那份雞翅,最後是被她給吃掉的。

    但這些還不是最糟糕的部分。

    幾杯調酒下肚,她開始酒後吐真言,瘋狂傾訴對公司的不滿。先是抱怨這個,然後又抱怨那個……

    哦,天哪。她捂著臉,好想死。

    她不禁懷疑,第二張字條上面所寫的“準假一天”,真正的意思其實是要她在家上網找尋下一份工作。

    念頭至此,她呆茫地走回浴室,漱了口水,腦中仍然一片空白。

    “鬱嫻。”

    一聲叫喚,將她的心思自很遠很遠的地方拉了回來。

    “嗯?”她頹喪地轉過頭,是小組裡的一名男助理,“怎麼了嗎?”

    “經理叫你進他的辦公室喔。”

    “哦。”

    八成是企劃案又要被刁難了吧?也可能是那位李總經理的格殺令已經傳達下來,準備把她給火速“處理”掉……

    唉,隨便啦,反正事到如今她已經不在乎了。搞出了這種烏龍事,她想,除非天降奇跡,不然大概誰也挽救不了她的飯碗。

    她就像一名等著踏上斷頭臺的死囚,佇立在曹義鋒的辦公室前,抬手敲了敲門板,準備投胎。

    “進來。”他的聲音聽起來還算平靜。

    “你找我?”楊鬱嫻開了門,卻只是站在門邊,一副不打算進去的模樣。

    此刻她只想速戰速決,反正橫豎都是要死的話,她不希望過程太折騰。

    “哦,先過來坐著吧,我們聊一聊。”

    呃……聊一聊?聽起來怎麼好像有點不對勁兒。

    “……現在嗎?”她顯得心不甘情不願的。

    “對,”曹義鋒抬起頭來,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昨天不是把企劃案給我了嗎?我們總要討論一下吧?”

    “哦。”如果只是單方面的批評,她實在不認為那叫作“討論”。

    但她還是照辦了。踏進門,轉身把門帶上,如行屍走肉般拖著步伐來到辦公桌前,跌坐進椅子裡。

    她那消極自我放棄的模樣,讓曹義鋒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女人今天是怎麼一回事?該不會為了聖誕夜留下來加班一事,所以被男朋友給甩了吧?

    “你幹麼?被男人拋棄?”他冷哼了聲。

    “更糟。”她扯唇苦笑。

    “還有更糟的?”

    “當然啊,沒男人哪來的被男人甩?”說完,她不耐煩地歎了口氣,又道:“所以新的節目企劃你已經看過了?”

    “看過了。”

    “然後呢?”她不抱希望地問。

    “還是太……”曹義鋒露出了困擾的表情。

    果然,她早就料到了,所以也沒有什麼失望不失望的問題。

    “哦,好吧。”她點了個頭,起身就要走人。

    “欸欸,你要去哪?我還沒說完——”曹義鋒喊道。

    “還有啊?”

    “當然啊,我像是已經說完了嗎?”

    “反正預算又不會下來。”講那麼多有什麼用。

    “誰告訴你的?”語畢,曹義鋒小小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早上我接到李總的電話……你知道吧?就那個跟魔鬼沒兩樣的新總經理。”

    她沈默,完全是逃避現實的反應。

    “很詭異的是——他主動要我好好督促你這個節目。”他拿了桌上一份文件,遞上前,“呐,你的節目企劃他看過了。”

    “他看過了?!”她驚呼出聲。

    “對。一大早就撥分機給我,要我轉寄一份過去給他。”

    “呃……”她莫名緊張了起來,“然、然後呢?”

    “然後被駁回了。”

    “……”嘖。

    “不過呢,”有但書。曹義鋒的身體微微向前傾了些,道:“他只是表明,這企劃本質上跟以前的沒什麼不同,他不預期會有什麼改善。所以,他希望你再重新思考一遍,而且——注意嘍,這一次他要你別顧慮預算的問題,只管節目內容就是了。只要他認為可行,不管預算多少他都會核準。”

    一聽,她傻了。

    不需要顧慮預算?天哪,這是開玩笑的吧?“小媳婦的下午茶”本來就不是什麼黃金時段的節目,怎麼可能不計預算、隨她揮霍?

    “經理,你確定你沒有誤解李總的意思?”

    “你是暗示我的耳朵有毛病,還是在暗示我的理解力有問題?”

    “……我哪敢。”

    “不敢就好。”曹義鋒冷笑兩聲,然後靠回舒服的椅背上,“那就先這樣,你好好表現吧!”

    她就這樣茫茫然地走出了辦公室。

    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有些呆滯、錯愕。這不是真的吧?她非但逃過了死劫,還莫名得到了一個翻身的機會?

    這是夢嗎?她捏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唉呀,好痛。

    所以不是夢。

    “楊郁嫻小姐?”,突然,又有人叫喚她的名。

    “我是。”她抬起頭來,朝部門的出入口望去。

    眼前的景象卻讓她嚇了一跳。

    一大束的紅玫瑰,幾乎淹沒快遞人員的身影。他走了過來,像是擺脫了什麼重擔似地將花束擺上桌。

    “麻煩簽收一下哦。”

    “呃……這是……”她看了看花束,再看了看快遞人員,道:“請問這是誰送的?”

    “抱歉,不清楚。我只負責從花店收件送過來。”

    “哦,好吧……”她低頭簽了自己的名字。

    然後快遞人員匆匆地走了,留下一大束花,還有一大團謎霧——以及整個部門的詭異目光。

    那些宛如在打探八卦般的視線,盯得她幾乎呼吸困難。

    到底是誰這麼有閒情逸致?

    楊鬱嫻抽出花束裡的小卡片,打開來一看,卡片上頭什麼也沒寫,只有署名“Lee”。

    慢著,這個Lee是樓上的那個“李”嗎?

    再等等……他送花?他送花給她?這是在追求她的意思?

    不可能啊!昨天有發生什麼事嗎?他沒開除她就已經祖宗保佑了,怎麼可能還送花給她。

    思及此,突然靈光乍現,一個要命的念頭浮出。

    難道?!難道昨天晚上他送她回家之後……兩個人發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

    分機驟然響起。

    她嚇了一跳,趕緊接聽,“喂?節目部。”

    “我不是說準你一天假?”

    楊鬱嫻先是愣了愣,而後才認出他的聲音。

    那一刹那,什麼節目企劃、什麼預算上限、什麼玫瑰花束,早就被她拋至腦後,她現在只想確定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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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6:49


    “那個……我們沒怎麼樣吧?”她劈頭就問。

    彼端沈默了兩秒。

    “你是指哪一件事?”

    還“哪一件事”咧?!天哪,他們是做了多少事啊?

    她心急了。

    “吼,我是說——”意識到自己的嗓門引來側目,她彎下身,扭頭轉到一旁,壓低聲音道:“我的意思是,你昨天……不是,今天淩晨送我回去,應該……沒有做什麼吧?”

    “你是指發生關係?”他卻毫不避諱的直說。

    他的直白令她難以招架。她雙頰緋紅,慶倖現在不是站在他本人面前,不然她可能已經拔腿逃跑了。

    “對啦!”她咬牙切齒地吐出每一個字,“所以到底是有沒有?”

    “很可惜,沒有。”

    楊鬱嫻似乎沒聽見“可惜”那兩個字,自顧自地松了一口氣,“呼,幸好是沒有……”

    殊不知這聲歎息聽在李霆慎的耳裡有多不是滋味。“晚上有空嗎?”

    “沒有。”

    “要加班?”

    她翻了個白眼,冷冷道:“某人要我再重新好好想一份節目企劃。”

    話筒裡傳來他那醇潤的笑聲。

    “好吧。”他很快就接受了她的拒絕,“我改天再約你。”

    她心一驚,改天?!“等等,什麼改天?你這樣子會讓我很困——”

    對方掛斷了。

    她僵滯住,不可思議地盯著話筒,再看看桌上那束荒謬的玫瑰花。突然,她開始幻想這可能是哪個整人節目故意安排的橋段,此時此刻肯定有三台攝影機正在偷拍她的反應,就等著適當時機出來對她大喊“笑一個”……

    不過,那只是幻想,當然沒有攝影師沖出來。

    “男朋友送的?”

    倒是隔壁的同事,終於忍不住好奇問了一句。

    “呃……”她支支吾吾,腦袋空白,“一個剛認識的人送的……”

    “靠,剛認識就送你這麼大一束花?你釣到凱子喔?”

    “……”

    是呀是呀,那位莫名其妙的“凱子”就在樓上呢。楊鬱嫻籲了口氣,無奈地瞪著那束玫瑰。

    她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在喝醉的那一段時間裡到底做了什麼傻事,還是說了什麼蠢話?為什麼她總覺得自己好像落入了什麼三流的整人計畫當中?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太猛,而且毫無道理。

    妯木然地坐在螢幕前發愣,心裡不斷地告訴自己:機會難得,要趕快想出更完美的節目企劃,然而思緒卻不停地飄到那個人身上。

    ——李霆慎是真的在追求她嗎?

    可是,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他的確是在追求她。

    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她的企圖,甚至完全無視內部同仁的眼光。

    第一次,因為花束是快遞送來的,她還可以打哈哈隨便糊弄過去;但,第二次就不一樣了。

    那傢夥居然直接命令他的特別秘書,搭著電梯,直達節目部,光天化日……

    不,是眾目睽睽之下,以毫無遮掩的聲量對著她說:“楊小姐,這是李總經理送給您的。他還要我問您,今晚有空一起共進晚餐嗎?”

    她聽了差點沒昏倒。

    他送來的東西也開始變得五花八門,舉凡衣服、首飾、包包、巧克力,甚至連音樂盒都有。

    總之,“楊鬱嫻”這三個字瞬間在公司裡爆紅,而她也成為八卦者人肉搜索的對象。

    也因此,那些資深的組員們對她的態度開始有了變化。

    他們開始對她畢恭畢敬,只要是她發落下來的工作,沒人敢再像以前那般懶散怠慢。

    ——對,她是希望獲得下屬的尊重,但她可不希望是靠這種方法來得到。這跟在後宮裡受到皇上寵倖有什麼差別?

    她非常明白,這樣的尊重只是假像,他們表面上奉承,背地裡肯定把她講得低俗難堪。

    所以她有些氣惱李霆慎。

    是他讓她不得安寧,是他破壞了她原本單純的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她認為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歡她。

    不是嗎?稍稍用點腦子想就知道了,他為什麼要喜歡她?怎麼可能只是吃頓宵夜、喝幾杯酒,他就願意這樣掏心掏肺、瘋狂撒錢來追求她?

    那是不可能的事。

    他是什麼人?他是李霆慎呐!是女人都搶著要的李霆慎,可不是路邊那種沒人要的阿貓阿狗。

    而她不是特別漂亮,也沒有身懷絕技,他為什麼要追求她?

    這一天,他的秘書羅文仕又送來一隻CHANEL的紙袋。

    她已經連看都不想看那是什麼了。

    莫名其妙!她身上穿的、拿的,明明都是平民雜牌,他幹麼拚命送她這些貴婦名媛在用的東西?

    “拜託,拿回去,我真的用不到。”她抬手擋著桌子,不讓羅文仕擱下。

    “抱歉,這一點恕難辦到。”他露出得體有禮的微笑。

    “為什麼?不就是拿回去而已嗎?”

    “李總肯定會要我再拿過來。”

    “……”她深呼吸,捺住性子,“OK,我不為難你,我自己送回去總行了吧?”

    語畢,她怒氣衝衝地站起身,拎著袋子走出節目部,直接往總經理辦公室的方向進攻。

    她甚至沒有敲門。

    “請你不要再送我這些東西!”一個箭步闖入,她開門見山地說。

    李霆慎抬起頭來,看了她一眼。

    “哦?那你想要什麼?”他放下手中的鋼筆,雙手交握擱在桌面上,淡定地瞅著她。

    “我不是那個意思!”見鬼了,有這麼難理解嗎?“你這樣一直、一直送東西過來,我很困擾,而且我用不到這些東西。”

    李霆慎沈默了一會兒,“你看不出來我就是在等你上來?”

    她愣住。

    瞬間,她突然覺得這或許是他在報復她也說不定?那天晚上,她肆無忌憚地狠狠批評了公司、得罪了這位“鬼總”,所以他才用這樣的手段狠踩她的尊嚴,讓她的名聲在同事之間變得如此不堪。

    就拿她的頭銜來說好了,從“製作人”變成了“李總的女人”,如此不堪的耳語,她如何能不發火?甚至還有人說她為了爭取預算,不惜爬上總經理的床,這什麼跟什麼呀?!愈想她愈氣惱,忿忿地走到那張寬大的辦公桌前——本來是想拍桌的,可是一想到再怎麼說他還是總經理,終究是忍住了脾氣。

    “抱歉,我知道那天我說了很多不好聽的話。如果得罪您,請您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這小小的製作人計較,也不要用這種方法來整我……”

    “整你?!”李霆慎打斷她的話,擰著眉頭,不可思議地睇著她,“你從哪一點評斷我是在整你?”

    “不是嗎?你讓我在公司裡幾乎快待不下去!”她激動地說,剛才的冷靜已經不復存在,“你知道現在公司的人都怎麼看我?說我為了自己的節目,不惜用肉體色誘你來爭取預算。你能明白我心裡的感受嗎?!”

    李霆慎微愣,這發展還真是令人意外。

    事實上,他沒想太多。他這麼做只是單純想宣示主權而已,順便阻退一些“可能”對她抱有企圖的男性。

    “好,我瞭解了。”他應了句。

    這回輪到楊鬱嫻傻愣。

    瞭解?他瞭解了什麼?“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會換個手法。”

    “啊?”她張大嘴。

    “既然你不想太惹人注目,我就儘量低調,直到你答應為止。”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等、等一下,答應你什麼?”她完全處在狀況外。

    聞言,李霆慎直定定地瞅著她。

    那灼燙的視線盯得她渾身難安。沒錯,他的確是“鬼總”,名不虛傳,光是眼神就足以讓人當場石化,簡直跟梅杜莎不相上下。

    “真的這麼難懂嗎?”他突然說了這麼一句。

    她愣了愣,眨眨眼,“不好意思,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他露出了微笑,道:“從第一束花開始,我就已經在邀請你跟我交往了。你還想拒絕我多久?”

    楊鬱嫻的腦袋短路了一會兒,花了好長的時間才消化了這個訊息。

    “你……是認真的?”

    “我不會拿這種事情開玩笑。”

    “不要。”她斷然拒絕。

    “為什麼?”對於她的拒絕,他不怎麼意外。

    “因為我們差太多。不管是身世、品味、興趣……總之,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我也不是你想的那種女人。”

    “我並沒有預設你是哪種女人。”

    “有,你肯定有。”不然他為何要瘋狂送她那些名牌貨?擺明把她當成了拜金女,不是嗎?

    李霆慎索性閉上嘴,不辯了。辯贏了也沒有意義,女人的心不是辯贏了就可以得到。

    他淡淡地籲了口氣,重新拿起鋼筆,目光回到桌面上的檔。

    “我會繼續努力。”他道。

    “什……”她愣住,簡直不可思議,“我剛說了,不可能。”

    “我也說了,我會繼續努力。”他微揚唇角,淡定從容,“我會讓你知道我有多認真,而且毫不在乎你剛才說的那些差異。”

    她盯著他,知道今天要勸退他是無望了。

    “好吧,隨便你,反正手腳長在你身上,我又不能把你綁起來。”她不耐煩地歎了聲。

    最後,她留下那只精美的紙袋,道:“以後,你別再送我這些了,我一個都不會用。”

    撂下話,她不給對方反應的時間,轉身掉頭就走,離開了這間寬敞豪華到近乎奢侈的辦公室。

    她那被怒火燃燒的鞋跟聲響,漸漸遙遠、緩緩淡去,直到再也聽不見了,李霆慎才抬起頭來,若有所思。

    他情不自禁地盯著那只CHANEL紙袋。

    其實,他送她的,幾乎全是鐘湄芳喜歡的東西。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也不是刻意要這麼安排,只是莫名地——想起了她的臉,便會連帶想起鐘湄芳的一切。

    包括她的模樣、她的氣質、她的興趣、她的品味。

    她的全部。

    所以,他天真的以為,湄芳喜歡的東西,或許楊鬱嫻也會喜歡,豈料居然踢到了這麼厚的鐵板。

    念頭至此,他苦笑了聲。

    罷了,就如自己所說的那樣,繼續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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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9:05


    啪的一聲,報表被扔在她的桌子上。

    “楊小姐,你的節目收視率又下降了零點零五個百分點。”曹義鋒冷冷地說了一句。

    楊鬱嫻抬起頭來,有些錯愕,“又降了?!怎麼會這麼快?上星期不是才剛上升一些嗎?”

    “這就叫作後繼無力。”話一說完,他隨手拉了一張椅子過來坐,“有觀眾反應前幾集很OK,後面幾集的製作就顯得隨便、草率、馬虎、輕浮……是這樣子嗎?”

    她沈默。

    其實,是的,真的是這樣子。

    已經連續一周了,她的桌上再也沒有大把大把的鮮花,也沒有動輒上萬元的名貴禮物,李霆慎信守他的承諾,當真低調許多。

    然而也因為這樣,大家都在猜測她已經被甩了。於是漸漸的,那些人故態復萌,對於她的命令及要求,不是充耳不聞便是草草了事。

    在這樣的狀況下,節目品質會下降也是正常的。

    見她遲遲沒有出言反駁,曹義鋒大概也能想像真相是什麼。這兩年來,他一直都很瞭解“小媳婦”團隊是抱著什麼樣的態度在工作,這也是為什麼他一直想找機會把這個小組給剷除掉。

    無奈,中途來了個這麼熱血的菜鳥製作人,偏偏總經理還看上她……

    說到這個,他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事。“對了,鬼總叫你重新構思的節目型態,你想出來了沒?”

    “沒有,我還沒構思出來。”她搖搖頭,據實報告。

    “唉,你也太認真了吧?何必呢?”曹義鋒苦笑了聲。

    “……太認真?什麼意思?”她略帶戒心地看了對方一眼。

    “誰都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吧?鬼總只是想利用公事上的交集來追女人而已,他才不在乎小媳婦這個節目會不會繼續播下去。”

    “你又知道了?”她悶哼了聲,不以為然。

    “你不相信?”曹義鋒冷笑,笑她未免也太天真了,“你以為我們公司旗下總共有多少節目在跑?講直接一點,小媳婦只是被拿來塞時段的節目而已,他怎麼可能放在心上?”

    “……”她無法反駁。

    曹義鋒的字字句句都像是掐在她脖子上,令她喘不過氣。的確,聽見李霆慎願意給她機會的時候,她只是自顧自地高興,卻從來沒有想過為什麼、也從沒懷疑過這其中不合理的地方。

    是呀,若是站在李霆慎的角度來看的話,“小媳婦的下午茶”這個節目確實微不足道,就算今天立刻停播了,他也不痛不癢吧!

