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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0:18:16

《獵.賞金獵人心》作者:陳曦

看她直往妓院去,他……再管不住自己的腳啦!
拉住她、開導她、帶著她。,
他想他是不打算讓她離開了。
危險嘛,一個姑娘家。
他是過慣五湖四海遊山玩水自由自在的生活沒錯,
但,多一個人應該無礙吧?
反正少銀兩時他就去捉拿官府懸賞的逃犯……
沒想到的是,這落魄姑娘竟有這般顯赫的家世前景;
這下換他“跟”她了。
理由咧?當然還是保護她,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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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0:18:29

起初

    才過完端午,我就急著想過中秋節了。夏季雖是我的出生季節,但是我卻討厭夏天;沒啥大不了的理由,只因太熱。

    連日的午後大雨把悶熱提到最高,走在街道上只覺得煩躁,恨不得立刻躲進涼涼的冷氣房裡。

    討厭夏天的理由之二是我怕曬黑。去年夏天酷愛穿無袖上衣短褲上街招搖,很悲慘的得到過敏,原以為是吃了不新鮮的食物,問診之下才知道是可怕的紫外線造成的皮膚傷害,紅紅的小疹子讓我整整一星期穿長袖上衣不敢露出手臂見人;從此之後,一看見日光我就非撐傘不可。各位朋友,可別忽略了防曬的重要性,美麗的本錢就從小地方培養起。

    話說數年前的某個夏天,學生甲與學生乙在回家的小道上散步,學生甲天真地說出寫小說的夢想,學生乙則是愉快的附和。

    沈封多年的記憶,學生甲重拾當年的承諾,提筆寫下約定的故事……嘻!有些故弄玄虛,不過這可都是真的喲!當年的學生甲就是我,而學生乙則是相當要好的朋友,一直到現在,我們倆的友情仍堅貞不已。

    我這樣一個帶點冷淡個性的人,熟悉的朋友才知我的真誠,過年過節的小卡片或是不常撥動的電話都是我最深的友情。小時候的朋友瞭解,現在的朋友瞭解,未來的朋友應該也會明白。

    正值畢業潮,初出校園的我踩著高跟鞋走在柏油路上,偶爾還會被路上的坑洞絆了下腳,很有趣,也很好笑,眼見可憐腳背上擦傷的紅色痕跡,我只能埋怨高跟鞋的發明殘害了我習慣球鞋的腳。

    今年夏天,充滿不可知。第一次寫故事,第一次當社會新鮮人,或許還會有更多新的體驗在前方等著我,許多難以用詞句形容的興奮心情跳躍在心中,一切一切,我只能說:不一樣的生活由今夏展開。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0:19:04


    放雲山空氣中漫著詭譎的氣氛,高掛天邊的上弦月孤獨地散發光芒,而神毒堡內內外外靜得出奇,就連樹木也靜止不動,仿佛是要出事的預兆。

    七日前,神毒門門主文浩天遇刺身亡,兇手行兇的地點不是在外頭,而是潛進神毒堡內。

    整整過了一夜,文浩天冰冷僵硬的身體才讓欲服侍丈夫洗臉穿衣的魏紅雲發現;

    親眼目睹丈夫身首異處是一名妻子最深的哀慟,尤其兩人是那樣的相愛。

    為了找出元兇,魏紅雲不得不強壓下滿腔的苦楚。她不能崩潰,也不能懦弱,除了找到兇手替亡夫報仇外,她還有個女兒要保護。

    安葬了丈夫,魏紅雲便極力追查線索。她深信丈夫的武功在當今世上少有人能夠匹敵,更別說擅使毒的高超手法會制不住暗殺的兇手。丈夫遇刺當晚,負責守夜巡邏的手下卻未發覺有外人潛入神毒堡,重重的疑點實在讓人起疑心。

    已是二更天,紅雲閣裡頭依舊透著昏黃燭光。坐落於神毒堡最裡側的紅雲閣向來是一處禁地,文浩天生前為妻子蓋了它便是要避免手下來來去去擾了妻子及未出世孩兒的生活。

    “娘,夜深了,您早些休息吧,爹的事有叔叔在,您就別太操煩了。”

    同住紅雲閣的十七歲少女文犀月正是魏紅雲與文浩天唯一的骨血。正值嬌豔青春的文犀月繼承了娘親絕色容姿的好樣貌,僅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神似文浩天,每每當文犀月斂目不語時,那神態像極了威風八面指揮手下調度的文浩天。

    魏紅雲聽見愛女的聲音,微微側過身看著女兒白嫩無瑕的臉孔。想當年初初遇見文浩天時,她不也正值十七芳齡嬌美無比?

    “月兒,娘不累,娘想再思考一些疑團,也許解開這些疑問便能抓出殺害你爹爹的兇手了。”魏紅雲細細觀看桌面上張張寫滿文字的紙片,這其中必定有線索可尋。

    文犀月上前,坐在娘親身旁。有個疑問不知該不該說。

    “娘……”

    “怎麼了?有事想找娘商量?”全心貫注在紙片上的魏紅雲分神答了女兒。

    文犀月遲疑了會,便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說道:“娘,咱們開棺替爹爹驗屍。”

    女兒的話顯是震驚了魏紅雲,她猛抬頭望入女兒堅定的眼。

    “月兒?”

    “娘,爹爹的死太可疑了。以爹爹一身好武藝,怎麼可能讓人一刀砍下頭顱呢?

    若真是外人潛入堡裡暗殺,憑爹的武功又怎會察覺不出呢?房間裡的物品全都安好,現場也絲毫沒有打鬥的跡象,這一切只代表了一件事。”

    “月兒,娘和你有相同的疑慮,你爹下葬之前你叔叔親自驗過屍體,娘也在場看得清清楚楚,銀針沒有變色,神毒門裡不會有叛徒。”魏紅雲不願讓安眠的丈夫受打擾,若是開棺,只怕自己會承受不住,椎心之痛一次就夠了。

    爹爹的死她一樣難過,然而憑她與生俱來的感應能力,爹爹出事當晚她的確感受到一股極可怕的念頭,而這個念頭離她好近好近,她幾乎可以確定擁有那種可怕念頭的人就在神毒門裡。

    “有種毒藥在短時間內是驗不出來的。”文犀月提醒娘親。

    “月兒,你是指“十日朝霞”?”魏紅雲顫著手指。

    “十日朝霞”是文浩天近期研製的新獨門毒藥,無色無味,看上去就像普通的清水,一旦服下少許,十日後便會昏沈沈的死去,外表看來就像睡著般;一般的銀針根本驗不出中毒的跡象,唯一可辨別的方法便是在十日後死者的皮膚會變成紅色,而那種紅色就像朝霞般鮮麗。

    魏紅雲看著女兒。

    “月兒,“十日朝霞”除了你爹爹擁有之外,全堡上上下下便只有我和你叔叔有這味毒藥。”

    “女兒只是猜測,多一分懷疑便多一分真相。女兒從小便無法對叔叔產生好感。”爹與娘都知曉她有強烈的感應能力,她的能力除爹娘外沒有第三者知道,就連文浩天的弟弟文立天也不知道。

    魏紅雲不明白女兒那來的篤定,然而現在的神毒門卻因丈夫突地去世而潛在著不安定的局勢,已有風聲傳出欲擁文立天為門主。

    對於小叔,魏紅雲一直把他當作親人般關心,如今由小叔擔任神毒門新門主並緝拿凶嫌確是最好的安排,然而若小叔真是兇手,她便萬萬不能讓神毒門落入他手裡。

    “月兒,開棺一事,娘原是萬萬不肯的,但一想到你爹的慘死,再怎麼不願,娘也只好答應了。”她考慮了會,接著說道:“這事咱們私下處理,若驗出你爹的死與“十日朝霞”無關,從此咱們母女倆便全心輔助你叔叔,務必緝拿兇手。”

    “是的,女兒明白。”

    次日深夜。

    魏紅雲身著輕便衣裝,攜著女兒及隨身女侍秋娘夜探神毒堡後出一片大樹林,文浩天的墳就在這片樹林的盡頭,很隱密,很安靜。

    跟在魏紅雲身邊十餘年的秋娘略懂武藝,到了墓旁,魏紅雲一聲令下,秋娘便俐落地掘開墳上新土。

    “夫君,紅雲為緝真凶只得打擾你的安眠,你一定要保祐咱們母女倆儘快查明真相。”魏紅雲忍著淚朝墓碑深深看了一眼,拾起地上的鐵鏟悲慟地鏟開軟泥。

    約莫過了一刻鐘。

    “娘,看見棺木了。”文犀月拋開工具,改以雙手除去棺木上的泥土。

    “小……心點,別……”再次目睹丈夫的棺木,再堅強的心也忍不住疼痛起來。

    二人小心謹慎地抬出棺木。秋娘緩緩的拔除棺木上的釘子,不一會,釘子已全部拔出,只消使力抬起棺蓋便可一探棺中全貌。

    “夫人,讓秋娘開棺蓋吧。”秋娘輕輕拉開魏紅雲,怕入目的屍首再次令她承受痛苦。

    “娘。”

    “娘沒事,開吧。”

    秋娘用力使勁推開厚重的棺蓋,陣陣惡臭溢出,可想而知裡頭的人已經開始腐敗了。

    魏紅雲不掩鼻、不懼怕,走近棺木旁往裡頭一探——“紅……色!果真是“十日朝霞”,小叔竟然——”

    文犀月連忙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娘親,示意秋娘合上棺蓋。

    “娘!”沒預料到自己的猜測竟成真,棺木內的紅霞色調卻是怎麼也抹不掉的事實,連一向不輕易顯露真性情的她也被爹爹身上的瑰麗紅色驚出訝異的神情。

    魏紅雲幾乎是攤軟在墓地旁。她不敢相信自己和夫君最信任的小叔會做出這種事情來,他們是血緣親兄弟呀!

    “夫人,咱們先回去吧。”

    “是啊,娘,先回紅雲閣再從長計議。”

    “我這麼信任他、這麼信任他……”兩行清淚滑落魏紅雲臉頰,她好恨、好氣!

    “娘,您不能倒下,爹的仇還等著報呢,明天就是叔叔接管神毒門的日子,我們若是認輸了便報不了仇了。”文犀月拭去臉上的淚,真相對她而言是太沈重的負荷。

    “是的,夫人。咱們得回去阻止才行,老爺地下有知必定捨不得夫人太過傷心。”重新葬回棺木,秋娘來到墓前伸手扶過夫人的身體。

    “月兒、秋娘——”魏紅雲一手拉過一個,再也忍受不住地抱著她倆痛哭。

    真相太傷人了,可她沒有傷心太久的權利,明天還有場硬仗得打,她得撐下去!

    魏紅雲重新調適過心情,領著愛女、忠婢緩緩對著墓碑叩頭。

    夜風徐徐,枝影搖晃,二人回到神毒堡,才剛踏進紅雲閣,一陣男性的聲音忽地響起——“大嫂,這麼晚了您還到外頭去,我實在擔心極了。”文立天大搖大擺坐在紅雲閣裡,絲毫不尊重魏紅雲。當初紅雲閣不準其他人進入,就連他也必須得到魏紅雲的邀請才得以進門,如今他大剌剌坐在裡頭,顯然眼中已無她這個大嫂了。

    “你?誰讓你進紅雲閣了?難道你忘了進紅雲閣的規矩了?”魏紅雲三人站在屋外,沒打算現在就跟他翻臉。

    文立天嘿笑數聲,緩步踱出屋外,兩隻眸子不時往魏紅雲美麗的臉孔瞧,露出放肆的神色。

    “大嫂,立天純粹是關心您,您這樣嬌弱美麗的女子深夜外出未歸,做小叔的難免擔心,這才一時情不自禁闖入紅雲閣,還請大嫂見諒。”文立天站得極近,幾乎貼上魏紅雲手臂,秋娘見狀,立刻機伶地擋在兩人中間。

    “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等等,大嫂方才去哪了?”

    魏紅雲讓女兒扶進紅雲閣,轉頭看向文立天。

    “我去陪浩天,若沒別的事,我想休息了。”

    文立天笑了笑,微彎身子。

    “大嫂累了就先休息,立天不打擾了。”語畢,隨即離去。

    關上門,三人走進內室。

    “夫人,文立天太放肆了,一臉不懷好意。”

    “我知道,方才的舉動讓他露出狐狸尾巴,他已經不把我放在眼裡,想必神毒門上上下下全讓他掌控住了。”冷靜下來的魏紅雲終於回復一貫清晰的思考。

    “既是如此,明天就算我們出面舉發也未必有用了。”

    “沒錯,我們沒有退路了。”魏紅雲眼裡閃過一抹殺意!她不是嬌弱的女子,當年馳騁武林的蝴蝶神鞭是該展現威力的時候了。

    “娘,您要怎麼做?”

    “秋娘,把我的蝴蝶神鞭以及藏在牆裡的漆金木盒拿來。”她拉過女兒坐在身旁。

    “夫人,東西拿來了。”

    魏紅雲接過蝴蝶花紋長鞭放在一旁,全副注意力放在一隻不起眼的柴木盒上。

    她輕旋木鎖,喀地一聲打開盒蓋,裡頭躺著一冊不起眼的黑皮薄冊子,約莫二十來頁。

    “月兒,這本“藥王解本”是本門的鎮門之寶,書裡滿滿記載著各式解毒方法,只要有了它,神毒門特製的獨門毒藥便如同泥巴般一文不值。娘現在把它交給你,你要小心保管。”

    “娘,您這是在做什麼?女兒不需要“藥王解本”,這麼貴重的書冊女兒沒把握能保護好啊!”這……分明是在交代身後事了,她不要這樣!內心的不安漸漸擴大。

    “夫人。”秋娘也察覺出異樣。

    “你們也看見了,如今我只求月兒能逃出去,逃得越遠越好。”

    文犀月聞言,內心一痛,向前抱住娘親。她越來越不安,感覺娘親離自己好遠好遠,隨時都會消失似的。

    “一起走,我們三個一起走。”

    魏紅雲愛憐地輕撫女兒的發。疼若逾命的女兒啊!如果可以,她也不願與女兒分離,多希望能目睹女兒成親、生子,幸福快樂過日子,然而逢上遽變,小小的心願如今倒成了奢望。

    “傻孩子。”

    這夜,紅雲閣度過了無眠的夜晚,時間的流逝就只代表了分離的逼近。

    “夫人,擋不住了!”

    秋娘急促地奔進紅雲閣,支持文立天的部屬節節逼近擋在紅雲閣前少得可憐的忠實奴僕。

    繼任大典上,魏紅雲一身雪色衣裙立在文立天面前一一道出丈夫的死因,可笑的是竟無一人相信她的話!早就料到會是這種結果,魏紅雲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直往紅雲閣,她知道他會來的,因為他尚未得到“藥王解本”。歷任門主皆得由上任門主手裡接過“藥王解本”才算真正接位,雖僅是個儀式,卻有著重大的象徵意義。

    魏紅雲拿起蝴蝶神鞭,一把拉過女兒交付到秋娘手上。

    “快走!趁那賊人尚未闖進來前從密道出去。”魏紅雲拉開大門,帶著兩人往棄置已久的古厝前去。

    “娘,一起走!要不就死在一塊,女兒不願獨活!”淚水不住奪眶而出,幾乎讓她流盡一生的眼淚。

    “走!娘不許你胡亂糟蹋生命,爹和娘就只有你一個孩子,你不走是存心讓爹和娘難過嗎?”魏紅雲腳步不停,多待一分便多一份危險,再不舍也得讓女兒離開。

    兵刃相接的聲音不斷傳來,紅雲閣顯然讓那賊人攻入了,魏紅雲不敢多停留。

    “秋娘,帶月兒進入古厝,密道的開啟方法還記不記得?月兒就拜託你照顧了。”她不住回頭探看,陣陣飄入天空的灰煙及火光明白透露紅雲閣已成一片火海,她與丈夫的回憶決計不讓賊人汙了,就燒掉一切吧。

    “娘!月兒不走、不走——”文犀月喊啞了嗓子。

    “哈!不走就全給我留下吧!”文立天不知何時已來到紅雲閣後方的小空地。

    魏紅雲看了眼來人,立即將女兒及秋娘推入古厝,反手合上年久失修的木門。

    “大嫂,別讓我為難,咱們一家人別傷了和氣,您之前在大廳上說的話我可以當作沒這一回事,只要把“藥王解本”交出來,您和月兒仍可以待在神毒堡裡享受榮華富貴,就連紅雲閣我也會為您重新再蓋。”在他眼裡,魏紅雲已是掌中物。

    “呸!你以為我會原諒殺夫仇人嗎?我看得清清楚楚,浩天是中了“十日朝霞”

    而死的,除了你,還有誰有這種毒藥!?浩天是你親大哥呀!而你竟狠得下心。”魏紅雲右手持鞭,麗容一派威嚴,一句句泣血的控訴道盡苦楚與怨恨。

    “哈哈!魏紅雲,沒憑沒據你又能奈我何?大哥占位占太久了,偶爾換人做做嘛!從小他就站在我前頭,武功、練毒樣樣比我行,就連娶的妻子也是武林第一美人;而我什麼都沒有,這一切都該怪他,是他搶了我的一切,哈……全是他的錯!”

    紅烈的火焰映在文立天臉上,照出他猙獰醜惡的狂笑,嫉妒已占去他的心神,全化成邪惡的害人心思,沈淪權勢的快樂深淵不可自拔。

    老舊的木門掩不去文立天狂大至極的言語,文犀月聽見他親口承認的惡行,擔心娘親亦會遭遇不測,於是死命掙扎著欲沖出去維護娘親。

    “小姐,你一出去反而會讓夫人分心,別衝動,先逃出去再說,夫人只在乎小姐的安危呀!”秋娘死命拉住小姐,夫人的吩咐她決計要做到的,即使心急如焚也不能違背。

    “娘——”

    門外。

    “門主,讓小的擒住魏紅雲吧!擒了她便不怕問不出“藥王解本”的下落。”

    文立天心腹上前提議,意欲在主人面前立功好求得職銜。

    “好,不過可別殺了她。”

    雙手拿刀的大漢立即沖上前,就在離魏紅雲五尺遠的距離,忽有一道白光閃過大漢胸前,咻的一聲,大漢應聲倒地,除了文立天之外,在場十餘名部屬皆嚇得一動也不動,他們的眼睛全看向魏紅雲手上那條沾了血跡的長鞭。

    “好,不愧是蝴蝶俠女,十餘年來功夫也更上一層了。”文立天自在的站著,不畏魏紅雲手中的蝴蝶神鞭。

    “哼!少說廢話,識相的話就快點自盡謝罪以慰浩天在天之靈,否則別怪我下手狠心!”

    “魏紅雲,好大的口氣,我倒要會會你的鞭子。”

    語畢,文立天隨即向前撲去,雙手成爪欲搶下魏紅雲手裡的長鞭,連攻十數招,魏紅雲明顯地屈居下風,然而她豁出性命似的猛下殺手,一時之間文立天要取她性命實非易事。

    眼見魏紅雲招招欲置他于死地,文立天當下歹念一閃,順手灑出一把毒末,魏紅雲一時不察,吸入少許飄在空中的香粉,身形一晃,竟跌坐在地上再也使不出力來。

    ““散功粉”!你——”魏紅雲氣急攻心,咳出一口鮮血。

    “沒錯!你倒識貨。好了,快交出“藥王解本”,乖乖合作,我可以不殺你,讓你做我的小妾,你這麼一個大美人,我還捨不得讓你死呢!”文立天淫笑著欲伸手碰觸魏紅雲精巧細緻的下巴。

    “呸!下流貨色,難怪你永遠比不上浩天。”她吐了他一口口水,有著莊嚴聖潔的神情。

    “臭姨子,敬酒不吃吃罰酒!”

    文立天一把扯住她衣領,運功將她丟入古厝,失修的木門應聲而破。

    此刻,秋娘正旋開古厝中一張桌子上的一隻鐵腕,地下的暗門緩緩開啟到足夠容納一人進出大小的空間。

    巨大的聲響差點嚇壞了兩人,紛飛的木屑差點打中犀月額頭,待屋內平靜下來,文犀月順勢抬眼一看,卻見娘親渾身是血的倒在木屑堆中,當下心神俱制!

    “娘!”

    “別過來,真要當我是你娘,就乖乖進入密道。”聽見女兒的叫喚,魏紅雲強忍一口氣,硬站直身子。

    秋娘見狀,連忙拉過小姐硬將她推入地道。

    “秋娘,好好照顧月兒。”

    “沒用的,今天你們休想逃出去!”

    文立天領著手下進入古厝,秋娘見狀連忙跳下地道。

    “想跑?沒那麼容易!”

    文立天上前欲潛入地道捉人,不料身旁的魏紅雲竟不要命的死抓著他,仿佛用盡全身氣力地緊抱住他,任憑他如何掙扎、施重手也不肯放,鮮血不斷自她口中噴出,地上點點腥紅全是魏紅雲的血淚泣訴。

    “放手!”文立天狠下殺手,使勁扭斷魏紅雲的頸子。

    魏紅雲殘敗的身軀緩緩跌落地面,滿身血紅掩過一身白衣,兀自由地道探頭出來的文犀月見到娘親淒慘的死狀,大叫一聲跌回地道裡。

    “來人!還不去捉那兩個賤人!”

    眾人一齊靠近兩尺寬的地道口,正欲跳入,只見地道迅速密合再無一絲空隙。

    文立天冷哼了聲,走近石桌,扭轉那只固定的鐵腕,不料地道口動也不動。

    “大哥還藏了一手。來人!傳令下去,全面緝拿那兩個賤人,不論死活,天涯海角勢必追回!”

    白河鎮距放雲山有數十裡之遙,算來已不是放雲山的範圍,不過由於附近皆沒啥特別的景物用來描述白河鎮,是以當地的居民在對外地人介紹白河鎮時皆以放雲山作為指標,久而久之,人人便都這麼認為了。

    前些日子,安靜祥和的白河鎮忽地出現了一名採花賊,數名閨女飽受殘害,官府已下令緝凶,然而卻徒勞無獲,懸賞的金額不斷增加,目前已達五百兩銀子。

    官府告示板前站了一名身著粗布藍衣的男子,年紀不大,約莫二十三、四歲,長相是討喜的那一種,微揚的唇角像是時時刻刻在笑,任誰見了都會認為他是個極易相處又和善的人。

    康諺再三確定自己已記下採花賊的樣貌後才離開。他是個雲遊四海專門緝凶拿賞金的賞金獵人,名號不是太響亮的那種,因為他不挑大案子去捉人,而是選擇容易又好辦的小賊捉,特別是危害一般百姓的盜賊惡匪他特愛捉。總之,他不求名亦不求利,僅求三餐溫飽、逍遙快樂便足願矣。

    “三天就夠了吧。”康諺搔搔頭,自顧自地往客棧走去。先睡一覺好了,採花賊該是夜晚犯案吧。

    三更天,康諺打著呵欠略施輕功跟在一抹黑色身影後。根據他這兩天來的暗訪,身前這名矮胖的男人便是白河鎮上的採花賊了。

    嘖!這麼胖還想沾清白的姑娘!

    月光照耀下,康諺清楚地瞧見矮胖男子正停在一戶人家的視窗,看來是找到目標物了。

    矮胖男子小心翼翼地撬開窗子,顯然人家上了鎖,不是那麼好開。康諺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後,悄聲問道:“需不需要幫忙?”

    “不用了,這種事哪還要人幫。”採花賊兀自拿著鐵線試圖開鎖。

    “你行不行啊?再耗下去天都亮了。”

    “我當然行,你才不行咧……咦?”採花賊慢慢轉頭,看見身旁不知何時冒出的年輕小哥。

    “沒看過這麼笨的賊,害我連打人的勁都沒了。”康諺不疾不徐地拿出粗麻繩,一圈一圈纏上採花賊圓胖的身體。

    “喝!看我的厲害!”採花賊雙掌齊出,看準年輕小哥的胸口。

    “嘖!別動,動來動去我綁不好。”康諺伸手一撫便點了他的穴道,當下讓他動彈不得。

    “這才對嘛!叫你別動就不要動。”

    叮叮!康諺幾乎聽見白花花的銀子撞擊出的美妙聲音。實在太棒了!

    退了房、吃飽飯,懷中還放著熱呼呼、剛領的五百兩銀票,康諺笑開嘴的愉快樣在見著街尾一名小姑娘後便斂了臉色。

    其實看似不拘、自在的康諺有個缺點——不是腳底生瘡、頭頂流膿的噁心病,而是他最愛管閒事,尤其愛插手看不順眼的閒事。這回街尾的小姑娘便引起了他的注意。

    逃出神毒門已經月餘,期間她和秋娘過著躲躲藏藏的日子,每次覺得安全了,下一刻追拿她們的人又出現在眼前,像惡魔般緊緊纏著她倆,甩都甩不掉。夜裡常常被惡夢驚醒,便再也睡不著,一夜無眠至天明。

    有好幾次差點被捉到,幸而秋娘隨身帶著的毒藥數了她倆。而連日奔波加上有一頓沒一頓的挨餓受凍,護主心切的秋娘將食物衣料全給文犀月吃用,自個兒能忍就忍,於是秋娘的身子再也受不住,病了五日後便香消玉殞。

    那一夜,文犀月親手埋了秋娘。

    失去秋娘的照料,文犀月才明白自己多麼無能。神毒堡給她一切最好的東西,然而離開自幼習慣的環境,她卻連自己都照料不好,接踵而至的困難讓她失去了自信與尊嚴。她沒有死的權利,她的命是娘親及秋娘捨命換來的,活下去是唯一的目標,不論貴賤——文犀月抬起空洞無神的眼望了一眼“暖春閣”殷紅刺目的門牌,不多想便舉步上前。

    “小姑娘,這兒可不是你能去的地方。”康諺大手一伸,硬是阻擋文犀月的去路,半開玩笑的輕鬆語調有著一絲不認同。

    她面無表情地看著身前的大手好一會,然後換個方向,還是朝“暖春閣”走去。

    康諺的優點之一便是極具耐性與毅力,既然下定決心管閒事就一定管到底,絕不半途而廢。

    “小姑娘,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這兒是妓院,可不是買點心蜜餞的小店,你走錯地方了。”這回康諺強拉上文犀月的手腕,硬是把她帶到路邊一角。

    “放手,你想做什麼!?”文犀月怒極,死命甩手。這人太放肆了,忽地一個念頭閃過她的腦海。

    這人該不是……“小姑娘,我沒有惡意,別怕!”康諺笑著臉好聲好氣的,頎長的身軀阻在她身前,這才松了手。

    文犀月戒慎至極,眯起眼眸小心翼翼打量面前看似忠厚老實的藍衣人。在非常時期裡,任何人都是可疑的,就算她感覺不出他有惡意,但防人之心卻不可無。

    康諺瞧出文犀月全身上下皆防備著他,無奈的摸摸自個兒童叟無欺、人見人愛的臉皮。闖蕩江湖至今,沒見過哪個人對他露出害怕、防備的神情,康諺不禁懷疑自己的臉是否出了差錯,是嘴笑歪了或眼尾笑紋多得嚇人?沒道理啊!

    “讓開。”

    好……威嚴。

    康諺竟被文犀月板臉斥喝的表情給懾住了,看她一身破舊卻質料上等的衣裙,大概是好人家的女兒。不過究竟是何原因讓她淪落街頭呢?康諺的好奇心大起,事情既然管了,就一定要管到底,否則就不符他的性子了。

    “有話好好說嘛!你一個俏生生的姑娘直往“暖春閣”去,要知道那個地方是間妓女院,你進去了可會出不來的,不如快點回家。要是缺盤纏就說,大哥哥身上還有點銀子。”康諺真誠的說道。

    文犀月幾不可見地輕扯嘴角。她那有家可回?爹娘以及秋娘全都離她而去,現在的她不過是個無處可去的孤女。家!她還有家嗎?

    “不必你多管閒事,若真要幫我,就不要阻止我進“暖春閣”。”她推開他的手,舉步向前。

    “慢著!姑娘不要輕言糟蹋自己,今天被我遇上了,說什麼也不讓你去。”他旋身便又拉住她細瘦無肉的纖腕,臉上的笑意褪了大半,墨黑的瞳仁閃著堅決的亮光。

    她好累、好倦,叔叔的追兵讓她躲不勝躲,眼前固執如牛的陌生男子又擋了她的去路,她不過想卑微的活下去,等待復仇……“放開我。”她的眼神空洞茫然,隨時有昏倒的可能。

    康諺皺了皺眉,說什麼也不放手。

    “放開!”

    她大吼,一陣暈眩將她帶進黑暗,接連而至的打擊耗光了她所有體力。

    康諺適時接住她下墜的身子,面無表情地看了她好一會,抱起人便往客棧去。

    看來他暫時不能離開白河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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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0:19:29


    睡夢中的她極不安穩,口中斷斷續續吐出囈語,深鎖的眉心沈重得化不開。

    臨時被請來客棧出診的老大夫把完脈,緩緩撫了撫花白的長須。

    “古大夫,她還好吧?”康諺忍不住出聲詢問。

    方才抱著她進入客棧便讓手上的重量嚇了跳,尤其她竟還發著高燒!隔了數層衣料也能感受她身上的熱度。

    “這位姑娘沒啥大礙,只是染上風寒又沒養好身子才會突然昏倒,這幾天讓她好好休息,多吃些滋補的食物就沒事了。”古大夫開了帖藥方交與康諺。

    “對了,瞧這位姑娘睡得極不安穩,病人最重要的就是放開心胸養病,她這樣反而不好,這張藥方是些安定心神的藥材,能幫助她舒緩神經。”古大夫又寫了幾味藥交付康諺。

    “謝謝你,古大夫。”

    康諺連聲道謝,送走了古大夫,又命店小二前去藥鋪抓藥,待藥汁熬好送上來已是一個時辰後的事了。

    “小姑娘,喝藥了。”康諺輕搖文犀月肩頭,希望能喚醒她。

    “你不醒來要怎麼喝藥呢?”

    又搖了數下,床上的人兒依舊沒有反應,康諺不得已,只好將她的頭托高倚在自己胸膛上,左手拿碗、右手拿匙,一口一口仔細地將黑濃藥汁喂進她口裡。

    哎!好人還真難做。

    瞧,藥汁有一大半流進他的衣服,他沒有多少衣裳可換呢。

    悅來客棧中一片靜寂闃黑。

    五條黑影迅速地穿梭在客棧屋簷回廊。

    康諺閉合的眼不悅的睜開,喃喃叨念:“真吵,這麼吵教人怎麼睡。”

    五名黑衣人似是找到了目標,停佇在東邊的一扇廂門外,為首的領頭者率先以刀刃撬開房門。

    “我去抓人,你們四處搜搜,只要是小丫頭的物品,一律帶回去交給門主。”

    語畢,黑衣首領立即走近床沿,正要連人帶被一道抬起,不料才剛伸手碰到棉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忽地往他胸口襲來。

    “哇——”黑衣首領閃避不及,強勁的掌力迫得他連退數步,直直跌倒在地。

    “這兒是姑娘家的睡房,你們幾個在夜裡闖進來,想必沒安啥好心。”

    康諺點了火摺子燃起蠟燭,不一會便滿室光亮。

    早在黑衣人闖進屋子前,他便悄悄跟在後頭觀看這些人的一舉一動,這一跟,才發現這夥人的目標竟是他下午撿回來的小姑娘,當下不容細想,早一步從窗戶進入內室,將熟睡的人兒小心翼翼藏在床底,自己便大剌剌地躺上床。

    “臭小子,找死!”

