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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1:59:35

季可薔 - 雙面嬌妻【她和她的秘密之一】

為了籌措母親住療養院的費用,趙晴答應神秘女子的交易,
頂替她扮演冷漠優雅、內心深沈的豪門千金,為期三個月!
她原只是過著庸碌生活的平凡女人,難得一窺豪門之秘,
樂得住華麗的屋子、睡高貴的床,享受不愁吃穿的日子,
最大的挑戰是和那女人的丈夫相敬如冰、住在一個屋簷下。
但角色能假扮,真性情卻無法隱藏,她開始對他產生好奇,
逐漸忘了自己是在扮演誰,真心愛上憂鬱的他??
明知道老婆有外遇,但安書雅卻不能鬆口答應離婚放手!
表面上是維持一貫的勢利形象,有野心要繼承岳家醫院;
私心裡卻是因為多年前,他就默默暗戀著他的老婆,
即使這場婚姻演變至此已然是冰凍三尺,再無轉圜之地。
但近來他發現老婆變了,變得開朗溫暖、不再冷漠,
彷佛當年為病童彈琴的女孩重現,他的心再次因她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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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0:14

楔子

  她決定離家出走。

  她站在床邊,靜靜地注視著床上熟睡的男人,他很難得睡得如此深沈,他的酒量不好,昨晚她邀他喝的那幾杯烈酒,看來是起了功效。

  也因此,她才能順利進行自己的計畫,趁他不察之際,悄悄離開。

  這段婚姻,她厭倦了,這個男人,她從未愛過。

  戴著面具活著的人生,她真的,很累很累了,即便她今生註定了是只籠中鳥,此刻也想冒險出去飛一飛。

  不管這一飛,是否會落得遍體鱗傷、有家歸不得的下場。

  「再見了,書雅。」

  她低聲向床上的男人道別,這也許將是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語落,她翩然旋身,走出這房間,走出這個家,不帶絲毫眷戀。

  ****

  好想飛啊!

  窗外,天空蔚藍,幾朵流雲乘著風飄然掠過,微風輕輕地吹著,拂動薄紗窗簾。

  她凝立窗邊,手執著窗簾,心神隨著風雲遊走,漫浮於天際。

  真希望自己是只小鳥,有一對堅強的翅膀,能在這個世界自由自在地翱翔。

  可惜她走不開,她不僅得賣力工作養活自己,還得負擔母親的醫療照護費用,龐大的支出,令她偶爾會覺得自己的肩膀被壓得疼痛不堪。

  所以,她只能困在這鄉下地方,困在這間小小民宿裡,每日做著炊煮掃除等等的雜務。

  她不討厭服務客人,也但願他們的假期都能過得開開心心,只是啊只是,她多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同他們一樣,到處走走看看,逍遙玩樂。

  那天,什麼時候會來呢?

  她輕輕歎息,收束旁徨的心思繼續打雜,午後,她準備開車到附近的超市採買日用品與食材。

  才剛踏出大門,還未坐上車,一個撐著白色蕾絲陽傘的美女踩著優雅的碎步盈盈走來,她覺得新奇,不覺多看了一眼——

  就是這一眼,決定了她往後的命運!

  ****

  飯店客房。

  兩個女人在穿衣鏡前相對而立,彼此打量。

  許久,其中一個頭髮長及肩下的女子悠然揚嗓。「看吧,我就說,我們長得一模一樣。」

  「哪有一模一樣啊?」短髮女子彷佛受到驚嚇,急急抗議,拉著長髮女子貼到玻璃鏡前。「你仔細看,你的鼻子比我挺,嘴唇比我薄一些,耳朵的形狀也不一樣,還有,我有近視你沒有,結論就是……」短髮女子頓了頓,很懊惱也很不情願地抿抿唇。「總之你比我漂亮多了!」

  「這些都不是問題。」相較於短髮女子的激動,長髮女子顯得冷靜且淡漠。「只要去動個小手術,你的鼻子就會跟我一樣挺了,近視也沒關係,現在不是有雷射手術嗎?至於嘴唇跟耳朵,呵,你放心,那個男人對我的嘴唇耳朵毫無興趣,他根本不會注意到有什麼分別。」

  「所以,」短髮女子眨眨眼,又眨眨眼,不可思議地瞪著面前這個幾乎與自己像似孿生姊妹的女人。「你真的要那麼做?」

  「你不想嗎?我以為你很需要錢。」

  「我是很需要錢,可是……」

  「別可是了。」長髮女子淡淡地打斷她,遞出一張支票。「這是我給你的報酬,就三個月而已,應該不難。」

  「怎麼會不難啊?你是要我整天過著心驚膽顫的生活耶。」短髮女子碎碎念,但瞥了眼支票上的數字,眼眸仍是不爭氣地璀璨發亮。

  有了這些錢,她就能夠還清欠下某個男人的債務了,而且還綽綽有餘!

  但她真的可以拿嗎?

  長髮女子看出她的動搖,唇角微挑,似笑非笑,一手拾起桌上的剪刀,另一手撩起自己柔細如絲的秀髮,然後,毫不猶豫地剪下。

  短髮女子見她斷發如斷情,決絕而乾脆,不禁震撼。

  長髮女子卻是若無事然,鬆開掌心,絲絲發縷飄墜於地,無聲無息——

  「明天開始,我們交換身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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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1:01


  她在哪兒?

  醒來的時候,趙晴發現自己身處於陌生的房間,躺在一張乾淨柔軟的床上。

  她靜靜躺著,心神有片刻恍惚,慢慢地,才認出這是一間病房,一間佈置得很溫暖寧馨,一點都不像病房的病房。

  她手腕上,還吊著點滴,病床旁,是一台陌生的生理監測儀器。

  好吧,她在醫院。

  她終於確認了,問題是,她怎麼會被送來醫院呢?

  她試著思考,腦袋卻昏沈沈的,後腦勺隱約感到痛楚,她伸手摸了摸,這才驚覺自己頭部上了繃帶。

  OK,看來她的頭撞傷了,不過應該不嚴重,至少她現在還好端端地活著。

  接下來她該想的是,她是怎麼去撞到頭的呢?

  她深呼吸,努力給充血的腦袋提供氧氣,痛楚漸漸消褪,一幕幕畫面浮掠腦海……

  沈愛薇,從現在起,這是你的名字。

  一道低柔的女性聲嗓於她耳畔迴響,宛如來自遙遠的時空。

  是誰的聲音?

  她怔忡,數秒後,恍然大悟。

  是那個女人!老天!

  記憶如潮水,轉瞬間洶湧氾濫,卷起千堆雪,她慌了,連忙拔掉點滴管翻身下床。

  她瘋了,瘋了,真的瘋了!

  她在這兒幹麼?

  她不知所措,瞬間只有種想逃的念頭,不及深思,連忙拉開門,正巧一個身穿白袍的男人走進來,她一頭撞進對方懷裡,聞到一股混合著香皂與消毒水的味道。

  是醫生嗎?她僵住,像犯錯的小孩,小心翼翼地揚眸。

  映入眼潭的,是一張宛如刀削的臉孔,五官很俊,戴著黑框眼鏡,鏡片後的單眼皮眼眸狹長而深邃,鼻翼挺直,顯出幾分貴氣,嘴唇厚薄適中,不像一般男人唇瓣通常顯得乾燥,水水潤潤的,透著淡粉色,看起來很好吻……

  不!她在想什麼?

  她悚然定神,下意識地搖搖頭,甩去無謂的胡思亂想,接著繼續觀察男人。

  對她大膽好奇的眼神,男人看似不悅,劍眉收攏。

  「你想去哪兒?」

  他的聲音很低沈,卻不粗糙,有種溫潤的質感。

  「嗄?我……」她啞口無言。該怎麼說呢?

  「你有輕微的腦震盪,別亂動。」說著,男人展臂環摟她腰際,將她架回病床上。

  這動作明明很親密,他做起來卻很不溫柔,彷佛不耐煩。

  她莫名地感到受傷,相較於她對他第一眼的好印象,他似乎並不喜歡她。

  「你是我的主治醫生嗎?」

  他聽聞,震了震,兩道淩銳的目光射向她。「別告訴我,你連自己的丈夫也認不得了。」

  丈夫?她駭然,伸手掩唇。

  這麼說他就是沈愛薇的老公,安書雅?天哪!她居然沒認出來,明明之前都看過照片了。

  但死板板的照片跟活生生的人,果然還是大不相同。

  「何必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安書雅冷哼,森冽的眼裡不見一絲體恤。「你只是稍微撞到頭而已,不至於因此失去記憶,我沒空陪你玩這種無聊遊戲。」

  她又沒說什麼,這男人幹麼這麼凶啊?

  她咬咬牙,忍住反唇相稽的衝動。「我當然認得你,我是說我記得,我很好,沒失憶。」

  這樣行了吧?她鬱惱地瞪他。

  他蹙眉,淡漠回迎她灼焚如火的眸光。

  將近半分鐘時間,兩人只是這樣互看著,猶如擂臺上的鬥士,互相掂量對方斤兩。

  一陣手機鬧鈴聲響起,安書雅首先回神。「我要去巡房了,你好好休息吧,有什麼事按鈴叫護士。」

  他不帶感情地叮嚀,語落,轉身就走,不一會兒,忽然又回頭。

  「對了,要我打電話通知你爸媽提早回國嗎?」

  爸媽?

  她震懾,急忙搖手。「不用,不用了!只是一點小傷而已,他們難得有機會出國度假,應該玩得正開心,不要打擾他們……」

  她驀地頓住,從安書雅奇異的眼神,她霎時領悟自己反應太激動了,話也說得太多,這般毛躁小女生的模樣,絕對不像那個總是優雅冷漠的沈愛薇。

  「我可以不告訴你爸媽這件事,也可以不問你這陣子去了哪裡,不過也請你以後別再玩這種離家出走的把戲了,我沒那麼多時間跟心思,每次都這樣勞師動眾到處找你。」他話說得冷淡,看她的眼神更冷。「你休息吧!」

  她目送他挺拔的背影,恍然呆坐在床上。

  「安書雅。」她喃喃念著這個名字。初次聽聞時,她便覺得這名字取得好,如今目睹真人,更覺得有味道。

  他身上是有股書卷味,斯斯文文的,很有氣質,但絕不是那種軟弱書生,聽說他是握手術刀的,一個優秀的心臟外科醫生,執刀時冷峻堅決,私下則是不苟言笑,說一是一。

  沈愛薇說他是醫學界的明日之星,走的也是明星之路,在不久的未來,他便會繼承這家醫院,坐上院長的寶座。

  這就是她父親將她下嫁於他的原因。

  她是院長千金,他是青年才俊,醫院需要一個出類拔萃的繼承人,而他需要一個能夠揮灑才華的舞臺,這樣的結合,對雙方都有利。

  安書雅雖然不是王子,卻無庸置疑是個才子,嫁給他,沈愛薇並不吃虧。

  至少沈家父母如是認為。

  「可是我厭倦了!沒有愛的婚姻就像剝奪自由的枷鎖,我想要自由,就算只有三個月也好。」

  沈愛薇想飛,渴望逃脫婚姻的牢籠。

  而她,需要錢。

  於是,她們談成這筆交易,交換了身分。

  瘋了嗎?是瘋了吧!究竟為何她會答應這等荒謬的協議,扮演一個跟自己明顯生活在不同世界的女人?

  她,不是沈愛薇。

  她是趙晴,一個很普通很平凡的女人,與豪門千金沈愛薇天差地遠。

  但這三個月,她卻必須成為那個「她」。

  思緒及此,趙晴幽幽歎息。

  她能做到在三個月內,不被任何人識破真相嗎?

  趙晴在醫院裡住了兩天。

  這兩天,安書雅每隔數個小時會來探望她一次,每次停留不到幾分鐘便又被Call走,他一直很忙,她懷疑他是為了不讓醫院同事說閒話,才勉強自己不時來探望她這個「老婆」。

  醫生宣佈她可以出院後,也是安書雅親自幫她辦理出院手續,開車載她回家。

  幸好他還願意盡這份丈夫的責任,否則她真不曉得自己是否有勇氣自行踏進一間陌生的屋子。

  他們住在距離醫院不到十分鐘車程的一棟大廈裡,是那種品味華麗的豪宅式公寓,約莫六、七十坪的空間,隔成四房兩廳,夫妻倆各自擁有一間臥房。

  從新婚初夜,安書雅與沈愛薇便分房睡,感情明顯疏離。

  趙晴暗暗感謝這樣的疏離,這讓她扮演一個妻子的角色時減少了不少困難度。

  她在屋內四處走動,看看開放式廚房,看看空間寬敞的浴室,光是客廳,便比她以前租賃的小套房還大,而她愛死了那張位於落地窗旁的蛋形搖籃椅,躺在那裡聽音樂看書一定很舒服。

  安書雅看她在屋內自得其樂地「探險」,愈看愈奇怪。「你在幹麼?別一副你第一次進這間屋子的樣子。」

  她是第一次進屋沒錯啊!

  趙晴悄悄吐舌頭,轉過身來,試著回憶沈愛薇的神態,擺出同樣淡傲的表情。「可能撞到頭真的有點影響吧,這幾天我老覺得記憶有些混亂。」

  這不是她初次用這個藉口了,兩天來,稍有錯失她便拿出這面擋箭牌,而她發現還挺有效。

  安書雅若有所思地盯著她。「你一直沒跟我說,你怎麼會去撞到頭的?」

  是啊,怎麼會呢?

  說起來也玄,唯有這點,她是真的想不起來了,忘了自己為何會撞傷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送你來醫院的人說,你是從百貨公司的樓梯跌下來的,你去那裡購物嗎?」

  「我記不得了。」趙晴搖頭,困惑地顰眉。「這兩天我一直在想,卻想不起來。」

  安書雅凝視她兩秒。「可能是創傷後的短暫失憶吧,有些人會忘記意外發生的原因,幸好你還記得其他事。」

  「對啊,幸好我還記得你是誰,沒把你當成詐欺犯之類的。」她順口開玩笑。

  他卻似乎不覺得好笑,神情冷硬,墨瞳閃過異樣光芒。

  這人怎麼一點幽默感也沒有啊?這對夫妻平常都是這麼相處的嗎?好悶!

  趙晴別過頭,對自己扮了個鬼臉。

  「還記得你的房間是哪一間嗎?」半晌,他忽地沈聲揚嗓。

  這算是回應她方才的玩笑嗎?趙晴訝然回眸,見他仍是板著一張臉,禁不住莞爾。

  「你覺得我會連自己的房間都忘了嗎?」她笑笑,在腦海裡回憶沈愛薇畫給她看的平面圖,接著堅定地走過長廊,來到盡頭一扇房門前,轉開門把。

  室內的裝潢令她眼眸一亮。

  是一間很漂亮的臥房,看來軟綿綿的床榻上垂落著公主式的篷罩,窗簾鑲著蕾絲,隨風飄逸,傢俱都是乳白色的,雕工精緻,室內還有專屬的浴室和更衣間。

  白色格子窗,窗臺養著幾盆綠色植栽,開了幾朵繽紛小花,欣欣向榮。

  喔!她好喜歡這間房,比她夢想中的更童話,如詩如夢,若是再多幾個可愛的絨毛娃娃就更贊了。

  趙晴心情飛揚,忽地克制不住,如蝴蝶般翩然迴旋,跟著仰倒床榻。

  安書雅進來時,正巧看見她快樂地躺上床,劍眉一挑,微感驚訝。

  他咳兩聲,趙晴一震,連忙坐起身。

  「哎,還是自己的床躺起來最舒服最自在,你說對吧?」她略微尷尬地解釋自己在他眼裡顯然很怪異的舉動。

  安書雅望著她,也不知想些什麼,半晌,才慢條斯理地開口。「既然這樣,你就不該使性子離家出走。」

  言語如刃,尖銳地諷刺。

  趙晴怔住。

  是夜,趙晴躺在圓形按摩浴缸,盡情享受玫瑰泡泡浴。

  細緻的泡沫親吻著她身上每一寸肌膚,而她嗅著那香氣,幾乎要醉了。

  真是太奢侈了,有錢人都是這樣過生活的嗎?她不僅有個私人浴室,牆上還裝了液晶螢幕,可以一面泡澡一面看電視。

  窗邊,有一張貴妃軟榻,裹著浴袍躺在那兒冥想,肯定也是絕妙滋味。

  她甚至可以模仿電影「麻雀變鳳凰」的橋段,戴上防水耳機,隨著音樂高歌一曲。

  反正,這是她的房間,她的浴室,她高興怎麼用就怎麼用。

  太帥了!

  她真捨不得離開這仙境,但不行,再泡下去她手腳的肌膚該起皺了。

  趙晴歎口氣,站在蓮蓬頭下沖去身上的泡沫,拿毛巾擰乾濕發,裹上白色浴袍,踏出玻璃門,來到隔壁的更衣間。

  這又是另一處令她驚喜的寶地,琳琅滿目的服飾,教她不知從何選起。

  沈愛薇每天得花多少時間從這滿坑滿谷的寶藏中挖掘合適的衣物呢?或者,她已習慣了這般奢華,只是木然以對?

  俗話說,女為悅己者容,她可能不覺得打扮自己有什麼樂趣吧。

  好可惜啊!

  趙晴再度歎息,雙手愛惜地撫過一件件質料上等的衣裳,如果這些都是屬於她的,她肯定每天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將自己當成伸展臺上的模特兒。

  她甩甩頭,收回迷蒙的思緒,挑了一件棉質的白色睡衣穿上,很合身。

  肚子有些餓了。

  她走出臥房,屋內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聽說,安書雅很少回家,就算回家,通常也是將自己關在書房裡,閱讀醫學期刊或寫報告。

  趙晴站在書房前,盯著那扇緊閉的門扉,門下的細縫確實流瀉出一束光,有短暫的瞬間,她想舉手敲門,轉念一想,還是算了。

  她來到廚房,打開冰箱尋出幾樣材料,煮了一鍋簡單的烏龍面。

  味道很香,她敢肯定很好吃,只是不曉得安書雅會不會賞臉呢?

  她不確定他是否在醫院用過晚餐,但在這樣微涼的夜裡,吃碗熱騰騰的面應該也不壞吧!

  想著,她將烏龍面分裝至兩個碗裡,端到餐桌,然後鼓起勇氣敲叩書房的門。

  安書雅打開門。

  他穿著簡單的T恤和棉長褲,身上透著股肥皂的清香。

  趙晴霎時有些暈眩,定定神。

  「什麼事?」他語氣冰冷。

  「呃,我只是想問……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吃宵夜?」

  他沒料到她會這樣問,眉宇蹙攏。

  怎麼老是這種表情啊?他就不能表示一點歡欣開朗嗎?

  趙晴哀怨地想,不自在地撥撥微濕的發綹。「我煮了烏龍面。」

  「你會煮面?」他很訝異。

  天哪,難道沈愛薇連面也不會煮嗎?

  趙晴警覺自己似乎又做錯了,微窘地笑笑。「只是把麵條丟進滾水裡,又不難,快過來吃吧。」

  語落,她匆匆旋身,不敢多看他的表情。

  安書雅猶豫兩秒,接著跟著她來到餐桌旁坐下。

  「哪,給你。」她將筷子跟湯匙遞給他。

  他低頭,怔怔地看著那碗面,麵條Q彈,湯汁帶點乳白色,配料是青菜、蝦仁、豬肉片,撒了蔥花,還有一顆半熟蛋。

  「快吃啊!」趙晴催促他,自己率先吃了一口面,又喝口湯。「面爛了就沒那麼好吃了。」

  他瞥她一眼,遲疑地舉箸,卷起麵條,送進嘴裡。

  「好吃嗎?」她期盼地問。

  他皺皺眉。「還不賴。」

  好吃也要皺眉啊?這男人有什麼時候不皺眉的嗎?

  趙晴無奈地聳聳肩,不理他,繼續吃自己的面。

  兩人各自進食,氣氛沈寂,吃完面,安書雅抽出餐巾紙擦嘴,意味深長地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很不自在。

  「幹麼……這樣看我啊?」她又做錯了什麼?

  「為什麼剪短頭髮?」他突如其來地問。

  「啊?」她愣了愣,直覺摸了摸耳際的發綹。「因為……想換點新造型,老是留長頭髮,膩了。」

  安書雅沈默兩秒,忽地,一聲諷嗤。「你不是說過,他最迷戀的,就是你這頭長髮嗎?」

  他?誰啊?

  趙晴錯愕,望向坐在對面的男人,他也正看著她,眼潭深不見底,然後,他像是對自己感到很不快,稍稍別開視線。

  「謝謝你的面,不過如果你是想用這種方式說服我,我勸你不必白費心機了。」

  「說服你什麼?」她不懂。

  他冷冷扯唇。「你想跟我離婚,不是嗎?」

  她震住。

  他霍然起身,挺直背脊,俯視她的姿態滿蘊傲氣。「你說我勢利也好,厚顏無恥也好,總之你家的醫院我要定了,總有一天,我會坐上院長的位置,所以我不會跟你離婚的,你死心吧!」

  他大踏步離開,留下她傻傻地望著他背影,好片刻,方尋回遊走的心神。

  這怎麼回事啊?原來他們不僅分房,還鬧離婚?

  沈愛薇怎麼都沒告訴她?還有,誰最迷戀沈愛薇的長髮?這段貌合神離的婚姻莫非有第三者存在?

  好複雜啊!

  愈想愈不對勁,趙晴躲進房裡,拿出手機按下速撥鍵。

  鈴聲數響,很快便轉入語音信箱,沈愛薇擺明瞭不接電話。

  她改傳簡訊,同樣石沈大海,毫無回音。

  趙晴眯眼,瞪著閃爍的手機螢幕,滿腔疑慮,只能化為一聲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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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2:06


  「我們兩個,會是親姊妹嗎?」

  「不可能!你比我晚一年兩個月出生,怎麼可能是雙胞胎姊妹?」

  「我不是指雙胞胎,是說也許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

  「你是說,你爸可能跟我媽有外遇,或者我爸偷偷劈腿你媽?」

  「你不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

  「首先,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他不可能在那之後還讓你媽懷孕,鬼受胎嗎?至於我媽跟你爸……」

  「他們之間可能有過一段情,我爸很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

  「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你不妨問問你媽,你親生爸爸是真的死了嗎?或者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相認?」

  「他是真的死了!」

  「你確定嗎?」

  「我確定!我不是你爸的私生女,絕不可能……」

  在作夢嗎?

  安書雅站在客廳,靜靜地注視著靠近落地窗的角落,蛋形搖籃椅上,他的妻正歪躺在上頭,以一種很難形容的怪異姿勢。

  她就像個在蛋殼裡蜷縮的小雞,迷蒙地睡著,櫻唇微啟,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她的睡相,沒想到看起來滿不文雅的,而且以她矜持的個性,居然會這般大刺刺地睡在客廳,他實在難以想像。

  果真是撞壞腦袋了嗎?

  安書雅蹙眉,回想數日來妻子略微出格的舉止--她話變多了、變活潑了,會主動找他搭訕,甚至會煮面請他吃。

  這不是沈愛薇,不是他那個素來冷漠高傲的妻子。

  但,分明是她沒錯啊!

  想著,安書雅眉峰的摺紋更深了,他悄然走近那張蛋形搖籃椅,這是這個家裡他唯一親自購買的傢俱,而她之前從未表示過任何興趣。

  他蹲下來,撿起散落在椅榻四周幾本厚厚的相簿,隨手翻了翻,都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

  她無聊到必須以看自己從前的相片打發時間嗎?又或者,她是在其中尋找美好珍貴的回憶?

  他最迷戀的,就是我這頭長髮。

  冰淡的聲嗓於他腦海迴響,他心神一凜,不覺捏握拳頭。

  「不是的……我們不是姊妹……」搖椅上的她咕噥著他聽不懂的夢話,接著,憨憨地轉身,眼看著就要整個人翻落。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大掌捧住她垂落的螓首,慢慢將她傾斜的半身按回原處,保護她不受傷。

  她驚醒,羽睫揚起,起初,只是恍惚地瞅著他,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幾秒後,她領悟了,霎時又羞又窘,連忙掙扎地起身,雙膝跪坐於椅榻上,努力表現出端莊的姿態。

  「奇、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裡睡著了呢?」她不安地拂攏鬢邊淩亂的發綹。「真抱歉,沒嚇到你吧?」

  「這是你家,你高興在哪裡睡就在哪裡睡,不用跟我道歉。」他語氣冷硬,緩緩起身,居高臨下俯視她。

  她更窘了。「不是的,睡在客廳還是很不像話的,其實我只是……我昨天在看這些相簿,看著看著也不知怎地就睡著了……」

  她徒勞地想解釋,卻發現自己愈說愈糟,氣氛愈僵凝,只好自討沒趣地住口。

  安書雅望著她近乎傻氣的模樣,胸臆翻騰著一股異樣情緒。

  這真的是他的妻嗎?為何他覺得有些不認識她了?

  他深吸口氣。「我要去醫院了。」

  語落,他轉身要走,她清脆的嗓音從他身後追上。

  「你這就要去上班了嗎?早餐呢?你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弄點火腿煎蛋什麼的?」

  他震住,訝然回首。

  「怎麼了?」她不解他奇特的表情。

  「你從來不吃早餐的。」他盯著她,一字一句,意味深長。「通常早上你只唱一杯蔬果汁,而且你也不用自己做早餐,家裡有請鐘點管家……喔,對了,上個月你把人辭掉了,一直沒找新的。」

  「管家?」她愣了愣。「呃,我看不需要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晃來晃去,我……會不自在。」

  她以前怎麼不會覺得不自在?

  安書雅嘲諷地尋思,俊唇一扯,似笑非笑。「隨便你,反正你才是那個常在家的人,你自己決定吧!」

  ****

  不吃早餐,只喝蔬果汁,這樣怎麼會飽啊?

  「沈愛薇,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不食人間煙火?還是要減肥?我看你身村也挺好的,減什麼肥?」

  趙晴自言自語,一面大快朵頤,她煎了培根蛋,拌了優格水果,還喝了杯香醇濃郁的鮮奶。

  不管那女人過的是什麼樣單調的飲食生活,她可絕不苛待自己的胃,「民以食為天」是她一向信奉的人生座右銘。

  她喜歡吃,也很能吃,懷疑自己不止有一個胃袋,並且隨時可以調整大小。

  也順便燉鍋雞湯帶去給媽吃吧!

  她歡快地想,吃罷早餐,燉了鍋湯,放在保溫盅裡,拎去探望母親。

  她的母親在數年前罹患了老人癡呆症,症狀日趨嚴重,現今住在宜蘭鄉間一所老人安養院,這間安養院專門收留老人,照護體系完善,醫生、護理師、社工人員都很專業也很有愛心,在業界極受好評,當初為了能將母親送進去,她花了很多功夫,用盡一切可以利用的管道,甚至因此欠下一筆她很可能還不了的「債務」。

  那個男人,半哄騙半威脅,而她由於當時太過心急如焚,竟然就那樣傻傻地應允了,如今想來,真是悔不當初!

