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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0:03

難得糊塗 作者:塵語

被大哥派來協助名震天下的“胡先生”,
哪知這個“先生”卻原來是這個德性!
面對她輕浮無狀的笑語,
他厭由心生。
這樣的人,
怎麼會被傳為一心為民的絕世賢人?
難得他還曾經把“他”當作心中的偶像。
有幾分狼狽,
有幾分不甘,
有幾分打擊,
還有幾分擾亂的心,
讓他不由得想要緊緊盯著這個人,
想要知道到底是哪裡出了錯,
讓這個糊塗先生把他搞得一塌糊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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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0:29


    剛剛過了大年,雖然太陽當空,天氣依然十分寒冷,對於忙碌了一年的辛苦人來說,最愜意的事情,莫過於老婆孩子熱炕頭,吃點好的,穿點好的,好好慰勞過去辛苦了一年的自己。如果沒有急事兒,想也沒有人願意在這個時候出來奔走。

    雖然已是午時,天氣也很好,但平日人來人往的官道上今兒個沒有一個行人,顯得分外安靜,安靜得幾乎可以聽到鳥兒振翅的聲音。

    一隻膽兒大的兔子正懶洋洋地慢慢跳著,準備橫穿官道,方跳到路中,兔子突然停住腳步,警覺地豎起耳朵,微微立起上身,轉過身瞪著紅色的大眼睛,定定看向遠方。

    寂靜的路面上隱隱傳來有節奏的震動,兔子一驚,急忙躲入路邊的草叢,繼續偷偷窺視著遠方。

    半晌,空蕩蕩的官道上出現兩個小小的黑影,兩個影子越來越近,漸漸已經可以分辨出那兩個影子是兩名正在快馬賓士的騎士,大約是因為速度非常快,似乎方才遠遠地看到人影,轉瞬間兩名騎士就已經飛馳而過,官道上又重新恢復了寧靜。

    兩名騎士似是完全不畏嚴寒,頂著依舊凜冽的北風一路快馬飛弛,又行了一陣,只見走在前邊騎著白馬的男子突然一拉韁繩,原本快速飛奔的馬兒腳下靈巧地一錯步,穩穩地停了下來下,男子端坐馬上,抬起頭,凝神看向官道邊的山峰。

    這山長得怪,一面緩坡一面絕壁,緩坡處樹木蔥郁,絕壁處寸草不生,而且,頂峰居然沒有一株草木,看起來隱約似是一個禿頭長須的垂暮老者,故當地人親昵地稱此山為老兒峰。

    “公子,這山長得真的很像個老頭子耶,怪不得大爺說咱們一看到就知道了。”跟在後面的少年也停下馬,順著男子的目光看過去,打量了一會兒,揚起可愛的笑容嘖嘖稱奇。

    “走吧。”男子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俐落地下了馬,目光快速掠過四周,然後定在一點,腳下沒有猶豫地朝著一條幾乎被樹枝封死的羊腸小徑走了過去。雖然沒有被牽著,他的馬兒居然也不畏路兩側的繁密樹枝,乖乖地跟著男子一起擠了進去。

    “是,啊……烏雲,你給我乖一點,你也學學踏雪,看人家多聽話啊……公子,等等我嘛。”對於男子的沒有表情,少年並不以為然,緊跟著下了馬,牽著馬兒想要跟過去,偏生他的坐騎卻並不如白馬聽話,看到那小路上幾乎連成一片的樹枝織成的路障,牢牢立在原地,任由少年怎麼拉拽,就是死活不肯動。

    “公子……”少年拉不動馬兒,卻眼看自家公子已經越走越遠,不由急急地叫了起來。

    “烏雲,過來。”聽到少年可憐兮兮的叫聲,男子雖然依舊面無表情,卻依舊停下腳步,忍不住無聲地歎了口氣後,低低地開口喚了一聲。

    原本死釘在原地的烏雲聽到男子的聲音,耳朵動了一下,停下與少年較力,水靈靈的大眼睛看向樹叢,甩了甩頭,輕輕嘶鳴了一聲,歡快地沖向原本死也不去的樹叢。

    “烏雲……你這個壞蛋,就知道欺負我。”被丟在原地的少年氣呼呼地看著烏雲歡快輕甩動著的尾巴,憤憤罵了一句,滿臉無奈地跟著鑽進了樹叢。烏雲這傢夥,明明是他的馬,卻只聽公子的話,實在氣死人了。

    腳下的道雖然十分難走,但從微禿草地與四周折斷的樹枝上,還是可以看出曾經有人走過的痕跡。男子一邊打量四周的環境,一邊快速地向前走,似乎完全不被微微濕滑又佈滿荊棘的路況所困。

    不過他身後的一人二馬卻沒有這麼輕鬆,馬兒龐大的身軀穿過繁密的樹枝本就不輕鬆,腳下濕滑又微陡的山路更是難走,眼見烏雲突然腳下一滑,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啊……”看著烏雲那渾圓黑亮的屁股突然滑下來,幾乎撞到他的鼻子。正跟在其後的少年嚇得瞪大了眼睛,忍不住滿臉驚恐地驚叫了起來。

    “公子,等等我,該死,怎麼這麼難走?烏雲,你可給我站穩了,你要是敢滑下來,我就沒命了,啊……你敢咬我,放開……公子,大爺說的真的是這裡條路嗎?”少年瞪著烏雲,錯身擠到一邊,再也不敢站在它的正後方,邊走邊咬牙切齒地罵著,忍不住賞了它的馬臀一掌,引得烏雲不爽地轉過頭去咬他的衣服。

    聽到身後的騷動,男子再度停下腳步,轉過頭,看向後方一人二馬,一向冷靜清明的眼中露出幾分無奈的神色,不禁失神想到了來之前與大哥的一番對話——

    “去營縣?”

    “是的,此次營縣水患來得突然,不少平民受災,而且聽說最嚴重的福地村全村覆沒,胡先生現正在營縣賑災,來信希望雲清會派人過去協助。”雲清會的大當家嚴誠,看著自家表情嚴肅的小弟,一臉溫和地笑著點了點頭。

    “胡先生,就是那個有名的胡先生?”聽到大哥的話,嚴謹眼中飛快閃過一抹精光,略一沈吟,忍不住輕輕開口問道。

    “是的,就是那個胡先生。”雖然弟弟看來依舊沒什麼表情,但是身為從小看他長大的大哥,嚴誠自然知道他眼中閃過的光芒是什麼意思,也當然不會不知道他的小弟對那個胡先生一直很感興趣。

    他家小弟從小就是個小大人,又乖又規矩,而且能力還很強,什麼都不用人操心,讓他這個大哥當得非常沒有成就感,難得弟弟對什麼有興趣,他可是非常非常關注的。

    說起這胡先生,雖是這一年才入會的,不過其名聲卻早已經在之前響徹江湖。

    胡先生本名糊塗,雖然沒人知道其來歷,但五年前初出江湖之時,就隻身收伏了江北最大路匪幫派虎頭幫,兵不血刃地解決了江北官道上連朝廷都頭痛了很久的匪患,從此一役成名。

    而且,雖然收伏了虎頭幫,胡先生既沒有自稱為主,也沒有命其遣散,沒人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虎頭幫雖還是虎頭幫,只不過由搶劫的路匪改成了鏢局,更讓人稱奇的是,連原本一直對虎頭幫虎視眈眈的朝廷也默許了其從此莫名其妙地從了良。

    接下來的幾年時間,胡先生又收伏了孤山寨,治了焦縣的水患,解決了江北兩大黑幫的火拼,破了有名的無頭屍連環殺人案……

    胡先生從來不在一處久留,也不加入任何組織,來無影去無蹤,說是江湖人,卻插手江湖最忌諱的官家事,解決案件與水患;說是官家人,卻又去平息江湖幫派之爭,收伏匪盜。要知江湖與朝廷自古便各自為政,互不干涉,胡先生的作為讓人搞不清他到底是哪一邊的,而且其行事雖總是讓人摸不著頭腦,但總是能得到善果,而且唯一的共通點就是總可惠於民,故被大家尊稱胡先生。

    難得他在一年前偶遇胡先生,雖然這個胡先生與他心中的模樣一點都不像,但相處過後卻非常敬慕其人品才學,所以誠心相邀,可謂三顧茅廬,好不容易才請得胡先生為雲清會做了顧問。

    不過,胡先生雖入了會,但卻並不需受會規管束,再加上其性喜自由,一直雲遊在外,大多數時間僅以書信往來,所以會中大多數人依舊不得見其面,他的小弟嘴上不說,但心裡卻老早就對人家胡先生很感興趣了,難得此次胡先生有事相求,這麼好的機會,他自然優先想到自家人。

    “謹弟,雖說如今正值新春佳節,本不該讓謹弟如此辛苦,但事關災民,耽擱不得,而且,胡先生實乃絕世異人,此去有胡先生在,謹弟這趟公務,也許辛苦,但必然會過得很有趣,很有趣。”嚴誠看著嚴謹冷靜嚴肅的俊臉,突然忍不住輕輕笑了起來。雖然他個人很欣賞胡先生,但不知他家小弟看到了本人會有什麼樣的反應,畢竟……那個人,實在有趣得很,不過他的小弟實在是一個與玩笑有點距離的人……

    嚴謹正在認真思考大哥之前的話,突然聽到嚴誠莫名其妙的笑聲,不由微微一愣。

    很有趣?看著大哥突然笑得格外曖昧,嚴謹眼中閃過微微的困惑。

    此去營縣是去救災,天災降世,水火無情,又怎麼會有趣?

    “公子,公子……”聽到了童兒的叫聲,嚴謹回過神兒,淡淡看了一眼站在身前的童兒,暫將大哥臨行前的怪異模樣逐出腦海,繼續一語不發地朝前走去。

    童兒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跟上嚴謹的步子,小心地前行。

    他家公子為人嚴肅又認真,總是謹言慎行,沈默是金,跟著公子這麼多年,他早就已經習慣了一個人自言自語了。不過,這山可真是難爬,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到地方啊?

    又行了一陣,道路漸漸寬闊,也漸趨平坦,四周的多餘的樹枝有新砍去的痕跡,路面也較為整齊,可以看得出有人修葺過的痕跡。

    嚴謹看著前方,突然停住腳步,銳利的雙目緊緊盯著一棵大樹,周身氣息瞬間變得緊張起來。

    “什麼人?”樹後傳來一個低沈的男聲喝問道。

    “雲清會。”童兒聽到問話,高聲回了過去。

    “雲清會?太好啦,你們終於來啦,胡先生就說這二天會有人來呢,果然不錯。”聽到童兒的回話,樹後的男子高興地跳了出來。

    “胡先生?”嚴謹聽到男子的話,微微挑了挑眉輕問道。

    “是啊,二公子是吧?胡先生說雲清會的二公子今兒個八成就會到了,小人李二,受命在此等候,為二公子帶路。”李二走到嚴謹面前,先恭敬地施了一禮,笑著回話。

    “這麼厲害,連我們什麼時候到都知道?”聽到李二的話,童兒睜大眼睛,佩服地歎道。

    “那是自然,要不小的怎麼知道二位呢,請二公子隨小人這邊走。”聽到童兒的話,李二語帶驕傲地點了點頭,他們的胡先生那是自然很厲害。

    “啊?還要回去?”童兒順著李二的手看過去,發現那居然是他們來時的方向,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是的,請隨小人來。”聽到童兒的驚叫,李二明瞭地輕輕笑了起來,一般人都會以為那條修好的路才是上山路,不過,那正是先生的用意所在,照先生的話,那叫什麼來著……對,叫故布疑陣,任是再聰明的人也想不到真正的上山路還要往回走。

    跟著李二返回剛剛的山道,童兒看著公子依舊沈默的背影,心中不由哀叫,這麼難走的路還要走兩遍,真是要瘋了,人家都說,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個胡先生是有意玩他們嗎?難道就不會讓人在底下等他們麼?非得爬上來了才告訴他們還要再下去,這不是成心為難人嗎?

    下到半山腰,李二突然停住腳步,先是意味深長地笑著回頭看了一眼身後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的兩人,突然朝著兩棵大樹中間僅有半米寬的縫隙走了過去。

    “啊……沒……沒了?”童兒看到李二直直地沖著樹縫走了過去,剛想問一下他想幹嗎,就見李二穿過兩樹間的縫隙後突然了影蹤,不由瞪大眼睛驚呼了起來。

    嚴謹見狀,也是微微一驚,不過他畢竟與童兒不同,心中雖驚,眼睛卻快速地四下打量,幾乎瞬間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奧妙。

    這……應是奇門之術吧!