    其餘四名黑衣人見狀,拿起佩刀同時往康諺身上砍。康諺亦非省油的燈,神色自若地躲過,並各奉送了一掌給四人,一時之間地上多了四把刀。

    “小子,勸你少管閒事,“神毒門”不是你惹得起的!”黑衣首領好不容易順了氣,眼見對手武功高強不易對付,不得已只好搬出“神毒門”的名號。

    康諺不耐煩地撇撇嘴角。

    “哼,廢話少說,有什麼本事就快快使出來,本大爺沒空聽你放屁!”

    康諺赤手空拳上前就要捉住眼前來意不善的五人,然而已知道康諺武功高強的黑衣人也不是蠢蛋,馬上用眼神打了暗號,拋下數枚煙彈,轉眼便消失無蹤。

    “逃得可真快。”

    人跑了,他也沒勁去追,少了賞金的激勵,緝凶的動力少了許多。

    床鋪底下忽探出一顆小巧的頭顱,康諺見狀,連忙上前數步,彎身扶起自床下鑽出來的小姑娘。

    “你醒了。”他扶她坐上床沿。

    “你不該放他們走,下回他們會派更厲害的人前來。”睡了大半天,稍微恢復了點精神,不過身體仍是虛弱,說不了幾句話便喘了氣。

    “小姑娘,聽你的口氣,你認識那夥人?我記得他們自稱是“神毒門”的人。”

    在他的記憶裡,“神毒門”一向和中原武林無任何瓜葛,活動範圍僅在放雲山一帶。“神毒門”厲害之處便是擅使奇毒,若“神毒門”有意入主中原武林,光是其練制的獨門毒藥便足以令武林群雄俯首稱臣。不過早在二十年前,“神毒門”門主文浩天娶了武林第一美人、同時亦是武林第一世家之女魏紅雲之後,“神毒門”

    便立誓不輕易使毒,半隱盾在放雲山。

    “我不認識他們,不過他們會一直跟著我。你也看見了,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想惹麻煩就離我遠一點。”語畢,文犀月吃力的站起身,步履蹣跚地往門邊走去。

    她不能再待在這裡,叔叔會派更多人來抓她,她得逃,逃得遠遠的。

    “你要去哪?你的病還沒好。”康諺上前扶住她的肩膀。

    “我的事不用你管。”她甩開他好意相扶的手。

    “那可不成,你的事我已經管了,而且也管定了。”

    康諺無賴的狂語意怒了文犀月,她瞪著他,細小的肩頭不住上下起伏。

    “管?你憑什麼管?你以為剛才打退了那些人就值得驕傲了嗎?那不過是你運氣好罷了。“神毒門”別的沒有,就是毒藥多,“腐骨散”連骨頭都能夠化掉,“一步遙”會讓人四肢麻痹連路都走不了,光這兩種最簡單的毒藥就能輕取你的性命!”

    她不住喘氣,待調整好呼吸後又接著道:“識相的話就讓我走,否則下次他們再來,你必死無疑。”

    康諺向來不愛半途而廢,任何事必定盡力達成方休,況且眼前的小姑娘已經引起他的興趣。他極好奇一名嬌弱的女子為什麼會讓人緊追不放,這其中必隱藏著重大的內情。再者,他的正義感也不許自己視若無睹。

    “小姑娘,你對神毒門裡的事挺清楚的嘛!莫非你和神毒門有牽連?”

    文犀月聞言,立即悲憤地抬眼看他,千頭萬緒卻理不出任何頭緒,她低啞地開口道:“我什麼都不會說,我一定要離開這裡,請你別攔著我。”

    康諺沒由來的一陣大笑。

    “我真沒救錯人,你果然是個好姑娘,你千方百計要擺脫我,其實是怕我受傷對不對?”他笑咪咪的擋在她前頭,笑得連眼都彎成半月形。

    “無賴,少對我嬉皮笑臉!”文犀月試著推開擋左面前的“障礙物”,怎奈身體不適又一天一夜未進食,使出的力道連只蚊子也拍不死,更別說推開一名壯漢了。

    康諺收了笑意,探手點了她的穴道。

    “省點力氣吧,現在的你連走路都走不穩了,還想去哪裡。”他抱起她。

    “你要對我做什麼?”身體不能動,但嘴巴還是自由的。

    康諺輕巧的將文犀月放回床鋪,又仔細地替她拉上棉被。

    “放心,我不會非禮你,渾身上下瘦得連半兩肉都找不出來的女人,抱起來一點也不舒服。”他輕拍她的頭,像拍小狗似的。

    “你——”怒火湧上腦門,氣極地說不出惡毒的咒駡,這可惡至極的男子一再挑戰她的性子。

    康諺瞧著她因為憤怒而脹紅的臉,唇邊閃過一抹笑。

    “好好睡一覺,今晚不會有人再來打擾你了,我就在隔壁,有事叫一聲我就來了。”他彎下身在她耳邊輕語,奇異的溫柔讓她呆楞住、不知所措,只得開上眼掩飾狼狽。

    這個男人太可惡了!

    文犀月皺著臉小口小口吞飲溫熱的濃稠藥汁,一旁監督她服藥的康諺也感同身受般苦著臉待她喝盡藥汁。

    “吃塊甜薯壓壓苦味。”接過陶碗的同時,康諺便塞了塊甜薯進她嘴,自己嘴裡也沒閑著,早塞了兩塊。

    “藥喝完了,你可以解開我雙腿的麻穴了。”她看向康諺,要求著。

    “可以……嗯,不過……你可不能逃跑。”他努力嚼著甜薯,見她吞下口裡的,連忙又塞上一塊。

    “你方才不是這麼說的。留著我對你有什麼好處?”她撇過臉拒吃第二塊甜薯。

    無故被限制行動,她有種階下囚的侮辱感。

    眼前一臉無害相貌的男子看似平凡無狀,然而他竟能赤手空拳絲毫不費吹灰之力就打退“神毒門”派來捉拿她的殺手,也許在他嘻笑耍賴的表相下實則是一名武藝高強的不凡人物,有他保護自己的確很可靠,但是若叔叔使毒,恐怕就不是這名叫康諺的年輕俠士能抵得過了。

    “月牙兒,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耶!不但找大夫替你看病,又替你打跑壞人,怎麼說你也欠我兩次人情,就算我想多留你幾日,你也不該這麼不情不願呀!況且你的病又尚未痊癒,太勉強自己可不好。”橡膠臉皮般具韌性且柔軟的嘴角上揚,這種表情是他騙死人不償命的招牌笑容。

    “不要胡亂替我取小名,由頭至尾全是你一廂情願雞婆的管閒事,誰要你幫忙了?我的事我自己管,你最好解開我的穴道還我自由。”當初實在不該一時心軟報出真實姓名,這討厭的人竟然胡亂叫她閨名。

    康諺隨手抓來一張小圓椅,就坐在她床邊三、四步遠的地方,仍是滿臉和善笑意。

    “我會笨到放了你,然後眼睜睜讓你進入“暖春閣”淪落風塵?”

    原來,他怕她想不開。

    文犀月微側過臉,面向床內。

    “我不會再去“暖春閣”了。”即使藏身花街柳巷,只怕叔叔也有辦法找到她。

    當時她是太無助、太愚笨才會一廂情願以為那裡是安全的藏身處。

    “你有別的去處嗎?像是投靠朋友、親戚?”他得確定她的安全。

    “北楓山莊魏老莊主是我爹娘的舊識。”北楓山莊是她唯一可以投靠的地方,只是她有苦衷……康諺點點頭,腦子裡似乎正計畫著什麼。

    “既然你有地方可以投靠,那我就不強留你。再待一天,明兒個一早我送你去北楓山莊。”

    “不,我自己上路便成,你我非親非故,大可不必如此費心。”她連忙反對,壓根沒想過要去投靠外祖父。若真的去了,只怕沿途早埋伏了叔叔派去的殺手,更別提會給外祖父惹來多少麻煩了,平靜祥和的九楓山莊絕不許有任何人打擾。

    “那怎麼成?難道你不怕上回那些黑衣人又找上你?或者你只是隨口胡謅好讓我放你走?”這種小伎倆又怎能夠騙倒闖蕩江湖已久的他。

    “隨你怎麼想都成,總之我一定要離開這裡,你在反而礙事。”伎倆給識破,莫名的不悅化成高音量的惡言,她討厭他。

    康諺搔搔頭,有些無奈,生平頭一回碰上這樣不領情的小姑娘,偏偏他就是不肯放手,硬是賭上一口氣。

    “月牙兒,你看我很扁喲,本來我是極不願洩露身分的,不過你說我礙事實在太傷我的心了。聽過“賞金獵人”的名號嗎?我在江湖上還頗負盛名喲。”他得意洋洋,頭抬得老高,等著預期的驚訝叫聲。

    文犀月蹙著眉,仔細思考了會。

    “我沒聽過。”久居放雲山的她確實不瞭解山下世界的奇人奇士,況且爹娘也極少談論江湖的是是非非。

    簡短四個字幾乎打碎康諺滿腹的自信,上揚嘴角不禁洩氣地垂成下弦月狀。

    “月牙兒,別說笑了,我應該有點名氣才對。”

    “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她瞪眼。

    他嘿嘿苦笑兩聲,又說道:“至少我的武功不錯吧?而且你住房、看大夫、吃藥的錢都是我付的,依你潦倒的樣子,身上恐怕連值錢的物品也沒有吧?依你弱不禁風的身體,大概不須黑衣人追殺便先餓死在路邊了。我說的可全是實話,你不妨仔細考慮考慮。”

    的確,早在半個月前,她和秋娘便典當光了身上的值錢飾品,就連換穿的衣衫也拿去和農家換取食物,如今僅剩身上穿的衣物以及隨身帶著的解毒靈丹,若真要有值錢的東西,也只有她放在肚兜裡貼身收藏的“藥王解本”了。

    她抬手輕撫著胸口,非得求助於他嗎?

    “康諺,你真的決意要困著我?”她第一次喚他的名字,顯然下了決心。

    “話別說得這麼難聽,我是一片好意。”

    “要是你不怕麻煩,就請送我到一處黑衣人找不到的地方,我會非常感激的。”

    她看入他的眼。

    “不去北楓山莊?”他問道。

    “不能去,我不要讓其他人捲入危險,我在的地方就會不斷有爭端。”她堅決的說道。

    “我很好奇你究竟遇到什麼麻煩,那些人又為何要捉你呢?”康諺試著誘她開口。

    文犀月面無表情地凝視前方,眼中有著激動。

    “不要問我,你知道太多隻會惹來殺身之禍。”

    “看來你的麻煩真的很大。”

    康諺漆黑的眼瞳閃閃發亮。他不是被動的軟弱俠士,當內心產生疑惑時必定全力探查真相,而今他似是遇上有趣至極的挑戰了。

    神毒堡。

    飛龍廳裡靜得出奇,站列兩旁的部屬個個低著頭不敢看向坐在飛龍椅上的文立天。

    “人呢?”極低的嗓音透著寒意,令人發顫。

    “啟……稟門主,人還沒捉到。”跪在地上的五人戰戰兢兢的回話,額頭上的汗珠不住沿著兩頰滑落。

    文立天雙目凶光立現,陰白的膚色看上去倒像病疾纏身。文立天身體削瘦,面容如同上一任門主文浩天般有著俊美的樣貌,只不過他的俊美較陰柔,讓人看了只覺害怕。

    “連一個小賤人都捉不到,我留你們有何用!”文立天袖口微微鼓起。

    “門主饒命!屬下所以失手全因為文犀月身旁有一名武功高強的男人保護。”

    為首的黑衣漢子急速說明。

    “說下去,那個男人是何來歷。”

    “據屬下查探得知,那名男子叫康諺,是新崛起的賞金獵人,靠緝拿官府懸賞的人犯領取賞金維生。”為了一線生機,黑衣首領事前已做了調查,只盼門主手下留情饒大夥一命。

    “至於文犀月那丫頭,目前在悅來客棧,似是染了病正在休養。請門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五名黑衣漢子誠惶誠恐地跪在地上乞求,臉上的懼意表露無遺。

    “失敗的人還要求什麼機會!”

    文立天右手微晃,五道銀光一閃,就見五名黑衣漢子軟倒在地,不到半刻鐘便面目青紫。

    文立天冷眼掃過眾人。

    “李元,再命人去捉拿那小賤人,“藥王解本”一日不取回,我就一日不能安心。”

    “是!這事屬下必定全力以赴。”人群裡一名矮小的胖男子上前領命。這名叫李元的男人是文立天的心腹愛將,重用了十五年,這次文立天再將重任託付,足以證明李元在神毒門第二號人物的地位。

    翻遍神毒堡的一草一木都找不到鎮門之物“藥王解本”,原本他是不必急著捉拿文犀月這小賤人,誰知存放在藥庫的靈丹解藥也一併遺失,這麼一來,神毒門最厲害的武器——毒藥,反成了最危險的毒蛇。要知道使毒的同時自身方可能沾上毒藥,若少瞭解藥傍身,再厲害的毒也會害了自己。

    文立天站起身,在部屬的目送下走出飛龍廳。

    他要的東西沒有得不到的。

    卯時,東方的天空隱隱冒出魚肚白。

    悅來客棧東邊的一扇廂門緩緩被開啟。昨夜康諺禁不住她苦苦哀求,好不容易解了她腿上的麻穴,現在她逃走雖是背離了康諺對她的信任,不過她顧不了這麼許多了。

    文犀月輕手輕腳來到客棧後門,到處張望了會,確定四下無人,小手搭上緊靠的門閂,使勁拉了下,門閂卻動也不動。

    門拉不開,急得她滿頭汗,再走不了,等會客棧打雜的僕役一來就糟了。

    她再度使勁拉著門閂,怎奈就是拉不開一絲半毫。

    忽地,一陣男性嗓音在她後頭響起——“早哇,月牙兒,這麼一大早的,你想上哪兒去?要出門好歹告訴我一聲啊。”

    懶洋洋的無賴男音,不需回頭看也知來者何人,會這麼噁心喚她的也只有那三天前硬攔著她不放的男子了。

    偷跑不成,她反應極快的轉過身,答道:“我睡不著,起來走走。”她越過他的身子,站在他後方,腦中思索著該如何擺脫這名煩人的男子。

    “哦……原來只是出來散步啊,我還以為你要趁我不注意的時候偷溜呢,看來是我多心了。”康諺極不誠懇地調侃。

    “你疑心病還真重。我要偷跑也不會兩手空空的連包袱也不帶。”拳頭握緊了又鬆開。她告訴自己要冷靜。

    “咳!不是我要漏你的氣,記得我第一天看到你時,你身上好像沒帶著包袱,依我猜想,你全身僅存的家當也只剩身上的衣服了對不對?”他轉身看向她,眼帶笑,惡意的笑。

    文犀月眯了眯眼眸,怒氣使她臉上不健康的白皙泛上一層淡淡的紅暈。氣極卻無力反擊,良好教養教她說不出難聽的穢語。打懂事起,堡裡上上下下那個人不把她當寶貝捧在手心呵護?而今她卻得讓個陌生的無賴調侃,若爹娘還在……若爹娘還在……又有誰欺負得了她!

    怒熾的黑眸認命地垂了下來,她不發一語,扯著衣袖的手緊抓著。

    “你話說完了吧?沒別的事的話,我要回房去了。”字字如冰,出自她嘴裡。

    哎呀!生氣了。他不知她禁不起激。

    “我沒別的意思,你別惱我呀。”他連忙走近低頭不語的人兒身旁,難得的愧疚襲上心頭。

    “我沒生氣,你說的都是事實,我一貧如洗,什麼都沒有,帶著我只會白白浪費銀子,你要是夠聰明,就會知道帶著我有多不智。”

    康諺搔搔頭,頭一回跟姑娘家打交道,太細膩的心思他實在不懂,他明明說要幫她了,她為何不領情呢?

    “你這人怎麼那麼死腦筋?有困難就大方接受別人的好意幫助,考慮太多隻會讓自己更不幸。算了,用嘴說你也聽不入耳,乾脆用做的比較簡單明瞭。”

    康諺一把拉住文犀月細瘦的手腕。

    “你放手,你要做什麼!?”她低喊,眉宇透著慌意。

    康諺大力拉開門閂,抬腳往外踏。

    “我帶你去買衣裳,凡是姑娘家的用品一律買給你,算是我說錯話的賠禮。”

    他認真地答道。

    “我不要!”她抓著他的手臂。

    “為什麼不要?你需要新衣裳換洗吧?總不能一直穿著身上這件。”再說也已經舊了、髒了,這小姑娘未免太難侍候了。

    文犀月楞了楞,好不容易才明白他的好意,低頭瞧了瞧身上的舊衣,是該換了。

    “我……”

    “別婆婆媽媽,果決點,我又不會吃了你。”

    “現在上街,店家也還沒開鋪吧?”她好意提醒。

    康諺輕拍額頭,他只顧著陪罪,一時忘了時間尚早,幸而腦筋動得快,急忙說道:“時候是早了點,不如咱們用完早膳再上街好了。”

    “隨便你,現在你可以放手了吧?”她沒反對,算是默許了。

    “我一時情急才拉你的手,你別放在心上啊。”他乾笑數聲,連忙鬆開手。

    她沒再多說話,淡淡瞥了眼康諺帶笑的臉。

    不明白他為何會對一個陌生人付出這麼多關心,真的不懂……天一大白,康諺領著文犀月吃了頓豐富的早膳,付了房錢,兩人隨即往熱鬧的街道走去。

    康諺沒忘答應過的賠禮,上布繡莊買了兩件衣裳花了三兩銀子,質料中等但頗為耐穿。他原不是小氣的男子,挑選了四、五套衣裳欲買,卻在文犀月堅持下僅買了兩件,為此康諺頗有微辭。

    “月牙兒,不用替大哥省銀子,這麼點小錢大哥還付得起。”前些日子他才進帳五百兩,荷包滿滿。

    文犀月閃過迎面而來的人群,冷冷的開口道:“我沒有任何兄長,別叫得那麼親熱。”

    “咱們一男一女一同在外行走,兄妹相稱再方便不過了。”他長臂一擋,擋開湧來的人潮。這月牙兒瘦伶伶的,給撞著了還得了。

    她看見他維護的舉動,心底莫名地起了異樣的感受。許久沒有人這麼關心她了,經過最痛心的背離後她能夠再相信別人的善意嗎?

    身側笑得自信的男子,她無法理解啊。

    懷著自我的思緒,她一語不發地跟著康諺走出熱鬧的街道,走著走著,待她回神過來,才發現他們已離開鎮上。

    黃土道路兩側長滿及膝高度的雜草,間或一、兩棵兩人高的細瘦樹木,黃色小道或許是長期走動使用的緣故,竟不生一絲雜草。

    “你要帶我上哪兒?”她輕拭臉上的薄汗,大病初愈的身子,體力尚未復原。

    “我們上梓朝鎮去,我向來四處遊走慣了,沒個固定的處所停留,你就陪著我四處遊山玩水,直到找著了安頓的地方吧。”

    又步行了一段時間,遠遠可見前方一座半廢的涼亭,康諺伸長脖子探了探。

    “月牙兒,你在這兒休息一下,我去去就來。”他拉著她到一旁的樹蔭底下,塞過裝水的竹筒到她手裡,便急步走向前方的小亭子。

    文犀月微眯起眼,注意到涼亭裡似乎有個穿著一身白衣的男子。

    坐在涼亭裡的白衣男子正是江湖上極富名聲的——江湖百曉生,江朗。

    又名黑蝙蝠的江朗是名高杆的包打聽,只要他想知道的消息沒有一件查不到的。

    通常這類人都有些怪癖,而江朗會被稱作黑蝙蝠得之於他偏好夜晚行動的怪習慣。

    或許不明就裡的人會以為江朗是個膽小的包打聽,其實夜晚活動就如同他嗜穿白衣一樣,是他個人的特殊癖好,無關任何理由。

    江湖諸派俠士全欲與之結交,但很遺憾,能夠認識他的人並不多,約莫十隻手指頭數得出來,而康諺便是其中一名識得江朗的人。

    江朗搖著白色褶扇,目光鎖定樹蔭下的女子。他的眼力極佳,百尺外的人也能看清面貌,不過簡單一瞥便認出文犀月了。

    “江朗,你還是一樣守時。”康諺步入亭子,笑意未減。

    “哼,我還以為你不來了,拖著姑娘家不麻煩呀?”

    “嘿嘿,我有求於你怎麼會失約呢?這不是來了。”康諺依舊一臉笑。

    江朗不耐的搖動紙扇送出涼風,二話不說伸出左手——“三百兩拿來。”

    “三——百兩?!搶錢也不必搶成這樣!好歹打個折扣,現在身邊多帶了個人,吃住花費樣樣少不了銀子,看在老朋友的交情上,少收點吧。”唉!那個英雄不為錢折腰?他都已經打躬作揖了。

    “三百兩已經便宜你了,這樣簡單的消息還要勞動我出馬,難道文犀月的容貌沒讓你想起什麼嗎?”蠢死了!消息線索就在身邊竟然還看不出來,江朗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月牙兒是長得不錯,但……”康諺歪著頭,努力轉動思緒。

    江朗頗不耐煩的開口說道:“看你的蠢樣就知道你什麼也沒發現。”他重重吐了口氣。“文犀月是“神毒門”門主文浩天的獨生愛女,她的容貌和其母魏紅雲有八分相似。兩個月前,文浩天突然死去,“神毒門”一夕變天,她是逃出來的。”江朗神色閃了閃,一部分實情他不打算說出來。

    “逃?她為何要逃?還有,追拿月牙兒的黑衣人又是誰派來的?”康諺斂了笑意,欲探知更多詳情。

    “她當然得逃,文立天不捉回她又豈能安心獨佔“神毒門”。”江朗稍稍吐了些許實情。

    “文立天又是誰?”

    “文立天是文浩天的親弟。好了,三百兩拿來,再問下去可要加錢了。”江朗不客氣地伸出修長五指,斯文的手掌讓人以為他不過是名俊美的書生之流,又豈知他卓然的武功機智。

    康諺仔細琢磨得知的消息,漸漸彙整出架構,隱約察覺到文犀月非逃不可的處境。

    “殺人滅口嗎?”康諺低喃道。

    江朗深不可測地揚了下嘴角,顯是聽到好友的臆測。

    “不錯嘛!猜中了一半,以你的腦袋能推到這一層算是不錯了。”

    一半?難不成還有隱情?

    “江朗,世上還有你查不到的事,這可稀奇了。”康諺沒安好心地嘲弄,不過掏銀票的不甘卻略略遜了嘲諷的心情。唉!有夠心痛。

    “激將法對我不管用,想知道更多就去問文犀月,或許她願意信任你。”江朗毫不客氣地一把搶過銀票。

    心滿意足點了點銀票,江朗擺擺白扇子道別,使出輕功躍離涼亭,不消片刻便看不見白衣身影了。

    “三百兩就這麼飛了。”

    康諺走出涼亭,朝文犀月招手示意她上前。得知真相後,他保護的心意更堅定了許多,看不慣恃強淩弱的惡行吧,他想。

    “那名白衣人是你的朋友?”她一直注意著亭子裡的動靜,看起來他們似是在進行著交易。

    “是朋友,但不算太好。你不必太在意他。”光是那三百兩就足以道出友情是多薄弱的假像,他會心疼上好幾個月哩。

    “是嘛?”她抬眼瞄了下他。

    “趕路吧,依你的腳程來看,大約得走半天才到得了梓朝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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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1:55


    相較于白河鎮的繁華熱鬧,梓朝鎮顯得冷清許多。

    傍晚時刻,康諺和文犀月一到達梓朝鎮,便讓冷清蕭條的荒街嚇住了。

    街道上滿是黃沙塵土、滾滾枯葉,看不見任何開張營生的酒樓飯館,就連一般人家也緊閉門戶,一眼看去簡直成了一座廢棄的荒鎮。

    空氣中飄著一股臭氣,隱隱約約可聽聞細細的呻吟。

    “這座城鎮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文犀月掩著口鼻,不適應這樣難聞的氣味。

    面對這種情況,康諺也無法解釋,沒理由一座城鎮會荒廢至此,其中必有理由才是。

    “你先在這兒待著,我去問問看發生了什麼事。”康諺四下張望,注意到左手邊的一戶人家傳出聲響,想必裡頭還住著人。

    “不,我和你一同去。”文犀月堅定地說道。

    康諺注視了她一會,笑著答道:“好,一塊去。”

    兩人迅速地走上前,康諺抬手拍了數下門扇。

    “有人在嗎?有人在嗎?”

    靜待片刻,正當康諺欲推門而入的同時,屋內忽地有人緩緩拉開門扉,入眼的是一名頭髮花白、面帶病容的憔悴老婦。

    “咳、咳……”白髮老婦氣力不足地倚著拐杖走出來,眯著眼好奇地打量門外的陌生男女。

    “你們是外地人吧?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咳著,氣喘不已。

    “是的,我們方才抵達梓朝鎮,原是想找間客棧落腳,不料……”康諺拉長了尾音,不曉得該用什麼話來形容梓朝鎮此刻的情況才恰當。

    “不料鎮上卻成了荒廢的破鎮。咳……年輕人,你們快離開這兒,不然會染上怪病的。”白髮老婦撫著因咳嗽而發疼的胸口。

    “怪病?”文犀月不解地皺眉。

    白髮老婦掃過兩人一眼,正想再說些什麼,忽地屋內傳來一陣狂咳聲,白髮老婦顧不得外人,急忙拄著拐杖走進屋內,連門也忘了關。

    文犀月見狀,毫不遲疑地隨之步入屋內,康諺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得跟在後頭。

    白髮老婦居住的屋子相當簡陋,客廳之後就只有兩個房間,文犀月循著聲音來到白髮老婦的房間。

    “老伴,喝口水,咳、咳……”白髮老婦吃力地扶起床塌上的丈夫,顫抖的手端著茶杯,一口口將水喂進瘦得僅剩皮包骨的丈夫嘴裡。

    “老婆婆,這兒發生了什麼事?您口中的怪病又是怎麼一回事?”文犀月協助老婦人安頓好床上的老翁,待老翁入睡了,便又提出之前未得到解答的疑問。

    一旁默不作聲的康諺拉來一張椅子,讓老婦人坐下休息。

    “唉!這事你們知道了也沒有用,鎮上的大夫全都束手無策了,你們還是快走吧。”老婦人搖搖頭,捂著嘴不住咳嗽。

    “老婆婆,我略懂些藥理,或許能夠幫上一點忙也說不定。”

    “月牙兒,你會替人看病?”康諺好訝異。

    老婦人無神的眼忽然泛出些許希望之光,乾癟枯瘦的手指緊緊抓住文犀月柔美的十指。

    “小姑娘,你是大夫嗎?”