    所以真正的理由只有一個——就像曹義鋒所說的那樣。

    那番話困擾了她一整天。

    她不停地在思考,萬一曹義鋒的話是真的,那她這麼辛苦想出來的企劃案又算什麼?

    下了班,她還不想回家,手托著臉頰,盯著電腦螢幕,看著那份只寫了半頁的企劃文件。

    回顧這個節目的歷史,幾乎什麼花樣都試過。主題從食譜、親子、健身減肥、美容保養,一直到省錢撇步、省時妙招、收納教學、家事小技巧,所有“已婚婦女”可能會感興趣的主題,他們都做過了。

    那麼到底還能做什麼改變呢……

    突然,手機響起簡訊音,打斷了她的思考。她回神取來手機一看,又是李霆慎。

    雖然他依約定,不再做一些引人注目的追求舉動,但一切卻只是搬到檯面下來進行而已。

    今天晚上一起吃飯?

    一句簡單的詢問。

    她讀完,手指熟練地在螢幕上滑點了幾下,然後送出了回覆。

    不要,我要加班。

    不多久,訊息再次傳來。

    這個理由我聽五天了,換一個吧?

    見了,她忍不住笑出聲,卻還是不改決定。

    下次吧,等我把某人要的企劃案做出來。

    腦袋裡毫無想法的時候,出去走走會有些幫助。

    握著手機,她有些動搖。

    然而,她並不是當真想跟他“出去走走”,只是很想當面問問他——你到底有沒有把我的工作態度放在眼裡?

    即使這個節目已經奄奄一息,她卻還是盡全力去挽救,倘若李霆慎真的利用她的這份熱情而來追求她的話……

    不行,她無法想像自己所受到的打擊會有多巨大。

    思及此,她放下手機,不去想它了。倘若真相如此殘酷,那她寧可不要知道,就讓自己憑著傻勁拚到最後一刻,搞不好企劃案真能受到上司與同仁的青睞也說不定……

    “為什麼又反悔了?”

    突然,一個醇厚的男人嗓音從背後傳來。

    楊鬱嫻嚇了一跳,急忙轉身。

    “……是你?!”是李霆慎。她怔愣地瞪著眼前的男人,思緒一下子轉不過來,“你怎麼會……你什麼時候站在那裡的?”

    “大概十秒鐘前。”他聳聳肩,眉一挑,“就在你猶豫著要不要答應跟我約會的時候。”

    “我——”她耳根一熱,剛才盯著簡訊發愣的樣子全都被他看見了,“我哪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李霆慎揚起唇角,露出一抹溫和的微笑。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本來就沒打算為難她。他走上前,將手中的提袋擱到她的桌子上。

    “這又是什麼?”她抬頭,有些不悅地瞅著他瞧,不是說好別再送一些有的沒的過來嗎?

    “你的晚餐。”答案卻是這般。

    她怔住。

    “既然你死也不肯跟我吃一頓飯,我只好親自送飯來給你吃了。”一句話說得不疾不徐,從容不迫。

    啊,是了,她這才意識到“親自”這回事。

    先前那些莫名其妙的鮮花和禮物,他總是透過他的秘書送過來,就算是邀她共進晚餐,也是透過秘書傳達。

    但是今天卻……

    “那我先走了。”他突然道別。

    “欸?”她愣了下。就這樣?他就只是來送個晚餐?

    她的反應讓李霆慎有些暗喜。不過,他很明白見好就收的道理。

    “你不是要忙著擬企劃?”他略眯起眼,俯視著她。

    “呃……對。”她假咳了聲,清清嗓,收起剛才那稍嫌癡傻的表情。

    “那你好好加油吧,別留太晚。我走了。”語畢,他摸了摸她的頭,隨即轉身離開。

    留下一臉錯愕的她,以及尚未下班、二度嗅見緋聞氣息的同事。

    半個月後,迫于曹義鋒的打壓,楊鬱嫻只好硬著頭皮、交了一份換湯不換藥的節目企劃出去。

    下了班,回到自己的套房,她有一種被榨幹的感覺。

    洗了個熱水澡,雖然時間才晚上九點不到,可她已經累癱在床上,連動也不想動,呈大字型地躺在那兒,盯著天花板發愣。

    直到有人按了門鈴。

    她跳了起來,先是皺了皺眉頭——怪怪,這時間還有誰會來按門鈴?房東?管理員?還是住隔壁的OL來借東西?

    她抱著疑惑起身應門。

    “鏘鏘~~~”

    是詹如蘭。她滿臉春風地站在門外,笑得心花怒放,手上還提著一袋像是某家烘焙店的包裝紙袋。

    “你幹麼?”楊鬱嫻看著她,有些錯愕,“都九點多了,怎麼跑來我這?”

    “我剛好在附近聯誼,結束後經過那家很有名的蛋糕店,就想說買個布朗尼來孝敬你啦!”話才說完,不等對方邀請,她已經逕自踢掉高跟鞋闖入了楊鬱嫻的小小基地。

    “你又去聯誼?!”楊鬱嫻詫異地看著她,不是聖誕夜才去過一場?“你是有這麼缺男人嗎?”

    “吼,幹麼講這樣?”詹如蘭隨手將烘焙店的紙袋一擱,回過頭來碎念道:“聖誕夜那場你沒去,所以你不瞭解。那天去的“貨色”簡直只能用“災難”兩個字來形容。還好你沒去,不然你大概會……”

    突然,她止住了聲音。

    因為她留意到這房間裡有個角落堆滿了精品店的紙袋,大大小小,有香奈兒、迪奧、卡蒂亞、LV、Prada……

    詹如蘭呆愣了幾秒,隨即驚呼出聲。

    “你!你這女人!從實招來,你刷爆幾張卡?!”媽媽咪呀,這女人是發瘋了嗎?怎麼突然砸錢想把自己變成偽名媛?

    那充滿戲劇張力的反應,逗得楊鬱嫻大笑出聲。“緊張什麼?那不是我的啦。”

    “欸?不是你的嗎?”詹如蘭這才冷靜了些,而後像是理出了另一個可能性,“啊,我懂了,是租來的道具嗎?”

    有時候因應節目需要,節目部的工作人員會去精品店裡租借一些衣服或裝飾品來使用,或是尋求一些免費的贊助。

    不過……“那不是助理要做的事情嗎?”

    楊鬱嫻卻只是沈默。

    然後,兩個女人互視了幾秒鐘。

    “啊!”倏地,詹如蘭擊掌,恍然大悟,隨即擠出一抹曖昧的詭笑,“該不會是……該不會是男人送你的吧?”

    楊鬱嫻聳聳肩,算是承認了。

    “誰?是誰?誰誰誰?誰這麼大手筆?”詹如蘭已經陷入瘋狂的狀態,不斷逼問。

    拗不過她,楊鬱嫻只好將事情的始末簡單道過一遍。

    “哇靠,你的男人運也太好了吧?這種強運能不能分我一半啊?”

    “可是你不覺得很奇怪嗎?一個條件那麼好的男人,莫名其妙就開始追我,而且中間根本也沒發生什麼特別的事……”

    這是她的心結,就像是一朵籠罩在她頭頂上的烏雲,揮之不去。這也是為什麼她遲遲無法接受李霆慎的原因。

    她覺得自己在他的面前,不像是個女人,倒像是某種收集品……

    “唉,你想太多了啦!這種好康的事情,別的女人想遇都還遇不到,你還龜龜毛毛什麼?”

    詹如蘭樂觀地拍了拍她的肩,注意力已經轉移到那堆精品上。她擅自翻開紙袋,朝裡頭探,又問:“所以他都送了你什麼?”

    “不知道。”她聳聳肩。

    “嗄?不知道?”

    “我後來都沒拆了,以後再找機會還給他。”

    “你真的不打算接受他的追求?”詹如蘭不可置信地望了她一眼,隨手打開一隻絨毛盒,裡頭是一對鑲鑽耳環。

    “可能不會吧……”她垂眸,無法形容心裡的感受,那是一種極端不踏實的感覺。

    就好像她正處於一場醉人的美夢裡,而她卻不知道自己何時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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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9:26


    “為什麼不要?你自己也說了啊,他條件很好,不是嗎?”再翻開另一隻精品袋,裡頭裝的是一件高貴典雅的鵝黃色洋裝。

    楊鬱嫻忍不住閉了閉眼,歎息,“……因為我們不適合。”這是最後的結論。

    詹如蘭悶哼,嗤笑了聲,道:“還沒試著交往,怎麼會知道不適合?”

    “這需要試嗎?”她偷偷翻了個白眼,牽唇冷笑,“獨角獸和猴子怎麼談戀愛?這種事情光看就能知道結果吧?”

    “所以你是獨角獸還是猴子?”

    “詹如蘭,你很欠扁。”她惡狠狠地瞪著對方。

    “我很認真耶!”詹如蘭抬起頭來,拿起那套從來沒被穿過的新洋裝,在她面前晃了晃,道:“你連試都沒試過,怎麼會知道你穿了之後會不會變成獨角獸?”

    楊鬱嫻一愣,而後尷尬的微笑,“你該不會真的要我穿那種衣服吧?”

    “Why not?很好看啊!”

    “拜託,你這輩子哪時候看過我穿那樣?我不適合那種……”

    “你又來了。”詹如蘭斷然制止她的辯駁,睨了她一眼,道:“你的感情觀就跟你穿衣服的習慣一樣,沒試過就說不適合,哪有這種事。”

    說完,她強勢地將洋裝塞到楊鬱嫻的懷裡,“呐,去試穿看看。我倒是覺得這男人有用心,居然還可以買對尺寸。”

    像是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楊鬱嫻先是怔愣,接著是訝異,最後則是靜默無言。

    是呀,她怎麼會沒想過呢?一個男人怎能僅以目測,就把一個女人的身材看得如此“精準”?

    他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心思在凝視著她?

    光是這樣的想像,就令她耳根發燙、心律驟增……

    然後,她心不甘情不願地換上了那套洋裝,詹如蘭卻不因此而滿足,依序又遞來一串珠鏈、一對耳環。

    站在全身鏡前,她已然不認識鏡子裡的那個女人。

    “唷?不錯嘛!”詹如蘭倒是給予相當正面的評價,“瞧瞧你,整個女人味都飄出來了!”

    楊郁嫻張著嘴,呆若木雞,壓根兒沒聽見詹如蘭後來又說了什麼。

    必須承認,鏡子裡的女人讓她看傻了。

    那女人顯得高貴、典雅、大方、溫煦,那是一種全然不同的風情,一個她從來沒有見過、也從未想像過的自己。

    這真的是她嗎?

    楊鬱嫻不禁在心裡暗想著,當李霆慎買下這套衣服的時候,他是否已經能夠預見她穿上時的模樣?

    那麼,他究竟是想改造原本的她,還是開發出潛在的她?坦白說,她沒有答案,也毫無把握。

    “喂,女人!你看傻了喔?”

    直到詹如蘭的一聲叫喚,她才回過神。“啊……什麼?你剛才有說話嗎?”

    “我說,看你這樣穿,我突然覺得……偶爾這樣改變一下應該也不錯吧?如果有男友的話,搞不好還可以增添情趣,對不對?”

    正是這一句話。

    靈光一閃,曙光乍現,楊鬱嫻的腦袋好像被一道雷給劈中。

    “啊!”她大叫出聲。

    詹如蘭被她嚇了一跳,“靠夭,你是想嚇死人是不——”

    “沒錯,就是這個!我要的就是這個!”她興奮地扳著詹如蘭的肩膀,無視對方的錯愕,又叫又笑的,“我想到了!我想到節目企劃要怎麼改了!啊哈哈哈哈哈……我想到了!我終於想到了啊!”

    說完,她熱情地一把抱住對方。

    而詹如蘭只是張著嘴,瞠目結舌,被熊抱得莫名其妙。

    手機響起的時候,李霆慎還陷在一場無意義的應酬裡,脫不了身。

    時間是晚上十點半。

    他拿出手機瞄了螢幕一眼,來電顯示“楊鬱嫻”三個字,他怔愣了下,感到頗為意外——她居然會打電話給他?而且是在這種時間?

    這太反常了。

    他直覺八成是發生了什麼緊急的事情,才會讓那個不斷拒絕他的女人,突然願意拿起手機、按下他的號碼。

    有了這樣的想法,他有些焦慮,急忙向同行的夥伴打了聲招呼之後,起身離座,走進相對安靜許多的男廁裡。

    “喂?”他按下接聽鍵,將話機牢牢貼在耳朵。

    彼端先是沈默了大約兩秒,而後才傳來聲音。

    “呃……那個……我是楊鬱嫻。”

    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緊張、有點激動,還有一絲尷尬,“請、請問,李總在嗎?”

    李霆慎忍俊不禁,柔聲道:“你撥的是我的手機,當然只有我會接。”

    “對吼,我在耍什麼笨……”

    他幾乎可以想像她此刻窘迫的表情,他淺笑了笑,才問:“這麼晚了突然打來,怎麼了嗎?”

    “啊,抱歉抱歉,我都忘了。”彼端傳來幹硬的笑聲,“那個……早上我寄出去的企劃案,你看過了嗎?”

    原來是為了公事。李霆慎有些失望。

    “嗯,看過了。”他輕輕歎了口氣,本以為他們終於有點進展,卻沒想到仍然只是自己的一廂情願。

    她又道:“那麼請你把那份企劃案忘了吧,忘得愈乾淨愈好。”

    李霆慎呆擺了下。“為什麼?”

    “我剛才想到一個更好的Idea,簡直好上十倍!”她的口氣突然興奮了起來,像是中樂透似的,“可是因為擬成書面需要時間,而我已經等不及要告訴你了。”

    “哦?什麼樣的Idea?”他勾起唇角,單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倚著牆面,準備洗耳恭聽。

    “改造。”

    “……改造?”他皺了眉頭,不解。

    “我們的主要觀眾都是主婦吧?我剛才突然想到,那些已經結了婚、在家辛苦帶小孩的妻子們,心裡一定很希望能夠再次變回當初那個年輕美麗的女人、想看見丈夫再一次為她們傾心迷戀的模樣。”

    “所以你想改造她們的外貌?”

    “類似啦……”她咯咯笑了一笑,雀躍地繼續說明,“不過我想做得更精緻一點。我不只是想改造她們的外貌,還要替那些主婦們安排一場精心的秘密約會,然後讓攝影機捕捉下那些丈夫驚喜的一瞬間。”

    “原來如此。”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所以呢?”

    “嗯?”

    “你覺得怎麼樣?”

    他露出了微笑,“很好,聽起來比早上那一份企劃有趣多了。”

    “真的?!”

    她聽起來似乎真的很開心。她那愉悅的情緒瞬間感染了他,驅走了他先前困在應酬裡的壞情緒。

    “你是怎麼想出這些的?”他突然好奇這背後的原因。

    然而,電話的彼端是一陣靜默。

    “鬱嫻?”他皺了眉,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是這樣的……因為……”她有些支支吾吾的,“剛才我朋友來我這坐了一下,我們兩個鬧著玩,所以我就試穿了……你送我的那些東西。”

    聽了,李霆慎胸口一窒。

    近乎是一種本能反應,他的腦海裡浮現了鐘湄芳的身影。

    “於是我朋友就說了,”她自顧自地往下道:“如果女人們偶爾可以像這樣,在打扮上做一些不同於以往的改變,或許能為生活增添一些情趣。就是在那時候,這個想法蹦出我的腦袋。”

    李霆慎臉上掛著微笑,耳裡聽著她的聲音,嘴裡卻遲遲吐不出話來。他完全可以想像那是什麼樣的畫面。

    他的感受頓時變得矛盾複雜。

    ——明明知道無人能夠取代死去的鐘湄芳,可是他卻又如此渴望楊郁嫻能夠成為第二個她。

    這對哪一方來說都不公平,不是嗎?

    他的沈默讓楊鬱嫻有些忐忑不安。坐在床邊,她身上還穿著那套高貴的洋裝,手機緊貼在耳邊,卻遲遲等不到他的回應。

    她不知道該不該出言催促,或許,對方正在思考著下文,也或許對方因某些雜事而分心……突然,她像是意識到了什麼。

    “啊,對不起……剛才都忘了問你是不是在忙?”她趕緊問道:“還是你剛才已經睡了?”她趕緊道歉。

    他低笑了聲,輕柔道:“沒那回事,我不忙。”

    “可是——”她啟唇,正想再說個幾句,卻突然聽見彼端傳來一群男人在談笑的背景音。

    她一愣。

    “你在外面?!”她下意識看了看牆上的掛鐘,都已經快十一點了。

    “嗯,有一些應酬需要出席。”

    怪不得從剛才開始,他的聲音就顯得無精打采、沒什麼活力,“那你還說你不忙?!我現在要掛電話了,要是打擾到你們談正事——”

    “無所謂,”他打斷了她的話,道:“我現在躲在男廁裡講電話,不會礙到什麼人。”

    “呃……可是……”就算他這麼說,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拿什麼話題繼續。

    突然——

    “介意讓我看一眼嗎?”

    彼端毫無預警地傳來這麼一句話,她頓了下,一時之間意會不過來,“看?看什麼?”

    “你的改造成果。”

    聞言,她雙頰微熱,心跳像是漏了一拍。她回過神來,趕緊推託,“可、可是現在很晚了……”

    “從我這裡到你住的地方,開車只需要十五分鐘。”他一派輕鬆地道。

    “欸?你知道我住哪?”

    對方靜了幾秒,“你忘了你喝醉的那天,是誰把你扛回去的?”

    “啊……”她恍然想起了這件糗事。

    然後,像是不願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李霆慎驀地下了結論,“我現在就過去。”

    “等等等等、等一下!”她錯愕,趕緊出聲制止,“你的應酬呢?你不是正在應酬嗎?你應該也喝了不少酒吧?這樣你怎麼能開車?”

    “放心,我一滴也沒沾。”他淡然說道。

    “……你提早走,客戶不會生氣嗎?”她也搞不清楚他到底和哪些人應酬,只好隨便猜是“客戶”之類的物件。

    “還好,掰個聽起來像是急事的理由就沒問題了。”

    她被他逗笑了,“原來你也有需要瞎掰理由、申請早退的時候啊?”

    “現在不就是了嗎?”

    “嗯……”念在他是這個全新企劃的背後推手,她也不再拒絕,心想反正只是看一眼,便道:“那好吧。所以我在樓下等你?”

    “不用。外面天氣冷,你在房間等我就好,我到了會Call你。”語畢,他掛斷了電話。

    楊鬱嫻茫然地盯著手機,這才突然意識到一個事實——這個男人十五分鐘後就會出現在她的租屋樓下!