    奇門之術向來玄妙乖僻,沒有一定天賦與熟悉此道的人傳授,根本不可能學得會,早知胡先生博學多才,但沒想到他居然連這種秘技都會。

    這秘技果然同傳說中的一般玄妙,他行走江湖歷來小心謹慎,自認較常人要觀察入微,但這條路他剛才也走過,卻完全沒有發現這個機關。

    心中暗歎了片刻,嚴謹突然微微皺了皺眉,從剛才起他便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現在仔細想來,終於發現了緣由。

    這山林防守有些超乎常理的嚴密,且不說半山腰的哨卡設得古怪,這個機關也透著幾分隱隱的違和感。

    “請二公子緊跟小人的步子前行。”空無一人的林間響起李二的聲音,嚴謹回過神,暫時放下心頭的疑惑,牽起踏雪,照著剛剛李二的方法也穿樹而過。

    穿過樹後,眼前依舊是一片樹林,李二正站在面前微笑著等候,如果不是剛剛他親眼見他消失,恐怕完全感覺不出他們已經到了另一個空間。

    “咦,沒什麼不同嘛。”童兒好奇地四下打量了一番,四周的景色完完全全就是剛剛的樹林,看李二神奇的消失,他還以為後邊會有什麼更叫人吃驚的景色呢。

    “這位小爺,景色普通也是自然嘛,老兒峰本就是普通的山林啊,不過普通雖普通,好看的景兒也還是有一些的,一會兒小爺就可以看到了。”李二聽到童兒的抱怨,回過頭輕輕笑了起來。

    聽到李二的話,童兒忍不住也為自己的大驚小怪呵呵笑了起來,被剛剛李二的突然消失嚇了一跳,他確實對這裡抱了太過奇怪的幻想。

    林間的景色果然如李二所說一樣,樹木雖多卻都十分普通,三人二馬安靜地又走了一陣,在經過了三道哨卡後,面前出現一片梅林。

    這是一片白梅林,正值深冬,白梅花開燦爛,迎風掛雪,煞是好看。

    “哇,還真果然有好景兒。”童兒著迷地看著眼前的白梅林,忍不住讚歎。

    “多謝小爺誇獎,小人還要回去值勤,就暫送二位到此了,胡先生就在林中,請二公子自行前往即可。”李二聽到童兒的驚歎,自豪地笑了笑,做了個請的手勢,又施了一禮,見嚴謹點了點頭,逕自轉身離開。

    李二走後,嚴謹不忙著進林,只是站在原地,靜靜看著白梅花,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想到馬上就要見到一向神秘的胡先生,心中竟然有些興奮,暗笑自己還是太過不成熟,嚴謹深吸了一口充滿白梅香的空氣,定了定心神。

    緩步走入梅林,積雪未融一地潔白,滿樹梅花又勝雪白,景色純潔清靈,四周的空氣都似乎跟著清透了起來。

    牽著兩匹馬兒,童兒跟在嚴謹身後,看著滿眼聖潔的白梅花,感覺氣都不敢大喘,有時太美的景色也會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

    “胡先生?”走了一會兒,依舊不見人影,嚴謹正在疑惑,突然聽到一個淺淺的呼吸聲傳來,停下腳步,他看向不遠處的梅樹,有些不太確定地低低叫了一聲。

    聽到公子的聲音,童兒回過了神兒,順著嚴謹的目光看過去,眼中閃過幾分疑惑,那邊只有幾棵梅樹,哪有什麼胡先生啊?

    放開韁繩,童兒好奇地走到樹前抬起頭,定睛一看,只見綴滿絢爛白梅花的樹枝間隱約橫臥著一個淺灰色的影子,聽那呼吸聲綿長均勻,似乎睡得正香。

    “啊?公子,人在樹上。”童兒眨了眨眼,伸手指著上方,有些不敢置信地回過頭,沖著自家公子很是驚訝地說道。

    “是胡先生嗎?”聞言,嚴謹眼中閃過幾分驚訝,微微皺起眉,試探性地又叫了一聲。

    “胡先生,起床啦!”站在樹下的童兒見那個人影對公子的呼喚沒有絲毫的反應,突然頑皮一笑,雙手攏在嘴邊提高嗓門,大叫了一聲。

    “啊……”似是被童兒突然的大叫驚醒,樹上的人微一激靈,完全忘了自己身處的地點,猛地坐起身子,然後便直直地從樹上掉了下來。

    “小心……”童兒見人掉了下來,嚇得忍不住驚叫了一聲,他只是想叫醒他,可沒想害他掉下來啊。

    同時,聽到童兒驚叫聲的瞬間,嚴謹眼中精光一閃,迅如一道電光般,飛身躍到樹下,穩穩地接住那個下墜的身影。

    好輕!好香!接住掉下來的人,嚴謹心中下意識地閃過一絲疑惑,但飛身到落地僅不過轉瞬的事兒,未及多想,雖抱著一個人,但嚴謹依舊輕鬆穩當地落了地。

    人在空中可能尚有錯覺,但腳踏上地面後,嚴謹越發感到懷中的人不光輕得有些過分,而且也比他預計的要矮小許多,不由疑惑地低下頭,凝神看了過去。

    懷裡的人也正好抬起頭,兩人目光相對,嚴謹看著對方有些迷茫的眼神兒,愣了一下,心中猛然一驚,手上下意識地一松,整個人向著倒退一大步,懷裡的人也掉到了地上。

    “啊,好痛……”原本以為要摔個頭破血流,卻被人救了起來,才慶倖有驚無險卻又被人摔到了地上,下意識地叫了聲痛,糊塗坐在地上,仰頭看著面前的人,著實有些摸不著頭腦,看著對方看到鬼一般驚訝的表情,雖然尚搞不清狀態,但為這意外的有趣發展,實在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你沒事兒吧?對不起,我不是有意嚇你的。”童兒見自家公子把好不容易救起的人又扔回了地上,吃驚得幾乎瞪出了眼珠子,直到聽到那人的笑聲,童兒終於回過了神兒,連忙跑過去,蹲下身,有些憂鬱地看著坐在地上大笑的人。怎麼會有人被摔在地上還笑得這麼開心?不會是摔傻了吧?他可不是有意的,要是真摔出毛病可怎麼辦啊。

    “哈哈……沒事兒,沒事兒。”聽到童兒擔心的問話,糊塗抬起眼,擺了擺手,依舊止不住滔滔的笑意。

    “你是胡先生嗎?”童兒扶起地上的人,擔心地看著他,這個人怎麼一直笑?真的沒摔出問題嗎?

    “呵呵……咳,在下不才,正是糊塗。”終於收住笑聲,糊塗看著童兒疑惑的目光,含笑點了點頭。

    “真的?”吃驚地瞪大眼睛,童兒上下打量了一番,面色有些驚異,像是白日見鬼,臉色煞白,眉頭緊鎖。

    面前這個人個子非常矮小,比他還矮上大半頭,一身灰灰的袍子,看得出來裹了不少層,厚厚的有些臃腫,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張膚色微黑的小臉,樣子實在是普通得很。若要說起來,只有那雙大眼睛還有些靈氣,長長的頭髮只用了根麻繩松松地束在身後,十分淩亂,再加上剛剛摔倒在地,發尾沾滿了塵土,頭頂還掛著一根稻草,這樣子說多奇怪有多奇怪。

    據說,胡先生可是一個人品出眾、氣質不俗的大賢人,這個人怎麼看也不像是那個傳說中的“胡先生”吧?要讓他說,這樣子明明就像是一隻肥肥的小灰耗子嘛,該不會是假冒的吧?

    “在下正是糊塗,如假包換,看閣下玉樹臨風、神采不凡,定是嚴二公子吧。二公子果然神速,在下初一才通知嚴爺,初五二公子就到了,真是辛苦了!”對於童兒眼中明顯的懷疑,糊塗輕輕一笑,並不在意,轉過頭,看向一邊從剛才起就一臉詭異表情瞪著自己的嚴謹,輕笑著抱拳施禮。

    目光稅利地看著面前的人,嚴謹沒有動,原本就沒有表情的臉在聽到糊塗的自我介紹後變得更加陰沈。

    胡先生為絕世異人,有胡先生在,想必謹弟會過得很有趣,很有趣……

    腦中突然閃過臨行時大哥意味不明的笑言,嚴謹臉色終於完全黑了下來。

    有趣?這就是大哥說的有趣?

    名震天下的賢人,堂堂胡“先生”,居然是個女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0:49


    “胡先生回來啦,哎呀,看這身上髒的,您又跑到樹上睡覺去了,是不是?都和您說過多少次了,在樹上睡覺會著涼的。”坐在太陽下補衣的大娘看到糊塗走過來,滿臉笑容地打著招呼著,不過,在看到沾在糊塗身上的殘梅與泥水印後,大娘驚叫一聲,不由眼睛一瞪,叨嘮了起來。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就跟個孩子似的呢?大正月裡的,怎麼能在屋外頭睡覺?真是讓人擔心,這個人怎麼無論怎麼說都不聽喲?而且這麼尊貴的人哦,怎麼跟個野孩子似的,偏愛到樹上睡覺去?

    “王大娘,在下穿得可厚實啦,不怕冷的,而且咱們老兒峰的梅花清香誘人,讓在下實在心癢難奈,身不由己啊。”糊塗聞言非但不覺得冒犯,反而語帶輕笑有些神往,像個盡興去玩耍後回家的頑童,被罵也止不住開心的笑容,乖乖站在原地,由著王大娘邊叨嘮邊拿著帕子幫她拂去身上的浮土殘雪。

    “這倒是,咱活這麼大歲數,可真沒見過先生這麼怕冷的人呢,我家小孫兒都沒您穿得多。不過,大正月的正冷著,你就是穿著棉被子,那也不能在外面睡啊,先生身子何等的嬌貴,外一染了風寒,那如何事好。”王大娘打量著穿得像個球的糊塗,雖是穿了這麼多層,人卻依舊這般單薄瘦小,實在讓人心疼,而且這不算光榮的事被人拿來說,當事人不光不覺得不好意思,反而露出得意的笑容,實是讓人忍不住起急,想要好好數落數落他,王大娘心中雖然被他的模樣逗得失笑,但依舊努力板起臉,力圖嚴肅地教訓道。

    “好,好,在下受教了,多謝大娘關心,在下還有事兒,先走了。”糊塗雖然被當成個孩子般教訓,卻一點兒也不見惱,一臉服帖溫順地笑著連連點頭,安撫似的拍了拍王大娘,扶她坐回去後,方才領著嚴謹主僕繼續朝前走。

    “二公子,這就是我們的駐地了,不過這裡目前就只有幾間臨時的應急房舍,二公子與童兒小哥恐怕要先委屈一下,暫時和在下擠一擠了。”獨自走在前頭,糊塗伸手指著面前的幾間簡陋的房舍,一邊走一邊介紹著情況。

    “和你?”一直一言不發陰沈著臉跟在後邊的嚴謹聽到她的話,終於有了反應,瞪著她溫和的笑臉,嚴謹緊緊皺起眉,和她一起?她有沒有搞錯?他們可是男人,怎麼能與她同住一間?

    “是啊,二公子。”聽到嚴謹語氣冰冷的疑問,糊塗似乎完全無所覺轉回身,微笑看著身後臭著臉的俊俏男子點了點頭。

    “不行。”俊俏的眉緊緊皺著,對於她隨和的笑容起了幾分反感,男女共處一室,這成何體統。

    “二公子,咱們村裡房舍有限,現在到處都已經住滿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目前只能請二公子委屈一下,暫時與在下擠一擠了。”聽到嚴謹毫不猶豫的拒絕,糊塗似是有些苦惱地笑了笑,看著嚴謹原本陰沈的臉在聽到她的話後變得更黑,唇邊雖依舊溫和地笑著,心中卻著實有些不解,他為什麼這麼大反應?

    災後撤入山裡時,正值年根兒,天寒地凍,不宜大興土木,若是各家分別建房耗時費力,當時的情形下,最快安置下村中的上百口人才是上策。所以便先建了幾間大屋分做男舍女舍,裡面全部做成大通鋪,拆分了家庭,以男女分配房間,每間大屋都住了好幾十口,根本不可能有多餘的房間可供選擇。

    這駐地一片空曠,什麼情況可謂一目了然。

    幸好當時村民執意為她單建了一間小舍居住,她可是看在他是嚴二公子的分上才分了一半給他。別人想來住,她還不肯呢!

    頗感有趣地看著他陰沈的臉色,糊塗實在搞不清他在氣什麼?

    看著俊俏的臉上烏雲密佈,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翹起,眼中閃過一絲笑意。

    雖然不知他為什麼不爽,但模樣倒是讓人看了覺得挺開心就是了。

    記得嚴爺說他的弟弟可是一個嚴肅又認真的男人來著,可是現在的模樣在她看來,反倒像是個正在生氣的乖孩子,明明在生氣,卻又忍耐著不要亂發脾氣,唇微微抿著,一臉我很嚴肅,要公事公辦的表情,實在有趣得很。

    或者,因為嚴爺護短?不想說自家人的壞話,其實嚴二公子只是個不懂事兒的嬌貴公子?

    應該不會吧?她記得雲清會的嚴二公子可是江湖上青年一輩中有名的俊才,聽說二公子長得俊俏,又有能力,有身份,難得還沒有青年人的驕氣,不少有閨女的江湖門派可都把他當作良婿首選呢。

    “不行。”銳利的黑眸升起幾分火氣,他眯起冷眸,瞪著面前滿臉曖昧笑容的女人,聽她那語氣簡直像是在哄一個無理取鬧的孩童,難道她真的不知道他到底為什麼不同意嗎?