    “如果老婆婆願意告訴我鎮上發生的事,我可以試試看。”

    五歲起,她便跟在爹爹身邊學習草藥醫理,儘管大部分的草藥知識皆與練制解毒丹丸有關,不過她習得的藥理比起一般大夫所學要更精益上數倍,自幼生長的環境不知不覺中培養出她對病症的敏感度。

    老婦人被文犀月的誠意打動,記憶拉至半年前,緩緩說道:“半年前,鎮上的居民接二連三突然染上怪病,鎮上的大夫診斷不出個病因,染了病的鎮民會不停地咳,身上持續發著高熱,吃任何止咳、退熱的藥草皆不見起色,未染病的鎮民一個個害怕地遷出鎮上,就連咳……咳……大夫也不願來鎮上看病了。”

    文犀月輕拍老婆婆背脊,若有所思地沈靜不語。

    “老婆婆,梓朝鎮上有沼澤或是廢棄不流動的死水湖泊嗎?”鎮上帶有臭味的空氣或許就是致病的主因。

    老婦人想了會便答道:“鎮上西北方的黑樹林裡有個沼澤,鎮上的人鮮少到沼澤那兒走動。”

    “果真是如此。”文犀月沈吟了會,大抵知曉引起怪病的主因了。

    “月牙兒,你想到什麼了嗎?”康諺對病理一竅不通,不過能對鎮上的居民有幫助的事,他是極願意幫上忙的。

    她看了康諺好奇的臉一眼,眼神是篤定的。

    “老婆婆,今晚就請讓我們打擾一晚,明早我去外頭找些藥草回來治病。”蒼白的小臉充滿自信的神色。

    “小姑娘,你有辦法嗎?”老婦人不確定地問道。

    “是的。”

    康諺雙手抱胸倚在門邊。月牙兒細微的改變他察覺了,若是能夠開啟她心事的眉宇,再珍貴的藥草他也會盡力去找。

    次日清晨。

    兩人起了個大早,沿著昨晚花婆婆的指示行走,果真找到一處茂密的黑色森林,空氣中飄散的惡臭氣味明顯濃重了許多。

    康諺拿著借來的斧頭劈開糾結在小徑上的細枝條,每往樹林深處走一步,難聞的氣味便又加重一分,見多識廣的他早發覺密佈樹林的白色煙氣對身體有害。

    “月牙兒,再往裡頭走你會受不住的。”

    “放心,我不會有事。你還是擔心你自己吧。”捂著布巾的她純粹是受不住難聞的味道,而非身體不適。

    昨兒個夜裡,她已經大略對康諺講述經過,問題果然是出在沼澤散出的臭氣。

    其實這個味道該稱作“沼氣”,內含毒氣,一旦吸入過量是會致命的。

    “這種程度的沼毒還傷不了我,倒是你,還挺得住嗎?”自幼就親近各式奇毒,身體自然而然有了抗力。

    “我沒差勁到要讓你替我擔心。”康諺冷不防伸手捏了捏文犀月粉頰,十足惹人生氣的惡行。

    “別動手動腳,登徒子!”她不客氣地大力拍掉康諺的手,腦中一轉,再度塞回懷中的瓷瓶。

    “走吧,再往沼澤前進,醫病的藥引在沼澤邊,找著了才有辦法醫病。”

    “是,一切全聽你的吩咐。”

    濃密的黑色樹林完全阻擋住陽光的照射,濃濃的沼氣如薄霧般佈滿整座樹林,稍微不注意便會迷失方向,康諺每走過三棵樹便綁上一塊黃布條當作指標,越走越深入裡頭,沼氣便越來越重。

    康諺揮動斧頭劈開藤蔓,忽地一手撐著身旁的樹幹,斧頭應聲落地。

    “月牙兒,咳、咳,還有多久才看到沼澤?我有些難受了。”額上冒出的鬥大汗珠掉落在衣襟上,說話也顯得有氣無力。

    文犀月聞言,立即走近康諺身邊,脫口而出的話有著擔憂:“難受?你怎麼不早說。”她掏出懷中瓷瓶,倒出兩顆血紅丹丸送入康諺口中。

    撲鼻的香氣挾帶清涼氣息緩緩滑入喉道,不一會兒,瘀積胸口的惡氣便散去七成,頓時精神恢復大半。

    “這是什麼藥丸?”虧他行遍江湖,卻研判不出這紅色的丹丸為何。

    “這是我家祖傳的秘藥,對任何毒物症狀都有效用,方才讓你吞服了兩顆,除了解毒之外,對身體也大有助益。”爹爹親制的“碧血丹”稀世珍貴之極,就連她自己也未曾一次連服兩顆。

    “你對藥物挺在行的嘛!難不成家中的人有人懂得製藥煉丹?”康諺試著打探,他是希望她能對他坦白,也只有如此,她才會真正信任他。

    “你身體不適,少開口說話。”文犀月冷冷地撇過臉,不願多談。

    “好,你不說我也不強問,總有一天你會坦白的。”康諺摸摸鼻子。

    兩人又走了一刻鐘左右,一池偌大的黑色沼澤就在眼前。

    文犀月小心翼翼地在沼澤周圍找尋藥引,終於讓她尋到了被枯枝落葉掩蓋住的藍紫色葉片植物,葉子不大,約莫拇指指甲大小,這種色彩詭異的葉片實在符合這座黑沼澤。

    “這葉子直有效用?可別摘錯了。”在他看來,這顏色怪異的植物倒比較像是毒草。

    “放心,我爹爹曾說過,真正有效的藥引往往藏身在毒物身旁,我爹爹說的話不曾出過錯。”她自信滿滿地摘取大把藍紫小草。

    “藥引找到了,接下來該上山找其餘的藥草。”康諺接過文犀月手中的藥引,塞進背上的竹簍。

    “看這樣子,正午之前便能夠找齊藥草了。”或許是找著藥引,心情大好,她讓康諺攙扶起身,忘了立誓要討厭他的誓言。

    短短五天的光景,梓朝鎮便找回了久違了的生氣,街上漸漸出現人群走動,就連荒置的商店、小販攤子也正著手準備各項重新開業的事項。比起兩人初至鎮上的荒涼,梓朝鎮正一步步邁向安泰的遠景。

    暫居在花婆婆家中的康諺及文犀月每日都有忙不完的事做。

    康諺日日領著病癒的年輕壯丁到黑樹林砍伐過多的樹木來建造敗壞未修的房子,一方面清理黑沼澤裡腐化而產生毒氣的動物屍體,並試著疏通淤積的死水,務求黑樹林往後不再有沼氣產生,危害鎮民生命安全。

    另一方面,文犀月則留在花婆婆家中替鎮民治沼毒,體弱的婦女幼兒及老人家,得花較多的時間休養才能完全康復。

    好不容易診完所有病患,文犀月疲累地伸展腰部舒活筋骨。

    “文姑娘,辛苦了,喝杯茶歇會吧。”慈藹的花婆婆手端茶杯,小心地從內室走出。

    之前為了方便看病,便在花婆婆屋外另搭了一間棚子,當作臨時的診療所。

    “花婆婆,叫我月兒就行了,您別為我忙了,病才剛好,多休息啊!”扶著花婆婆坐下,她這才放心了些。

    “我覺得身子骨硬朗多了,再躺下去恐怕就要躺出病了。多虧你和康相公來咱們鎮上,困擾多時的怪病也全給醫治好了,真不知該怎麼謝謝你們倆。”花婆婆乾癟的臉頰浮現健康的光澤,看在文犀月眼裡已是最大的安慰。

    “花婆婆,您讓我們寄住在這兒,已經是最好的謝禮了,何況這些事不過舉手之勞罷了,毋需放在心上。”

    “你真是個好姑娘。”花婆婆輕拍著文犀月的手,滿臉笑意,幾乎笑眯了眼。

    突然想到什麼似的,牽著文犀月走進屋內。

    “來,跟婆婆來。”

    花婆婆走進自個兒房間,翻開木制衣櫃,拿出一套衣裳放到文犀月手中。

    “這衣服……”她楞楞地接過鵝黃色的衣裳,一時之間不知如何開口說話。

    “這件衣裳是我那已出嫁的小女兒的,現在已經穿不著了,要是不嫌棄就收下吧,我想你穿起來一定很合適。”

    “真的可以給我嗎?這衣裳是婆婆的寶貝吧?”她克制不住感動,不斷輕觸柔軟滑順的衣料。

    “傻孩子,你肯收下來,婆婆是最高興的呀!快去換上,等會康相公回來了正好也讓他瞧瞧。”花婆婆笑得曖昧,分明將兩人看成一對了。

    “花婆婆,您誤會了,我和康諺什麼都不是。”她得把事情解釋清楚,她跟他絕無絲毫曖昧。

    “這有什麼好害臊的?花婆婆活了一大把年紀了,什麼事沒見過,康相公為人實在親切又一表人材,你跟他在一起會幸福的。”

    “不是的,我和康諺絕不是婆婆想的那樣,您真的誤會了!”她急得臉都紅了,就是不曉得該如何說明兩人複雜的相處關係。

    “別說了,婆婆心裡明白。快去換衣服,康相公就快要回來了。”不由分說,花婆婆一把將人推入臥房,眉開眼笑地往廚房方向走。算算時間,也該準備晚飯了。

    太陽剛落入山頭,康諺便準時踏入屋內。忙了一整天的他,臉上、衣服上沾了不少泥灰塵土。

    “回來了?瞧你髒的,擦把臉再吃飯。”花婆婆拿了倏棉布給他,示意他到廚房後頭的水井擦臉。

    康諺笑著道謝,嘴甜地稱讚桌上三菜一湯的美味家常菜肴。

    “好香啊!花婆婆煮的飯菜天下一絕,我整天工作都不專心,只想著快些回來品嘗花婆婆的好手藝。”

    這番話逗笑了在場的花氏夫婦。

    “快去洗臉,大夥就等著你開飯呢。”

    “好,我這就去。怎麼不見月牙兒呢?”他打一進門就沒見著人了。

    “月兒在後頭,你順道叫她過來吧。”

    康諺穿過廚房來到後院,正巧文犀月也洗淨手腳欲到大廳去,黑暗之中差點沒撞在一塊。

    “你嚇我一跳!”文犀月責怪地低吼。

    康諺連忙點燃火熠子,頓時火光照明,彼此總算看清對方。

    “你怎麼這麼髒?該不會是掉進沼澤裡去了吧?”

    “大概是不小心沾上的,我洗洗就好了。”他晃了晃手裡乾淨的棉布,不甚在意地說道。

    她多看了眼他臉上的灰塵,隨手接過他遞上的火熠子,說道:“我先到大廳,你洗淨了就快些來吃飯。”

    “好,我隨後就到。”他笑道,隨即自水井中汲水。

    文犀月往前走了數步,忽覺不放心,回頭看向康諺,就見他笨拙如小男孩般胡亂擦臉,仔細看還可瞧見他發上殘留的泥汙未擦拭乾淨。看不慣他笨拙的舉止,她索性折回頭。

    “你這種擦法,一輩子也洗不淨這張臉,棉布給我。”

    康諺挑挑眉,仍是乖乖送上棉布。

    文犀月半彎著腰,左手掌貼住康諺帶點細胡渣的下巴,粗糙的觸感勾起她略微好奇的玩心,不自覺以手掌輕輕磨擦著。

    “月牙兒,你再摸下去可會耽誤吃飯喲,花爺爺和花婆婆還在等著我們呢。”

    這樣算不算被姑娘家調戲?

    帶著羞赧的低呼,她連忙收斂心神,不去看康諺的眼,逼自己注意臉上的泥汙。

    沾濕的棉布輕柔地從額際而下,飽滿的額頭看來頗具福相,濃密的劍眉微微向上揚,沒有多餘的旁支雜毛,輕合的眼皮裡是一雙靈活會笑的墨色瞳仁,沿著直挺鼻樑落下,可見到嘴角兩道淺淺的笑痕伴著方正的寬唇。

    客觀的評論,康諺其實稱得上好看的,他的氣質合該適合無拘無束的自由生活;

    有時候她甚至能聞到他身上舒服的泥土青草氣味,哪天若逼他穿上儒袍手拿褶扇,想必會是一副格格不入的彆扭模樣了。

    紅嫩的唇角淺淺漾起一朵笑花。

    “你笑了,笑著的你真好看。”雖是極淡的笑容,但康諺捕捉到了。

    連日相處下來,月牙兒老是眉帶輕愁不見一絲歡喜,待人接物是誠懇熱心,但總覺得少了一分生氣,現下無論她是因何而笑,總是有了進展。

    “你胡說什麼!”笑花一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又羞又驚的混合情緒。他分明在調侃她!

    “你又生氣了,我在讚美你啊。”坐在矮凳上的康諺很委屈地抬頭抗議。

    “誰要你讚美了?無聊!”掩飾不了自身的窘狀,心一橫,拿著攤平的棉布大力地壓在康諺臉上,惹得他哇哇低叫。

    “你真狠,這般整人。”他故意可憐兮兮地訴不平。

    “誰叫你多話!”

    忽覺心情大好,文犀月自顧自地摸黑往大廳裡走,若她此刻回頭看,必定能看見康諺寵溺的注視。

    “不……娘、別走……秋娘……不要走、不要走……不要……”睡夢中的人兒極不安穩地囈語連連。

    “醒醒,月牙兒,醒醒。”同睡一室的康諺站在床沿,輕拍文犀月白皙的頰。

    每到夜晚,睡夢中的她總是惡夢連連。

    好不容易睜開眼,氣喘不已的急促呼吸鼓動胸膛起伏。

    “我……又作夢了。”她吃力地開口。

    “嗯,你又作惡夢了。”他拿衣袖拭幹她汗濕的額,語氣滲著不忍及不舍。

    順了順呼吸,她這才發現額頭上多了一隻手。

    “你在做什麼!”她推開他的手。

    答應同睡一間房,只因花婆婆家沒有多餘的空房,可不代表他可以對她“動手”。

    “別誤會,我在替你擦汗。”康諺搔搔頭,一步步向後退,返到門邊那處屬於他休息的一床棉被。

    她拉高棉被,蓋住全身,往內側翻動。

    “這幾天跟你同睡一房才知道你老是作惡夢,難怪臉色一直好不起,你要不要說出你煩心的事,也許我能替你想想辦法。”他溫言說道。

    “你幫不了我的。”

    康諺明白她說的是實話,以他一人的力量是無法幫她報仇,但又不能眼睜睜看著她消極失意下去。

    “好吧,不談你的事。你有沒有興趣知道我的事?”

    文犀月沒開口。

    他知道她在聽,自顧自地接著說道:“我是個孤兒,從懂事起就跟著師父練武了。師父是這世上最好的人了,一直到現在我還沒遇過比他老人家更好更值得我敬重的人。”

    文犀月悄悄翻過身,朦朧的月色淡淡灑落一室銀白的淺光,依稀可看見康諺分明的臉部輪廓。

    “你師父現在在哪兒?”她悄聲問。

    “他老人家在天上享福呢。每回我看著夜晚的星星就仿佛看見師父在對我微笑。”他的語氣不具一絲哀傷,僅有虔誠的希望。

    “你的師父離開你,難道你一點都不難過?”

    康諺抬起右臂枕著頭,清清的男性嗓音響起:“師父是我唯一的親人,他老人家辭世的那一天我哭了。老實說我的傷心並沒有持續太久,我相信師父在天上享福的同時也不希望看見我失魂落魄,所以我很快的調適了心情,太沈淪於自我的哀傷是愚笨的人。”

    “你的話是故意要說給我聽的嗎?”

    康諺精明的眼神一閃而逝。

    “我只是在陳述我的看法,你要想到別的地方去我也阻止不了啊。”

    文犀月呼的一聲掀開棉被,坐起身。

    “康諺,你知道我的事了?”她猜道。

    康諺翻身,背對著她,壞壞的笑著。

    “我在等你自己對我說呢,你不說,我又能知道什麼。”

    盯著門旁的人影好一會,不願洩露太多秘密,收回目光,再度躺回床上。

    他老是有意無意說出令人狐疑的話,每回深入詢問,他又一副吊兒郎當的嬉皮笑臉樣貌,想氣也氣不起來,反倒被耍得團團轉。

    “後來,你就一個人行走江湖嗎?”不否認自己對他的背景產生好奇,往後或許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相處,多知道點他的事也是好的。

    “接下來的事你也知道了,我四處捉拿通緝犯營生,順道遊走名山勝景,這種生存方式再舒服暢快不過了。”

    “遊山玩水的生活啊!”她輕歎道。

    “你羨慕我的生活方式?”他帶著倦意的口音問道,早上的勞動工作消耗他大部分的體力。

    “羨慕又能如何?我是沒辦法再回復到無憂的心態了。”這句話她說得極輕,像在說給自己聽的。

    微粗的鼻息規律地傳動,文犀月張大的眼沾了些許輕愁。

    “你睡了啊?”

    沒得到回答,她側躺身子看向門旁的人影,靜靜凝望了會,眼皮也變得沈重了起來。

    有他在,她就能安心了吧?

    康諺和文犀月在梓朝鎮待了半個月餘,而今鎮上居民也已恢復了健康,再無需要幫助了。

    文犀月很慎重地將花婆婆贈予的衣裳擺進布巾裡。她的私人物品本就不多,充其量不過是康諺買給她的衣物。

    收拾完包袱,抬眼探向房門口,就見康諺嘴上叼了根小草,百般無聊地倚在門上。這名漂泊成性的男子就連收拾物品也頗有一套,幾乎成精了。

    “整理好就走了,花婆婆在外頭等著。”康諺吐掉嘴裡的葉片,以眼神示意。

    文犀月不舍地打量房內簡單的佈置,待了十餘日,這兒已讓她產生了家般的感情,花爺爺、花婆婆以及鎮上的居民都待她極好,說捨得是假。

    “產生留戀是無法隨心所欲暢遊山水喲。”看出她的心思,他話中有話的提醒。

    “你不要說得像什麼都懂似的,我不過是在做最後的檢視,看看是否遺漏了東西,誰要你多管!”

    一口氣反責回去,她忿忿地推開他,逕自往外走。

    康諺無所謂的聳肩,尾隨其後,走進大廳。抬頭一瞧,卻發現小小的斗室中擠滿了前來送行的鎮民,而早他一步出去的月牙兒已被不舍的花婆婆拉去說話,這等陣仗他可沒遇過。

    “康相公保重啊!”

    “有空別忘了來看看咱們!”

    “是啊!別忘了大夥兒。”

    一些年輕的青年陸續上前對康諺話別。這些日子,康諺已成了年輕人的領頭人物。

    “月兒,保重身子啊。婆婆真捨不得你離開,要是能在鎮上住下來該有多好。”

    花婆婆眨了眨濡濕的眼,句句充滿了不舍。

    “老伴,說什麼傻話,你這樣子,是讓月兒為難了。”花爺爺扶著妻子,溫聲勸道。

    “花婆婆,月兒會永遠記得您的,別難過了。”文犀月拉起花婆婆皺紋滿布卻溫暖的手,真誠地說出承諾。

    康諺適時走上前,說道:“我們差不多該上路了,時間晚了恐怕趕不及太陽下山前到鄰鎮去。”:文犀月應允了聲,隨著康諺步出花家門,鎮民們依依不捨直送兩人抵達鎮外,最後還是兩人好言相勸才讓眾人離去。

    天空萬里無雲,文犀月舒展手臂大大吸了口氣,有種久違的新生氣注入她枯萎許久的心靈,忽覺心緒平緩,沈重壓力少了些。

    “你看起來快樂多了。”沈悶的哀愁,淡掉了。

    調了調肩上的包袱,她伸手摸了摸臉頰。

    “我沒在笑,你有病啊!老是胡說,不懂你怎麼看的。”

    “不懂的人是你。走吧,有好長的路要走。”他輕推她背部,催促著上路。

    “你沒考慮過租輛馬車?老是用走的不累嗎?”這件事她早就想說了。

    “我再考慮看看,到下個城鎮再決定。”他邁步向前,驚訝月牙兒的轉變,她已經會向他要求了,是好跡象不是?

    虛應的答覆她一點也不滿意,小跑步追上前,一把扯住他衣袖。

    “等等我!”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2:32


    早晨,康諺才剛用完早膳便迫不及待拉著文犀月到衙門前的告示板旁。

    昨兒個抵達王家鎮時已是初更時刻,匆匆選了家客棧,安頓好兩人疲倦的身體。

    原本該租兩間房間的,誰曉得消瘦快速的荷包再也掏不出更多的銀兩,迫不得已,只能租一間廂房同睡了。

    老實說,兩百兩銀子供兩人花用少說也夠用好幾個月,不過上了梓朝鎮一趟,荷囊一下子瘦了大半,這會兒他不找事做也不成了。

    “你在這兒躲太陽,我到告示板前看看有沒有生意。別亂跑,我一會就回來。”

    叮嚀了幾句,康諺立即跑步上前,仔細看著能賺賞金的緝凶畫像。

    文犀月狀似悠閒地揮揮袖子煽涼。她明白康諺的工作,並未加以干涉;現今唯一能賺錢的人是他,同時他的功夫似乎挺高強的,危險這類事八竿子也扯不上他呢。

    街頭一陣人聲鼎沸引起她的注意。她偏了偏頭向前探,就見一名富公子裝扮、身著錦衣華服的男子,大搖大擺橫行在街道中央,四、五名奴僕打扮的壯漢狐假虎威,粗魯斥喝街上行走的百姓,全然惡霸架勢。

    這類欺人的惡霸她見過好幾回,在她和秋娘四處躲藏的日子裡,有一次就差點讓人強搶了去,幸而秋娘懂武,勉強打跑那些登徒子。

    扁扁嘴,十足厭惡地轉回頭不願再看。

    文犀月遺傳了娘親魏紅雲武林第一美人的絕色容貌,即使少了錦衣華服,穿著平民衣料的她仍不掩其美貌。她知道自身的好樣貌,也盡力掩藏光華,太過動人的相貌只會招致他人心懷不軌,這一點她謹記在心。

    矮胖的惡少一雙細小如豆的眼珠子不斷張望著,眼珠轉呀轉的忽地停在一抹纖瘦落單的身影上,嗤嗤淫笑。

    “小姑娘,一個人不無聊啊?”初見文犀月容貌,胖惡少大大吸了口氣,看不見瞳仁的小眼頓時瞪大了兩倍。

    見美人不說話,兀自冷著張臉,胖惡少討好的涎著臉笑,又往美人踏近一步。

    這名胖惡少名叫王永財,其父王春福是王家鎮上的首富,名下土地占了王家鎮的一半,鎮上一半以上的居民是王家的佃農,因此王永財仗著家大勢大魚肉鄉里。

    據傳連官府也和王家有交情,結合金錢、權勢,王家的人沒人敢反抗。

    面對一張色淫的肥臉,文犀月只覺噁心,不輕易顯露表情的臉孔更冷上三分,不願再待下去,她閃過身旁的討厭人物,欲去官府尋找康諺。

    王永財見狀,手一抬,五名家僕立即圍成一圈,將人困住。

    色心已起,王永財決定要強搶美人回去做妾。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他要定了。

    “讓開。”文犀月冷冷斥喝,高貴氣質盡展,化作人牆的家僕也不禁後退了幾步。

    色膽包天的王永財楞了楞,隨即又回復不可一世的狂態,故作瀟灑地上前。

    “夠傲,我就喜歡這種美人。小姑娘,跟本公子回府作客,包你榮華富貴、山珍海味、綾羅綢緞吃用不盡,這等機會可不是人人都有。”

    “我拒絕,請別擋著路。”

    “嘿嘿,小姑娘,別不識好歹,今兒個你非跟我走不可。”

    “光天化日之下,你難道不怕我大聲呼救,我的同伴隨時會出現。”臭康諺,跑哪兒去了!

    她有些惱,惱康諺。

    “小姑娘,就算喊破喉嚨也沒人會來救你,在這個地方誰敢插手本公子的事!”

    說完,王永財睨視十尺之外面帶懼意的鎮民,一旁的家僕神氣活現,仗著主子的權勢洋洋得意。

    文犀月早看出鎮民的懼意,就算她給強搶走了也不會有人挺身為她主持公道。

    這會兒倒挺想念那名離開不到一刻鐘,上衙門找賺錢路子的無賴男子。

    “讓不讓路?別人怕你,可不代表我怕。”天氣熱得煩人,她已耗盡耐心。

    見美人推開人牆欲逃,王永財肥掌一抓,正抓住美人纖滑柔嫩的玉指,軟綿的觸感迷去他不屬於良善的色心。

    “好軟、好軟!光是摸了手就這般銷魂,到了今晚只怕更舒坦哩!”淫穢的暗喻惹得一旁的家僕哈哈怪笑。

    “拿開你的髒手。”怒氣攻心,她只想殺了眼前不堪入目的下流色胚。

    “不放不放,我那捨得放哩!”

    她力氣小,壓根兒掙不開被制住的手指,又急又怒,脫口而出:“康諺!”

    “你叫也沒——哇——我的手!”

    一抹藍影閃入人牆,一敲一拉,文犀月的手安然脫離豬爪,至於王永財,則倒在家僕身上抱手呼痛。

    文犀月壓根兒沒看清楚康諺的動作,待回過神來,人已經被康諺攬住腰身,退居街道和那幫人面對面。

    “沒事吧?”方才聽她尖呼,還以為“神毒門”的殺手追來了,想也沒想便使出上乘輕功奔來。

    “你早點來,我也不會被調戲。”抬起被惡人抓過的手,她不住往他身上抹,欲抹去那噁心的感覺。

    “你早呼救我就來了,差點讓你嚇死。”不理會她孩子氣的舉動,他介意她的安危多些。

    被冷落的王永財抖著腿,讓家僕扶住身子保持站姿,口出狂言道:“臭小子,敢壞本公子的好事,活得不耐煩了!”

    康諺瞥了眼虛張聲勢的肥胖子,他向來主張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況且已斷了他一隻手掌,實在沒必要再惹事。

    “月牙兒,我們上街逛逛。”

    “站住!想逃可沒那麼容易,識相的話把美人留下,本公子可以網開一面饒你不死!”

    “他口裡的美人該不會是指你吧?”疑惑的口氣擺明在諷刺她。

    “康諺,你的嘴何時這麼尖酸!?”她掄拳大力擊上他的肚腹,結實的肌理讓她小手生疼。

    “這麼凶!”

    康諺笑了笑,俯身拾了數顆小石子。

    “喂!站住!”王永財一聲令下,家僕即刻圍住兩人,手上多了木棒。

    “月牙兒,這群人該怎麼處置?”

    “隨你。”她沒好氣地說道。

    “你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刁難他們,就讓這夥人罰站一天好了。”

    冷不防地,數顆石子自他手中飛出,一一打上無警覺心的王永財以及五名惡僕,六人就像定住似的,動也不動。

    “他們不會再纏著你了。”

    文犀月懶得理那些人,她比較好奇往後的“財源”。

    “找到目標了嗎?”

    “嗯,找到了。”一窩為數二十餘人的山賊,算人頭好說也值數百兩。

    兩人漸走漸遠,徒留六具不會動的人形標本擋在路中央,看熱鬧的人群漸漸散去,街道上來回行走的路人全當那六人是隱形人,沒人多瞧一眼。

    王家鎮北方是一處鮮有人跡的地方,據說是土地太貧瘠種不出作物,因而雜草漸生成了荒地。

    覓了一處近溪流的樹蔭,康諺著手處理獵捕到的山雞。非常時期就有非常的應對方法,這些天只好克難度日。

    燒紅了泥塊,康諺將山雞連毛覆上濕泥,待濕泥填滿山雞外表,便將山雞丟入預挖好的小洞,順道將燒紅的泥塊覆住洞口。

    他起身走近小溪,掬水洗去手上濕泥,不經意瞥見蹲坐在溪旁好一陣子的文犀月仍不住地搓著手,像在洗去不潔之物。

    “月牙兒,再搓下去,你的手都要給搓層皮下來啦!”看不慣她自虐的行為,他一把拉過浸泡在水中的小手。

    “我在洗手,別鬧我。”她輕斥了聲。

    “哪個人像你一樣洗手洗個大半天,我瞧已經夠乾淨了。”他堅定的握住她細瘦的手腕。

    “我仍是覺得不舒服。”她蹙著眉。

    “不舒服?”

    “早晨那個色胚抓了我的手之後,我一直覺得噁心,洗了手噁心的感覺也退不去。”

    康諺憶起她孩子氣抬手往他衣服抹的舉動。

    “我若是你,也同樣會不舒服。”

    “你不要阻擋我,我要再洗一洗手。”

    他拉過她的手指到眼前,白皙透明的皮膚已起了皺紋,不復平滑。一雙漂亮的手骨竟這般被折騰,他不禁有些心疼。

    “月牙兒,我的長相會令你覺得噁心嗎?”他沒頭沒腦的開口,大掌仍捉住她的手腕。

    “你問這做什麼?”真是個怪人。

    “回答我,我在想辦法幫你。”他不像在說笑。

    心中雖是不解他的行為,但她仍如願給了答覆。

    “不會,你長得很舒服,一點也不噁心。”

    舒服?這是什麼形容?

    康諺甩甩頭,不願多想。

    “既然你不討厭我,那麼我握著你的手,你也不覺難受嘍?”他忽地雙手向內合,厚實的手掌包覆住她嬌小細緻的手,密合地,不留空隙。

    “你……”她羞得說不出話來。

    他陽剛的熱度全然傳入她的手部,微粗糙的薄繭緊密地貼合住她細嫩的肌膚,她低下頭不願正視他的面孔,發燙的臉頰出賣了她,這教她如何是好!

    “月牙兒,你記住我的手掌,別再想那個令人厭惡的傢夥了。”

    “嗯。”她幾不可見地點了下頭。

    “好,想通了就好。好香,我們的午飯熟了。”康諺被土窯中的香氣引去注意力,手一放,迫不及待去挖開土塊。

    “康——”

    咽下嘴裡的呼喊,少了溫暖體溫包覆,竟有一絲絲悵然。撫著手,抬眼看向岸上張羅午飯的男子,她究竟……“月牙兒,來啊!”他朝她招手。

    “哦。”

    手掌開了又合,殘餘的體溫仍留在手中。

    夜幕低垂,紅燭照得滿室柔光。

    “我跟你一塊去。”

    “夜深了,你乖乖待在房裡睡覺。”哄孩子般的口吻,康諺整了整裝束,一派夜行打扮。

    早上看中的目標是王家鎮西方十裡外的山賊寨子,一年多來不斷打劫路經的商人,官府久攻不下,只好站出告示。

    他向來不做沒把握的事,帶點自傲自負的心態,二十餘名賊人他還沒放在眼裡。

    坐在圓椅上的文犀月站了起來,擋在門前,意圖再明顯不過。她外表看似柔順,實則內心潛藏著不妥協的脾性,固執得很。

    “我要去,而且我不會打擾到你。”她不要一個人待著,太寂寞了。

    “月牙兒,打打殺殺的場面可不好瞧,你會受不住的。再說到時候我也許沒法子照應你,萬一你成了對方的把柄,那就糟透了。”他好聲好氣的勸,帶個不懂武功的姑娘夜闖山賊窩確實不是個好主意。

    “大名鼎鼎的賞金獵人連個人也保護不了,未免過於謙虛了。我在一旁看就成了,決計不會防礙你辦事。”無論如何都想去,留她一個人,她會怕啊!

    失了親人、失了忠婢,好不容易她開始願意接近他、信任他,那種被丟棄般的椎心刺痛常常侵蝕著她,唯有他的陪伴能稍稍令她心安,這感覺漸漸穩定了她的心緒,有他在,她才能安心啊!

    “月牙兒,這分明在為難我了。”望著她堅定的面容,他猜不透她的想法。留在這兒不是比較舒服嗎?

    看出他已動搖,她再加強地威脅道:“留我一人,或許我一不高興就逃了,說不定你回來便再也找不著我了。”頭高高抬起,對上他的眼。

    反倒來威脅他了!

    康諺此時真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月牙兒對他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方才他若沒聽錯,這威脅還不如說是撒嬌來得強烈些。

    他苦笑,帶點莫可奈何的笑臉。

    “你都這麼說了,我還能不帶你去嗎。”

    “我不會拖累你。”她保證。

    他拉開門,兩人一前一後踏出屋外,滿月的夜色不需燈燭照明便已白潔明亮。

    他伸手摟住她纖細柳腰,柔軟的觸感及馨香的少女氣味差點讓他失了魂,勉強咳了兩聲掩飾狼狽。

    “咳,抱緊了。”

    語畢,康諺一個飛躍跳出圍牆,足不點地使出上乘輕功。

    埋首在康諺壯碩胸膛的人兒只覺耳中傳來呼嘯而過的風聲,涼颼颼的冷風使她感覺滿臉冰冷。

    待習慣了涼意,她緩緩抬起俏臉,好奇地打量夜晚靜寂的風光,鼻間充塞著康諺身上自然的青草氣味,小巧頭顱不自覺往他衣服揉了揉。

    說不出的滋味流竄心頭,酸酸甜甜。

    一個人的日子她過怕了,他陪著她似乎就能填滿她失去的溫暖。

    她不堅強的。

    小手環緊了結實的腰杆子。

    就讓她偷得片刻依賴吧。

    樹影幢幢,夜色中景物靜得出奇。

    康諺攬著懷裡的文犀月按照一定的速度往目的地前去,兩人不發一語穿梭在黑幕之中。

    片刻。

    “月牙兒,我們被人跟蹤了。”康諺腳步不停,不疾不徐地說道。

    “跟蹤?”她的語氣微顫,一抹不安慢慢襲上心頭。方才她就已經感受到異樣,原以為是自己多心了,沒想到預感成真。

    文犀月偏著頭,從康諺的肩膀向後方的黑暗探看,隱隱約約可見數條黑影晃動,並且以極快的速度追上來。

    “康諺,他們快追來了,你有何打算?”

    “不知道,等他們追上了再說吧。”對著懷裡的人兒露齒一笑,康諺並沒有逃跑的念頭。

    不安擴大了許多,她已經感受出後方的黑影心存歹意,康諺這人怎麼還是一副無所謂的輕鬆樣,難道他一點也不將那些人放在眼裡嗎?