    老天爺,半夜十一點約了個男人在租屋處的門口,這代表什麼意思?他該不會以為她在暗示什麼吧……

    念頭至此,她難為情地捧著自己的雙頰,耳根一股熱感爬向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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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29:50


    當她看見李霆慎西裝筆挺、帥氣地倚在車門上的時候,她才明白,自己對他不是全然無感。

    她心跳飛快,扭扭捏捏地走到了他面前,雙手還不停地撫弄身上的洋裝。

    他以一種灼熱到幾乎燙人的視線直睇著她瞧。

    “呃……很奇怪嗎?”她露出了尷尬的笑容,相當吃力地才能克制住想逃開的衝動。

    “不會,很好看。”他抿著唇微笑。

    太像了,他沒想到居然會這麼像。彷佛就像鐘湄芳從沒離開過一樣,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

    他不自覺地抬手,撥弄了她頰邊的髮絲。

    如此親昵的舉動讓她瑟縮了一下。她的反應讓他猛然回神,趕緊收回自己的手,也留意到她身上只穿著這件洋裝。

    “你穿太少了。”語畢,他直接脫下自己的西裝外套,披在她的肩上。

    一股屬於男性的陽剛氣味溜進了她的鼻腔,直達腦門。

    她愣了愣,連忙低下頭,好讓長髮掩去她羞澀生怯的拙樣,“因為……我想說你只是來看一眼就會走……”

    “我怎麼可能只看一眼就捨得走?”他伸手以指勾起她的下巴。

    四目相望,就在這近得連彼此的呼吸都能清楚聽見的距離之下。

    楊鬱嫻頓時手足無措。

    他該不會打算吻她吧?他真的想吻她嗎?這樣的距離太危險、太致命,她警告自己應該立刻退開,可全身上下卻像是被下了咒一般,動彈不得。

    直到他像是發現了什麼,突然放開她的下巴,勾起她頰邊一束捲曲的髮絲,道:“你的頭髮是自然卷?”

    前後氣氛落差太大,楊鬱嫻先是一僵,眨了眨眼,這才如夢方醒。

    “對……是天生的……”

    “真的?看不出來。”如果不是近距離觀察,他還以為她是故意去燙個這麼狂野的大波浪。

    “是啊,反正它卷得也不會太糟糕,所以我就懶得去把它弄直……”她乾笑了聲,抬手撥了撥自己的長髮。

    然後她籲了口氣。

    事實上,她還真不曉得自己到底是因為松了一口氣,還是因為失望所以歎息?

    不過,也罷,此時此刻她一點兒也不想探究真實的自己。

    “弄直很麻煩?”他不太瞭解那些女人的沙龍世界。

    “當然!那還用問嗎?”

    滿腔的抱怨讓她精神都來了。她氣憤地說道:“你們這些喜歡直發飄逸的男人哪能瞭解我們這些卷毛女性的痛苦?為了一頭輕盈直發,我得坐在同一張椅子上受罪,乖乖撐在那兒維持八個小時以上,中間還得忍受肚子餓、屁股痛、腰酸、打盹——”

    她還沒來得及說完,他便突然俯下身,吻住了她的唇。她嚇住,瞠大雙眼直瞪著那張近在眼前的俊容。那些來不及說完的抱怨飄遠了,左胸口裡的心臟,像是被懸了起來。

    她下意識地閉上雙眼,他則開始緩慢、輕柔地吮吻著她的唇瓣。

    他吻得不深,卻也不是淺嘗;他在試探著她的反應以及意願,卻將那樣的差別拿捏得相當完美。

    半晌,他放開了她的唇,抬起頭來,俯視著她那迷蒙的眼。

    “這叫攻其不備。”他微笑,以拇指抹過她唇上的水澤,低聲道:“你剛才太緊繃了,所以我只好轉移一下你的注意力。”

    原來這是他的心機。

    “你好詐……”她的臉頰紅得發燙。

    那嫣然的模樣讓他心神一蕩,情不自禁俯首二度吻上她。

    這回,他強勢了許多,他攬住她的腰,轉身讓她倚靠在車門上,像是要佔有她似地壓向她,吻進了她的嘴裡。

    披在她肩上的西裝外套滑落在地。他的吻勢來得兇猛,她幾乎無法呼吸,忍不住伸手抵在他的胸膛上。

    那樣的抗議就像是螞蟻要擋下一頭發狂的野牛,毫無意義。

    “嗯……”

    直到她發出了一聲可愛的呻吟。

    瞬間,李霆慎清醒了過來,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性。他想,要是繼續這樣吻下去,他肯定會在今晚想盡辦法要了她。

    這可不成。對於她,他不想太過急躁,亦不想草率。

    於是他萬般不舍地離開了她的唇。

    兩個人額抵著額,鼻息促喘,心跳劇烈。他倆互相凝望了幾秒,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

    “好糟糕,”她難為情地低下頭,伸手將髮絲塞至耳後,“不曉得有沒有被哪個鄰居目擊……”

    “你會在意?”

    “當然呀,住在這裡的可是我,又不是你。”

    聽了,李霆慎只是微笑,沒說什麼,反而彎下腰撿起那件西裝外套,再次為她披上。

    她靜靜地望著他的一舉一動,內心那股隱約的不安再度逆襲而來。

    他的熱情令她屈服,但他的溫柔卻令她莫名的想哭;他的熱情可以解釋為男人的獸性,但是他的溫柔來自於哪裡?

    這一切來得突然、毫無道理。面對他的追求、他的付出、他的感情,她在在感到空虛,她始終不明白自己是憑著哪一點去贏得他的注意?

    “……為什麼是我?”

    終於,她問出了口,再也無法擺在心裡。

    “你是指什麼?”

    “這一切。”她苦笑了聲,直視著他的雙眼,道:“從你開始追求我以來,你付出的一切。我只想知道你到底看上了我哪一點?”

    李霆慎沒有說話。

    他的沈默讓她心涼,“難道你只是因為新鮮感,所以才追我?”

    “不是,當然不是。”

    “不然呢?”

    “我……說不上來。”

    他最終還是無法說出實話。他聳聳肩,輕描淡寫道:“我沒想那麼多,感覺對了就追,就只是這樣。”

    楊鬱嫻不可思議地睇著他。

    就只是這樣?

    “所以你的意思是,當你下次再遇到一個“感覺對了”的女人,你就會毫不猶豫轉移目標?”

    “不會再遇到了。”他有十足的把握。

    “你怎麼知道不會?”

    “我就是知道。”他伸手撫上她的臉頰,眼底沒有絲毫的遲疑,道:“不然,如果你沒有安全感,我不介意我們閃電結婚。”

    她呆愣了下,懷疑自己的耳朵。

    “你這個神經病!你連我們合不合得來都還不確定,居然就想閃婚?”

    “反正磨久了自然就會合,有差嗎?”

    “可是萬一到時候你——”

    “你的問題太多了。”

    他揚唇,傾前又是一記長吻,不讓她再繼續追問。

    那天晚上的三個吻,吻碎了她的堡壘,也吻去了她的心結。

    楊鬱嫻棄械投降,徹底臣服於他,最後答應了交往。

    只是,她有一個條件。

    她希望一切都能儘量低調,雖然不至於要刻意隱瞞什麼,可她也不希望四處張揚。

    說到底,她還是比較想當一個正常的“製作人”,而不是什麼“總經理的女人”之類的……

    總而言之,也因為這樣,公司內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倆正在交往的事,除了一個人例外——他的秘書,羅文仕。

    至於她後來重新企劃的節目,在努力了三個月之後,第一集終於正式開播,“小媳婦的下午茶”也正式更名為“二度愛上你”。節目一推出立刻大受好評,收視率瞬間提高三個百分點,而且持續上升中。

    楊鬱嫻又變回了公司的風雲人物,只是這次靠的不是緋聞,而是實力。

    “愛情事業兩得意”就是這樣了吧?

    白天,她在職場上風光;夜晚,她在情場裡甜蜜。

    憶起交往前的那份隱憂,如今早已不復存在,全都消融在李霆慎那無微不至的寵溺下。她開始穿上他送給她的衣服,甚至偷偷瞞著他,甘願去做了九個小時的離子燙,就為了給他一個驚奇。

    朋友都說她變了很多,變得美麗、變得婉約,更加有女人味。她聽了,只是幸福地微笑著,當作那是由衷的讚美。

    轉眼間,季節進入了初夏,愈來愈多人妻報名“二度愛上你”的改造計畫,節目因此考慮調整到更熱門的時段。

    楊鬱嫻的工作量一天比一天多,責任一天比一天重。

    “需要我多找個助理給你嗎?”李霆慎曾經這麼詢問過她。

    她卻因為不希望自己享有特權,所以拒絕了。

    雖然日子很忙碌,可是她卻過得充實滿足。因為她打從心底相信,只要她在職場上的地位愈高,她就愈是配得上李霆慎。

    然而這樣的信念,卻在一個女人的來訪之後,心生動搖。

    “鬱嫻,有訪客找你喔!”

    一聲呼喚,楊鬱嫻自那疊厚厚的報名表裡抬起頭來。

    訪客?這還真是稀奇,她在這裡工作了半年多,從來沒有訪客。她的朋友不可能找到公司裡來,她弟弟更不可能會臨時北上來找她。

    所以還能有誰?

    她好奇,離開座位,走出了節目部。她只看見一個女孩子,穿著時髦,站在那兒背對著節目部的入口,似乎正在看公佈欄上的檔。

    “請問——”她出了個聲。

    對方聽見她的聲音轉過身來。兩人視線對上的那一瞬間,那女孩露出驚愕的表情,手上的提袋甚至掉落在地。

    “啊,你的東西……”楊鬱嫻想也沒想地就彎下身幫忙撿起。

    再抬起頭來,女孩臉上那活見鬼的表情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高傲冷漠的氣息。

    “你就是楊鬱嫻?”女孩接過自己的東西。

    聽見自己的名字被喚出,楊鬱嫻先是怔愣了幾秒,確認自己不認識對方之後,才道:“是,我是。請問您哪位?”

    對方卻沒回答,反而又丟了個問題過來,“你知道我是誰的妹妹嗎?”

    這一問,楊鬱嫻更是莫名其妙,她是誰的妹妹又幹她什麼事了?她皺著眉頭,瞅著對方瞧了半晌,好似對方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神經病一樣。

    不過,那樣的表情卻反而讓對方笑了出聲。女孩大方地伸出右手,報上自己的姓名。

    “我叫鐘湄琪。”

    “呃……”楊鬱嫻回神,連忙回握了握對方的手,“所以你到底是……”

    搞什麼?這是整人節目的橋段嗎?

    女孩逕自放開了她的手,微仰下巴,冷笑道:“你最好現在就記住我的名字,因為你早晚會知道我是誰。”

    說完,女孩以一種氣焰囂張的姿態,掉頭轉身離開。

    留下錯愕的楊鬱嫻,呆立在節目部的入口處,摸不著頭緒、搞不懂自己是招誰惹誰?

    直到身後傳來助理的叫喚。

    “郁嫻姊,要準備開會了哦!你幹麼一個人站在這裡?”

    “嗯?”她回過神,回頭擠出了一抹微笑,“哦,沒什麼,剛才突然有個怪人找我……”

    “怪人?”

    “嗯,沒事。先開會吧,人都到齊了嗎?”

    “都到了,在等你而已。”

    “OK,等我兩、三分鐘準備資料,我馬上過去。”楊鬱嫻點了點頭,收起思緒,走回節目部,將這件事情暫時拋至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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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2:06


    鐘湄琪拂袖離去,卻不是離開天城電視臺,而是直奔李霆慎的辦公室。

    她甚至連門也沒敲的直闖。

    “李霆慎!”

    突來的不速之客讓李霆慎嚇了一跳。他中斷了手邊的工作,錯愕地看著眼前的年輕女孩。

    “湄琪?”他眉心擰起,很是意外,“你怎麼跑來了?”

    鐘湄琪毫不打算理會他的疑問。她逕自走到沙發前,一屁股坐了進去,雙手交叉在胸前,直瞪著辦公桌後方的男人。

    “你太超過了吧?”

    一聽,李霆慎更是困惑,“我又怎麼了?”

    “你還敢問我?”

    “我不知道你在氣什麼,當然要問你。”說完,李霆慎合上契約,起身離座,移駕到了她對面的位置,轉而問道:“你放暑假了?”

    “嗯。”冷哼一聲,鐘湄琪別過頭去,故意望向窗外。

    “怎麼有空過來?”

    鐘湄琪先是沈默了一會兒,才道:“我特地過來看那個女人。”

    “那個女人?”他頓住,腦中立刻浮現楊鬱嫻的臉龐,“你是指……”

    “對,就是她。”她回過頭來,直睇著男人,語氣有些激動,“我從文仕那邊聽說你交了一個女朋友。本來還以為你終於走出那件事的陰影,特地過來看看是哪個女人可以收服你,誰知道你居然——”

    她噤聲,說不下去了。

    沒有人可以想像當下的她有多麼震撼。她今天早上出門前還在想像著,霆慎哥會看上什麼樣的女人?是個和姊姊有點像的女人呢?還是一個和姊姊完全不同類型的女人?

    豈料,出現在她面前的,竟是個和姊姊幾乎九成相像的女人。不論是五官、髮型,還是穿著打扮的風格……那一瞬間她還以為自己看見姊姊顯靈!

    李霆慎完全可以理解她的震驚,因為他當初也是如此,他那時也傻愣在電梯外:呆若木雞地瞪著那張九分像的臉蛋。

    所以他沒急著說話,只是靜靜地等待她的情緒平復。

    半晌。

    “她……知道我姊姊的事嗎?”

    他搖搖頭,垂首,“還沒,她還不知道。”

    鐘湄琪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還不知道?!你在想什麼?難道你想當作沒那回事、一直瞞著她?”

    “我還不確定有沒有讓她知道的必要。”他說得理所當然,語氣裡毫無波瀾。

    “為什麼你可以那麼冷靜地講出這種話?”鐘湄琪蹙眉地問。

    “我只是就事論事。”他閉上眼,深呼吸。

    見他這般回應,鐘湄琪啞口無言,只是瞠大眼睛睇著對面的男人,似乎再也不認得他。

    ——這個男人到底是誰呀?他真的是她記憶裡的那個“準姊夫”嗎?

    以前的他,體貼、細心、善解人意;可現在的他,卻活像一座冰山橫在那兒。

    她在他身上找不到往日那股溫文氣質,有的只是冷酷的眼神、淡漠的態度,以及一片彷佛再也起不了漣漪的心湖。

    兩人沈默了好一會兒,鐘湄琪待自己冷靜了些,才又道:“你敢說你不是因為那張臉,才決定和她在一起?”

    “那是起因,但不是全部。”

    “我不信。”她嗤笑了聲,語氣裡滿是輕蔑,“如果只是起因,那為什麼她連穿著打扮、髮型、耳環的樣式,幾乎都跟我姊一樣?”

    李霆慎沒回答。

    “承認吧,承認你根本就只是把她當成姊姊的代替品。”

    “我沒那樣的想法。”他平靜地否認。

    “沒有?不然,你為什麼肯讓她穿那些衣服、留那樣的髮型?如果從前有哪個女人刻意模仿我姊,你一定會大發雷霆,怎麼可能還讓她當你的女朋友?”

    李霆慎又沈默了。

    她說的是事實,字字勾起他的回憶,句句劃過他心口。他眉頭蹙起,久違的心痛像股電流,狠狠貫穿了他。

    他根本無力反駁。連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行為,他如何能為自己爭辯?

    “你以為你能把我姊姊藏起來多久?一輩子?”

    鐘湄琪冷眼睇著他。

    李霆慎靜了幾秒,思忖著。

    “必要的話,我會。”然後他說。

    鐘湄琪不敢相信他會做出這樣的回答。

    “你瘋了。”語畢,她憤而起身,甩門離去。

    卻不出十秒,她又踅了回來。她開了門,探頭望著對方,道:“李霆慎,你憑著良心、捫心自問,如果我姊知道你找了一個假貨來代替她,你覺得她會高興嗎?”

    “……她是人,不是貨。”他歎口氣,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

    “隨你怎麼說,在我看來就是假貨。”撂下一句話,又是砰的一聲甩上門。這一回她是真的離開了。

    李霆慎僵滯在沙發上,思緒混亂得像是被颶風掃過。

    你找了一個假貨來代替她。

    鐘湄琪的指控猶在耳邊。

    他忍不住自問:他真的把楊郁嫻當作鐘湄芳了嗎?

    對他來說,楊鬱嫻就像是一股讓他再次蘇醒的泉源,所以,他不願意花太多的心思讓自己糾結在過去的記憶中,他不能讓這一切摧毀在鑽牛角尖裡。

    四年前,他已經失去鐘湄芳,未來,他不能再失去楊鬱嫻。

    然而他也明白,紙終究是包不住火。

    只不過楊鬱嫻所認為的“火”,不過就是他倆私下在交往的事情罷了;可李霆慎拚了命想包住的那團“火”,卻是鐘湄芳這個人的存在。

    他說,必要的話,他會瞞她一輩子。

    是的,必要的話,他會狠下心來騙她一輩子。

    如果已經預見了非死即傷的結果,那他又何必硬闖?他愛楊鬱嫻,這點毋庸置疑,所以,他想不出一個“非得向她坦白來龍去脈”的理由。

    他不認為誠實是美德,誠實絕大部分都只會帶來傷害。

    既然他愛她,又為何要親手捏碎她的心?為什麼?他真的說服不了自己。

    晚間七點半,李霆慎將車子停在老地方,然後熄了汽車的引擎,等候楊鬱嫻出現。

    這是他們說好的。

    當初他堅持要開車接送她上下班,她卻認為兩個人一起進出公司實在太張揚了,肯定會招來流言蜚語。於是她說:“不然,你就讓我在十字路口的那家書局上下車好了。”

    所以自此之後,每天早上他都讓她在這兒下車;下班時,彼此打通電話確認時間,然後他會先開著車子來這兒等她,她再緩個幾分鐘離開公司。

    其實,他不太明白為什麼他倆必須隱瞞得這麼辛苦。

    男未婚、女未嫁,就算交往了,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不是嗎?

    “你是男人,又是身處上位者,你當然不懂我的難處。”她只是淡淡地這麼解釋著,“如果我們公開了這層關係,那公司裡的人就再也看不到我在工作上的表現。他們永遠只會記得——啊,楊鬱嫻啊?不就是李總的女人嗎?”

    他聽了,無言以對。

    想想,反正只是接送的地點,小事一樁,不是什麼太嚴重的問題,便也就這麼順著她。

    十分鐘後,楊鬱嫻上了車。

    “餓了沒?”他照慣例先關心她的肚皮。

    “餓,餓死了!”她扣上了安全帶,撥了下兩頰邊的髮絲。

    “那去吃和民?”