    她到底有沒有腦子?知不知道廉恥?她可是個女人!就算這裡的情況再惡劣,又怎麼能讓男人住到她的房裡去?

    “唉,二公子,咱們這裡實在是沒有多餘的房子啊……”看著他開始冒出火光的眼眸,糊塗停住口,輕輕笑歎,雖然不知他為何堅決不同意與自己同住,不過卻不再堅持去說服他,船到橋頭自然直,到時再說吧,如果他真的不想和她一起住,那只能請他去住男舍的大通鋪了。

    童兒牽著馬兒跟在後邊,吃驚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他家公子可是很少生氣的,而且也從來不是一個挑剔的人,平日行走江湖,莫要說與人同住,就是破廟都是常常住的,怎麼會如此堅決地反對呢?

    難道?難道是他家公子也是因為討厭這個胡先生?所以才不願意與他同住?

    看著前邊又瘦又小又黑的人,童兒頗受打擊地掩住臉,實在不願多看一眼。

    是啊,連他都覺得看著這個模樣的“胡先生”想要昏倒,更不用說一直期待著的公子了。

    這個人,簡直把他心中那一代奇人的偉大形象完全粉碎,讓他好生的失望。

    他心目中的胡先生啊,就算長得不像他家公子那般高大英俊,最起碼也應該是氣質出塵吧,反觀這個胡先生,又矮又小,一臉的寒酸,沒有氣質不說,還一點威嚴都沒有,看他剛剛被一個尋常老婦給數落了一頓,不光不以為恥,還嬉皮笑臉地點頭哈腰,哪有一點讓人覺得值得尊敬的地方?

    這樣一個不起眼兒,甚至有些猥瑣無賴的男子,怎麼會是武林中人人景仰的胡先生呢?

    雖然是大爺叫他們來的,但是難保不會中間出錯吧,沒準兒他真的是個假的吧?

    一定……大約……也許就是這樣吧?公子也一定是這麼想的吧?所以才會不想和他住在一起。

    童兒不太自信地自我安慰著,雖然明知道大爺出錯的幾率微乎其微,但實在難以接受自己心目中的“大賢人”居然是這個德性。

    “胡先生,您回來了。”正在劈柴的壯漢看到糊塗走過來,揚起笑臉打招呼。

    “是啊,李二哥,今天的柴已經劈了這麼多了?不要太辛苦啊,你這麼能幹,我怕你會把林子裡的柴都劈完啊。”糊塗拍了拍他的結實的肩,擠了擠眼睛哈哈大笑道。

    “哪有什麼辛苦,應該的啦,多存一些比較好。”壯漢聞言,揚起一臉憨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胡先生好!”一群嬉鬧追打著的少年看到糊塗,齊齊停下腳步,慢慢地走到跟前,恭敬地施禮問候。

    “在讀書?很好,看來大家都很乖,好兒男就該是文武雙全,這麼努力,小哥兒們不愧是咱們村的未來,很好,很好。”糊塗看到他們手中拿著的書本,摸了摸圍在身邊的少年們的頭,滿意地點頭稱讚。

    “是的先生,我們一定會好好讀書。”少年們被摸了頭稱讚,個個俱是一臉的開心,大聲地回應。

    目送少年們離開,轉回身繼續慢慢地向前走,路過廚房時,裡面忙碌的少女們看到糊塗的身影,開心地飛奔出來。

    “胡先生,胡先生,我們做了新點心,快來嘗嘗好不好吃。”少女們拉著糊塗的衣袖笑著撒嬌道。

    “好,好,多謝,姑娘們辛苦了,好吃,好吃,姑娘們果然心靈手巧,一點不比城裡最好的滿香樓的糕差哦,姑娘們都是這般美麗又賢良,怪不得村裡的哥兒們老是朝著廚房望呢。”被少女們晃得搖來搖去,糊塗連連笑著點頭,看著她們閃閃發光的眼睛,伸手拿起一塊嘗了嘗,誇張地咋了下舌,用力點著頭大大地稱讚了一番,逗得少女們笑得花枝亂顫。

    好個輕浮女子……

    一直站在後邊看著糊塗一路與村民們寒暄,嚴謹心中滿是焦躁反感。

    這個女人就是那個名震天下,號稱與善於民、行蹤神秘灑脫、氣質動人非凡的賢人胡先生?

    煩躁地轉過頭,嚴謹將目光移開,不想再去看那個人讓人厭煩的輕佻笑容。

    帶著輕微厭惡的冷然目光無意識地四下遊移,觸目所及之處,只有一片新開墾的空曠土地,除了幾幢簡陋的大屋,說是一片虛無貧瘠也不為過。

    不知她又說了什麼,少女們清脆開懷的笑聲驀然變得更加響亮,原本心神漫無目的遊移的嚴謹突然心中不由一震,冷然的眼中閃過幾分精光。

    猛然轉過頭,重新打量後方剛剛讓他無限反感的和樂景象,心中漸漸生出一種奇怪卻近乎肯定的感覺。

    來此之前,他原本以為,會看一片廢墟下愁雲慘澹的災民。

    但是,如今,他看到的所有災民,全都在笑?

    是的,他們全都在笑,而且笑得很自然,很開心。

    近乎肯定的念頭浮現在腦中,而且越來越強烈……

    簡陋的環境,艱苦的生活,卻有著開心的笑臉……

    是因為有她在嗎?

    所以,他們才會在大災後依舊可以安心地笑出來?

    看著她笑著,挨個兒摸著少女們的頭,油腔滑調的稱讚,逗得少女們又歡快地笑了起來,他原本滿是反感的心漸漸浮起幾分異動。

    難道,她的舉止無狀、語氣輕浮的模樣,其實是為了安慰已經身心俱疲的災民?和他們親近?

    看著面前笑得有些誇張輕浮,油嘴滑舌,不時搞怪的女子,嚴謹心中第一次產生想要瞭解的想法。

    她這個樣子,到底是天性輕浮,還是有意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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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1:07


    她絕對是個天性輕浮的女人!

    嚴謹陰沈著臉坐在位子上,看著坐在一邊正被一群少年少女圍著嬉鬧的女人,心中的反感無法控制地越升越高。

    什麼安慰災民?什麼用心良苦?他看,她根本只是一個天生就舉止輕浮無狀的人。

    “哎呀,胡先生討厭啦……”被糊塗抱著肩的少女,聽到他在耳邊的話後,紅著臉兒嬌笑著罵了起來。看那樣子倒沒有半分討厭的模樣,反而更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兒,羞得佯裝惱怒。

    “本來嘛,你不承認嗎?那我就問問大家,你們聽我說……”糊塗見到少女羞紅了臉兒,笑著轉過頭提高聲音。

    “啊,先生,討厭啦……看什麼?看什麼,喝你們的酒去。”眼見眾人都轉過了頭看著她們,等著胡先生說話,少女急得臉上更紅,連忙伸手捂住糊塗的嘴,杏眼微瞪,對著一臉期待看著她們的眾人罵了起來。

    “小玲丫兒,你捂先生的嘴做什麼?有什麼好事兒,說來聽聽嘛……”村民們看著滿臉紅雲的少女起著哄笑叫了起來。

    被捂住了嘴,糊塗也不掙扎,安靜地靠在少女香軟的懷裡。

    轉動著眼珠兒,糊塗原本靜靜含笑的目光掃到一側正低垂著眼,陰沈著臉兒的嚴謹,突然一亮,難得的宴席,主角怎麼能忘掉呢。

    趁著少女忙著與哄笑著的村民們拌嘴,糊塗動作迅速掙脫了少女的束縛,猛地朝著嚴謹撲了過去。

    “二公子,不要一個人喝悶酒嘛,來來來,讓在下敬你一杯,喝酒,喝酒……”

    一個沒有防備,嚴謹被抱了個正著,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糊塗摟著脖子,將滿滿的一杯酒抵在唇邊,一股腦兒倒在了臉上。

    用力推開壓在身上的重量,嚴謹迅速站起身,狠狠瞪視著被推倒後,順勢坐在地上哈哈大笑的糊塗,惱怒得眼中幾乎冒出火來。

    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一點羞恥心?自己不顧禮儀廉恥,放浪地與那邊的少年少女輕浮調笑也就罷了,如今跑過來抱住他這個大男人,而且還拿她自己的杯子灌他酒……莫要說她是個女人,就算是同為男人,這般舉止也太過親密無禮了。

    “公子……”幾乎被眼前的情景驚呆的童兒連忙掏出手巾遞給嚴謹,看著自家公子一陣紅一陣白一陣黑的臉,童兒感覺自己擔心得已經眼前有點發黑了。

    他從小跟隨公子,可還從來沒有見過公子生這麼大氣,當然也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敢對公子這般無禮,他家公子從小自律甚嚴,全身正氣凜然,行走江湖這麼多年,縱是天生性格輕浮的人見了公子的一身正氣,舉止也會不由自主地莊重一些,不敢無理放肆。

    可是……

    童兒轉過頭,滿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已經被人扶回座位,依舊囂張大笑的胡先生。

    看到這個人,他覺得,他完全可以理解公子生氣的理由。

    他家公子平日便最不喜歡愛胡鬧、不守規矩的人,看到他們一群人不顧被“歡迎”的人,逕自喝得東倒西歪,而且已經有不少人喝醉了酒,開始唱歌跳舞脫衣服,這景象實在不堪入目,莫要說一向正經的公子受不了,連他童兒看著也覺得有點不成體統。

    而且,最讓人失望的就是這個胡先生,雖然公子從來沒有說過,但是從小跟著公子,他自然知道公子對於名震江湖的胡先生心中其實十分敬重,在接到大爺的命令後,公子臉上雖是沒有表情,但其實還是挺開心,甚至可以說是很期待的。

    偏偏這個胡先生,一出場就狠狠擊碎了他心目中的高大形象。

    這樣一個人,從一開宴就見他不知廉恥地和那群少男少女調情淫笑,哪有半點傳說中的賢人風範?

    而且他自己鬧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跑來鬧他家公子,實在夠大膽。他光是看著公子從進了會場就越來越陰沈的臉已經不敢吱聲了,這個人竟然還有膽兒敢來招惹公子,而且還笑得那樣囂張,明明白白地告訴別人他是故意的。他看,他八成是真的喝醉了吧?

    “哎呀,胡先生喝醉啦……”

    “哈哈哈……胡先生喝醉啦……”

    看著站在那裡,居高臨下一臉怒意的嚴謹,在座俱都微有醉意的眾人先是一愣,分毫不被他陰沈的神色所影響,全都毫無顧忌地哈哈大笑了起來。

    童兒擔心地仰著頭,看著公子不善的臉色,心中急得唉聲歎氣。白了一眼四周笑得四仰八平的男女老少,真恨不得要開罵了。

    這幫渾人,公子已經很生氣了,這些醉鬼居然還敢火上加油,笑得那麼大聲,真是不怕死。

    掃了一眼四周笑得放肆的醉鬼,嚴謹忍耐地閉了閉眼,用手巾緩緩輕拭臉上的酒漬。

    微微調整著因為怒氣而有些急促的呼吸,他微垂下眼,無意識的目光突然掃到了一邊依舊微微滾動著的杯子。

    那是剛剛被他推開時,從糊塗手中滑落的……

    嚴謹微微一愣,正擦拭到唇邊的手不由一頓。

    猛然意識到,唇上還有杯子被強按上時,粗陶杯沿劃過的粗糙觸感,口中也還有從唇邊滲入的劣酒辛辣的味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旁邊倒在一名少女懷中閉目休息的人,他心中怒火又起,恨恨地咬緊牙關,緊緊抿著雙唇,躍下暫時充當宴席的通鋪,快步走出房間。

    站在門口,看著漆黑無星的夜空,他用手背用力擦拭著薄唇,直到擦得火燒一般,完全沒了知覺方才住手。

    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氣,嚴謹眼冒火光的視線穿過身後喧鬧的人群,精準地看向那個面帶著滿不在乎的淺笑,醉倒在少女懷中的女人。

    這個女人,果然很討厭!

    很香很軟……

    像是久久、久久之前,幾乎如前世一般久的時候,母親為她親手佈置的床鋪一般,又香又軟,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沈眠……

    這裡是……

    頭昏沈沈的,耳邊開心的嬉鬧聲似乎隔著一層薄霧,有些朦朧不清,身體也還有些虛軟無力,但頭腦已經清醒了過來。

    感覺到橫過臉上的髮絲被一雙溫柔的小手輕輕拂開,她微微一愣,瞬間清醒了過來。頓了一下,她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中的可愛少女正溫柔地注視著她,見她醒來,少女輕輕展開一個甜美的笑容。

    “先生醒了!”

    目光輕輕移動了一下,她發現自己正躺在少女的腿上,腦子中快速重播過小睡前的景象,她輕輕笑了起來。目光下意識地看向側席,那個人的座位早已經空了,怕是氣跑了吧?