  但沒關係,她現在有錢了,有了沈愛薇給她的支票,或許那男人願意放她一馬……

  趙晴想著,一面開著車。

  沈愛薇有一輛奶油黃色的MiniCooper,光看外表就很嬌貴很可愛很適合女生開的車,想起她平常只有中古小貨車可以開,現在居然能開這種貴婦開的名牌轎車,自己都覺得好幸運。

  趙晴降下車窗,享受兜風的快感,車子經由雪山隧道,一個小時後便來到老人安養院。

  「媽,我來看你了。」

  老人家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瞳混濁,毫無感情,明顯已經不認得她這個女兒了。

  趙晴心弦一緊,眼眸泛酸,她勉力揚唇微笑。「我帶了雞湯來,給你喝一點好嗎?」

  她柔聲道,端著碗,耐心地喂母親喝雞湯。

  餵食一個失智的老人是很困難的,他們常常連嘴都張不開,緊緊咬著牙,吞咽也很費力。

  所以,他們總是會日漸消瘦,而她的母親,已然瘦成皮包骨。

  「嗚……哼!」老人家也不知是否進食太艱難,脾氣陡然發作,伸手用力揮開湯碗。

  幸而趙晴用的是塑膠碗,雞湯固然灑了,碗卻沒破。

  她默默拾起碗,拿抹布擦地,忽地想起從前的生活,因為家裡有個失智的母親,經常為鄰居帶來麻煩,學校老師不諒解她無故缺課,公司同事厭惡她不時請假,加重他們工作的負擔,為了不討人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帶著母親搬家,顛沛流離。

  從很久以前,她便只有個微小的願望,希望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小房子,和媽媽一起安心地居住,她要的,只是如此平凡的幸福而已。

  只是在實現願望前,母親的病情便日益加重,最後,她只能將唯一的親人送來這種地方……

  「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趙晴哽咽地道歉,母親卻聽不懂,逕自呆呆望著窗外,她更難受了,深吸口氣,眨回脆弱的淚水。

  眼淚,是在有人心疼的時候才能成為撒嬌的工具,若是沒人在意,哭泣也是枉然。

  這麼多年來,她已學會了不哭,學會堅強。

  她收拾好殘局,正盈盈起身,門外一名護士經過,笑著對房內的她打招呼。

  「趙小姐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沒有啊,我才剛來。」

  「可我剛剛在花園碰到你,你說你要走了。」

  「我沒去花園啊。」

  「咦?可是……」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趙晴靈光乍現。

  難道會是沈愛薇嗎?

  「護士小姐,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我媽,我去去就來。」趙晴匆匆交代,急著趕去樓下花園,左顧右盼,並未尋到熟悉人影。

  她拿出手機撥號,仍是無人應答。

  「沈愛薇,真的是你嗎?」她低聲呢喃。

  可是,為什麼呢?

  沈愛薇跟她母親毫無關係,她也不記得自己曾提過母親住在這間安養院。

  為什麼沈愛薇要來?是出自純粹的善意,抑或是這其中藏著什麼她不知曉的秘密?

  趙晴凝立原地,茫然出神。

  ****

  「查出她前陣子上哪兒去了嗎?」

  「是,尊夫人先是搭高鐵去了高雄,在墾丁住了幾天,然後轉南回鐵路陸續到台東、花蓮。」

  「也就是說,她去環島旅行了?」

  「嗯。不過……」

  「不過怎樣?」

  「很奇怪,尊夫人在墾丁、台東、花蓮這些地方都在大飯店投宿,可是離開花蓮後,就打聽不到她的行蹤了,我們查遍各飯店旅館都沒有她的住宿資料,也沒人在哪裡目擊到她。目前只知道她大約失蹤了一個禮拜,接著就在臺北的百貨公司發生墜樓意外。」

  就是那場意外,促使警方聯絡他,他才因此得知她的下落。

  安書雅微斂眸,在腦海玩味徵信社送來的報告。「離開花蓮以前,她都是一個人旅行嗎?」

  「應該是,沒有人與她同行,她也沒跟誰有接觸。」

  是嗎?他原本以為她是和情人私奔去了,或許是離開花蓮後兩人才見到面?

  安書雅譏誚地歪歪唇。「繼續調查下去,有什麼新發現,隨時通知我。」他對線路另一端下令。

  「是。」

  掛電話後,安書雅起身來到窗前,面窗沈思。

  這家醫院的主治醫生都會擁有一間私人辦公室,但只有他這間,格局是別人的兩倍大,窗外的景色也最漂亮,正對百花盛開的歐式庭園,打開窗,便能嗅見微風送來清芬香氣。

  這當然是他這個院長女婿才能擁有的特權。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他很清楚醫院裡有許多資深前輩對他這個後輩又妒又恨,他年輕、醫術又好,本身就容易招忌,更何況他還貴為院長女婿,攀爬裙帶關係。

  他並不在乎這些貶低他的閒言閒語,卻很在乎妻子是杏會惹出紅杏出牆的醜聞,因為那很可能為他的婚姻掀起一波無法阻止的驚濤駭浪。

  他不能離婚,這是他的底線,所有的卑微隱忍都只為了得到這家醫院,而他絕不放手!

  安書雅暗暗磨牙,眉宇聚攏,瞳神陰沈得宛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偶有閃電劈過,迸裂銳利的火花。

  忽地,廣播響起一道急促的召喚,驚醒他陰鬱的思緒。

  「心臟外科安書雅醫生,安醫生,請馬上到ICU來!」

  「……安醫生,請馬上到ICU來!」

  聽聞廣播,趙晴不禁一震,總覺得這聲迫切的召喚潛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夫人別擔心。」為她診治的老醫生看出她的不安,微微一笑。「應該是加護病房的病人臨時出了什麼狀況,才會請安醫生過去瞧瞧。」

  「嗯,我知道。」趙晴回他微笑,繼續讓他量血壓。

  「一切正常。」量完血壓後,老醫生評估各項檢測報告的資料。「看來夫人復原的情況良好。」

  「意思是我以後不用來複診了嗎?」趙晴問。

  「應該不用了。」老醫生語氣和藹。「夫人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頭還會痛嗎?」

  「完全不痛,我很好。」她嫣然一笑。「其實要不是安……呃,我是說書雅堅持要我回來複診,我本來今天不想來的。」

  「你來是正確的,不管怎樣,頭部曾撞傷過,很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症,安醫生也是關心你才勸你來的吧。」

  他那不是勸,是命令,而且她並不認為他的動機是出自關心。

  趙晴不以為然地抿抿唇,盈盈起身。「那張醫生,我先走了,送你的點心別忘了吃喔!」

  「別那麼生疏,叫我張伯伯吧,畢竟我跟你爸也算是老同學。」老醫生笑。「謝謝你的點心,我沒想到你會特地買這個來送我。」

  因為這不是沈愛薇的行事風格吧。

  趙晴莞爾地彎彎唇。她這可是在幫那女人做公關、改善人際關係,希望她懂得感激。

  「總是要謝謝張伯伯啊!是你救了我嘛。」她甜甜說道,口氣像個撒嬌的晚輩。

  老醫生挑眉,又驚又喜,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慈藹。

  「那我走嘍。」趙晴禮貌地告別,拎起擱在地上的紙袋,袋子裡裝的是一隻可愛的巧克力色絨毛泰迪熊,是她方才在醫院的禮品店買的。

  這泰迪熊是限量的珍品,底座還有編號,她一看到便愛不釋手,店員看她是院長千金,本來想半買半相送,她婉拒了,堅持原價購買。

  小時候,她也有只同樣顏色的熊寶寶,是媽媽的朋友送給她的,名字就叫「巧克力」,因為她愛吃巧克力,也愛那只熊寶寶,可惜後來在搬家過程中,「巧克力」被工人弄丟了,聽媽媽說,當時她難過得嚎啕大哭,還獨自從新家走回老家,沿路尋覓,結果迷了路,隔天早上才被好心人帶回家。

  關於那段尋找熊寶寶的往事,她早就忘了,唯有對絨毛泰迪熊的眷戀,深刻地印在心版。

  趙晴拎著熊寶寶穿過長廊,正準備搭電梯下樓,轉角處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老公還來,把他的命還來!還給我,你還給我啊!」

  「江太太,請你冷靜一些……」

  「我不要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這個殺人醫生,他是兇手,兇手!」婦人嘶聲控訴,充滿恨意。

  趙晴聽得全身冷顫,她不曾聽過任何人用如此憎恨的口氣說話,太強烈了,比砍人一刀還狠。

  「……兇手!安書雅,你是兇手,殺人兇手!」婦人持續淩厲的尖喊。

  她怔愣,好片刻才尋回神智,悄悄走向轉角。

  她看見他身穿白袍,雙手插在口袋,木然肅立,臉上毫無表情,一個披頭散髮的婦女崩潰痛哭,幾個護理人員正設法拖她離開現場。

  「這不是安醫生的錯,江太太,手術很成功的,可是術後併發了腎衰竭,當初開刀前,我們就已經告知會有這方面的風險……」

  「兇手,兇手!把我老公還來,還給我!」婦人根本聽不進解釋,一味哀嚎,然後,她忽地掙脫了護理人員,沖向安書雅,揚手連掌他兩個耳光,尖銳的指甲劃破幾道抓痕。

  他不閃也不躲,維持一貫的冷靜,清晰地下令。「把她帶開。」

  「是,安醫生。」

  不一會兒,醫院的警衛也趕來了,終於把激動鬧事的婦人架離。

  圍觀的群眾逐漸散開,安書雅凜然轉身,正好與趙晴相對。

  他的表情這才有了些微的變化。「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你要我來醫院複診的啊。」她小小聲地回應。

  他瞪視她,有那麼短暫的瞬間,她懷疑自己在他眼裡看到些許狼狽。

  「複診完就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他淡漠地撂話,越過她,筆直地往前走。

  趙晴目送他,他的背脊挺得好直,撐著一身傲骨,可為什麼,她會覺得那硬朗的背影看來有點孤寂呢?

  她一凜,胸臆驀地湧上某種難以言喻的衝動--

  「喂,你等等我!」

  ****

  她跟他回到私人辦公室。

  「你跟進來做什麼?」他嗆問。

  對啊,她幹麼跟來呢?

  趙晴眨眨眼,一時也厘不清複雜的情緒,她只是不想看他一個人孤伶伶地承受這一切,雖然對他來說,或許早已對病人家屬如此歇斯底里的指控習以為常。

  她凝睇他,他表面似是平靜無波,可下頷肌肉隱約抽動著,劍眉微擰,墨眸異常地灼亮,顯然正壓抑著激越的情緒。

  對於自己不能救回一個病人的生命,他並不是完全無感的吧?在那冷血的外表下,是否藏著一顆熱情的心?

  她猜想著:心弦陡然抽緊。「你的臉……還好吧?」

  他不吭聲,看著她的眼神很酷,很冷。

  「我是說,不會痛嗎?你好像被抓傷了。」

  他依然無語。

  她深吸口氣,擱下裝著熊寶寶的紙袋,鼓起勇氣走向他,審視他的臉,左臉頰靠近下巴處,表皮剝開一個小口,隱約能見血絲。

  她忙取下側肩淑女背包,取出一小瓶神奇紫草霜。

  「這個我隨身攜帶的,被蚊蟲咬了、皮膚過敏或者割傷什麼的,搽上去滿有效的,你試試。」

  說著,她也不等他回應,逕自旋開瓶蓋,用指尖拈了一些藥膏往他瞼上傷口抹。

  他撇開臉。

  「別動!」她用另一隻手硬將他臉龐扳回來。

  這回,他沒有抗拒,大概是被她主動的行舉驚到了,愣愣地瞧著她。

  她輕輕在他傷口上藥,指力溫柔。

  除了傷口處,其他被抓出紅痕的地方,她也塗抹上藥膏。「這可以幫助鎮定肌肉,過一會兒,這些痕跡應該就會消褪了。」

  她柔聲低語,接著又從包包裡找張OK繃,撕開一張,貼上傷口。

  他臉頰貼了OK繃,平日冷峻剛硬的面容頓時顯現幾分不可思議的孩子氣,她看著,忍不住輕聲笑了

  他不悅。「笑什麼?」

  「你的臉……」她指指他,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惱了,立時就要抬手撕下OK繃,她慌忙握住他臂膀阻止。

  「弄掉了就不能保護傷口了!」

  他一語不發,鎖定她的眸光忽明忽滅。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鬆開他,咳兩聲。「呃,那我先回家了。」

  她背回背包,提起紙袋。

  「那什麼?」他驀地揚聲。

  「啊,你說這個嗎?」她稍稍舉高紙袋。「這是我剛在醫院的禮品店買的,是限量版的泰迪熊喔!」

  她將熊寶寶取出來,炫耀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盯著看了幾秒。「跟你以前那只很像。」

  平淡的一句評論,卻狠狠地重擊她胸口,她心韻亂了調。「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也有只熊寶寶?」

  「我看過照片啊。」他微蹙眉,似乎覺得她問得很怪。「你高中時拍的,你在彈鋼琴,身邊坐著一隻玩具熊,我記得跟這只很像。」

  「我跟熊寶寶坐在一起彈鋼琴?」

  「嗯。」

  怎麼會那麼巧?沈愛薇也有一隻類似的熊寶寶?

  趙晴訝異,努力回想,那夜她翻遍沈愛薇的相本,可不記得自己看過那樣一張照片啊!

  「那照片呢?」她問。

  他表情更怪了。「你忘了嗎?那次我們大吵一架,你把它撕掉了。」

  「我們吵架?什麼時候的事?」那麼高貴端莊的沈愛薇,也會跟人吵架?

  「上個月。」他沈聲回答,若有所思地凝視她。「複診的結果沒問題嗎?你好像忘了很多事。」

  哇,差點又露餡了,

  趙晴悄悄握拳打自己一下,刻意綻出無辜的笑容。「哎,這種不愉快的事,幹麼記得那麼清楚呢?」

  安書雅凜然不語。

  愈來愈尷尬了。趙晴急著閃人。「那我先回家嘍!對了,你晚上會回來吃飯嗎?」

  他瞠視她。

  幹麼老是這樣瞪她啊?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事。趙晴懊惱。「只是問一下嘛,不行嗎?」

  「我傍晚安排了一台手術,起碼會開上四個小時。」他冽聲道,神態冰封,如極地凍土,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就算我能趕得及回家,我也沒有跟你共進晚餐的打算,我說過,你不必用這種方式討好我,我不會答應離婚的。」

  什麼嘛,她只是想表示友善啊!為何他老把人家想得那麼工於心計?

  趙晴鬱悶地咬咬唇,旋過身,細聲呢喃。「壞蛋,難怪你老婆不想理你。」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沒什麼,我走了,掰!」

  她朝身後擺擺手,頭也不回。

  安書雅目送她,直到她離開許久,他仍惘然出神,忽地,窗外飄來一陣小女生的哭鬧聲,很尖銳,幾近不可理喻。

  他皺皺眉,來到窗邊正想關窗,眼角瞥見一道熟悉的倩影。

  是他的妻。

  她蹲下來,不知跟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生說了些什麼,原本哭鬧不休的女孩逐漸破涕為笑。

  他看見她將剛買的熊寶寶轉送給女孩,女孩的母親在一旁不停鞠躬道謝,她只是粲然回笑。

  那笑,很甜,很溫暖,如清晨第一道陽光,破雲而出。

  安書雅看著,眼神如謎,他緩緩抬手,撫摸頰邊的OK繃。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2:28


  「我們兩個,會是親姊妹嗎?」

  「不可能!你比我晚一年兩個月出生,怎麼可能是雙胞胎姊妹?」

  「我不是指雙胞胎,是說也許我們之間有血緣關係?」

  「你是說,你爸可能跟我媽有外遇,或者我爸偷偷劈腿你媽?」

  「你不覺得有這種可能性嗎?」

  「首先,我爸在我出生前就去世了,他不可能在那之後還讓你媽懷孕,鬼受胎嗎?至於我媽跟你爸……」

  「他們之間可能有過一段情,我爸很可能是你的親生父親。」

  「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你不妨問問你媽,你親生爸爸是真的死了嗎?或者只是因為某種原因不能相認?」

  「他是真的死了!」

  「你確定嗎?」

  「我確定!我不是你爸的私生女,絕不可能……」

  在作夢嗎?

  安書雅站在客廳,靜靜地注視著靠近落地窗的角落,蛋形搖籃椅上,他的妻正歪躺在上頭,以一種很難形容的怪異姿勢。

  她就像個在蛋殼裡蜷縮的小雞,迷蒙地睡著,櫻唇微啟,發出細微的呼嚕聲。

  這是他第一次有機會近距離觀察她的睡相,沒想到看起來滿不文雅的,而且以她矜持的個性,居然會這般大刺刺地睡在客廳,他實在難以想像。

  果真是撞壞腦袋了嗎?

  安書雅蹙眉,回想數日來妻子略微出格的舉止--她話變多了、變活潑了,會主動找他搭訕,甚至會煮面請他吃。

  這不是沈愛薇,不是他那個素來冷漠高傲的妻子。

  但,分明是她沒錯啊!

  想著,安書雅眉峰的摺紋更深了,他悄然走近那張蛋形搖籃椅,這是這個家裡他唯一親自購買的傢俱,而她之前從未表示過任何興趣。

  他蹲下來,撿起散落在椅榻四周幾本厚厚的相簿,隨手翻了翻,都是她從小到大的照片。

  她無聊到必須以看自己從前的相片打發時間嗎?又或者,她是在其中尋找美好珍貴的回憶?

  他最迷戀的,就是我這頭長髮。

  冰淡的聲嗓於他腦海迴響,他心神一凜,不覺捏握拳頭。

  「不是的……我們不是姊妹……」搖椅上的她咕噥著他聽不懂的夢話,接著,憨憨地轉身,眼看著就要整個人翻落。

  他下意識地伸手去接,大掌捧住她垂落的螓首,慢慢將她傾斜的半身按回原處,保護她不受傷。

  她驚醒,羽睫揚起,起初,只是恍惚地瞅著他,彷佛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幾秒後,她領悟了,霎時又羞又窘,連忙掙扎地起身,雙膝跪坐於椅榻上,努力表現出端莊的姿態。

  「奇、奇怪,我怎麼會在這裡睡著了呢?」她不安地拂攏鬢邊淩亂的發綹。「真抱歉,沒嚇到你吧?」

  「這是你家,你高興在哪裡睡就在哪裡睡,不用跟我道歉。」他語氣冷硬,緩緩起身,居高臨下俯視她。

  她更窘了。「不是的,睡在客廳還是很不像話的,其實我只是……我昨天在看這些相簿,看著看著也不知怎地就睡著了……」

  她徒勞地想解釋,卻發現自己愈說愈糟,氣氛愈僵凝,只好自討沒趣地住口。

  安書雅望著她近乎傻氣的模樣,胸臆翻騰著一股異樣情緒。

  這真的是他的妻嗎?為何他覺得有些不認識她了?

  他深吸口氣。「我要去醫院了。」

  語落,他轉身要走,她清脆的嗓音從他身後追上。

  「你這就要去上班了嗎?早餐呢?你吃過了嗎?要不要我弄點火腿煎蛋什麼的?」

  他震住,訝然回首。

  「怎麼了?」她不解他奇特的表情。

  「你從來不吃早餐的。」他盯著她,一字一句,意味深長。「通常早上你只唱一杯蔬果汁,而且你也不用自己做早餐,家裡有請鐘點管家……喔,對了,上個月你把人辭掉了,一直沒找新的。」

  「管家?」她愣了愣。「呃,我看不需要了,我的意思是,我不喜歡家裡有外人晃來晃去,我……會不自在。」

  她以前怎麼不會覺得不自在?

  安書雅嘲諷地尋思,俊唇一扯,似笑非笑。「隨便你,反正你才是那個常在家的人,你自己決定吧!」

  ****

  不吃早餐,只喝蔬果汁,這樣怎麼會飽啊?

  「沈愛薇,你以為自己是神仙嗎?不食人間煙火?還是要減肥?我看你身村也挺好的,減什麼肥?」

  趙晴自言自語,一面大快朵頤,她煎了培根蛋,拌了優格水果,還喝了杯香醇濃郁的鮮奶。

  不管那女人過的是什麼樣單調的飲食生活,她可絕不苛待自己的胃,「民以食為天」是她一向信奉的人生座右銘。

  她喜歡吃,也很能吃,懷疑自己不止有一個胃袋,並且隨時可以調整大小。

  也順便燉鍋雞湯帶去給媽吃吧!

  她歡快地想,吃罷早餐,燉了鍋湯,放在保溫盅裡,拎去探望母親。

  她的母親在數年前罹患了老人癡呆症,症狀日趨嚴重,現今住在宜蘭鄉間一所老人安養院,這間安養院專門收留老人,照護體系完善,醫生、護理師、社工人員都很專業也很有愛心,在業界極受好評,當初為了能將母親送進去,她花了很多功夫,用盡一切可以利用的管道,甚至因此欠下一筆她很可能還不了的「債務」。

  那個男人,半哄騙半威脅,而她由於當時太過心急如焚,竟然就那樣傻傻地應允了,如今想來,真是悔不當初!

  但沒關係,她現在有錢了,有了沈愛薇給她的支票,或許那男人願意放她一馬……

  趙晴想著,一面開著車。

  沈愛薇有一輛奶油黃色的MiniCooper,光看外表就很嬌貴很可愛很適合女生開的車,想起她平常只有中古小貨車可以開,現在居然能開這種貴婦開的名牌轎車,自己都覺得好幸運。

  趙晴降下車窗,享受兜風的快感,車子經由雪山隧道,一個小時後便來到老人安養院。

  「媽,我來看你了。」

  老人家呆呆地坐在床上,雙瞳混濁,毫無感情,明顯已經不認得她這個女兒了。

  趙晴心弦一緊,眼眸泛酸,她勉力揚唇微笑。「我帶了雞湯來,給你喝一點好嗎?」

  她柔聲道,端著碗,耐心地喂母親喝雞湯。

  餵食一個失智的老人是很困難的,他們常常連嘴都張不開,緊緊咬著牙,吞咽也很費力。

  所以,他們總是會日漸消瘦,而她的母親,已然瘦成皮包骨。

  「嗚……哼!」老人家也不知是否進食太艱難,脾氣陡然發作,伸手用力揮開湯碗。

  幸而趙晴用的是塑膠碗,雞湯固然灑了,碗卻沒破。

  她默默拾起碗,拿抹布擦地,忽地想起從前的生活,因為家裡有個失智的母親,經常為鄰居帶來麻煩,學校老師不諒解她無故缺課,公司同事厭惡她不時請假,加重他們工作的負擔,為了不討人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帶著母親搬家,顛沛流離。

  從很久以前,她便只有個微小的願望,希望有個屬於自己的小小房子,和媽媽一起安心地居住,她要的,只是如此平凡的幸福而已。

  只是在實現願望前,母親的病情便日益加重,最後,她只能將唯一的親人送來這種地方……

  「媽,我對不起你,對不起。」

  趙晴哽咽地道歉,母親卻聽不懂,逕自呆呆望著窗外,她更難受了,深吸口氣,眨回脆弱的淚水。

  眼淚,是在有人心疼的時候才能成為撒嬌的工具,若是沒人在意,哭泣也是枉然。

  這麼多年來,她已學會了不哭,學會堅強。

  她收拾好殘局,正盈盈起身,門外一名護士經過,笑著對房內的她打招呼。

  「趙小姐你還在啊?我以為你已經離開了。」

  「沒有啊,我才剛來。」

  「可我剛剛在花園碰到你,你說你要走了。」

  「我沒去花園啊。」

  「咦?可是……」

  兩個女人面面相覷,趙晴靈光乍現。

  難道會是沈愛薇嗎?

  「護士小姐,麻煩你幫忙照顧一下我媽,我去去就來。」趙晴匆匆交代,急著趕去樓下花園,左顧右盼,並未尋到熟悉人影。

  她拿出手機撥號,仍是無人應答。

  「沈愛薇,真的是你嗎?」她低聲呢喃。

  可是,為什麼呢?

  沈愛薇跟她母親毫無關係,她也不記得自己曾提過母親住在這間安養院。

  為什麼沈愛薇要來?是出自純粹的善意,抑或是這其中藏著什麼她不知曉的秘密?

  趙晴凝立原地,茫然出神。

  ****

  「查出她前陣子上哪兒去了嗎?」

  「是,尊夫人先是搭高鐵去了高雄,在墾丁住了幾天,然後轉南回鐵路陸續到台東、花蓮。」

  「也就是說,她去環島旅行了?」

  「嗯。不過……」

  「不過怎樣?」

  「很奇怪,尊夫人在墾丁、台東、花蓮這些地方都在大飯店投宿,可是離開花蓮後,就打聽不到她的行蹤了,我們查遍各飯店旅館都沒有她的住宿資料,也沒人在哪裡目擊到她。目前只知道她大約失蹤了一個禮拜,接著就在臺北的百貨公司發生墜樓意外。」

  就是那場意外,促使警方聯絡他,他才因此得知她的下落。

  安書雅微斂眸,在腦海玩味徵信社送來的報告。「離開花蓮以前,她都是一個人旅行嗎?」

  「應該是,沒有人與她同行,她也沒跟誰有接觸。」

  是嗎?他原本以為她是和情人私奔去了,或許是離開花蓮後兩人才見到面?

  安書雅譏誚地歪歪唇。「繼續調查下去,有什麼新發現,隨時通知我。」他對線路另一端下令。

  「是。」

  掛電話後,安書雅起身來到窗前,面窗沈思。

  這家醫院的主治醫生都會擁有一間私人辦公室,但只有他這間,格局是別人的兩倍大,窗外的景色也最漂亮,正對百花盛開的歐式庭園,打開窗,便能嗅見微風送來清芬香氣。

  這當然是他這個院長女婿才能擁有的特權。

  有人的地方就有鬥爭,他很清楚醫院裡有許多資深前輩對他這個後輩又妒又恨,他年輕、醫術又好,本身就容易招忌,更何況他還貴為院長女婿,攀爬裙帶關係。

  他並不在乎這些貶低他的閒言閒語,卻很在乎妻子是杏會惹出紅杏出牆的醜聞,因為那很可能為他的婚姻掀起一波無法阻止的驚濤駭浪。

  他不能離婚,這是他的底線,所有的卑微隱忍都只為了得到這家醫院,而他絕不放手!