    “好啊,看你想吃什麼都行,我只要有得吃就好。”

    “你真好養。”

    她的話逗笑了李霆慎。他轉動鑰匙,發動了引擎,將車子開出停車格,往快速道路的方向駛去。

    “啊,對了。”突然,楊鬱嫻像是想起了什麼,“今天下午有一個怪怪的女孩子,跑到節目部來找我。”

    聞言,李霆慎的腦袋就像是被天外飛來的一顆棒球給砸中,瞬間空白,握住方向盤的五指不自覺捏緊了些。

    “哦?”他強作若無其事,“什麼樣的女孩子?”

    “嗯……我想想……”她揉著下巴,道:“看起來差不多像是大學生吧?長得滿漂亮的,穿著也很講究,只是講話怪了點……”

    “她說了什麼?”他目視前方,幾乎是屏息等待她的下文。

    “她說——”楊鬱嫻搔搔眉毛,嘶了聲,像是在思考著該怎麼表達,“她其實也沒說太多,就只是突然問我知不知道她是誰的妹妹,然後要我記住她什麼的……啊,對了,她說她叫鐘什麼……什麼琪……”

    “鐘湄琪。”他替她道出。

    楊鬱嫻一愣,轉過頭來睇著他的側臉,“你認識她?!”

    他苦笑了笑,暗笑自己幹麼這麼急著承認?

    “她是我朋友的妹妹。”他胡謅個答案。可事實上,哪是什麼朋友?應該說“前未婚妻”才對。

    “你朋友的妹妹?”楊鬱嫻皺了眉,“你朋友的妹妹跑來找我幹什麼?”

    而且那女孩可噴得咧!

    “……因為,她從文仕那兒,聽說我交了女朋友,所以特地過來,看看你是什麼樣的女人。”

    一句話,他說得斷斷續續,支離破碎。

    他的腦和他的心,正在纏鬥。

    腦袋不停地告訴自己——別坦白、別多話、別惹事,掌握此刻的幸福才是上策,多餘的渾水不必去蹚。

    然而他的心卻因此而自責內疚,受盡折磨。

    “原來是這樣啊!”楊鬱嫻恍然大悟,盤繞在腦海裡的迷霧頓時散去,“真是的,怎麼不跟我說一聲?害我整個下午心裡都懸著這件事情,連開會都沒辦法專心。”

    “她那個人就是這樣,不按牌理出牌……”他揚起唇角,側頭睞了她一眼,決定反守為攻,主動轉移話題,他不想再繼續繞著這件事情打轉了。

    “節目做得怎麼樣?我聽說有一百多個人報名改造計畫。”

    “哦,對啊,都已經快破兩百了。”

    “這麼多?”

    “你就知道男人有多絕情,把女人娶到手了就擺在家裡面,理也不理睬。”

    “……這是兩碼子的事吧?”

    “怎麼會?不然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主婦搶著報名,只為了讓丈夫再多看她們一眼?再迷戀她們一次?”

    有理。不過他倒是有另一種想法。

    “如果反過來呢?”

    “什麼意思?”

    “改造丈夫,讓妻子再一次迷戀上他。”

    “哦,那我的節目會垮吧。”她哈哈乾笑兩聲,“可能報名人數會瞬間減為個位數。”

    “你不認為會有妻子強迫丈夫來報名?”

    “那這樣怎麼會有驚喜?”

    “驚喜的場面可以作假,另外拍就好了。”

    “我才不要。我堅持我的節目每一刻都必須是真情流露。”她努努嘴,毫不認同。

    雖然她知道公司裡有些節目也是仿實境秀,但其實很多橋段都是做假、配合著演戲;甚至節目裡的人物也都不是真正的報名者,都只是從經紀公司找來的小咖模特兒罷了。

    這樣的回答,李霆慎不意外。他一直都明白她有多敬業。

    “噯,還有一件事。”楊鬱嫻又道。“嗯?”他應了聲。

    “那個……”她顯得有些猶豫不決,“下個月我弟的老婆生日。他們固定都會辦一個生日Party,今年你想陪我去嗎?”

    “好啊,正確的日期是什麼時候,我叫文仕把空檔排出來。”

    聽了,楊鬱嫻睜著大眼,甚是吃驚。坦白說,她沒料到他居然會答應得這麼乾脆,畢竟那是“去見她的家人”,而不是什麼“去外面度假走走”……

    她的沈默引起了李霆慎的注意,他轉頭,望了她一眼。“怎麼了?”

    “呃,不是……我以為你不會想去。”

    “為什麼?”他輕笑了聲,道:“那不是你的家人嗎?”

    “是啊,只是——”唉,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內心的狂喜。

    他願意見她的家人,對她來說已經別具意義了。

    “只是?”

    “沒有,沒什麼……”她嫣然微笑,驀地伸手解開了安全帶,傾前就在他頰上落下一吻,啾的一聲,“你對我真好。”

    他笑了。“陪你回家一趟而已,沒那麼好。”

    “太謙虛會讓人討厭哦。”她甜蜜蜜地睨了他一眼。

    “只對你謙虛。”

    語畢,他抬手輕捏住她的下巴,傾身在她的唇上輕啄了下,隨即將注意力擺回了前方。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2:32


    鐘湄琪不相信李霆慎的話,或者更應該說,她不信任那個叫作楊郁嫻的女人。

    她從國中的時候就認識李霆慎了。

    那一年,還在讀大學的姊姊,突然把李霆慎帶回家介紹給家人。當時她只覺得這個男生好帥氣、好貼心,姊姊和他站在一起,簡直就是郎才女貌十分登對。

    後來她才知道,李霆慎不僅僅是外貌佳、身材好、個性討喜,他還系出名門、貴為某位影視大亨的獨生子。

    也因為這樣,從小她就見多了那種處心積慮想要搶走他的女人。她完全明白,女人們為了得到李霆慎可以使出多麼卑劣的手段。

    於是她強烈懷疑,楊郁嫻那女人從頭到尾都明白自己的“優勢”在哪裡,只是她現在沒有證據罷了。

    雖然她知道自己不該介入,真的不該,可她忍不住……

    只要一想到這個世界上有個女人憑著那張像她姊姊的臉而得到幸福,一股“姊姊被人利用”的不甘心便會湧上。

    所以,最後她還是去了。去找那個姓楊的女人一探究竟。

    “介意我坐這裡嗎?”

    突然一個年輕的嗓音傳來。

    楊鬱嫻愣了一下,確定這聲音是沖著自己之後,抬起頭,見到那張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臉蛋。

    “啊,你是那位……”她輕啟唇,有些訝異。

    此刻正值中午用餐時段,簡餐店內的客人稍多,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什麼空位。

    所以楊鬱嫻沒有多想,趕緊隨意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笑道:“沒關係,你坐、你坐。抱歉,被我弄得有點亂,我先收一下東西……”

    鐘湄琪卻是杵在那兒,有些無所適從。

    那雙笑得微彎的晶燦眼眸沒有一絲心機、毫無任何敵意,更找不到一丁點兒的防衛氣息。

    是這個女人太高明,還是她真的誤解了什麼?

    “鐘小姐?”見她怔怔杵在那兒,動也沒動,楊鬱嫻忍不住喚了她一聲。

    這一喚,鐘湄琪驀地回神,有些失措地將髮絲塞至耳後。

    “……謝謝。”她道了聲謝,故作從容地坐了下來。然後她微抬下巴,臉上毫無笑意,“你記得我?”

    “當然。”楊鬱嫻微微一笑,“霆慎有跟我說過,他說你是他朋友的妹妹;而且你上次出現的方式實在是太特別了,所以不記得也難,哈哈……”

    “朋友的妹妹?”最好是這樣。鐘湄琪冷笑了聲,問:“他真這樣說?”

    “呃……”女孩的反應太不尋常,這讓楊鬱嫻頓了幾秒,才道:“這……不是嗎?難道我記錯了?”

    事實上,她不可能記錯李霆慎說過的話。她愛他、迷戀他,所以他所說過的每一句話,她幾乎都將之深深烙在腦海裡。

    只是在這短短的幾句應答之間,她似乎感受到一股論異的氣氛。

    女孩瞅著她,打量了好一陣子。

    “你知道鐘湄芳這個人嗎?”終於,鐘湄琪輕啟朱唇,淡淡問了句。

    她搖搖頭。

    “我想也是。”鐘湄琪低笑出聲。

    這笑容並不友善,楊鬱嫻感覺得出來,可她不知道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鐘湄琪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你知道……在你之前,霆慎哥有一個論及婚嫁的女朋友嗎?”

    聽了,楊鬱嫻僵在那兒,胃部像是被掐絞著。她的呼吸紊亂了些,卻還是強作鎮定。

    她深呼吸,輕咳了聲,故作不怎麼在意,“我沒問過他太多以前的舊事……誰沒有過去?我只重視未來。”

    “你還真樂觀。”鐘湄琪哼了聲,很明顯是在取笑她,“我倒是想問問,你認為霆慎哥是基於哪一點,所以選擇跟你在一起?”

    楊鬱嫻卻答不出來。

    “看吧?你自己都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愛你——”

    “這種事情不需要說!”楊鬱嫻猛地打斷她的話,“又不是什麼十七歲的青少年……彼此有好感,本來就會自然而然開始交往;更何況,何況……感情這種事,本來就沒辦法列出具體的條件……”

    這辯詞,她說得很勉強。但她也不願被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女孩給看扁了。

    “你確定真的沒有‘具體’的條件?”

    鐘湄琪卻不肯放過她,窮追猛打,傾身向前,悄聲道:“我告訴你好了,鐘湄芳是我姊姊,她也是霆慎哥的前未婚妻。”

    這話一出,楊鬱嫻呆愣住,四周的鼎沸人聲彷佛瞬間遠去。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吐息,再深深吸氣,吐息。

    確認自己絕對不會失態之後,楊鬱嫻才緩道:“所以你連續兩次沖著我來,目的就是想讓你姊姊和李霆慎複合嗎?”

    也只有這個可能了。

    “我是想啊,”鐘湄琪自嘲地笑了一笑,“但是她已經過世四年了,我想幫也幫不了。”

    ……過世?楊鬱嫻怔住,直愣愣地望著對方。

    好一會兒,她才回過神,面有愧色地移開了視線,對自己剛才的情緒性發言感到後悔。“抱歉,我不知道你姊姊已經……”

    眼看她的臉色漸漸鐵青,那震驚的眼神是演不來的。鐘湄琪突然對她產生了一絲同情——原來,這女人是真的被蒙在鼓裡,她一點兒也不明白自己長得像誰。

    最後,鐘湄琪歎了口氣,姿態放軟了不少。她莫名衝動地伸手覆在楊鬱嫻的手背上,道:“不可能會沒有具體原因的,我相信你一定也懷疑過霆慎哥為什會選擇你,是不是?”

    一針見血,道破了楊鬱嫻深埋在心底的隱憂。

    或許是女人的第六感,她的腦海裡突然有個想法。她抬起頭來,看著對方,眸底浮現一絲遭人背叛的痛苦。

    “跟你姊姊有關,對不對?”

    鐘湄琪睇著對方,靜默無語。一旦產生了同情,之後便再難拿出狠勁。

    想了想,她收回自己的手,歎了聲,“有機會的話,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櫃、皮夾……或是查看他電腦裡的照片,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語畢,她站起身,拎了提包就要走人。

    掉頭離去前,她猶豫了幾秒,又道:“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就這樣,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

    說完,她旋身走出了店外,留下被炸得體無完膚的楊鬱嫻。

    楊鬱嫻呆然地盯著桌上的那疊文件,那是為了七夕情人節而準備的特別企劃。

    得趕緊整理出一個版本,下午開會的時候要正式提出來討論——她腦袋裡這麼告訴自己。

    然而,在她心慌地翻了幾頁之後,她很清楚,自己的心思已經無法回到這份該死的檔上了。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她的腦袋裡只剩下這句話。就像跳了針的唱盤,不斷、不斷地一再重播,揮之不去。

    楊郁嫻的弟弟在彰化田尾一帶開了家民宿。規模不大,和老婆一同經營,恰恰好忙得過來。

    雖然生意不至於讓他們賺大錢,但是日子倒也不算太差。

    今天風和日麗,適合出遊,然而楊鬱嫻眉間的那股陰鬱卻仍然沒有散去。

    車子行駛在高速公路上,李霆慎忍不住瞄了眼副駕駛座上的女人,無法形容橫在彼此之間的那股詭譎氣氛是什麼。

    她其實沒什麼太明顯的異狀,只不過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

    他一直在等她主動找他傾訴,然而兩個星期過去,她仍然不動聲色。於是他考慮了幾秒,決定打破這個僵局。

    “你最近怎麼了嗎?”

    聽見他的聲音,楊鬱嫻回過神,目光自窗外的景色收回。她扭頭,帶著笑意看了李霆慎一眼,“嗯?有嗎?我哪有怎麼樣?”

    “你從兩個禮拜前就開始這樣子了。”他微揚唇,露出一絲溫和的笑。

    “哪樣子?”

    “心事重重的模樣。”

    她呆了幾秒,噗哧笑出,“哪是什麼心事重重……我只是一直在想著,七夕特別節目到底要弄什麼新花樣而已。沒什麼啦!”

    聞言,李霆慎靜靜的,心裡有疑慮,但仍是選擇相信。

    他不再追問。

    一路上,兩個人保持著沈默,各懷心事。她心裡一直懸著鐘湄琪告訴她的那些話,卻遲遲沒有勇氣與他對質;他則是以為她只是專注在工作上的發想,於是也不好打斷她的思緒。

    抵達目的地,眼前是一家叫作“夏阮”的民宿。

    “好特別的名字。”

    下了車,李霆慎抬頭望著那塊古色古香的招牌,禁不住好奇地問:“這名字是誰取的?”

    “我弟的老婆。”楊鬱嫻也隨著下車,帶上車門,笑著侃侃道起:“她是讀國樂系的。這裡剛蓋好、還沒對外營業的時候,正好是夏天,常常會突來一陣午後雷雨。有一次,她忙累了,坐在前廊發呆看雨,突然覺得雨滴打在屋簷上的聲音,聽起來很像是一種叫作‘阮鹹’的樂器。所以她靈機一動,就把民宿取名為夏阮。”

    他點了點頭,側頭想了想,又問:“什麼是阮鹹?”

    她笑了。“就知道你會這麼問。其實就是月琴或琵琶啦,只是別名叫阮鹹而已。”

    “原來如此。我懂了。”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突然——

    “鬱嫻?!”一聲叫喚。

    兩人順著聲音來處望去,那是一個曬得黝黑、身材精壯的年輕男人。他扛著一些園藝器具,不知從哪兒冒出來。

    李霆慎猜想,這應該就是楊郁嫻的弟弟吧?

    “明彥!”

    果然,只見她驚叫出聲,喜不自勝地快步上前,給了弟弟一個大擁抱,“唉呀,好久不見,你真是愈來愈像農夫了。”

    “敢說我?”楊明彥退開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姊姊,“你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變得這麼——”

    他其實是被她那身名媛打扮給震住。

    他注意到姊姊把她那頭原本狂野放浪的大卷髮給燙直了,穿著一身與她個性超不相稱的淑女套裝,頸上掛著一串別致的墜鏈,手上還提著一隻光看LOGO就知道有多貴的名牌包。

    “怎樣?我變得怎樣?”楊鬱嫻眯起眼,惡狠狠地睨著對方,暗示他說話小心。

    “呃……好啦,漂亮,行了吧?”

    “哼,這還差不多。”她滿意地笑了,然後拉著弟弟來到李霆慎的面前,介紹道:“他是李霆慎,我男朋友;這個呢,是我弟,他叫明彥。”

    見了這個男人,楊明彥突然理解姊姊那身裝扮是怎麼回事了。

    “你好。”

    李霆慎率先探出手,卻在彼此握了握手之後,瞬間就能明白——這個弟弟並不滿意他。

    他幾乎是立刻被隔擋在這個家庭的圏圏外。

    “你們怎麼認識的?”

    稍晚,姊弟倆來到後院的小型溫室裡,楊明彥終於逮到機會,切入了這個看似輕鬆、實際卻嚴肅的話題。

    李霆慎則留在客廳,發揮他交際應酬的專長,和一群不認識的賓客聊得熱絡愉快。

    “他是我上司。”楊鬱嫻答道,在溫室裡繞了一圈,看著他們夫妻倆親手種植的花草、蔬菜,“怎麼?你不喜歡他?”

    沒辦法,明彥所散發出來的敵意毫不遮掩,晚上用餐時,更是明槍暗箭齊發,害大家一頓飯吃得膽顫心驚。

    “對,我不喜歡他。”

    如此直白的反應,讓楊鬱嫻忍不住笑了聲,“你是忌妒他帥還是羨慕他有錢?你根本還不認識他吧?”

    楊明彥深呼吸一口氣,道:“你真的照過鏡子,仔細看過你現在的模樣嗎?”

    “我知道自己身上穿著什麼。”她睨了他一眼。

    “因為他喜歡你穿這樣,所以你就打扮成他喜歡的樣子吧?”楊明彥冷笑了笑,嘲諷道:“楊鬱嫻,你什麼時候開始會迎合男人的喜好了?”

    “他沒強迫我穿任何一件衣服。”這是實話,可她也心虛——因為身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他送的。若要說他完全沒有改造她的意圖,也實在有些牽強。

    “沒強迫你?那更糟,他直接洗你的腦。”

    “明彥,你可不可以不要這麼神經質?”

    “我神經質?”楊明彥激動地指著自己的胸膛,“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他媽的就像是電視上那些拜金女、交際花,你還敢說我神經質?”

    “楊明彥!”她動怒了,耐性盡失。

    她生氣地取下項鍊、拔下耳環,道:“好啊,反正你只看表面嘛,那我不在你面前穿總行了吧?我晚上就去市區買運動服,你愛看我穿得土裡土氣,那我就穿給你看!”

    “你別扭曲我的話,”他抬手爬了下前額的髮絲,歎口氣,“我的意思是他不應該——”

    “不說了,破懷我的心情。”她打斷他的話,掉頭離開了溫室。

    楊明彥被單獨留在溫室裡。

    他懊惱,煩躁地踢了下地上的泥土洩憤。他氣姊姊怎麼就不懂他的用意?他是擔心她受傷啊!

    同樣身為男性,他很清楚送女人衣服時的心理,所以,他知道的,他明白那傢夥眼中看見的不是真實的楊鬱嫻,他只是企圖把她變成自己理想中的女性罷了。

    跟了這樣的男人,姊姊怎麼可能會快樂?