    “我睡了多久?”在少女的攙扶下,糊塗坐正了身子,目光緩緩掃視過四周,男人們還在開心地喝酒劃拳,女人們也在開心地聚在一起閒聊著,原本早睡的孩子們也被會場的氣氛所帶動,格外精神地四下追打嬉戲,完全是一幅和樂融融的景象。

    “先生只是小眯了一下,也就半盞茶的工夫吧。”少女聽到問話,先是遞過一杯清水侍候糊塗喝下,然後坐在她身邊笑著回道。

    半盞茶的工夫啊,看來今天真的是有點喝多了……

    她微微笑著,伸手抹了下臉,人已經完全清醒了過來。

    看著眼前開心暢飲的人們,她不想破壞這幸福的景象,不過也不能放著他們就這樣喝下去,明天可是還有很多的工作等著呢,況且接風的主角都已經走了,再喝下去也不太好。只不過如今大家酒意正盛,貿然打斷怕是不大好控制……

    腦子裡飛快地轉動著,糊塗任由視線無意識地四下掃視,當掃過面前的杯盤時,她停住目光,腦中靈光一閃,眼中閃過一抹笑意。

    伸手拿過五隻空碗擺在面前,糊塗吩咐一邊好奇看著她舉動的少女拿了一點水來,小心倒了一些水在碗中,又順手要來少女頭上的銀簪,盤腿在碗前坐定。

    “先生,您在幹嗎?”一直守在一邊看著她的少女見糊塗舉起銀簪,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沒有回答少女的問話,糊塗抬起頭,伸手舉起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神秘地笑著,看了看身邊因為注意到她的舉動好奇圍了過來的人,在眾人的注視中故意高高舉起銀簪,朝著一隻碗輕輕敲了上去。

    “叮……”清脆悅耳的聲音在她的敲擊下傳了出來,聲音不算太大,但是已經引起不少人的注意,俱都停下閒聊一臉好奇地看了過來。

    “叮……叮……叮叮……”她又拿著銀簪對其餘的碗都敲了一下試音,似是頗為滿意了笑了笑。

    抬起頭,看到離她較近的人已經都被這邊的騷動吸引了過來,糊塗滿意地揚起唇,垂下眼簾,緩緩舉起手中的銀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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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1:27


    在門外吹了吹風,冷靜了一下頭腦,心神漸漸平靜了下來,聽著身後的會場內傳來沸騰的嬉鬧之聲,嚴謹輕籲口氣,對於村民這般樂觀地飲酒作樂,其實心中十分詫異,也漸漸生出幾分厭惡。

    家不成家,他們倒是半分不見緊張,即使新年佳節,在他看來也沒有比重建家園更為重要的事了,雖然他也不希望看到滿村的愁雲慘澹,但如今看到的情形也實在樂觀得過火,簡直就像是一幫心無大志,只貪圖浸淫享樂的無賴之人。

    不過,雖是不滿,但他依舊隱忍不發,自己畢竟遠來是客,不便多言。

    所以,儘管一向不喜應酬,糊塗前來邀約時,仍是依禮前來,但如今看來,與其說給他接風,此宴倒更像是他們為了找個喝酒胡鬧而找的藉口罷了,看來實在荒唐可笑。

    轉頭看了一眼雖沒了他這個接風宴的主角卻依舊熱鬧非凡的會場,嚴謹索性不再回去,抬頭看著漆黑的夜空,分辨了下方向,準備離開。

    “公子,等等我。”一直躲在門後的童兒看到公子想要離開,連忙也跳出房門追到嚴謹身邊。他就知道,公子如果不是到了忍無可忍是絕對不會貿然離席的,要不是他多了個心眼兒守在門邊,肯定就會被公子丟在這裡了。他可不想一個人面對那群醉鬼。

    “叮……”剛走了幾步,一個清脆的響聲從會場中傳來,異常陌生的音色使得嚴謹站住了腳。

    “好好聽,公子,那是什麼樂器的聲音啊?”童兒聽著會場方向傳來的叮叮聲響,好奇地回過身。跟著公子也算走遍大江南北,仙樂美曲也聽過不少,奇特的樂器也見過一些,這個樂聲算不上絕美,卻清脆悅耳,聽不出是什麼樂器所奏,倒是特別得很。

    微垂著眼簾,嚴謹不理童兒的疑問,逕自轉身走回去,在門口站定,凝神望向發聲的方位。

    原本喧鬧的會場不知何時已經完全安靜了下來,人們停下嬉鬧,靜靜地看著首位上的人。

    清脆的叮叮樂聲正是從人群中央傳出來,曲兒有些簡單,但卻清脆悅耳,讓人聽了心中不由得洋溢起溫溫的平和感,心中頓感清爽不少,似乎酒也跟著醒了一些。

    嚴謹微眯起眼,心頭萬分詫異,她居然在酒宴上奏佛樂?

    雖然節奏更為簡單,也極為粗糙,但從小習樂的嚴謹依舊聽得出,糊塗所奏的那曲兒,正是一支佛家流傳並不很廣的警世小調,這成何體統?

    酒宴上卻奏佛曲取樂,這個人,到底還有什麼做不出?眼中閃過幾分詫異和幾分冷意,打消了走的念頭,嚴謹雙手抱胸立在門邊,他倒要看看,這個女人還想要玩出什麼花樣。

    溫和清靈的曲兒緩緩迴響在屋中,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剛剛因為肆意飲酒而變得亢奮的情緒漸漸平和,甚至連醉倒睡著了的人,表情也不自覺柔和了下來。

    “好了,酒也喝過了,曲兒也聽過了,明日還要幹活兒,該休息了,大家散了吧。”奏完一個小曲兒,糊塗抬起眼簾,看到所有人都一臉沈醉地看著自己,滿意地揚起一個大大的笑容,站起身緩緩地環視了一周,語氣歡快地說道。

    “啊?現在就睡啦?”聽到她的話,還沒有玩夠的少年人終於從曲兒中回過了神兒,有些失望地叫了出來。

    “是啊,是啊,再玩一會兒吧。”不少還沒玩夠的人也跟著叫了起來,會場上一時又有些喧鬧。

    對於眾人的話,糊塗只是微笑負手而立,並不回應,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瞬間人聲鼎沸,頗有失控之勢。

    不過,奇怪的是,原本不滿的人們吵鬧了一陣後,看著糊塗依舊無聲的微笑,都不由得漸漸停住了口,不大一會兒,喧鬧的會場又恢復了平靜。

    “李大嫂,煩勞你帶人清理會場,陳大娘,請你帶孩子們先去睡,張大哥,醉了的兄弟勞你安排一下。大家散了吧。”待眾人安靜了下來,糊塗站在正中央,掃視了一周後,沖著散佈在會場中幾個人輕聲吩咐了各自的工作,話音才落,就見在那幾個應聲人的帶領下,全場的人都有序地動了起來。

    “好厲害……”童兒呆呆地站在門前,看著原本喧鬧的會場瞬間變化,收拾殘局的,召集孩子的,搬醉鬼的,一切都井然有序地動了起來。剛剛不是還有人不滿這麼早散嗎?而且還鬧得那麼凶,怎麼轉眼就全都變了樣兒?

    “胡先生,我送您吧。”吩咐完差事,糊塗下了通鋪,穿過忙碌的人群緩緩走向大門,一直跟在她身邊的少女見她腳步有些虛浮,不由擔心地追了上來扶住她的手臂。

    “沒事,你也早點去休息吧,睡得太晚就不漂亮了哦……”笑著擺擺手,糊塗輕聲地安撫著少女,見她依舊擔心地看著她,她心中無奈歎笑。

    “不要擔心,我沒事兒,你看,二公子還在這裡呢,我們一起回去就行了,有什麼事,二公子一定會照顧我的,放心吧。”目光一轉,看到一直無聲站在門邊神色深沈的嚴謹,糊塗大跨兩步,來到嚴謹身邊並肩站在一起,指著他對著少女笑道。

    “啊……那好吧,請先生早些回去休息吧,二公子,煩勞您照顧先生。”目光由糊塗親切的笑臉轉到嚴謹沒有表情的陰沈俊臉,少女來回打量了幾番,雖然完全看不出來嚴謹有“一定”會照顧糊塗的意思,不過既然先生已經說了,少女只得訥訥地點了點頭,微一福身,乖順地轉身離開。

    身邊的人矮小得只到他肩,只要不側目根本就看不到她,但是……

    嚴謹忍耐地閉了閉眼,就算看不到她的身影,但卻沒有辦法控制聞到她身上混合了濃濃酒氣的體香,雖然兩人並沒有實際的碰觸,但嚴謹卻敏感地發現,她的衣袖輕輕擦過了他垂在身側的手背。

    對於自己這般過於在意到身邊的人,心中突然有些焦躁,有些反感,嚴謹看了一眼童兒,不理身邊的人,逕自朝著夜色大步走去。

    “啊……二公子,等等在下……啊……”身邊的人突然離開,糊塗先是微微一愣,看來剛剛逗得過火了,真的生氣啦,居然能讓這個守禮的人連基本的道義都不管了,看來真的是玩過火了。無奈地笑了笑,轉身就要追,不過卻腳下一軟,整個人向前撲了出去。

    “哎呀,童兒小哥,還好你在啊,呵呵,煩勞,煩勞……”為了保持平衡揮舞的手被人抓住,糊塗抬起眼,看到一邊兒臭著臉卻牢牢扶著她的童兒,連忙感激地笑了起來。

    童兒帶著滿臉的不滿瞪視著面前笑得有些過於親熱,甚至有些討好的人,目光哀怨地看向公子漸漸遠去的背影。

    公子居然自己跑了,真是的,為什麼要把這個人丟給他?

    他也不想留在這裡陪他啊,要不是他是胡先生,他絕對要不理他,讓他摔了算了;但是他縱是再不喜歡他,卻沒辦法忘記他名義上還是清風會的顧問,而他童兒是嚴家公子的下人,于情於理都不能置他於不顧。

    更何況公子雖然沒有說,但離去前的那一眼,也是叫他留意這個人,他童兒再不靈光也跟了公子這麼久,不會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但是,明明公子自己都不想管,偏還要把人丟給他,真是不公平。

    為什麼這個人會是胡先生呢?而且,為什麼要把他心目中的傳奇人物變成這樣呢?

    童兒噘著嘴,不滿地瞪著那個被他扶著還不夠,已經得寸進尺地將大半重量都靠到了他身上的“胡先生”,他好不甘心啊!

    為什麼他一直崇拜得如天神的人,居然會是這個模樣呢?

    臭著臉扶著糊塗走回房間,進了正中的小廳,童兒將全身虛軟,已經開始半閉著眼昏昏欲睡的糊塗扔在小廳的凳子上,轉身走到左邊的小門前。

    “公子,是我。”輕輕敲了敲門,童兒輕聲道。

    日間,他們被這個胡先生帶到這個房間後,方才知道,同住一間並不是說要睡在一個房間裡,這個房間原來是個套間,左右各一間內室,中間以小廳隔開,可算是兩個獨立的房間,原本語氣中沒有絲毫商量餘地的公子在看到房間的格局後,終於勉強同意了同住。

    “進。”房內傳來低低的聲音。

    童兒推開門,看到公子正坐在床邊,手中拿著一本書冊,借著微弱的火光仔細看著。想要幫公子倒一杯水,卻發現屋子裡一無所有。

    是啊,一無所有,這就是他進了這個房子後的第一個想法,這個房間實在小得可以,甚至比府裡的茅廁還要小。屋子裡只有兩張床和一張放油燈的小邊桌,甚至連椅子都擺不下,也怪不得從來不在非睡覺時間上床的公子會破例坐在床上看書。

    他家公子啊,從小就十分守規矩,自律甚嚴,無論睡得多晚多累也會早起練功,絕不懈怠,在家中,吃飯定要在餐廳,看書定是在書房,像今天在大通鋪上吃飯,坐在床上看書這種事,實在是大大的委屈。

    不過,他家公子也並不是不知變通的人,身為清風會的二公子,有很多的事情要他親自處理,平日東奔西走,什麼惡劣的情況都遇到過,卻從來沒有一聲怨言,也一直隨遇而安,今天的情況雖然不太好,卻也算不上最壞,不過他還是第一次見公子這麼生氣。

    可憐啊,也不知是不是被那個胡先生的事打擊太大了,公子雖然從來沒說過,但是他童兒從小就跟在公子身邊,當然知道公子暗地裡其實很欣賞傳說中的胡先生的,平日不愛聽閒話的公子對於胡先生的傳言總會不自覺地認真去聽,他甚至可以肯定,公子八成對這次見面抱了很大希望。

    不過,這個胡先生……

    童兒微抽了下嘴角,側過身,目光沮喪地看向一直維持著趴在桌上的姿勢不變的身影。

    這個胡先生莫要說公子受打擊,他童兒也受不了啊,十分憧憬的人居然會是這個德性,實在讓人心情低落,心情低落啊……

    “童兒……童兒……”嚴謹看完一段書,發現早就已經進了屋的童兒也不知在想什麼,滿臉憂鬱地呆呆站在門邊,輕輕開口喚道。

    “啊,公子什麼事?喝水嗎?”神遊中的童兒被低沈好聽的聲音喚醒,看到公子坐在床邊看著自己,連忙走上前詢問道。

    “沒什麼,你先睡吧,我出去走走。”放下書,嚴謹示意童兒先去睡,不由分說走出房間,順手關上門。今天實在太過混亂,這般煩躁實在是成年後少見的情形,便是看了一會兒書依舊不能靜心,他需要出去清醒一下頭腦。

    “公子……”被關在門裡的童兒無奈地歎了口氣,乖乖地走回床邊寬衣就寢。他家公子對他其實很放縱,要說公子那樣一個自律甚嚴的人,卻從來不會要求下人該怎麼做,這要是在別家,哪有下人先主人睡的道理,不過他家公子卻從來不會以自己的標準要求別人也要做到,對己嚴,對人寬,認真正直,禮貌又謙和,他實在沒有見過比公子更完美的人了。

    關上房門,沒有點燈的小廳變得瞬間不見五指,嚴謹停住腳步,靜待眼睛適應黑暗,眼睛受到局限,聽覺便格外敏感,除了自己的聲音,耳畔又傳來了另一個淺淺的呼吸聲。

    呼吸聲?