    “別擔心。”

    兩、三間木制民房迅速被甩至身後,又奔行了半刻,四周是大片大片長及小腿的草原,放眼看去不見盡處。極滿意所在位置的空曠,康諺微點了下頭,隨即穩住身子,立定在廣闊草地之中。

    流露疑惑的大眼盯著身旁的人。他為何不再走,反而選擇在這無人的地方正面面對不懷善意的追兵?她真是不瞭解。

    “我這個人最討厭讓人追著跑,一向就只有我逮人的份,那容得別人追著我。”

    他低下頭,讀出她的疑惑。

    “你要與他們打鬥!?”聲音失了平日的冷靜,內心仿佛罩上了層灰影,總覺得不安。

    “他們若不犯我,我也絕不會輕易動手。現在我相當好奇那夥人的企圖,或許他們是為你而來的。”想來想去就這個理由最具說服力,六成以上的把握讓他這麼猜想。

    “你是說那夥人的目標是我?!”冷意自腳底竄起。躲得不夠遠嗎?這輩子註定躲不過叔叔的追擊了嗎?

    “瞧你臉色慘白的,我可沒那麼不濟,三個小角色還難不倒我。”銀白圓月照出月牙兒的表情,知道她實在過怕整日躲藏的生活,文立天非得這般緊追不捨嗎?

    鮮少發怒的臉浮出怒意,好久沒這麼生氣過了。

    文犀月正要開口,豈知殺手已經來到距兩人十尺外的地方,二名服裝各異的男人站在不遠處打量前方的一男一女,周遭散發出詭異的波動。

    “來了?腳程不錯嘛!”康諺似褒實貶的話激怒了三名男人。

    “好狂的口氣,不知死活的傢夥!”三人中最左側的中年書生扯著陰細的喉音叫囂,紫灰色的儒衫穿在身上只覺不搭至極。

    “二弟,少跟他囉嗦,辦正事要緊。”為首的矮瘦老者聲沈若鼓,一張臉幾乎讓長及胸腹的深色鬍鬚遮住大半,康諺沒忽略掉那泛著青光的鬍鬚,其中必定大有文章。

    “小子,識相點把小姑娘留下,否則休怪咱們心狠手辣。”紫衣男子嘿笑數聲,將兩人視為囊中物。

    眨了眨眼,康諺絲毫不把對手的恐嚇放在眼裡。

    “這麼看來,你們與上回的五名黑衣人是同夥,幾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羞不羞人。”明顯地,這次殺手的功夫高了許多,竟然跟得上他的速度。

    紫衣男子再度怪笑,極不屑地冷哼出鼻:“那群廢物怎配跟我們三人相提並論,沒用的東西死了還算便宜了。”

    “連同伴都不信任,看樣子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紫衣男子正欲開口,為首的老者出聲喝止:“二弟。”

    “要動手就上吧!我一個人對付你們綽綽有餘。”話不投機半句多。

    “小子,看招!”

    紫衣男子十指成爪往康諺撲去!上頭交代不許傷了小丫頭,是以招招陰狠的爪功全落向康諺身上。

    康諺左手護著文犀月,右手抽出腰間軟劍抵擋。

    “小心,他的指甲有毒。”文犀月一眼看透紫衣男子漆黑的七寸長指甲塗滿了劇毒,一不小心刮了道血口只怕立即斃命。

    “小丫頭好眼力!”

    不消月牙兒提點,康諺早知有古怪,劍招一使,攻向紫衣人七寸十指,俐落劍法使得虎虎生威,就見紫衣男子漸漸屈于劣勢,康諺見機不可失,手一使勁,劍尖一挑,五片黑指甲應聲落地。

    “你——”紫衣男子狼狽地退了數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右手五指,他若再伸長半寸,只怕連手指也不保。

    一旁觀戰的老者以及尚未開口、穿著綠色鬥蓬的高壯漢子相視一眼,隨即加入纏鬥。

    “弟弟不成換哥哥上,真有兄弟情誼啊!”

    看似年邁的老者卻是三人之中行動最敏捷的,他赤手空拳加入戰局;至於穿綠鬥蓬的高壯漢子則揮動長鞭,襲向康諺。綠蓬漢子臂力驚人,鞭子所到之處皆揚起狂風碎沙。

    老者使用的武器不是別的,正是他那把又濃又硬的鬍子,淬上劇毒的鬍子在老者精湛的武功之下發揮得淋漓盡致,或掃、或卷、或刺,配合矮小的身軀竄動,便足以擾得康諺步法微亂,加上身邊護了一個人,功夫無法盡展順暢。

    三人看出康諺的弱點,毫不停佇加以猛攻,默契十足的夾功著。

    “小心,他們的兵器上都喂了劇毒。”此刻她能幫的極有限,她不懂武又不擅使毒,只能倚靠康諺。

    康諺反應即快,靈活的腦子已想好對策。

    趁著空檔,他覷到一棵高聳入天的大樹,當下以軟劍使出一圈劍花護住身子,施以上乘輕功躍出三人包圍的小圈子。

    “想逃!”

    “追!”

    三人見狀立即追去。

    康諺奔至樹下,足一點地躍上方才看中的大樹,待爬到滿意的高度便將文犀月留在樹上。

    “在這裡等我,別掉下去了。”他轉身欲走。

    “等等,服下這顆藥丸。”她自懷中掏出瓷瓶,倒出一顆血紅丹丸讓他服下,深怕他讓毒器給傷了。

    “等我一會兒。”他允諾他的安全,不願她擔憂。

    跳下樹,老者、紫衣男子、綠蓬大漢已然趕到。將月牙兒安頓在高樹上,自己守在樹下,一來能施展全力,二來只需守在樹下便可確保月牙兒的安全無虞。他尚有餘力可應付三人的纏鬥,勝利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罷了。

    老者抬眼看向樹上,眼睛閃過一抹精光。

    “再給你一次機會,留下小丫頭,可免你一死。”老者擺出架勢,三人一步步向前,自三個方向包圍住康諺。

    康諺把軟劍甩得啪啪響。

    “這話可說反了。這樣吧,你們三個若肯乖乖離去,大爺我便饒你們一命。”

    充滿挑釁的口吻存心激怒對手,制勝關鍵往往是在對手沈不住氣的時候。

    “臭小子!本大爺要你這輩子都開不了口耍嘴皮子!”最沈不住氣的紫衣男子率先搶攻,十餘年心血完成的指甲兵器毀了一半,這口怒氣是怎麼也吞不下去。

    康諺早料到紫衣男子行事衝動,銀光閃動,連續阻卻對手的猛攻。

    此時,等待機會的老者向綠蓬漢子打了個暗號,綠蓬漢子二話不說甩起長鞭卷向大樹樹幹,同時藉力往上飛躍,而老者在此刻立即加入戰局,欲拖延康諺的行動。

    “康諺!”文犀月見狀,不由得大聲呼救。

    “耍陰的!”

    情勢危急,康諺使出十成功力對付兩人,覓得空檔立刻向上飛躍,銀光一閃,長鞭斷成五截,綠蓬漢子失了藉力,筆直掉落,狼狽墜地。

    “甭想偷雞,要捉月牙兒,過得了我這關再說!”夜風拂動,樹影飄飄,人影微晃,一片烏雲遮住皎白圓月盤。

    三人聞言,露出兇狠神色,一聲低吼,迅雷不及掩耳上前搶攻。

    久攻不下,三人之中又有兩人失了兵器,以三敵一原以為能確保不敗之地,怎料這名看似平凡莽夫的年輕男人竟有一身好武藝,眼看再纏鬥下去,只怕必輸無疑。

    三人漸感吃力,為首的老者忽地大叫一聲,就見一股黃色粉末自老者衣袖噴出。

    “康諺,粉末有毒,千萬別吸入了!”這三人果真不是泛泛之輩,文犀月抖著手,專注看著地上的打鬥情形。

    康諺早料到敵人詭計多端,硬生生閉住一口氣,然而還是吸入少許毒粉。

    胸口微悶,動作遲緩了下,紫衣男子見機不可失,左手五爪硬是劃上康諺左臂,兩條血口立現,長達三寸餘長,頓時大半臂膀失了知覺。

    “糟糕!”暗自低咒了聲,他太輕敵了。

    文犀月不由得心一緊,脫口大喊:“點住周身大穴,別讓毒血流遍全身!”碧血丹應可擋一擋毒氣,但若不趕緊醫治,只怕……不、絕不會有事!強壓下內心激動,她不能慌。

    康諺自點手臂大穴,暫時止住毒血流入身體。

    頭在發昏,毒性來得又凶又狠,自知事態嚴重,若不狠下殺手,這條命便保不住了。

    康諺當下使出斷水劍法,綿密劍招挾帶強大威力,失了武器的兩人已不足為懼,這下只剩長胡老者最為難纏。

    要知斷水劍法是一套以柔克剛的劍法,搭以軟劍使出,當今世上無人能敵,軟劍依著主人精妙絕倫的勁力在空中轉了個彎,刷地一聲,削掉老者利如銀針的大半鬍鬚。

    就像失了毒牙的蛇般,三人立即居於下風,康諺出手招招兇狠務求保命,不過片刻便制住三人,各自點了穴道,動彈不得虛軟倒地。

    重重喘著氣,康諺提了一口真氣,跳上樹把擔憂不已的文犀月帶到地面上,腳步踉蹌險些跌倒。

    “你覺得怎樣?!”她扶住康諺受傷的臂膀,細細注視傷口流出的黑色腐味毒血。

    是“腐筋散”,若不趕快醫治,不出半個時辰,毒血便流遍全身,血肉潰腐而死。

    “這毒很嚴重吧?”他有氣無力的開口。

    “可以治。你留點力氣,少開口說話,目前要先找個隱密的地方療傷才行。”

    撐住他半身重量,極著急,扶了人就要離開是非地。

    “等等,那三人你要如何處置?”他瞥了瞥頹倒在地的三人,留下他們只怕百害而無一利。

    “廢了他們的武功吧,起碼不會再危害旁人。”不想再見到屍體了,真正的仇人就只有一人而已。

    康諺以軟劍挑斷三人的筋脈。傷會好,但要再練武卻是萬萬不能了。

    文犀月依著水流聲尋了一處靠近河流的矮樹叢,恰可供兩人藏身。

    躺在乾草堆上的康諺已呈半昏迷狀態,身體的溫度高得嚇人。

    “撐著點,我立刻為你解毒!”

    慌了,真的慌了。

    她不要他死,絕不!

    好不容易她才開始信賴他啊!

    黑夜漫漫,蟲鳴清晰可聞,此刻她只專注地上的男子,沒有任何事阻止得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3:01


    鬥大的汗珠大顆大顆滴落,呈昏迷狀態的康諺體溫高得嚇人,緊鎖的濃眉盡現受毒害的煎熬。

    文犀月深吸了一口氣,撕了塊衣料沾濕溪水,不住替發著高燒的康諺擦臉。他的手臂腫了一倍大,觸碰到黑腫肌膚只覺熱度異常,現下僅能儘快去毒。

    “腐筋散”這種毒粉在神毒門練制的奇毒裡,是一種再容易練制不過的下等毒,因此她從神毒門裡帶出來的珍貴解毒丹丸中並不包含腐筋散的解藥,所幸她對各類毒藥均有極高的天分,解這類毒並不困難。

    “康諺,忍著點,我現在就幫你減輕疼痛。”

    她輕顫著手拉下他的上衣,讓他雄健的胸膛完全裸露在空氣中,黑腫的臂膀盡現,腥臭的黑血氣味差點讓她嘔吐了出來。

    整頓了思緒,她拿出防身用的小刀,克難地以火熠子細小的火苗燒熱刀刃,隨即果斷地在他手臂下端開了兩道口子引出毒血;黑血染汙了她的衣裳她也毫不在意,直到流出的血水由黑轉紅,她連忙將搗碎的解毒粉末小心翼翼地敷在傷口上,同時倒出一紅一綠的藥丸讓昏迷的康諺吞下。

    康諺粗喘的鼻息緩和了許多,呼吸也回復到原本規則的律動,她伸手探向他額頭,緊繃的臉色終於稍稍舒緩,高熱總算退了。

    暖暖的日光從綠葉縫中灑落點點光亮,映照在康諺俊期的睡容上,眼皮裡的靈活珠子瞬間動了數下,不一會,便睜開雙眼四處打探。

    他試著支起身子,然而赤裸胸膛上的一顆黑色小巧頭顱讓他打消了起身的念頭。

    沒理由的,他就是知道她昨晚必定累壞了。

    他動了動身子想調整舒服的位置,卻擾醒了淺眠的她。

    “你醒了,覺得好些了嗎?”她原本就淺眠,一有動靜便會醒來。

    康諺給了個無恙的笑容回應,有趣地瞧她睡眼惺忪的可愛模樣。

    “手臂還痛不痛?”文犀月極小心地輕撫被布條包住的位置,輕柔得不出一絲力道,就怕弄疼傷處。

    “不痛,怎麼會痛呢,整晚美人在抱,舒服都來不及了,那有時間理會痛不痛。”他笑得可惡,愛促挾的性格靜不住,尤其更是滿意自個兒製造出的效果。瞧!

    小月牙兒紅撲撲的臉頰多逗人啊!

    像被燙了手指似的她急忙收回玉手,退得老遠,就連眼珠子也規規矩矩盯著溪水瞧,就怕一個不注意看向那赤裸結實的身體。

    昨夜,她不斷掬溪水沾濕布巾替他高溫的身體抹身,腦子裡早忘了男女授受不親,一心一意減少他的苦楚,這會兒她才驚覺兩人靠得太近了。

    “康諺,你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少了氣勢的語調很難表現出威脅。

    “好好,我不說了。其實我該好好謝你才是,要不是你救了我,恐怕躺在這兒的就是一具冰涼的屍體了。”昨夜他隱約可知月牙兒不眠不休地看護他,臉上、胸口傳來濕涼的舒服是她細心的照料。

    “別胡說,你不會死的,有我在,那微不足道的毒藥傷不了你的!”她驚道,抬頭看向康諺,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從她眼前離去了。

    “放心,我的命像雜草一樣堅韌,讓人多踩幾回也死不了。”他保證。

    他穿上衣服,伸展活動四肢,滿意地發現手臂的毒傷好了大半。由於失血過多,現在只覺腹中饑餓。

    他走近溪旁,撿起一根半人長的樹枝,甩了甩樹枝,拔掉多餘的枝葉。

    “月牙兒,看我表演真功夫打幾條魚上岸填肚子。”

    “你的手還沒好呀!一個不小心,癒合的傷口會再裂開啊!”文犀月急忙喝止,然而康諺早一步跳上溪裡的巨石,壓根兒不聽勸。

    “不礙事,再一會就有鮮魚吃了。”

    康諺身手俐落的以樹枝刺魚,就看他一刺一收,樹枝上就多了一條肥美的鮮魚,不消片刻,他便拎了四條活蹦亂跳的大魚上岸。

    只見他熟練地洗魚、生火、烤魚,半個時辰後,四條香味四溢的鮮嫩烤魚便熟透了。

    “吃吧,康氏獨門烤魚,味道天下一絕。”他遞過一條串在樹枝上的魚,獻寶似的要文犀月嘗鮮。

    “這魚的鱗片未去除,怎麼吃啊?”她聞到烤魚香早餓了,但未處理好的魚可就難倒她了。

    “這還不容易,喏!把魚皮連同魚鱗剝開,這麼一來不就可以吃到魚肉。”教稚兒般,康諺仔細說明,看她笨手笨腳呼燙,索性一把拿過,替她剝了大半魚鱗。

    “好吃吧?”

    “嗯,從小到大,第一次吃到這般鮮美的魚。”少了鹽味佐料更能吃出魚肉本身的鮮甜滋味。

    康諺飛快吃完一條魚,正欲伸手取另一倏,不料一抹白影比他更快搶走魚串,身形迅捷地坐在他身旁。

    此人正是江朗。

    “喲!真幸運,有魚吃。”

    康諺看清不速之客,警戒心立除。

    “那是我的,要吃自己下水抓!”康諺舉手便搶,可惜手傷初愈,氣血尚未調息好,輕輕鬆松便給紙扇擋下。

    見了陌生人,文犀月第一個閃過的念頭便是往康諺身邊靠去,不知不覺中她已當他是可信任的夥伴。

    “別鬧了,文姑娘嚇到了。”江朗好意提醒。

    “咦?”康諺聞言立即轉頭。

    果然!月牙兒臉色蒼白地緊偎著他。

    “不用擔心,這人你見過的,他不是惡人。”

    經康諺提點,她才憶起這名嗜白的男子。

    “原來是我多心了。”

    “不,文姑娘的遭遇不同,多一分懷疑才多一分安全。”江朗的話有著特殊的意味。

    康諺深知江朗的性情,今日他出現在這裡必定有要事,否則以他懶惰至極的個性,是不會自找麻煩事的。

    江朗慢條斯理地啃完魚肉,吊足了胃口才說明來意:“文姑娘,在下受“北楓山莊”魏老莊主之托,特地來請你回山莊。”

    “你是說外公要你來找我?!”外公怎會知道她人不在放雲山?她吃了一驚,脫口而出與北楓山莊的關係。

    江朗搖了搖白褶扇。“魏老莊主已經知曉神毒門發生的事情,文姑娘就隨在下回山莊吧。”

    “怎麼會?”她看看江朗、又看看康諺,心中已明白了一些事。

    “你是何人?”她問江朗。

    “江湖包打聽江朗,外號“黑蝙蝠”。”

    “這麼說來,上回你們兩人見面所談的事就是在討論我的身分?”

    默不出聲的康諺點了下頭,算是回答。

    “既然你們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再隱瞞。”不知怎地,她竟有一種輕鬆的感覺,身上背負太多的仇恨幾乎讓她快喘不過氣,如今一切說明了,她也松了口氣。

    “月牙兒,你氣我偷偷調查你嗎?”康諺不安地問。

    “沒有,事情總會有揭發的一天。”她看他一眼。

    “文姑娘,魏老莊主希望你能回到山莊團圓,若沒別的事,請即早上路。”

    “我不會回北楓山莊,我去了只會給外公一家子帶來麻煩,江少俠請替我轉告外公一聲,請外公原諒月兒的任性。”

    “那可不成,我已經收了銀子。”江朗好認真地說。

    “混帳!你又收了多少錢?!這麼輕鬆的差事我怎麼遇不著。”提到銀子,他就忍不住心疼那三百兩。

    “嘖!人家可比你大方多了,不用我開口,便自動送上一千兩真金白銀,唉!

    若是人人都這般明理就好了。”

    “你這傢夥——”

    “別吵。”江朗一把推開礙事的康諺。

    “江少俠,我有我的苦衷。”文犀月愁眉輕鎖,與其連累外公,不如她一人受苦就好。

    江朗撇撇嘴。

    “文姑娘,文立天的手段是殘忍沒錯,可是你不要忘了“藥工解本”在你手上,萬一文立天捉不到你,轉向山莊出手,到時你仍躲不過。”

    “你……連這事也查到了?!”“藥王解本”的事除了她自己知曉外,根本沒有第三人知道,這名嗜白的男子果真是名難打發的對象。

    “這事不難推敲,光憑文立天的行動我便能推敲一二。文姑娘,回山莊從長計議吧,“藥工解本”在手,等於是破了對手的致命武器,你的擔心未免多餘。”合情合理的說辭說得文犀月已經動搖心志。

    “是嗎?”

    看來她也別無選擇,昨夜的三人便讓康諺一時失察中了毒散,萬一遇上更高竿的使毒能手,只怕她懂再多藥理也救不回康諺。

    文犀月思索了會,開口問道:“康諺,你會隨我回山莊吧?”

    “我的手傷尚未完全回復,跟著去才安全點。”他拍拍她的頭,他哪放心讓她一人上路。

    “決定了就上路吧。”江朗率先走在前頭。

    “喂!你不回蝙蝠洞睡覺,跟著我們做什麼?”康諺粗聲粗氣地問。

    江朗沒好氣的丟去一道銳利的視線。

    “我負責把文姑娘找回去,你說我該不該去!”再者,他應允了那個纏人的小丫頭,說什麼也得回山莊一趟。

    小丫頭!哼!

    北楓山莊“聚賢廳”裡聚集了全部的魏家人。坐在首座的白髮威儀老人正是山莊的最高主事者魏孟群魏老莊主,坐在右側的中年夫妻則是魏老莊主唯一的兒子魏鴻軍以及其妻吳巧蘭,至於站在魏夫人身後的年輕女娃則是魏鴻軍的小女兒魏璃音,今年剛滿十六。

    魏鴻軍夫婦育有二子一女,長子及次子目前在北方照料牧場,因而缺席了這場魏家人重要的聚會。

    經下人通報,江朗率先踏入聚賢廳,同魏老莊主拱手行禮後即站到一旁,讓身後的文犀月面對大夥的注視。

    “月兒,你是月兒吧!來,讓外公好好看看你!”魏老莊主一眼就認出文犀月是他那苦命可憐的外孫女,她的容貌像極其母。

    “外公,月兒回來了!”血緣至親,見著親人的激動化作點點珍珠淚。

    “傻孩子,發生這等大事怎麼不來找外公?若是你也讓那惡賊害了,你爹娘在天之靈會有多難過!”魏老莊主緊擁著外孫女,一向堅強的脾性在見著外孫女平安無事後也不免紅了眼眶。

    “月兒不孝,讓外公擔心。”

    “人平安就好,別哭了。”出聲的是魏鴻軍,原先在北方經營牧場,一得知胞妹惡耗便急忙趕回山莊。

    今年八月原是魏老莊主六十大壽,魏鴻軍夫婦意欲辦場壽筵大肆熱鬧一番,因而派遺下人送信至放雲山通知妹婿及妹妹前來祝壽。不料派去的使者竟遲遲未歸,而妹妹魏紅雲也未曾捎來消息,種種跡象讓魏家人憂心不已;為查明究竟,魏鴻軍特意請來江朗為之打聽,這一查終於得知真相,但距事發當時已晚了兩個月。

    吳巧蘭輕拉過外甥女,拿起手絹拭去她臉上的淚痕。從前小姑未出嫁時,她們姑嫂就相處融洽,這會兒早把文犀月當作自己的女兒看待,心憐她一個姑娘家吃盡苦頭。

    “別哭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你就安心住下吧。”吳巧蘭拍了拍外甥女,拉過一旁的小女兒介紹:“月兒,這是你小表妹阿璃,往後家中又多個小姑娘,你們兩個正好作伴。”

    文犀月主動對魏璃音露出一抹和善的笑。

    “月姊姊回來了,我很歡喜!”紅紅的蘋果臉藏著雀躍,一大家子就她一個年輕姑娘家,現下有了伴,怎叫她不高興。

    魏老莊主順了順花白的鬍子,從方才便一直打量聽中唯一的陌生面孔,就見他不卑不亢站定在一旁,聚賢廳中氣派的擺飾未曾撼動他一分一毫,這樣鎮定的青年著實對了魏老莊主的脾胃,心下十分欣賞。

    “月兒,跟著你來的陌生男子是何人啊?”魏老太爺目光炯炯地盯看著康諺。

    文犀月聞言,立即走至康諺身側。

    “外公,他是康諺,在我獨自流浪的時候就是他伸出援手救護我多次,現下他為我受了傷,希望外公能讓他留在山莊裡養傷。”

    “這小夥子是你的救命恩人哪?好、好!就讓他住下,我瞧這年輕人挺不錯的。”

    “謝謝魏老莊主。”康諺拱手稱謝。

    “月兒,外公有好多話要問你,這數個月下來你吃了不少苦,老天有眼,總算讓你回到外公身邊,你爹娘的血海深仇就交給外公處理,外公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老太爺,先讓月兒下去梳洗休息,有話晚膳時再說也不遲啊。”吳巧蘭溫溫的說道,心疼一臉風霜疲倦的外甥女。

    “也對,先讓眾人休息。鴻軍,吩咐下去,要下人們好好照料。”

    “爹,早傳令下去了,廂房也打點好了。”

    魏老太爺哈哈大笑,讓眾人下去做事、休息。

    江湖第一世家非浪得虛名,如今惡人欺上自家人,這不共戴天之仇魏家人絕對不會隱忍。

    夜涼如水,一抹纖細身影穿過重重回廊碎步至北廂房。重回北楓山莊後,外公特意安排她住進娘親未出閣時居住的流雲軒,至於康諺,則被安排在賓客居住的北廂房,傍晚用膳時她未能和康諺說上一句話,全賴表妹阿璃告知,這才知道他的住處。

    叩、叩,素指成拳輕敵木門數下。

    “誰啊?”門嘎的一聲打開,康諺身著單薄的中衣應門。

    “我來給你換藥。”文犀月指了指手上的竹籃,極自然地走進屋內。

    招待賓客用的廂房舒適卻不華麗,若以等級來看,已經比得上外頭客棧的上等客房。

    康諺帶上門,規規矩矩坐在椅子上等著換藥。

    “天下第一莊果真名不虛傳,沒想到我這個外人也能和主人同桌用飯。”

    “你在胡扯什麼。你救了我,外公當然把你當作上賓款待,你就安心在這兒養傷。”

    她熟練地拆開髒汙的布條,再以幹布擦去舊藥,敷上解毒及外傷粉末,再細細纏上乾淨的白布條。

    換藥的當下,康諺的鼻端充滿自文犀月身上傳來的花香味。

    “月牙兒,你剛沐浴過吧?身上的味道好聞極了。”

    文犀月薄薄的面皮紅透了,俐落綁了個結,慢條斯理地收拾用品。

    “藥換好了,傷口復原得不錯,待傷口結痂就不用綁上白布了。這幾天注意別弄濕傷口,不然留下疤痕別怪我醫術不佳。”

    康諺審視臂膀一眼,拍了拍,覺得無礙,笑道:“我一個大男人留幾條疤痕也無妨,你沒看見外頭的猛漢俠客多多少少有幾道舊疤增添威風?”

    文犀月沒好氣地白了眼滿嘴不正經的康諺,原以為受了傷會安分些,誰知仍然是一副吊兒郎當。

    “別仗著身子骨強就滿嘴大話,忘了告訴你,若傷口發生潰爛,就算大羅金仙送上仙樂也保不住你的手臂。”見他不愛惜身體,心中莫名浮出惱意。

    “哇!有這麼慘!”他睜大眼,吃了一驚。

    “性命攸關的事誰有空跟你打馬虎眼!還不穿上衣服,裸著上身也不怕著涼!”

    她偏過臉,雖然醫治病人不該分性別,但她好歹是個姑娘,臉皮薄。

    康諺套上外衣,整頓裝束。他一個人自由慣了,頭一回接觸姑娘家時常忘了男女有別,只當她妹妹般照料;這會兒來到北楓山莊,從前救來的倔女娃搖身變成端莊典麗的閨女,一時之間竟也注意起禮儀。

    一聲極細微的歎息讓康諺斂了臉色,問道:“月牙兒,有心事?”

    文犀月靜默了會,低低幽幽的說道:“我好想念爹娘。”

    康諺看著杏黃色的纖纖儷影,忽憶起晚膳的時候,魏鴻軍一家三口疼惜愛女的模樣。那魏姑娘有父母照料,而月牙兒嘴裡不說,心裡實則羨慕得緊。

    “我知道你心裡難過,可山莊裡的人是真心待你,若你意志消沈,只怕天上的雙親也放心不下。”

    “誰說我心裡難過了?你少瞎猜,我想念親人不行嗎?”

    “好,不提這事了。老實說我有一事好奇得緊。”

    “你有啥事不明,盡可去問江朗,人家江湖包打聽何事避得了他的耳目。”

    康諺見文犀月使小性子,非但不惱,反而口氣更加討好,笑著張嘴。

    “我那兄弟嗜錢如命,有錢自當啥事都能脫口,沒錢嘛就連個字也甭想由他嘴裡說出來。上回問了你的事就飛掉了三百兩,現在我連五兩也沒有,你想他肯理我嗎?”

    聽他這一扯,文犀月不禁對江朗好奇了起來。乍見江朗,只覺他斯文有餘,一襲白袍更顯英挺,無論怎麼瞧也不見一絲市儈,看來是康諺誇大了。

    “好吧,你要知道什麼就問吧。”

    “月牙兒,這“藥王解本”是什麼重要的書冊?”他僅知皮毛,不懂此書貴重何在。

    文犀月聞言,緩緩走近窗前。夜風徐徐,更增涼意。

    ““藥王解本”是神毒門歷代門主的信物,代代相傳,傳到我爹爹正好是第七代。此書原只有歷代門主才能看,裡頭記載著神毒門奇門毒藥的解毒藥方。”

    康諺恍然大悟,道:“原來這本書如此重要,莫怪文立天緊追著你不放了。若是此書給他人奪去,想必神毒門也不足為人懼。”

    “你說的不錯。叔叔苦心計較,為的就是我手上的“藥王解本”,若我被他捉了回去,從此他就無所顧忌,盡可橫行武林。”

    “難為你一名弱女子淪落江湖,那天若不是遇上了我,恐怕你早給文立天那夥人捉去。”一思及此,康諺不禁微冒冷汗。

    “說起來我真要謝謝你才是。”她回頭朝康諺一笑,雲鬢隨風飄,當真清麗絕倫,康諺不自禁心口猛跳數下。

    “別……別這麼說,幫助人本是應該,任誰過了人受困,必定也會施出援手,我不過做了件該做的事。”

    “你的意思是說,那日若是旁人站在妓院門口,你也會上前管事嘍?”忽地心中一股悶氣,不願康諺將她視作旁人一般。

    康諺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楞了半晌,直接答道:“是啊!我天生好管閒事,最受不了有人在我眼前受難,我會四處緝凶,大抵也是好打抱不平所至。”

    明知他無其它意思,但她心裡就是感到不快,理所當然把自己當成特別的,康諺這麼說分明不把她當一回事,越想越惱,眉越皺。

    “怎麼啦?好好的一張臉犯不著皺得難看。”搔搔耳後,不明就裡。

    笨瓜!

    她努了努嘴。“你管我,誰要你多管閒事!”

    康諺苦笑,不明白何時招惹了她。

    此時一陣急促腳步聲傳來,門板給敲了敲,屋外清脆的女聲響起:“月姊姊,你在不在裡頭?我是阿璃!”