  安書雅暗暗磨牙,眉宇聚攏,瞳神陰沈得宛如暴風雨來臨之前的天空,偶有閃電劈過,迸裂銳利的火花。

  忽地,廣播響起一道急促的召喚,驚醒他陰鬱的思緒。

  「心臟外科安書雅醫生,安醫生,請馬上到ICU來!」

  「……安醫生,請馬上到ICU來!」

  聽聞廣播,趙晴不禁一震,總覺得這聲迫切的召喚潛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夫人別擔心。」為她診治的老醫生看出她的不安,微微一笑。「應該是加護病房的病人臨時出了什麼狀況,才會請安醫生過去瞧瞧。」

  「嗯,我知道。」趙晴回他微笑,繼續讓他量血壓。

  「一切正常。」量完血壓後,老醫生評估各項檢測報告的資料。「看來夫人復原的情況良好。」

  「意思是我以後不用來複診了嗎?」趙晴問。

  「應該不用了。」老醫生語氣和藹。「夫人有什麼不適的地方嗎?頭還會痛嗎?」

  「完全不痛,我很好。」她嫣然一笑。「其實要不是安……呃,我是說書雅堅持要我回來複診,我本來今天不想來的。」

  「你來是正確的,不管怎樣,頭部曾撞傷過,很可能會有一些後遺症,安醫生也是關心你才勸你來的吧。」

  他那不是勸,是命令,而且她並不認為他的動機是出自關心。

  趙晴不以為然地抿抿唇,盈盈起身。「那張醫生,我先走了,送你的點心別忘了吃喔!」

  「別那麼生疏,叫我張伯伯吧,畢竟我跟你爸也算是老同學。」老醫生笑。「謝謝你的點心,我沒想到你會特地買這個來送我。」

  因為這不是沈愛薇的行事風格吧。

  趙晴莞爾地彎彎唇。她這可是在幫那女人做公關、改善人際關係,希望她懂得感激。

  「總是要謝謝張伯伯啊!是你救了我嘛。」她甜甜說道,口氣像個撒嬌的晚輩。

  老醫生挑眉,又驚又喜,看她的眼神多了一絲慈藹。

  「那我走嘍。」趙晴禮貌地告別,拎起擱在地上的紙袋,袋子裡裝的是一隻可愛的巧克力色絨毛泰迪熊,是她方才在醫院的禮品店買的。

  這泰迪熊是限量的珍品,底座還有編號,她一看到便愛不釋手,店員看她是院長千金,本來想半買半相送,她婉拒了,堅持原價購買。

  小時候,她也有只同樣顏色的熊寶寶,是媽媽的朋友送給她的,名字就叫「巧克力」,因為她愛吃巧克力,也愛那只熊寶寶,可惜後來在搬家過程中,「巧克力」被工人弄丟了,聽媽媽說,當時她難過得嚎啕大哭,還獨自從新家走回老家,沿路尋覓,結果迷了路,隔天早上才被好心人帶回家。

  關於那段尋找熊寶寶的往事,她早就忘了,唯有對絨毛泰迪熊的眷戀,深刻地印在心版。

  趙晴拎著熊寶寶穿過長廊,正準備搭電梯下樓,轉角處傳來激烈的爭吵聲--

  「是你害的!都是你!把我老公還來,把他的命還來!還給我,你還給我啊!」

  「江太太,請你冷靜一些……」

  「我不要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這個殺人醫生,他是兇手,兇手!」婦人嘶聲控訴,充滿恨意。

  趙晴聽得全身冷顫,她不曾聽過任何人用如此憎恨的口氣說話,太強烈了,比砍人一刀還狠。

  「……兇手!安書雅,你是兇手,殺人兇手!」婦人持續淩厲的尖喊。

  她怔愣,好片刻才尋回神智,悄悄走向轉角。

  她看見他身穿白袍,雙手插在口袋,木然肅立,臉上毫無表情,一個披頭散髮的婦女崩潰痛哭,幾個護理人員正設法拖她離開現場。

  「這不是安醫生的錯,江太太,手術很成功的,可是術後併發了腎衰竭,當初開刀前,我們就已經告知會有這方面的風險……」

  「兇手,兇手!把我老公還來,還給我!」婦人根本聽不進解釋,一味哀嚎,然後,她忽地掙脫了護理人員,沖向安書雅,揚手連掌他兩個耳光,尖銳的指甲劃破幾道抓痕。

  他不閃也不躲,維持一貫的冷靜,清晰地下令。「把她帶開。」

  「是,安醫生。」

  不一會兒,醫院的警衛也趕來了,終於把激動鬧事的婦人架離。

  圍觀的群眾逐漸散開,安書雅凜然轉身,正好與趙晴相對。

  他的表情這才有了些微的變化。「你怎麼會在這裡?」

  「是你要我來醫院複診的啊。」她小小聲地回應。

  他瞪視她,有那麼短暫的瞬間,她懷疑自己在他眼裡看到些許狼狽。

  「複診完就回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他淡漠地撂話,越過她,筆直地往前走。

  趙晴目送他,他的背脊挺得好直,撐著一身傲骨,可為什麼,她會覺得那硬朗的背影看來有點孤寂呢?

  她一凜,胸臆驀地湧上某種難以言喻的衝動--

  「喂,你等等我!」

  ****

  她跟他回到私人辦公室。

  「你跟進來做什麼?」他嗆問。

  對啊,她幹麼跟來呢?

  趙晴眨眨眼,一時也厘不清複雜的情緒,她只是不想看他一個人孤伶伶地承受這一切,雖然對他來說,或許早已對病人家屬如此歇斯底里的指控習以為常。

  她凝睇他,他表面似是平靜無波,可下頷肌肉隱約抽動著,劍眉微擰,墨眸異常地灼亮,顯然正壓抑著激越的情緒。

  對於自己不能救回一個病人的生命,他並不是完全無感的吧?在那冷血的外表下,是否藏著一顆熱情的心?

  她猜想著:心弦陡然抽緊。「你的臉……還好吧?」

  他不吭聲,看著她的眼神很酷,很冷。

  「我是說,不會痛嗎?你好像被抓傷了。」

  他依然無語。

  她深吸口氣,擱下裝著熊寶寶的紙袋,鼓起勇氣走向他,審視他的臉,左臉頰靠近下巴處,表皮剝開一個小口,隱約能見血絲。

  她忙取下側肩淑女背包,取出一小瓶神奇紫草霜。

  「這個我隨身攜帶的,被蚊蟲咬了、皮膚過敏或者割傷什麼的,搽上去滿有效的,你試試。」

  說著,她也不等他回應,逕自旋開瓶蓋,用指尖拈了一些藥膏往他瞼上傷口抹。

  他撇開臉。

  「別動!」她用另一隻手硬將他臉龐扳回來。

  這回,他沒有抗拒,大概是被她主動的行舉驚到了,愣愣地瞧著她。

  她輕輕在他傷口上藥,指力溫柔。

  除了傷口處,其他被抓出紅痕的地方,她也塗抹上藥膏。「這可以幫助鎮定肌肉,過一會兒,這些痕跡應該就會消褪了。」

  她柔聲低語,接著又從包包裡找張OK繃,撕開一張,貼上傷口。

  他臉頰貼了OK繃,平日冷峻剛硬的面容頓時顯現幾分不可思議的孩子氣,她看著,忍不住輕聲笑了

  他不悅。「笑什麼?」

  「你的臉……」她指指他,笑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他惱了,立時就要抬手撕下OK繃,她慌忙握住他臂膀阻止。

  「弄掉了就不能保護傷口了!」

  他一語不發,鎖定她的眸光忽明忽滅。

  她被他看得有些不知所措,鬆開他,咳兩聲。「呃,那我先回家了。」

  她背回背包,提起紙袋。

  「那什麼?」他驀地揚聲。

  「啊,你說這個嗎?」她稍稍舉高紙袋。「這是我剛在醫院的禮品店買的,是限量版的泰迪熊喔!」

  她將熊寶寶取出來,炫耀地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盯著看了幾秒。「跟你以前那只很像。」

  平淡的一句評論,卻狠狠地重擊她胸口,她心韻亂了調。「你說什麼?你怎麼知道我以前也有只熊寶寶?」

  「我看過照片啊。」他微蹙眉,似乎覺得她問得很怪。「你高中時拍的,你在彈鋼琴,身邊坐著一隻玩具熊,我記得跟這只很像。」

  「我跟熊寶寶坐在一起彈鋼琴?」

  「嗯。」

  怎麼會那麼巧?沈愛薇也有一隻類似的熊寶寶?

  趙晴訝異,努力回想,那夜她翻遍沈愛薇的相本,可不記得自己看過那樣一張照片啊!

  「那照片呢?」她問。

  他表情更怪了。「你忘了嗎?那次我們大吵一架,你把它撕掉了。」

  「我們吵架?什麼時候的事?」那麼高貴端莊的沈愛薇,也會跟人吵架?

  「上個月。」他沈聲回答,若有所思地凝視她。「複診的結果沒問題嗎?你好像忘了很多事。」

  哇,差點又露餡了,

  趙晴悄悄握拳打自己一下,刻意綻出無辜的笑容。「哎,這種不愉快的事,幹麼記得那麼清楚呢?」

  安書雅凜然不語。

  愈來愈尷尬了。趙晴急著閃人。「那我先回家嘍!對了,你晚上會回來吃飯嗎?」

  他瞠視她。

  幹麼老是這樣瞪她啊?好像她做錯了什麼事。趙晴懊惱。「只是問一下嘛,不行嗎?」

  「我傍晚安排了一台手術,起碼會開上四個小時。」他冽聲道,神態冰封,如極地凍土,絲毫沒有融化的跡象。「就算我能趕得及回家,我也沒有跟你共進晚餐的打算,我說過,你不必用這種方式討好我,我不會答應離婚的。」

  什麼嘛,她只是想表示友善啊!為何他老把人家想得那麼工於心計?

  趙晴鬱悶地咬咬唇,旋過身,細聲呢喃。「壞蛋,難怪你老婆不想理你。」

  「你說什麼?」他沒聽清。

  「沒什麼,我走了,掰!」

  她朝身後擺擺手,頭也不回。

  安書雅目送她,直到她離開許久,他仍惘然出神,忽地,窗外飄來一陣小女生的哭鬧聲,很尖銳,幾近不可理喻。

  他皺皺眉,來到窗邊正想關窗,眼角瞥見一道熟悉的倩影。

  是他的妻。

  她蹲下來,不知跟那個坐在輪椅上的小女生說了些什麼,原本哭鬧不休的女孩逐漸破涕為笑。

  他看見她將剛買的熊寶寶轉送給女孩,女孩的母親在一旁不停鞠躬道謝,她只是粲然回笑。

  那笑,很甜,很溫暖,如清晨第一道陽光,破雲而出。

  安書雅看著,眼神如謎,他緩緩抬手,撫摸頰邊的OK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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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3:30


  她將剛買來的熊寶寶送給那個小女孩了。

  小女孩才十歲,便因先天性心臟病常年進出醫院,這次一住就是三個月,鎮日困在輪椅上,不得自由,任誰都會心浮氣躁,瀕臨崩潰。

  所以,她將那只可愛的熊寶寶送給女孩,安撫那顆受傷的幼小心靈。

  其實,不是她特別慷慨,也許用別的方式也能安慰小女孩,只是那時候的她,忽然很不想保留那只熊寶寶。

  因為他說,沈愛薇也擁有一隻很類似的。

  同樣是巧克力色的熊寶寶。

  沈愛薇的熊寶寶,是誰送的呢?是她父親嗎?

  而她的「巧克力」,又是誰送的呢?那時候她年紀很小,只隱約記得是個身材高大的叔叔,媽媽說,那叔叔是多年不見的「朋友」。

  真的單純只是朋友嗎?或者是難以對孩子敵齒的舊情人?

  一念及此,趙晴呼吸亂了,她從未想過自己也許有身世之謎,是沈愛薇開放了那扇禁忌的窗。

  如果,她真是個被捨棄的孩子,那麼沈愛薇,就是她同父異母的妹妹嗎?

  不可能!

  趙晴驀地神智一凜,從沙發上彈跳起身。

  「不可能的……」她喃喃自語,手足無措地在客廳裡團團轉。

  她跟沈愛薇沒關係,她們只是偶然長得很像而已,不是有這樣的說法嗎?這世上會有一個和自己相像的人。

  她們不是姊妹,她不是私生女,她跟沈家毫無任何淵源。

  那麼,她為何答應沈愛薇交換身分呢?

  沒錯,她是需要錢,自從母親罹患癡呆症後,龐大的醫藥費令她們母女生活捉襟見肘,再加上現在還必須定期繳交安養費,那也是不小的支出。

  何況,她還欠下某個男人一筆債務。

  但,經濟的擔子固然沈重,只要她多兼幾份差,再去銀行貸款,也勉強過得去,真正促使她與沈愛薇達成協議的,難道不是一份好奇心嗎?

  她想探索沈愛薇的世界,有那麼百分之一的可能性,這本也是屬於她的世界……

  「說到底,你還是對自己的身世有懷疑吧?」

  趙晴自嘲,入夜的室內一片靜寂,只有她自己的聲音迴響。

  有點空虛,有點寂寞。

  一直以來,沈愛薇過的便是這樣的生活嗎?獨守空閨的她,心裡都想些什麼?

  趙晴沈吟,推開一扇玻璃門,來到隔音良好的琴窒,傾斜的天窗下立著一架乳白色的演奏鋼琴,月光溫柔地灑落,愛撫琴身美麗的曲線。

  沈愛薇想必琴藝出色,聽說她還自行經營一間畫廊,音樂、詩歌、文藝,那些豪門千金從小必須接受的教養,她肯定樣樣不漏。

  她看起來就是個冰雪聰明的角色,相較起來,自己還真是平凡又傻氣。

  趙晴輕嗤,鼓起雙頰扮鬼臉,自我嘲謔。

  還好,她小時候也學過幾年鋼琴,雖然高中畢業以後就忙著打工兼差,為生活奔波,從此再無閒暇彈琴,技巧生疏了許多。

  但基本的,應該還是會吧!

  她坐下來,掀開琴蓋,活動活動手指。

  然後,小心翼翼地敲下第一個音符--

  ****

  是(小星星變奏曲)。

  這幾天他一直在想,在他初次見到愛薇的時候,她正在彈的是什麼曲子?

  一個同學告訴他。「這旋律很耳熟能詳,你應該聽過吧?(小星星變奏曲),是莫劄特的創作。」

  當年,他還是個醫學院的學生,剛開始實習,整天跟著住院醫師學習看診,旁觀開刀過程,在急診室輪值,忙得昏頭昏腦,夢裡都還念著病理學名詞。

  那天,他很累,一個病患在手術中死去,而負責主刀的教授絲毫不為所動,沒有一點同情或不忍,只是冷冷地宣佈死亡時間。

  病人的家屬哭得死去活來,而那些看慣悲歡離合的醫生與護士都是漠然以對,只有他這個實習的學生傻傻地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那樣筋疲力盡的時候,他偶然經過兒童病房,看見某個清秀少女彈著鋼琴,將一群鎮日吵鬧的孩子哄得服服貼貼,他覺得很新奇。

  他記得,那曲子很歡快,少女表情很甜美,優雅的側顏在夕陽掩映下,如詩如幻。

  「那女生是誰?」他問身旁的同學。

  「不知道,應該是志工吧。」

  他不知少女的身分,只是不由自主地倚在門邊,聽那清冽如水晶撞擊的琴音,猶如一束清流洗滌他蒙塵的心靈。

  他從此記得了那琴音、那旋律,以及少女柔美的剪影,直到數年後,他在一場宴會中意外與她相逢,才終於得知她的芳名。

  沈愛薇,院長的獨生女,一朵他可遠觀不可褻玩的水蓮花……

  「心臟外科安書雅醫生,安醫生,請到院長辦公室。」

  清脆的廣播聲喚回安書雅迷離的思緒,他定定神,脫下染血的手術袍,進淋浴間沖涼後,換回一身端正的西裝。

  十分鐘後,他叩響院長室門扉。

  「進來!」沈玉峰揚聲喊。

  他深呼吸,推門進去,順手帶上門。

  室內角落設著一個吧台,沈玉峰正站在吧台邊調酒。

  「爸,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到。」沈玉峰調了兩杯威士卡,將其中一杯遞給他。「我一下飛機就先來醫院了。

  安書雅接過酒杯。「怎麼不先回家休息?你跟媽長途旅行回來,一定很累了。」

  「我在飛機上睡夠了。」沈玉峰神色凜然,直接切入正題。「下午的事我聽說了,那個病人家屬應該不會惹出什麼問題吧?」

  「我們已經跟她解釋過了,這是術後常有的風險。」

  「解釋是一回事,她聽不聽是另一回事,現在這些病人家屬都很精的,一點小事都會想辦法鬧大,告醫院醫療疏失,看能不能勒索到賠償金之類的。」

  「我想應該不會,她只是一時情緒激動……」

  「不管怎樣,你小心點就是了!我可不想醫院惹上醫療官司,那很影響形象的,你的經歷上也最好別染上這種汙點。」

  當一個生命凋零的時候,這男人在乎的,只有醫院的聲譽是否因此受損。

  為何他一點都不覺得訝異呢?

  或許是因為,他們是同一類人……

  安書雅微斂眸,恍惚地盯著杯中將融的冰塊。

  沈玉峰走過來,拍拍他的肩。「你知道我很看重你,這家醫院以後遲早會交給你,好好幹,千萬別讓我失望。」

  他點頭。「是,我明白。」

  沈玉峰又看他兩秒。「不過有件事我很不滿意。」

  他聞言,動也不動,約莫猜得出岳父想說什麼。

  「關於愛薇,你們兩個是怎麼回事?怎麼會鬧到愛薇離家出走?」沈玉峰犀利地質問。

  他苦笑。「你都知道啦?爸。」

  「有什麼事能瞞得過我?」沈玉峰冷哼。「我聽說她在我們出國隔天,便偷偷溜出去了。」

  「是,不過她已經回家了。」

  「當然要回去,不然她還能去哪兒?我瞭解自己女兒,她飛不遠的,那種普通人的生活她過不了,她天生就是要穿金戴銀的。」

  也就是說,她註定了只能是一隻嬌貴的金絲雀。

  安書雅諷刺地尋思,不過,即使是籠中鳥,也可能跟籠外的野東西勾搭上的,這點她父親應該不曉得吧?

  「總之,我將這女兒交給你,你就得負責管教她,讓她乖乖地,不吵不鬧,就像你岳母,從來對我都是百依百順,半點不敢違抗,這才像個男人的樣子。懂嗎?」

  「……是,我懂。」

  「喝吧!這威士卡是我從蘇格蘭帶回來的,很純正的,陪我多喝幾杯--」

  ****

  深夜,趙晴正渾然忘我地彈琴,門外傳來砰然聲響。

  她嚇一跳,停住撫琴的雙手,往玻璃門外瞧去,燈光昏暗的客廳,安書雅步履踉蹌地走進來。

  怎麼回事?

  她急忙起身迎向他。「喂,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一股濃烈的酒氣驀地嗆進她鼻裡,她怔了怔,而他冷淡地拂開她,仰身倒落沙發。

  「你喝酒了?」她訝然問。

  「看不出來嗎?」他諷哼。

  「你不是說晚上要幫一個病人開刀嗎?開完去喝的嗎?」

  「是你爸請我喝的。」

  「我爸?」她怔住。

  「他回來了,一回來就進醫院巡察,什麼事都逃不過他眼睛。」他頓了頓,忽地逸出一聲啞笑。「包括你離家出走的事。」

  「什麼?」趙晴震懾,凍凝原地。

  「怕了嗎?是該怕的。」他聲調冷酷。「你從小到大誰都不怕,就只最聽你爸的話。」

  是這樣嗎?趙晴咬牙。可為何在聽沈愛薇提起父親時,她感受到的卻是某種藏不住的恨意呢?

  「我以為她……我恨他。」

  「你是恨他啊!又恨又怕。」安書雅嘲笑。

  這無情又譏諷的口氣激怒了趙晴,霍然轉身。

  「你去哪兒?」他銳利地揚嗓。

  「去倒杯茶給你!」她憤慨地嗆。「你需要清醒一下!」

  他霎時無語。

  兩分鐘後,她泡了一杯溫茶,他坐起身脫去西裝外套、鬆開領帶,接過茶杯,咕嚕咕嚕地狂飲。

  她默默看著他沒幾秒便喝光一杯茶。

  喝完茶,他仿佛有些清醒了,看著她的雙眸卻仍蒙朧,隱隱泛著血絲。

  「你瞧不起我,對吧?」他啞聲低語。

  她一愣。「什麼?」

  他盯著空茶杯,嘴角隱約咧開冷笑。「沒錯,我是個混蛋。你罵得很對,我跟你爸一樣,都是沒血沒淚的混蛋,我們選擇行醫,不是為了懸壺濟世,那都是狗屁。我們為的都是自己的前途,就是想賺錢、賺名聲,其他都是假的。」

  他用著一種平靜的口氣貶抑著自己,平靜到令她心驚。

  她啞然望他,許久,才找回說話的嗓音。「沈愛……嗯,我這樣罵過你嗎?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他倏地揚眸,眼神怪異。「幹麼道歉?你沒必要說對不起,你罵得很對。」

  不是那樣的,或許沈愛薇不認同他,但她看得出來,他對病人的生死不是無動於衷,其實很在意。

  「安書雅……」她無助地看著他,很想碰碰他、安慰他,玉手卻猶豫地凝在空中。

  他沒察覺她的動作,逕自轉過頭,盯著依然亮著燈的琴房。「你剛剛在彈琴?」

  「啊?嗯。」

  「(小星星變奏曲)……」

  「什麼?」

  「你會彈這首曲子吧?」

  她眨眨眼。「你是說莫劄特那首嗎?」

  他點頭。「很好聽的曲子,上次我要你彈,你拒絕了。」

  他話語中有股蕭瑟的意味,揪緊她心弦。

  她不覺放柔嗓音。「你很喜歡這曲子嗎?好,我彈給你聽。」

  語落,趙晴盈盈走向琴房,在鋼琴前坐下。這首曲子她很久沒彈了,不曉得還記得多少呢?

  她微斂眸,培養情緒,然後,細長的蔥指滑過琴鍵。

  她不愛規規矩矩地彈琴,彈琴的時候,她喜歡順從自身的情感,高興的時候,她會將曲子彈得輕快歡悅;憂鬱的時候,節奏便會悠緩深沈。

  現在的她,是什麼樣的心情呢?

  不知不覺地,她在明朗的音律中注入了淡淡哀愁。

  安書雅斜倚著玻璃門扉,聽她彈琴。

  他仍醉著,神智昏蒙,腦袋沈沈的,或許是因為如此,他覺得今夜她彈琴的背影,格外纖細,格外柔弱,像極了他記憶中那個清純少女。

  那是一段他曾經珍藏,後來卻又恨不得狠狠刪除的回憶……

  「好聽嗎?」彈畢,她回頭望他,明眸隱隱亮著笑意。

  「你以前彈得比較好。」他很坦白。

  他是拿她跟沈愛薇的琴藝比較吧?趙晴咬唇,忍不住鬱惱。「是啦,我比不上啦。」

  「你說什麼?」他不懂。

  她震了震,幾乎想敲自己的頭。「我是說,嗯,沒錯,我最近彈琴的技巧是退步了一點。」

  他深深地望她。「我不是這意思。」

  那他是什麼意思?不就是嫌她彈得沒沈愛薇好聽嗎?

  趙晴有苦說不出,有怨無從訴,沒好氣地投給他兩枚白眼,啪地合上琴蓋。「我不彈了啦!」她孩子氣地發嬌嗔。

  他收攏眉宇。

  「又皺眉了,你看看,你的眉毛又糾在一起了!我說安書雅,你可以不要這樣整天扮憂鬱嗎?你不累我都看累了。」

  他瞪她,眉峰更糾結了。

  趙晴重重歎氣,也不知哪來的衝動,她驀地起身,伸手摘下他的眼鏡,跟著用指尖撫平他眉間皺摺。

  他被她的舉動嚇一跳,幾乎是跳躍般地往一旁閃開。

  「幹麼?我有這麼可怕嗎?」她調侃。

  他眯眼,不知所措似地看她。「愛薇,你……很奇怪。」

  「怎麼了?」

  「最近你怪怪的。」

  趙晴一震,心韻跳漏一拍,她悄悄深呼吸,羽睫低斂,偷覷他。「你……不喜歡嗎?」

  「不喜歡?」他嘶聲笑了。

  她不懂他奇特的反應,這問題很好笑嗎?她並非為了逗他笑才問的,事實上,她很介意。

  「我要回房了。」她將眼鏡擱在琴上,忿忿然旋身。「你也去睡吧……」

  他突如其來地扣住她手腕,臂膀用力一帶,她整個人便被拉進他懷裡。

  「你、做什麼?」她頓時慌亂,雙手抵住他胸膛,試圖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

  但他們仍是靠得很近很近,近得她能感覺到他呼吸的氣息,混合著各種味道,詭異的是,明明不好聞,她卻不感到厭惡。

  「安書雅,你放開我,你喝醉了。」不知為何,她覺得臉好燙,全身燥熱。

  「我是喝醉了。」他用雙手輕輕圈摟她後腰,將她囚禁於自己胸懷。「我這樣碰你,你會生氣吧?是不是很討厭?」

  他在說什麼?這算是挑逗還是挑釁?

  趙晴心亂得無法思考。「你別這樣,我們……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不可以?」他低頭俯望她--是沒戴眼鏡的關係嗎?他的眸顯得格外深邃性感,霧濛濛的,看得她意亂情迷。「我們是夫妻,夫妻之間親近一點,很正常。」

  「可是……」

  「你別動!」他稍稍使勁,她更貼近他。「我知道你討厭,可是你別動。」

  她怎麼能不動呢?她不是沈愛薇,不是他真正的妻子,她不該和他有任何親密舉動。

  可為什麼,她動不了呢?當他用如此迷離、近乎脆弱的眼神盯著她時,她只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種魔咒。

  「我就說,你很奇怪。」他沙啞地呢喃,大掌摩挲著她暈紅的臉頰,跟著托起她下巴。「你應該要抗拒我的。」

  「安書雅……」

  她想說話,言語卻教他吞噬了,一口含進他嘴裡,溫柔地吸吮。

  她腦海瞬間空白。

  他在做什麼?她無法動彈,理智當機,厭官卻異常敏銳,她能感覺到他的唇,他野性的舌尖,感覺到這個吻,奪去了她的呼吸。

  他靈巧地引誘她分開唇,迎接他的侵入,他以一記又一記纏綿的啄吻,輕薄著她柔軟的唇瓣。

  然後,他頭垂落,方唇往下烙印……

  「不可以。」她細聲嬌吟,在昏沈當中尋回僅餘的一絲理智,伸手推他。

  而他居然輕易便被她推開了,沈重的身軀頹然壓在她身上。

  她茫然眨眼,過了好幾秒,才恍然醒悟--

  這可惡的男人,他睡著了。

  ****

  他睡著了。

  沈睡的模樣看起來……還挺可愛的,總是籠著心事的眉宇終於舒展了,臉部肌肉放鬆,線條柔和,粉紅色的方唇微啟,吐著規律的氣息。

  是喝醉酒的緣故嗎?他的睡相竟如此毫無防備,像個天真的孩子。

  這種孩子氣的睡顏,看著看著,還真容易勾起女人天生的母性呢!