    微皺起眉頭,嚴謹順著聲音看過去,已經適應了黑暗的眼隱約看到一個影子動也不動地伏在桌上。

    微微一頓後,敏感地分辨出鼻間濃濃的酒味與淡淡的梅香,是她?

    看不到她氣人的表情,氣人的笑,嚴謹發現,自己居然是自見面後,首次心情較為平靜地面對她。

    居高臨下地打量著伏在桌上酣睡的人,冷靜理智的眼中漸漸充滿困惑。

    十分明顯,這個女人擾亂了他。

    自十幾歲行走江湖至今,人倒真是見了不少,但他卻沒有見這麼……這麼隨便的女人。

    他無法理解,她為什麼要扮成男裝。若說為了方便,那倒大可不必,本朝對女子管教並不算嚴苛,女子的地位較之前朝有了很大提升,江湖上行走的女子眾多,甚至平民女子外出工作也大有人在,比男人更成功的女老闆、女俠客也不是沒有。

    但,雖是如此,畢竟男女有別,男有男姿,婦有婦貌,一個良家女子依舊是不該穿男人的衣服,莫不說那股子親密味,不尊本貌,異服示人,那本就是大大的失禮,而且本朝無論男女都要依禮束髮,散發之態本只可允最親近的人看到。但是這個女子,穿男衫,散長髮,一臉懶懶的淡笑,與男人動手動腳,輕浮調笑,便是民風開放的本朝,卻也過於隨便了。

    耳邊輕緩的呼吸聲代表她已經睡著,嚴謹頭痛地看著她伏在桌上的單薄身影。

    此時天寒地凍,如果任由酒醉的她睡在小廳一晚,必染風寒無疑,但是自小受過的教育又告訴他,她雖然這個樣子,但總歸是一個女子,送她進房這種事兒縱是好心,也足夠逾禮了。

    這個女人,怎麼會如此隨便?在身邊與尚有兩個可謂陌生人的男人的情況下,她居然沒有半分防備地在廳中酒醉酣睡,實在太不應該。

    有些惱地瞪視著糊塗,嚴謹忍不住長長地歎了口氣。

    這個女人,真是讓人頭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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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1:58


    好冷……

    是啊,這是理所當然的,酒後畏寒,她卻睡在桌子上,當然會冷,不過,她不想動,完全不想動。

    好冷,但是不想動。

    明知道這樣下去一定會傷寒,但是還是不想動。

    夜很靜,靜到耳邊似乎可以聽到隔壁的人翻動書頁與呼吸的聲音,他們怎麼還沒睡呢?趕了一天的路,宴席又開到這麼晚,難道不累嗎?

    借著幾分酒意,她漸漸陷入淺眠,意識還沒有失去,甚至可以清楚地思考,身體卻似乎不再是自己的,連手指都沒有辦法動一下。

    如果七兒在的話,看到她這個樣子,肯定又要大罵了。

    想到七兒發怒時的樣子,她在心中輕輕地笑了起來。

    “吱。”

    輕輕的關門聲令她已經有些朦朧的意識突然一頓,關門嗎?要睡了嗎?

    是啊,是該睡了……沈浮不定的意識依舊四下遊走著,她習慣了晚睡,現在雖說已經不早了,但是卻還沒有到她平日入睡的時間,如今淺淺地打著盹,也只是因為今兒個喝了不少的酒,但是無論如何喝,卻依舊無法讓她沈睡。他們肯定與她不同,記得大爺說過,他家的小弟行事非常喜歡守規矩,如果沒有特別的情況,從來到時辰必睡,到時辰必起,無論是作息還是行事,都規律得很,如果不是尚會變通,他幾乎要當他的二弟是一本會走動的規矩手冊。

    不過,他好像很討厭她,記得早間剛剛見到他時,他便是滿臉陰鬱,似是十分不快,也不知道自己何時得罪了嚴家二公子。應該沒有見過面吧?皺著眉思索了下,意識雖有些朦朧,但依舊確認,長得這般俊俏的美人,若是見過,定不會忘記才對。

    想起他俊俏的臉卻一直力持面無表情的樣子,她忍不住在心裡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到底是哪裡讓他這般不滿,不過對她來講倒無所謂,反而覺得他的樣子挺有趣,明明在生氣,卻並不對人發怒,也不出言無狀,只是一臉冷冷地兀自調適著,絕不遷怒於人,實在正經得可愛。

    不過,總是那麼一本正經的表情,倒是有些可惜了那張俊俏的臉。

    她一直認為,美人麗質,冷有冷的味道,熱有熱的風情,溫柔若水也很動人,但若總是保持這般死板嚴肅的表情,實在了然無味。

    如果他生氣失控,那神情將會如何的精彩生動?或若是真心笑開,又不知將是如何的動人心神啊。

    想到這裡,她在心中失笑,忍不住有些躍躍欲試,或許逗美人開心有些困難,但照目前他莫名的敵意看來,不惹他生氣都不大可能吧?瞬間,居然有些期待接下來的日子了。

    一陣冷風吹過,透過房門下的縫隙吹入廳中,她忍不住打了個冷戰,意識漸漸又清醒了一些,風中帶來一股清新的味道,陌生中又有些熟悉。她忍不住仔細分辨了下,突然警覺地發現,屋中原來並非只有自己。

    她維持著平緩的呼吸頻率不變,小心側耳傾聽,原本因酒意而有些飄忽的意識迅速集中了起來,確實有人在小廳中。

    一旦注意到了,便發現身邊不知何時已經被這個味道所包圍住了,這個味道很好聞,很乾淨,有些熟悉……

    腦中快速分辨出了來人,雖有疑惑,卻並沒有起身詢問,心中的戒備稍稍放鬆後,意識又漸漸有些渙散,原來是他。雖然喝了酒有些鈍感,但今天一直和他在一起,已經習慣了這個味道,怪不得她一直沒有發覺他的存在。

    天色這麼晚了,這嚴二公子不去睡覺,在這小廳裡發什麼呆?

    她記得小廳裡什麼都沒有吧?難道是出來喝水?還是因為起夜?不過,此時她可沒有精力與他打招呼,算了,隨他去吧,大概,過會兒就會回去睡了吧?

    保持著姿勢不動,她迷迷糊糊地想著。

    “進屋去睡。”猶豫了半晌,直到見她因為夜風打了個冷戰,嚴謹終於下了決心,走到糊塗的身邊,輕輕開口喚道。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清淡中似乎尚有一絲惱意,不過倒是格外好聽,用來催眠正好,腦中迷迷糊糊的,慢了半拍才理解了他的意思,與淺眠糾纏著的意識終於清醒了過來,長長出了一口氣,她緩緩睜開眼睛。

    “呵呵,二公子,這麼晚了還沒有休息嗎?”靜默了一下,維持著伏在桌上的姿勢不變,糊塗緩緩地用略微沙啞的聲音開口笑問。

    “咳……要睡,回房去睡。”見她連頭都沒有抬,他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掙扎了一下,終於還是說出了已經猶豫了半天的話。

    “多謝二公子關心,在下只是有些薄醉,在這裡稍事休息,醒醒酒便會回去睡了,二公子不用管在下,請自去休息吧。”聽到嚴謹的話,糊塗無聲地笑了笑,微微轉過頭,透過髮絲的間隙看向一邊高大的人影。

    他在煩惱什麼?雖然看不到表情,她卻可以明顯感覺到他似乎正在為什麼事情掙扎猶豫著。

    聽到她的話,嚴謹眼中閃過一絲惱意,什麼稍事休息?明明都已經睡著了。

    “……我扶你。”靜立了半晌,嚴謹轉頭看了看在夜風中微微顫動的房門,終於不甘地低低開口道。

    聽到他的話,糊塗有些驚訝,使盡全力撐起頭,單手托著腮,慵懶地看著一邊看來有些不自在的人。夜色深沈,她的視力受阻,並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卻奇異地可以感覺到他的掙扎懊惱。

    “呵……既然二公子這般關心在下,那就有勞二公子送在下回房吧。”腦中靈光一閃,忍不住輕輕笑了出來,莫非……他方才一直站在廳裡,就是在煩惱著要怎麼“解決”她嗎?

    情感上討厭她,道義上卻又不能眼看著她睡在廳中傷風,所以一直站在那裡猶豫?

    換了是她,如果是討厭的人,才不會管他傷風不傷風呢。

    想到他煩惱的模樣,突然又有些莫名地開心,這個人果然是正直得可愛,這般善惡分明,客觀公正,不任私人的惡意影響了判斷,實在正直得可愛啊。

    什麼關心她?這個女人真是不知恥。

    被她的話搞得又是一陣惱火,嚴謹忍住拂袖而去的衝動,定定看著她嘴上說著要回房,人卻撐著頭呆在那裡不動。

    咬了咬牙,他深吸了口氣,只得主動伸手上前撐起她的手臂,想扶起她就好,卻完全沒想到她居然剛一離開桌子的支撐,整個人便如一攤爛泥般滑了下去。

    心中暗暗低咒了聲,嚴謹眼疾手快地撈住她的腰,一時間也顧不得男女大防,只得讓她無骨般虛軟的身子靠在他堅實的身軀上,這才勉為其難地令她“立”在原地。

    “能走嗎?”忍耐著推開她的衝動,嚴謹僵立在原地皺了皺眉,幾乎不抱希望地開口問道。

    “呵呵,在下汗顏,今兒個實在是不勝酒力,失禮,失禮……在下知道二公子宅心仁厚,請二公子好人做到底,多多擔待……”全身的重量都倚靠著嚴謹的手臂支撐方能不滑下去,糊塗雖強撐著心神,但也只能無力地抓著他的衣襟。

    今天喝得真是不少,雖然意識清醒,但是腳下如同踩了棉花,完全找不到地板,剛剛在會場裡還好一點,但出了門一吹風,酒勁又反了上來。剛才全靠著童兒一路拖著她才回得來,現在小睡過後,疲意一下子上湧,這身子幾乎跟不是自己的一樣了,任是心裡如何想,就是動也不動。

    感覺到他全身不自在地僵硬著,她心中忍不住失笑,這麼明顯的排斥?他不會又扔了她吧?

    “在下手足無力,還請二公子多多擔待……”千萬不要扔了她啊……她可不想一天被人當作垃圾一樣扔掉兩次啊,而且現在情況不比之前,她可沒有力氣自己爬回房,要是現在被扔掉,恐怕只能乖乖地呆在這裡與地板纏綿一夜了,頭抵著嚴謹的胸膛,她深吸了一口氣,努力凝聚心神,使盡全身的力氣抓緊他的前襟。

    好暖……

    也不知是他的身上太暖還是她身上太冷?額頭下的堅實胸膛散發著令人昏昏欲睡的暖意,她忍著一頭紮進去的欲望,又用力吸了兩口氣,被胸膛捂熱的清爽氣息竄入鼻間,突然感覺頭腦好像又暈了一些,好香啊……

    又香又暖,實在讓人垂涎欲滴啊,她可是很怕冷的,而且一到冬天就手腳冷冰,怎麼也暖不過來,本來就不太易睡的夜晚便變得更加難以入睡,這麼香,這麼暖,讓她都忍不住想要直接睡下去了……

    懊惱地低頭看著她的頭頂,嚴謹有些進退不得,聽她的聲音倒似十分清醒,完全聽不出醉酒的感覺,但是她滿身濃濃的酒氣與這全身無力的模樣,卻也不是想裝就裝得出來的。

    被她柔軟的身體靠在身上,再加上混合著濃濃酒氣的體香撲面而來以及披散的髮絲滑過他的手臂,每一樣都在提醒他,這個人是個實實在在的女人,兩人這般的姿態又是多麼的逾禮。

    想到幾乎是自己主動陷入如今這般無力的情形,實在讓人感到不快。

    忍耐地閉了閉眼睛,深吸一口氣,嚴謹咬著牙,微一俯身,一手滑至她的腿彎,將她橫抱了起來。

    四下沒有一絲燈光,但黑暗卻絲毫影響不了他的視線,大步穿過小廳,嚴謹伸腳頂開房間,一路暢通無阻地將糊塗帶到床邊,如同燙手山芋一般迅速放下懷中的人。

    “……放手。”本欲扔下她便起身,沒想到她全身無力手勁卻不小,人都躺在床上了,手卻拉著他的衣襟死活不放開,如果不是他眼疾手快伸手撐住床,恐怕要被她拉回去了,俯身懸在她上方,嚴謹咬了咬牙,低聲輕喝。

    “多謝……二……公子……”當身體接觸到床鋪,才終於知道她有多麼疲憊,心中長歎了口氣,眼睛早就無法控制地的閉了起來,貼上床的瞬間,她迅速被睡神攻陷,聽到他的喝斥,她頓了一下,似乎終於反應過來,緩緩松了手,感覺到嚴謹轉身要走,她連忙有些口齒不清地笑道。

    聽到她似是含在口中的道謝聲,嚴謹有些疑惑地停住已經邁出的腳步,卻見她早已經閉起眼睛,呼吸更是漸漸平緩,似乎瞬間就已經睡著了,眉頭忍不住又緊緊鎖了起來,她這麼快就睡著了嗎?