    文犀月聞聲,立即開了房門讓她進來。

    “我就知道月姊姊還在這!”江璃音雖已十六歲,但舉手投足間仍稚氣,若非身長頗高,只怕仍給人當作十二、二歲稚齡女童。

    “這麼急著找我,有事?”文犀月溫言問道,對於這小她一歲的表妹甚是投緣,兩人一見如故。

    魏璃音朝康諺招了招手,算是招呼過了。

    “沒事,我在房裡等久了不見月姊姊回來,就想出來找你回流雲軒去。”

    偌大的北楓山莊就只有魏璃音一個年輕姑娘,婢女下人們又有誰敢與小姐相交好?是以她一個人待在山莊早悶得慌,現下表姊來到山莊,她自不會放過和同齡姊妹聊天說話的機會,早在傍晚便讓娘親安排一同住進流雲軒。

    文犀月惱康諺,這會也不好表現出來,瞪了康諺一眼,親親熱熱挽著表妹的手。

    “你來得正好,表姊和你一道回房,咱們姊妹倆好久不見,今晚倒可以聊些體己話。”

    “咦?月姊姊跟康大哥把事談完了嗎?我可以等,沒關係的。”單純如她也明白現場氣氛頗怪,深怕自己擾人說話。

    文犀月對小表妹安撫一笑,拍了拍她的肩。

    “我們談完事了,你別多心煩惱。”

    “是嗎?”她一雙骨碌碌的眼珠轉了轉。

    “走了,我累了,咱們回房去。”

    說完,文犀月牽著小表妹出門,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回廊處,徒留康諺一人摸不著頭緒。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3:31


    一個美麗如花間精靈的嬌俏少女蹦蹦跳跳來到江朗休息的廂房門口,此名少女不是別人,就是“北楓山莊”最受寵、最迷糊可親的小小姐魏璃音。其父魏鴻軍在連生了兩名男孩後,好不容易才生了這唯一的女娃兒。

    可別以為魏璃音是個不知人間險惡給寵得無法無天的富家千金,相對的,她可有副善良易感的好心腸,只不過太為單純天真的性情,常給人摸不著頭緒的無力感。

    魏家的女眷一向少見外客,魏璃音會識得江朗只因事態重大,有關家人的一切事務,魏家人向來讓全部的家人共同參與。

    叩、叩、叩。

    魏璃音禮貌的輕敲門板,等了許久不見裡頭的人應聲,她也毫不在意,小手使力一推便大剌剌走進房內。

    像知道江朗心思般,她毫不費事地在靠近窗子的軟榻上尋到多日未見的白衣身影。

    “怎麼每回來找你,你總是在睡?難不成外號叫黑蝙蝠,就連生活習慣也得像黑蝙蝠般晝伏夜出嗎?”魏璃音極孩子氣的自言自語。

    趴在軟榻旁好一會,魏璃音如往常般盯看著江朗的臉。十六歲的她對外表美醜實則無太多感覺,然而她卻極喜愛和江朗相處,小小年紀的她只知道那種喜歡是和喜歡爹娘的感覺不同的。

    “喂!起來和我說話呀!”魏璃音開始嘟著小嘴。

    江朗依舊合著眼、呼吸規律的睡著,窗外送來的徐徐微風舒暢極了。

    或許受了江朗的影響,無聊至極的魏璃音也隨著呵欠連連,懶懶地伏在軟榻旁夢周公去了。

    “北楓山莊”是江湖第一世家,除了魏老莊主年輕時闖蕩江湖的顯赫威名遠播外,頗具經商手腕的魏老莊主更替山莊賺進大把銀子,讓“北楓山莊”成為江湖首富。

    若以山莊的武力來攻打“神毒門”並非難事,不過擅使毒的文立天亦非等閒之輩,一個連兄嫂都不放在眼裡的冷血人又有什麼事會做不出來?為了避免過多無謂的犧牲,魏老莊主打算以靜制動。

    老謀深算的魏老莊主料定文立天必定會前來搶奪“藥王解本”。一旦世人得知“神毒門”的傳書秘笈在一個小姑娘手裡,勢必發生一場激烈的爭奪,這也是文立天失策之處,因為他不僅得暗的來避免消息外泄,同時也得防著「北楓山莊”的報仇行動,憑著這兩點,就註定文立天的失敗。

    聽了外公的話,文犀月確實放心了不少,憂慮的臉終於緩了些緊繃神情,也多了些好心情跟小表妹談天賞花。

    “月姊姊,你和康大哥怎麼相識的呀?”魏璃音隨口問問,她就是靜不住,尤其山莊裡的景致早讓她看膩了,再美的花兒也比不上說話發問來得有趣。

    “我和他是瞎遇上的,當時我還以為他是壞人,從來沒給過好臉色。”文犀月笑了笑。當時若不是康諺阻止,恐怕她已經淪落風塵,更別提能夠平安抵達山莊了。

    “咦?康大哥長得不像壞人呀,他啊,一看就像是個和善可親的大哥,我瞧康大哥跟山莊裡的下人處得挺好的,一點架子也沒有呢。”

    “哦,是嗎?”她有好些天沒見著他了。山莊的規矩是男客僅能在北側的廂房走動,至於南側的廂房則是女眷的住所,不得胡亂闖入。

    “是啊,小豆每天都在我身邊叨念康大哥多好多好的,就連廚房裡的廚娘也不時偷渡些點心給康大哥吃。”魏璃音悄聲說道,神情得意的咧!這些八卦消息全山莊可只有她知曉呢。

    “小豆是誰?”文犀月皺著眉問。

    “她是我的貼身侍女,不過最近常常不見人影就是了,我猜八成到北廂房找康大哥去了。”魏璃音隨手攀了朵黃花。

    一股酸酸的感覺不住湧出,是她從未有過的,說傷心也不是,倒不如說是怒意,一股討厭康諺受歡迎的怒氣,她真的不太高興。

    “月姊姊?回神啊!”

    魏璃音以兩根指頭拿著黃花在文犀月眼前不住搖晃,實在不明白那有人還說著話便失神了。

    “月姊姊!”

    “喲,聲音小點,嚇到人了。”

    “是你自個兒神遊太虛去了。”好委屈的低語。

    “是表姊不好,別生氣啦。”文犀月滿是歉意。

    魏璃音古靈精怪地轉了轉眼珠,腦子裡忽地想到了一件好玩至極的事。

    “月姊姊,我們到北廂房去。”

    “你到那兒做什麼?”

    “上街啊!咱們在山莊悶了好幾日,如果康大哥能夠跟著咱們外出,相信爹爹一定會讓咱們出門玩去。”順道再把江朗騙出門就更好了。

    “原來是你貪玩。”

    “才不呢,走啦!”

    魏璃音興高采烈地拉著文犀月奔跑在彎彎曲曲的回廊,一向放肆好玩慣的魏璃

    音下人們早已習慣,不過見著後頭文靜高雅的文犀月亦紅著臉奔跑,這景象著實令

    人吃驚。

    文犀月的好心情在見到被女婢們團團圍住的康諺後便褪去了笑意,一股莫名的怒意不斷擴散。

    “康大哥,我帶月姊姊來看你啦!”

    女婢們見了主子早悄悄退下,沒多久,庭子裡就只剩三人。

    “你們有很多話要說吧,我找江朗去,不打擾了。”語畢,魏璃音立即腳步輕盈地往熟悉的房間走去。

    “坐啊!”

    她依言坐上石椅。

    換去舊衣、穿上羅裙薄紗的文犀月比他印象中的更美上幾分。早知她出身良好,但沒想過換上華服、淡施脂粉的她竟這麼美,與生俱來的氣質更襯出高貴不凡的氣度。

    “看什麼看?幾天不見就忘了我的長相嗎?”一出口便是不悅。

    她氣他對她不聞不問,氣他和別人有說有笑。

    “火氣還是這麼大,我原本還想誇讚你變漂亮了,不過還好沒說出口!”他笑,心情極佳。

    “為什麼?”她不悅的心情似乎正漸漸消失。

    “我這人一向誠實不說謊話,之前你沒開口的確很迷人高雅,但說了話後便失了高雅,怒氣讓你變醜了,如此一來便又不漂亮了。”

    “你——可惡!”文犀月脹紅臉,高舉右手就要朝康諺笑得可惡的臉打去。

    “唉!美人露餡了,原來竟是只母老虎。”

    康諺算準時機避開她一掌,隨即跳下涼亭,不斷扮鬼臉激怒小美人。

    文犀月見狀,不甘示弱地迅速踏下石梯,不料走得快了些,少踏了一格石梯,眼見重心不穩就要正面跌落泥地,情危之際她急忙閉上眼。

    等了許久,預料中的疼痛並未降臨,臉頰碰觸到的亦非幹硬粗糙的泥土,而是柔軟的衣料,更奇特的是枕著的東西竟一起一落規律的動著。

    這……咦?

    她猛地睜開眼,望入眼簾的是藍色的襟口,順著領子、脖子向上看去……噢!

    康諺!

    “沒見過比你更笨的人,以為閉上眼睛就避得了跌倒的痛了嗎?”他笑看她圓睜的眼、微啟的粉唇,十足的呆樣。

    “我……又沒跌過,那知道如何避免。”

    “這就得問我了……”

    “康大哥!月姊姊!走——”

    杏眼骨碌碌地在相擁的兩人身上猛轉,小小的腦袋瓜似乎明白了,卻又捉不住重點。

    身後睡眼惺忪的江朗緩緩瞥了眼,又若無其事地看向努力運用腦筋的小笨蛋。

    “魯莽。”

    距“北楓山莊”一裡遠之處有個熱鬧的市集,其繁華的程度不下京城大街,吃的用的樣樣俱全,更有不少當地特產小吃零嘴,琳琅滿目的各式吃食早眩花魏璃音的眼。

    “蜜棗、甜悔、雪花糕、核桃酥……”魏璃音直站在賣零嘴吃食小攤販前動也不動,小嘴一一念過各類吃食的名稱,似是猶豫不定該買哪一種。

    “小姑娘,慢慢選、慢慢挑,大福果子店賣的零食糕餅絕對好吃,包您吃了還想再吃!”胖老闆笑容可掬地招呼著,並且手不停地替其他客人包蜜餞。

    “真有那麼好吃嗎?”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那當然!您瞧生意多好,再不下決定,小心買不到想吃的零食了。”

    啊!

    魏璃音轉身找表姊要些銅錢買吃食,不料身後哪有表姊的身影,只有一身白衣的江朗不耐煩的瞪著她看。

    “你還要選多久?”

    “啊!我……每樣都想吃呀!”

    “北楓山莊”就僅有她一個年輕女娃兒,上頭的兩名兄長又全不愛吃零食,除了偶爾陪爺爺下棋、喝茶時才吃得到雪花糕外,其餘時候地想吃也不好意思纏著娘親吵,都已經是大人了,吵吃零食有多難看啊!

    “想吃就快買,康諺他們早一路逛到前頭去了,再遲些可就跟不上啦!”江朗粗裡粗氣的低吼,他見鬼了才會答應陪這小丫頭出來閑晃。

    “可是我沒有——”

    “你說什麼?大聲點。”

    魏璃音扭扭捏捏示意江朗附上耳,好可恥地宣告自個兒沒錢的窘狀。

    “沒錢也敢出門逛街!”天啊,哪裡來的笨女人!

    “嘿嘿,嘿嘿,既然月姊姊不在,那麼你可不可以借我錢啊?”

    借錢?

    江朗兩道劍眉挑得老高,用身長優勢極不屑地睨著矮他兩個頭的她。

    “別小氣呀!又不是不還,上回爹爹給了你很多銀子不是嗎?”她親眼看見,一大箱白銀元寶幾乎是她見過數目最龐大的了。

    “你用什麼做抵押?”他伸出手掌。

    “啊?”

    她楞了會,隨即摘下耳上一隻小巧的珍珠耳環,放在江朗白皙修長的手掌中央。

    “哈哈哈……阿璃果然厲害,江朗那一毛不拔、死愛錢的鐵公雞竟然肯借錢給人,我真是服了你了!”康諺笑得誇張,全然不在意一旁直射的死光。

    茶樓裡人聲鼎沸,進進出出的人不在少數,吵得再大聲也不會有人抗議,畢竟茶樓是個讓人說話談天的場所。

    “康諺,少胡說了。”文犀月悄聲喝止。

    “康大哥,你吃慢一點好嗎?這些糕餅我還想帶回山莊慢慢吃的耶,你這種吃法,再好的東西也吃不出好味道的。”魏璃音好心疼的盯著康諺大大的嘴不停的塞進零食,她是可以把東西全收入懷裡,不過良好的家教讓她做不出這無禮的舉止。

    “哎!沒關係、沒關係,等會再叫江朗買給你,這小子別的沒有,就是有錢。”

    康諺不知死活,硬是要激怒江朗,過於得意的下場是讓糕餅噎住了。

    “咳……水……”

    “多話的惡報。”

    “喝口水。”文犀月連忙送上茶水,邊拍撫康諺背脊。

    “康大哥都這麼大了,行為卻像個小孩子。”

    “趴下!”

    江朗伸掌使勁推了魏璃音的頭一把,一旁喝茶止咳的康諺亦立即丟開茶杯,伸手摟住文犀月,輕功一使躍出茶樓,短短片刻,方才四人飲茶談笑的木桌上已然釘著四枚泛著青光的細針。

    江朗見狀,立即以布帛護手拔出四枚毒針,長臂一伸拉過捂頭呼痛的魏璃音,白影一閃隨即躍出茶樓,追上前頭的康諺。

    “追來了。先回山莊再說,那幾個小角色不敢到山莊去的。”康諺說道。

    “方才有人向我們施暗器吧?”文犀月驚魂未甫。

    “嗯。看來對方已經等不及了。”

    “聚賢廳”燭火通明,四枚淬了毒的細針整整齊齊排列在桌面上。

    酉時,山莊的門房收到一封指名給文犀月的書信,寫信人是文立天,文犀月讀完信後便虛軟地跌坐在地,兩眼無神。

    待魏老莊主念出信件的內容,魏家人莫不氣憤。

    原來信裡以文浩天夫婦的屍首為要脅,要是“北楓山莊”不肯交出“藥王解本”,那麼喪心病狂的文立天就要讓兄嫂的屍骨不得安葬,垂吊在“神毒堡”門口。

    “看來文立天使出最卑劣的手段了。”魏鴻軍一把扯爛書信,額上的青筋暴出了好幾條。

    “鴻軍,咱們不能再保持沈默,傳令下去,挑選山莊裡最精良的手下五百人,三天后出發。”

    魏老莊主肅穆的神情威嚴不已。

    夜晚。

    “康諺!”

    文犀月走至北廂房,一身輕便裝扮,身上還背著小布包,看似要遠行外出的打扮。

    “小月,這麼晚了你——”

    她推門而入。

    “我要重播雲山取回爹娘的屍骨,你願意跟我一道去嗎?”

    “憑你恐怕一出山莊便給文立天的人捉走了,我不跟著去怎麼行。”

    “謝謝你。”她上前一步輕摟住康諺精瘦的腰杆,語氣極柔。

    從未見過這等陣仗的康諺,緊張得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只能呆呆地挺直身體,雙手無措地半舉著。

    屋外。

    魏璃音訝異極地以手捂唇,就怕不小心狂笑了出來。

    “看夠了沒?”

    她回頭一瞪,不由分說拉著江朗退回所屬的廂房。

    “哼!別忘了,現在是你欠我一次,所以你不可以用不屑的口吻對我說話,而且我要你往東,你就不能往西。”她氣焰可高了。

    “我可不記得曾欠你任何東西。”江朗皮皮的說道。

    “你想賴?我就知道你會賴帳,不過我身上的證據只要存在一天,你就得聽我的。”

    她氣極的撥開前額厚實的瀏海,指著額頭上一道又青又紅的痕跡,像頭帶似的正巧橫生在額頭中央。

    “你看,這就是證據!”想到就氣。

    “噗!”雖是第二次看見,但好笑的程度仍不亞於第一次,他沒見過這麼爆笑的傷痕。

    “還敢笑,都是你啦!推那麼大力!”

    下午在茶樓飲茶時忽遭人暗算,當時江朗推了她的頭一把好避過暗器,可是誰知道她卻不偏不倚撞到桌沿,當時她痛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差點連眼淚都流下,回到山莊照銅鏡一看,才發現雪白無瑕的前額多了道瘀痕。

    “還不趕快遮住那道丟死人的瘀痕,你想害我笑死嗎!”江朗盡力不讓嘴角擴張,隱忍一向不是他擅長的。

    魏璃音忿忿地瞥了江朗一眼,聽話地放下瀏海。

    “等會月姊姊一走,你也得帶我跟著他們到“神毒堡”,我要幫月姊姊的忙,取回姑姑與姑丈的屍首。”

    “不行,你去了只會礙事,況且你爹娘也不會允許,乖乖待在山莊裡,啥事都別想管。”他從不插手管閒事,尤其是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

    “喂!難道你不想對我額頭上的傷負點責任嗎?它可是你一手創造出來的!”

    她雙手環胸,氣呼呼的鼓著臉頰。

    江朗閃了下神,忽地一把拉住魏璃音的小手,壞壞地說著:“我當然會負責,尤其你又這麼熱切的要求,要是你不怕,那我也不介意負些責任,舉手之勞嘛,何樂而不為呢?”

    “你肯帶我出去了?太好了!”

    “不,我所謂的負責是——”

    他邪惡的抬起右手,狠狠往她前額使勁的揉著,不過揉了三下,她便像只吵人的蟬兒哇哇狂叫。

    “疼啊!住手!啊……”

    “忍著點,疼痛是必然的。”

    夜裡的哀嚎很容易讓人引發負面的遐想,尤其魏璃音淒厲的鬼叫聲想不引人注意也難。待魏家人尋到北廂房時,康諺跟文犀月已不知去向,只留下一封書信告別。

    自從離開“北楓山莊”後,文犀月的話就越來越少,不是沈思不語就是遙望遠方發楞。氣壓越低使得樂天成性的康諺也感染了,他極力讓文犀月開心起來,然而連日下來的努力幾是不見成效。

    有賴康諺老江湖的本事,近日裡兩人專走山路小徑刻意避開人群,加上文犀月改穿男裝,儼然像是一個平常人家的男孩,沿路倒也平安順利無啥大問題。

    這天傍晚,兩人尋了一處破廟落腳。

    廟裡溫暖的火堆持續散發熱力,不但照得滿室光亮,同時亦烤著康諺打回來的野雞,陣陣香味誘人食指大動。

    康諺撕下烤熱的雞腿肉遞到呆看火光的文犀月身前,喚了數聲,卻沒有反應。

    “月牙兒拿著。”他硬將雞腿塞到她手上。

    “我不餓,你自己吃吧。”

    “不行,你多久沒有好好吃東西了,今晚無論如何也得吃下這只雞腿。”他勸道。

    文犀月沈下臉,搖頭。

    “不要逼我,我好累。”

    “有體力就不會常覺得累了,你就是不吃東西才會越來越消極,整日不是發呆就是亂想。乖,聽話,別讓我擔心。”他柔聲輕哄。

    “……”

    她沈默的放下手中食物,拖著步伐走到破廟外。

    天上的星星佈滿黑絨布似的夜幕。據說死後的人會化成一顆星子,那麼這麼多的繁星中她的雙親也該存在其中吧?

    有時候,她懷疑自己的獨活究竟是對還是錯,活下來的人往往承受最悲慘的痛苦,她甚至恨起了娘親讓她一個人承受這一切,她想找個人分擔啊!

    “月牙兒。”

    “康諺,我不懂,我活著到底有什麼意義,最近我不斷思考這件事。”

    他是個魯男子,沒有纖細的心去體會她所受的傷痛,亟欲出聲安慰又不知該做什麼,他能做的實在有限。

    “那天夜裡,我娘為了護我,使出全力和叔叔打鬥,娘的鞭子舞得好美……好美。”

    她的眼睛注視著遠方的一顆夜星,飄渺的思緒回到數月前的“神毒堡”。

    “娘摔落在木屑之中,嘴裡嘔出一口又一口鮮血,娘的白衣上點點殷紅幾乎染滿了衣裳,我哭著、叫著,要上前扶起娘,但是秋娘死命抱著我,不許我靠近。我好生氣,心好痛,你明白嗎?你明白嗎?”她突然轉頭,語氣哽咽地說道,眼裡盡是讓人心憐的脆弱無助。

    康諺一語不發,與她四目相接,靜靜聽著。

    “秋娘使勁將我推入地道,接著也跳了進來。她不斷要我跟著她逃,可是我不聽,一心一意要再爬回去把娘給帶下來,當時不知那來的力氣支撐著我向上爬,待我好不容易爬到洞口,卻看到我親叔叔扭斷我娘的脖子……呼……呼,我娘就……就……死在我面前,而我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她不住低喘,額際冒出鬥大的冷汗。

    頭一回,她親口說出那一段最不堪的記憶,自始至終壓抑的痛心一次爆發。跟康諺相處以來及在“北楓山莊”那段日子,全部的親人怕她受不住而不敢多問一句事發當時的情形,而她也就自欺欺人的躲在保護殼裡假裝忘了所有事。

    她以為自己可以忍受等待復仇的時間,然而那封書信卻差點讓她崩潰,她一點也不堅強!

    康諺緊緊的將文犀月擁在懷中,他明白她始終帶著哀愁的臉藏了許多心酸,打從第一次看到她時他便察覺到了。相處的時間裡,她鮮少表露真正的情緒,也極少哭泣,或許她一直在忍耐著。

    “我知道你的苦,哭吧!盡情的宣洩悲傷,有我在,什麼人也傷害不了你。”

    “真的嗎?”她抬頭看他紅色的眼眶凝聚了水氣。

    “我從不騙人的,往後你想盡情哭就來我懷裡吧,我會包容你所有的淚水並且珍藏著。”唉。

    康諺的話有著催淚的魔力,一顆顆晶瑩的透明珍珠淚大滴大滴的落下,沾濕了他胸口,微溫的淚珠透過布料直觸他心頭最柔軟的角落。

    夜空群星見證,此生這兩人註定分不開了。

    負責傳訊的侍衛火速奔入“飛龍廳”,單膝一跪。

    “啟稟門主!“北楓山莊”的魏鴻軍率領五百名精良的侍衛朝放雲山來了,預估十五日後到達放雲山。”

    “文犀月人呢?跟著來了嗎?”文立天沈著臉陰陰的詢問。為了抵禦“北楓山莊”強大的精良部隊,連日來他整日關在練毒室勤練毒。

    “啟稟門主,屬下仔細查過,月小姐並未跟著魏鴻軍的部隊同行,據屬下查證,月小姐目前人不在“北楓山莊”裡。”

    文立天揮動衣袖示意部屬退下,兇殘的獰笑了聲。

    “小丫頭若不在“北楓山莊”裡又會到哪兒去了?李元,你認為呢?”

    隱身在布簾後的矮胖男子現身走出,向上揚的鳳眼不懷好意的眨了眨。

    “門主,月小姐必定往堡裡來了,她大概想靠自己的力量取回父母的屍骨。”

    “哼!不自量力的小賤人,膽子還真不小。”

    “門主,月小姐這麼做正巧幫了我們一個大忙。若是以月小姐為籌碼要脅“北楓山莊”,到時這天下第一莊也得任由門主擺佈了。”

    李元雙手合十作揖,涎著臉大膽地抬眼望向位於上座的文立天,不料這一瞥卻嚇出一身冷汗。文立天的眼是兇狠不具人性的,十足嗜血的狂意。

    “這麼說來,你已經有把握捉到那小賤人了?門裡的高手一個個被人擊敗廢了武功,李元,你的表現我很不滿意!”句句如寒冰,宛如地獄使者自無盡的深淵爬出。

    “屬下知錯,請門主再給屬下一次機會,屬下必當盡心盡力替門主辦事!”李元急忙跪下地,低著頭不住輕顫。就算他再足智多謀,也料不準跟隨十餘年之久主子的心意。這些日子來主子變得疑心多猜疑,連他也開始不信任。

    “看在你跟了我十餘年的份上,破例再給你一次機會,這回再不把那小賤人帶來見我,可別怪我這做主子的心狠手辣。”

    “多謝門主!屬下必定不讓門主失望!”撿回一條命,如今他已無退路了。

    文立天揮手示意李元退下,然而另一個煩心的事讓他再度喚住李元。

    “李元,魏紅雲的屍體找到了沒?”

    “啟稟門主,屬下仔細搜遍古厝的一草一木,仍查不出任何蛛絲馬跡,屍體就像平空消失一樣。”李元據實稟報。

    說來離奇,魏紅雲死在古厝裡是眾人目睹的事實,事後為了追拿自秘道逃跑的文犀月及秋娘,文立天親率手下徹夜搜山尋人,待天大白之際,文立天放棄搜山直回“神毒堡”鎮壓少數反抗的僕役,同時命人收拾古厝裡魏紅雲的屍首,不料前往古厝的侍衛卻傳回魏紅雲屍首失蹤的消息。

    文立天得知此事,立即下令搜查“神毒堡”上上下下一草一木,連低下僕役也不放過調查,尋了三日,就是找不出線索。

    多疑的文立天甚至懷疑是文犀月潛回古厝運走屍首,不過由發出給“北楓山莊”

    的信件內容測試,急速出兵的魏家人不像是偷回屍首的樣子。

    如此一來,魏紅雲的生死就是一道離奇的謎了。

    “教我查出裝神弄鬼的傢夥,哼!我要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哈哈哈哈……”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4:03


    烏雲佈滿天際,強風漸起,這光景是大雨的徵兆。

    “看來會有一場豪雨。”康諺擔憂的抬頭觀看天色。大雨一來,這荒山野嶺的,該躲到哪兒避雨?

    “再往前趕路吧,或許前頭會有山洞、大樹什麼的。”改穿男裝的文犀月扶著康諺好意相持的手臂,又悶又熱,氣喘籲籲,細細的汗水流滿潔美的雪白額頭。

    “你說的對,光在這兒煩惱也不是辦法,還是趕路要緊。”

    語畢,兩人立即舉步向前,初秋時節,卻仍是熱得躁人。

    轟的一聲雷嗚,毫無預警的兩滴紛紛降下,由起初的三、兩滴遽增為滂沱大雨,豆大的雨珠打落身上竟覺生疼,康諺當機立斷攔腰抱起文犀月,足下輕功一使,急欲找尋一處遮蔽。

    文犀月給護在懷裡,雨滴自是不易侵入她的眼,稍稍探出頭努力看向四處。

    “有了,康諺,那兒好像有個山洞!”她遙手一指。

    “嗯,看見了。”

    康諺依著指示,以最快的速度躍進一處被樹藤半掩住的洞口。

    “你在洞口等一等,我往裡頭看看有沒有野獸躲在裡頭。”深山野地,時常有許多猛獸,一不注意,很容易讓自己陷入危險。

    “小心點。”

    康諺拾起地上的樹枝,往黑色的山洞走進。

    山洞外窄內寬,除了乾枯的葉片外便再無它物。

    “月牙兒,進來吧!裡頭又幹又暖,今夜就在這兒過一晚。”

    文犀月聞言,連忙走往內部。她開始覺得冷了,雨來得突然且猛烈,她全身都濕透了,就連頭髮也還滴著水呢。

    “哈啾!”

    “你著涼了,再等一等,我這就起火讓你暖暖身子。”取出用油紙包覆的打火石,喀喀兩響便將火星燃在乾燥的枯葉堆上。這洞裡有不少幹木頭、枯葉,著實省下不少麻煩。不一會,火光照亮陰暗的洞內,緩緩送上暖意。

    見了火,她不禁上前靠去取暖,在烤火的當兒,只聽見一陣窸窣聲,抬頭一看——“康諺,你在做什麼?!”她連忙撇過臉,又羞又惱。

    “我?我在脫濕衣服啊!我的衣服濕得可擰出水來了,不趁機用火烤幹怎行。”

    他烤衣服有什麼不對?

    這人真是的,她是個姑娘家呀!抬眼看了一眼,匆匆忙忙調回視線。

    “你不覺得不妥嗎?我在……看著呢。”

    康諺恍然大悟,但脫衣的動作未停。

    “月牙兒,你也不想我受寒生病吧?再說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不會有外人撞見。”他取過包袱,挑了件半濕的內衣套上赤裸的上半身,一手一個動作,將濕衣披在石頭上。

    “哈啾!”

    “哎呀!你也濕透了,快把衣服脫下來烤,又濕又冷的容易受涼。”

    “不要,我烤烤火就行了。”她是女子,怎能隨便在男子面前赤身露體,他也真魯莽!

    見她抖著小臉逞強,唇色都發紫了。康諺不忍她自虐,說道:“這樣吧,我到前頭轉身不看你,你趕緊烤幹衣服,我可不想拖著個病奄奄的病人上路。”說畢,他便走向洞口,果真背著她不看。

    見他依言背對著她,她也不好不領情,再說也著實冷了。

    “你真的不許偷看哦。”

    “是,我要轉過頭去就是小狗。”他的信用有那麼差嗎?

    文犀月背著火堆,一件件退去衣裳。原想穿著內衣即好,可又想起貼身藏的“藥王解本”可能也濕了,怯怯地回頭看了康諺一眼,終於決定先將書冊取出看看。

    褪去內衣,僅存一件蔽體的杏黃色肚兜,後背一大片光滑雪背全曝露了出來,赤著耳根子,緩緩抽出貼身收藏的藥王解本。

    忽地,一個冰涼滑溜的物體襲上她光裸的美背——“啊!”她受到驚嚇,尖呼出聲。

    “發生什麼事——”康諺趕上前,完全忘記剛才的保證。

    文犀月連忙撲進他懷裡,失聲顫道:“我……背上有……怪東西,涼涼的!”

    “你別動,讓我瞧瞧。”他一手環住她細瘦的肩,頭穿過她頭頂,由上往下看去,這一看險些笑了出口。

    “莫慌、莫慌,不過一隻小小的蟲子,何必嚇成這個樣子。”他輕輕一挑,以手指取下愛惡作劇的禍首,順手往洞外拋去。

    “拿掉了嗎?”背上噁心的觸感已去,她仍是不放心的問道。

    “給丟到外頭去了,別怕。”

    “嗯,那就好。”

    她依賴的偎在他寬厚的胸膛裡,汲取他身上溫暖又舒服的氣味。她真給嚇到了,心臟部位咚咚、咚咚跳得急促。

    “別怕,那種小蟲子有啥好怕的,這一路上你不也見多了蜘蛛、螳螂,都那麼大的人了。”他拍撫她的背,絲毫無任何不妥,壓根兒沒注意到手掌之下是一大片柔軟平滑的少女肌膚。

    “人家就是怕,我又不是你,粗線條一個。”吸了吸鼻子,她嗔道。

    “咦?你手上拿的小冊子是什麼東西?”