    思忖了半晌,他氣惱地低咒一聲,最後扔下手上的小鐵鏟、脫下工作手套,也跟著離開了溫室。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3:00


    “你弟弟不怎麼喜歡我。”

    在客房裡,他脫下西裝外套,整齊地掛上衣架,然後解下領帶、鬆開胸前的兩顆鈕扣。

    楊鬱嫻低笑了聲,她坐在梳粧檯前,拿著毛巾擦拭著濕發,道:“唉,他有戀姊情結,你不要理他。”

    無厘頭的回答令他發笑,“你居然這樣說你弟。”

    他走到她身後,以十指替她梳整長髮,順勢按摩著她的頭皮,那手勁甚是輕緩,像是在呵護什麼珍藏稀寶。

    緊繃的肌肉頓時放鬆了許多,她不自覺地輕閉上眼,享受他的溫柔。

    驀地,她想起了姊弟小時候的光景。

    “我不是說過……我爸媽很早就過世了?”她忽然啟唇,低聲道。

    “嗯,你說過是因為意外。”

    “那時候我才國小三年級,而我弟還在讀幼稚園大班。”她睜開眼,看著梳妝鏡裡的李霆慎,“後來,我和我弟就搬到彰化來投靠爺爺奶奶,兩個人也算是相依為命吧……他被同學欺負了,我就挺身保護他;他上了國中之後,沒錢繳學費,我不好意思再跟爺爺奶奶要錢,就去兼兩份差,賺錢給他註冊。”

    他靜靜聆聽,雙手來到了她肩上輕輕按摩著。原來,她曾經扛過這麼重的擔子。

    說完,她自顧自地笑道:“所以我高中比別人晚一年畢業,中間有一年的時間,我休學跑去兼差打工,賺我們兩姊弟的學費。”

    聞言,他情不自禁地俯身,輕吻了她的頭頂。

    “難怪他會這麼敵視我。”他苦笑,嗅了嗅她的發香,“我不只是搶走了他的姊姊,也搶走了幾乎是半個媽的你。”

    “唉唷,那是兩碼子的事啦……”她困窘地乾笑了笑,握住他擱在她肩上的寬大手掌,“他只是怕我又交到奇怪的男朋友而已。”

    “又?”他眉一蹙,抬起頭來看著她。

    “對啊,以前交往過幾個男友,他們常會限制我不能去哪裡、規定我要幾點吃飯、幾點到家、一天要打幾通電話給他——”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他打斷她的話,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呃……”她頓了下,怔怔道:“高中……”

    她大學也忙著打工賺取生活費,哪有談戀愛的閑功夫。

    “哦。”原來是學生時代,他眉一挑,好吧,不意外,他比較在意的反而是她的感情空窗期。

    他勾起唇角,彎下身,在她耳邊呵了溫熱的氣息,極具挑逗地細聲道:“所以你已經十年沒有男人了?”

    語畢,他輕齧她的耳垂。她身子一顫,一陣酥麻感湧上。

    “對、對啦……你看不起我?”

    “我像嗎?”唇瓣貼著她的肌膚,順著下顎的曲線,緩緩下滑。

    他吻了她的頸、她的肩,然後回到她敏感的耳際、她漂亮的耳廓。她閉上眼,倒抽了口氣,心跳狂然飆升。

    她緊張得抓住睡衣的裙擺,抓得手指都泛白了。兩個人同睡一房,難免預想過這樣的場面,可她卻沒料到會來得這般迅速。

    她以為至少會等到熄了燈、上床準備就寢的時候才會……

    突然,他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嚇了一跳,驚叫了聲。

    在轉個一百八十度之後,她被扔到了床上。他跟著爬上來,雙手撐在她的兩側,牢牢將她鎖在他的臂膀裡,俯視著她。

    心跳如擂鼓,她臉一熱,不覺避開了那熾烈的目光。

    “你臉好紅。”他露出有些壞心眼的微笑。

    “那是一定的吧……”她就被他這麼壓在身下,即使隔著衣物,她仍然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漸升的體溫。

    他很難不注意到她生澀的反應。

    “現在,告訴我一件事,”他俯首,輕吻著她的額頭、鼻樑、鼻尖、人中,最後在她的唇上低語道:“我需不需要比平常溫柔?”

    “我、我哪知道你平常怎麼做……”她困窘地別過頭。

    “……”看樣子她是不明白他在問什麼了。

    他眯起眼,眸裡染上欲火。

    “無所謂,我自己摸索就好。”語落,他噙住她的唇瓣,輾轉淺嘗。今晚的他不當紳士,他壓上她纖瘦的身軀,兩人陷進了柔軟的床墊裡。

    他探出舌尖,撬開她的貝齒,忘情汲取她嘴裡的甜美。兩人呼吸漸漸濃濁,房間裡安安靜靜,只聽得見彼此愈發急促的喘息聲。

    她被吻得幾乎喘不過氣。

    “嗯……”她輕哼,軟綿綿的鼻音像是挑逗似地搔過他的心頭。

    他將她的回應視為是一種邀請,他探手滑入她的衣服底下,掌心緊緊貼著她的肌膚遊移。

    她不安地扭動著身體,他的手掌就像是點了火一般燙人,而他正恣意地在她身上四處引燃火苗。

    她的身體依然帶著沐浴後的潤澤芳香,他被那股醉人的女人香撩得神魂蕩漾,理智幾乎潰散。

    急欲佔有她的想望像是一頭兇猛巨獸,在他的胸口裡四處叫囂。

    他必須吃力地拴住自己,才不至於讓自己顯得急躁、衝動,像是個發了情的青少年。

    衣物一件件褪去,他極具耐心,幾乎是逐寸親吻她的粉嫩嬌胴。直到他對上了她的視線,她的眼底帶著一絲驚惶,然後她閉上眼,別過頭。

    他頓住,理性瞬間被他拉回腦袋裡。

    她是緊張?還是不願意?

    “怎麼了?”他吻了吻她的鼻尖,欲火稍稍退去,“你看起來心不在焉,在想什麼?”

    “呃……”她心虛,急忙道:“因為、因為我想到我弟的房間就在正上方,他們可能會聽到一些……不該聽到的聲音。”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笑了聲,一顆心放了下來。

    然後他撐起身,拉來棉被,替她掩住幾乎已經全裸的身軀,自己則是將散落在床鋪上的衣服一件件穿回去。

    “你——”她有些忐忑地看著他寬厚的背,“你……不想繼續嗎?”

    “沒關係,我不急。”他微側著身,扭頭笑看她一眼,“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更何況你做得不安心,我怎麼可能盡興?”

    她聽了,雙頰不住一熱,整個臉蛋幾乎縮進被窩裡。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

    “傻瓜,”他坐到她身邊,揉揉她的髮絲,“我說過了,我不急。”

    “可、可是我聽說如果男人不做到結束會很難受不是嗎?”她豁出去了,把一句羞人的話直截了當地脫口而出,毫無頓點。

    “沒那回事。”他笑了笑,俯身,軟唇印上了她的額,“沖個澡就好了,沒你想的嚴重。”

    語畢,他又摸了摸她的臉頰,還輕輕捏了下,這才起身走進了浴室。然後她聽見了門被鎖上的聲音。

    望著那扇緊閉的門扉,她胸口一窒,突然覺得有點難過。

    其實,那是謊言。

    她對他說了謊,她弟的房間根本就不在正上方,可她逼不得已。

    鐘湄琪對她說過的那些話,像是蛀蟲,一點一滴腐蝕著她的心。她曾經試著告訴自己,每個人都有過去,每個人也都有秘密;而她既然選擇了愛他,就不該介懷那些過往的,不是嗎?

    是啊,誰沒有秘密?

    她的腦袋拚了命想把那些話忘懷,可她的身體卻洩露了她的心情。女人的欲望終究來自感情,而她對他的感情……卻不再純粹。

    這時,浴室裡傳來淅瀝嘩啦的水聲。她心念一恍,驀地回想起鐘湄琪那天離去前的忠告。

    “我建議你翻翻他的抽屜、衣櫃、皮夾……我想你會找到具體的答案。”

    她當時是這麼說的。

    楊鬱嫻呆愣了愣,視線不自覺地瞄往衣架上的西裝外套。她知道他的皮夾就放在內側的暗袋裡……

    可是,這樣真的好嗎?

    她掙扎了幾秒,然而內心裡的好奇遠遠超越了那份愧疚,她緩緩撐起身,從被窩裡鑽了出來,套上衣物,戰戰兢兢地走到那件外套前。

    她探出手,摸索了一下,果然找到了他的皮夾。

    老天,從小到大沒做過什麼虧心事,她的手指竟然在顫抖。她有一種背叛霆慎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這麼做了之後,就是在破壞彼此的信任。

    她翻開皮夾,草草看了一眼——也沒什麼,就是證件和幾張信用卡而已,和自己的皮夾其實沒什麼兩樣。

    終於,她受不了良心的鞭笞,啪的一聲趕緊合上,準備塞回。

    卻在那一瞥之間,她好像瞄見了什麼不尋常的東西。

    她頓住,猶豫了幾秒,再度翻看那只皮夾,她發現內層似乎夾著一張像是照片的東西。

    楊鬱嫻像是被附了身,恍惚地抽出那張相片。

    那是一張很普通的男女合照,男方親昵地摟著女人的肩,女人笑得甜蜜,好不幸福。男的,當然是李霆慎,女的則是她……不,那不是她,而是一個長得跟自己幾乎有九成像的女人。

    “你身上有我姊姊的東西。”

    突然,電光石火間,鐘湄琪的聲音竄進她的腦海。

    是臉!

    她擁有的東西,是她姊姊的臉!瞬間,像是天打雷劈,她抬起顫動的手,必須緊緊地梧著自己的嘴,才不至於狼狽地哭出聲來。

    原來如此,一切似乎都說得通了。

    她終於明白了,為何堂堂一位總經理,當初願意和一名微不足道的菜鳥製作人去吃宵夜。

    也終於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表達他的好感,對她展開猛烈的追求。難怪,他要送她那些根本不適合她的衣服,難怪他曾經暗示過他喜歡直發。

    同時,她想起自交往的這半年間,雖然情侶之間的肢體親密總是少不了,但李霆慎對她其實相當“尊重”——好聽一點是尊重,他從未像今晚一樣,強勢、霸道地把她壓在床上,更別說是其他更進一步的行為。

    她曾經以為那是他對她的珍視、是他對她的愛憐,然而此刻她才明白,他始終不急著要她,是因為他愛她沒那麼狂。

    思及此,她悲淒地笑出聲。

    沒想到她對他卸了心防,投入了全部的真心,換來的竟是如此不堪的回報。她僵直地將照片塞了回去、將皮夾歸位,然後跌坐回床上,茫然。

    出了浴室,李霆慎發現她不在床上,而是站在外頭的陽臺吹風。

    他思忖了一會兒,總覺得她真的很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哪裡詭異。他想了想,跟著走到陽臺外,無聲無息地從背後將她緊緊擁入懷中。

    “在想什麼?”他低頭吻了吻她的耳垂。

    “沒有。”

    “你真的以為你騙得了我?”

    她低笑了聲,回頭迎上他的唇,兩個人吻了好一會兒。

    “……你愛我嗎?”她突然這麼問,直勾勾地望著他的眼。

    氣氛轉變得太急,李霆慎怔住,顯得錯愕。

    然而他的靜默卻像是一顆石頭,沈甸甸地打在楊鬱嫻的胸口上,完全擊碎了她的心。

    “對不起,我幼稚了。”她揚起一抹淺笑,強作不在意。

    李霆慎回過神來,將她擁得更緊,“傻瓜,當然愛。不愛的話,我為什麼要來見你的家人?”

    ——可是,你從來沒想過要帶我見見你的家人,不是嗎?

    她心裡這麼想,嘴巴卻說不出口。

    她抬手,回擁著他的雙臂,讓自己整個人偎進他的懷裡。他的體溫、他的味道,他的一切一切都是這麼令她眷戀。

    她禁不住自問——接下來呢?攤牌,然後大吵一架,之後拍拍屁股一刀兩斷嗎?她真捨得下這個懷抱嗎?

    不,她哪捨得下?她早已淪陷,遊不出這個漩渦。

    這半年來,他以溫柔餵養她,以那無微不至的呵護來使她上癮。

    他每天接送她進進出出,風雨無阻;每天午餐的時段一到,不論他是不是在忙,一定會撥通電話給她,噓寒問暖、關心她午餐吃過了沒。生病了,他會拋下會議、將工作擱下,親自跑到她的租屋處來照顧她……

    所以,他對她不好嗎?很好。

    他哪裡對不起她了嗎?也沒有。

    既然這樣,她為什麼要把自己往死胡同裡推?思及此,她給了自己一個繼續愛他的藉口,然後抬頭看著他,踮腳遞上一記輕吻。

    是,她們是長得像,但那又如何?

    前人已逝,而她還活著,她偏不信自己贏不了一個已經去世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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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3:27


    回臺北後,楊鬱嫻私下透過羅文仕,問到了鐘湄琪的手機號碼。

    她和對方約在咖啡廳碰面。

    正中午,咖啡廳裡的環境略嫌吵雜,她倆各點了一杯冷飲,面對面而坐,沒有問候、沒有寒暄,只是互相凝視著彼此。

    半晌,楊鬱嫻率先打破沈默。

    “告訴我你姊姊的事,可以嗎?”她開門見山地問,毫不拐彎抹角,也沒那個閑功夫耍什麼迂回。

    鐘湄琪若有所思地靜了幾秒。

    “你發現了,對吧?”

    “是。”她沒否認。

    “為什麼想知道我姊姊的事?”鐘湄琪又問。

    楊鬱嫻不自覺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他既然把我當成了另一個人,那麼……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被當成了什麼樣的女人。”

    對此,鐘湄琪有些意外。

    “你不打算離開他?”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可以忍受這種事吧?被最親密的愛人當作了某個人的替代品。

    “為何要離開?”楊鬱嫻抿緊唇瓣,故作冷漠,就怕自己一旦鬆懈了,便會洩露出自己的內心裡有多麼可悲。

    “為什麼你不生他的氣?”鐘湄琪激動了些,道:“他把你當成了別人,你還心甘情願陪在他身邊?你難道沒有一點自尊嗎?”

    “我贏了自尊,卻輸掉了我最在乎的人,我真的贏了嗎?”楊鬱嫻直直地望著她,心平氣和,不帶任何情緒地敘述著,“當然,我是女人,我也會受傷。但是,他對我很好,真的很好……也從來不曾做出對不起我的事情,如果我連這麼一點事情都無法釋懷,那我憑什麼愛他?”

    鐘湄琪愣了愣,露出不可思議的眼神,“你瘋了!該不會,你來找我瞭解姊姊的事情,就只為了把自己變成她?!”

    楊鬱嫻沈默了好一會兒。

    “她有的,我必須有;她沒有的,我也有。唯有這樣,我才有機會在霆慎的心裡,勝過她……”

    “不可能。”鐘湄琪嗤笑出聲,別過頭,望向他處,甚是不以為然,“你贏不了的。”

    “你沒見識過我的能耐,怎麼能斷定不可能?”她對李霆慎的感情早就超出自己所想。

    “回憶最美,你沒聽過嗎?你怎麼可能贏得了他腦袋裡的回憶?況且,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愛我姊,甚至他們以前——”

    “所以我來找你了。”楊鬱嫻驀地打斷了她的話,“我今天來,為的就是想瞭解他們的過去。”

    鐘湄琪噤聲,將未完的話吞回腹裡。她看著對方堅定的眼神,不知怎麼的,心裡浮現一股複雜的情緒。

    這女人是真的愛李霆慎吧?不是愛他的社會地位,不是愛他那驚人的身世,也不是為了想嫁入豪門而已。

    “……就算你聽了會難過,你還是想知道?”她歎了口氣。

    “我如果害怕,就不會約你出來。”

    拗不過她,鐘湄琪認了。她翻了個白眼,往後倚著椅背,道:“好吧,那你想知道什麼?”

    “她是怎麼過世的?”

    沒料到她會直接切入這個問題,鐘湄琪愣了下,才道:“意外。在旅遊的途中。”

    楊鬱嫻沒接腔,靜靜等著下文。

    半晌,鐘湄琪緩緩開口道:“霆慎哥以前其實沒那麼工作狂,他在接下總經理的位置之前,一直都是以董事長助理的身分,偶爾在公司幫點雜務而已。他最喜歡的事情,其實是和我姊姊到處去旅行、冒險。”

    思緒飄向了遠方,鐘湄琪沒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柔和了許多。她繼續道:“他們兩個真的很愛冒險。夏天去泛舟,冬天去滑雪,好像一年不挑戰個幾次極限,他倆就渾身不對勁似的。”

    聞言,楊鬱觸若有聯想,問道:“這就是她去世的主因?”

    鐘湄琪點點頭,垂下眼睫,“我姊去世的那一年,她迷上了潛水,所以約了霆慎哥一起去關島。霆慎哥本來是要留下來幫他爸處理一些事,可是姊姊硬是要他陪,所以最終他們還是去了。但是那一趟之後,姊姊再也沒有回來。”

    楊鬱嫻說不出話。

    鐘湄琪伸手抹去眼尾的濕潤,苦笑出聲,“其實,我爸媽一直以來都有在勸我姊,叫她少參加那種危險的活動。可是她那麼叛逆,哪可能乖乖聽話?”

    “她……為什麼喜歡冒險?”楊鬱嫻不懂,像那種千金大小姐,在家養尊處優,只要輕鬆的享樂就好了,何必飛到世界各地去挑戰自己的運氣?

    鐘湄琪抬起頭來,彷佛早料到對方在想什麼。她輕聲歎息道:“因為她不想被貼標籤。”

    楊鬱嫻愣了愣,不解,“貼標籤?”

    “我姊雖然看起來文弱,可是她的個性卻很剛強,她不希望因為自己身為什麼大小姐的,就被人視為是那種禁不起風吹雨打的玻璃花。”

    “就為了證明這一點,賭上自己的性命。這樣真的值得嗎?”楊鬱嫻略皺眉頭,心裡五味雜陳。

    鐘湄芳死了,是碎了李霆慎的心,可她當初如果活了下來,那麼李霆慎就永遠不可能屬於自己。

    如此矛盾的心思揪扯著她。

    “不要批評我姊的價值觀。”鐘湄琪突然斂起溫和的表情,嚴肅地瞪著她,“她的意志力不是你可以比擬的。如果你不能瞭解,那就不要模仿她,不然也只是東施效顰而已。”

    說完,她拿出皮夾,抽了張百元鈔,擺在桌上。

    起身離去前,她還是不忘強調一句話。

    “你不可能贏得了回憶的。”她拎起提包,並非幸災樂禍,也不是等著看戲的那種嘲弄,而是認真的這麼認為。

    楊鬱嫻明白,因為對方的眼神是這麼樣的耿直,而非心機。

    “我知道。”她頷首,淡應了聲。

    “不,你不知道。”鐘湄琪不耐煩地抬手爬了下前額的劉海,正色道:“我問你,如果有個男人在你最愛他的時候死了,你覺得往後有任何一個男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嗎?”