    不明的惱怒湧上心頭,嚴謹無法置信地盯著她平和的睡臉,她就這樣睡著了?就在他還在她床邊的時候?

    怒瞪著她突然因為畏寒而蜷縮起來的身子,握了握拳,咬著牙重新走回床邊,用力抖開棉被蓋到她的身上,看著她因為溫暖而漸漸舒展的眉頭,嚴謹陰沈著臉,僵立在床邊,只覺心中五味雜陳。

    這個女人,怎麼就這麼讓人氣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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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2:21


    空氣中傳來的香甜粥香將她從沈眠中漸漸喚醒,深深吸了一口甜美的空氣,她面帶微笑,緩緩睜開眼睛。

    “七兒?”明亮的晨光讓她忍不住又閉上了眼,下意識地開口喚了聲。

    “先生醒了。”清甜的嗓音輕柔地響起,隨著輕輕的腳步聲,一個人影來到床邊,擋住了刺目的晨光。

    “七兒什麼時回來的?”感覺到光芒不再那麼刺目,糊塗緩緩睜開眼,果然看到七兒漂亮的臉兒懸在上方,笑著問道。

    “一早到的,見先生在睡,未敢驚擾。”七兒坐在床邊,面無表情地扶起糊塗,垂著眼簾恭敬道。

    唉,果然生氣了!

    看到七兒的模樣,糊塗無奈地在心中歎笑了起來。

    “好七兒,這次辛苦你了。”乖乖地任由七兒幫自己換好衣服,糊塗揚起討好的笑容又道。

    “先生言重了,奴婢不敢當。”口中雖然冷淡,七兒依舊溫柔地幫糊塗理好衣服,侍候著她梳洗完畢,一起來到小廳。

    坐在小廳裡,七兒幫糊塗盛好清粥後,垂著眼簾無聲地立在一側,如同個規矩的下人安靜地侍候。糊塗看著七兒俏臉緊繃的模樣,不由無奈地笑歎了口氣。

    “七兒,不要生氣了,昨天給嚴二公子接風,又正是破五,大家一時高興,這才多喝了幾杯,下次不敢了。我的好七兒,笑一個吧,一早起來,沒有七兒溫柔的笑容安慰,我的頭好痛啊。”這個丫頭雖然一直細心照顧她,但如果不是真的氣大了,可從不曾這般規矩過呢,糊塗連忙擺出可憐兮兮的討好表情,親親熱熱地拉著七兒的手,軟聲告起饒來。

    “怎麼敢當,奴婢可沒有那麼大本事,不過就是興致高嘛,多喝幾杯也是自然,奴婢又怎麼會這般不知情趣,管先生的閒事呢。”聽到糊塗親親熱熱的話,七兒斜過眼兒冷笑道。

    “好七兒,下次真的不敢了,好幾天沒見了,可是想死我了,來,笑一個吧,不要生氣了。”聽到七兒帶刺兒的回話,糊塗幹乾笑了笑,心裡不由暗自嘀咕,七兒的冷笑可是越來越有壓迫力了,臉上卻擺出好真誠的表情看著她的眼。

    “真的?”直直望入糊塗的眼中,七兒看了半晌,聲音終於放緩了些。

    “當真,當真,七兒,陪我吃早飯吧。這幾天沒有七兒陪我吃飯,飯都不香了呢。”見七兒的表情有些松緩,糊塗連連點頭,親昵地拉著七兒坐在身邊。

    “先生,七兒不是怪你喝酒,但是,七兒不在身邊照顧,你獨自喝醉酒怎麼得了,若是被人發現了那事兒,那可如何是好?”瞪視著糊塗滿是討好意味的笑臉半晌,七兒無奈地輕歎了口氣道。

    “那是自然,七兒放心,我心裡明白。”知她不再生氣,糊塗終於放了心,展開一個大大的笑容,端起碗,先深吸了口氣,聞了聞粥香,大大地喝了一口。

    “還是七兒的手藝好,好吃,好吃。”香甜的米湯順著喉嚨滑下,讓宿醉後虛軟的胃與乾渴的嗓子十分舒服,圓潤飽滿的米,煮得恰到好處,顆顆香軟無比,吃得糊塗連連點頭稱讚。

    “哧,不就是普通的白粥麼,哪兒有那麼好。”看糊塗吃得香,七兒眼含笑意,伸手夾了些小菜到只顧埋頭喝粥的人碗中,溫柔地笑道。

    “不一樣,七兒做的就是好吃。”大口喝著粥,糊塗尚能口齒清晰地回話。

    “先生喜歡就好。”微微笑著,七兒溫柔地看著糊塗,心中十分滿足,對於做飯的人來說,最幸福的事兒莫過於有人覺得好吃。雖說她一向喜歡油嘴滑舌,或許有時候顯得有些過於誇張,但卻實在讓人沒辦法不因她的話而開心。

    半碗熱粥下肚,原本尚有些灼痛感的胃終於舒服了一些,突然想起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糊塗下意識地轉過頭,看向另一邊的房門,這麼半天一直沒有聽到那邊的動靜,想來應是出去了吧?

    “先生?怎麼了?”七兒正坐在一邊托著腮看著,見糊塗突然停下看向一邊的房門,好奇地問道。

    “七兒……那邊……”聽到問話,糊塗回過了神兒,習慣性地笑了笑,拿著筷子的手指了指一邊的房門想要詢問嚴謹的情況,話到嘴邊,突然想到七兒早上方才回來,看樣子應當尚不知嚴謹住在隔壁的事,一時間倒有些不知要如何開口。

    “那邊怎麼了?”有些疑惑地看著對面的房門,七兒很奇怪她怎麼突然吞吐了起來。

    “七兒,你看到嚴二公子了嗎?”也罷,猶豫了一下,想到七兒早晚會知道,糊塗認命地開口問道。

    “嚴二公子?你……你是說昨晚有一個男人住在那邊?”聽到糊塗的問話,七兒愣了一下,腦中靈光一閃,突然瞪大眼睛尖叫道。

    乾笑著點了點頭,糊塗決定不去糾正七兒其實不是一個男人,而是二個……

    “你真的沒有在開玩笑?先生,你怎麼能讓男人住進這個屋子?而且還在我不在的時候?而且你還敢給我喝醉?你是生怕別人發現不了你的秘密是不是?”七兒聞言失控地跳了起來,氣得手都有些顫抖地指著糊塗,完全不敢相信地狠狠瞪視著一臉傻笑的人,她為了守信她的秘密可謂千辛萬苦、處處小心,這個人竟然……

    “對不起……”七兒好可怕……河東獅吼啊。

    不敢與發火中的七兒對視,糊塗在心中偷偷地歎了口氣,這樣做也是沒有辦法啊,村子裡的房舍有限,總不好讓堂堂的雲清會二公子去睡大通鋪吧?雖然她倒真覺得沒什麼,不過還是不要讓七兒知道的好,而且要是讓七兒知道昨晚還是那個男人送她上的床,恐怕真的會氣得撲上來咬她吧……

    “你……”才要繼續發作的七兒突然臉色一變,停住話音,轉過頭有些警戒地看向房門。

    順著七兒的視線看去,糊塗偷偷地輕輕鬆了口氣,雖然不知來者何人,不過還好,總算救她一命,七兒平日溫柔可人,尤其是近來性子被她磨練得更加好了,但卻造成一生起氣起來反而格外可怕的後果,她今天二度惹七兒生氣,還真是有點怕怕的。

    瞪了糊塗一眼,七兒低眉垂目,恢復溫柔恭敬的模樣立在一邊。半晌,門外傳來了輕輕的腳步聲,那腳步聲步律沈穩,似是可以看到來人筆挺優雅地,一步步認真端正地踏下去的端正儀態。

    是他。

    糊塗開心地端著碗繼續喝著粥,目光緊緊盯著房門,果然見到嚴謹修長筆挺的身影在片刻後推門走了進來。

    推開門,嚴謹看到桌前的人,不由微微一愣。

    今兒個的糊塗依舊一身灰衣,頭髮也依舊用麻繩束在身後,雖比之昨日看來整齊了不少,但依舊閒散,看到嚴謹進門,糊塗放下手中的粥碗,揚起一個爽朗又親切的笑容打起招呼——

    “二公子,早啊。”

    完全沒有想到會這麼快見到她。嚴謹腦中不由浮現起昨晚的情形,一時間不知如何反應是好,僵立在原地。

    跟在後邊童兒看到公子突然停下,好奇地探出頭,只見糊塗正坐在小廳的桌邊,桌上放著早餐,樣式雖看來簡單,但是聞著格外的香。昨晚被他們的一通胡鬧,他都沒有好好吃晚飯,正在長身體的少年本就經不住餓,現在聞到粥香,忍不住吞了吞口水,肚子像是有自己意識一般咕咕叫了起來。

    原本有些僵硬的氣氛被這一叫瞬間打破,糊塗本正一臉興味地看著面色有些複雜的嚴謹,聽到這聲音後,目光一轉,看著滿臉尷尬的童兒,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

    “笑什麼啊。沒見過人肚子餓啊?”童兒看到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自己身上,臉忍不住騰地紅了起來,白了一眼笑得格外囂張的糊塗,小聲嘀咕了起來。

    “哈哈……好痛,哈哈……七兒……麻煩拿碗,哈哈……”笑得有些肚痛,糊塗半趴在桌上,邊笑邊伸手示意僵立在門前的兩人就座。

    面帶無奈地看了糊塗一眼,七兒福了福身,轉身出去拿碗筷。

    嚴謹不自在的情緒被童兒這一攪也不知如何是好,看了看兀自低頭臉紅的童兒,又看了看笑趴在桌上的人,只得有些無奈地抬步走上前就座。

    “童兒小哥兒,一起坐吧,咱們這裡沒有那麼多規矩。”又笑了一會兒,糊塗終於停下笑聲,見童兒低著頭,規矩地站在嚴謹身後,笑著叫道。

    “坐吧。”聽到糊塗的話,嚴謹轉過頭,看著臉上紅霞未退的童兒低聲道。

    “謝公子……謝胡先生。”童兒依言坐下,依舊低著頭,不甘不願地道了聲謝。雖然他一點也不想謝他,但是他是可是二公子的侍童,基本的禮貌還是知道的。

    “不要客氣嘛,咱們還有好長一段時間要相處呢,在下少不得也要麻煩嚴二公子和童兒小哥兒,大家不要拘謹,隨意即可。來來,別客氣,吃啊,不是我吹,我家的七兒手藝可是極好的哦。”原本這早餐是為了糊塗一人準備,不過七兒向來靈巧,趁著糊塗笑得喘不過氣的工夫,新的早餐已經重新布好。

    “多謝。”接過七兒送上的碗筷,嚴謹輕道了聲謝。

    “二公子今天看起來神采奕奕、英姿不凡,昨晚鬧到那麼晚,還能不忘早起,無怪嚴爺總是說二公子非常勤勉,在下佩服佩服。”剛剛已經吃了半飽,再加上剛剛一鬧,糊塗已經沒了食欲,坐在桌邊撐著頭,口中習慣性地寒暄著,手上有些意興闌珊地用筷子玩著碗中的食物,碗筷相撞,發出小小的撞擊聲,但是在安靜的小廳裡,卻顯得格外大聲。

    “過譽。”頓了一會兒,就在糊塗以為嚴謹不會理他的時候,終於聽到了他惜字如金的回答。

    微轉過頭,看著他坐姿筆挺,目光微垂,拿著筷子的姿勢標準而優美,安靜地吃著食物,一看就是十分好教養的模樣,面上表情有些嚴肅,又有些不贊同,卻依舊安靜而優雅地吃著食物。

    看著他的模樣,糊塗心中瞬間明白了剛才嚴謹停頓的原因,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果然是食不言,寢不語,看來回她的話讓他經過了好一番掙扎,而且……

    垂目看著自己面前被攪得有些慘不忍睹的粥碗,糊塗索性放下碗筷,不再摧殘碗中的食物。她的食量不大,雖不挑嘴,但是胃卻有些任性,一旦不再想吃,無論多麼好吃的東西也無法吞下肚,即使在外行走這麼多年,吃過些苦,也餓過肚子,但這嬌氣的毛病卻一直沒有辦法改過來。

    有些出神地看著嚴謹端正優雅的用餐姿勢,不由得想起了已經忘記了很久的事情。

    曾經,她也是被人這般要求著的,坐如鐘,站如松,笑不露齒,動不搖裙,食不言,寢不語,要有……

    “先生,胡先生在嗎?”少年清脆的叫聲隨著一陣輕快的跑步聲傳來,打破了屋中異樣的寂靜,轉眼間,只見一個漂亮的少年推門而入,快步走到了桌邊,臉上帶著開心的表情,像只興奮的小狗兒一樣看著糊塗。

    “是小嵐兒啊,早上剛回來,怎麼不去休息一下?要是這張可愛的小臉兒變醜了可怎麼辦?先生我可只愛美人,到時不要怪先生不寵你了。”撐著頭沒有動,糊塗揚起調侃的笑容看著少年道。

    “胡先生,和您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叫我小嵐兒。”美麗的少年聞言,臉上的表情瞬間鬱悶起來。他明明有楚嵐軒這個很有氣質又有男人味的名字,偏生這個人要怪聲怪氣地叫他小嵐兒,像個女孩子一樣,說了多少遍也不肯改,搞得現在村裡的大家也都習慣性地跟著他這樣叫。

    “好,好,小嵐兒,不要生氣嘛,你看,一生氣就皺眉,小心變成小老頭哦。”敷衍似的點了點頭,糊塗一臉開心地看著少年氣呼呼的臉,依舊故我。

    放下碗筷,嚴謹看著糊塗一臉戲謔地逗著那個少年,心中不由冷哼一聲,胸中漸漸湧起淡淡的不快,他從小遵循師訓,謹言慎行,對於這種輕浮言行最為不屑。

    從昨天初見他就有這個感覺,如今仔細再看,感覺就更加強烈,她無論是見到什麼人,總喜歡誇一誇,逗一逗,似乎不說些輕浮話兒就不甘心,果真是個天生行為浮誇、油嘴滑舌的女人。

    這樣的人……這樣一個隨便輕浮的女子,怎麼會是那個受到天下人尊敬的胡先生?