  趙晴凝睇著躺在沙發上的男人,怔怔地出神。

  他太重了,她沒法一個人將他扛回臥房,只能勉強拖他到沙發上,讓他躺平,一雙長腿還有將近一半擱在扶手外。

  她從他房裡抱了一床薄毯蓋在他身上,然後就像個傻瓜似地,一直坐在旁邊盯著他。

  一面看著,手指一面不自覺地撫弄自己的唇瓣。

  這清白的、軟嫩的、許久不曾親近過任何異性的唇,竟遭他掠奪了!

  他一定不曉得,除了高二那年,她和隔壁班的男同學有過一段純純愛戀,從此以後,她便不曾跟任何男人交往,而那個男同學也只敢輕輕碰她的唇,沒再越一步雷池。

  她不曾嘗過那種唇舌交纏的吻,直到方才。

  他很壞,很惡劣,更過分的是,他根本不知道他吻的不是自己的妻子,而是容貌相仿的另一個她!

  也就是說,她是白白被佔便宜了!

  可恨,太可恨了!

  「沈愛薇,你騙人,你明明說他對你的嘴唇沒有興趣的,可是……」

  可是他卻吻了她!

  愈想愈生氣,趙晴咬唇,取出手機,指尖靈活地在螢幕上點字傳簡訊--

  你到底在哪兒?為什麼不回我電話?

  她以文字質問那個了無音信的女人。

  你老實說,你跟安書雅現在到底什麼關係?我覺得他好像喜歡你。

  依然沒有回應。

  沈愛薇,你人間蒸發了嗎?

  去它的!她這是在對空氣自言自語嗎?

  怒意翻騰,在趙晴胸海掀起驚濤駭浪,她脾氣一來,無可宣洩,只好拾起一個抱枕用力揉捏,懊惱地用牙齒咬枕角。

  她不願對自己承認,這複雜難解的情緒,除了憤慨,其實夾雜著更多酸酸苦苦的滋味--

  她,吃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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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4:19


  在那混亂的夜晚後,隔天早上,他若無其事,很正常地出門上班,跟著一如往常地遲至深夜方歸,連續數日,都是如此。

  他沒提起那個晚上,沒提起她演奏給他聽的(小星星變奏曲),當然,更不會提起出乎她意料的吻。

  很好,他這意思是表示他完全忘了有那回事嗎?她聽說過男人酒後亂性,隔天往往不復記憶,也就是說,只有她還掛念著醉意醺然的吻,他早就……

  忘光光了!

  趙晴很生氣,氣自己像個青春期少女,為一個漫不經心的吻難以自持地心動,更氣那個無端攪亂她一池春水的男人,竟毫無記憶。

  這令她感到受傷,非常受傷。

  這天,她很早就起床了,清晨五點多便清醒,之後再難入眠,只好起身梳洗更衣,閑來沒事,便到廚房準備早餐。

  她燉了一鍋清粥,炒了幾樣小菜--九層塔炒蛋、四季豆、紅燒豆腐,再來一道涼拌苦瓜。

  她還榨了兩杯新鮮的果菜汁,倒入玻璃杯裡,翠綠的顏色看來有點噁心,不過她敢保證絕對好喝。

  安書雅來到客廳時,她正巧將餐點一一端上餐桌。

  他愕然望她。「你在幹麼?」

  「你起來了啊?早安。」她笑著打招呼。「我在幹麼還看不出來嗎?吃早餐啊!」

  他蹙眉。

  嘖,怎麼又是那種糾結的表情?

  趙晴微惱地輕嗤。「對啦,我知道我以前不吃早餐,不過我現在想吃了,而且我想反正都準備了,就多做一份也沒什麼,怎樣?你到底要不要吃?」

  她問得很不客氣,他聽了卻沒任何不悅,只是古怪地瞅著她,慢條斯理地下結論。「你真的有點反常。」

  又來了!

  趙晴翻白眼,懶得理他,自顧自地盛了兩碗粥。「要吃就吃,別羅嗉。」

  安書雅聽她嗆聲,一時錯愕,猶豫數秒,總算在她對面坐下,好奇地打量一桌豐盛的菜色,然後,揚眸望她。

  看什麼看?

  她幾乎又想嗆回去,但轉念一想,還是吞忍了。

  氣質氣質,趙晴默默叮嚀自己。可千萬別忘了。

  她靜下來吃飯,他跟著動筷,每道菜都挾起來品嘗,喝了幾口煮得恰到好處的粥。

  她沒問他好不好吃,他也不做任何評論,氣氛很僵,他們像結婚幾百年的老夫老妻,早已懶得搭理對方。

  終於,他擱下碗,沈沈揚嗓。「緊張嗎?」

  她怔了怔。「緊張?」

  他若有所思地凝視她。「今天晚上就要跟你爸媽見面了,你是不是很緊張?」

  她聞言,不自禁嗆了嗆。「咳、咳,為什麼……這麼說?今天晚上我們有跟他們約好嗎?」

  「你忘了嗎?」他奇怪地問。「今天是你爸生日,每年你媽都會在家裡辦一場小型晚宴,邀請親戚朋友參加。」

  「喔,我……忘了。」事實上她根本不曉得有這回事,沈愛薇為何不提醒她?趙晴頓感窘迫,勉強笑笑。「原來今天是他……是爸的生日啊,那我該準備什麼禮物好呢?」

  安書雅不語,墨眸深沈。

  她呼吸乍凝。「幹麼用那種眼種看我?」

  「你從來不送他禮物的。」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說道。「你說過,反正不管送什麼他都不會喜歡。」

  糟糕,又被抓包了,

  趙晴超窘,急忙一拍手,故作天真。「喔,對啊,我是那麼說過。」才怪!「呵,不用送禮也好,這樣最好。」省得麻煩。

  他又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好片刻,接著拿餐巾紙拭嘴,站起身。「還不錯。」

  「什麼還不錯?」她不解。

  他略微別過眸,似乎在考慮是否要坦率表達。「你的烹飪手藝……我沒想到你會做菜,而且這幾樣小菜都做得……滿好吃的。」

  「是喔?」她望著他不自在的表情,忍不住要笑,櫻唇淺彎。「謝謝你的誇獎。」

  他聞言,驀地皺了皺眉。「我不是在諷刺。」

  「我也沒說你在諷刺啊!」她訝異地眨眼。

  「喔。」他像有些尷尬。

  奇特的對話,感覺頻率很不搭,難道這對夫妻平常都不稱讚感謝對方的嗎?所以才誤將善意當嘲諷?

  趙晴怔忡地尋思,而在她發愣的時候,安書雅已提起公事包準備出門。

  「晚上我會提早回來接你過去。」臨走前,他對她說道。

  她倏地醒神,急忙揚聲喊:「等一下!」

  他回頭。「什麼事?」

  「這個,你喝完再走。」她起身遞給他一杯果菜汁。

  「這什麼?」他嫌惡地問。

  「總之是有營養的好東西,你喝就對了。」她不許他爭辯。

  而他竟也順從地喝了,雖然是用一種勉強忍受的表情。

  喝畢,他將空杯還給她,正想走人,她又喚住他。

  「又有什麼事?」

  「呃,也沒什麼事啦,只是……」她絞扭了扭雙手,又拂了拂鬢邊發綹,一副很扭捏又很不甘心的姿態。「我們今天晚上……真的非去不可嗎?」

  她從未參加過上流社會的社交宴,但光想像便知一定是那種矯揉做作的場合,她應付不來的,她不會跳舞,不擅長說客套話,如果有人跟她談起古董藝術之類的話題怎麼辦呢?她一點也不懂!

  而且那些親戚朋友,她一個也不認識,萬一到時露出馬腳……

  趙晴愈想愈慌,安書雅自然不懂她的心情,嘴角一挑,似笑非笑。

  「你在開玩笑嗎?」這是他的反應。

  這口氣,分明是在奚落了!

  趙晴悶悶地磨牙。「知道啦,我會準備好等你回來接我。」

  話說回來,她該做些什麼準備呢?

  趙晴站在更衣室裡,面對全身穿衣鏡,鏡中的她,有一張和沈愛薇一模一樣的臉,連身材也相仿,一般的窈窕玲瓏、凹凸有致。

  但,不知怎地,趙晴總覺得兩人氣質差很多,想起初見沈愛薇時,她撐著把白色蕾絲陽傘,那姍姍行步的姿態猶如西方電影裡的貴族淑女,那種氣定神閑,她再怎麼樣也模仿不來。

  那是自小接受上流社會教育,用心培養出來的千金小姐,而她,只是個平凡家庭長大的女孩,連大學也是半工半讀,勉力完成學業。

  她能夠應付那種衣香鬢影的社交晚宴嗎?何況,還必須面對那個有可能是她親生父親的男人。

  她不知道自己該以什麼樣的心態見他?見到他時,能否保持淡定?她不能在他面前犯下絲毫差錯,致使他懷疑她的真實身分。

  這些,都是挑戰啊!

  但無論如何,她既已答應了沈愛薇玩這個交換遊戲,也收下了支票,即便再嚴酷的挑戰,也只能毅然以赴。

  沒有回頭的餘地了。

  她歎息,下定決心後,更衣出門。

  她從沈愛薇留下的名片簿裡,找出沈愛薇常去的美容院,店員很訝異她剪短了頭髮,卻很禮貌地沒有多問緣由,替她稍微挑染了下發色,亮麗的橘棕色,讓她秀髮顯得更輕盈。

  她還做了全身SPA,讓店員替她擦去角質,用精油按摩、舒緩肌膚,最後幫她彩繪指甲,搽上美麗的指甲油,鑲著水晶亮片。

  身心煥然一新後,她來到沈愛薇開的畫廊挑選生日禮物。

  雖然安書雅說,沈玉峰不會喜歡她送上的任何禮物,但畢竟是老人家的壽宴,她想,還是應該表示一點心意。

  她不知該送什麼,但如果沈愛薇喜歡繪畫,那麼送一幅畫給她父親或許是個好選擇。

  她一進門,畫廊經理立刻熱烈地歡迎她。

  「愛薇小姐,好一陣子沒見到你了,最近很忙嗎?」

  「嗯,是有點忙。」她順口應道。「最近怎樣?生意好嗎?」

  「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就跟從前一樣吧。」畫廊經理聳聳肩,顯然並不太在意業績。

  也對。趙晴發現自己問得傻了,千金小姐開畫廊想必純粹為了興趣而已,又怎會在乎賺不賺錢?

  她太小家子氣,才會問這種問題。

  她澀澀地苦笑。「我想挑一幅畫送給……呃,送給我父親。」

  「對啊,今天是院長生日呢!」經理一拍手,笑了。「不曉得院長都喜歡些什麼風格的畫作呢?」

  「嗯。」她怎麼會曉得呢?「我看看吧。」

  她慢慢地逛畫廊,原以為沈愛薇會喜歡那種奢華的格調,但這間畫廊佈置得倒挺溫馨的,格局不大,整理得很乾淨,燈光溫暖地打在牆上,每幅畫作各自找到舒適的位置,綻著安寧的光華。

  室內,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椅子,設計都相當獨特,色彩繽紛,暗示著參觀的人慢下腳步,閑閑坐著,更仔細地品味藝術。

  她喜歡這間畫廊,也喜歡牆上多采多姿的現代畫作,雖然她不懂畫裡蘊含的都是什麼樣的內涵。

  忽地,她瞥見一幅掛在最角落的繪畫,那幅畫,嚴格來說並不特別,用色也不怎麼鮮明,但創作的主題,卻霎時牽引了她心弦。

  那是一個女人,背對著畫家,隱約露出臉蛋側緣,墨發如瀑,流瀉于弧度優美的裸背,背上長著一對墨黑色的羽翼,一半低調地伏斂,一半乖張地開展,矛盾地融合著正與邪,純真與魔性。

  這稱不上是一幅超現實的作品,但趙晴看著,卻宛如墜入另一個時空,心神恍惚,而且,總覺得這模特兒似曾相識。

  她趨身上前,端詳這幅畫作的題名,「My Angel」,畫家的簽名在最底角,龍飛鳳舞的,她無法辨認。

  她怔怔地凝立畫前,名牌上顯示這幅畫是非賣品,只供展覽,不販賣。

  片刻,趙晴定定神,招手喚來經理。

  「這幅畫……」

  「愛薇小姐該不會要把這幅畫送給院長當禮物吧?」經理誤會她的意思,很吃驚。「你不是說,所有J.Wing的作品都是非賣品嗎?」

  J.Wing。她暗暗咀嚼。這是畫家的筆名吧。

  「我們店裡,有幾幅他的畫?」

  「總共六幅啊。」經理瞥她一眼,彷佛覺得她不該不記得。「對了,前兩天我在市場上找到另一幅,明天就會送來這裡,是他早期的素描作品。」

  「你可以把他的作品目錄整理給我嗎?」

  「咦?以前整理過了啊,也交給你保管了。」

  「再整理一次,之前的我弄丟了。」是慣於說謊了嗎?趙晴佩服自己竟可以臉不紅氣不喘。「麻煩你了。」

  「是不會麻煩啦。」經理笑笑。「那這幅畫要包起來嗎?」

  「不,不要。」她搖頭,指向另一面牆,一幅色調明亮的油畫。「我要送的是那幅。」

  「喔,好,我知道了。」

  經理前去命人取下畫作,趙晴依然站在原地,愣愣地瞧著這幅「My Angel」。

  J.Wing,這個畫家對沈愛薇而言,有何特別意義嗎?為何格外珍藏他的作品?畫中這位留著長髮的裸背美女,會是她嗎?

  安書雅提過的那個迷戀沈愛薇長髮的男人,就是J.Wing嗎?莫非那兩人之間直有什麼不倫戀情?

  謎題愈來愈複雜了。當趙晴繼續盯著眼前這幅畫,不知怎地,她漸漸地感覺引心痛,一種難以言喻的心痛。

  為了那個只敢在喝醉酒後,要求妻子彈琴給他聽的男人。

  ****

  安書雅在巡房時發呆。

  事實上,這已經不是他第一次在工作中走神了,近日他總有些心神不寧。

  他不否認是因為那個女人,他的妻,沈愛薇。

  不知怎地,他總覺得她變了,跟從前不一樣了,自從上回離家出走歸來後,她便好似不再是從前那個冷漠高貴的她了,她變得活潑開朗,會說會笑,也會做許多從前不會做的事,煮飯、吃早餐、逗他玩笑。

  她俏皮、淘氣,表情豐富,當她戲謔地瞅著他笑,又或者咬著唇大發嬌嗔時,他的心常會跳漏好幾拍,然後不聽話地加速。

  發生什麼事了?

  他知道醫學上是有些撞傷頭部後失憶,導致性情丕變的案例,但她只是輕微腦震盪,就算記憶偶爾會有些混亂,難道個性也會變一個人嗎?

  可他,好像並不討厭這樣的變化……

  「安醫生!」一旁的住院醫師喚他。

  他連忙凝神,將注意力回到住院醫師整理的病歷報告,跟病患閒聊幾句,指導醫囑。

  結束巡房後,他脫下白袍,換上西裝,開車回家。

  進屋時,客廳空蕩蕩的,他先回自己房裡,換了條合適的領帶,別上昂貴的袖扣,在西裝外套口袋塞了一條絲料手帕。

  整裝完畢後,他敲妻子房門。

  「愛薇,你還沒準備好嗎?」

  她沒回答,他正懷疑她不在家時,房門緩緩被打開,她躲在門後,只探出勻上淡妝的臉蛋。

  「還沒好嗎?我們該出發了。」

  「呃,好是好了……」她有些猶豫。

  「怎麼了?」

  「就是……怪怪的。」

  「哪裡怪?」

  「全身都怪。」

  他不懂。「我看看。」語落,他也不等她回應,直接毫不客氣地推開門。

  她像是嚇了一跳,很慌亂地往後連退幾步,螓首低垂,雙手局促不安地在身後扭成一團。

  他不經意地望向她亭亭玉立的身影,跟著,倒抽口氣。

  她很美。

  美是必然的,她本來就長得漂亮,但今日的她,格外有種不同的韻味。

  短髮挑染得很俏麗,發尾翹得很自然,帶著幾分調皮,耳朵不似平常藏在發後,而是大方地露出來,耳垂瑩潤,耳殼美好的弧度與頸窩連成一氣,又可愛又靈氣。

  他從不知曉她有一雙如此性感的耳朵,甚至不曉得耳朵也能用這兩個字來形容。

  她穿著一件水藍色復古風的短禮服,裸露單邊纖細的肩頭,五分袖,腰間系著蝴蝶結,更添幾分甜美,美腿修長而細緻,足蹬細帶高跟鞋,踝骨顯得異常地柔弱,彷佛一折就斷,教人更生憐惜。

  這是她嗎?為何他會覺得不像從前的她?是因為頭髮的緣故嗎?只是由長髮變成短髮,就會讓一個女人風韻大異?

  或者是因為她的站姿,不似他印象中那般從容自信,相反的,她好像很緊張,很不安,像個亟欲討好的小學生,等待導師進行服裝儀容檢查。

  她見他久久不發一語,更慌了,右手不知所措似地拂攏耳邊鬢髮。「呃,你會覺得很奇怪嗎?我穿這樣……是不是不好看?」

  他沈默兩秒,沙啞地揚嗓。「很好看。」他不明白她怎會對自己的容貌沒信心?真的很不像她。「就是少了點東西。」

  「什麼?」她大驚,臉色幾乎有點刷白。「少了什麼?我忘了什麼?」她急忙低眸巡視全身。

  他微微一笑,凝冰的胸口瞬間融化,他走向梳粧檯,打開她的珠寶盒,揀選出一串精緻的彩鑽項鍊。

  「少了這個。」他低語,來到她身後,為她戴上項鍊。

  他靠得很近,雙手有意無意地撫過她瑩膩的頸脖,她屏住呼吸,心底紛亂。

  扣上項鍊鎖後,他輕輕推她來到梳妝鏡前,讓她打量鏡中的倩影。

  「這樣是不是好看多了?」

  「……嗯。」她輕聲應,只看了鏡子一眼,便羞怯地轉開視線。

  因為那面玻璃鏡裡,除了反照出她微染霜紅的容顏,也映出他玉樹臨風的身影,他那墨深如潭的眼眸,正定定地圈鎖她。

  「你搽什麼香水?」他問。

  「香水?沒有啊。」她愣了愣。「啊,應該是精油的味道吧。」

  「是嗎?」

  他沈濁地呼吸,她感覺頸後汗毛豎起。他該不會是想分辨她身上是什麼香味吧?那很糗耶!

  「好像還缺了耳環。」正當她倍覺嬌羞時,他忽地啞聲說道,在珠寶盒裡挑出搭配的耳環,替她戴上。

  是她的錯覺嗎?還是他的手指真的刻意在她耳殼上流連忘返?他的指尖曖昧地撫過她耳朵,彷佛火線,點燃她每一寸敏感的耳膚。

  她的耳朵發燙,心跳更亂了,好怕自己的耳朵會不爭氣地紅透,被他發現她不由自主的心動。

  「好、好了嗎?」她只想快點躲開這充滿挑逗意味的撫觸。

  「好了。」他手指在她耳垂繼續停留了兩秒,然後才依依不捨似地放下。

  她總算能呼吸了!趙晴手撫著胸口,不自覺地喘氣。

  安書雅看著她單純傻氣的舉動,有一瞬間,很想不顧一切地親吻她,吻她水瑩瑩的唇,以及那性感絕美的耳朵,尤其是那小巧如珠的耳垂,他好想狠狠地咬住……

  他倏地凜神,近乎狼狽地別開眸。「我們走吧!」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5:08


  原來這就是沈愛薇成長的地方。

  趙晴打量眼前這座位於山間的豪宅,三層樓高的雙棟式建築,左右對稱,漆成乳白色的外牆很有西班牙風格,精雕細琢的裝飾盡顯貴氣。

  偌大的庭園分隔成四個區塊,每區各有不同的主題,春、夏、秋、冬,演繹四季風華,代表夏天的那一區有一方蔚藍色的泳池,在月光下水波粼粼。

  對趙晴來說,她和安書雅在市區的房子已經夠奢華了,但比起這棟豪宅,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沈愛薇不僅僅是千金小姐而已,她根本是城堡裡的公主。

  當初她怎能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夠扮演這樣的公主呢?

  她們倆真的是一個在天,一個在地,雲與泥的分別。

  臨進屋前,趙晴不禁遲疑了,自從開始這個角色互換的遊戲後,這是第一次,她徹底地感到自慚形穢。

  安書雅察覺她的踟躕,奇怪地瞥望她。「怎麼了?」

  怎麼了?她無法回答,平素牙尖嘴利的口才此刻都不見了蹤影。

  她微微苦笑,試著往前踏一步,不料鞋跟忽地扭了一下,差點趴倒。

  安書雅見她步履踉蹌,急忙伸手扶她,解救了她當場出洋相的危機。

  「你還好吧?」他低聲問。

  「哈,我很好。」她窘得想笑,只好自嘲。「你說得對,我好像真的有點緊張。」

  安書雅深深地望她。「你不用這麼怕你爸,你們之間再怎麼說還是有血緣關係,他不會對你怎樣的。」

  感謝他的安慰,不過……

  「哎,你不懂。」她澀澀地輕嗤。

  他再看她一眼,許是從她眼裡看出了她藏不住的慌張與酸楚,他的眼神變溫柔了。

  「挽我的臂膀。」他在她耳畔低語,牢牢地扣住了她藕臂,將她納入自己的羽翼下護著。「別怕,抬起頭來,你可是沈愛薇。」

  是啊,她是「沈愛薇」。

  趙晴深呼吸,努力平復忐忑的情緒,她是沈愛薇,至少今天晚上,她是那個高傲自持的豪門淑女。

  她揚起臉,對安書雅嫣然微笑,真高興有他伴在她身邊,他不曉得自己在無意之間給了她勇氣。

  他們相偕進屋,就像任何一對同進同出的夫妻,屋內已來了好幾個貴客,見到他們都熱情地打招呼,穿著制服的服務生端著香檳及紅酒四處穿梭。

  趙晴端著笑,與這些「親戚朋友」寒喧。沈愛薇曾經為她簡介過幾個重要人物,主要都是母親娘家那邊的親戚,有兩個阿姨、姨丈,三個表妹,一個在香港工作的表哥,尚未結婚。

  父親這邊只有一個弟弟,已經去世了,嬸嬸改嫁後很少再跟沈家來往。

  另外還有一些醫學界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大多都是沈玉峰的老同學,年輕一輩的醫生只有安書雅以女婿的身分受邀參加這場慶生晚宴。

  若是不確定對方的身分,趙晴會聰明地保持靜默,由安書雅首先跟對方交談,再從言談之中梳理線索,確認對方來頭後,才禮貌地搭上幾句話。

  幸而這種社交場合,本來說的多是些言不及義的廢話,趙晴跟著裝客氣,很順利地蒙混過去。

  只有在面對沈家父母時,那才是真正的難關。

  「你來了啊。」沈夫人見到女兒,淡淡一笑。

  趙晴咽口唾津,微怯地喚。「媽。」

  她在想,自己該用什麼方式面對這位元姿態優雅的中年美婦?沈愛薇跟母親關係很好嗎?會像一般女兒那樣對媽媽撒嬌嗎?

  「呃,我帶來一幅畫,要送給……爸。」

  「為什麼?」沈夫人皺皺眉。

  「今天是爸的生日啊,所以我想,我該送他一份禮物。」

  「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討好你爸了?」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沈夫人的表情很不屑,甚至帶點輕微的怒意?就好像她這個「女兒」不該這麼做。

  趙晴啞然,一時無語。

  「你爸爸在樓上書房,你去跟他打個招呼吧。」沈夫人揮揮手,也不管她錯愕,轉身便逕自和其他的客人談笑風生。

  沈夫人不喜歡自己的女兒。

  趙晴總算領悟這點,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胸臆五味雜陳。

  「怎麼了?」安書雅走過來,遞給她一杯香檳。「剛跟你媽聊了什麼?」

  「沒什麼。」她接過香檳,若有所思地盯著杯中金黃色的氣泡。「她好像並不想跟我多說話。」

  「這不是想當然耳的事嗎?」安書雅冷笑。「你們母女關係本來就很冷淡。」

  趙晴一凜,揚眸瞪他。

  受傷似的眼神令他微微一震。「怎麼了?」

  「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她直率地指責。「你不該這樣嘲笑自己的老婆。」

  要知道,沈愛薇憎恨父親,又遭母親冷落,她心裡該有多難受?這男人卻絲毫不能體諒她的苦!

  趙晴懊惱地賞他白眼,啜了口香檳,將酒杯塞回他手裡。「我媽要我上樓跟我爸請安,我先上去了。」

  語落,她傲然旋身,翩翩如蝶的姿影烙進安書雅眼裡,成了最美麗的印記。

  他怔忡地出神。

  趙晴上了樓,卻沒往沈玉峰的書房走,而是穿過戶外的空中走廊,來到另一棟的二樓。

  根據沈愛薇畫的平面圖,她的閨房就在這層樓,在琴房隔壁。

  趙晴悄悄穿過安靜的長廊,經過琴房,來到一扇緊閉的門扉前,她輕輕轉開門把。

  門一開,室內一盞立燈便自動點亮,是那種橙黃色調的燈光,很溫暖。

  趙晴在房內走動,察看每一處細節,這裡的佈置和市區那間房很類似,傢俱都是乳白色的,鑲著金邊,很典雅。

  不同的是,空間更開闊了,落地窗外有一個弧形陽臺,立著一頂白色傘篷,篷下有兩張休閒躺椅。

  牆邊的五斗櫃上擺著幾個相框,都是沈愛薇從小到大的獨照,趙晴仔細尋找,很想看看有沒有那張和泰迪熊合拍的照片。

  終於,她看到一張了,不是安書雅曾經形容的坐在鋼琴旁的那張,是沈愛薇更小的時候拍的,她穿著幼稚園制服,戴著頂可愛的帽子,坐在秋千上,懷裡抱著只毛絨絨的熊寶寶。

  那只熊寶寶也是巧克力色的,尺寸大小、頸間的領結,甚至連熊寶寶臉上的表情,都跟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是相同的熊寶寶,就像孿生的兄弟。

  趙晴驀地感到暈眩,身子一陣虛軟。

  這單純只是巧合嗎?或者是某人刻意安排?沈愛薇的熊寶寶是誰送的?是她……父親嗎?