    “這是藥王解本,我拿出來看看有沒有被雨水打濕。”她的左手仍環著他的腰。

    康諺抬眼瞧了瞧,道:“幸好沒濕,你的包袱都濕透了,沒沾上水是運氣。”

    “包袱濕透跟藥王解本有啥關係?這書我可是貼身收藏,根本沒放在包袱裡頭。”唯有日日夜夜顧著才能確保此書不被他人所奪。

    “你把書藏得真好,我一直沒察覺。”每回他抱她總不覺有異物,敢情她是藏在襪子裡。

    “那當然!我把書藏在肚兜——”出口的話已然收不回了,驚惶的大眼竟動也無法動,此時她終於發覺兩人有多貼近,而她僅著一件肚兜,這……“怎麼了?又有東西跳到你背上——”他低頭看著懷裡的人,觸眼所及的美景差點奪去他的呼吸,天啊!她竟然——啊的一聲輕呼,文犀月高抬手臂欲蓋他的眼,誰知她這一動作反倒更貼近康諺的身體,少女軟嫩的胸脯緊貼上去。

    腦中殘存的理智給撞成片片碎屑,結實的雙臂壓下玉腕圈在懷中,沙啞的一歎,攫獲甘美無比的櫻唇,輾轉吮吻。

    良久。

    纖腰給圈在強健的臂膀裡,皓腕抵在康諺胸上,羞紅的臉蛋垂得老低,心思不定。

    “我一時情不自禁。”他的聲音低沈難辨。

    他的定力沒有想像中的好,不然不會孟浪的吻了月牙兒,胸口湧上的異樣感覺在在洩露他深藏的感情。

    他喜歡上月牙兒了,否則哪會硬留她在身邊,更不會甘心情願保護她到今日。

    他雖是好打抱不平,但可沒在任何受難者身上下這麼多心,一切一切都是為了跟月牙兒相處呀!

    “你為什麼吻我?”細如蚊聲,她好羞。

    “是你先行誘惑我的。”感覺腰上的力道加重,他的聲音很是無賴。

    “胡……說,明明是你侵犯我。”她竟覺得傷心,還以為他有些喜愛她的,莫非是她自作多情?

    他拾起一旁半幹的衣裳覆住她細若嬰孩的肌膚,若再這麼肌膚相親下去,他可不敢保證自己會不會變成大野狼,把她一口吞下肚。

    “現下我讓你誘惑了,往後你該怎麼賠償我的損失?這麼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的清譽全讓你給毀了,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天!她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明明是他自己侵上來,竟然把過錯全推給她!

    可惡!可惡透了!

    “康諺!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她氣極,抬眼瞪他,手使勁要推開眼前的無賴,卻怎麼也推不動分毫。

    “難不成你想賴帳?!”他故作訝然,戲謔的眼盯上她氣呼呼的絕美容顏。

    文犀月被這莫名的回答牽動淚腺,忽感委屈,鼻頭一紅,淚水在眼眶裡滾動。

    什麼嘛!她才是被侵犯的人,平白給輕薄了去,她可憐的清白就這麼莫名其妙毀在這個無賴男人手裡,噢!她好難過、心好疼。

    “放開我,不要碰我,你把我當成什麼了!”不住掙動,亟欲離開他的懷抱。

    “別激動,聽我把話說完,我絕對沒有輕薄你的意思。”他牢牢圈住她的身子,又怕太使勁弄傷了她。

    “我不要聽,你就只會欺我,放手!”

    “月牙兒,別惱呀!你一哭我的心都亂了!”

    “不想我掉眼淚就放開我。”不爭氣的淚水一顆顆滴落,氣自己不懂識人。

    康諺無奈的歎氣,語音低柔的說道:“我這人什麼都不怕,就怕心愛的女人落淚。”抬起食指,輕柔地撫去晶瑩的淚珠,又憐又不舍。

    像尊木頭娃娃似的,她任他擦去淚水,幾乎不敢相信耳裡聽到的話語,他是喜愛她的嗎?

    “你又在調笑人了嗎?我不會再受騙了。”掙扎的舉動轉小,不確定地以眼神詢問著。

    “遇見你以來,我有對你說過謊嗎?”

    “是沒有,但誰知道你以後會不會。”心裡有絲絲甜意,小女兒嬌態盡展。

    山洞外雨勢轉弱,山頭余陽好不容易從黑雲裡探出頭來,餘輝卻漸漸給山頭吞沒,夜色將至。

    “不會,我永不欺騙你。”

    情意像脫疆野馬傾奔而出,他尋了二十四年頭,終於尋到讓自己動心的女子,青天可鑒他發燙的心。

    懂的,她懂他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她不再是孤伶伶一人,只因有他。

    他攬她入懷。

    “等你報了大仇,若不嫌棄我是個飄泊四方的獵人,你可願隨我遊遍五湖四海?”

    是承諾,含蓄了些,她懂的。

    “嗯。”

    她給自己找了個伴,再也不孤獨了。

    “哇!”

    “你還沒死,不用叫得那麼大聲。”白衣男子冷冷的吐出話語,空著的右手以一根食指勾住欲掉落山坡的少女的衣領。

    “啊!我沒掉下去嘛,我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爹娘了。”捂住眼睛的手連忙放下。

    “聽你的口氣像是想跌下去瞧瞧,好,我就成全你。”白衣人作勢鬆手,白紙扇搖呀搖,好不悠閒。

    “別、別放手!我付了錢的,你要好好照料我的安全,否則我要討回一半的錢。”少女急忙攀住白衣男子的手,自力救濟的站回平坦的山間小路。方才她貪看景色,才會一個不留神滑下斜坡。

    此二人正是江朗跟魏璃音。五日前,康諺與文犀月不告而別離開北楓山莊之後,次日魏鴻軍也帶著精良的下屬前往放雲山。魏璃音原是要跟隨父親上放雲山,說是去幫忙,實則湊熱鬧的成分多些,被父親斥了一頓便不敢放肆吵鬧。不過好奇如她,當下收買了江朗,要江朗帶她上神毒堡。

    魏璃音雖是迷糊了些,有時卻又會突然精明起來。她早摸透江朗嗜錢的本性,胡亂從珠寶盒中抓了顆拇指節大小的剔透珍珠當作酬金,當下便收服了江朗。

    “哼!我做生意從來不讓人退錢,再說好好的珍珠掰成兩半就一點都不值錢了。”江朗邁步行走,臉色極臭。

    魏璃音連忙趕上前去,小跑步似的跟在江朗身側。他人高腿長,走一步比她走兩步還遠,一個不注意就會給拋下,不跟緊點不行。

    “你真的好愛錢!上回康大哥說你是鐵公雞我還不信呢。”現在她信了。

    江朗瞥了眼身側小跑步的身影,白皙臉蛋上盡是曬熱的紅色,不自覺緩下步伐配合她的速度。

    見江朗不說話,靜不住的她又開口:“我們何時能抵達神毒堡?月姊姊現在不知道過得好不好?”

    “依你龜行的速度少說一個月。”這丫頭分明在遊山玩水,走走停停,到得了才怪。

    “咦?要這麼久!聽我爹爹說此去快的話十五天就能到,要是我們一個月後才趕到,不就什麼忙也幫不上!”她急道,彎彎的柳眉縮在一塊,煞是苦惱。

    “就算你去了也沒有任何助益,不如就此打道回府,別再勞累我一路護送。當然啦!酬勞是不會退還給你的。”

    “你該不會故意把時間說得久了,好教我死心吧?”再怎麼說她也沒虧待他,那顆珍珠是爺爺給她的,很值錢呢!

    “我從不騙人酬金,不信算了,時間一到你就知道我說的對不對。”江朗沒好氣的說道。

    魏璃音眼珠一轉,下定決心道:“好,現在起我們開始趕路。走快點,別慢吞吞的!”一把抓著江朗衣袖,沒頭沒腦向前跑,像是這麼做就能早些到達放雲山。

    “慢著,你想跌死嗎?”山徑幽窄,一失足就滾落山坡,這莽丫頭在急什麼!

    “趕路啊!再拖下去就趕不上了。”她飛快答道,頭兒一揚,前額瀏海飄起。

    “我說——”噗!”江朗極力忍住笑,不受控制的嘴角似揚非揚,活像抽搐。

    “你要說什麼?”她不懂,他看起來像極力在隱忍笑意,一張臉怪透了。

    江朗只是搖頭。不是他不回答,而是一開口便會停不了狂笑,那倏痕無論何時看到都覺好笑。

    忽想到什麼似的,她急忙掩住額頭。

    “你看到了對不對?!”

    看她氣憤的可愛神情,江朗終是忍不住大笑出聲。不是他黑心肝,實在是瘀痕的部位太特別,饒他見多識廣也不曾見過這麼有趣的。

    “還笑!這一切都是你害的,推那麼用力,都五天了瘀痕還褪不去,我以後要怎麼見人嘛!”她扁扁嘴,又委屈又可憐。原本鮮紅的瘀痕轉成黃褐色,這幾天也不見顏色轉得更淺,她的膚色極白,瘀痕在頭上更是明顯。

    “真這麼嚴重?”江朗訝道,笑意減了大半,伸手探向她額際。

    “做什麼!”她防備的退後,就怕他嘲笑。

    “我看看傷得如何。”他上前一步,索性收了褶扇,一手捉住她的肩頭,一手撥開瀏海。

    “要笑就儘管笑好了,你一定會良心不安一輩子。”此刻她倒豁達,看都看到了,也不怕再給笑一次。

    “這樣碰還痛不痛?”他輕壓那條帶狀瘀痕。

    “過了這麼久,早就不怎麼痛了。”他的手軟軟的,跟哥哥們粗厚的觸感不同。

    江朗收回手,忽地自懷裡掏出一小瓶青色瓷瓶。

    “這是什麼?”魏璃音張著好奇的眼猛瞧。

    “裡頭裝著藥水。”

    “哦。”

    江朗拔開瓶蓋湊上魏璃音鼻端。

    “好香!這是什麼藥這麼香?”

    “這藥可袪除傷痕、淡化傷口顏色。我娘卻是拿它當作保養皮膚的藥水。”他身上會有這藥水,全是娘親怕他在外頭受了傷留下難看疤痕,愛美的娘親壓根兒不許他破相,不過這些年來他卻連一次也不曾用過。

    “這藥水真這麼好?”她雙眼晶亮地直瞪著瓶子瞧,舉手就要接過可治癒她額上瘀痕的藥水。

    “藥文若拿到市集賣,應該可以賣個好價錢。”輕鬆一抬,她便構不著瓶身。

    “不行賣!我的頭就靠它了。你要是賣給別人,我肯定恨死你!”她跳了跳,就是拿不到,氣死人了。

    “那你出多少錢買?”

    “我身上沒錢啊!”她好懊惱。

    此次遠行全用一顆珍珠打點,江朗說珍珠值很多銀子,所以食、住他全包了,況且她是真的沒錢可使。

    “是哦,那就沒辦法了。”他作勢收回瓶子。

    “等一等!我……拿別的東西跟你抵押,回山莊再給你錢。”

    “成交。”他伸出手掌,等著對方送出抵押品。

    魏璃音摸了老半天,自腰間取出一隻單只耳環,另一隻耳環早先已押在江朗那兒,一直沒給贖回,乾脆再給他一隻湊成一對。

    江朗二話不說,收了耳環也送出藥水。

    魏璃音歡天喜地捧著青色瓶子直瞧。

    “藥水怎麼用?外擦嗎?”

    “一天擦個兩遍,早、晚各一次,別想多擦幾次,擦多了是浪費。”

    “嗯,記住了。”她拔開瓶蓋,又聞了聞香氣,笑得憨憨的。

    “江朗,你現在就幫我塗一遍,我想早點好。”這兒沒銅鏡,只好請人代勞。

    “不要,要塗晚上住客棧再塗。”

    “拜託你了,我想快些好嘛!”她扯住他衣袖,施展哀求功。

    “少拉拉扯扯的,難看。”拉了幾次就是拉不回衣袖。

    “你幫幫忙嘛!”不知不覺女兒嬌態展露,這等撒嬌的拜託連鐵都能熔了。

    “好啦!就這一次,不許再有下次。”

    魏璃音揚起柔美的唇漾出一朵笑花,心滿意足送上藥水。

    山間樹林,就見白衣男子略笨拙地將手掌心上淺綠色的藥水塗抹在少女額上。

    風吹、樹搖,清香徐飄。

    白河鎮。

    街上景物依舊,重回白河鎮已是不同的心境。康諺攜著文犀月小手走入人群。

    數月而已,鎮上的居民便已忘了兩人。

    “到白河鎮也就等於到達放雲山的範圍之內,此刻起我們得提高警覺。”康諺握了握軟嫩的小手。

    “我知道,這兒人多,不比山上安全。”她雖改穿男裝,但明眼人一眼就看破她的喬裝、或許叔叔的眼線就布在一旁也說不定。

    見她鎖眉擔憂,康諺開口安慰:“有我在一旁,你不必太緊張。今兒個我們找間客棧舒舒服服睡上一覺,明兒個又要趕路了。”

    “好,都聽你的。”她朝他懷裡偎了偎,旁人看來,她就像是愛撒嬌的小兄弟,粉白面容俊美十足。

    康諺特意找了間不起眼的小客棧,店小二手腳俐落地給安排了間中級住房,送上茶水後便退出門。

    “康諺,我有樣東西要託付給你。”她喚道,自包袱裡取出一本小冊。

    康諺巡了房間四處,連屋外也不放過,待確定無可疑之處才重回房內,反手關門。

    “月牙兒,你剛才喚我什麼?都把我叫得生疏了,好不好喚我康郎或諺什麼的?”老改不來。

    “我們互叫姓名就行了,你的名字我已經叫慣了。”允諾相守一生,可也還沒完婚,太親密的稱謂她可叫不出口。

    “不成,現在不改,往後就改不過來。”他抱住她腰,動作熟練。“叫我的名兒。”

    “大白天的給人看見了不好。”臉蛋又紅了,是喜歡他親愛摟抱,但她怕羞呀!

    “這你甭擔心,外頭沒有半個人,就連這一排客房也只有我們這間有人,這下看你還找什麼藉口。”他笑,一臉得意的笑,像偷了腥的貓兒。

    “我們尚未成親哪!”她輕捶他胸口。

    “所以才要先培養感情呀!”

    “沒人這樣培養感情的。”

    “那我們就先開新例。”

    見她不語,康諺輕誘哄道:“叫我諺,叫一聲。”

    “別逗我了。”

    他在她頰上烙下一記輕吻,鼓勵道:“叫啊,我想聽,好想聽。”

    她抬眼與他四目相接,粉嫩紅唇輕啟:“諺……”

    “我好歡喜,往後就這般稱呼我。”他的額抵著她的,喃道。

    “瞧你一臉不正經,就只會占我便宜。”她嗔道,被摟抱得心滿意足。

    “這輩子就只占你一個人便宜了,要是不平就來占我便宜啊,我樂意之至呢!”

    “別耍嘴皮子了,我有正經事要告訴你。”給哄得心花朵朵開,可也沒忘了重要事情。

    “嗯,你說,我在聽。”貪戀她柔軟的身子,大手怎麼也不願放,愛她啊!

    文犀月自懷裡取出一本黑皮薄冊交予康諺。

    “藥王解本放在你身上安全點。”

    “藥王解本是神毒門寶典,你該收好才是,怎能胡亂交給我保管?”

    “不要緊的,你我日日夜夜相守,況且你武功又好,萬一……我出了事,也不怕給叔叔奪了去。”此去兇險萬分,多一分預防多一分安心。

    他輕掩她檀口,正色道:“有我在,誰都別想傷你分毫。這本書你收回去吧。”

    “唔。”她不接手。“就當我求你一回,替我保管好嗎?”

    康諺那捨得拂逆她的請托,總是將冊子收入衣襟裡。

    “這次就順你意,你該全心信賴我的能力才是。”他悶悶地出聲埋怨,圈在纖腰上的手又收緊了些。

    “生氣了呀?你這副模樣像個討不到糖吃的孩子,難看極了。”她伸手撫上他的臉,安撫的揉著,這副小家子氣的模樣令人發笑。

    “唉!我真歹命,還未新婚就讓未婚娘子嫌醜陋,你這番話真讓我肝腸寸斷呀!”他性格爽朗中帶促狹,心之所至便調笑了出來。

    文犀月嗔了一聲,道:“誰說要嫁你了,不害臊。”

    “你不嫁我還能嫁誰?打十隻燈籠也找不著像我一般玉樹臨風、武藝超群的男子作婚配啦!”

    “你存心惹我發笑嗎?”玉樹臨風四字實在搭不上康諺青草氣息的爽朗本色,真要形容,套在江朗身上還妥當些。

    她止了笑,問道:“你看外公知道我擅自行動,他老人家會有什麼打算?”

    他放下文犀月,坐上木椅,倒了茶水喝。

    “若沒猜錯,魏老莊主應該會調派人馬前往放雲山。依我推測,他們會晚咱們一、兩天的時間,若能順利潛入神毒堡,到時正好來個裡應外合。”現下就怕文立天手下的鷹犬早一步找到他們兩人。

    “事不宜遲,我們該早作計畫才是。”她取出事先描繪好的也形圖,攤放在桌上。這幅圖是她憑記憶畫出神毒堡內外佈置,北楓山莊也有一份。

    “你說的是。”

    兩人專心商議對策,文犀月更指出數條密道,待一切就緒,已過了晚膳時刻。

    討論告一段落,兩人向店家叫了吃食撫慰連日未受善待的肚子。

    次日早晨。

    客棧外頭一陣喧嚷斥喝吸引正在吃早飯的康諺的注意,信手招來跑堂夥計。

    “小二哥,外頭這麼吵是發生事了嗎?”

    店小二把抹布往肩上一掛,客客氣氣地回道:“外頭出了啥事我也不清楚,客倌若有興趣,我這就給您探一探去。”說完,店小二機伶的出了客棧,抬眼打量遠處。

    文犀月放下吃了半碗的白粥,說道:“店小二正在忙呢,你讓他跑出去瞧熱鬧,等會小二哥讓掌櫃的責駡就不好了。”

    “不礙事,若掌櫃真要怪罪,我會給他說情。”康諺露齒一笑,又添了大半碗白粥吃著。

    文犀月還要說些什麼,此時卻有一人忽地竄入客棧,隨後更有幾名家僕打扮的男僕手拿木棍尾隨而入。

    那竄入客棧的灰衣人一時閃避不及,硬生生撞上康諺的桌子,只見菜粥四濺,灰衣人倒在地上痛捂腰腹,顯是撞得不輕。

    康諺眼明手快,及時拉過文犀月閃避,兩人站在客棧一角,滿頭霧水、不明就裡。

    “臭乞丐!這下看你往哪逃!”青衣家僕舉棍就打,五、六枝木棍毫不留情擊在灰衣人身上。

    “救命、救命……”灰衣人渾身是血,不住求救。

    康諺終究看不過去,低手撿起一隻桌腳往木棍揮去,阻止惡僕再次傷人。

    “住手!人都快被你打死了,這人犯了啥事讓你們幾個人追著他打?!”怒氣微起,銳利眼神掃過眾欺人的惡僕,惡僕見狀,氣竟消了大半。

    一旁的文犀月也不怕髒,上前扶起灰衣人,抬眼一瞧,才發覺他原是一名年過半百的老翁。

    “哼!這個臭乞丐偷了東西,你說該不該打?!”

    這名老乞丐年歲頗大,手搖腿顫的,哪有能力去偷東西?康諺斂了斂臉色,擺明著不信。

    “他偷了什麼?”

    “他偷了府裡飼養的雞隻,我親眼所見,咱們可沒冤枉他!”

    “為了一隻雞把人打成這樣,你們未免太殘忍。”文犀月忍不住出聲抱不平。

    “廢話少說,你們少管閒事!”惡僕不耐煩的斥喝,上前就要搶過灰衣老丐。

    “慢著!你們說他偷了雞,那麼那只被偷的雞在哪?”康諺站向前,阻在惡僕與老丐之間。

    “雞被我們搶回來了,喂!少囉嗦,別妨礙我們捉小偷。”

    “這樣吧!雞你們已搶回去,而人也給打成重傷,不如這事就算了,這人都一大把年紀,各位就別為難他了。”康諺好聲好氣的說。老乞丐不對在先,怎麼說也是對方有理。

    “你是什麼人,哪輪得到你作主!”惡僕神色一使,壓根兒聽不進勸,推開康諺就要捉人。

    “住手!偷只雞就算告上官府,頂多賠錢。若真要理論,咱們上官府去!”文犀月護在老乞丐身前。

    “是啊!上官府。”

    “放了那乞丐吧。”

    “不過是一隻雞而已。”

    圍觀的眾人陣陣高喊,發出不平之聲,惻隱之心人皆有之。

    “哼!要你多事。”惡僕之一推了文犀月一把,她一時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你敢傷她!”康諺低喊一聲,上前捉住那名推了月牙兒的男僕。

    其餘惡僕見狀,顧不得老乞丐,紛紛上前圍住康諺,仗著人多就要以多欺少。

    康諺氣歸氣,可也沒忘了手下留情,對付不成氣候的二腳貓輕鬆有餘,不過為了教訓他們,下手的力道可沒放輕。

    “姑娘,你沒事吧?”老乞丐挨近文犀月,汙黑的手指扣住她手腕。

    “沒事,我不要緊。倒是您,您流了好多血。”她擔心的問,渾然不察者乞丐中氣十足的說話。

    老乞丐探了眼康諺,越來越多圍觀的人將客棧團團圍住看熱鬧,他精光一閃,道:﹁我身子好痛,好不好扶我到一旁休息一會?”

    文犀月聞言,扶著者乞丐往它處移動。

    “我身上有治傷靈藥,先讓我給您治傷。”

    “不必了,我的傷不礙事,為了捉你,流點血又何妨?”

    “你——”

    文犀月略一遲疑,一股藥味襲來,她正要喊叫,卻讓一塊沾了睡藥的布掩上口

    鼻。

    “康——”

    身子一軟,黑暗侵上。

    “嘿嘿……”

    灰衣老丐趁旁人不察,將人藏入他那過大的灰衣裡,幾個起伏,人已在人群之外,直往放雲山的方向而去。

    撂倒最後一名惡僕,圍觀的路人高聲大喊。

    “這次就饒了你們,下回別再胡亂欺負人。”康諺雙手環胸,嘴角揚了揚。

    惡僕們狼狽撐起身子,搖搖晃晃走出客棧,再不敢逞兇。

    “月牙兒,我給你出一口氣啦!”他張眼往四處尋找文犀月身影,繞了一圈卻沒見到人,心沒由來的發慌。

    “小二哥,方才跟我同桌的姑娘呢?你知不知道她在哪?”

    店小二想了想。“她方才還在這裡的呀,會不會有事先回房了?”

    康諺道了聲謝,趕忙回房一探究竟。

    人不在房裡。

    “糟糕!”他大叫一聲,又跑回櫃檯,觀看的路人已散去。

    他眯了眯眼眸,那名老乞丐也不見蹤影。轉過身,再次問店小二:“小二哥,剛才那名老乞丐呢?他到哪兒去了?”

    店小二搔首想了想,仍是搖頭。

    “抱歉哪,客倌,剛才人太多了,我也沒注意到那個乞丐,搞不好他作賊心虛偷偷跑了。”

    康諺微微頷首,又往街道走去,搜索好一陣子,仍問不出那老乞丐的蹤影。

    “可惡!”

    這回他徹底被騙了,現下只求月牙兒平安無事,否則他會鏟平整個神毒堡,絕對!

    “月牙兒,你可得等我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4:31


    十數年未使用過的陰森地牢傳出陣陣腐敗的氣味,是腐朽木料的味道混合陰溝老鼠敗壞腐爛的味道,終年不見天日的黑牢伸手不見五指,而今因為文犀月的住進,潮濕的石牆上多了一盞微弱的油燈。

    嗯的一聲,迷惘的黑眸瞬動數下,好奇地探索,陌生至極的環境她從未到過,記憶裡她讓人以布巾掩住口鼻,接下來的事便全不記得了。

    思緒一閃而過,她睜大眼,不敢置信!

    “難不成、難不成……”

    寒意自背脊底竄升,冷汗涔涔。

    她試著坐起身子,睡藥的藥性未退,費了好大的勁好不容易扶著石牆坐起。

    “這兒該是地牢吧?沒想到我會有被關在這裡的一天,哈,可笑。”她自嘲道。

    開鎖碰撞聲響起,文犀月精神一振,戒慎地盯看石梯上端隱約可辨的厚實巨門,抬高下巴,她絕不能懦弱。

    開門而入的是兩名侍衛打扮的黑衣紅巾漢子,兩人打開牢門,絲毫不憐香惜玉的扯住文犀月雙臂,一人捉住一邊,極為粗魯。

    從小到大,她何曾被如此無禮對待過?眉目一斂,喝道:“放肆!”

    “賤丫頭耍什麼威風。”侍衛當她是叛徒,已不敬重她是小姐的身分,粗魯捉著她到飛龍廳。

    十餘隻大火炬把飛龍廳照得明亮無比,這裡本是神毒門議事的場所,足可容納門下二十余名分堂堂主入內議事,而今偌大屋子裡僅有文立天及李元兩人。

    文立天雙腿交疊坐在飛龍椅上,陰白的面孔仍是不見血色。

    分不清是怒、是恨,文犀月幽幽的目光一斂,迸出嚴厲的精光。

    文立天擺動衣袖斥退侍衛,開口道:“藥王解本在哪?”之前搜過她身,除了解毒丹丸外並無它物。

    “不知道。”

    “哼!好個不知道。你要是肯乖乖交出藥王解本,叔叔可以不計前嫌讓你重回神毒門享受榮華,你好好考慮考慮。”他不帶溫度的說著。

    不,叔叔根本不是真心要放過她!一股邪惡的氣氛不斷自他背後湧出,她的心清楚的感受到。爹娘的離世是她這一生最深刻強烈的痛,太恨、太怨,她絕對不會原諒叔叔的所作所為。

    “早在你殺害我爹娘時,我跟你便不再有叔侄情分,現在落在你手裡,只怪我活該,要殺要剮就動手吧。”她吃力地站直身子,毫不畏懼文立天陰冷的目光。生死有命,她已看淡了。

    文立天薄薄的血唇掀了掀,一張青白的臉看不出任何喜怒哀樂,就連垂立在側的李元,此時也不明白主子在想什麼。

    “看樣子你是不打算交出藥王解本了,不愧是大哥的女兒,真有骨氣。我倒要看看你的骨氣能撐到何時!”白唇一張一合,全然冷冽的口吻。

    他肯定藥王解本不在這賤丫頭身上,搜身的丫鬟連最細微的鞋子都拆開來看過。

    莫非她把藥王解本交給了旁人?

    思及此,文立天兇殘一現,身影微晃,上前,五指已然扣住文犀月咽喉。

    “放……手……”文犀月被突如其來的攻擊嚇住,脖子上的力道讓她順不了氣,臉色潮紅,呼吸急促,拼命掙扎,但徒然無功。

    “叔叔的脾氣近些日子來越來越急躁,你該乖乖聽話別讓我生氣。”文立天一字字徐徐說道,手上的力道卻絲毫沒放鬆。

    “放……手,你這禽獸……不配當我叔叔。”反正都是死,她絕不屈服。

    “賤丫頭!”

    就見文犀月已半昏了去,出氣漸多、入氣漸少,再不鬆手,小命難保。

    “門主,月小姐已經昏過去了。”李元上前一步。

    “怎麼?你要替她求情?”

    “不,屬下不敢,只是月小姐就這樣死去,那藥王解本的下落就沒人知曉了。”

    文立天沈吟了會,手一放,文犀月的身子軟綿綿地攤倒在地,若不是她胸口有小小的呼氣起伏,旁人還道她已死去。

    “你有主意了?”他重回飛龍椅,坐姿隨意。

    “是的,屬下發現了一個人。”

    那日擄走文犀月的灰衣老乞丐就是李元所喬裝改扮的。派去的手下一一被打敗,李元不得已只好親自出馬。那追著他打的家僕是真的,為了不讓旁人起疑,他硬是承受下木棍擊打的苦肉計,總算是把人捉了回來。

    “說下去。”

    “那名護送月小姐的男子可能是個重要的線索。”

    “哦。”叫康諺是吧?

    “據屬下推測,那名男子或許知道藥王解本的下落。”

    李元做此推想也無可厚非。文犀月與康諺形影不離,若她身上沒有藥王解本,便可能是交給旁人保管。無論是北楓山莊的人或是康諺,只要具可能性就去查,否則就算逼死文犀月,藥王解本也不會到手。

    “你拿那賤丫頭當餌?”文立天揚起唇角。

    “嗯,這樣一來,無論是北楓山莊或是康諺都不敢輕舉妄動,任我們予取予求了。”李元恭敬答道。

    “好,本座就先留下那賤丫頭的小命。其餘的事交給你一手打理,別讓我失望呀。”

    “屬下遵命。”

    “小姐……小姐……醒醒……醒醒……”

    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輕喚。

    “誰……”

    張開沈重的眼皮,一室陰暗——她睡了多久?

    是幻覺吧?這個地方哪還會有人叫她小姐?她已是階下囚,昔日風光已逝。

    搖搖頭,放任身體躺在乾草堆上。地牢暗無天日,她醒醒睡睡,已不清楚給捉來幾日……唉。

    “小姐……”

    這兒——還關著旁人嗎?

    聲音清晰可聞,推說是幻聽也太不合理,她勉力撐著身子坐起,憑著細小的燭光四處搜看。

    “小姐,我在這裡。”蒼老的聲音自牢門外傳來,文犀月狐疑的凝神細看。

    “你……是誰?”平日送三餐的侍衛怎地換成名老人?她眯起眼睛打量,依稀見過此人。

    “小姐不認得我了嗎?我是在廚房燒水的周老頭呀。”周老頭壓低音量,深怕讓外頭守門的侍衛聽見他的說話。

    “是你!周爺爺!”她喜道,憶起孩提時候老愛纏著他老人家編些竹炸蜢、花籃什麼的。

    當年神毒門就她一個小孩兒,平日生活倒也無聊得緊,一回,她隨處散步賞花,走著走著,竟走到廚房後頭的一片草地,那時遇著一名老人正巧手編竹子,她好奇地走上前去觀看,就這樣和周爺爺相熟了起來,往後她一有空便會到廚房後頭找周爺爺學編竹子。

    “是我周老頭,你終於認出我了。”

    “周爺爺,您怎麼會到地牢來?這裡戒備森嚴,萬一給人發現了可怎麼辦才好!”她爬向牢門旁,慌忙道。

    “我拜託外頭的侍衛讓我送飯進來,那群人對我這個糟老頭不會有戒心,反而樂得把差事交給我做,你就甭擔心了。”周老頭安撫的說,滿是皺紋的臉孔露出溫和一笑,極能安定人心。

    “聽您這麼說我就放心了。”

    “唉,小姐瘦了好多啊,你在外頭吃了不少苦吧?”