    聽著她輕浮的笑聲,嚴謹心中一沈,胸中悶悶的十分不舒服。

    “胡先生……”猛然開口打斷糊塗與少年的笑鬧,嚴謹調整了下目光,將心中莫名的不快壓下。

    “啊?二公子有什麼事兒?”聽到嚴謹禮貌卻微帶些冷意的聲音,糊塗轉過頭,笑眯眯地看著臉色又開始變得不善的嚴謹,這一大早的,誰又惹著他了?

    “請問胡先生,需要嚴某做何事?”冷眼看著對他一臉無辜粲笑的人,嚴謹淡淡地開口。既然已經來了,那事情總要做的,他來此只是為了協助“胡先生”,她到底是什麼樣子的人,其實又如何呢?他何苦自尋煩惱?

    “啊?”需要他做什麼?這沒頭沒腦的從何說起?

    “先生不是修書言明需要雲清會協助嗎?”瞪視著她,嚴謹忍不住怒氣又升,他大過年的千里迢迢跑來,可不是來玩的。

    “哦,你說的是那個啊。不急,不急,這才初六嘛。”在他的怒視中恍然大悟,糊塗擺了擺手笑道。

    “不急?”不急要他們立刻派人來幹什麼?

    “現在天寒地凍,不宜工事,二公子一直在趕路,著實辛苦,先好好歇息幾天,四周逛逛吧。”無視嚴謹嚴肅的臉色,糊塗不在意地笑了起來。

    “不宜工事也應開始有所準備……”就算不宜工事,那也應該開始著手準備建房的材料啊……

    “啊,嚴二公子?失禮,失禮,閣下就是雲清會的嚴二公子嗎?在下楚嵐軒,是這個村的村長,見過二公子。”聽到他們的對話,一邊的漂亮少年猛然想起了自己過來的目的,突然低叫了一聲,打斷了嚴謹的話。看到他一臉冷意地看過來,少年連忙對著他行了一禮,他一早回來就聽說雲清會的人到了,這才急忙跑來,沒想到一進門就被先生鬧得完全忘了來意。

    “正是,村長多禮了。”回了一禮,嚴謹臉色稍緩,雖然對於這個稚嫩的少年居然是村長有些疑惑,但依舊不動聲色地回道。

    “好啦,飯也吃好了,小嵐兒,七兒,你們剛剛回來,去睡覺,二公子,請隨意。”打斷兩人的寒暄,糊塗突然伸手拎過七兒收拾好了的食盒笑道。

    糊塗突然的話使得在場人全都一愣,七兒熟知糊塗的脾氣,微微笑了笑,並沒有說什麼,乖順地點了點頭將食盒交給糊塗。

    “先生,我還有事兒要和您說……”楚嵐軒卻是滿臉的錯愕,一肚子的話都沒有說呢,這個時候哪裡睡得著。

    “都成熊貓啦,好醜,好醜,乖,快去睡覺。”笑著拉起楚嵐軒,打斷他的話,糊塗拎著食盒走出房間,不理被他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呆愣的嚴謹主僕。

    “嚴二公子請自便吧,七兒先告退了。”看著糊塗拉著楚嵐軒走出房間,七兒淡淡看了一眼呆愣在原地的兩人輕輕催促道。她可不是先生,自然不能接受自己睡房外站著兩個大男人。

    “啊……七兒,七兒?七姑娘?你是天醫七姑娘?”一直站在一邊的童兒看著七兒在糊塗離開房間後瞬間變得清冷的面容,腦中靈光一閃,指著七兒驚叫了起來。

    天醫七姑娘,這是江湖人對她的稱呼,天醫的真正姓名沒有人知道,只知道大家都叫她七姑娘。七姑娘行蹤成謎,又聽說這個姑娘的醫術超高,行走江湖期間,不知救治了多少疑難雜症,甚至有人說七姑娘可以讓人起死回生,與天奪命,故江湖人稱“天醫七姑娘”。

    但是,七姑娘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僅僅在江湖上行走了一年的時間便銷聲匿跡,再沒有人見到過她,有人說七姑娘已經嫁人引退,甚至有人說七姑娘其實早就已經死了。童兒小時候曾經在嚴府見到過一次被請來救治會中兄弟的七姑娘,那個年輕的少女有著動人的容姿,滿臉清冷孤傲,在童兒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只是時隔多年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再加上七兒自打見了面便一直低眉順目,與心中那個冷然清高的女子完全不同。

    不過那一聲“七兒”,與她在糊塗離開後,瞬間變得清冷的神情讓他猛然福至心靈,終於想起了為什麼這個女子看來這般眼熟,真的是七姑娘,天啊,他看到了七姑娘!

    “七姑娘?”嚴謹愣了一下,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著面前的女子,童兒所說的七姑娘就是那個七姑娘?這個女子看來也不過雙十年華,怎麼也不可能是幾年前就揚名江湖的天醫七姑娘吧?而且就算是真的七姑娘,堂堂天醫七姑娘好好的又怎麼會跑來給人做了丫頭?

    “小女子只是七兒,請兩位自便,七兒要去睡了。”對於童兒的指認,七兒表情淡淡的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眼神平和地看著面前的兩人,輕輕一福轉身進了裡面的房間。

    看著當著他們的面關上的房門,嚴謹猛然回過神兒來,七兒已經言明瞭要去休息,他們兩個男子又怎好再呆在這裡。

    定下了心神,嚴謹帶著童兒出了房間,門外已經是一片忙碌和樂的景象了,雖然一無所有,十分貧瘠,但是早起的村民卻已經在有序地工作著,絲毫看不出昨晚胡鬧的痕跡。

    這個村子,果然有些古怪。

    對於一個不久前才受過天災的村子,他們的態度樂觀得過火,上百戶村民擠在同個大通鋪裡,家不成家,妻離子散,環境惡劣,他們的身上卻絲毫看不出重建新家的渴望。而且雖然每個人都似乎在努力忙著什麼,但明顯他們並不是在重建家園。

    一開始他以為是因為她的存在讓村民不擔心重建家園的事情,但是,現在看來,雖然她的存在確實是讓村民安心樂觀的因素之一,但卻還有些地方不太對勁……

    腦中浮現起昨日入村時同樣倍感怪異的嚴密防守,嚴謹微微眯了眼睛。

    她的態度,村民的態度,都有些奇怪,似乎在隱藏著什麼……

    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2:42


    “村裡一日三餐都有人定時做好,不過飯要自己到廚房去吃,村裡人數也太多,所以除了特殊情況,一般不會聚在一起吃飯,每天的食物是按人定量分配,但如果有空,還是請二公子儘早一些為好,為了節省木柴與減輕廚房的工作量,會定時熄掉竈火,太晚去的話飯菜會冷掉。”好好睡過一覺後,楚嵐軒神清氣爽地找到在村中陰沈著臉四處閒逛的嚴謹,開始為他介紹村中的情況。

    “還有,每天早上吃過飯後,要喝一碗防預草藥,二公子今天還沒喝過吧?”走出廚房,楚嵐軒突然想起了什麼,連忙攔住嚴謹主僕道。

    “藥?沒事喝藥做什麼?我們又沒有生病。”童兒聞言,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問。

    點了點頭,嚴謹倒並沒有多問,通常大災過後必有大疫,想必這藥就是為了怕疫病突然襲來,所以一開始就儘量防住最是上策。

    “天寒地凍的,先生怕大家生病,所以叫七兒姑娘開了強健身體的方子以防萬一,廚房會每天煎給大家喝,這藥只是為了防病,童兒小哥兒不用過於擔心。”楚嵐軒聽到童兒的問話笑著回應,轉身進到廚房端了兩大碗草藥交到兩人手中。

    “奇怪的人,沒病喝什麼藥嘛。”看了一眼神色不動的公子,童兒小聲地嘀咕了一句,公子都沒說什麼,他自然也只能乖乖地喝下去了,而且七姑娘開的藥自然不會有錯,不過,還是好苦啊,真的每天都要喝嗎?

    “楚公子,請問胡先生在哪裡?”在村中轉了一圈,一直沒怎麼開口的嚴謹突然問道。他們已經圍著駐地轉了一圈,所有地方都看過了,但是從早上分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個人的身影。

    “啊,胡先生啊,這個時候應該在梅林午睡吧?”看了看天色,發現日已偏斜,楚嵐軒想了想道。

    “睡覺?”聞言嚴謹臉色皺著眉,忍不住沈聲重複了一遍。

    “是啊,先生身體不好,每天如果不午睡的話會很沒精神的。”無視嚴謹怪異的臉色,楚嵐軒理所當然地說。

    午睡?童兒看著漸暗的天色,忍不住撇了撇嘴。

    看天色現在已經快要晚飯時間了吧?這個時候還在午睡的話,莫不是這大半天都睡過去了?而且那個胡先生本來起得就不早吧?早上看到他的時候,他們公子可都是已經早起打過幾趟拳了。

    “請問楚公子,關於重建之事,現在有什麼計畫嗎?”告訴自己不要去理睬糊塗的行為,略一沈吟,嚴謹問道。雖然糊塗說讓他不要著急,但是他並不是來這裡遊玩的,如今全村一百多口人擠在五個大通鋪裡,條件惡劣暫且不說,這般應急之法在短期雖然最為快速有效,但拆分家庭安置,妻離子散,畢竟不是長久之計,不急重建新村難道還有什麼更迫切的事情?

    況且,雲清會中也尚有許多公務在等他去處理,根本沒有時間可在這裡浪費,若是真有隱情,既然喚了他來,就當如實告知才對。

    “這個嘛,不急啦,不急啦,哈哈……現在尚在過年,哪有年裡幹活兒的道理,公子好意在下先行謝過,不過,還是如先生所說,等過了十五再說吧。”楚嵐軒聽到嚴謹的話,眼中飛快閃過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似乎掩飾著什麼似的大笑了起來。

    “是嗎?”看著他故作爽朗的大笑,嚴謹垂下眼簾,並沒有追問。

    這個村子果然與他想的一樣,很古怪。

    而且他已經可以肯定,那個女人絕對知道原因,但是卻故意隱瞞。

    嚴謹微微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向不遠處的梅林。

    這裡,到底了生了什麼事兒?

    “胡先生……胡先生……”

    淡淡的低沈聲音漸漸喚醒她的意識,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聽,是在哪裡聽到過這個聲音?這麼好聽的聲音應該聽過一次就不會忘才對。

    糊塗趴在樹上,迷迷糊糊地想著,這麼好聽的聲音用來叫醒有些可惜,用來助眠還差不多。只不過稍冷了些,有點可惜了這麼好聽的聲音啊。

    “胡先生,請醒醒。”負手立在樹下,嚴謹冷冷地看著樹枝上橫臥的人影,聽她的呼吸,似是已經醒了,倒卻並不回應他的呼喚,不由使得他心中怒氣漸升,語氣也更冷。

    “是二公子啊,怎麼有空過來玩?”懶懶地趴在樹枝上,糊塗緩緩眨開眼,含笑看著下面眉目冷淡的人,雖然對他瞭解不深,她也大約能猜得出來他在氣什麼,聽嚴爺說過,二公子嚴謹是一個天生認真正直的人,生活得認真,態度認真,做事也認真。

    正好與她完全相反,就像她看到他這個凡事認真的樣子會覺得想要逗逗一樣,想必他看到她這般閒散也會不太順眼吧?