  趙晴思緒紛亂,有片刻只是手扶著牆,怔怔地發愣,直到一道含笑的聲嗓喚回她迷走的心神。

  「薇薇,我的親親表妹,好久不見了。」

  是誰?

  趙晴驚慌地轉身,一個男人不知何時倚在房門口,雙手環抱胸前,正似笑非笑地盯著她。

  男人長得很高,差不多跟安書雅一般高,也挺帥的,只不過是那種更野性更放肆的帥,發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著銀色耳釘,有股唯我獨尊的傲慢。

  他剛剛喚她表妹,那麼這位,是沈愛薇的表哥了。

  宋其風,她記得是叫這個名字。

  「表哥?」她試探地喊。

  「怎麼一副很陌生的表情?」宋其風笑著走向她。「我們也才幾個月不見,這麼快就忘了我了?」

  「怎麼可能?」她尷尬地笑。「你是表哥啊。」

  「只是表哥嗎?」宋其風落定她身前,意味深長。

  什麼意思?趙晴怔住,還來不及反應,他已伸手抬起她下巴,拇指輕輕地摩挲。

  「好像又更漂亮了。」他垂下頭,曖昧地低語。「想我嗎?」

  他這是幹麼?趙晴驚駭,直覺往後退一步。

  宋其風見狀,仰頭笑得好放縱。「瞧你像只掉進陷阱的兔子似的!我的薇薇表妹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膽小了?」

  這是怎麼回事?他們不是表兄妹嗎?為何宋其風像是在對她調情?

  「這頭髮,為什麼剪了呢?」他再次逼向她,伸手撫弄她耳邊發絡。「雖然也是挺好看的啦,但可惜了你這麼柔細的發質,你留長頭髮的樣子有多嫵媚迷人,你知道嗎?」

  趙晴聞言,心韻跳漏數拍。

  難道他便是那個迷戀沈愛薇的長髮的男人?

  「薇薇。」宋其風又是親昵地喚她,拇指撥過她柔軟的唇瓣。「我好想你。」說著,他竟似就要低下唇吻她。

  她駭然推開他。「你瘋了!我們是表兄妹。」

  他像是訝異地挑眉,俊唇挑起,笑得很邪肆。「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我們之間根本沒有血緣關係。」

  他說什麼?

  趙晴震懾,霎時心亂如麻,不及思索,急急舉步奔逃。

  宋其風並沒有追上來,任由她穿過空中走廊,回到舉辦宴會的那棟樓。

  趙晴以為自己安全了.哪知迎面撞上一堵堅硬的人牆,她倉皇地後退,連聲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

  她揚起臉,瞳底映入一張冷硬嚴肅的臉孔。

  「你怎麼了?誰讓你這麼沒規沒矩地在屋裡跑?一點女兒家的樣子都沒有!」

  是沈玉峰,沈愛薇的父親。

  趙晴心韻加速,想說些什麼,言語卻在唇畔舉棋不定。

  這個男人,她曾經在照片裡見過,但實際面對面,才知道他並不如她想像中高

  他不像那個小時候送她熊寶寶的叔叔,又或者因為她當時年紀小,才會覺得那個叔叔特別高,像棵大樹一樣?

  「怎麼不回答?光瞪著我看做什麼!」沈玉峰厲聲訓斥。

  趙晴咬牙,悄悄捏握雙手。不管這男人是否是她的親生父親,她已決定自己討厭他。

  見她依然悶不吭聲,沈玉峰擰眉,表情顯得更加不悅了。

  「聽說你趁我出國的時候,偷偷離家出走?」

  「……」

  「你老實說,你在外頭是不是有男人?你打算跟那人私奔嗎?」

  私奔引趙晴震撼,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說不出話來了嗎?」沈玉峰嘶聲冷笑,目光一沈,忽地揚掌想往她臉上打耳光,但手到空中,又閃電般地收回,似是擔心在她臉上留下痕跡會惹來注目,於是改掐她上臂。

  趙晴吃痛,咬牙忍住。

  沈玉峰一面掐她,一面繼續責駡。「我警告你,別給我們沈家丟臉,我沈玉峰沒有那種紅杏出牆的女兒!」

  這男人到底在說什麼?他平常都是這樣對待自己女兒的嗎?

  趙晴陰鬱地瞪他。

  這叛逆的眼神似乎更加惹惱了沈玉峰,手上更使勁。「我是你爸,你敢用這種眼神瞪我?我早該知道,你就跟你媽一樣下賤,長得愈美的女人,愈是不安於室,書雅如果管不住你,那我來管你!你想回來讓我管嗎?」

  他問得好陰沈,看她的眼神更陰沈,宛如索命的魔鬼。

  趙晴慌了,瞬間只想逃開這個可怕的男人。「我……不要!你放開我,放開我!」

  她用力掙脫,匆匆奔下樓。

  連續兩個男人,一老一少,他們都嚇壞她了,沈愛薇身邊到底有多少不堪的秘密?

  趙晴下樓,回到喧鬧的大廳,賓客們各自飲酒交談,沒人注意到她,她自知沒那能耐戴起平靜的面具,於是偷偷溜過落地窗,來到空寂的後院。

  她只想躲起來,躲著,好好理清這複雜的一切,而且她的手好痛,痛得她差點忍不住落淚。

  「愛薇!」

  一個男人在身後喚她,她驚得當場將身子蜷縮進花叢後。

  「愛薇。」安書雅走過來,試圖拉出嚇壞的她。「你怎麼了?幹麼一個人躲在這裡?」

  「走開,走開!」她歇斯底里地拍開他的手。「你不要碰我!」

  他震住,怔怔地看著她蒼白的容顏,過了好片刻,才揚起沙啞的嗓音。「你怎麼了?愛薇,發生什麼事了?」

  趙晴沒說話,說不出話來,瞳神黯淡,雙手環抱自己,不由自主地陣陣冷顫。

  她彷佛有些明白了,為何沈愛薇會憎恨自己的父親,甚至厭惡自己的丈夫。

  他們,都是一丘之貉……

  「愛薇。」安書雅試著碰她,剛觸及她臂膀,她便發出一聲悶哼,他警覺不對勁,拉高她衣袖,原該白嫩的肌膚竟浮現一片片青紫的瘀血。「怎麼會這樣?是誰弄傷你的?」

  「你不要碰。」她再度甩開他,眼眸一酸,瑩瑩含淚。「很痛。」

  他又驚又怒。「是誰打你的?」

  她搖搖頭,咬唇不語。

  而他驀地恍然大悟。「是你爸嗎?」

  趙晴輕聲哽咽。那個男人不是她爸,她的親生父親不可能會是那種人!

  安書雅定定地望她,月光昏蒙,她看不清他深不見底的眼潭是否沈浮著對她的憐惜。

  「走吧!」他低聲道。

  「不要!」她驚慌地搖頭。「我不要進去!」

  「我們不進去。」他對她微笑,那笑,溫柔似水。「我們回家。」

  安書雅找到岳父岳母,編了個藉口,說是妻子頭痛不舒服,他要先帶她回家。

  沈夫人聽到這話,假裝關心地問了兩句,沈玉峰則是不置可否地瞥了女兒一眼,跟著不耐地揮揮手。

  「好吧,你帶她走吧!別壞了客人的興致。」

  就這麼一句話,趙晴得以脫身,在安書雅的護送下離開。

  車上,兩人都靜默不語,安書雅穩重地開車,速度控制得宜,由他開車的架勢,便知他是個冷靜從容的人物。

  趙晴偷覦他,想著如果他問起沈玉峰為何打她,她該如何回應,但等了好一陣子,他問都不問。

  是不願提起,徒令她傷心,又或者是漠不關心?

  她驀地感到悵惘,撇過頭不再看他,木然地望著窗外。

  夜色蒼茫,車子駛過一段又一段彎路,終於來到山下熱鬧的街道,忽地,手機鈴聲清脆作響。

  他戴上耳機,接電話。「什麼事?」

  趙晴下意識地豎耳傾聽。

  對方像是說了一長串,安書雅微擰眉。「值班醫生怎麼說?」他停頓,等對方報告。「好,我馬上過去。」

  斷線後,他向她解釋。「醫院有點事,我得去一趟。」

  「什麼事?」她好奇地問。

  「有個進行心臟移植手術的病人有些狀況,我擔心可能是術後排斥,得過去看看。」

  這麼嚴重?「那你開快點啊!」

  安書雅瞥她一眼。「你坐好。」落下叮囑後,他立即踩油門加速。

  突如其來的後座力令趙晴差點坐不穩,急忙抓緊車頂的把手,她這才知曉,原來這男人也會飆車的,而且飆起來不比那些專業車手遜色,雙手嫺熟地操控方向盤,車體轉動靈活,猶如野生動物,急速賓士。

  不到二十分鐘,他便趕到醫院。「你在這裡等我!」

  他丟下車,也丟下她,以跑百米的速度沖進醫院後方的住院大樓。

  趙晴尚未從方才的飄車中回過神來,呆坐了幾分鐘,才將車子停靠到角落,交代門口值班的警衛一聲,也跟著進住院大樓。

  她搭上電梯,來到位於較高樓層的外科病房.詢問護理人員。「安醫生呢?」

  「喔,他在ICU。」

  已經送進加護病房了嗎?趙晴蹙眉,直覺情況不妙,她並非護理人員,不能接近ICU,只能在附近探頭探腦。

  病人家屬匆匆趕來時,急救已經結束了,病人順利脫離了危險。

  家屬感動地頻頻向他道謝,而他依然是板著那張酷臉,面無表情。

  不論家屬對他是辱駡或答謝,他一樣是那麼酷,身為醫生,就該抹煞所有的喜怒哀樂嗎?

  趙晴悵惘尋思,看著他將後續的照護交給值班醫生處理,一面脫下白袍,隨手丟給一旁守候的護士,轉過身來,正巧與她相對。

  她對他嫣然微笑。

  他愣了愣。「你怎麼上來了?」

  「我不想一個人呆呆地等,所以上來看看。」她細聲低語,若有所思地睇他。

  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托起她臂膀,她吃痛,不禁一顫,他倏地警覺。

  「抱歉。」他歉意地扯扯唇,改牽起她的手。「跟我來。」

  她以為他要帶她離開,可他卻是將她領進休息室,親自拿了去瘀血的藥膏過來,卷起她衣袖,在她瘀傷處塗抹。

  「不用那麼麻煩了。」她想縮回手。「只是一點小傷。」

  他不由分說地拉回她的手。「女人不是最愛漂亮的嗎?搽上這藥瘀血才會散得快。」

  他用指尖點了少許藥膏,輕輕地在她傷處抹上,然後小心翼翼地按摩。

  藥膏涼涼的,塗上去感覺很舒服,瘀傷處也不那麼刺痛了。

  他搽過藥,在敷藥處吹了吹,才慢慢卷回她衣袖。

  她怔忡地望他,他察覺她的視線,抬頭一看,兩人目光相接,心頭同時感覺電流竄過,一陣奇異的酥麻。

  氣氛曖昧,兩人一時都找不到話說,安書雅默默收起藥膏,在洗手台將雙手洗淨。

  她注視著他洗手的背影,忽地幽幽揚嗓。「都是這樣嗎?」

  「怎樣?」他回頭。

  「你都是這樣只要醫院一通電話,就算三更半夜也要趕來嗎?」

  他怔了怔,沒想到她會這樣問,沈默數秒才回應。「這是醫生的責任。而且現在情況已經好多了,以前當住院醫生的時候才真是要隨Call隨到,如果是值班當天更幾乎別想有睡覺的時間。」

  「是嗎?」她柔聲感歎。「醫生還真辛苦啊。」

  「沒什麼辛不辛苦的,所有工作都是這麼回事。」他刻意淡化。

  趙晴微笑。

  她一點也不意外他會這樣說,他看起來就不像那種喜歡誇耀自己的男人,有些人在這種時候會天花亂墜地吹噓一番,爭取認可或同情,他不會。

  就像他面對那些病人家屬責駡時,不為自己辯解,感謝時,也不因此居功。

  這種個性,該怎麼說呢?是低調內斂,還是天生冷感?

  她凝視他。他愈是堅持戴著淡漠的面具,她就愈想將那面具撕破……

  「為什麼想當醫生?」她忽問。

  他更驚訝了,半晌,才半嘲諷地回應。「你今天怎麼了?這是在出某種考顥嗎?」

  「你答不出來嗎?」她幽默地反問。

  他不說話,眉峰微攏,墨眸閃爍著異樣神采。

  皺眉是他的習慣嗎?為何他總顯得這般憂鬱不開朗?

  他生活裡沒有一點點快樂嗎?不懂得享受人生嗎?她真想看他笑起來會是什麼摸樣,他笑過嗎?

  他為何成為醫生?為何非得到這家醫院不可?

  她有好多問題想問他,想更深入地瞭解他、探索他的內心,但,也許現在還不是時候。

  「要不要陪我喝酒?」她笑笑地提議。

  他怔住。「你說什麼?」

  「我說,」她眉目彎彎,笑顏如花。「我們來喝酒。」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06:14


  他又睡著了。

  他的酒量還真不怎麼樣,只喝了幾杯紅酒便昏昏欲睡,俊頰染上淡淡的緋紅,像孩子般可愛逗人。

  趙晴跪在床邊看著規規矩矩躺在床上的男人,忍不住要微笑,明眸瑩亮璀璨,如黑夜裡調皮閃動的星子。

  回到家後,兩人洗過澡,換上睡衣,她便拉著他一起喝紅酒,切了盤起司方塊,當點心搭配。

  吃吃喝喝,聊的都是些不著邊際的話題,兩人都很默契地沒去觸及對方的隱私,只談電影、談小說、談彼此都很喜歡看的NBA籃球比賽。

  她要他放音樂來聽,他選的是古典樂的CD,她聽了半天覺得悶,換了張她新買的舞曲合輯。

  「你喜歡聽這個?」他訝異。

  「對啊!」以前她在民宿工作時,最愛伴著舞曲,一邊打掃,一邊亂七八糟地扭動身體。「聽這種快節奏的,心情才會好。」

  「我以為你會覺得吵。」

  「吵一點很好啊!」她自己就是個愛說話吵鬧的人。

  他新奇地望她,她知道,他八成是在想這樣的她很不「沈愛薇」,但她並不想當沈愛薇,在他面前,她希望能做自己。

  她與他閒聊,紅酒一杯接一杯地喝,第二瓶才喝了一半,他整個人已不對勁,神智昏沈。

  為了將他扶上床,她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可這男人啊,她敢打賭他醒來後又會將她的「功勞」忘得乾乾淨淨了。

  「真是個壞蛋,可惡的壞蛋。」她輕聲嬌嗔,伸出兩根蔥蔥纖指夾他俊挺的鼻尖。

  他呼吸短暫岔氣,在夢中困擾地張唇,她噗哧一笑。

  唉,怎麼會有人平常那麼正經嚴肅,喝醉酒以後卻那麼好玩呢?

  她讚歎地想,小心翼翼地伏下嬌軀,單手支著頭,側身凝睇他。

  她看著他的臉,聽著他粗重規律的鼻息,慢慢地去數他一根根的睫毛,他的睫毛很濃、很密,細細長長的,男人的睫毛這麼美簡直是犯罪。

  她用手指輕輕地撥了下他的睫毛,接著又卷起他垂落額前的發繒,他一逕沈沈地睡著,任她捉弄,實在是太好玩了。

  她欺負著他,起先十分愉悅,漸漸地,心頭浮漫一片悵惘。

  沈愛薇不愛這個男人。

  她看輕他,認為他和父親是一丘之貉,他們行醫並非為了濟世救人,只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欲。

  她對婚姻生活感到厭倦,渴望自由,恨不得逃離,她很可能愛著另一個男人,那個迷戀她長髮的男人,也許就是畫家J.Wing。

  J.Wing,會是宋其風嗎?

  這對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兄妹之間,有著某種不可告人的私情嗎?

  趙晴心亂如麻,思緒紛紛,有太多謎題令她困惑、解不開,但她發現,其實自己並不怎麼在乎,她真正在乎的,是身旁這個男人的心情。

  對這段婚姻,他是怎麼想的?對沈愛薇,他的妻,他又如何看待?

  雖然沈愛薇聲稱他們彼此不相愛,但她並不這麼認為,她有種隱約的感覺,這男人是外冷內熱,看似無情卻有情。

  他,是否偷偷愛著沈愛薇?

  「你愛她嗎?愛嗎?」

  她呢喃地問著熟睡的男人,明知他不可能聽見,更不可能回應,但旁徨的心,仍執著地想要一個答案。

  「如果你愛的話……」

  如果愛,她會怎樣?能怎樣?

  趙晴不願深思,亦不敢深思。

  夜色深沈,而她有預感,這又會是一個輾轉難眠的夜晚。

  ****

  她怎麼會睡在這裡?

  清晨,安書雅朦朦朧朧地翻個身,右手不經意摸到某個柔軟的物體,起初他並未在意,但鼻間跟著嗅到一股奇異的幽香。

  是……女人?

  他驀地清醒,睜開眼,果然看見他的妻正睡在他身側。

  怎麼可能?

  他霎時大驚,反射性地坐起上半身,愣愣地瞪視她。

  天光由窗簾透進,淡淡的光線映在她臉上,她看來睡得很香,睡相跟之前他見識到的一樣不文雅,雙臂展開,一條腿橫向床外。

  光影碾壓著她肌膚,由她清秀的臉蛋蜿蜒而下,他的視線順著光的引導也跟著往下看,倏地氣息窒凝。

  許是睡相太糟,她睡衣前襟的蝴蝶結松了,衣襟微敞,深邃的乳溝若隱若現,而那兩團綿軟的乳峰隨呼吸律動起伏。

  這一刻,安書雅的心韻亂了調,他很不想像個色狼猛盯著身旁的女體瞧,但目光偏偏須臾離不開她。

  真該死。

  他暗暗詛咒自己,悄悄躺回床上,側轉身,渴望地凝定她。

  他看著她無意間裸露的半截酥胸,看著她微分的櫻桃唇,心臟如脫韁的野馬,猛烈撞擊胸膛。

  他不知不覺伸出手,拇指輕撫她的唇。

  他吻過這張唇,他依稀記得,雖然那夜他喝醉了酒,記憶有些混亂,但那美好的觸感,仍殘留在他唇上。

  他知道自己等於是強吻了她,不敢面對她的責難,所以假裝忘了。

  他是個怯懦的男人。

  安書雅澀澀地自嘲,手指上揚,撥開她淩亂的髮絲,露出那美麗性感的耳朵。

  他喜歡她的耳朵,從沒想過自己竟會迷戀一個女人的耳朵。

  那靈秀的弧形內,都藏著些什麼呢?他稍稍靠近,在那耳畔暖暖地呼息。

  她也不知是否在夢裡覺得癢,伸手掏了掏耳窩,細細嬌吟一聲,突如其來地翻身,上半身偎進他胸懷,一條玉腿不客氣地跨上他腰際,裙擺也因此由小腿肚拉高到大腿中間。

  他快瘋了!

  是昨夜的酒意未退嗎?他覺得全身燥熱,體內血流沸滾著,臉頰也發燙。

  這是魔鬼給他的考驗,絕對是,而他似乎尋不到定力能過得了這關。

  他伸手攬她後背,讓她更貼近自己,方唇輕巧地攫住那柔軟的唇瓣,趁她半夢半醒時,輕薄偷香。

  他啄吮她的唇,回味著記憶中的觸感,大掌不安分地在她後背畫圓圈,她迷蒙地低吟,直覺地迎合他的吻,輕啟芳唇。

  他立即乘隙而入,舌尖與她的交纏,腿間的分身亦急速膨脹。

  至此,她總算醒覺了,睜開眼,迷迷糊糊地瞅著他,跟著感覺到某個硬挺的東西頂在腿上,倏地悚然,連忙掙扎起身,跪坐於床上。

  「你怎麼……我怎麼……」她慌張得口吃,低眸一瞧,眼見自己睡衣前襟敞松,羞得紅透臉,急急抓緊衣襟,雙手掩於胸前。

  「是你自己睡在這裡的。」搶在她控訴前,他得先聲明自己的無辜。

  「嗄?是我?」趙晴想了想,確實是自己主動爬上他的床,糗大了。「我只是……因為扶你上床太累了,就想說躺一下休息也好,結果躺著躺著,就睡著了……都怪你啦!誰叫你醉成那樣,知道我把你搬上來多累嗎?」

  她窘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好撒潑地把氣都往他身上發。

  他眉峰一挑。「所以是我的錯?」

  「當然是你的錯!」她橫睨他,櫻唇噘起。

  這又羞又惱的嬌態逗樂了他,禁不住低聲一笑。

  「你笑什麼啦!」她更惱了,急得用雙腿壓了幾下彈簧床。

  他心動不已,深深地凝望她。

  她被他看得好糗,頰染霞霜,像顆玲瓏剔透的紅蘋果,讓人情不自禁,好想咬一口。

  他下腹一熱,忽地圈握她手腕,跟著身軀俐落一旋,迅雷不及掩耳地將她壓制於床上,居高臨下俯視她。

  「你想幹麼?」

  她雙手被他交叉制於頭頂,全身動彈不得,像只受到驚嚇的小鹿,傻傻地睜著滴溜溜的圓瞳。

  他微微一笑,半勾的嘴角,看似邪佞。

  「你……想做什麼?」她又問一次,小小聲地,像貓咪嗚咽。

  「看不出來嗎?」他似笑非笑。

  她哀怨地睇他。「你該不會……做過又忘了吧?就像上次……那個吻。」

  他聞言,怔忡兩秒,然後啞聲笑了。「我記得的。」他低語,一面用拇指撥弄她的唇。「只是擔心你跟我吵架,所以才假裝忘記。」

  「你很壞耶!」她懊惱,想握拳打他,可雙手卻被他牢牢箝制著。「你放開我啦!」

  「我不放。」他霸道地聲稱,在她未及反應前,埋下頭,往她半裸的酥胸吻去。

  她倏地倒抽口氣,心韻擂擊如鼓。

  「你很過分,這樣……太野蠻了。」她嬌喘細細,雖是抗議,卻抗議得很不認真,近乎撒嬌。

  他微笑,吻得更深,她難耐地踢著腿,也不知自己是想踢開他,還是想與他肌膚磨蹭相親。

  她感覺到他的欲望,那麼熱燙,那麼剛硬,教她又害怕,又有些陌生的渴求。

  他滑下一隻手,如靈蛇般溜進她雙腿間,隔著絲料內褲,愛撫那濕潤的女性花蕊。

  「你別……」她羞澀地想躲開。

  「別動。」他低聲命令,更加賣力地挑逗她。

  她全身顫慄,整個不知所措,只能迷惘地求饒。「你不要……拜託你、輕一點……是我第一次。」

  「第一次?」他聞言,腦海有片刻空白,抬頭看她。

  她不知道自己的話在他心海掀起一波驚濤駭浪,只是怯怯地點頭。

  「我會怕。」她細聲細氣地坦承,羽睫伏斂,微微顫動著,顯得更加楚楚可憐。

  他心弦一緊,胸臆頓時漲滿某種異樣的情潮,教他幾乎不能呼吸。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他沈下身,吹拂她敏感的耳際。「我會儘量對你溫柔--」

  騙人!

  他說謊,騙人!

  還說對她溫柔,他差點沒撕裂了她,害她痛得驚聲尖叫。

  要不是後來……嗯,還滿有快感的,她說不定會殺了他!這可惡的壞蛋。

  早餐桌上,趙晴一面喝著現榨的蔬果汁,一面斜睨著坐在對面的男人,他正吃著她做的歐姆蛋,看來極是津津有味。

  他可好了,把她的初夜就這麼奪去了,很得意吧?哼!

  「幹麼這樣看著我?」他總算察覺她嬌嗔的眼神。

  「沒有啊。」她抓起一片烤得半焦的吐司,洩憤似地張嘴撕咬。

  他看著她毫不淑女的吃相,不禁莞爾。「你就不能吃得秀氣一點嗎?」

  呿,還嫌她吃相難看!什麼便宜都讓他占盡了!

  她狠狠瞪他。「我就是要這樣吃,不行嗎?」

  「行,當然行,你高興就好。」他順手抽出一張餐巾紙,替她擦去唇邊的麵包碎。

  他這舉動做得如此體貼且自然,她反倒感到尷尬了,臉蛋撇開。「幹麼啦?」

  「看不出來嗎?我在替你擦嘴。」

  當然看得出來!他當她傻瓜嗎?她嗔睨他。「我是問你,幹麼要這樣做?我又不是三歲小孩。」

  是啊,為什麼呢?

  安書雅霎時也茫然了,這近乎打情罵俏的舉措實在不像他會做出來的,而且之前兩人關係冷淡,也不適合這麼做。

  只是現在,情況有了驚人的轉變,彷佛只在一夜之間,他和她,戍了最尋常的甜蜜夫妻。

  他悵惘地出神,放下刀叉,拿餐巾擦擦嘴,端起咖啡杯啜飲。

  見他若有所思的神態,她蹙蹙眉、抿抿唇。「喂,你該不會生氣了吧?這種表情很可怕耶,小氣鬼,我又沒說什麼……」

  「為什麼?」他突如其來地打斷她。

  她愣了楞。「什麼?」

  他注視她,墨潭幽深。「為什麼把你的第一次給我?」

  第一次?他是指處女之身嗎?

  趙晴瞬間紅了臉,不自在地扭動了下身子。「幹麼問這種讓人害羞的問題啦?」她撒嬌地抗議。

  可他的表情還是很嚴肅,甚至更嚴肅了。「我一直以為你在外頭有別的男人。」

  她聞言一震,愕然望他。

  「難道沒有嗎?」

  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

  「回答我的問題。」他一字一句自齒間迸落,咄咄逼人。「那個男人到底存不存在?你上次離家出走,不是打算跟那男人私奔嗎?」

  「不是那樣的!」她慌了,焦急地否認。「我沒有別的男人,可是……」

  「可是什麼?」

  可是我也不是你的女人。

  趙晴咬牙,胸臆情緒翻騰,橫梗一股難言的酸楚。

  她不是沈愛薇,不是他的妻,這教她如何開口對他坦承?