    聞言,楊鬱嫻頓住,因為她不小心拿了李霆慎來想像。

    她那怔愣的反應讓鐘湄琪笑出了聲。

    “我知道,答案是不能,對吧?”語畢,鐘湄琪沒等對方反駁,轉身掉頭離開。

    對,是不能。

    但是如果她從未盡力去爭取,那麼,她知道將來自己一定會為了這一刻而後悔一生。

    她暗暗思量——每年相約泛舟、滑雪是吧?同樣身為女人,鐘湄芳辦得到的,她沒道理辦不到。

    所以,她發憤圖強,開始鍛練自己的體力。先是從健走開始,然後是遊泳、慢跑。

    李霆慎覺得她有些反常,然而即使問了她,她也只是輕鬆地說:“在辦公室裡坐久了,怕坐出毛病,偶爾也要運動一下吧?”

    對於這樣的答案,李霆慎沒什麼意見,就信了她的話。

    可過一陣子之後,她開始邀他一起去進行一些活動,像是打網球、羽球、騎單車……等等。

    他愈來愈容易在她身上看見湄芳的影子。

    尤其是當他倆拿著球拍在場上廝殺的時候,他老是有一種錯覺,覺得站在對面的那個女人根本就是鐘湄芳還魂。

    但是她們卻又是如此的不同。

    鐘湄芳的個性好強,不論是哪一種競賽運動,只要她輸了,她一定會拖著他比到底,直到她反敗為勝才肯甘休,所以,後來他學聰明了,每次都偷偷放水裝弱,否則兩個人將會沒完沒了地纏鬥下去。

    但是楊鬱嫻不同,她其實不太計較勝負,頂多當她真的輸慘了,她會故意跌坐在地上哀怨、撒嬌,拜託他手下留情。

    光憑這點,她倆就已經南轅北轍。

    不過,他不討厭,也從沒感到失望過,他甚至覺得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他喜歡在她身邊的感覺,雖然她不像湄芳那般完美無瑕,也從來就不如湄芳那般文武雙全,但她是個令人感到很舒服的女子。她細心、體貼,總能一眼便看出他是否有心事纏身。

    記得,曾有一回,他只是笑聲的音調略微不同,她居然馬上察覺到他的心思還懸在公事上。她沒有第二句話,將當天的約會取消,並且告訴他,“如果你不放心的話,就回公司去處理,別在這裡瞎操心。不用掛心約會的事,反正我們以後多的是時間。”

    當時他原本還想說些什麼。

    她卻辯道:“難道你下個月就打算把我甩了?”

    楊鬱嫻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她看似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懂得察言觀色,深知何時需要給他人一個臺階下。他想,難怪不只是她的組員愈來愈喜歡她,公司內部許多高層也愈來愈賞識她。

    當然,這與和他交往可是一點關係也沒有。

    這一切都是她靠著自己掙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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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3:49


    十一月初,公司的人事調動已經差不多有了定案。

    這其實是機密,但李霆慎卻按捺不住,在兩人晚餐的時候說了出來。

    “你知道公司準備要把你升為黃金時段的節目製作人嗎?”

    牛排切到一半,楊鬱嫻怔住,抬起頭來望了他一會兒,卻板起臉,睨著他道:“該不會是你從中動了什麼手腳吧……”

    她是很想升官沒錯,但不是靠特權。

    “怎麼可能?”李霆慎笑出聲,低頭繼續品嘗他的餐點,“是其他高層開了三次會議共同決定的,我只負責坐在旁邊聽聽他們的想法而已。”

    然而,楊鬱嫻的臉上似乎沒有太欣喜的表情。

    他察覺到了,擱下刀叉,“不高興嗎?你不是一直很想接手晚間時段的節目製作?”

    “是這樣沒錯,但……”她歪著頭,神色有些為難。

    “但是什麼?”

    “部門裡比我資深的製作人很多,他們有些人都已經奮鬥了七、八年,可是我才來一年,算是最資淺的製作人,我怕會引起反彈。”

    “原來你在擔心這個。”他笑了笑,低頭又拿起刀叉,切下一片魚排,“放心吧,那些人既然這麼資深,就應該非常瞭解這個行業看的不是年資,而是實際能做出什麼成績——”

    “我擔心的不是現在,是以後。”她猛然打斷他的話,“萬一到時候我們交往的事情浮上檯面呢?他們會不會想——唉呀,難怪她可以這麼快就升官,原來是因為攀上李總啊。”

    “你太在意別人的看法了。”

    “你當然可以不用在意,你坐在頂樓,不需要聽那些流言蜚語,而我就坐在節目部裡,聽到那些話,我怎麼可能——”

    話未說完,她頓了頓,意識到自己像是在無理取鬧,便趕緊打住。

    李霆慎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心底有些訝異。她向來自製力佳,很少發脾氣,可是今天卻……

    “你心情不太好。”不是疑問句,“怎麼了?因為公事在生悶氣?”

    “不是。”她微牽唇角,搖了搖頭,繼續用餐。

    “不然呢?”

    她先是沈默,想了想之後,決定順水推舟,把那件暗中計畫已久的事情,以謊言包裝,然後傳遞給他。

    “因為今天旅行社的業務惹毛我。”她胡謅。

    “旅行社?這一次的節目內容有旅行社嗎?”李霆慎皺了皺眉,不明白怎麼會扯上旅行社。

    “不是啦……”她心虛,避開了他的視線,道:“抱歉,一直都沒跟你說。我十一月底排了特休,打算去日本一趟。”

    他愣了愣,“怎麼會突然要去日本?”

    “也不能說是突然,”她乾笑,終於抬頭迎上他的目光,“是大學時代的好同學,幾個女人約了一起去東京逛逛,順便幫其中一位同學慶生。因為當時不確定能不能順利休假,所以才沒跟你說……”

    “哦,”他揚揚眉,絲毫不介意,露出了笑容,“沒關係,我不在意,反正女人們應該偶爾都會想甩開男朋友、和姊妹淘聚一聚吧?”

    “我才不是那個意思。”她也跟著笑出聲。

    “所以呢?確定十一月底出發嗎?”

    “嗯。”

    “去幾天?”

    “六天五夜。”

    “OK,當天我再送你去機場。”

    “呃,不用了……”她心虛,急忙推辭,“我們幾個人有包車,而且一大早就要出發,所以就不用麻煩你七早八早送我去了。”

    他靜了幾秒,雖然覺得好像哪裡不太尋常,但最後還是選擇放手給她更多自由的空間。

    “好吧,那你回來之前再Call我,我去接你。”

    “好。”她笑著應允。

    回到自己的租屋處,楊郁嫻那強撐的微笑終於可以卸下。

    她怔怔地坐到了書桌前,拉開抽屜,取出那張前往日本長野縣的機票,若有所思。

    哪是什麼“和姊妹淘去逛街”?

    事實上,她瞞著他報名了滑雪訓練課程,也正是因為她必須對他說謊,所以她的心情一直都不是很好。

    她暗暗決定,今年冬天一定要給霆慎一個驚喜。

    她的超完美計畫是這樣的——月底受訓回來,再偷偷向旅行社下訂一套兩人滑雪行程,然後當作聖誕禮物送給他。

    必須承認,一開始她只是單純地想讓自己變得更像鐘湄芳,可隨著時間過去,她發現霆慎展露笑顏的次數似乎變多了。於是她思忖,倘若她繼續這麼努力下去,是否她也可以找回過去那個“充滿熱情、懂得享受生命”的李霆慎?

    念頭至此,她黯然垂眸,心裡有些酸澀。

    那樣的李霆慎,她從未見過,只能從鐘湄琪的口中略知一二。打從她認識霆慎以來,他就一直是穩重、淡漠的一個人,她甚至從未看過他開懷大笑。

    所以她很忌妒鐘湄芳。

    他的心是為了那個女人而打開,卻也為了那個女人而深鎖;而她,為了撬開他的心牆、走進他的心裡,只能選擇這種卑微的方式,讓自己活在那個女人的影子之下……

    想想,她深呼吸了一口氣,將機票收回了抽屜裡。

    然後她拍拍臉頰,振作自己。

    十一月二十日,楊鬱嫻出發去日本了。

    李霆慎一直以為她去的地方是東京市區。直到五天之後,他接到一通來自醫院的電話,他才恍然大悟,原來一切的真相竟是這般令人無法接受。

    “請問是楊小姐的緊急聯絡人嗎?”

    緊急聯絡人?他頓住,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

    “是,我是。請問你是哪位?”

    對方報上了所屬單位,以及簡單交代了傷患的狀況。

    他愈聽眉頭擰得愈緊,“你說滑雪意外,昏迷指數只有三?”

    他震驚,並且莫名其妙。他立刻中斷會議,拿著手機走出會議室,不可置信地乾笑了兩聲,道:“不不,你應該是搞錯了……楊鬱嫻是去東京旅遊而已,怎麼可能會發生滑雪意外?”

    “先生,不好意思,傷患的確是從長野縣的公立醫院送回來的喔。楊小姐住院需要辦理一些手續,您方便過來一趟嗎?”

    聞言,他的動作瞬間僵凝。

    長野縣——那是他和湄芳過去常去滑雪的地方。

    他突然覺得事有蹊蹺,然而此時此刻他也無心追究了。

    “我立刻過去。”語畢,他收線,匆匆地離開公司。

    趕到醫院的時候,楊鬱嫻已經暫時先被安置到加護病房。由於並非探病時段,李霆慎只能隔著一片玻璃,遠遠望著她。

    她的臉上佈滿或大或小的瘀青,而她一向寶貝的長髮也因為頭部手術的關係而被削去了大半;左腳被裹上了石膏,右手捆了層層繃帶,身上還插著一堆作用不明的管子。

    而她,就像是睡著了一般,閉著雙眼,表情放鬆,好像隨時都會從夢中醒來一樣……

    是了,這一定是夢。

    不然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躺在那兒、還被宣告醒來的機率渺茫?她明明說要去東京,怎麼無端會被人從長野縣送了回來?

    所以他想,這一定是一場惡夢吧?只要時間一到,他便會被手機的鬧鐘吵醒,然後結束這場莫名其妙又令人恐慌的夢境。

    只不過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李霆慎一直坐在加護病房的外頭,片刻也沒有離去,直到暮色蒼茫、夕陽西沈了,他仍舊等不到那熟悉的鬧鈴來解救他。

    晚間,她弟弟楊明彥也攜著妻子一同北上趕來,一見到他,立刻送上一記右勾拳。

    “王八蛋!”

    砰的一聲,李霆慎應聲跌倒在地,頭暈目眩、嘴角滲血,卻消極得連站也不想站起來。

    “明彥!別這樣!”

    他的妻子陳薇雯連忙勸阻他,可她一名嬌小的女子哪裡擋得住他的盛怒?

    楊明彥大步上前,揪住他的領口,一把將他自地上拖起,大罵道:“你為什麼帶她去滑雪?你難道不知道她腳上有舊傷、不能做那些太勉強的事嗎?!”

    聽了,李霆慎震懾。

    她腳上有舊傷?她為什麼從來都沒提過?他驀地想起了她在球場上活蹦亂跳的樣子,哪裡像是個腳受過傷的人?

    “你說話啊!你今天如果不給我一個解釋,我就——”他舉臂,又要送上一拳。

    “明彥!”陳薇雯硬是擋在了兩個男人之間,厲聲斥責丈夫一句,“你在胡鬧什麼?這裡是醫院,你給我冷靜一點!”

    被妻子這麼一說,楊明彥終於冷靜了些,他用力地深呼吸了幾回,最後不甘願地放開了對方,氣惱地找了個位置坐下。

    “那好,你說清楚,為什麼要帶她去那種地方?”

    李霆慎則呆茫了半晌,坐回了椅子上,視線沒有焦聚,淡然地道:“我根本不知道她要去滑雪,怎麼帶她去?”

    楊明彥頓了頓,眉頭蹙起。“你不知道?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她要去哪?你是她的男朋友吧?”

    面對他的質疑,李霆慎先是自嘲地苦笑出聲,才答:“她告訴我說,她要和大學同學去東京逛逛,誰知道她會去長野縣滑雪?”

    楊明彥似乎是聽見了什麼弦外之音,他握起拳頭,眉心皺得更緊了。

    “你該不會是懷疑她背著你偷人吧?”如果這傢夥敢說是的話,他會立刻補送一拳給他。

    李霆慎搖了搖頭。

    然而,他卻只是沈默,什麼也說不出來。如果連自己也弄不懂的話,又怎麼能為他人解釋?

    他是懷疑過,懷疑鬱嫻是不是知道了他與湄芳的一段情,並且有意讓自己愈來愈像她……

    但,這可能嗎?

    任何一個女人知道了這種事,第一個反應不都應該大發雷霆的嗎?更遑論要她模仿自己的情敵。他想,鬱嫻雖然身段低,心性卻高——光憑她絕不利用任何特權就足以明白這點了。

    所以,他不認為她會甘願扮演另一個女人才是……

    念頭至此,他忍不住掩面彎身,撐在膝上,腦海裡是混亂一片,胸口裡是陣陣足以撕碎他的劇疼。

    他無法阻止自己不去想像,萬一鬱嫻再也醒不來了呢?

    她是他的奇跡。

    是她,將他從冰凍四年的冰害當中解放而出;是她,將他抑鬱晦暗的世界重新刷上色彩。若她真的走了,往後他該怎麼走下去?他沒有勇氣去想像。

    所以,他怎能沒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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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4:12


    一個月了,楊鬱嫻毫無起色。

    醫生也說得很明白。

    “除非是奇跡,不然她應該很難再蘇醒。請你們要有心理準備。”

    而在聖誕夜的那一晚,更是直接對他宣告了一個殘忍的事實——

    “楊小姐的狀況如果下個月還是沒有好轉的話,家屬可能就會考慮移除維生器,讓她解脫。”

    李霆慎聽了,是震驚,也是錯愕。

    “為什麼?她的狀況不是一直都很穩定嗎?!為什麼突然要拔管?不行,我不同意,說什麼我都不可能會同意!”

    他忍不住提高了聲調,也不在乎來來往往的人是不是正在盯著他。

    主治醫師推了推鼻樑上的鏡框,顯得有些為難。他支吾了幾秒,才緩緩啟口,像是在安慰他似的。

    “李先生,我明白你很愛你的女朋友,可是……因為你不是她的家人,我們實在不能以你的決定來辦事。”

    那句話,像是一巴掌直接摑在他臉上,打醒了他。

    醫生說的沒錯,他不過就是她的情人而已,憑什麼決定她的性命?

    是啊,憑什麼呢……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回病房裡。

    回到楊鬱嫻的病床邊,他不自覺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真的瘦了許多。不過想想,這也是當然的吧!整整一個多月,她只能像這樣躺在床上,從未進食,唯有依賴營養針。

    他想起了過去那段生活。

    幾乎每天晚上,他都帶她四處去品嘗美食,她臉上總是掛著幸福洋溢的笑,吃得高興、吃得滿足。

    光看她吃他就飽了——不管是生理上的,還是心靈上。

    回憶一幕幕在他腦海裡重現,也幾乎令他崩潰。他看著那張貌似鐘湄芳的臉龐,再一次感受那股撕心裂肺的痛苦。

    他不懂,老天爺為什麼要這樣考驗他?

    眼眶一陣熱,緊握她的手不自覺地使力了些。他在心裡聲聲呐喊,要她回來,可是回應他的,仍然只有生理監視儀的嗶嗶聲響,再無其他。

    “鬱嫻,你聽到了嗎?”他俯身,呢喃細語,在她額前落下一記輕吻,“我愛你,全心全意只愛你。所以,你要趕快醒來,好嗎?好嗎……”

    他多麼希望她能回握一握他的手,哪怕只是輕輕的也好。

    可惜,半晌過去,掌心裡的小手依然冰冰涼涼,毫無反應。他絕望地俯身趴在她的身旁,任由心痛的感覺侵襲他的四肢百骸。

    直到有人敲了敲門。

    他抬頭,原本以為是醫護人員,或是她弟弟……

    不,她弟弟不可能會敲門。

    然而他全猜錯了。進門的,竟是鐘湄琪。

    “你怎麼會——”他顯得相當意外。

    鐘湄琪一臉陰霾,踏進房裡,反手將門給帶上,低聲道:“那個……我從文仕那邊都聽說了。”

    “哦。”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只好草率淡應。

    鐘湄琪走到病床邊,凝視著楊鬱嫻的模樣,她變得如此削瘦、憔悴,而且蒼白、單薄。

    她的胸口裡突然湧出一股無法排解的內疚感。

    “是我的錯。”她想也沒想地就這麼脫口而出。

    李霆慎聽見了,卻不作聲。

    鐘湄琪則是繼續說道:“五、六個月前,她來問我關於姊姊的事。我說了很多,她聽了,沒有生氣,反而說要讓自己更像姊姊,這樣才能讓你的心裡……有她的位置。”

    他眨了下眼,沈默了好一會兒,才面露無奈地勾起唇角,“……是嗎?她真的這麼說?”

    她點了頭。

    “……那個傻瓜。”他心口一緊,忍不住閉上了眼。

    事實上,他只有在初識她的時候,才會錯將她當成鐘湄芳,可隨著相處的時間拉長,他非常清楚這兩個女人只有長相相似,其餘天差地遠,幾乎八竿子也打不著。

    “對不起,都是我說話不經思考,她才會衝動跑去滑雪——”

    “不,錯的是我。”他打斷了她的話,“你之前說的對,我早該向她坦白一切,可是我沒有,我逃避了;甚至當她開始拉著我去打球的時候,我其實隱隱約約感覺到不對勁,但我還是選擇了粉飾太平。”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那該有多好?

    他會在第一次遇上她的時候,就在那家Bar裡坦承,“嘿,你長得真像我以前的女朋友。”

    就算會被討厭也無所謂,他依然會全心全意地去追求她。

    如果時間可以重來,他會拿出湄芳的照片,告訴她,“你們長得很像,但其實骨子裡你們一點都不像。”

    即使他的動機將被質疑,他還是會不計一切地向她證明自己。

    然而,時間不能重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向她彌補自己的錯誤。

    ——如果她能醒過來的話。

    晚間八點,病房的會客時間結束,鐘湄琪離開了,李霆慎則是失心落魄地走在街上,不自覺地走進市區裡的一座小教堂。

    他望著基督神像,虔誠祈禱。

    這輩子,他什麼都沒求過,甚至連鐘湄芳去世的時候,他也沒求過什麼。然而此刻,他抓住僅剩下的一絲希望,衷心企盼楊鬱嫻能再醒來。

    然後,老天爺好像真的聽見了他的呼喊。

    他接到了來自醫院的電話,說楊鬱嫻醒了,就像奇跡一樣。

    李霆慎欣喜若狂,以最快的速度奔回醫院。

    只不過,老天爺雖然讓她從鬼門關前回來了,卻奪走了她對他的愛。他在她的眼底,再也找不到過往的那絲眷戀與濃情。

    “以後,你別再來找我了,李霆慎。”

    她是醒來了沒錯,可卻在睜開眼睛後沒多久就開口判了他死刑。

    不過,李霆慎向來就不是什麼逆來順受的料。

    翌日午後,他照例還是去了一趟醫院,除了探看她的恢復狀況之外,他也想問問——為何要分手?