    文犀月低下頭,鼻頭酸酸的。見到周爺爺就像見到親人般,沒想過在這樣的局勢下仍有人肯對她付出關心。

    “別提這些了。周爺爺,我有件事想向您打聽。”

    “你說。”周老頭沒忘把食籃送入牢房,他能做的十分有限。

    “我娘……她……的屍體給安葬了嗎?”她最最掛心此事。

    周老頭頓了下,拿了個饅頭交到文犀月手上。

    “夫人讓我給偷偷安葬了。”

    “真的?!”

    當下周老頭也不隱瞞,一五一十道出數月前發生的事情。

    原來,那天周老頭一直躲在一旁偷看整個情況。他年老力衰無力救夫人,躲在草叢裡不敢出聲,直到文立天率人離開古厝下山搜尋文犀月,他趁古厝無人看守之際悄悄背了夫人的屍首自山間小路逃了出去;慌亂之際,他將夫人埋在一處隱密的地方,再悄悄返回神毒堡,其間神不知鬼不覺,誰也料不到一名燒水的老頭竟有這等膽識。

    文立天仔細盤問門內上上下下,自是查不出任何線索。

    “小姐,夫人的事你就安心吧。”

    文犀月早已熱淚盈眶,一顆心感激得快要炸開。娘沒事,文立天威嚇的信件內容是假,她總算能放心。

    “周爺爺,我真不知該如何向您道謝!”

    “小姐別這麼說,是周老頭無能,能做的事有限。”他忍氣吞聲待在神毒堡為的就是對已逝的門主盡忠,現在連小姐也給捉了回來,這下該怎麼辦才好?

    “不,若不是您,只怕我娘便不能安眠。現在我已經不擔心了。”她笑了笑,眼睛有了光采。

    “小姐……”

    門外粗魯的叫喝打斷周老頭的話。

    “周老頭,飯送好了就快出來,磨磨蹭蹭的做什麼!?”

    “是是,我這就出來了!”周老頭連忙朝石梯上的守衛點頭,手下忙著收拾食籃。

    守衛冷眼一瞧,嘴裡哼了聲便往外去。

    “小姐,我往後會天天給你送飯來,你自個兒保重身子啊。”拎起食籃,周老頭不舍地站直腿。

    “謝謝。”

    周老頭緩緩出了地牢,黑暗的空間僅剩她一人孤伶伶的。

    咬了口手裡的冷饅頭,她心中不禁感到一股暖意,平時淡而無味的白饅頭,今日多了肉片夾在其中。周爺爺待她真正好呢。

    腦海裡不期然浮出一張亦待她極好的男性面孔。

    “康諺。”她輕喃道。

    話說那日文犀月突然失了蹤影,康諺在白河鎮尋了半日仍尋不到人,當下便動身往回途與魏鴻軍的人馬會合,五百人的隊伍如今已駐紮在放雲山山腳下,就等魏鴻軍一聲令下攻向山頭。

    “莊主,神毒門派人送了封信來。”青衣侍衛送上書信隨即退下。

    魏鴻軍正與康諺議事,此時也不得不先看信。文立天派人送信來必定有事。

    兩人飛快讀完信件,臉色大變。文中竟以文犀月為要脅,逼他們拿藥王解本交換文犀月。

    “豈有此理!”魏鴻軍大力拍擊桌面,氣憤不在話下。“又是為了藥王解本!”

    “即使我們拿藥王解本去換人,文立天也不可能真的放了月牙兒。”康諺中肯地道。

    魏鴻軍微點頭贊成,道:“現下我們到哪找藥王解本?那本書月兒藏在哪裡我們根本毫不知情。”他知道月兒把書藏了起來,卻不知是在康諺身上。

    康諺苦笑,自懷裡掏出一本黑皮書冊,道:“月牙兒事先把書交給我保管,她大概預知自己會被捉,神機妙算的把書托給我。”

    “有藥王解本在手並不能保證救得了月兒。文立天心狠手辣,詭計甚多,若真送上藥王解本,只怕他會以月兒來控制北楓山莊,到時候才真是頭疼呀。”魏鴻軍深思熟慮,眼光看得極遠。

    康諺自知情況危急,多延些時候,月牙兒就多受苦,腦袋千回百轉苦思對策。

    “這樣吧,我從秘道潛進神毒堡,魏莊主先行領軍在山下守著,到時裡應外合,一併消滅文立天。”

    “此舉風險極大,萬一不成,只怕會害了你和月兒的性命。”

    “這……”

    “我知道你心急月兒,我又何嘗不擔心,咱們再另外想條好法子。”

    魏鴻軍拍了拍康諺肩頭,面色沈重。

    周老頭夜訪魏重陣營,讓魏、康兩人吃下定心丸。

    在周老頭拿出一片鵝黃色布料後,康諺便相信周老頭是月牙兒派來的人,因為那片布料和花婆婆送給月牙兒的衣裳顏色一模一樣,就是她那天穿在男裝裡的衣服。

    康諺當晚便隨周老頭潛入神毒堡,按照原訂計畫來個裡應外合,打算在清晨時分奇襲沈睡中的神毒堡侍衛。

    東方的山頭隱隱可見淡色青光,一批批勁裝部隊稍稍逼近山頭,眾人壓低呼吸聲,全神貫汪凝看帶頭者的指令,隨時準備闖攻神毒堡。

    康諺遵照周老頭之前的吩咐,以著上好的輕功躲過巡守的侍衛。神毒堡占地極大,約莫占了放雲山二分之一,若沒有熟悉地形的人指引,怕是找到天大亮也找不出文犀月囚禁的地牢。

    他走進一條陰暗的階梯,階梯的走勢向著地底,不久便走到一處有亮光的地方。

    他探了探裡頭,只有兩名侍衛守著,桌上散佈五、六個空酒罐,侍衛大概是喝了周老頭送去的酒,昏昏沈沈睡去。

    “周老頭真有一套。”他笑,取走鑰匙,最後又點了兩人睡穴,小心謹慎至極。

    “月牙兒,醒醒。”他開鎖入牢,小心抱起乾草堆上益顯瘦弱的可人兒,見她這模樣,不覺一陣心疼。

    不著地的淩空感讓睡不安穩的文犀月猛地睜開大眼,眼裡流露出貨真價實的驚惶。

    誰?

    “月牙兒。”

    這個聲音好熟悉啊!

    她眨眨無法對焦的眼,極力看著眼前熟悉的輪廓。

    “康諺。”她抬了抬身子,伸手抓住他的衣襟,失神的眼頓時生出精神。

    “是我,對不起,害你受苦了。”他不禁用力摟住她,數日的不安在見到她後總算放下心中大石,這種害怕一次就夠了。

    淚,像斷線的珍珠直落。他來了!在她快支持不下去的時候來了!從前不知相思為何物,現在她卻深刻感受到思念一個人的煎熬有多難承受。

    幸好,他來救她了。

    “我好想你。”

    “別哭,你我再也不分離了。”他心痛的擁緊她,緩緩退出牢房。

    康諺命懷裡的人兒暫時噤聲,數個起伏,隱身在隱密的假山後頭。

    “我們不快些離開,待天色大白就走不了了。”文犀月小聲低語,她明白神毒堡的守備有多森嚴,再不走,只怕讓人發現了。

    康諺在她頰上親了一親,道:“我和魏莊主約定好時間,今兒個趁機攻下神毒堡,為你雙親復仇。”

    “你是說舅舅他——”

    儘管文立天布下天羅地網,卻萬萬料不到神毒堡裡會有個通風報訊的燒水老頭。

    在周老頭掩護之下,康諺帶了迷藥進入神毒堡,當夜即在侍衛飯菜中下了藥。

    “沒錯,五百精兵已埋伏在四周,只待我打出暗號。”

    兵敗如山倒!

    紅煙起,五百精兵攻入神毒堡,饒是放哨的侍衛再機警也抵擋不了突如其來的猛烈攻擊。清晨進擊的魏家軍占盡優勢,敵人尚未厘清狀況便成了階下囚,即使臨時反應過來,武器配備還來不及穿上就給一刀砍斃。

    站在高處往下看,清楚可辨神毒堡侍衛潰敗混亂,毫無招架能力,好幾次欲使毒于魏家軍,不料混成一氣的打鬥景況硬是怕傷了己方而作罷,神毒門是註定敗北了。

    文立天頭髮散亂,倉皇穿上外衣,固定的布繩飄揚在空中,出手狠毒不顧手下安危撤出毒粉,他已殺紅了眼。

    眼見神毒堡裡裡外外侍衛已棄械投降,魏家軍團團圍住死命掙扎抗鬥的文立天及三、四名部屬。

    “別再前進了,小心文立天使毒!”康諺出聲喝住眾人。

    魏鴻軍聞言,立即停止前進,走上前與康諺會合,見他順利帶出文犀月,一顆心才真正放下。

    “月兒,舅舅來給你報仇啦!”

    文犀月氣力不足,只能牽牽嘴角。

    文立天見文犀月毫髮未傷出現在眼前,又恨又怒。在他趕往地牢擄人時才發現地牢空空無人,盛怒之下揮袖斃了兩名侍衛。眼見藥王解本就要到手,豈料竟發生此事。他恨,恨透了!

    陰狠的眸光停在一名陌生男子臉上,薄唇掀動:“你就是康諺?是你壞了我的好事!”

    康諺上前一步,一派自然嬉笑臉孔。

    “我這人就好打抱不平,神毒門門主的位子不好坐哪!沒本事的人還是乖乖下臺,把位子還給正主兒才是。”

    “狂妄的小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文立天喝斥,失去平日的冷靜。好不容易到手的地位,一日之間被毀去大半,這筆帳全記到北楓山莊及康諺身上。

    “這裡當然有我能說話的份,你瞧瞧這是什麼東西?”他揚揚手裡的黑皮薄冊,笑得好可惡。

    “你……你……”

    用心計較了一輩子,他的心血全毀了,這股怨教他如何吞下!他的權、他的勢……“哈哈、哈哈……臭小子,我要你死無葬身之地!”

    文立天飛快拔劍朝康諺刺去,康諺早一步察覺文立天的異樣,悄聲讓魏莊主護著月牙兒。見他一劍刺來,出招既狠又毒,當下抽出腰間軟劍相迎。

    天空漸明,兩人飛躍的身影沐浴在金黃色的晨光中,文立天的黑影及康諺的藍影伴著銀色劍光晃動。

    “我要你死!”文立天一聲低吼,劍勢一挑,劃出一道血口。

    長劍劃破他的肩頭,康諺忍著痛繼續搏鬥,所幸劍上並無毒。

    要知文立天長康諺二十餘歲,其武功、內力均高出康諺,若真要硬拼,只怕康諺並無勝算。

    劍擊聲叮叮相撞,康諺衣服沾了斑斑血跡,一旁觀看的文犀月膽顫心驚,小手扯著衣袖又不能幫上任何忙。

    “看招!”

    康諺劍花閃動,使出得意絕技“斷水劍法”,綿密劍式流暢使出,文立天竟被逼得步步退後。

    眾人大氣不敢喘一聲,目光追隨兩人。

    此時,守護在旁的李元見機不可失,手上暗抓一把毒粉緩緩靠近康諺。

    “門主,小心!”

    白色粉末襲上康諺,文立天往後一躍,全身而退。

    “啊!你使詐!”康諺腳步踉蹌,身形晃動。

    “哈哈哈!神毒門的人使毒天經地義,你的命我要定了!”

    “康諺!”文犀月大吼。

    月牙兒!

    不,他不能死在這裡!

    強忍住一口真氣,他揮劍斬向李元後背,顧不得體內氣血翻湧,絕命劍對準文立天心窩突刺,文立天沒料到康諺仍有餘力,舉劍擋住來勢洶洶的一劍,身子往後連退十余步。

    “哼!憑你也想殺我?”

    “你錯了,看看你身後。”

    文立天不知不覺給逼到山崖邊,心一凜。

    神毒堡建在山險之處,三面環繞深谷,僅一面平緩。

    康諺使力一堆,文立天足下淩空,向下滑落。

    康諺汗如雨下,身子啪地一聲半跪在地,文犀月見狀,就要趕上前去扶持,豈料——一隻手掌自崖下伸出捉住康諺小腿。

    “你和我一起下地獄,藥王解本是我的!”

    “不——”

    魏鴻軍見狀,立即奔上前。

    眼見康諺一寸寸給拖下山崖,文犀月失聲疾呼,肝膽欲裂。

    忽見白影一閃,來人拾起地上長劍,往文立天手臂斬下。

    白衣飄飄,此人竟是江朗。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4:58


    一個月後。

    北楓山莊北廂房前的草皮上,一抹藍影流暢地使動軟劍,銀白色的劍身映著晨陽反射閃閃金光。

    鏗的一聲,軟劍自手掌滑落地面。

    “傷沒好全就別硬著練劍,太急躁是不會有進步的。”白衣江朗坐在小亭子裡頭喝茶,一閃而逝的訝異被他巧妙的掩飾了。

    拾起軟劍,康諺停頓了會,隨即甩甩頭,深吸一口氣。

    “才半個月沒活動筋骨,手和腳便不聽使喚了,要是再這麼躺下去,只怕我一身武功全還給師父啦!”

    一個月前神毒堡一役中,康諺身中文立天手下施放的毒散,當時康諺一心打敗文立天力求保命,硬提起一股真氣將文立天打落山崖,誰知就在眾人安心之余,文立天竟反應迅速攀住一株崖縫上的小樹,勉力爬上屋頂要拖康諺同死,幸好在千鈞一髮之際江朗適時出現,撿起地上的劍斬去文立天捉住康諺的右手臂。

    “別說笑了。”江朗為走進涼亭的康諺倒了杯茶。

    老實說他身上的外傷並不怎麼嚴重,反而是李元迎臉撒上的毒末他吸入過多才造成他在床上躺了一個月,直到三日前他才能下床鋪走動。

    “這回我能活著回來,全賴你出手相救,說巧不巧,你怎會突然出現?”若他沒記錯,江朗這小子從不蹚渾水。

    江朗一口飲盡茶水,挑了挑劍眉,道:“你要是嫌我多事就直說,下次我會記得別去救你。”

    “我可沒這個意思,隨口問問罷了。”康諺眼神飄了飄。“想你堂堂包打聽去照顧個女娃兒,這份善心可真不簡單。”他笑,不懷好意,促狹性格仍在。

    江朗甩開褶扇,優雅煽動。“你錯了,我有收錢。我跟某個善心氾濫到只會做義工的人大不相同。”比耍嘴皮子他從沒輸過,這次也不例外。

    就見康諺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哼了兩聲:“好呀,你又騙了多少錢?阿璃年紀小不懂事,有空我該去開導開導她,要她小心你這吸血鬼。”

    江朗無所謂聳聳肩。“去啊!順道叫她少纏著我。”

    康諺正欲找話頂回去,忽地回廊上傳出急促的足音,江朗光聽聲音就知道來者何人。

    全北楓山莊就這麼一號人物會無所顧忌直闖北廂房。

    “江朗,康大哥!”大老遠,魏璃音便扯開嗓門叫喚,三兩下便跳到兩人身前,後頭還拖著氣喘不已的文犀月。

    “不打擾你們說話,我回房睡覺去。”江朗前腳踏出亭子,魏璃音立即跟上前去。

    “你又要睡了!大好的時光不覺浪費嗎?”

    江朗仍是走著,頭不回。

    “睡覺怎會是浪費。”

    “不成,你再睡下去會生病!喂——”

    笑看小表妹氣惱追著江朗轉入回廊不見蹤影,文犀月上前一步挽住康諺的手臂。

    “你身子剛好,應該多休息。”她看向他手上的軟劍,知道他又練武了。

    “躺在床上一個月已經夠我受的了,說什麼我也不要再休息。月牙兒,我明白你擔心我更基於擔心自己,我自己的身體我最清楚。”他拉過她坐上石椅,極眷戀地磨擦掌裡細嫩如花瓣的柔荑。

    “你的身體……”話到一半便給硬生生吞落,淺淺的憂慮浮出。這叫她怎麼開口啊?

    “瞧你擔心的,難不成你懷疑自己的醫術治不好我?甭擔心,我現在身子骨好得沒話說,只不過氣力似乎還沒復原,再過幾日調養好身體就沒有大礙了。”

    是嘛!事情若真這麼簡單就好,但是——啊!她該不該說出來……“唉。”她的輕歎飄入康諺耳裡。

    “歎啥氣啊?年紀輕輕盡做些老人家的舉動,好醜、醜斃了。”他輕點她俏鼻。

    “還笑!人家正為了你的事操心,而你卻一副無關緊要的態度,早知如此,我又何必替你療毒。”抽回手,撇過頭不去瞧他氣人的臉。

    康諺只道她是擔心他練功過度,把軟劍纏回腰際,扳正她的肩頭。

    “生氣了?”

    “走開,我哪有閒工夫生你這二楞子的氣。”語氣冷冷淡淡。

    康諺見狀,眼珠上下靈動轉了一圈,忽地抱住胸口,低聲嘶啞的呼痛:“哎呀!好痛,痛死我了!”

    “怎麼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見康諺縮緊眉頭拼命忍住痛苦,她立即扶住他晃動不穩的身體。

    “唔!”他反身抱住她柳腰,仍在呼痛。

    文犀月心焦如焚,任他抱著自己,腦袋瓜盡思索著救治方法。

    毒她已解,難不成有後遺症狀?

    思及此,她大驚。“忍著點,我去找江朗來幫忙!”她扶他坐下,要走,卻被抱得更緊。

    “別走,你在這兒陪著我就好。”他的聲音悶悶的,似是極力隱忍。

    “不成,你病發而我又找不出問題,再不求救,只怕你病又加重了。”

    “不痛了,我好了。”他仗著身體優勢抱住她,怎麼勸就是不聽。找人來?那他的詭計不就曝光了?

    “康諺!你的病我最清楚不過,你……你……”鼻一酸,鬥大的淚珠滾落。

    懷裡的人兒語音哽咽,細小的肩頭一下下顫動,這時康諺不自禁惱了起來。明知道她有多擔心他的傷,而他竟還開了這樣一個惡劣的玩笑,真是混蛋透了!

    “對不起。”他稍微拉開懷中的人兒,深暗的眼眸充滿歉意地凝望她濕漉的小臉蛋。

    “你為何要對我道歉,你身體那麼不舒服。”文犀月抬頭,擔憂的看他。

    一抹愧色浮上康諺小麥色的俊逸臉孔。“我騙你的。”

    這下文犀月頓然開悟。

    “康諺!你根本沒痛沒病,而是故意裝來騙我的?”她學他眯小眼睛,全然不在意臉上濕濕的淚痕。

    她被騙了!那她剛才流的淚、擔的心全是多餘!噢!可惡,可惡透了!

    “我原是想讓你別生氣,誰知反而惹你更生氣。我不是有心的。”他小心翼翼陪笑著。

    如此沒誠心的道歉要她如何接受?!文犀月臉色如冰,散發出危險氣息。雙手一推,離開他的懷抱,頭也不回地走入花園幽徑。

    康諺在心中叫了聲糟,連忙追上前去,好在他長手長腳,沒兩步就追上怒氣衝衝的小美人。

    “月牙兒,聽我解釋,我絕對不是要惹你生氣。”

    “哼!”文犀月沒好氣的撇過臉。

    “哎!你別不理我,我這人很笨,說不出甜言蜜語哄你,但是我絕對不是有意的。”

    淺淺的弧度微揚,很可惜一心道歉的康諺沒瞧見。

    老實說,她也不是真的在生氣,只不過存在一份壞心的報復心理,她才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呢!

    聽他笨拙的說話,說不高興是假,心底又好笑又溫暖。其實他能平安活下來已是老天爺最善待她的事了,像這個樣子吵吵嘴也讓她備覺幸福了。

    “月牙兒,原諒我吧!我一點也不想同你吵架。”康諺可憐兮兮的乞求,她要不心軟也難。

    她轉身面向他,眼裡滿是逗趣的笑。“我可不記得自己曾經跟你吵過架,難不成我走到這裡賞花也不行嗎?”

    “哦!”康諺拍了下額,滿是無奈又釋然的表情。“你真是會折磨人,我讓你唬得團團轉。”

    文犀月的眼睛晶晶亮亮的,柔順的讓康諺拭掉頰上的淚痕。

    “這叫以牙還牙,我可不是好欺負的。”

    “是,下次再也不敢啦。”

    秋天,北楓山莊滿滿籠罩在紅橙的楓葉之下,山莊後方有一座楓樹林;當年魏老太爺的夫人,亦即魏鴻軍及魏紅雲的娘親方曉楓特愛楓樹,為此,魏老太爺便在後山建了楓樹林搏愛妻一笑。

    原本楓樹林是不許讓人進入賞楓遊玩,自從魏老夫人去世後,魏老太爺便聽從夫人臨終的交代,開放楓樹林讓更多人能欣賞到她最愛的楓樹,於是每年秋天之際,楓樹林便處處聚集賞楓之人,好不熱鬧。

    秋天的日頭猶有著炙人的威力,賞楓的山道又長又陡,走到半山腰,小妮子璃音已是香汗淋漓、氣喘籲籲,紅撲撲的雙頰散出陣陣熱氣,反觀文秀嬌弱的文犀月,僅僅額角冒出細汗,腳步倒也穩健地一步步走上山。

    “我們找個涼快的地方休息一會好不好?我的腿好酸。”魏璃音輕扯江朗衣袖,上氣不接下氣。

    江朗冷哼了聲。“吵著賞楓的人是你,我們幾個陪客都不累了,你還好意思喊累。”他大步邁向前,又將她遺在後頭。

    魏璃音嘟著唇急忙趕上去。本來她的體力沒那麼差,往年同爺爺、爹娘上山不必中途休息就能一口氣走上山頂,今年她是一時高興有同齡的同伴陪著出遊,開始爬山就沖得太快,以致走到半途就成了軟腳蝦。

    見江朗不為所動,她便向好說話的表姊撒嬌去。

    “月姊姊,我們休息一會吧,時間還早,不會耽誤上山時間的。”

    “好,正巧我也覺得累了,就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拉著小表妹的手,兩人親親熱熱尋了一處陰涼的樹蔭。

    康諺接收到文犀月眼神的暗示,自是跟了上去,江朗也只好停下腳步。

    楓樹林定期有家僕上山打掃、修剪枝葉,每棵楓樹被照顧得極好,秋日一到,就見滿山豔紅,宛如一幅出自名家的畫作,身在其中只覺心暢神怡,無一不舒坦。

    拾起一片落楓,魏璃音討好的走到江朗身側。

    “楓葉美不美?我娘說把葉片壓在書本裡一段時間就能把楓葉做成書簽哩!”

    江朗低頭瞧了眼紅色的葉片,不自覺往她白嫩的小手看去,紅與白相當醒目,脫口而出:“你的手好看些。”

    “咦?你說話怎麼沒頭沒腦的,人家問東你就答西,討厭!我不跟你說了!”

    她吐了吐粉舌轉頭就走,心底咒駡江朗不下十回。笨!

    康、文二人遠遠望向左方熟悉的兩個人影,康諺有感而發道出他心底疑惑許久的事。

    “阿璃和江朗處得挺好的,我沒見過江朗對哪個姑娘家如此和顏悅色過,奇怪,真奇怪!”

    “江公子對任何人都很和善,他只是不愛說話罷了。”她不記得江朗有任何不悅的臉色。

    “你別被他的假面具騙了,說穿了要不是魏家給了他一大筆銀子,他的惡形惡狀早顯露了。”康諺的口氣酸透了。又欠那小子一次恩情,他拿什麼還啦!

    文犀月伸手撫去他發上的細葉,唇角揚起笑花。她知道康諺極注重江朗這個朋友,偶爾說說氣話不過是不想別人發現,這麼孩子氣的性子,實在不像大人。

    風和日麗,微風送爽,上山的民眾越來越多。

    享受了一會兒寧靜,康諺拉著文犀月嫩白的手,牢牢包在大掌中,許久許久才開口:“月牙兒,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跟我回逍遙林祭拜我師父?”

    許久,等不到回答,康諺終是忍不住,大掌扳過文犀月肩頭,兩人面對面。

    “你好歹說句話,要是你反悔了,我……我自己去就行。”他急了,臉皮難得發紅,一顆心鼓動得像是要跳出喉口。

    看見他的真心誠意,文犀月心底既感動又高興。

    “你還沒跟我家人提親呢。”細若蚊聲,卻是應允。

    是了!他真糊塗。

    “……今晚就跟你家人說去。”

    “好。”

    “我會好好照顧你,一生一世。”

    “嗯。”

    樹蔭下充滿柔情萬分,偏有不識相的下流角色上來打斷人家恩愛。

    三名街頭地痞扮相流裡流氣的混混大剌剌站在兩人身前,六隻不懷好意的眼滴溜溜往文犀月姣美的臉孔轉。

    “老大,這女娃好標緻。”

    “人家在賞楓,這兩個人倒像在幽會。嘻嘻!”

    康諺斂了斂神色,怒道:“這位置我們先到,你們要休息去找別的地方!”

    三人瞧了眼康諺身上的粗衣藍袍,只當他是一般人,嘻哈笑語仍是繞著兩人打轉,仗著人多。

    “喲!生氣了?大爺我要站在哪兒是我的事,你管得著!”

    康諺欲起身教訓三人,卻讓文犀月攔住。

    “別理他們,這裡是供人遊玩賞楓的地方,莫壞了旁人的興致。走吧,我們也差不多該繼續往上走了。”

    康諺想了想,也覺得自己太衝動,扶了文犀月起身,並召喚魏璃音前來會合。

    魏璃音小跑步來到兩人身前。“休息夠了,要上山頂了嗎?”

    “趁著興致好,我們再跟著人群往上爬。”文犀月溫溫說著,絲毫不受方才情況影響。

    “好,我去找江朗——”

    “這小子豔福不淺,又來了個小美人。”

    “康大哥,那三個人是誰,好沒禮貌。”色迷迷的,一看就討厭。

    “當作沒聽到就行了,山上難免有幾隻不知死活的瘋狗。”這番話康諺說得大聲,故意要人聽見。

    果然——“你活得不耐煩了,敢說我們三兄弟是瘋狗!”

    “大哥,別跟他客氣,好好教訓他一頓!”叫囂的兩人掄起衣袖,一前一後作勢抬拳。

    康諺早一肚子氣,當下命文、魏兩人站遠點,悠閒的站立在中間,擺明瞧不起三人。

    被喚作大哥的漢子身高體壯,一拳頭揮過來少說五、六十斤力,康諺看準時機伸臂格開,不料手臂反而被推了回來,結實撞在胸腹上,康諺踉蹌地退了數步。

    不敢置信!康諺頓時腦袋一片空白,呆呆望著使不出力的手臂。

    怎麼回事?方才那一拳他竟然擋不下,心中又急又怒。不,不可能!一定是他一時疏忽輕敵。

    “草包一個還敢囂張,我大哥一拳就把你打飛出去,哼!沒用的傢夥。”

    康諺順了氣,站直身子,道:“剛才我失了神,那一拳根本不痛不癢,別以為我怕了你們,有膽再比劃一次。”輸給莽夫,這口氣教他怎麼忍?他的功夫明明高出這三人百倍不止,為什麼?

    為什麼?

    “康諺,別打了,你的身體不好。”文犀月拉住他袖子,他的身體不如一個月前了呀!這件事她不敢說,也不能說,現下這情況教她如何是好?

    “我不礙事,你不必擔心。”他拉開袖子,將人推到身後。

    文犀月心急如焚。“阿璃,你去找江朗來,快一點!”

    “月姊姊,康大哥功夫很好,就算江朗不出手相助,康大哥也不會輸。”魏璃音高高興興看戲,絲毫不察文犀月的憂心。

    “阿璃,算月姊姊求你,去把江朗找來。”

    從沒見過月姊姊如此不安,魏璃音只好乖乖去尋人。

    康諺的神情壯烈,氣勢擺足了九成九,村裡莽夫那見過高手對決的氣勢。

    這回康諺主動出擊,目標是對手的肚腹,沒有取巧的花招,只是實力的進擊,他速度極快的在男人肚腹上拍了一掌,隨即退回。

    “大哥!”小囉嘍見那掌又快又準,連忙備好馬步等著接住大哥往後倒的身體,誰知大哥僅是晃了晃身體,別說倒下了,就連腳步也寸步未移。

    大哥揉了揉肚皮,連他也覺意外。那一掌就像有人在他肚皮上按壓了一下,一、二十斤的力道像被人推了一把,一點都不痛。

    “小子,再回去練幾年吧!街上賣草藥的老伯力氣都比你大多了。”

    “你胡說!你騙人!”

    康諺神色慌亂地看看手掌,又看向那三名惡痞,極其輕視的眼神教他忘不掉。

    “別打了!”文犀月的呼喊清楚傳入他耳裡,他不禁回頭看向她。

    眼淚!

    為何月牙兒在哭?是他打輸了惹她傷心嗎?

    千頭萬緒理不出個所以然,康諺發狠的朝三人猛打,招不成招,就像街上莽漢胡亂出拳。

    三人見狀,手忙腳亂應付,這不要命的打法他們也不敢領教,況且楓樹林嚴禁打架鬧事,萬一這事傳到北楓山莊可就糟了。

    三人同樣心思,已無心戀戰,只是康諺窮追不捨,一時也走不開身。

    白影淩空而降,只手褶扇制住康諺。“住手。”

    康諺看清來人,怒道:“我的事不用你管!”

    “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你倒一點也不害羞啊!”

    “再不放手,別怪我不客氣!”康諺的眼盯住那三個欲溜走的人。“站住,不準走!”

    江朗哼了一聲,指示那三人快快離去。

    “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康諺氣極。

    “再打下去輸的人一定是你,你心裡有數。”江朗收回褶扇,口氣平淡。

    康諺一股怒意無處發洩,拳頭竟往一旁的樹幹打去,手背立即鮮血直流。

    “你這是做什麼!”文犀月上前制止,掏出手帕欲替他止血。

    康諺掙開她的手,忽地扯住她的肩頭。

    “月牙兒,你知道原因對不對?這幾天我就察覺我的身體不對勁,你老實告訴我,我究竟怎麼了!”他失控的手勁讓文犀月痛擰了眉。

    “康諺,你弄傷文姑娘了。”江朗拍上他肩。

    康諺閉閉眼,收回手。“對不起,我失控了。”他恨自己,他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我隱瞞了一件事,回山莊後我會告訴你。”轉身,文犀月往山下走去,魏璃音急忙趕上表姊。

    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一股不安的情緒浮現,下意識,她回頭看向江朗,江朗搖搖褶扇算是給了回應。

    “回去吧,文姑娘很擔心你。”

    “我知道。”

    四人面色凝重的回到北楓山莊,文犀月領著康諺來到流雲軒。

    房門嘎的一聲打開,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內室。

    “諺,這間房是我娘出閣前住的地方,舅媽說自從娘嫁到神毒堡後,這房間的擺設就未曾變動過,外公每回思念娘親時就會到這兒待上一時半刻呢。”她背著他說話,雖是說著趣事,卻無半點笑意。

    康諺環顧佈置典雅的房間,每項擺設、用品無一不精緻昂貴,不過這些炫目的家俐此刻引不起他的興趣,他在意的是月牙兒將要告知他的事,是以連她喚他的方式變了也毫無所覺。

    沈默了會,文犀月終是決定告訴他真相。

    “這幾日你練劍可有異狀?”