  她怯怯地揚眸,直視他,一面悄悄深呼吸,凝聚全身的勇氣。「我……必須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他誘導地問。

  她看著他,唇瓣顫著,好想把真相告訴他,想跟他說她不是他以為的那個女人,她是趙晴,平凡又普通的趙晴,可是……

  淚水幾欲奪眶而出,她驀地起身,飛奔回房。

  安書雅瞪著她逃離的背影,先是一陣不明所以的錯愕,跟著胸口燃起灼灼怒火。

  他大踏步跟過去。「愛薇,你解釋清楚!」

  「我不要!你別跟過來……」

  「愛薇……」

  呯!她用一扇猛然緊閉的門扉回應他的追問。

  他站在門外,而她在門內,隔絕兩人的並非這扇門,而是一道無形的界線。

  安書雅擰眉,大掌用力拍門。「你開門!愛薇,我們說清楚!」

  「不要!拜託你,讓我靜一靜,我現在不曉得怎麼跟你說。」

  「你又來了!我不懂,如果你恨我,為什麼不堅持到底?為什麼要給我們這絕望的婚姻一絲希望?為什麼要把自己給我,而不是那個迷戀你留長頭髮的男人?」

  他步步進逼,字字句句都猶如落雷,重重在她耳畔劈裂。

  她忍不住想捂住耳朵。「你不懂……」

  「我是不懂!沈愛薇,所以才要你說清楚。」

  「不要再叫我沈愛薇了!」

  「什麼?」他愣住。「那我要叫你什麼?」

  叫我趙睛,我是趙晴,不是沈愛薇。

  趙晴無聲地低語,滿腔委屈,卻是無法言說,這是個不能說的秘密,她跟沈愛薇約好的,她不能說。

  就算可以,她也沒勇氣說,他得知真相後,會怎麼對她呢?他會不會認為自己受騙上當了,從此痛恨她呢?

  她不敢冒險。

  趙晴背抵著門,無力地滑坐在地。她很少哭的,從小便習慣了不哭,但此刻淚珠卻在眼眶不爭氣地打轉。

  「你開門,開門啊!」他固執地繼續拍門。

  她展袖拭淚,吞回所有的苦楚,努力扯動唇角,確定自己能微笑了,才緩緩起身。

  她打開門,與他相對,而他瞪著她淺笑的容顏,誤以為她滿不在乎,胸臆更是焦躁如焚。

  「我們別說這些不開心的事了好嗎?」她笑道。「你該去上班了。」

  「你愛他嗎?」他絲毫沒有讓步的意思。

  「誰?」

  「別裝傻了!你的情夫,跟你偷腥搞外過的那個男人!」

  笑意頓時消逸,她瞠眸瞪他,面色蒼白。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嗎?」他冷諷。

  她咬唇,粉拳悄然握緊。「別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在你還弄不明白事實真相時,別說這種話。」

  「那你要我怎麼辦?」他激動地攫住她肩膀。「你把真相告訴我啊!那男人是誰?你坦白跟我說啊!」

  她別過頭,一聲不吭。

  「沈愛薇,你說話啊!別跟我來裝聾作啞這套,我受夠了!」他咆哮的聲響,震耳欲聾。

  她被他駭住了,這男人不是一向很冷靜自持的嗎?怎麼今日變得這般毛躁?

  她顫著唇,正欲啟齒,門鈴忽地叮咚作響。

  兩人都愣住,同時望向玄關方向。

  門鈴繼續響,跟著有人拍門。「哥,你在裡面吧?我聽見你的聲音了,開門啊,你快開門!」

  哥?趙晴疑惑,安書雅卻已明白來人是誰,閉了閉眸,勻定急促的氣息,然後往玄關處走去。

  他剛拉開大門,一個身材嬌小的女人便歡悅地投入他懷裡,唇畔蕩開銀鈴般的笑--

  「哥,好久不見!你想念我嗎?」

  來人是他妹妹,安玉庭。

  趙晴聽沈愛薇說過,安書雅有個小他五歲的妹妹,已經結婚了,跟夫婿定居在上海,每年大約只回臺灣兩趟。

  沒想到會選在今天匆匆來訪。

  「我啊,跟Jeffery吵架了,我一氣之下就包袱款款,離家出走來投靠我唯一的親人嘍!」

  安玉庭閑閑坐在沙發上,渾不在意地說明原委。

  「所以你連一通電話都沒打,就跑來做不速之客?」安書雅沒好氣地板。

  「哎,我們可是兄妹耶,最親最親的兄妹,我要來投靠自己哥哥,事先打電話什麼的不是太見外了?你說對吧?哥。」說著,安玉庭伸手拉過兄長兩條臂膀,親昵地將他掌心按貼在自己臉上。「我知道你一定會歡迎走投無路的可憐妹妹的,嗚嗚。」

  還假哭咧!安書雅翻白眼,拿這個妹妹沒轍。

  「總之,你會收留我的,對吧?我的好哥哥。」安玉庭仰頭,期盼地望他。

  他能說什麼?安書雅歎氣。「我現在得去醫院上班了,沒空招呼你。」

  「別擔心!我是大人了,不需要人照顧,而且還有大嫂在。」安玉庭若有所指地望向趙晴。

  趙晴一愣,倏地意會,連忙點點頭。「對啊,玉庭有我來招待,你別擔心,快去上班吧。」

  安書雅看看妹妹,又看看妻子,猶豫片刻,終於下定決心。「嗯,那我出門了。愛薇,你好好盯著我妹,別讓她亂跑。」

  他離開後,兩個女人面面相覦,一時都找不到話說,氣氛有些僵凝,未了,還是趙晴首先示好,

  「呃,你吃過早餐了嗎?肚子餓不餓?」

  「如果我說餓了,你會做給我吃嗎?」

  「好啊,我做給你吃。你想吃什麼?」

  這爽快的回應彷佛大出安玉庭意料之外,怔了怔。「嗯,隨便都好。」

  「那我也煎個歐姆蛋給你吃吧,書雅很愛吃的。」語落,趙晴引領安玉庭在餐桌旁坐下,先斟了杯蔬果汁給她。「這是我剛剛才榨好的,很新鮮,味道不錯的,你喝一杯吧。」

  「喔,嗯。」安玉庭愣愣地接過玻璃杯。

  趙晴進廚房,系上圍裙,手腳俐落地做了個歐姆蛋,金黃色的半熟蛋皮裡裹著火腿、玉米、青豆、洋蔥等餡料,混合著濃稠的蛋汁,光看外表便令人食指大動。

  當她端盤上桌時,安玉庭不可思議地盯著她。「大嫂,我不知道你還會做菜。」

  「很驚訝嗎?」趙晴微笑。

  「嗯,很驚訝。」安玉庭坦率地點頭,拿叉子戳破蛋皮,蛋汁流溢,她嘗了一口,眼眸乍亮。「真的很好吃耶!」

  「那當然啦。」趙晴很得意。「我對自己的料理可是很有自信的。」

  「沒想到千金大小姐也會下廚。」安玉庭讚歎,吃了蛋包,又喝了咖啡和蔬果汁,心滿意足。

  飯後,趙晴擔心安玉庭待在家裡悶,主動提議一起去逛街看電影。

  兩個女人來到電影院,同時選擇一部驚悚片,逛街的時候看中的東西也差不多,品味很相似。

  「大嫂,你好像變了。」

  下午,兩人逛累了,在一間咖啡館的露天座位坐下,各要了蛋糕和茶,對坐閒聊。

  「我變了?」

  「嗯,我們雖然只見過幾次面,沒什麼機會相處,但感覺你以前比較冷淡,對人愛理不理的,很疏離。」

  趙晴舉杯啜茶,並不意外聽見安玉庭這麼說,照沈愛薇那個性,很難交到知心朋友,更何況是沒見過幾次面的人。

  即便對自己的小姑,她也是保持安全距離吧!

  「我以前不太喜歡你。」安玉庭主動招認。

  趙晴震了震。「那現在呢?」

  「沒那麼討厭了。」安玉庭狡黠地眨眨眼。「事實上我覺得我們有可能成為朋友。」

  朋友嗎?趙晴嫣然微笑。她也很希望能跟安書雅的妹妹當朋友。

  安玉庭凝視她,忽地揚嗓。「有件事我問了你不要生氣。」

  「什麼事?」

  「早上你跟我哥,是在吵架吧?」

  她都聽見了嗎?趙晴好窘。「不是的,你別誤會,我們只是……有一點意見不合而已。」

  「聽我哥那種咆哮的分貝,可不像只有『一點』意見不合。」安玉庭譫笑。

  趙晴啞然,半晌,只能黯然垂首。「對不起。」

  「幹麼道歉?」安玉庭覺得好笑。「我很高興呢!」

  「高興?」趙晴錯愕。

  「能把我那個冰山哥哥激怒的人,除了我之外,只有你一個。」安玉庭笑睇她。「你沒覺得他總是板著臉像個沒血沒淚的機器人嗎?我很高興你讓他懂得表露出情緒,表達感情。」

  是這樣嗎?趙晴煩惱地顰眉。

  「他肯定很在乎你。」安玉庭柔聲說道。「如果不在乎,不會對你發脾氣。」

  趙晴聞言,胸口一緊。

  安玉庭或許是在安慰她,但她想到的卻是沈愛薇。

  她記得安書雅說過,上個月他們倆曾為某事起爭執,致使沈愛薇撕掉那張與熊寶寶的合照。

  他會跟沈愛薇吵架。

  他在乎的不是她,是沈愛薇,只因錯把她誤認為他的妻,才會對她大吼大叫。

  她倏地扣緊茶杯,指節用力到泛白。

  「怎麼了?」安玉庭察覺她的異樣。

  「沒什麼。」她咬咬牙,極力平復澎湃的情緒,展顏淡淡笑了笑。「我也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哥他……為什麼會想成為一個醫生?」

  「他沒告訴過你嗎?」

  「沒有。」

  「我就知道!」安玉庭誇張地擺擺手。「他向來就是只悶葫蘆,到現在還是一樣悶。」她頓了頓。「應該是因為我爸吧。」

  「你爸?」趙晴微訝地揚眸。

  「他也是個醫生。」安玉庭輕聲道,思緒回到從前,眼神變得些微迷蒙。「是那種很認真很關心病人的醫生,隨時隨地,只要醫院一通電話,他立刻便會趕到。你知道嗎?就連我媽癌症去世的那天,我爸都因為在手術房幫病人開刀,沒能見她最後一面。」

  「怎麼會這樣?」趙晴喃喃:心口一陣刺痛。

  「最慘的是,連我爸自己臨死前,也是在幫病人開刀,他救活了那個病人,自己卻在手術房暈倒,心臟病發。」

  這也太淒涼了吧?趙晴惆悵無語。

  「很好笑吧?」安玉庭嘲諷地聳聳肩。「真不曉得該頒給我爸一座妙手仁心獎呢,還是罵他是個不顧家庭的混蛋!我哥就是看著那樣的爸爸長大的,有時候我覺得他選擇當醫生,是為了報復我爸。」

  「報復?」趙晴震懾。

  「我想他是為了向我爸證明,他會當一個跟我爸截然不同的醫生,他不會重蹈覆轍。」安玉庭玩轉著咖啡杯,輕聲歎息。「他個性就是這麼硬。」

  是這樣嗎?他想當一個和父親截然不同的醫生,為了報復?

  趙晴憂傷地凝思,半晌,輕搖螓首。「不是這樣的。」

  「什麼?」安玉庭訝異地望她。

  「他跟你爸一樣關心病人,一樣是一通電話,隨傳隨到。」趙晴幽幽低語。「他不是為了報復,才選擇當醫生的。」

  「不是嗎?」安玉庭沈吟,片刻,對她盈盈一笑。「我忽然有種預感,大嫂。」

  「什麼預感?」

  「你們會幸福的,假以時日,你們會是一對心靈相契的夫妻……哎,可惡啊!要是那個該死的Jeffery也這麼瞭解我就好了,討厭……」

  之後,安玉庭還碎碎念了些什麼,趙晴已然聽不見了。

  她的心,困在重重疊疊的迷宮裡。

  她和安書雅,真能成為一對幸福夫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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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17:19


  深夜,當安書雅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到家時,迎接他的只有趙晴,她正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影頻道播放的動作片。

  「我妹妹呢?」他問。

  「已經睡了。」趙晴回答,拿起遙控器關電視。「我們今天又逛街又看電影,然後開車去海邊吃海鮮,她買了一大堆東西,一回來就嚷嚷著好累,我讓她睡在我房裡。」

  「那Jeffery呢?都沒打電話給她嗎?」

  「打了好幾通電話,她不接。」

  「這丫頭!」安書雅無奈地搖頭。「也太任性了,每次鬧起脾氣來,十頭牛也拉不回,我看只有jeffery親自飛來臺灣,才能把她哄回去了。」

  趙晴聽了,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他訝然望她。

  「我笑你嫌你妹妹任性,她也才說你脾氣硬得像顆石頭呢!」她笑睨他,明眸瑩瑩閃亮。

  那蘊著溫柔戲謔的眼神令安書雅心跳乍停,不禁略微困窘。「看樣子那丫頭跟你說了我不少壞話。」

  「還好嘍。」趙晴聳聳肩,笑笑。「你肚子餓嗎?要不要吃點宵夜?」

  「嗯。」他點頭。「我先去洗澡。」

  「你去吧。」

  兩人就像尋常夫妻般對話,彷佛早上的爭執只是一場夢,誰也沒提起。趁著安書雅沐浴之際,趙晴下了幾顆菜肉餛飩,撒上紫菜與蔥花。

  安書雅洗完澡出來時,一碗香噴噴的餛飩已經在餐桌上等著他了。

  他將桃紅色外殼的手機遞給趙晴。「這你的手機吧?忘在浴室了。」

  「啊!真的嗎?」趙晴暗惱自己的粗心,連忙接過來。

  他看了她兩秒,突如其來地問:「趙晴是誰?」

  「什麼?」她驚駭,臉色霎時慘白。

  「有個叫趙晴的打電話給你。」他解釋。

  她震懾,久久說不出話來,好不容易,才顫聲問:「你……接了?」

  「沒有。」他搖頭。「只是一直響,所以我看了一下來電顯示。」

  幸好他沒接,幸好他沒偷看她手機內存檔的簡訊。

  趙晴松了口氣,但也只是瞬間,她端凝表情,右手緊緊握著手機。「以後不準你看我的手機,也不準隨便接我電話,這可是隱私權!」

  他看出她的激動,目光倏地黯沈。「怎麼?怕我接到那男人的電話嗎?」

  這話問得譏誚,趙晴一愣。「我……不是這意思。」

  安書雅意味深長地注視她,看得出來他有千言萬語想問,只是勉強忍住。

  所以他們又要回到早上的爭執了嗎?

  趙晴轉頭,不敢面對他犀利的眼眸。「你吃吧。趙晴是我……高中同學,我們很久沒聯絡了,她可能有重要的事,我去回個電話。」

  語落,她匆匆奔往陽臺,拉上落地窗扉,將自己隔絕在室外。

  透過玻璃,她能看見他默默在餐桌旁坐下,若有所思地盯著湯碗,那身影,莫名流露出一絲孤寂。

  她忽然覺得很對不起他,芳心隱約疼痛著,他會不會以為自己的妻其實正跟另一個男人講電話呢?他對沈愛薇的外遇到底是怎麼想的?

  趙晴深吸口氣,瞪著手機螢幕上顯現的未接來電提示,胸口忽地怒火翻揚,手指用力滑過螢幕。

  鈴聲數響,對方很快接起電話。「喂。」

  「沈愛薇嗎?」她近乎咬牙切齒地問。

  「我是。你是趙晴?」依舊是那麼悠慢淡定的聲調。

  她氣極。「我打了多少通電話、傳了多少簡訊給你,你總算肯回我電話了!你這女人,我差點都要以為你消失在這世界上了!」

  對方一陣沈默,跟著,悠悠揚嗓。「我收到你的簡訊了,你怎麼會知道J.Wing的?」

  喔,所以她是為了J.Wing才回電話的。

  趙晴冷笑。「怎麼?你怕我挖出你不可告人的秘密嗎?J.Wing是誰?你跟你表哥又是什麼關係?」

  「那不關你的事。」

  「怎麼會不關?你要我假扮你不是嗎?我得弄清楚你周遭的人際關係!」

  「如果你真那麼好奇,我可以回答你,不過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事?」

  「你剛剛說,你差點以為我消失了。」

  「是啊。」

  「如果是真的呢?」沈愛薇意味深長地問。

  趙晴愣住。「什麼?」

  「如果我真的從這世上消失了,你會選擇繼續扮演沈愛薇,或者回到趙晴的人生?」

  這什麼意思?「我沒這樣想過。」

  「那你現在可以開始認真想一想了。」沈愛薇淡淡說道。

  為何她可以如此冷靜,好似不把這一切當回事?她究竟在玩什麼把戲?

  趙晴愈想愈怒。「我不是你!為什麼要繼續扮演沈愛薇?」

  「你確定不是嗎?在我消失的這段期間,你難道不曾想過,也許這世上並沒有跟你容貌相仿的另一個女人存在?也許你就是現在扮演的那個女人。」

  「我不懂你的意思。」也太玄了。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是沈愛薇。」

  「嗄!」

  「你不想當沈愛薇嗎?沈愛薇的生活,沈愛薇的房子、車子,還有男人,你不想要嗎?」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她簡直聽不下去了。

  但那宛如妖女迷惑人心的嗓音依然持續。「你有我的身分證、我的健保卡,只要你想做,你甚至可以動用我的戶頭,卷款潛逃,但你沒那麼做。」

  「我當然不會那麼做,我並不想犯罪!」

  「這不是犯罪。」沈愛薇語氣淡漠。「只要你跟我都同意,我們可以永遠交換身分,你是沈愛薇,而我,是趙晴。」

  她,可以是沈愛薇?沈愛薇的車子、房子,甚至男人,都可以屬於她?

  趙晴震撼了,這明明是天地不容的提議,是既違背常理又不可思議,但為什麼她聽了,竟有些心動?

  她流轉眸光,再度穿透玻璃,凝定那個坐在餐桌前的男人,他似乎也察覺她的視線,轉頭朝她望來。

  她氣息一窒,慌忙轉身背對他,壓低嗓音。「你在開玩笑嗎?那我媽怎麼辦?」

  「她反正不記得你了!」沈愛薇說得好直接,刺痛她的心。「只要我不說,這世上根本沒人知道你不是沈愛薇,你完全可以奪去我的身分、我的人生。」

  「你……」趙晴心韻狂亂,如野馬奔騰。「應該是反過來才對吧?是你想要我的身分、我的人生。」

  「如果真是這樣呢?」沈愛薇淡淡地反問。

  她再度愣住。「什麼?」

  「如果我堅持自己才是趙晴,你會怎樣?」

  這太超過了!趙晴驀地感到暈眩,一時竟似身墜五里霧中,迷失了方同。「沈愛薇,你到底……想做什麼?你有什麼打算?」

  「就像我之前告訴你的,我想要自由。」冰脆的聲嗓敲打她耳膜。「我不想再當一隻囚在鳥籠的金絲雀了。」

  「所以你就把你爸、你媽、你老公、你的一切全部丟給我?」

  「你不想要嗎?你不是懷疑我爸爸很可能是你親生父親?」

  「才不是!」她尖銳地反駁。「沈玉峰不是我親生爸爸,我親生爸爸不會是他那種人!」

  沈愛薇沈默數秒,跟著,嘲諷地笑了。「呵,連你都討厭他。」

  兩人一時無語,趙晴可以聽見電話那端傳來沈愛薇隱約的喘息,提起父親,她依稀也有些激動。

  「那麼,書雅呢?」沈愛薇忽地打破沈寂。

  趙晴不覺捏緊手機。「他怎樣?」

  「你也不喜歡他嗎?」

  她咬牙,不願回答。

  沈愛薇聰慧地解讀這奇特的靜默。「你跟他上床了。」她下結論。

  趙晴驚跳,慌得忍不住口吃。「你、你怎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

  「就你啊。」沈愛薇輕輕地笑。

  「我?」怎麼會是她?

  「你剛剛自己告訴我的。」

  趙晴傻住。這麼說她是中計了,對方挖個陷阱,她自己便呆呆跳進去。

  「你好單純,趙晴。」沈愛薇似嘲非嘲。「你鬥不過我的。」

  這算什麼?威脅她嗎?

  趙晴憤慨,氣這個心機深沈的女人,更氣傻乎乎被耍著玩的自己。

  回想起來,從兩人初見面時,她便一直落居下風了,總是被沈愛薇牽著鼻子走。

  她心有不甘地冷哼。「你說我們可以永遠交換身分,可是等我真的答應你了,你該不會有一天又突然回來要回自己的身分吧?」

  她本意是在諷刺,不料沈愛薇聽了,卻是胸有成竹地一笑。「看樣子你已經開始動搖了,好好考慮吧,想好了再回答我。」

  斷線的嘟嘟聲旋即響起。

  竟然就這麼掛電話了?趙晴錯愕地瞪著手機,好片刻,腦海意念紛亂,理不出頭緒。

  她,真的可以永遠當自己是沈愛薇嗎?

  這是魔鬼的提議。

  三個月的冒牌頂替是一回事,永久的互換又是另一回事,那感覺像是出賣了自己的靈魂。

  是出賣靈魂啊!可為什麼,她覺得並非不可行?如果她是沈愛薇,那安書雅,就名正言順是她的男人了,他們有可能共同生活一輩子,做一對羨煞旁人的甜蜜鴛鴦……

  「你講完電話了嗎?」一道森冽的聲嗓陡地在她身後落下。

  趙晴顫慄,緩緩旋身,面對闖進陽臺的安書雅,他難得這般無禮,神情陰鬱,下頷傲慢似地微微抬起。

  但她知道,那不是傲慢,是在乎,他介意極了她跟誰竊竊私語,偏又死要面子不肯承認。

  「講完了就快進來吧!外面風很冷,萬一感冒了就不好了。」他傲嬌地下令。

  她笑笑,羽睫淘氣地眨了眨。「你怕我傳染給你嗎?」

  他顯然沒心情跟她開玩笑,懊惱地瞪她。

  她凝睇他,一斛溫柔于心田滿溢。「書雅,我有話跟你說。」

  「你想說什麼?」

  兩人來到安書雅的臥房,趙晴很緊張,額前隱隱冒汗,她以正坐之姿跪在床上,端莊的姿態令安書雅也慎重起來,面對她盤腿而坐。

  「有什麼想說的,說吧。」他溫聲鼓勵她。

  「嗯。」她點頭,深深地呼吸,一次又一次,然後又拿右手撫住心韻急促的胸口。

  安書雅盯著她,神色更加嚴肅。

  終於,她凝聚勇氣完畢,顫顫地揚眸。「我想跟你說,關於『我』之前是不是喜歡別的男人的事,你不用在意,那已經不重要了。對我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人……是你。」

  他頓時啞然,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什麼意思?」

  「我們重新開始好嗎?」她聲嗓輕細。

  他仍捉摸不住她話中涵義,怔怔地瞧著她。

  好呆啊!她都說這麼白了。

  趙晴嗔惱地鼓頰,先是用力瞪了他好一會兒,跟著垂落螓首,雙手不安地絞扭。「嗯,我的意思是,我覺得我好像……愛上你了。」

  安書雅眨眨眼,一動也不動。

  怎麼沒反應?趙晴好慌:心亂如麻,粉頰暈紅如深秋的楓葉。他覺待她太大膽了嗎?不喜歡她主動表白嗎?她是否令他感到困擾了?

  愈想心愈亂,她膽怯地不敢看他,好怕在他眼裡看見輕蔑與嘲弄。

  如果他否定她的話,她很可能會去撞牆的,這是她生平初次對男人告白愛意,如果他一點也不在乎……

  「所以你今天晚上,只能跟我一起睡了。」

  什麼?趙晴訝然。為什麼他的結論會是這樣?

  她咬唇,仍是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輕揚羽睫,一點,再一點點,直到能窺視到他臉上的表情。

  他正笑著,俊唇微勾,噙著某種說不清是諧謔或寵愛的笑意,又似帶著幾分邪肆,笑得人心慌意亂的。

  好可惡啊!