    可惜的是,他晚了那麼一步。

    楊鬱嫻果然瞭解他,知道他不會那麼聽話。所以早在中午之前,她就已經請弟弟楊明彥來醫院接她,替她辦妥了出院手續,並且直接南下回彰化。

    “八〇六床的病人呢?”

    一發現她的病房已經清空,李霆慎立刻奔至護理站詢問。

    “她已經出院了喔!”護理師對他並不陌生,畢竟過去一個多月以來他天天來報到,“你……不知道這件事嗎?”

    他默不吭聲,像是被澆了桶冰塊。

    可不是嗎?自己的女朋友出院,他這個身為男朋友的人竟然不知道?這成何體統?

    “好吧,我知道了。謝謝你。”他勉強擠出一抹微笑,旋身離開,立刻從口袋裡摸出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空號。

    他氣惱地發出一聲挫敗的低吼,她居然聯手機號碼也辦了停用!

    該死的!楊鬱嫻,你一定要這樣對我嗎?!

    他快步踏進安全門,給自己找了個獨立安靜的空間,然後改撥她弟弟的手機號碼。

    雖然他很清楚楊明彥的回應不會友善到哪裡去,但他管不了這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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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4:36


    “喂,她不想見你,你不必再打來了。”

    一接起,是楊明彥的聲音,而且馬上無情的聲明。

    他其實不怎麼意外。

    李霆慎深呼吸。忍住,要忍住,他現在是有求於人,不能發脾氣,“……讓我和她說幾句話,可以嗎?”

    “我說了,她不想見你,當然也不會想跟你說話。”

    “你聽我說,這對我來說非常重要,我——”

    “姓李的,你才給我聽好,”楊明彥倏地打斷了他的話,“她如果想聽你說話,還會早早叫我去帶她出院嗎?你這麼聰明,怎麼可能會想不通?”

    很明顯,那不是在誇他。

    李霆慎不禁閉了閉眼,歎息。電話另一端的背景音有些吵雜,聽起來像是車子行駛在路上,他直覺猜想他們應該是在國道往南下方向吧。

    “算我求你,我只需要一分鐘。求你,讓她聽電話……”天知道他這輩子沒這樣求過人。

    彼端靜了幾秒。

    這樣的停頓讓他重燃了一絲希望,他近乎是屏氣凝神地期待著,細數著秒數。

    五秒,六秒,接著他聽見楊鬱嫻的聲音自另一端的空間裡傳來。

    “……你告訴他,我的套房裡還有一些他的東西,叫他自己去收一收帶走,不然我會全部丟掉。”

    聽了,他的心頓時涼了半截。

    “他要怎麼進去?”那是楊明彥的聲音。

    “我有給他備份鑰匙。”這又是楊鬱嫻在說話。

    “哦。”楊明彥把嘴巴對回了手機上,冷聲道:“呐,你聽見了吧?我姊是真的不想跟你說話,你識相一點吧!”

    語畢,嘟一聲,對方就這麼無情地把訊號切斷了。

    無情到令李霆慎錯愕。

    他怔愣地瞪著手機,不敢相信,他真的就要和鬱嫻分手了嗎?他甚至連分手的理由是什麼都搞不懂!

    他煩躁地爬了下髮絲,在樓梯間來回踱步了幾趟,最後,他在階梯上坐了下來,茫然發呆,就像突然被扔在大海中一樣,不知道接下來該航向哪裡。

    打開那扇門,熟悉的味道撲鼻而來。

    他心一慟,曾經令他熟悉而放鬆的地方,此刻卻變得如此陌生,令人窒息。他脫了鞋,踏進套房裡,隨手將鑰匙擱下,環視四周。

    他想起楊鬱嫻當初紅著臉,將鑰匙交給他的畫面。

    當時,他居然為了那件小小的事情高興得幾乎失眠……嘖,簡直像個十八歲的小夥子。

    那大約就是讓他開始覺得她不像湄芳的時候。

    因為她總能輕易喚起他的赤子之心……

    唉,他斷然抹去回憶,開始著手整理自己的東西。他無精打采地一件件過濾自己的物品。

    牙刷、洗面乳、毛巾、衣服、貼身衣物、外衣褲——突然,他僵滯住,驀然發現自己留在這兒的東西多到不像話,而他自己的住處卻連一樣她的東西也沒有。

    是的。他,從來沒有帶她回家過。

    老天,他怎能渾蛋至此?口口聲聲說愛她,卻從來沒帶她見過自己的家人,她甚至連他家的家門都沒踏進過,又怎麼能要她信任他的愛?

    最初,他只是想,因為父親的阿茲海默症惡化,肯定會把神似湄芳的她給叫錯,因此一緩再緩,可最後這成了他推託的藉口。

    他怔怔地跌坐在椅子上,細想起這一切,他真的不能怪罪任何人,他就是那唯一的罪人,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突然,他瞥見桌上幾本書下壓著一張什麼。

    那像是旅遊文宣。

    ——很熟悉的旅遊文宣。

    他倏然回神,急急忙忙上前抽了出來,攤開。果然沒錯,那是一份旅行社企劃的滑雪行程。地點是長野縣,裡面還夾了一張付了兩人份的訂金收據。

    兩人份。

    一切都再清楚不過了。

    該死!果然就是他猜想的那樣。他猛然捶了下桌面,那疊書本應聲倒下,散落整個桌面。他冷著臉,氣惱至極,卻是氣惱自己,他默默地將那堆書與筆記一本本地塞回架上,直到發現其中一本竟是她的日記時,他頓住,內心陷入天人交戰。

    真的,他從來就無意窺視他人隱私,只是這事關乎他一輩子的幸福……

    於是他戰戰兢兢、恭恭敬敬,像是在膜拜似地翻開日記。

    日記始於她接下天城電視臺的那份工作開始……

    他幾乎整個下午都在讀她的日記,他一邊讀,一邊傻笑,卻笑得不知不覺。

    直到他讀到自己的出現,那淡淡的笑意才漸漸退去。

    七月二十日

    原來,我只是某個女人的代替品。

    想想也是嘛,怎麼可能那麼優秀的“三高男”會看上我這種普通的OL?難怪他老是買那些不適合我的衣服叫我穿,原來就是那個女人以前會穿的衣服。我想,他是想重溫以前的回憶吧?

    雖然可以理解他的動機,可是心裡還是很難過……

    七月二十二日

    既然愛到卡慘死,就來個一不做二不休吧!我決定我要來個複製人全面進攻!

    今天去找了那個女人的妹妹,徹底瞭解了鐘湄芳是個什麼樣的女人,原來她也是個運動魔人。正好我也很久沒動動筋骨了,就當作重溫以前未完成的舊夢吧。

    九月二十六日

    左腳開始隱隱作痛了,該怎麼辦呢?到底該不該回去找醫生?

    還是不要好了,醫生只會開一堆藥叫我吃,還有限制我不能做這個不能做那個,我還是自己節制一點就好。

    十一月十八日

    今天我瞞著霆慎,偷偷報名了滑雪課程。老實說,感覺很內疚、很不舒服,可是為了耶誕節要給他的驚喜,這點忍耐是必要的。記得鐘湄琪說他以前其實是一個很熱情、很樂觀,也是一個很體貼的人,可是自從“那個人”走了之後,他整個人都變了。

    如果成為那個人的代替品,能夠讓霆慎重新找回快樂的話,我願意,我真的願意……

    唉,真希望我能克服懼高症,學會滑雪,然後像鐘湄芳一樣,每個夏天陪霆慎去泛舟、冬天陪他去滑雪。

    ……

    讀完最後一篇,李霆慎緊鎖著眉頭,合上日記本。

    她曾經是這麼的愛他,愛到她連自己都可以卑微地埋葬,只為了讓他能重拾過往的熱情。

    然而,或許與死神擦肩而過之後,她終於決定對他放手,轉而好好愛她自己。

    想到這兒,他便心痛如刀割。

    突然手機鈴響,打斷了他的思緒,他心煩地掏出手機一看,是羅文仕,他接聽,“喂?”

    “李總,您在哪?跟董事的會議要開始了。”

    他沈默了一會兒。“你告訴他們,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我都不會進公司。”

    彼端似乎很震驚,安靜了好一會。

    “呃……您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接下來會有好一陣子都不會進公司。”

    “為什麼?”對方忍不住問。

    “我要去把我未來的老婆追回來。”

    “啊?!”更震驚了。

    “就是這個意思。”

    “那——”

    “行程表你自己看著辦,就這樣。”說完,他任性地掛了電話,將手機收進西裝的內袋裡。

    他思忖——楊鬱嫻,既然你有腳可以逃開,我也有腳可以把你給追回來。

    他將那本日記塞進了書架上,然後拿起自己的鑰匙離開,卻沒帶走自己的雜物。

    因為他可沒打算就這麼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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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5:23


    “又是你!”

    看見他站在民宿的櫃檯前,楊明彥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意外,“你這個人到底懂不懂什麼叫作放棄?”

    李霆慎眉一挑,無視對方的敵意,語氣輕鬆自在。“不然你以為我怎麼撐起一家公司?”

    “……敢情您是在炫耀了?”楊明彥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不,我只是表明我的毅力。”語畢,李霆慎拿出皮夾,抽出身分證,四平八穩地說道:“我要訂一間房。”

    楊明彥不可思議地望著他,“你的臉皮到底可以厚到什麼程度?我已經說過我姊不想見你了!”

    “我要親耳聽她說。”李霆慎不甘示弱,毫不客氣地回敬了一記銳利目光,“我和她的事輪不到你出面代言。”

    “你——”楊明彥一時氣結,臉氣紅了,也懶得跟他爭,乾脆直接把他的身分證推回去,“拿走,我不缺你這筆生意。滾!”

    李霆慎笑了笑,不疾不徐地將身分證收回皮夾裡。

    “早料到你會這麼說。明天我會再來。”然後他轉身走了出去。

    “明天我還是照樣掃你出門!”

    背後傳來楊明彥的叫囂。

    不意外,李霆慎的嘴角露出一抹苦笑。

    其實他可以理解為什麼楊明彥這麼痛恨他,真的,他可以理解。換作是他的話,豈只是掃對方出門而已?所以明彥也算是客氣了……

    佇立在車門邊,他仔細思考,到底該怎麼樣才能見她一面?見了她之後,他又該如何爭取共處的時間?他知道以現在的鬱嫻來看,肯定會三句之內秒殺他三天的努力,然後命令他收工回家。

    現在的她絕對有這種能耐。

    想想,他突然覺得好挫折。他到底是幹了什麼蠢事,居然可以把一個曾經那麼愛他的女人,搞到連見他一面也不肯?

    思及此,他歎了口氣,解開了中控鎖,卻在準備上車的時候……

    他靈機一動——花園。

    是啊,花園。他怎麼會沒想到呢?民宿後方有一座開放型的花園,她會不會正坐在那兒休息、發呆……或是做任何事?不管如何,那是他唯一可以不需要經過大門而踏進“夏阮”的地方。

    有了這個想法,他立刻收回車鑰匙,掉頭迅速往花園的方向走去。

    感謝老天,他這回押中了。

    鬱嫻真的在那兒!她戴著一頂灰色毛線帽,搭著一襲深紅針織毛衣,頸上圈著一條圍巾,下身穿著一條再平常不過的厚料休閒褲。她戴著一副工作手套,蹲在那兒,拿著小鏟,似乎在照顧迷你盆栽。

    李霆慎不自覺皺了眉頭。

    她不是才剛出院?不躺在床上休息,居然蹲在那兒玩植物?她果然是天生的工作狂,只要睜開眼,連一刻都閑不得。

    他忍不住走了過去。

    “要你靜靜的躺在床上是會要了你的命嗎?”

    她似乎是被他嚇了一大跳,瘦弱的肩膀明顯地顫動了下。她回頭,瞟他一眼,又冷漠地別過頭去。

    “你來幾次都一樣,我的回答都不會改變的。”

    “回答?”李霆慎走到她的面前,蹲下,直瞅著她,“你的回答是什麼?我忘記了,再說一次?”

    “我不想再見到你。”她卻始終不願意對上他的眼神,低頭裝忙。

    “為什麼?”他主動扣住了她的手,制止她的動作。

    “我不愛你了。”她抬眸,故作鎮定。

    “分手也需要理由吧?”他深呼吸了口氣,道:“我們都不是小孩子了,你不能拍拍屁股說走就走。”

    楊郁嫺靜了幾秒。

    “……我不是鐘湄芳的替身。”

    “我早就不當你是鐘湄芳。”

    “騙子。”

    “我沒騙你。”

    她眼一熱,“騙子。”

    他火氣上來。

    “是你逼我當你是鐘湄芳!”緊扣著她的手不自覺加重了些,李霆慎傾前將她拉近,幾乎是要吻上她的距離,道:“是你不斷地在模仿她,是你一直在逼我想起她的模樣!”

    “騙子,你這個騙子!”她近乎崩潰,奮力甩開他的束縛,吼道:“你從一開始就在騙我!什麼感覺對了就追、什麼你沒想太多,全都是謊言!你會追我根本就是因為我長得像她!”

    說完,她無法自製地拿起小鏟朝他扔去。

    他卻不擋不閃,任由不銹鋼鏟打在他的左肩上。他靜靜地望著她一會兒,情緒淡了下來,“對,一開始那是我接近你的動機,但是我也說了,最後我待在你身邊的理由,早就已經不是因為你像她。”

    她冷冷笑了一聲,別過頭,“事實就是因為我像她,你才接近我。”

    “我告訴你你哪裡不像她。”

    他伸手輕捏著她的下巴,將她扳了回來,道:“眼神不像,態度不像,聲音不像。味道不像,發質不像,瞳色不像,下巴也不像。膚色不像,耳朵不像,笑起來的唇角角度不像。夠了嗎?還想知道哪裡不像?”

    她僵住,耳根發燙,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如何接話——直到一顆冰涼的水珠滴落她的臉頰。

    “啊!”她回神,抬眸,“下雨了……”

    語落,她連忙退身,由地上站起,轉身就往民宿的方向走。

    “鬱嫻!”他喚了她一聲,她卻沒有回頭。

    她走得有些急,可還是看得出來步伐仍是有些跛。雨勢愈大,她腳步愈急,他看得愈是心驚,亦是心疼,終究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

    “我扶你吧。”他攙住了她的手臂。

    “不必。”她用力甩開。

    “你以前沒這麼倔吧?”他淡淡歎了口氣,再次探手攙扶。

    “你以前沒注意到的事情可多了。”她嗤哼了聲,執意抽手。

    只是這一次她太激動,腳下踉蹌一絆,差點趴了下去——他反應夠快,結實的長臂伸出去撈住她,把她擁進懷裡。

    她好尷尬。“……你豆腐吃夠了沒?”

    李霆慎眉一挑,又突然想耍幼稚了。他乾脆略彎下身,將她打橫抱起,“我抱你走會淋得比較少。”

    “放我下來!”

    “你掙扎我會抱得更緊哦。”他故意說道。

    “李霆慎!你——”她瞬間肌肉緊繃,像只煮熟的蝦子縮在他的懷中。

    僅是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她卻覺得好像一輩子那麼久。一滴,兩滴,她細數著落在她身上的雨水,好轉移這注意力。冰涼的雨水落在她灼燙的臉頰上,彷佛瞬間就會被蒸發似的……

    終於,他在後門的屋簷下把她放了下來。

    他親昵地以指腹抹去她肌膚上的雨珠,溫柔地凝視著她,她頓時胸口悶疼、眼眶炙熱,幾乎無法呼吸,直到那扇紗門突然被推了開來。

    “大姊,下雨了,你還不快點進……來……”語尾化去。

    是陳薇雯。

    她錯愕地看著長廊前的兩個人,以及兩人間的曖昧氣氛。她看了看楊鬱嫻紅透的臉,再看了看李霆慎。

    “呃,抱歉,你們是不是正在談——”

    “沒有,我們沒什麼好談。”

    楊鬱嫻斷然否認,繞過陳薇雯逃也似地鑽進了屋內,留下屋外不甚熟識的一男一女,尷尬地互相點頭問候。

    那兩個人佇立相望的畫面,在陳薇雯的腦中久留不去。

    她一直以為,他們會走向分手一途,是因為李霆慎是個天字第一號大爛人,是個目中無人的大混蛋、只會把女人物化的沙文豬——至少,她從楊明彥口中得到的都是類似這樣的訊息。

    不過,今天下午她看見了那雙深切柔情的眼神,她開始懷疑事實真的是那樣子嗎?況且,從大姊那羞澀而無措的模樣看來,她也不是真的那麼痛恨對方吧?

    想了想,她終於在入睡之前,在床上提出了疑問。

    “欸,明彥。”她喚了聲枕邊人。

    “嗯?”楊明彥閉著眼,調整好姿勢,早已經準備入眠了。

    “你為什麼那麼討厭那個姓李的?”

    他靜了兩秒,道:“我沒說過嗎?”

    “你沒跟我說過。”

    “因為他把我姊當作別的女人的替身。”

    “……什麼意思?”

    “鬱嫻長得跟他之前去世的未婚妻很像。”

    陳薇雯愣了愣,翻身,凝視著黑暗中的輪廓,“有多像?”

    “很像,就快跟雙胞胎一樣了。”

    這下子她啞口無言,怪不得他會被所有人痛恨。可她轉念一想,又道:“不過,明彥,你想想,每一段感情都會有不同的起因,例如我當初就是因為你很笨拙又很老粗才會注意到你——”

    “喂!”雖然很不滿,但他還是笑了出聲。

    “對嘛,所以你懂我在說啥了嗎?”她拍了下他的胸膛,手掌就擱在上頭,繼續道:“所以嘍,他們倆感情的起點,就只是因為大姊長得像他前未婚妻而已,能不能長久走下去並不能只靠那張臉皮吧?”

    楊明彥嗤笑了聲,他當然明白老婆想表達什麼。他朝她擠了過去,將她摟進懷裡,道:“我也很想跟你一樣善良,可是呢……你知道嗎?我姊改掉她原本所有的習慣,就只為了符合他記憶裡的“那個女人”,甚至她這一次差點喪命,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總是會陪他一起去滑雪!”

    說到最後,他幾乎是咬牙切齒。

    陳薇雯默不吭聲,靜靜的依偎在他懷裡,她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說不通……

    李霆慎那個男人,有錢,有地位,搶著要他的女人肯定前仆後繼,若他只要前未婚妻那張臉,現代醫美科技是如此發達,真人都可以整成芭比娃娃了,單單一張臉皮又有何困難?

    所以,他會愛上楊鬱嫻,應該不可能只是為了皮相。

    “可是我覺得——”她啟唇,想把腦中的想法道出。

    “別可是了,”楊明彥卻打斷了她的話,“趕快睡覺,明天一大早我還要載姊姊去複健,嗯?”