    康諺心一凜。“有。”

    “那天你吸入太多毒末又強行運氣讓氣血逆流,一部分毒末循著血管散佈到四肢,我雖然解毒,卻解不了依附沈澱在你四肢大穴的毒性。”她轉身,看向康諺。

    “你的意思是……”極力鎮定心神,他不能慌。

    “毒末流入四肢大穴阻斷氣血運行,導致你使不出內力,現在的你就如同普通人。”說出最殘酷的事實,她擔憂卻極力隱藏,這事得由他自己克服才行,遺憾她任何忙全幫不上。

    看看手掌,他腦中一片空白。

    “普通人的意思是指我再也不能用武、再也不能練武,就連路上的痞子也打不過是嗎?”

    “你不要放棄自己,我會盡力解去你身上殘毒,相信我好不好?”她上前拉住他的手。

    “這幾天你熬了不少藥給我喝,說是補身之用實是要解我身上餘毒吧?”他的聲音不高也不低,仔細分辨卻有一絲哀戚。他不願遷怒,這一切是他自己選擇的。

    “我絕對不會放棄希望。”

    康諺緩緩抽出手。

    “你我都知道毒侵入穴道是藥石罔效,你的藥再好也治不了。”他舉步踏出流雲軒,寬厚的背影隱隱要消失,文犀月大驚追了出去。

    “諺,你不是一個人,你有我,無論如何我總會陪著你!”她自背後緊圈住他腰,抱得好緊好緊,仿佛一鬆手他就會消失不見。

    “我的武功是我闖蕩江湖的本錢,失了這項本錢,就如同廢人一般,這樣的廢人要拿什麼來保護你?”

    “你別這樣,我——”

    “我好累,讓我休息吧。”

    他輕輕拉開她的手,再度離去。

    他的背影看來好孤單、好空洞,仿佛什麼東西都被抽離,只剩一具空殼。

    文犀月無助地虛倒在地,淚如雨下。

    蒼老但宏亮的聲音響起,一隻幹實的手扶起了文犀月。

    “傻丫頭,坐在這兒哭就能把人留下來嗎?”魏老太爺待在流雲軒前的花園許久,他是來照料女兒生前最喜愛的鯉魚池,沒料到卻看到了這一幕,事情的前因後果他大略明白了七、八分。

    “外公,您何時來了,我怎麼沒發覺?”文犀月連忙拭去淚水,扶著外公入流雲軒休息。

    “在外公面前就別強裝歡笑啦,外公活了大把年歲,什麼事沒見過。老實跟外公說,你很喜歡那姓康的小娃娃是不是?”

    文犀月鼓起勇氣,誠實答道:“我往後只會跟他共度。”

    魏老太爺很是高興。他老早就看上康諺誠懇耿直的性情,若將月兒交給他是再好不過了,只是現下康諺有了心結,月兒的一片癡心極可能化作流水。

    魏老太爺喝了口茶水,撫了撫花白鬍子,道:“這件事外公替你作主,明兒個就跟康諺說親去,你們倆成親後就住在山莊裡陪外公,你說好不好?”

    “外公,康諺一向喜歡四處遊走,您若強留他待在山莊,他是決計不肯的,況且孫女心意已決,無論他到哪兒,勢必都跟著他一同去。”

    魏老太爺笑了。“你同你娘一樣,意志堅定又死心塌地,想當初我捨不得她嫁人,她卻說什麼也不肯,有了心上人就忘了親爹。”

    文犀月臉微紅。“爹待娘很好。”

    “這是當然。想我辛苦養了十七年的女兒白白讓他娶了去,浩天若虧待她,我第一個不饒他。”憶及往事,總是特別傷感。

    魏老太爺又道:“月兒,外公待你也是如此心態。你是浩天跟紅雲唯一的孩子,外公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康諺那渾小子要是敢惹你傷心,外公定會替你討回公道。”

    “他是個好人,是我害他武功盡失。他……一向很好很好……”鼻頭一陣酸意,她好愧疚。

    “好端端的怎麼又哭了?莫哭、莫哭!紅雲小時候可沒你愛哭啊。”他安慰的拍拍孫女背脊。

    “外公,多說些娘親的事給我聽好嗎?”她要求。

    “當然好啦!就怕外公說得又臭又長,你不愛聽。”

    “我想聽。”

    “好,外公就說了……”

    流雲軒傳出陣陣蒼老但宏亮的說話聲,不時夾雜幾聲少女清脆的嗓音,和諧笑語阻卻了時間的流逝。

    好久。

    魏老太爺推門而出又輕掩門扉,步伐穩健,不須木杖,行動便捷地走在木頭回廊上。智慧的臉上閃著成熟長者的睿智,一番思索之後,內心已有了計較。

    忽抬眼瞥見天空中一朵白雲,老太爺朝著放雲山的方向喃喃說道:“女兒啊!當年你要嫁人,阿爹也不曾這麼用心計較過呢。”

    白雲讓風吹拂,形狀轉化。

    “你在放雲山伴著浩天,可別忘了北楓山莊的老父啊。”

    白雲仍繼續變化,隱隱可辨輪廓。

    “處理完月兒的事,阿爹再去看看你們。”

    白雲最後化為楓葉形狀,可惜魏老太爺已走入回廊沒再多看一眼。

    風起雲散,楓葉狀的雲朵已不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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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5:31


    傳喚來的小廝必恭必敬站在門口,雖好奇康諺正在打包衣物,仍是說出主人吩咐的話。

    “康公子,老太爺請你到聚賢廳一趟。”

    康諺手不停,答道:“好,我這就過去。”

    小廝領路,康諺背著包袱,面無表情地走著,周身散發的冷淡氣質就連小廝也不敢開口多說話。

    踏入聚賢廳,入眼是全部的魏家人。小阿璃及江朗亦在場,沒由來的浩大陣仗讓他愣了一愣。

    “老太爺找我有事?”康諺拱手詢問。

    魏老太爺慢條斯理啜了茶水。“小子,背著包袱要上哪兒去?你跟月兒也還沒成親,好歹先在山莊裡拜了堂,我們也才好放心將月兒讓你帶走呀。”

    魏鴻軍夫婦笑看康諺,文犀月則始終低頭不語。

    魏璃音不解,小聲問江朗:“月姊姊要跟康大哥到哪裡去?去玩嗎?”

    “少說話,靜靜看著。”江朗一說,魏璃音連忙噤口,好奇的眼眨也不眨。

    “魏老太爺大概誤會了,康某在府上叨擾許久,現在養好傷,也該是離開的時候,今日特來向大家告辭。”決口不提文犀月,他的用意難測。

    文犀月聞言心一顫,要離開也得帶著她啊!

    “小子,你們要離開山莊雲遊四海,咱們幾個老的也不反對。我那早逝的女兒就這一滴骨血,怎麼說我也要親眼看著她出嫁。哎!女方都說得這麼明白了,你這楞小子應該開竅了吧?”沒見過這麼呆的,都要送新娘給他了,還不明白。

    懂的,他當然明白,若在一個月前他想也不想必定應允,但如今他連自保都不成,拿什麼照顧月牙兒?

    康諺艱難萬分開口:“我沒奢望過娶文小姐為妻,你們的好意在下心領了。”

    “你胡說!”文犀月訝然的上前一步,她眼中看不見別人,緊緊泣視大廳中央站得挺立的藍衣男子。

    為何不叫她月牙兒?這是他親取的小名啊!變了,全變了,他為何要這麼做?

    不懂啊——魏老太爺心疼孫女哀戚的臉孔,厲聲道:“康諺,你嫌棄月兒是不?月兒親口告訴我,你們兩人已允諾終身,如今你卻出爾反爾不娶月兒,你究竟有何居心?!”

    “在下高攀不起文小姐,文小姐值得更好的人家供養,我是不敢妄想。”

    滿場魏家人皆不明白好好的喜事會變成一團亂,明明兩人極是親密,此刻怎會產生變卦?

    “康公子,那日月兒讓文立天擄去,你心急如焚難道是假?魏家人不重富貴榮華,只求真心,你若真心愛月兒,我們絕不阻撓你們結合。”魏鴻軍一番話說得懇切明白,不計較康諺的身分地位。

    康諺咬了咬牙,堅定表態:“承蒙各位錯愛,康某配不上文小姐。”

    魏老太爺拍桌怒斥:“嗟!你一句高攀不上就想甩掉月兒,姑娘家的名節比性命還重要,你要月兒往後怎麼做人?外頭的人會怎麼看待她!”

    康諺內心激動震驚。

    “我和文小姐清清白白,文小姐仍是個好姑娘。”

    “清白?月兒跟著你四處遊走少說三、四個月,你說她清白又有誰相信?月兒若不嫁你,也只能淪落到給人當妾的命!”

    “爹,您說得太嚴重了!”魏鴻軍不明白一向開明的爹竟會說重話,肯定是太生氣了。

    “您該相信文姑娘。”康諺無立場替文犀月說情,他只求將傷害減到最低,偏偏越弄越糟。

    “求求你們別為我爭吵了。”文犀月泣求,眼眶滾動的淚水再也忍不住,落下。

    她好難堪、好傷心!

    她不信昔日的承諾全是謊言,好不容易報了仇,可過著平靜的日子,說什麼也不要讓唾手可得的幸福溜走,她深信他真心喜愛她,一個有著善心的人是不會欺騙人的。

    吸了吸鼻子,她望向康諺。“諺,你會帶我遊遍四海看盡人間美景吧?”

    他的心在掙扎,理智戰勝了。“不,你找別人吧。”

    咚的一聲,文犀月跌倒在地,眼前的藍影越來越模糊,心仿佛被抽離,好痛好痛……“你騙人……你說過的……你親口說過的,為什麼說謊……恨你……恨你……”

    魏夫人摟著傷心泣訴的文犀月,不住安慰。

    白影晃到文犀月身旁,江朗扶著文犀月,讓她靠在胸前,此舉出乎眾人意料,魏璃音更是瞪大了眼。

    “放開她。”醋味翻騰,康諺不自覺斥喝出口,惡狠狠的眼似要噴出火來。

    “你沒資格要我放開文姑娘。”江朗正經的模樣讓康諺心驚。

    康諺踏上前一步。“我要你放開她。”

    “是男人就不會放開自己心儀的姑娘,我可是相當認真。”

    魏老太爺聞言大喜。“說得好!你比那渾小子誠實多了,我就欣賞這種不做作的人。老實說你是不是看上月兒啦?”白衣江朗不止文雅,就連樣貌也較康諺俊上幾分,老太爺越瞧越滿意。

    魏鴻軍夫婦不明就裡,可也不敢多說話,全權讓老太爺作主。

    江朗瞥了康諺一眼,示威意味濃厚。

    “文姑娘談吐大方,相貌又美,我對文姑娘早就欣賞有加,礙于文姑娘與好友兩情相悅,我原想退讓,不過看來我那好友是不會珍惜佳人了。”

    康諺握緊拳頭,指甲深陷掌肉而不自知。

    “有人偏不珍惜眼前的寶。”魏老太爺睨了眼康諺,隨即又看向江朗。

    “江公子真心喜愛月兒嗎?”

    江朗笑答:“文姑娘是一位值得真心相待的好姑娘,我若不是心儀許久,又豈會做出逾舉的動作,魏老太爺應該能明白在下的心意。”

    魏老太爺嚴肅的臉稍微和緩下來。

    “好,你若真心愛月兒,我今兒個就作主把她許給你,我相信你是個好對象。”

    江朗唇微揚。“這事也要文姑娘同意才成,她的心或許還系在我那好友身上,我要的是一心一意的妻子。”

    魏老太爺命媳婦扶過月兒坐下,好聲好氣問道:“乖孫女,聽見江公子的話沒?人家真心誠意不知贏過那負心郎幾倍,你好好考慮哪。”

    眾人的眼光全落在文犀月虛軟的身子上,精神上的打擊已教她虛弱不已。

    她不死心地招手叫過康諺,拉住他衣角,小臉仰望祈求。

    “帶我走。”

    康諺口唇掀了掀,任何言語都表達不了他的心情。他有苦衷,不求她瞭解,千言萬語化作無言的搖頭。

    清麗的臉孔刷白,唇顫動。

    “月兒全聽外公吩咐……”

    眼一黑,跌入無色彩的深淵,捉住衣角的手慢慢滑落。

    康諺退至門口,遙看魏家人將昏去的文犀月送入內室,苦澀是他僅存的心情。

    “就這麼走了?不如多留幾日吃完喜筵再走也不遲。”老太爺排定十日後完婚。

    康諺推開江朗。

    “你不擔心文姑娘,或者你不想看到文姑娘成為我的妻子?”

    康諺猛然轉頭。“我吃完喜酒就走。”頭也不回地離去。

    “呼!好事多磨。”白褶扇搖呀搖。

    秋天,合該是睡覺天!

北楓山莊大肆籌備婚禮。僅有十日準備實在倉卒。當年魏紅雲出閣就花了三個月準備,這回老太爺一聲令下,山莊上上下下忙翻天,恨不得多生一隻手來幫忙做事。

    沈浸在婚禮喜慶下的北楓山莊,有個人卻一直悶悶不樂。

    身著淺紫衣裳的魏璃音歎氣不下百次,站在江朗房門外踱步來回,就是沒有勇氣像昔日般大方推門而入。自從江朗跟月姊姊的婚事訂下之後,一切事務似乎就大大不同了,小小年紀的她似乎也知道不該再纏著未來表姊夫,但雙腳老是不爭氣的自動帶她來這兒。

    唉,她好苦惱呢。

    “你在我房門外鬼鬼祟祟的做什麼?”這三天來老有個人影在他門外晃,一晃就晃個兩個時辰。

    給突來的男聲嚇了跳,左右張望發現出聲音者站在窗內向外探,嘿嘿呆笑,最後還是湊上前去說話。

    “你發現啦?”

    “你腳步聲那麼大,吵得我不能睡。說吧,找我做什麼?”江朗半倚在窗口,懶洋洋的,像只快睡著的貓。

    “讓我進去說,站在這裡萬一被人誤會,那……就不好了。”

    江朗挪了挪身子,原來他身下是木制躺椅。

    “我懶得去開門,你從窗戶爬進來。”

    魏璃音照著他的話攀上窗沿,最後靠江朗使力一拉才把她拉入房內。

    “說吧。”他依然半臥在躺椅上。

    她捉住一小撮青絲在手指上繞著玩。

    “嗯,你要跟月姊姊成親,我就不能來找你玩了。”

    “然後?”他眼半合,處於半睡半醒之間。

    “我不是有一對耳環押在你那裡?唔,我想把它們討回來。”

    “好,你把銀子帶來了嗎?帶來了我就還你。”

    她苦惱的蹙眉。“我沒銀子。”

    “沒銀子就免談。出去出去,別打擾我睡覺。”他翻了身,背對著她。

    “你一個男人家帶著姑娘的耳環不奇怪嗎?而且你跟月姊姊成親後,月姊姊要是看到你有別的姑娘的耳環,月姊姊會難過的。”她說得誠懇。

    “這你不必擔心,或許我會把這對耳環送給文姑娘,到時她就不會起疑。”

    送人哪!

    心裡有一股酸酸澀澀的泡泡冒出來,分不清究竟是什麼滋味,就是覺得心情不好,開朗不起來。

    “我……不愛你把耳環送人,我這就去跟娘討錢來給你,你等等喔!”她拉開門就往外跑,跑得又快又急,一個轉彎不小心絆到凸起的石塊,很悲慘的發現地板越來越靠近臉。

    一隻臂膀及時圈住她腰肢。江朗聽她語帶哽咽,一時起疑便跟了出來,正巧救了她。

    “這麼大的人,連路都走不好。”熟悉的調侃,她急忙回頭。

    “你不是在睡覺?”

    江朗揚揚眉,待她站穩便鬆手。

    “我來提醒你幫我把門關上,你的習慣真差。”

    魏璃音吐吐粉舌,乖乖跟在江朗身後,重回江朗的睡房裡。

    “你繼續睡,我不吵你了。”

    “等等,你眼睛紅紅的是在哭嗎?我不把耳環還你,就不高興了?”

    “不是,我……剛才是想哭,可是那一跌又把我的眼淚嚇縮了回去,所以我沒有哭。”她揉眼。

    江朗掏出一對小巧的珍珠耳環,放在大掌上,誘道:“說出你想哭的理由,或許我會把耳環還給你。”

    理由?

    她思索半天也找不出個好理由,方才是一陣沒由來的心痛才讓她哭的,那種怪怪的感覺說出來似乎不妥。

    “我忘了。那對耳環我不那麼想要了。你是好人,月姊姊也是好人,你們兩個我都喜歡,所以耳環送給月姊姊沒關係。”

    她強打起精神說的話竟讓他起了煩躁。好看的眉一凜,頭一回板起臉。

    “莫名其妙,一會嚷著要,一會又說不要,你要不重視就別來討,省得我心煩。”

    魏璃音扁扁嘴,滿是委屈,仍是鼓起勇氣道:“你別生氣,我自己也不懂心思為何那麼善變,你要是嫌我煩,那我都不要來煩你了,我……要回去了。”

    合上門,魏璃音小步地走著。

    “啊,下雨了嗎?”

    臉頰濕濕的。她抬頭看看天,藍天白雲,並無落雨跡象。

    “原來我還是哭了。真笨,下雨跟眼淚都分不清,難怪江朗喜歡月姊姊多些。”

    啊!輕掩紅唇。她在胡說什麼,明明不是這樣的!

    再也忍不住,她蹲在地上掩面啜泣。

    婚禮前一夜。

    滿月週邊讓一圈月暈包圍住,圓盤似的月娘撒落銀光。一抹纖瘦身影細步來到北廂房,月光之下,文犀月清瘦許多的嬌顏可辨,素手成鉤輕敲房門。

    “誰?”

    “是我。”

    房內燈火久久才亮,康諺深吸一口氣,開門。

    一襲白色衣裙襯出文犀月風吹即倒的瘦弱身子,九日未見,她瘦了一圈。

    “我好想你。”顧不得禮教,她飛撲到他懷裡,雙手環住他頸子,不放。

    康諺不得不接住她身子,但手上輕得嚇人的重量讓他好自責。

    “文姑娘,請放手,給人誤會了不好。”她明日就是江家婦,他已無權再抱她。

    “不放,這輩子我再也不會放開你了。你到哪定要帶著我,不許你丟下我。”

    剛開始她痛苦的忍耐著,不吃不喝幾乎嚇壞了所有人,若不是外公告知真相,現下站在這兒的恐怕就是一縷幽魂了。她勉強吃喝全是為了留住他,這是最後的機會了。

    “文姑娘——”

    “叫我月牙兒,我最愛聽你那樣叫我。”她枕在他胸上,唇角笑開,極美。

    “月牙兒,你明天就要成親,我不能對不起朋友。”他試圖推開她,但她抱得極牢。

    “沒有婚禮了,新郎若不是你,說什麼我也不穿鳳冠霞帔。諺,帶我走,我們有好多地方要去,你說的話我沒有一刻忘懷。”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我了,我甚至沒法子保護你。”他憶起楓樹林遇上的難堪,記憶鮮明得抹滅不掉。

    “我不怕,我早不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我獨自一人流浪街頭不也平安活下來了?文立天已死,再也沒人能危害我們了。”她要把心意傳給他知道。

    康諺閉了閉眼,痛苦說道:“我沒自信了。”

    文犀月忽地鬆手,反手拉上門扇。

    “藉口,你說的話全是藉口,其實你根本不愛我,你欺負我是個孤女,說些好聽話哄哄我,等你膩了再腳踢開我。”

    “不是,我是——”他說不出口。

    “你是懦夫。說啊,想說什麼就說啊!”

    康諺垂下頭,沮喪的扯著發。

    他最想守護的人正在尋求他的承諾,該死的他卻連一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來。

    文犀月上前抱住他的胸。“別折磨你自己。在你決心拋下我之前為何不先聽聽我的意見?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武林高手,我在乎的是你愛我的心,這麼簡單不過的道理你怎麼不懂!”

    淚珠成串落,滴滴透入他衣襟,滲進他的心。

    “總有一日你會嫌我。”他的心開了道縫。

    她抬臉凝望他,素指摸上他略消瘦的面容,這九天想必他也不好過。

    “我豈會嫌你,我又笨、又愛哭,好怕你丟下我,過幾年我老了、醜了,再也迷不住你,到時候我才是那個被嫌棄的人。”好想與他共度一生啊。

    他搖頭,擦拭她不停止的淚水。

    “我四處飄泊,餐風露宿,往日還可捉犯人領賞金維生,如今我失了武功,如何養你?”

    “你當獵人,我當大夫,走到哪兒就停下來一陣子打獵、診病,無論如何總過得下去。”她編織著遠景,細細訴說。

    他摸上她光滑柔軟的頰,正色道:“我不帶你走是為你好,我怕害了你過苦日子,我怎會捨得離開你。”

    她踮起腳親住他唇角。

    “我知道你不是真心要拋下我,倘若你是真心丟下我,今晚我也不會來了。”

    “月牙兒,我的月牙兒……”

    他癡心的叫喚吞沒在唇舌交纏之中,相思之苦全數化作一個個綿密的親吻,起誓一輩子不離不棄。

    許久。

    康諺眷戀的摟住懷裡嬌羞的人兒,此刻他再也不須遲疑,少了月牙兒相伴,他的生命再也不完整。

    “月牙兒,原諒我的自私,我舍不下你。”

    “舍不下就帶我走,我一直期望你帶我到逍遙林看看你成長的地方。”

    得伴如此,夫複何求——“我愛你。”

    “我也愛你。”

    喜婆一陣尖叫,拉起新娘失蹤的序幕。

    魏老太爺不耐煩的坐在主位上聽著喜婆斷斷續續、句不成句的解釋,揮揮手,阻卻了喜婆高八度的魔音穿腦。

    “爹,北廂房的康公子亦不告而別了,只留下一封書信。”魏鴻軍送上信紙。

    魏老太爺飛快讀完簡略的書信內容,隨手把紙片丟給兒子;魏鴻軍看了信,失聲道:“康公子把月兒帶走了?!”

    “哎,這兩個人在搞什麼啊!當初好意要讓他倆成婚還拼了命不答允,不過十日工夫,卻搞出了私奔。唉!這事我不管了,你們夫妻倆接手處理去。”魏老太爺把責任交給兒子媳婦。

    魏鴻軍急道:“爹,這事不簡單呀!江湖上的朋友遠道趕來喝這杯喜酒,現在全在大廳候著,咱們山莊丟不起這個臉呀!況且江公子也受了委屈,這事不能馬虎作罷。”

    魏老太爺與江朗交換了外人看不懂的眼神,江朗挺身而出。

    “文姑娘跟著康諺離去誰都料想不到,這婚事就此打住吧。”

    “不成哪!”魏鴻軍說了句不成,便因想不到好法子而低頭不語。

    身穿紅莽袍,胸前還綁了粒紅色大花的江朗,手裡仍拿著傍身的白褶扇送涼。

    新娘跑掉了,他倒一點也不著急,墨色瞳仁飄呀飄的,尋找一張多日未見的姑娘面孔。

    擠滿家僕的偏廳裡,他好不容易找到魏璃音甜美的臉孔,她躲在最偏僻的位置偷偷瞧著呢。

    “有了!”

    “鴻軍,想到好法子了嗎?”魏老太爺極沒真心的問,在他看來,把賓客全趕回去省事多了。

    “爹,咱們有阿璃啊!”

    魏老太爺撫著花白鬍子,眼神閃動,瞧了眼江朗。

    “這事我作不得主,江公子未必會答應。”

    “是啊!阿璃還小,我不答應。”魏鴻軍之妻出聲反對。

    魏鴻軍拉過妻子靠近爹親,低聲道:“這只是權宜之計,外頭賓客只道我們嫁女兒,外頭的人從未見過阿璃及月兒,就當這場婚禮是月兒及康公子的大婚便成。”

    “江朗可會同意?”

    “爹請放心,江公子拿錢辦事,我們送上一筆銀子請他假扮康公子,他會答應的。”

    正在考慮當下,一名男僕奔入偏廳。

    “老太爺、老爺、夫人,吉時快到了,外頭的賓客等得不耐煩了。”

    命家僕退下,魏鴻軍招來江朗商討此事。

    江朗一聽,眉頭打了幾道折,他看向老太爺,老太爺卻道不關他的事。

    “江公子,酬金隨你開口。”

    提到錢,江朗的臉色稍微好看了些。

    “魏老爺不怕損了令嬡名節?”

    “阿璃戴了頭巾,外人便不知是她了,府裡的下人我會要他們三緘其口。”

    “那麼就三千兩吧。”

    “賣了——不,是成交才對。”魏鴻軍一時順口喊出,真有點像在賣女兒。

    魏老爺一聲令下,魏璃音立即給找了出來,數名婢女包擁著將她急速帶入流雲軒更衣妝點,魏夫人特意趁女兒穿衣時告知了詳情。

    “什麼?!我代替月姊姊!”她大叫,胭脂畫上下巴。

    “噓,小聲點。”

    “娘,這不成啦!我不要拜堂。”

    魏夫人拉住愛女手腕,阻止她脫衣。

    “婚禮是假,你蓋上紅巾沒人會瞧見你,你總不忍讓山莊受世人恥笑吧?”

    魏璃音楞坐在銅鏡前任婢女巧手梳發,小小的腦袋瓜裝不下太多複雜的事。

    初聞月姊姊逃婚,她是既驚又喜,驚訝月姊姊大膽,卻又喜于江朗仍是獨身,這分心思連她自己也不明白。

    穿上鳳冠霞帔,淡施脂粉,魏夫人眼見女兒披嫁衣的美麗模樣不禁眼淚婆娑。

    “娘,您別哭啊!女兒又不是真要嫁人。”

    “說的也是,娘差點以為你真要嫁人了。”

    魏夫人擦乾淚,連同婢女扶著愛女步入偏廳。眾人見了小小姐出眾的新娘扮相一時傻了眼!誰料想得到平日活潑好玩的淘氣小姐打扮起來是如此美麗絕倫,雖是稚氣了些,卻更添純真氣質。

    魏璃音被帶至江朗身邊,她低下頭不敢瞧他,一顆小心肝咚咚跳。

    “我沒娶你月姊姊,你安心了吧?”江朗直直瞧著她的臉,正好四目相交。

    魏璃音呐呐地移開了眼。

    “我沒這麼想過。”

    “說謊。”

    她還想反駁,頭上忽地給蓋上紅巾,手中也給塞了一條綁紅花的紅巾,另一頭可想而知被江朗拿在手裡。

    出了偏廳,賓客雲集,魏璃音被蓋住頭壓根兒不知有多少人,不過由賓客高呼的聲量來判斷,少說也有數百人。

    婚禮進行得極順利,主持的司儀高喊一拜天地,一對新人緩步面向屋外賓客,正要躬身拜落,一陣強風忽地吹來,待魏璃音抬起頭,臉上的紅巾已經失了蹤影。

    “哎!紅頭蓋飄走了,哪個人好心給撿回來!?”喜婆失聲叫道,抬手遙指那一條飄在半空中久久不落下的紅巾。

    “慘了,我的臉被瞧見了!”她一急,連忙以手掩面。

    江朗撇撇唇角,狀似無奈道:“甭遮了,再遮也是多此一舉,人人早瞧光了你的臉。”

    “不成不成!嫁你的是月姊姊,不是我啊!”喜婆總算拿回紅頭巾,急忙給新娘蓋上。

    “我不是康諺,娶文姑娘做啥?”

    司儀再度主持,魏璃音一時失神也不再問,乖乖讓人擺佈,好不容易行完大禮,又給一路送入新房。

    婚筵上說話聲此起彼落。

    “那新娘子原來是魏家小小姐呀!誰說是表小姐的?”

    “那個新郎我好像見過,那老愛穿白衣的叫做——”

    “黑蝙蝠啦!江湖包打聽你都不知道!”

    “對對對!就是他,難怪我覺得面熟!”

    “魏家小姐真美咧!”

    “少流口水了,小心她丈夫黑蝙蝠晚上找你算帳!”

    “哈哈……”

    魏老太爺稍稍退回內室,一張老臉浮現喜悅,同時嫁出兩個孫女他可沒想過。

    抬頭望天,又見一朵白雲。

    “紅雲,阿爹這回做盡壞人哩,你大哥大嫂知道了不知會怎麼怪我。”

    “你跟浩天要保祐月兒啊。”

    魏老太爺朝白雲揚手。

    “爹,您要到前廳招呼客人哪。”魏鴻軍尋了許久,好不容易找到老爹。

    “好,這就去。唉,我跟紅雲說一會話也不行。”

    “爹,走啦!巧蘭一個人忙不過來。”

    “今兒個嫁了兩個女娃娃,你做人家爹爹的一點都看不出來不舍。”

    “咦?”

    “我不跟你說了!”魏老太爺甩袖離去。

    魏鴻軍苦思良久,憶起阿璃頭巾飛離,不禁喃道:“這麼說來,真把阿璃嫁給江公子了。”

    風吹。

    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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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3 01:55:45

終曲

    三年後。

    “爹,月姊姊捎信來了。”少婦裝扮的魏璃音手拿信封跑入大廳。

    “成日莽莽撞撞成何體統!阿朗呢?回來沒有?”

    魏璃音搖搖頭。“他後天才會回來,爹找他有事?”

    “沒你的事,信還不拿過來。”

    “是,爹爹。”

    夜晚。

    一抹人影飄入,輕啟門扉。

    床上人兒睡得極熟,他惡意的捏住她俏鼻,靜數……不到十下,她就給咳醒。

    “咳、咳。”睡眼迷蒙只見白影,她習慣性地朝床內側挪動身子,空出一大片暖暖的位置。

    褪去白色外袍,剛躺上床就給抱住,懷中人語音難辨,道:“你早回來了。”

    “嗯,你不高興?”

    “月姊……哈……要回來了,還有小娃娃。”

    “然後。”

    “康大……哥……吃了仙花……病好……了。”

    仙花?是雪蓮花吧?

    瞧她快睡去,他又拍她臉頰。

    “就這些?”

    “嗯……不對……娘要我……生小娃娃……,娘說你會……花……心。”

    不屑的哼聲自鼻口噴出。

    “我想睡了,有話……明天……說。”又往他身上靠去,她挺愛親近他。

    “小娃娃?你都還像個小娃娃了,我怎敢讓你生。”

    只手垂落床帳,還是睡覺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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