  趙晴驀地抓過枕頭,雙手用力揪擰。「誰說我要睡這裡的?」

  「不睡這裡睡哪裡?你的房間被我妹占去了。」

  「嗯,那你可以去睡客廳沙發啊,這張床讓給我。」

  「我才不要,有床不睡幹麼睡沙發?」

  他這很明顯是在調戲她了。

  她嬌嗔地抬頭,狠狠瞪他,抱起枕頭就往他身上砸。「壞蛋!男人怎麼可以跟女人搶?你不覺得丟臉嗎?」

  「不覺得。」他機靈地抓起另一個枕頭,阻擋她淩厲的攻勢。「夫妻睡在一起很正常啊。」

  「我就說了我不要嘛!」她繼續用枕頭扁他。

  「由不得你!」他倏地撲倒她,以自己的身體當武器。

  「啊!你別過來!啊!」她嚇得尖叫,拚命掙扎。

  兩人當下玩了起來,丟抱枕,相互踢打,趙晴更壞,握起安書雅的手就往虎口處一咬。

  他痛得擰眉。「喂!會痛耶。」

  「誰叫你欺負我?我咬、我咬、我偏要咬!」她又抓起他另一隻手。

  「哇,你這個魔女,太可怕了!看我怎麼……」

  他正欲出口威脅,房門忽然傳來一陣急促拍擊。

  「喂喂!裡面那兩個節制一點好嗎?都把我吵醒了!」是安玉庭,她抱怨的聲音聽來像忍著笑。

  兩人頓時大窘,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是不好意思。

  等到安玉庭的跫音走遠了,消逸了,趙晴才小小聲地開口。「都是你啦,這下要被你妹笑死了。」

  「她要笑就隨她去笑吧!」安書雅渾不在意,星眸盯著趙晴嫣紅的臉蛋看,璀璨閃亮。

  「幹麼一直這樣看我?」她好害羞。

  他不答話,忽地展開臂膀,不由分說地擁抱她。

  他抱著她倒落床,她想抗拒的,可不知怎地,身子扭動著便越發與他貼得更緊,曲線奇妙地相合。

  他抱著她,雙臂那麼有力,那麼執著,雙腿將她夾得緊緊的,不許她肆意動彈,她輕聲歎息,也伸手回抱他,臉蛋埋在他性感的頸窩。

  她聽著他的呼吸,聽他的心跳,情熱如沸,肌膚發燙。

  「你剛剛說,你愛上我了?」他在她耳畔低語,方唇有意無意地擦過她敏感的耳垂。

  她全身顫慄,禁不住將臉蛋埋得更深,櫻唇貼著他搏動的頸脈。「嗯。」

  他情動難抑,輕柔地吮住她玲瓏的耳朵,大手跟著解開她睡衣前襟的鈕扣,放肆地溜進去……

  夜未央,濃情正熾。

  一個禮拜後,兩人總算把幾百燭光亮的超級電燈泡送走。

  臨走時,安玉庭依然哇啦哇啦地對趕來接她的丈夫抱怨。「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所有的事都忙完了才會來找我,反正你心裡就是工作第一,老婆第二啦!不對,說不定我連第二都沒有,你這壞傢夥,心裡根本都沒有我,我好可憐喔,嗚嗚嗚。」

  她在機場一面對丈夫撒嬌,一面「揮淚」向哥哥嫂嫂道別。

  安書雅好氣又好笑,開車離開機場時,忍不住吐槽自己妹妹。「那丫頭很會演戲吧?真虧Jeffery能受得了她!」

  「很可愛啊!」趙晴盈盈巧笑。「你不覺得他們夫妻倆吵吵鬧鬧的,很有趣好玩嗎?」

  「有趣好玩?你以為在扮家家酒?」

  「這也算是一種情趣嘛。」

  安書雅若有所思地瞥她一眼。「所以你希望我們也像他們一樣吵吵鬧鬧?」

  「不行嗎?」她朝他鼓鼓頰,扮個鬼臉反駁。「一般夫妻大多都是那樣吧,

  「好吧!」他煞有介事地頷首。「那我們就來吵。」

  「什麼?」她一楞。

  「吵架啊!」他似笑非笑地睨她。「你想怎麼吵怎麼鬧都行,我都奉陪。」

  「呿,為什麼吵的鬧的都是我啊?好像我多無理取鬧似的!」趙晴很不開心。

  「你不覺得自己無理取鬧嗎?」他故意逗她。

  「當然不覺得!你很壞耶,大壞蛋!」她氣惱地握起粉拳,用力槌他的肩。

  他邊躲邊笑。「小心點!我在開車。」

  「誰叫你欺負人家?哼!」她又槌一下。

  「就說啦,你還不承認自己愛吵愛鬧?」

  「什麼?你……」

  就這樣,兩人一路鬥嘴,從桃園機場鬥回臺北。

  奇怪的是,以前安書雅會認為這樣的行舉很幼稚,他不是會跟女生爭論的那種男人,說他有點大男人主義也好,他總覺得男人應該表現紳士風度。

  但對她呢,不知為何,他就是很喜歡調侃她、欺負她,看她急著為自己辯解,又是鼓頰又是嘟嘴的,萬種風情,都令他著迷,於是更加樂在其中。

  她真的變了好多,而他察覺,自己似乎也變了…

  「我們去玩吧!」他突兀地提議。

  「咦?」她好吃驚。「去哪裡?你今天不用進醫院嗎?」

  「今天我休假。」他微笑。「你想去哪兒?」

  她眨眨眼,歪著頭,俏皮地問:「不管我說要去哪兒,你都陪我去嗎?」

  「嗯哼。」他毫不猶豫地答應。

  她凝睇他端俊的側顏,心弦陣陣震顫。

  他們去了好多地方。

  每週,安書雅會有兩天休假,以前他會選擇去醫院加班,或者參加醫學研討會,甚至寧願在書房閉關讀醫學期刊,如今他卻渴望與妻子四處玩耍。

  他們會去登山,相偕站在山頂,對著山谷亂七八糟似地嘶吼喊叫,聽兩人的聲音回蕩成歡樂的二重唱。

  他們也去海邊,他教她浮潛,手牽著手悠遊,欣賞水面下一尾尾色彩鮮豔的熱帶魚。

  有一次,她心血來潮,約他挑戰高空彈跳,結果到了現場,兩人站在高高的吊橋上,俯視彷佛幽深無垠的山谷,霎時都想打退堂鼓,你推推我,我禮讓你,一旁的教練拿他們沒轍,乾脆要他們果斷放棄。

  兩人都笑了,高空彈跳玩不成,那就去坐纜車吧!透過玻璃窗,俯瞰林木蔥郁的山間,上貓空喝茶聊天。

  他們也會去看電影,就像熱戀的情侶那樣,在幽暗的空間裡偷偷捏握彼此的手,親吻對方。

  看完電影,他會請她吃甜筒,看她舔得唇角都是融化的霜淇淋,他會體貼地用手指替她抹去,然後將那殘餘的甜膩吮進嘴裡。

  這天下午,她要求他陪她逛書店,她很喜歡買烹飪書,學習各國料理及家常菜,他對那些書籍沒興趣,只好百無聊賴地在一旁翻閱醫學雜誌。

  她發現了,沒好氣地翻翻白眼。「連到了這裡,你都要看這種書嗎?」

  「不然呢?」

  「可以看看別的啊!偵探小說之類的,你都不看其他類型的書嗎?」

  他想了想。「以前我還滿喜歡看科幻跟武俠小說的。」

  「現在呢?」

  他聳聳肩。「很久沒看了,醫院的工作太忙。」

  「那就趁現在找回從前讀書的樂趣吧!」她推他來到科幻小說書架前。「挑幾本吧!人不能只有工作,偶爾也該領略一下別的領域的樂趣。」

  說得也是。開口閉口都是醫學案例,她恐怕也會聽煩吧?

  安書雅淡淡一笑,聽老婆的話乖乖挑起新書來,趙晴笑睨他,正想走回烹飪書籍的專區時,一道驚訝的嗓音驀地在兩人身後揚起。

  「趙晴?」

  她瞬間凍凝。

  「趙晴,是趙晴吧!」一個與她年歲相仿的女人走過來,笑嘻嘻地盯著她。「是我啊,王佳佳,你還記得嗎?」

  是佳佳?趙晴震懾,心韻狂亂。

  王佳佳沒察覺她的怪異,繼續笑道:「好久不見了,你好像變漂亮了呢!」

  拜託,不要跟她說話,不要對她笑,她不能有所回應,更不能表現出一絲熟悉或熱情……

  趙晴心慌意亂,正不知所措時,安書雅沈著地替她解圍。

  「小姐,你認錯人了,這位是我老婆,她姓沈,不姓趙。」

  「是嗎?」王佳佳也愣住了,半天說不出話來,依舊緊盯著趙晴。「可是你長得真的好像我高中同學喔,簡直就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你認錯人了。」趙晴悄悄深吸口氣,勉強揚笑。「我並不是你以為的那個人。」

  「可是……」

  「可能我有點大眾臉吧!書雅,你挑好書了嗎?我想去結帳了。」

  語落,她匆匆旋身,幾乎是飛也似地逃離。

  真是太糟糕了!她的表現很明顯就是心虛,她以為自己很會說謊的,但面對突然出現的老同學,她整個被擊敗了。

  該怎麼辦?書雅會懷疑她嗎?他會發現她其實不是他真正的妻子,而是另一個假冒的女人嗎?

  若是他質問她,她該如何應對?

  可安書雅並未質問她,他神色如常,付過書錢後,與她一起回到車上,像平常一樣主動替她系安全帶。

  他沒發現嗎?一點懷疑都沒有嗎?她暗暗掐握滲汗的掌心。

  忽地,他一拍手。「我想起來了!我就知道我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意味深刻的墨眸轉向她。「上次打電話給你的那個高中同學,也叫做趙晴,對吧?」

  她心韻乍停,駭然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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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18:08


  她該趁此機會向他坦承一切嗎?或是繼續說謊隱瞞?

  此生,趙晴難得遇到天人交戰的開頭,但只是最近,她便連續經歷幾回,她愛的男人,就坐在她身邊,她是否該告訴他所有的真相?

  她不是沈愛薇,不是他的妻,她就是趙晴,剛剛那個女同學並沒有錯認……

  「是吧?你也有個高中同學叫趙晴,你不覺得很巧嗎?」安書雅含笑追問。

  他什麼都沒懷疑嗎?或者正暗示她些什麼?

  趙晴咬了咬牙關,雙手揪緊腿上的裙擺。「對耶,你這麼一說我才想起來。」她轉頭面對他,不知自己哪來的勇氣還能盈盈一笑。「剛那個女的好像是叫我趙晴喔?沒想到這名字這麼菜市場,到處有人叫。」

  「你們班那個趙晴該不會長得跟你很像吧?」

  「哪、哪有啊?她比我矮也比我胖,我……比她漂亮多了!」天哪,她好可怕!都到這節骨眼了還能恬不知恥地說謊?

  但他不疑有它,輕聲一笑,伸手拍拍她的頭。「真不害臊啊你!自己誇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人家說的是事實!」她用力鼓頰,眯起眼瞪他。

  他又笑了,拿她沒轍似地搖搖頭。「是是是,你怎麼說都對,我妹提醒過我,關於女人的外表,千萬不要跟她爭論。」

  「什麼意思?」

  「你說呢?」

  兩人說說笑笑,他發動引擎,開車回家。

  路上,他雖仍是像平常一般對她玩笑打趣,她卻漸漸地沈寂了,有一搭沒一搭地回話。

  他察覺不對勁,擔憂地瞥望她。「你怎麼了?好像心情不好的樣子。」

  「啊?」她震了震,連忙找藉口。「我……呃,不太舒服,MC來了,有點痛。」

  「原來如此。」他意會地頷首,蹙眉又瞧了她一眼,忽地停下車。

  「你幹麼?」她奇怪。

  「你等等,我去買點東西。」

  他溫聲叮嚀,輕輕拍了拍她的臉頰,然後開門下車,幾分鐘後,他帶回一杯熱熱甜甜的紅豆湯,以及一袋麵包。

  「喝吧。」他將紅豆湯遞給她。「我聽說女人MC痛時,喝點甜的東西感覺會好些。」

  「謝謝你。」她沒料到他會如此體貼,感動地接過,拿起湯匙,一口一口地舀著紅豆湯喝,每喝一口甜:心裡便多一分酸。

  他待她這麼好,可她卻……騙了他。

  回到家後,他大聲宣佈今天晚餐由他來掌廚。

  「你會做飯?」她不相信。

  「等著瞧吧!」

  他在廚房忙碌半天,她以為他會端出水餃、泡面或者微波食品之類不費工的食物,不料他是將剛剛路上買的佛卡夏麵包及冰箱裡的香蕉、蘋果、草莓、奇異果等水果切成丁,然後取出櫥櫃裡收藏的巧克力磚,在瓷盅裡燒融。

  當他將晚餐端上桌,再點上幾盞香氛蠟燭增添氣氛,她好驚喜。

  「是巧克力鍋耶!」

  「搭配麵包跟水果吃,贊吧?」他超得意。

  「贊!」她朝他豎起大拇指,忽地想起家裡還有棉花糖,順便也挖出來一起裝盤。

  麵包、棉花糖、水果丁,沾上香醇濃郁的熱巧克力,配上一杯加了白蘭地的紅茶,這頓晚餐,趙晴吃得心滿意足。

  而這浪漫的夜尚未結束,吃罷晚餐,他拉她到客廳沙發坐下,很慎重地送上一份禮物。

  小巧的方盒,綁著非常漂亮的蝴蝶結,她顫著手打開,裡頭是一對設計別致的耳環。

  金銀雙心,拱著一顆晶鑽淚滴,閃爍著夢幻般的光輝。

  「好美!」她屏息讚歎。

  「喜歡嗎?」他低聲問。

  她說不出話來,只能點點頭。

  他溫柔地微笑,拈起耳環親自為她戴上,手指眷戀地雕撫她耳朵的線條。

  「好看嗎?」她顫聲問。

  「美呆了。」他沙啞地回應,凝定她的墨眸柔情似水。

  她在他眼裡看見自己的倒影,他是那麼專注地、全心全意地望著她,她心弦一緊,幾欲落淚。

  「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你問。」

  「跟以前的我比起來,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什麼意思?」他不懂。

  「我是說,你有沒有……比較喜歡現在這個我?」她問得好心虛,胸口揪擰,幾乎不能呼吸。

  他笑望她,掌心輕撫她臉頰。「當然!現在的你比以前討人喜歡多了。」

  「真、真的嗎?」她急切地問。「我是說,你看,我這麼亂七八糟的,沒氣質沒格調,又經常和你吵吵鬧鬧的,你真的喜歡嗎?」

  「喜歡啊。」他彷佛覺得她問得傻,大掌攬住她後頸,俯下身,與她額頭相貼。「我喜歡活潑吵鬧的你,喜歡睡相很糟糕的你,喜歡愛聽舞曲的你,喜歡每天會喂自己吃早餐也逼我陪著一起吃早餐的你,我還喜歡……剪短頭髮的你,露出這麼漂亮、這麼珍貴的耳朵。」說著,他愛憐地用拇指撫弄她戴著耳環的耳垂。

  「你喜歡我的耳朵?」她嬌羞不已,心韻紛亂,覺得自己從耳朵到臉頰,整個都要紅透了。

  他聞言,笑了,貼俯她耳畔,像告解著什麼天大的秘密。「其實不只是喜歡而已,是迷戀。」

  迷戀!

  趙晴驀地顫慄,泫然欲泣。

  至少有件事,她確定贏過沈愛薇了,她的耳朵比沈愛薇的好看,更能勾引這男人的情欲。

  淚水盈於眼睫,她濕潤著眸,展開藕臂勾攬他。「我愛你,安書雅。」

  他震顫不已,以一記熱烈的吻回應她真誠的告白。

  他很快樂。

  從未想過能在婚姻生活裡得到歡欣,但近日的他,確實過得春風滿面,很快這都是愛薇給他的,是他的妻,教會了他何謂平凡的幸福。

  安書雅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窗外庭園裡病人與家屬的互動。

  以前他會覺得這些被迫住院的病人都顯得很抑鬱,個個表情蕭索,像是了無生趣,家屬們也往往表現出長期照護的不耐煩,但現在,他發現自己錯了,當中也有不少病人仍是樂觀向前的,臉上帶著笑,而家屬們嘴上叨念的碎語流露的其實是關心。

  原來只是換個眼光,換個角度,便能看出事物不同的面相。

  他微笑了,噙著幾分自嘲,以前的他太過憤世嫉俗,難怪傾向去看事情的黑暗面。

  該改一改了。

  就像他的妻常叮嚀他的,多一些笑容,少一些皺眉,生活才會開心。

  他該學著打開封閉的心房……

  清脆的鈴聲倏地響起,驚醒他迷蒙的思緒,他掏出口袋裡的手機。

  是徵信社的人打來的。「安先生,關於尊夫人的事,雖然你已經決定中止調查了,但我們剛剛得到一個新線索……」

  「不用了。」他打斷對方。「我並不想知道。」

  既然他和愛薇說好了重新開始,那他就該全心信任自己愛的女人,背後偷偷摸摸地調查不是君子所為。

  「可是我相信這件事安先生會有興趣的。」對方顯得很不甘心。「我們在調查另一個人的時候,偶然發現尊夫人每個禮拜都會去宜蘭某一間安養院。」

  安養院?安書雅驚駭。

  原本已下定決心不再追究妻子的秘密,但--

  「她去那裡做什麼?」

  「媽,你說,我該瞞著他一輩子嗎?」

  安養院房裡,趙晴握著母親的手,絮絮叨叨地說著自己的心事,雖然明知老人家聽不懂,可能也漠不關心,但這世上她沒有第二個人可以吐露心事了,只有眼前這個不記得她的母親。

  「其實我很害怕,很矛盾,某部分的我,確實想要取代沈愛薇,雖然我不喜歡她的家庭,她爸爸媽媽都很詭異,還有那個跟她沒有血緣關係的表哥……」話說到這兒,趙晴不禁打了個寒顫,她實在不想去回憶那個陰森的壽宴。「我不喜歡她家人,我也不認為她爸爸跟我有什麼關係……對吧?媽,你跟沈玉峰根本不認識,對吧?」

  老人家當然不會回答她,自顧自地盯著床上一團毛線,好奇地伸手去摸。

  「要不是書雅,我一點都不想當沈愛薇,就算她過的是公主般的生活,我也不羨慕,可是……唉,偏偏我愛上書雅了。」趙晴憂鬱地歎息。「媽,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卑鄙,居然愛上別的女人的男人,還妄想取代她?我也知道自己跟沈愛薇差很多,很難取代她的。」

  明知取代不了,卻又想成為那個人,這是什麼樣的心態?

  「我覺得,我太糟糕了,只因為不敢跟書雅說實話,就這麼拖拖拉拉地過下去……媽,你說,我可以告訴他我是趙晴嗎?如果我跟他坦白一切,他會怎樣?會不會恨我?」

  趙晴心酸,愈是愛著,愈擔心自己不被愛,安書雅待她愈是溫柔體貼,她愈覺得自己對不起他,承受不起那樣的情意。

  「媽!」她不知所措,只好展臂擁抱瘦弱的母親,渴望從她身上得到一些勇氣與力量,就像小時候偎在媽媽懷裡撒嬌,媽媽總會那麼慈祥地哄她安慰她,為她遮風擋雨。「你告訴我該怎麼辦才好?我該怎麼做才是對的?」

  「走開啦!」老人家絲毫感受不到她的苦楚,只是嫌惡地皺眉。「走開,好熱,走開啦!」

  母親用那骨瘦如柴的雙手,用力推開她。

  趙晴含淚了,覺得胸口好痛好痛,椎心刺骨的痛。

  媽討厭她嗎?這世上她唯一的親人,討厭著她嗎?

  「媽,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一點都不記得嗎?」她心碎地追問。「我是小晴啊!是你最疼愛的女兒小晴啊!你不要不認我,求求你,這世上只有你跟我最親了,只有你知道,我從小到大都是什麼樣的,書雅他……我雖然很愛他,可我不能跟他說我是誰,我說不出口……」

  難道她這輩子,就要這麼一直頂替另一個女人的身分嗎?抹煞自己的過去,抹煞自己所有珍貴的回憶,從此以後,只能虛假地活著?

  這不是等於靈魂被剝離了嗎?如果一個人不能承認自己是從小到大的那個人,如果這世上再也沒人記得從前的她,那是不是表示,那個趙晴便不存在了呢?

  她覺得好孤單,好寂寞。

  「我不想這樣活著,不能承認真正的自己,不能以自己的身分活著,雖然我只是一個平庸的女人,但我就是我啊!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我!我想……讓『趙晴』活下來,可我又不敢跟書雅說,我愛他,真的好愛他,所以我怕,怕他不會接受真正的我,怕他會恨我,我真的不敢跟他說出真相……」

  「那就不要說!」一道清冽如冰的聲嗓忽地在趙晴身後劈落。

  她震住,顫然回眸,凝立於門前的正是那個跟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是你!」趙晴驚喊,不敢置信。「你怎麼會在這兒?」

  沈愛薇不理會她的質問,以一種她學不來的高傲姿態走進來,在茶幾上放下一盒點心。

  「你來看我媽的嗎?」趙晴追問。「為什麼你會想來探望我媽?這不是你第一次來吧?你們之間應該毫無關係啊,你沒必要關心她!」

  「我關心她,你吃醋了嗎?」沈愛薇冷冷地問。

  「什麼?」趙晴怔愣。

  「你把你媽當成自己的所有物嗎?除了你以外,誰都不能接近她?」沈愛薇語鋒銳利,毫不留情地諷刺。

  「我不是這意思。」趙晴吶吶地否認,她看看自己的母親,老人家仍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我們出去說吧,別吵到我媽。」

  「也好。」沈愛薇同意,臨走前,捏了捏趙母的手,眼神似是傾溢一斛溫柔。

  趙晴揉揉淚濕的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兩個女人來到屋外庭院,躲在僻靜的角落,相對而立。

  這場景若是讓旁人見了,一定很驚奇,兩個宛如孿生姊妹般的女人彼此對峙,一個如冰冷酷無情,一個卻如火熱情洋溢。

  許久,趙晴首先開口,打破沈寂。「我們不能說實話嗎?」

  「你想怎麼做?」

  「就坦白告訴書雅,我是趙晴,不是你。也許他會肯答應離婚的,也許他會放你自由。」

  沈愛薇冷嗤,很不以為然。「你對自己這麼有自信?你肯定他會愛你勝過醫院,為了你寧願跟我離婚,放棄繼承我家的醫院?」

  「我不知道。」趙晴悵惘地搖頭,十指絞擰,神情滿是旁徨。「可是……我想賭一賭。」

  「我可不想賭!」沈愛薇辛辣地嗆道。

  趙晴錯愕,沒想到她會這麼嗆。

  沈愛薇狠狠瞪她。「你根本不懂,我不想賭,不想冒險做回沈愛薇,我是趙晴,必須是趙晴。」

  「為什麼必須是?」趙晴不解,半晌,方恍然大悟。「所以其實是你想要我的身分?原來真正想要變成另一個人的,是你?!」

  沈愛薇以一種「你現在才弄明白嗎」的眼神,不屑地瞅著她。

  「為什麼?」趙晴慌了,事態的發展太出乎她意料之外,她弄不懂。「我只是個很普通又很平凡的女人啊!沒錢沒勢,又不聰明,一點也不特別,你為什麼想變成我?」

  「因為只有成為你,我才能得到我最想要的。」

  「是什麼?你想要什麼?」

  沈愛薇不答,別過眸,盯著附近一叢凋謝的玫瑰花。她看著那萎靡的花蕊,眼神逐漸恍惚,甚至蘊著些許哀傷。

  良久,她自嘲地一哂,深吸口氣,又回復平常那個冷靜淡漠的她。

  「一句話!你到底要不要跟我交換身分?」她問得直率。

  趙晴卻無法像她一樣乾脆。「永遠的?」

  「永遠。」

  「我……不行,我做不到,真的不行!」

  「是嗎?」沈愛薇微勾唇,似笑非笑,一向凝冰的明眸忽地迸亮奇異的火花。「你會後悔的。」

  她嘶聲撂下狠話,宛如女巫施行魔咒,教人聽了膽顫心驚。

  那日過後,趙晴經常魂不守舍。

  總在最不恰當的時機,想起沈愛薇撂下的狠話,在端著熱湯鍋的時候,在浴室洗澡的時候,甚至在和安書雅親熱的時候。

  所以她燙傷了,滑倒了,弄得身上傷痕累累,令安書雅既心疼又疑惑。

  「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他時不時會問上這麼一句。

  而她總是悚然大驚,更加地手忙腳亂,往往將當時的情況弄得更糟。

  她快撐不下去了!

  她本性並非愛說謊的人,也不真那麼擅長演戲,尤其面對自己心愛的人,她對自己一再欺瞞感到十分愧疚。

  她承受不住這樣的愧疚感。

  該向他坦白了,她不可能對他瞞上一輩子,自認沒那種本事做到。

  每天,她都如是勸誡自己,但每到緊要關頭又難以啟齒,於是便這麼一天拖過一天。

  她拖到安書雅到美國參加一場國際醫學研討會,與他整整分別一星期,才艱難地下定決心。

  一定要說了,在他回來的這天,她必須告訴他真相。

  ****

  這天,同時也是安書雅的生日,在他出國前,她偶然翻到他的護照,這才知曉他的出生日期。

  她決意給他一個此生難忘的生日晚餐,一早便上超市買材料,親自烘烤蛋糕,蛋糕做成心形,邊緣鑲著一顆顆鮮豔欲滴的草莓,擠上漂亮的奶油花。

  上頭,站了兩個可愛的娃娃,一個是他,另一個是她,手牽著手,頭靠著頭,甜蜜相偎。

  小娃娃身前,立著一個巧克力版,刻著大大的LOVE。

  這是慶祝他生日的蛋糕,也是她告白愛意的蛋糕。

  她用一腔情意、一雙巧手,做成了這個蛋糕,然後放進冰箱冷藏,開始準備晚餐。

  她從早晨忙到黃昏,直到窗外彩霞滿天,夕照迷蒙地射進廚房窗臺,才恍然驚覺時間的流逝。

  他快到家了。

  她不覺緊張起來,卸下圍裙,到浴室沖涼,全身抹上乳液,將自己打扮得香噴噴的,秀色可餐。

  正當她坐在梳妝鏡前審視自己時,手機鈴聲驀地唱響。

  是他嗎?

  她頓時心韻加速,慌忙接電話。「喂。」

  「是我。」清冽冷淡的嗓音。

  沈愛薇?

  趙晴愣住。「什麼事?」

  「你到樓下公園來,在池塘前面的路燈下等我。」

  「啊?可是……」

  「立刻下來!」

  趙晴匆匆下樓。

  她不明白沈愛薇為何會忽然要求與自己見面,但她不敢冒險,沈愛薇宛如施咒的言語猶在耳畔,她認為自己最好乖乖聽話。

  她來到指定地點,左顧右盼,不見沈愛薇蹤影,轉個身,發現這裡能很清楚地看見對面他們住的社區大門。

  可是沈愛薇人呢?

  她正覺得奇怪時,一輛計程車由街口駛進來,在社區大門口停下。

  一個男人伸出雙腿下車,站直身子,玉樹臨風。

  是書雅!

  趙晴倏地抽凜氣息,連忙躲到路燈後頭藏住自己的身子。

  他怎麼這麼巧,就在這時候回來呢?

  正驚慌時,另一個女人隨後下車,飄逸的裙擺、曲線玲瓏的小腿--趙晴咬唇,視線往上移,接著,呼吸瞬凝。

  是……沈愛薇!

  她下車後,仰起秀致的臉蛋,對安書雅甜甜地笑,而他抬手捏捏她臉頰,神情滿是愛憐。

  趙晴只覺眼前一眩,全身頓時虛軟,她得讓自己靠著燈杆才不至於跌倒。他們怎麼會一起回來?安書雅為何會是那樣的眼神?他將沈愛薇看成她了嗎?不對!對他來說,從來就沒有「她」的存在,他的妻一直就是沈愛薇,是現在理直氣壯站在他面前的那個女人。

  不是她,不是她……

  一股難言的酸楚于趙晴胸臆鬱結,她咬著唇,忍住即將氾濫的淚水,而眼眸早已狠狠地刺痛。

  透過朦朧淚霧,她能看見他們彼此說笑,然後在他拉動行李時,沈愛薇有意無意地扭了下腳踝,他靈敏地及時展臂攬抱。

  他將「她」收攬在懷裡,那麼小心翼翼地守護著,而「她」嬌弱地依賴他,下巴靠著他頸窩。

  兩個女人目光于空中交會,意味深刻地相凝,沈愛薇無聲地彎起朱唇,勾勒一抹神秘的笑。

  於是趙晴明白,「她」是有意讓自己看見這一幕的,藉此向她示威。

  你回不來了。

  她彷佛能聽見耳畔傳來那冰冷嘲譫的女聲。

  他是我的了:水遠屬於我--現在,你後悔了嗎?

  淚珠成串滑落,趙晴不想哭的,但心碎地已不由她自主。

  她回不去了,那個家、那個男人身邊,她回不去了,因為她毫無名分,只是個假冒的替代品。

  如今他正牌的嬌妻回歸,她還有什麼理由在他面前出現?能告訴他,她才是他愛的那個她嗎?

  那個女人,不是她啊!他認不出來嗎?他沒感覺到那懷抱的體溫和她不一樣嗎?那刻意甜蜜的燦笑是那麼虛情假意,他看不出來嗎?

  為何他能那般輕易將「她」當作是她?在他心裡,她難道不是獨一無二的嗎?

  這算什麼啊!

  她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但,後悔又有何用?

  不屬於她的,永遠不會屬於她,利用謊言騙來的感情,又怎能守得住?