    語畢,他側頭吻了下她的臉頰,然後翻身倒頭就睡。

    “吼,都不聽我說。”她捶了一下他的肩。

    “明天再說啦!”

    “呿~~”她哼了聲,也翻過身去,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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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5:44


    “結束的時候打電話給我,我再來接你!”在醫院前讓她下車的時候,楊明彥在車內說道。

    楊郁嫻朝著車內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搭車回去就好。”

    “那怎麼行?你現在行動不便,怎麼可以讓你自己回家?”

    “你不要講得那麼誇張好不好?”她噴笑出聲,“只不過走得比較慢一點而已,什麼叫作行動不便?”

    “嘖,明明就是‘掰咖’,還想逞強?”

    “好啦好啦,你少囉嗦,快滾回去幫薇雯的忙啦!”語畢,她轉身一跛一跛地走進醫院。

    從大門走到電梯前,她走了很久,也走得很惆悵。

    昨天上午她打了通電話回天城電視臺,正式向節目部經理辭了工作。曹義鋒極力挽留她,也表示節目部不能沒有她——她知道那不是客套話,而是真心誠意,可是她不能再待在那個地方,她必須離開。

    她現在首要達成的目標,是戒毒。

    而李霆慎就是她的毒。

    他讓她迷失了自我,讓她忘了自己是誰。為了得到他更多的關愛,她像是失心瘋似的,無所不用其極,甚至毫無尊嚴地模仿起另一個女人……哦,老天!她怎麼會把自己搞成那樣?她甚至連自己是誰都不認得了。

    每當夜深人靜時,她會為了自己的可悲而流淚,可是天一亮之後,她害怕找回自己就等於失去了霆慎,於是日復一日,她再也沒有找回自己的勇氣。

    在醫院昏迷不醒的那段時期,她夢見過自己。

    那個“自己”就坐在床邊,穿著一套典雅的白色洋裝,安靜地望著病床上那個奄奄一息的可憐女人,粉潤的唇瓣隱約翕動,好像是在說著——鬱嫻,你要加油、趕快醒來,你要好好活下去,你要活得像你自己,好嗎?

    要活得像你自己……於是,在她蘇醒過來的那一瞬間,她忍不住捫心自問,自己如此戰戰兢兢的活著究竟值不值得?

    今天自己是幸運活了過來,哪天她要是真的為此丟了小命,她對得起愛她的家人嗎?對得起愛她的朋友嗎?何況她如此拚命去討好的物件,到頭來也只不過是把她當成一個替代品而已。

    說她是累了也好,覺悟了也罷,總之,她就是從一場夢裡清醒了過來,不論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

    突然,一隻手掌落在她的肩上,她嚇了一跳,思緒被打斷,她急忙回頭。

    “你?!”竟是李霆慎,“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不再像以前一樣,總是一身正式筆挺的西裝打扮,而是換上T恤、牛仔褲和普通夾克。

    李霆慎輕鬆地聳聳肩,笑道:“因為我報名了‘二度愛上你’,製作單位逼我打扮成這副德性,把我送到這裡來……哦,然後你現在上鏡頭了。”

    一聽,她呆愣住,幾乎是五秒後才猛然回神。她驚慌失措,連忙左右察看,“鏡頭?!哪裡?在哪裡?”

    她的反應把他逗笑了,頓時覺得她怎麼這麼可愛?一時胸口情緒滿漲,忍不住把她抱進懷裡,又揉又蹭。

    “騙你的,我怎麼捨得讓鏡頭突襲你?”

    她又頓了下,熱氣湧上臉頰。

    “你——”她用力把他給推開,“神經病!你以為這樣很好玩?”

    “用正經的方法你不理我,我只好試試不正經的招數。”他隨口胡說。

    她翻了個白眼,不與他爭了。正好電梯到達一樓,她隨著人群一同擠了進去,李霆慎則是最後一個踏進。

    拜他所賜,剛才他那一記誇張的熊抱,他倆現在已經變成眾人注目的焦點,害她怎麼站都覺得渾身不自在。每個人似乎都當他倆是一對吵架中的小倆口,而她才是那個耍脾氣、鬧彆扭的一方!

    “……你為什麼知道我在這裡?”突然想起這事,她問了句。

    “臺北的主治醫師跟我提過,你的腳需要複健,所以我猜你弟應該會送你過來這裡。”

    她靜了靜,沒再說什麼。

    終於,從電梯裡解脫,可她卻還是擺脫不了他。跛行幾步之後,她忍不住停下,轉身道:“前面就是複健中心了,你還想跟著我多久?”

    他兩手一攤,沒有答案。

    她靜了靜,又問:“公司呢?你沒事做嗎?”

    “我請假了。”

    “請假?”她冷笑一聲,“原來傳說中的鬼總也會請假。”

    “鬼總?”

    ……原來他不知道自己的封號啊?

    算了,也罷。她搖搖頭,歎口氣,轉身繼續朝著複健中心的方向走,要離開還是要留下,隨他了。

    進了複健中心,李霆慎才知道,並不是滑雪意外奪去了楊鬱嫻的笑容,而是楊鬱嫻鐵了心就是不想對他笑。

    她和複健師微笑談天,自在從容,完全不似對他那般劍拔弩張。坦白說,他很不是滋味,卻莫可奈何。

    她曾經待他溫柔體貼,就好像全世界她就只對他一個人好一樣;然而今非昔比,情況完全反了過來,全世界都能得到她的微笑,唯有他不行。

    想到這裡,他胸口犯疼,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起身,掉頭離開了複健中心。

    楊鬱嫻注意到了,她擦了下額上的汗水,目光不自覺地跟著他的身影移動,甚至分了心。

    奏效了嗎?複健師是男性,她承認她是故意要氣走他,所以刻意和複健師互動熱絡,可是見他真走了,她卻又隱隱約約覺得……失落。

    “怎麼了嗎?”

    瞧她走神,複健師喚了她一聲。

    “嗯?”她猛然清醒,回過頭來,“沒有,有點累,喘口氣而已。”

    “要不要休息一下?”

    “沒關係,繼續吧!”

    “確定?真的挺得住?”

    “OK的啦!”她再次展露笑容,狠狠把李霆慎那落寞的身影拋至九霄雲外……當然,只是儘量。

    一小時後,複健療程結束,她走到門口才發現李霆慎站在複健中心外面等她。

    她先是顯得有些吃驚,而後立刻收起神色,故作不耐煩。

    “你怎麼還在?”

    然後重新邁開步伐,一跛一跛地往電梯方向走。

    “當然是等著送你回去。”他尾隨在側,跟著她的腳步慢慢走。

    “不必,我還有腳,我會自己搭車回家。”

    “我的車也是車。”

    “你很煩。”

    “因為是你,我才會這麼煩,連我自己也很意外。”

    “耍嘴皮而已。”她冷笑一聲,口吻裡滿是輕蔑。

    他聽了,無預警地停下腳步,握住了她的手。

    她吃了一驚,回頭愣愣地望著他。

    “為什麼不肯相信我?”他道:“我根本不指望你活得像鐘湄芳,你到底要這樣指控我多久?”

    楊鬱嫻沈默地睇著他一會兒,漠然地抽手,搓了搓被他握疼的地方,“那麼重要的事,你瞞了我整整一年,卻指望我相信你短短的幾句話?憑什麼?”

    他杵在那兒,無法反駁。

    一個人的心要如何證明?一個人的愛要如何自清?他愛上的人是誰,他自己明白,可悲的是他身邊的人全都質疑他的動機。

    這真是諷刺。

    最初,他因她的臉而注意到她;最後,卻也因為她的臉而失去了她。

    “好,就依你說的。如果你要的是證明,我會給你。”

    說完,他邁開步伐,擦過她的肩,走出了她的視線。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2 16:36:10


    一連下了兩天的大雨。

    李霆慎也消失了兩天。自從那天在醫院掉頭離去之後,他沒再出現,也沒再打電話來。

    他說他會帶來證據,證據就是消失在她眼前嗎?

    這兩天,因為下大雨的關係,加上非假日,民宿沒什麼生意,所以楊鬱嫻常會坐在後院裡望著花園,或發愣或看雨——反正不需要在意客人們的好奇眼光。

    思緒在虛實之間來回跳躍著,她其實也搞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回憶居多,還是在作白日夢。

    她偶爾會試著去回憶半年前的生活,卻又覺得那好像是電視劇裡的某一段劇情,虛假得彷佛不是自己的經歷。

    紗門被推了開來,發出“咿呀”的聲響。她本能回頭,是楊明彥,他手拿著一杯冒著白霧的馬克杯,遞給她。

    “你坐在這裡不冷嗎?”

    “還好,反正外套很厚。這什麼?”

    “桂圓薑母茶,薇雯剛煮好的。她正在烤餅乾,應該再等十五分鐘就可以吃了。”說完,他逕自坐到了她身旁。

    她笑了笑,冰涼涼的手接過暖烘烘的杯子,真是暖到了心裡,“嘖,你們兩夫妻真是有夠悠哉愜意的。”

    “這才是我要的人生啊,哪像你呀?自虐狂,跑去那個什麼操死人不償命的臺北市,做得那麼累!”楊明彥揚揚眉,痞痞一笑,也跟著望向雨中的花園。

    “什麼自虐狂?沒禮貌!我這叫敬業!”她睨了他一眼,然後吹開杯口的熱氣,小心啜了一口,忍不住讚歎,“嗯,好喝,你不喝嗎?”

    “我剛才已經灌一大杯了。”

    “這麼燙怎麼灌?”

    “我加冰塊。”

    “……真是神經病,你老婆怎麼會嫁給你?”

    “因為她是傻子。”笑著說完,楊明彥彎下身,拔了根腳邊的雜草,扔掉,尷尬地轉口道:“欸,我說真的,你如果臺北沒工作的話,你就住下來吧。改天我陪你上臺北把套房退租,你就不要再上去了。”

    楊鬱嫻怔怔地看著他,半晌,噗哧笑出聲,“幹麼,你現在是想養我了?”

    “怎樣?怎樣?你看不起我?”

    “我哪敢?”

    “反正你以前對烘焙不是很有興趣?我蓋間小屋子給你,你就掛在民宿底下開家咖啡店好了,這一帶旺季的時候生意會很好。”

    “再看看吧……”她聳聳肩,“我現在也沒腦袋可以想那麼遠的事。”

    “沒關係,你考慮看看,我不是想給你壓力。”說著說著,他低下頭,又拔了根草,扔掉,繼續道:“以前我有困難的時候,你總是二話不說替我扛下,現在你遇到困難,輪到我照顧你一陣子也是應該的吧?”

    看著弟弟那副難為情的樣子,楊鬱嫻又感動又忍不住想取笑他。

    她伸出手,推了他一把,道:“幹麼呀?都老大不小了,還演什麼偶像劇?你忘了我是靠哪一行吃飯的嗎?這麼愛演?你還早的咧!”

    “你這女人——”他抬起頭來,耳根熱,就要反駁。

    紗門卻在這時候被推了開來。

    是陳薇雯。

    楊明彥愣了愣,以為是餅乾烤好了,他看了看手錶,又看了看她,“噫?十五分鐘了嗎?”

    “不是……”陳薇雯露出一抹有些詭異的神色。

    他終於察覺有異,“怎麼了?”

    “那個,”她比手畫腳了一下子,“外面有個人要找大姊……”

    “啊?”楊明彥皺了眉頭,“該不會又是那個姓李的吧?”

    聽見關鍵字,楊鬱嫻差點弄掉了杯子。她咳了聲,故作鎮定道:“請他回去吧。”

    “可是他很堅持,而且他帶了很多東西來——”

    “就算他扛黃金來我們也不屑!”楊明彥更氣憤了,簡直狗眼看人低嘛!以為帶禮物來就可以進門?

    陳薇雯苦笑了笑,道:“吼,不是你想的那種‘東西’啦……”

    兩姊弟一頓。

    “不然是什麼?”他追問著。

    “你來看不就知道了嗎?”

    原來,陳薇雯口中的“東西”,是一大疊的相本。

    那就是李霆慎所謂的證據。

    他們一夥人來到民宿的交誼廳,這兒通常是專門提供給客人們泡茶、聊天、看電視或看報紙之用。

    帶他來這兒的原因很簡單,因為楊明彥不願當他是自己人。

    李霆慎把東西擱下,抬起頭來看了那對夫妻一眼,道:“請給我們一點空間好嗎?”

    “我怎麼可能讓我姊——”

    話未說完,陳薇雯立刻勾了他的手就往門外拖,“你閉嘴啦,人家情侶吵架你插什麼花?要是壞了人家姻緣,你燒八輩子香都賠不起!”

    “我壞人家姻緣?我這是斬他們孽緣好不好?!”

    夫妻倆就這麼吵吵鬧鬧走遠了。

    留下李霆慎和楊鬱嫻,兩個人獨處在一個室內,尷尬了好一會兒。半晌,她率先打破了沈默。

    “這些,就是你說的證明?”

    他沒急著解釋,逕自坐了下來,抽出其中幾本相簿,做著像是排序的動作,然後道:“這是第一本,你自己慢慢看吧。看完之後,你如果還是認為我愛你是因為你長得像她,那我無話可說。”

    語畢,他將第一本遞上。

    她盯著他手中的相簿,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總算願意接過手,然後挑個了與他呈現對角線、距離最遠的位置坐了下來。

    翻開第一張,照片裡的他和鐘湄芳都還很年輕,似乎是大學生的樣子。

    那時的鐘湄芳留著齊肩短髮,清秀可人,臉上的笑容自信而燦爛,兩人看起來郎才女貌,彷佛從那時候就是天生的一對。

    再翻看十幾張之後,大概是大三、大四了吧?她的頭髮長了,換了造型。她燙了發,也染了色,看上去有點像是茱麗亞,羅伯茲的招牌紅卷髮。

    當然,她還是那麼的美麗。

    楊鬱嫻突然苦笑了下,她的確是天真過了頭,怎麼會以為自己能夠像她呢?這簡直就是公主與平民的雲泥之別,哪是她說模仿就可以仿得來的?

    換了一本,他們畢了業、出了社會。

    一張又一張的出遊照,在烈陽底下的、在夕陽底下的、在營火前的、在沙灘上的……

    不自覺地,楊鬱嫻胸口一緊,原來他們一同走過那麼多地方。

    她可不想細細品味,於是草草翻過,又換了一本,這回拿到的比較靜態。

    照片裡的鐘湄芳出現在各式各樣的宴會、聚會裡,她一改先前的狂放作風,每一張照片裡的她,都是如此高貴、典雅,若不是這疊照片來自李霆慎的手中,楊鬱嫻幾乎就要懷疑有第二個人長得像鐘湄芳了。

    半晌,她翻完了,穩穩地將照片擱回桌面上。

    她沒吭聲,沒表態,沒反應。

    事實上,她已經深刻體會到“你一點也不像鐘湄芳”的這個事實,然而,第二個問題卻接踵而來——她開始懷疑了,他的前未婚妻是如此優秀,她怎麼能跟這樣的對手匹敵?更遑論這位情敵已經成仙、神格化了,她就是拚到頭破血流也贏不了,不是嗎?

    當初醒來時,她就是領悟到這個事實,才決定要斬斷這份感情的,不是嗎?

    須臾,她起身,斷然送客。

    “你走吧。”

    他抬起頭,不敢相信她竟是如此反應,“就這樣?你要的證明,我帶來了,而你卻只是叫我走?”

    她環抱著胸,抿著嘴唇不發一語,不予置評的立場再明顯不過。

    楊鬱嫻的反應幾乎是將他撕成了一片片,無情地丟在腳下踩碎。他呆愣了一陣,最後忿忿地起身拂袖走人。

    他並沒有帶走任何東西。

    “欸,你的照片——”她伸手,出聲提醒了他一句。

    “燒了吧。”他卻連頭也沒回,在門邊停住腳,只是稍稍側了身,道:“你以為我將來看到那些照片,會想起誰?”

    靜了兩秒,他喉頭一緊,艱澀地道:“是你,楊鬱嫻,不會是別人。”

    說完,他一秒也沒多留,直接走出了“夏阮”。

    雨勢和來時一樣猛烈,他沒打傘,也不在乎被雨淋得多狼狽,滿腔的情緒幾乎衝破他的胸口,卻苦無發洩的隙縫。

    鐘湄芳的記憶對他而言,就像是一道包了膿的傷口,他不曾主動向人提起,別人也都識相地不在他面前提起。

    可是為了她,他就像是親手剖開自己的心臟,不怕痛,不怕苦,就只為了證明他的心裡只有她。

    然而剛才他瞬間明白了,根本不是什麼證不證明的問題,事實是——她不愛他了,不管他犯過什麼錯、不論他有多麼後悔,她都已經不在乎他了。

    藉口,一切都只是藉口!

    他杵在車門旁,任雨水淋了他一身。突然,無技可施的情緒就像是潰堤了一般,他舉臂,瘋了似地捶打著車頂。

    沒有疼痛,只有悔恨。

    一下,兩下,三下,第四下的時候……被一隻纖細的手給握住制止。是楊鬱嫻,她無聲地把傘遞了過來,兩人靜默無語,互相凝望。

    她擰著眉,眼眶灼燙,心疼他如此摧殘自己。她喊著,試圖蓋過雨勢的聲浪,“你這是何苦呢?渴望你的女人何其多,你為什麼一定非要我!”

    他卻苦笑了笑,自嘲地說道:“你千方百計讓我愛上你,現在卻又把我推向別的女人?”

    “那是因為我讓自己看起來像是鐘湄芳!”

    “對!你是刻意模仿她,可是你真的像她嗎?”他忍不住吼了出來,握住她那只持傘的手。那樣的情緒,不是盛怒,而是劇痛,“我愛的人一直都是你,是你對我的用心、用情讓我愛上了你,你為什麼一直都看不見。”

    這一年來,李霆慎從來沒有對她大聲說過話,更別說是吼她了。她震懾住,張著嘴,卻不是因為害怕。

    而是他那近乎是把肺腑給吼出來的告白。

    突然,她的手松了,雨傘隨之落地,狂暴的雨水直接打在她臉上,她卻感覺不到疼,只覺心臟怦然鼓動、呼吸加速,曾經每一秒都在苦苦支撐的武裝,此刻已然全數瓦解。

    他在她的眼底讀到了對他的眷戀。

    一如以往,有增無減。

    還有什麼比這樣的眼神更能說明一切?他悸動萬分,伸手緊緊捧住她的臉頰,俯首牢牢吻住她的唇。

    不願再放開了。

    他渴切地舔吻著她的唇,以掠奪之姿撬開她的唇齒,吸吮著她的綿舌;他向來紳士,如此激烈的吻他從沒給過,她被吻得幾乎無法呼吸,雙膝發軟,目眩神迷。

    她不自覺地抬手勾住他的頸,完全承受他的吻。

    再一次地,她又臣服於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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