  她,回不去了……

  一念及此,趙晴悠悠軟倒,背靠著街燈痛哭失聲,夕陽迷離地映著她孤單的身影。

  她哭著、哽咽著,滿腔心酸與苦楚,無可傾訴。

  她沒有人可以說,就算說給母親聽,老人家也聽不懂,更不在乎。

  不會有人在乎的,在這世上,她等於是孑然一身了。

  趙晴摘下耳環,是安書雅送給她的,那雙心噙淚的耳環--為什麼他偏偏要送她這樣的耳環呢?難道他也料到她最終不得不哭泣的命運?

  她將耳環托在掌心,哀傷地望著,許久、許久,方搖搖晃晃地起身,重新把耳環戴上。

  她躑躅地舉步,即便旁徨地不知何去何從,也只能認命地離開。

  除了這副耳環,她能帶走的,只有僅剩的自尊。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18:55


  她怪怪的。

  深夜,安書雅獨自倚著陽臺圍欄,在月下獨酌,一面喝著紅酒,一面想著他的妻。

  從下午她突如其來地現身機場,他便覺得奇怪了,當然,她親自來接機他很高興,但為何不是開車來接,而是選擇搭計程車呢?

  她說她有些頭痛,不想開車,既然如此,何不在家裡等他就好?

  回到家後,她的一舉一動更詭異了,先是躲避他的碰觸,當他發現餐桌上已擺滿了豐盛晚餐,驚喜地讚歎,她卻是冷冷淡淡的,彷佛很不自在。

  他們共進晚餐,她異常地沈默,他體諒她身體不舒服,要她早些去床上躺著歇息,她竟似如蒙大赦,立即轉身回自己房間。

  他不免有些失望,今天他生日,又是夫妻倆小別重逢,原本想和她多聊聊的,喝喝小酒、一起看DVD之類的,但見她意興闌珊,他也不好相強。

  等到打開冰箱,發現她親手做的蛋糕,他情緒驀地亢奮起來,自從母親過世後,這還是初次有人想到替他過生日。

  他感激她的蕙質蘭心,可興沖沖地去敲她房門時,她卻說自己很累想睡了,門鎖亦緊緊扣住,顯然不歡迎他的闖入。

  這是他的妻嗎?在他出差前,兩人的關係明明很融洽很親密的,每晚都同床共枕,只是短短七日,她又變回從前那個冷漠疏離的沈愛薇了嗎?

  前陣子那只羨鴛鴦不羨仙的甜蜜生活,難道只是他的一場春夢?

  安書雅啜著酒,也不知是酒精令他頭腦昏沈,還是回憶真的太不可信,他忽然感覺恍--心神遊走於半夢半醒之間。

  他想起前往美國出差的前幾天,接到的那通來自徽信社的電話。

  他們說,他的妻經常出入宜蘭某間安養院。

  那間老人安養院,顧名思義,收留的就是各種年邁病患,據說他的妻前去探望的便是一個失智的婦人,年約五十多歲。

  根據安養院的資料,送她前來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趙晴!

  這個名字又出現了,愛薇說趙晴是她的高中同學,但有必要一再去探望一個同學的母親嗎?兩人的友誼有那麼親嗎?

  而最令他震驚的,院方的工作人員居然指認愛薇本人就是趙晴!

  這太玄了,簡直不可思議。

  他理該熟悉的女人,最親近的枕邊人,莫非擁有雙重身分?

  得知這件莫名其妙的事實後,他不時有意無意地暗示妻子,鼓勵她對自己吐露秘密,但她像緊閉的蚌殼,就是不願坦白。

  如今她的舉止越發怪異了,令他腦海不由得浮現某種陰暗的猜想……

  不會的!不會是那樣,不可能!

  安書雅猛然甩頭,甩去腦中不受歡迎的念頭,他喝乾杯中酒,大踏步回到室內,來到餐桌前。

  桌上,她為他做的蛋糕退了冰,邊緣的奶油開始融化,刻在巧克力版上的LOVE也逐漸變得模糊。

  他盯著那慢慢淡去的英文字母,就好似那本來熱烈的愛也於一夕之間消逸,他不明所以,胸臆橫梗著一股難言的憂鬱。

  他用指尖拈了口奶油,送進嘴裡,該是甜甜的味道,為何嘗起來會有些苦?

  安書雅凝立原地,神情木然如雕塑。

  為何他會有種哀傷的預感,他愛的那個她,已經不見了?

  他,失去了她。

  ****

  他什麼時候才要跟她攤牌?

  沈愛薇坐在副駕駛座,車窗降下,迎進涼爽的清風,她望著窗外風景,指尖有些不耐地輕敲著。

  今天週末,安書雅說要帶她去一個很特別的地方,兩人先到家裡附近的咖啡館吃過早午餐,接著他便開車載她經過海岸線,來到一所綜合醫院。

  「大學的時候,我有段時間在這裡實習。」他解釋。

  她不明白他為何帶她來這種地方,她也不關心,她只覺得奇怪,這幾天安書雅看她的眼神明明就像是察覺到某些不對勁,怎麼遲遲不戳破呢?

  他在算計些什麼?

  對於男人,沈愛薇一向是抱持著謹慎懷疑的態度,即便是她心裡斷不了牽掛的那一個,她也難以坦然敞開心房。

  何況是安書雅。

  與他結婚近三年,她深知他不是個能輕易打發的人物,他太聰明,也有野心,很清楚如何抓住她的弱點。

  她所能做的,只是儘量與他保持平和的關係,不管私下兩人怎麼相敬如「冰」,表面上都要裝出模範夫妻的假像。

  他想得到醫院,想在社交界擁有一定的地位,她便配合他,這不僅是身為他妻子,也是沈家千金的本分。

  她很小的時候便明白,她的人生不能由她自己來決定,婚姻大事更可能被當成穩固家業的籌碼。

  就這麼認命了嗎?

  內心曾千百次地交戰.善與惡,乖巧或叛逆,在一次次地受傷後,她終於有了結論。

  她不要再傻傻當個受害者了,從今以後,只能由她來傷人。

  安書雅、趙晴,都只是她的棋子而已,每個人都是……

  沈愛薇無聲地冷笑。

  安書雅也不知是否警覺到她惡意的心思,瞥望她一眼,雙手俐落地旋動方向盤,轉個半圈,倒車卡進停車格。

  「我們進去吧!」

  他開門下車,領著她來到醫院的兒童病房,其中一間專供病童玩耍的遊戲室,此刻正有個義工阿姨親切地對孩子們說繪本故事。

  「你記得這裡嗎?」他問。

  她顰眉,疑惑不解。

  「角落那台鋼琴,你看到了嗎?」他指指室內。

  透過玻璃窗,她的確看到一架廉價的鋼琴,黑色的外表擦得晶亮。

  他望向她,眼神意味深刻。「我第一次見到你,便是在這裡。」

  她愣了愣。

  「當時你應該還在就讀高中吧?我在這裡實習,有一天偶然經過,看見你彈琴給病童聽,我還記得你彈的是莫劄特的(小星星變奏曲)。」

  她彈莫劄特?沈愛薇訝異地挑眉。

  「不記得了嗎?」他澀澀地苦笑。「我可是印象深刻呢!那天我心情很糟,很厭倦,是你的琴音撫慰了我,說也奇怪,後來我精神就振作許多了。」

  沈愛薇心念一動。「你說我在這裡彈琴?」

  「嗯。」

  「彈(小星星變奏曲)?」

  他點頭。

  她驀地笑了,笑聲尖銳而諷刺,像一把刀,毫不留情地砍向他。

  安書雅瞬間變臉,眸光黯下。「怎麼了?你為什麼這樣笑?」

  「我笑你傻啊!書雅,你真傻。」她肆意嘲弄。

  他擰眉。

  「我不彈莫劄特的。」她收住笑聲,直直盯著他,明眸清冽凝冰。「莫劄特的風格我不喜歡,太輕快了,我喜歡感情更深沈更內斂的,比如晚年的蕭邦和布拉姆斯,他們的曲目才適合我。而且我幹麼沒事來這間醫院彈琴給病童聽?我不是那麼有愛心有閒情逸致的人。」

  安書雅眉峰更聚攏了。「你的意思是,那天彈琴的人不是你?」

  「嗯哼。」

  「我不可能看錯!」

  她聳聳肩。「我沒說你看錯。」

  他沈鬱地瞪她。

  「你還不懂嗎?」她冷酷地勾唇。

  怪石嶙峋的海邊,浪濤拍岸,潮聲滾滾,天色是那種晦澀的灰,卷著濃雲,彷佛隨時會掀起一場狂風暴雨。

  這樣的場景,很適合一對貌合神離的夫妻進行談判。

  想著,沈愛薇不禁譏諷地揚唇,可安書雅卻沒她自嘲的好心情,沈著臉色。

  「我查到你最近常去宜蘭一間老人安養院。」他單刀直入。

  她幾乎想為他鼓掌。

  不愧是她必須全神戒備的男人,她早料到他會採取行動。

  「他們說你去探望一個名叫林春晚的女士,她得了老人癡呆症。為什麼你要去探望她?院方說那是你的母親,不可能吧?」

  「你怎麼知道不可能?」她半真半假地反問。「說不定她真的是我媽媽。」

  他眯眯眸,沒表現出不合宜的驚駭。「你媽媽應該是院長夫人吧。還有,他們說送她去住院的是她的女兒,趙晴。」

  她靜默。

  「為什麼你會用這個假名?」他犀利地質問。「這是你另一個身分嗎?難道你有……雙重人格?」

  她依然不吭聲,看著他,唇畔噙著冷笑。

  這宛若輕蔑的神態激怒了安書雅,他壓抑情緒,理智飛快地運轉。「如果不是雙重人格,那麼還有一種可能性,你跟她……你跟趙晴不是同一個人!」

  她面無表情,不見絲毫動搖,就好像這一切早在她預料當中。

  是她早早安排好的戲碼嗎?一直以來,她等待的就是攤牌的這一刻嗎?

  安書雅不覺咬牙,抬起手,撥去她耳際的發絡,露出那弧形美好的耳殼。

  他輕輕地撫摸著、感受著,忽地,胸口如遭雷擊。

  這不是他熟悉的那雙耳朵,他所迷戀的耳朵,形狀更美好,耳垂的肉更厚些,更加性感。

  還有她的唇,也不如他記憶的那般豐潤,顯得稍薄一些。

  更仔細地端詳她的臉後,他陸陸續續發現了一些細微的不同,雖然並不明顯,但確實不一樣。

  這個女人,不是他鍾愛的那個她!

  為何他會到現在才發覺?她的眼神、她說話的口氣,的的確確不似他心中的她啊!

  「你到底是誰?」他厲聲逼問,墨眸斂去了所有的溫情,如極地凍結。

  「這還需要問嗎?」她嘲謔。「我當然是沈愛薇。」

  他震懾。「那她……之前跟我在一起的女人是趙晴?上次你離家出走後,回來我身邊的其實是另一個女人?」

  「你總算弄明白了。」她似笑非笑地歎息。

  安書雅勃然大怒,有股衝動想掐死面前這女人。「她上哪兒去了?你告訴我!她去哪兒了?」

  她悠然直視他。「她不在了,消失了。」

  「什麼意思?」

  「意思是她不會在你面前出現了,你永遠見不到她了。」

  他倏地倒抽口氣,心海波濤洶湧。「我不可能見不到她的,只要我去找,一定能找到她!」

  「你確定嗎?」她冷冷地打擊他。「臺灣雖小,但這個世界很大,而且她從來就不是你的,她只是當我一陣子的替身而已,她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人生,還有,愛情。」

  「你說什麼?」他不自覺地提高聲調。

  「我說,她有個男人,一個深愛她的男人。」她淡淡聲稱,一字一句,刺痛他的心。

  安書雅悄然握緊雙拳。「你胡說,我是她第一個男人!」

  「就算她把處女之身給了你,不代表心也給了你。她只是在演戲,我給了她一張支票,兩百萬,她只是盡自己的義務。」

  「你……撒謊!」

  「我說的是真的,她不是真的愛你,一切都是金錢交易。」

  這女人每一句話都是在挑釁他,安書雅明白,但一顆心仍是不由自主地受了傷,血肉模糊。

  「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嘶聲撂話,只想親自問明真相。

  「我說了,她不在了,消失了,你找不到她的。」

  無情的言語猶如喪鐘,在安書雅耳畔沈沈敲響。

  他咬緊牙關,忍住嘶吼咆哮的衝動。

  安書雅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竟會像只無頭蒼蠅一般,那樣心急如焚地尋覓著某個人。

  之前愛薇離家出走,他也只是請徵信社代尋下落,可對趙晴的行蹤不明,他整個慌了,方寸大亂。

  他親身去拜訪宜蘭那間安養院,院方說林春晚幾天前便辦理轉院了,她的女兒領她離開的。

  他詢問趙晴的聯絡方式,院方給的是她從前的住址跟電話,而房東告訴他,她早在半個月前就搬家了。

  沒有人知道她帶著母親搬去哪兒了,她就似人間蒸發一樣,芳蹤杏杏。

  難道愛薇說的是真的,他再也見不到她?

  安書雅不相信,在宜蘭大街小巷開車亂繞,只盼著能偶然瞥見她倩影。

  他將手機全天候開機,就連進開刀房時也請護士幫忙代接電話,就怕漏接了她的來電,她或許會主動聯繫他,他抱著一線希望。

  但這希望,隨著時日過去,逐漸渺茫。

  她毫無音信,沒有一通電話,不傳隻字片語。

  她就這麼離開他了嗎?真這麼狠心?愛薇說她只是為了金錢交易盡義務,才跟他演那一場濃情密意的戲,所以他這是上當了嗎?

  他被兩個容貌相仿的女人玩弄了,被她們要得團團轉!

  安書雅恨恨地磨牙,站在辦公室窗前,想著自己曾經呆望著趙晴將新買的熊寶寶送給一個生病的小女孩,憶及當時的感動,他忽地覺得自己像個傻瓜。

  他笨透了,傻呆了,才會讓一個言不由衷的女人給騙了,曾經百般憐愛的那張唇,吐露的盡是謊言!

  他恨她說謊,更恨自己為她心神不寧,差點連工作都耽誤了。

  這陣子,他經常走神,只有進開刀房為病人動手術時,方能全心專注。

  因為他知曉,當他握著手術刀的時候,主宰的,是一個人的生命。

  在這生死一瞬間,是容不得任何閃失的,就像父親曾告誡過他的,身為醫生,該當以拯救病人為己任。

  「如果你在開刀的時候,接到你家人情況危急的消息,你會怎麼做?繼續開刀,或者放棄自己的責任?」

  父親問過他這樣的問題,這也是父親曾面臨過的抉擇。

  「我當然選擇去看媽!」當時,他桀騖不馴地嗆聲。「我才不會為了一個外人,來不及見自己心愛的人最後一面!」

  因為母親臨死前等不到丈夫最後的關愛,為此,他一直對父親有所埋怨。

  「你太天真了。」父親悵然感歎。「有一天,當你無法回答這麼艱難的選擇題,那時候,你才真正成為一個醫生。」

  這句話,也是父親臨終前最後給他的叮嚀,那次爭吵過後,父親便因心臟病發,意外死在手術房裡。

  父親救活了那個開刀的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而他,不由得深深地悔恨,為何父子間的最後一次見面,會是那麼劍拔弩張?他沒對爸爸說過一句好聽話,只有怨言。

  但再多的懊悔,也挽留不了逝去的時光。

  再多的焦灼,也喚不回狠心離去的她。

  安書雅咬緊牙,雙手藏在褲袋裡掐握成拳,如果可以,他真想用力槌牆洩憤,但不行,他的手,是用來握手術刀的。

  他是醫生,即便面對病人的生死,也必須冷靜,更何況只是個人的情愛?

  他沒有資格發狂,不能像一般男人肆意發洩怒氣,他是安書雅,立志成為最優秀的心臟外科醫生……

  有人敲辦公室門扉,跟著,一個護士開門探進頭來提醒他。「安醫生,手術的時間到了,該進開刀房嘍。」

  「知道了。」他揮甩白袍衣袖,毫不遲疑地轉身。

  ****

  他過得好嗎?

  趙晴提著菜籃經過一間麵包坊時,不禁停下腳步,望著冷藏櫃裡各樣造型的蛋糕。

  她親手做給他的蛋糕,不知他有沒有吃?沈愛薇應該會假裝是自己做的請他吃吧?希望那女人記得對他說聲生日快樂。

  生日的時候,沒人送上一聲祝福是很孤單寂寥的,希望他不至於嘗到和她一般的落寞。

  趙晴惆悵地尋思,過了好片刻才收回流連的視線,走回工作的地方。

  那天,她默默離開後,才知道沈愛薇自作主張替她退了原來的租屋,將她母親轉到遠在台南的另一間安養院。

  她收到簡訊趕到台南,很明白這是沈愛薇在警告她,以後不準在安書雅面前出現了,那不是屬於她的男人。

  所以她在台南重新租了間小套房,在某間義式餐館找到工作,主要是負責外場服務,偶爾也幫大廚採買食材。

  她過回了從前那種平淡的日子,依然是那個平凡無奇的趙晴。

  與安書雅短暫的夫妻生活,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

  若不是前兩天偶然在電視上看到他的消息,她差點都要以為自己真的在作夢了。

  電視新聞報導,他率領一個醫療小組成功進行一場心臟移植手術,移植的物件是個幼童,手術難度很高,因而在醫界備受矚目。

  而他的成功,無疑令他自身及醫院的聲望更加錦上添花。

  他果然很了不起,記者盛讚他是臺灣最有前途的年輕外科醫生。

  難怪他會想得到沈家的醫院,這樣的他,不該埋沒自己的才華,那太可惜了,他值得站在一個更高更華麗的舞臺,大放異彩。

  只是,當他在醫界一步步往上爬,有一天終於能呼風喚雨,他會不會忽然想到,他曾有過一段幸福的婚姻生活,他會懷疑嗎?那個曾熱情說愛他的女人並不是他的妻,而是另一個女人。

  他會發現,她,不是「她」嗎?

  趙晴心弦揪緊,每當腦海浮現這樣的念頭,她便覺得好痛苦,像是連呼吸也斷了,喘不過氣。

  希望他認得真正的她,卻又不敢主動對他坦承真相,她也很恨自己啊!恨自己如此怯懦。

  旁人見她大刺刺的,仿佛天不怕地不怕,其實她很膽小的,呵護著嬌弱的自尊,很怕一碰就碎了。

  或許是因為從小到大,她和母親一直過得很艱辛,一個單親媽媽含辛茹地撫養女兒長大,而等她能夠自力更生的時候,母親竟罹患了老人癡呆症。

  為了照顧母親,她備受責難,給鄰居、同事都添了不少麻煩,到後來眼見母親的病情日漸加重,不得已只好送進安養院。

  她就是這麼一路走過來的,所以當有機會假扮沈愛薇,享受截然不同的榮華富貴,她很興奮,帶著冒險的心情探索新生活,然後,愛上了冷靜自持的他。

  這會是她此生犯下的最致命的錯誤嗎?

  她會因此保有一段最珍貴的回憶,或者遺憾終生?

  這問題,趙晴至今不願深思。

  回到餐館,她幫忙大廚洗菜切菜,午餐時間一到,便換上制服,來到外場端茶送水、服務客人。

  這間小巧的餐館外有個木頭搭起的平臺,露天擺著幾張餐桌,襯著周遭的綠草如茵,格外宜人。

  附近有個著名的風景區,遊客如織,前來用餐的客人也很多,她在場內外頻頻來往,忙碌得像只勤勞的蜜蜂。

  忽地,有人揚聲喚她。「愛薇!」

  她凍住,握著水壺的手微微發顫,好半晌,才忐忑地轉身。

  瞳底映入一個男人的身影,長得很俊,很帥氣,發色染成金棕色,左耳戴著耳釘。

  是宋其風!

  趙晴眼前微眩,怎麼偏偏在這種地方,過上不該遇到的人?

  「愛薇,是愛薇吧?」宋其風跟坐在餐桌對面的友人比個手勢,逕自起身朝她走過來。「沒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你。」

  是啊,她也想不到。

  趙晴瑟縮著身子,不自覺地往後退。「先生,你認錯人了。」

  「我認錯人?怎麼可能!」宋其風愕然挑眉,不相信。「你明明就是愛薇啊!」

  「我……不認識你。」

  語落,她急急旋身想逃開,他卻不客氣地箝握她臂膀,將她拖向角落僻靜處,湛眸銳利地打量她。

  「你怎麼會在這種地方,還穿著服務生的制服?你離家出走嗎?你老公呢?他不來找你?」

  「我說,你認錯人了,先生。」她試圖掙脫他,他緊抓著不放。

  「該不會是跟安書雅吵架了吧?」說著,他嘴角一挑,笑得好邪。「我早知道你們夫妻感情不好……沒地方可去嗎?要不要來投靠我這個表哥?」

  他用另一隻手捏握她下巴,低下頭,靠她好近好近。「我明天就回香港了,怎樣?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我親愛的薇薇『表妹』。」

  他刻意強調「表妹」兩個字,用那麼充滿暗示意味的口氣,她不由得感到厭惡。

  「先生,請你放開……」

  她話語未落,他已迅雷不及掩耳地吻住她,她措手不及,只能緊閉著唇,跟著,一記狠硬的拳頭從另一側飛來。

  他霎時被擊倒在地,痛得呻吟。

  趙晴駭然捂唇,望向來人,那人猙獰著眉宇,眼神如野獸般冷酷而暴戾。

  「書……雅?」她震驚得不知所措。

  安書雅不看她,只是狠戾地瞪著倒在地上的宋其風,一字一句,由齒縫間迸落。「她不是你想像的那個女人,以後不準你再接近她!」

  「你在說什麼?」宋其風惱羞成怒,忍不住嗆聲。「我跟自己表妹說話,你管得著嗎?」

  「不、準、碰、她!」

  他只有這四個字,接著,那雷電般的目光驟然掃射她,她不覺一陣心驚膽顫。

  「書雅……」她顫聲喚。

  「跟我來!」他不由分說地牽握她的手,也不管她正在工作,拉著她離開餐廳,來到數十公尺之外一座池畔。

  兩人于池畔相對而立,她心亂如麻,惶傈地睇著他,好一會兒,才凝聚說話的勇氣。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他驀地揚掌,甩她一記清脆的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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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20:18

尾聲

  一星期後,趙晴來到畫廊,經理見到她,立即殷勤地迎上。

  「愛薇小姐,好久不見了。」

  她淺淺一笑,跟經理寒喧幾句後切入正題。「之前我請你幫忙調查的事,有結果了嗎?」

  「有有有,我正想打電話通知你呢,沒想到你剛好就來了。」經理笑道。「畫家的本名我們查到了,就叫紀翔。」

  聽聞這名字,趙晴一震。「你說紀翔?」

  「對,世紀的紀,飛翔的翔,聽說他這幾年人都在國外,已經很久沒拿起畫筆作畫了。」

  說著,經理遞上整理好的相關資料,裡面還附了幾張紀翔的生活照。

  趙晴審視照片,確定那男人與她認識的是同一個。

  原來紀翔就是J.Wing,竟然是他!

  這消息實在太令她震驚了,她難以置信,眼前驀地一陣暈眩,頭也隱隱抽痛起來。

  她找了張靠落地窗的椅子坐下,慢慢地翻閱資料,腦海思緒紛紛。

  那個在沈愛薇心裡佔有重要的一席之地、令她戀戀不捨的男人,會是紀翔嗎?

  那傢夥很可怕的,說難聽一點,簡直就是個瘋子、神經病,她居然愛他?

  如果真的是他,那他們倆可真算是棋逢敵手了……

  頭更痛了,一幕幕破碎的畫面在趙晴腦海模糊地浮現,曾經遺落的記憶終於回到了正確的位置。

  她想起來了!想起為何自己會跌下百貨公司的樓梯,然後被送去沈家的醫院。

  當時,她正在購物,哪知一個轉頭,竟在重重人群中瞥見紀翔的身影,她害怕他發現自己,太緊張了,轉身就逃,慌不擇路之下,才會發生那場意外。

  她全都想起來了。

  為了躲避那男人,她倒楣到連頭都撞傷了,某個女人卻義無反顧地決心將自己送入虎口……

  「沈愛薇,我服了你,真服了你!」

  趙晴啞然失笑,怔忡地出神,直到安書雅傳來一則簡訊喚醒了她。

  晚上我們一起去看電影吧!

  她甜蜜地彎唇,指尖在手機螢幕上滑動,回送一顆紅色的愛心,答應了這個甜蜜約會。

  窗外藍天白雲,和風微微,她閉眸,沐浴著溫暖的日光,享受這個慵懶的午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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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15 02:20:51

後記 季可薔

  一個人的生活過久了,也得自己找點樂趣。

  淡水多雨,所以每當天氣晴朗,天空特別藍的時候,我的心就會想飛,想離開書桌,不對著電腦,不寫稿。

  所以會到家裡附近走走,發掘以前很少去的餐廳,嘗嘗各式料理,最近我散步的範圍逐漸擴大,經常走到半小時以外的地方去。

  散步,聽iPod享受沐浴在陽光裡的感覺。

  當然,有更多時候,雖然心想閑,預定的工作進度卻不由得我耍任性,這時就會背著筆記型電腦,找一家安靜的咖啡館,在靠窗的位子坐下,一邊寫稿,一邊親近窗外的藍天。

  常去的那間咖啡館有一道培根奶蛋義大利面,超好吃!幾乎每次去都點那一道,點到服務生都認識我了,呵呵。

  還有,我愛喝他們的香橙肉桂茶,喜歡喝茶時那撲鼻的淡淡清香。

  對了,我家附近有一間市立圖書館,那也是我的休閒聖地。

  喜歡去那邊看書、借書,每個月新書架上都會進好多新書,我這人最愛看別人沒摸過的新書了,絕對要去淘寶的啊!

  偶爾,我也會重看舊書。

  前陣子又重溫阿嘉莎·克莉絲蒂的偵探小說,以前我看她的作品,喜歡看那個有顆蛋形頭顱、帶點自戀癖的比利時偵探白羅,現在也不知是否年紀大了,反倒更愛看另一個住在鄉下小村落的老太太,瑪波小姐的探案系列。

  別看瑪波小姐住鄉下,整天就是種花、蒔草、織毛線,要不就是跟三姑六婆們嘴碎聊八卦,日子好像挺無趣,其實才不是呢!

  人家的生活可精彩了,就算是最平靜的鄉間也隱藏著最陰暗的罪惡--真是太迷人了!

  哪天我老了,能過像她那種悠哉寧靜卻又不失冒險刺激的生活,那該有多幸福!

  現在正閱讀這本書的各位讀友們,你們也是幸福的,在一個人的午後或深夜,捧一本小說,喝一杯茶,這滋味也挺浪漫,對吧?

  盼本人的拙作能帶給大家一段甯馨時光。

  看完書後,若是有什麼話想跟可薔說的,歡迎加入我的Facebook,記得申請好友時要寫幾句話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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