    這樣目標明確,認真生活的人,讓他漫無目的東遊西蕩,恐怕真是一件比工作還要辛苦的事情呢。

    她性喜自由懶散,對事情要求不高,雖也在做事,但卻並不想一定要有多麼的認真努力,人生在世,本就苦多於樂,如果可以以輕鬆的態度過活,即使是處於逆境也不會太過傷心,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對的,只要要求不高,便不會失望太大。

    工作之於她,只求做好即可,並不苛求完美,同樣也不在乎什麼手段方法。

    肚子餓了去吃飯,只要飯好吃,能吃飽即可,並不一定要有餐桌才行,想要讀書時,只要書夠好看足夠了,在書桌前端坐捧卷還是在樹上懶懶地躺著去看,其實並沒有多大的差別。

    事必有度,力求完美,過於認真死板,最終傷到了也只是自己,何不輕鬆一些,得過且過便好。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啊!

    所以,遇上這般認真過活的人,她看了就忍不住就想要欺負一下。看他氣得跳腳,她就覺得很樂。

    沒有任何理由,大約就像貓與狗,見了就想互鬥一番,天性所至吧!

    知他對她的閒散存有諸多不滿,倒反而更覺得格外有趣。

    世上之人,無論天性多麼公正認真,想要在這世上存活,總是難免沾染塵世的濁氣,若不同流合汙,便會過於嚴苛,變成招人反感的衛道士,早先聽嚴爺說他這個弟弟時,本以為會見到一個死板無趣的人,但是這個人真正見了面卻其實有趣得很。

    清廉認真,卻不死板,堅守著自己的公正,卻並不強加於人,是個絕對心志堅強的人,不輕易被外界所影響,當然,也代表著他足夠強大才能保證自己的信念。

    強大、自信、認真、正直、高潔,美麗得讓人屏息。

    這樣的人,與她完全不同。

    是啊,與她完全不同。

    可以肯定,失敗也好,困難也罷,這個人定然會正直地面對,他一定不會像她一樣選擇逃避,選擇得過且過。

    像是最高最乾淨的山峰,清澈高潔,讓觀者不由心生自卑。

    所以,更忍不住想要去逗逗他,看到他被氣得眼冒火光,失去冷靜,實在是很開心。

    唉……她果然還是很惡劣。

    “在下尚有雲清會公務在身,只盼早日助村民渡過大劫,也好回去覆命。”冷冷地看著樹上懶懶含笑的人,嚴謹並不想發怒,但卻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不知為何,他看到她這般慵懶地笑,心中就會火大,雖然極力控制著不要出言不慎,但卻沒有辦法控制情緒波動。

    呀?還是不發火嗎?果然自控極強啊。

    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糊塗打了個哈欠,對於他尚能保持冷靜感到有些無聊。

    “二公子,村民尚不急,你我何苦這般急躁?大過年的,清閒些不好嗎?”依舊懶懶趴在樹上,糊塗收了笑容,神色淡淡地輕道。

    “先生此言差異,自古家之於民為最重,如今村中人雖然生命暫得保全,但環境簡陋,妻離子散,村民們為什麼不急?”她的話……突然變得完全不關己事,薄涼如冰,而且明顯是在敷衍於他。

    嚴謹眼中隱隱閃過火光,言語也漸有了些火氣。

    “公子所言甚是,糊塗受教了,不過糊塗只是外人,力小勢微,也頂多只能幫些小忙,重建新村事關重大,還是要村民為主才行,糊塗可不敢任意妄為。”聽到他的話,糊塗低低地笑了起來。

    看來,她終於如願激出了他的火氣了,看著他一直冷靜清澈的雙眸染上火光,使那死板的臉也變得生動了起來,感覺果然順眼多了。

    她一向喜愛美色,也愛看美人們率真的嬉笑怒駡,漂亮臉蛋總是嚴肅死板,沒了喜怒裝點,實在是件太過可惜的事情。

    “呵……外人?先生這話要讓忠心於你的村民情何以堪?”看著她懶懶地笑,嚴謹冷笑了一聲。

    她到底在隱瞞什麼?村民們又到底在隱瞞什麼?這個村子明明發生了不得了事件,但是每個人卻都在強裝平和,他雖呆的時間不長,但是卻看得清楚。

    她叫他來,自然不可能只是為了戲耍於他,但是,她的這個態度,實在讓人生氣。她真的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嗎?

    “呵呵,二公子,何必如此認真,在下只是說笑罷了,不要動氣嘛,這麼漂亮的臉笑一笑多好,老是板著臉,會嚇跑好運氣哦,天色不早了,咱們回去吃晚飯吧。”也罷,小小地激一下即可,既然已經看到了想看的東西,總不好太欺負他。萬一真的把他氣跑了,她的麻煩就大了。

    “嗯……”從樹上坐起身,猛地一動突然牽動了神經,腿上突然痙攣了起來,糊塗忍住欲脫口而出的低吟,雙拳下意識地用力握住,額間瞬間冒出冷汗。

    “……請二公子先回,在下隨後便到。”扶著樹坐了半晌,腿上痛感依舊不退,這種狀態下樹實在有些困難,糊塗垂目略一思索,突然笑著開口。

    “為何?”一直盯著她的嚴謹突然語氣平和地問道。

    “在下突然捨不得此樹美景,想要單獨告別一下,二公子先行一步,在下與樹纏綿夠了,自然就會回去了。”依靠著樹幹,糊塗垂下眼簾忍住腳上一波接一波的抽痛,口中漫不經心地戲謔道。

    這個口不對心的女人……

    看著她完美的笑容,聽著她狀似胡鬧的話語,嚴謹原本惱怒的心情奇異地漸漸平息了下來。

    她以為他沒有發現,剛剛那聲低吟雖然被她強吞了回去,但卻沒有逃過他的耳朵,天氣這般寒冷,她的額角卻漸漸冒出汗意,便是穿得再多也不可能會熱到這個地步。雖然她的聲音與笑容沒有一絲破綻,但是她放在腿上抓著書冊的手指卻有些發白,垂下來的腳不時微微地抽動著,想必是腿上抽筋才對。

    但是,她的臉上依舊笑得燦爛,語氣閒散調侃,若是他沒有聽到她無意中的抽氣聲,想必也不會發現她的異樣,定然以為她的話只是在有意尋他開心。

    不過,一旦注意到了,再看下來,便可發現微妙的不同。

    這個女人實在是矛盾得很,心口不一,看起來無關緊要的事情,她偏要吵得人盡皆知,如今真的有了事情,卻死死不吐一字。

    到底哪一句才是她的真心話?

    心一旦冷靜了下來,當時沒有發現的微妙違和感便漸漸浮現在眼前。

    這個女人真正的意圖為何?

    他不信她的話就是她心中真正的想法,但是她又為什麼說這樣的話?

    明明對這個村子關懷備至,卻偏要說些氣人的話表示她的不在意。

    明明叫了他來,卻偏不告訴他這裡的實際情況,好似在尋人開心。

    明明痛得直冒冷汗,卻笑得輕浮,若無其事。

    到底她心裡真正的想法是什麼?

    “二公子?在下還要玩一會兒,請快快回去吧。”半天沒有動靜,糊塗抬起眼,見他表情奇怪地站在樹下不動,笑著催道。

    “你的腿在痛嗎?”雖是問話,但嚴謹已經可以十分肯定,自己的判斷沒有錯。

    “啊?呵呵。”聞言,她的笑容有一瞬的僵硬,曖昧地笑著,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這個人果然不能小看,她應該沒有表現出什麼異常才對。便是學醫的七兒,只要她想要隱瞞,也難看出她不舒服,他的觀察力果然超乎常人,這樣敏銳,倒更讓她想要試試他到底能看到什麼地步了。

    “要我助你嗎?”看著她的笑,嚴謹也突然笑了起來。雖然不知為什麼,但是有一瞬間,他感覺自己似乎有些瞭解了這個人。看著她依舊完美懶散的笑容,嚴謹突然神態輕鬆了起來,緩緩伸出一隻手,唇邊的笑容漸漸展開,親切中有些誘惑。

    他想要聽她親口承認,他想聽她親口求助,親口告訴他,她有困難,需要他幫忙。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心中竟然有些興奮,笑容也漸漸加深,帶著本人也沒有發覺的魅惑。

    “是啊,煩勞二公子幫幫在下吧。二公子笑起來可真是好看啊,果然人美就是要笑才好啊!”果然美人笑起來就是好看,被他首次出現的笑容恍惚了心神,求助的話脫口而出。看到他滿意的笑容,糊塗心中哀歎,果然美人禍水,從見了他就知道他夠俊俏,但沒想到他笑起來居然這般俊朗可愛,讓她一不小心著了道。

    提氣飛身攬住她下了樹,嚴謹緊緊盯著她依舊完美的笑容,也沒有遺漏掉她眼中一閃而過的痛苦神色,雖然聽到她依舊輕浮的話兒,卻也不覺得如往常那般生氣,甚至心中居然有些高興,只是看到了一絲她真正的情緒,居然讓他如同一個尋到了秘密的孩童,這般喜不自勝。

    這個樣子,完全不是他。

    喜悅過後,他的心中疑惑又生,這個人柔軟得可怕,明明覺得看到了一點她的真實,緊接著就又被她毫不在意的笑容給迷惑了,似乎她沒有堅持的底線,他發現了她隱藏的事情,她便爽快地承認,然後一點沒有被發現的不甘,大方的態度讓他剛剛浮現的一點點喜悅立刻化為烏有。

    立在樹下,神色複雜地與她對視半晌,她的唇邊依舊是淡淡的笑容,眼中的神色平和無波,嚴謹說不出心中到底是什麼滋味。

    但是,唯一肯定的就是,他似乎真的被她擾亂了。

    有些狼狽地轉開視線,嚴謹不敢再看她黝黑的雙眸,目光筆直地看著前方,心煩意亂間,也顧不得男女授受不親,抱著她大步走出了梅林。

    “二公子……”不會吧?他就這樣直接走回去嗎?看到他突然一臉陰沈地抬步便走,糊塗有一瞬間的慌亂,忍不住想要提醒,不過因為嚴謹的步速太快,還沒等她說完話,兩人已經置身梅林之外。

    “什麼?”正在心煩意亂,聽到她的聲音,嚴謹並沒有看她,只是心不在焉地隨口問道。

    “沒……”看著不遠處已經注意到了他們的村民,她無奈地歎笑,也罷,現在說什麼也晚了。

    “啊,先生你怎麼了?”出了梅林便是一片空曠,正在工作的村民遠遠看到糊塗被抱出梅林,全都擔心地圍了上來,跟在後邊你一言我一語地問了起來。

    看到村民們圍了上來,嚴謹終於發現了自己居然一路抱著她出了梅林,忍不住頓了一下,全身僵硬地立在原地。

    “先生,受傷了嗎?不舒服嗎?”不過片刻,兩人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

    “誰快去請七兒姑娘過來。”

    “無妨,只是腿有些抽筋,大家不要擔心。二公子,請送我回房間吧。”拉了拉已經僵在原地滿臉複雜神色的嚴謹,糊塗笑著安撫著村民。

    村民們擔心圍著兩人,一路嘈雜地跟回了小屋。糊塗溫和地笑著安撫著眾人,心中無奈歎笑,看來這下真的麻煩了。

    “這是怎麼了?怎麼這麼吵?”聽到喧鬧,正在里間小睡的七兒走出房門,看到小廳裡圍得滿滿的人,神色有些不悅地問道。

    “七兒姑娘,快來看看,先生的腿受傷了。”村民看到七兒出來,連忙招手叫著,原本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牆也迅速分開,讓出一條路給七兒。

    “什麼?腿受傷了?哪裡痛?”聽到村民的話,七兒臉色大變,透過人群,看到糊塗坐在椅子上,七兒猛地撲跪在地,臉色蒼白地擔心問道。

    “七兒不用擔心,只是抽筋了。沒事兒了,大家去忙吧,有七兒照顧我呢。”笑著看著七兒的眼睛,溫柔地輕聲安撫了一句,然後看著四周圍得滿滿的村民,粲笑道。

    難道是那個傷又犯了?難道一直沒有治好?腿上一軟,七兒跪坐在地,滿臉恐懼地顫抖著手脫去糊塗的鞋,想要仔細看個清楚,但是手卻抖得沒法控制。

    “七兒,七兒,看著我,聽我說,不用擔心,只是受了涼,有點抽筋,你看,現在已經沒事兒了,我沒事兒。”送走了村民,糊塗托起七兒的臉,笑著看入她驚恐的眼中,示意地動了動腳,語氣輕緩地柔聲安撫著。

    七兒呆呆地看著糊塗的笑臉,看著她溫和的笑容,溫柔卻有力的聲音,終於稍稍冷靜了下來。依舊顫抖的手輕輕撫上糊塗的腿,猛地松了口氣,臉上表情似哭又似笑,無力地趴伏在她的腿上微微顫抖。

    雖然盡力去解釋,但見七兒依舊神色憂傷,糊塗無奈地歎笑,任她伏在自己膝上,安撫地輕輕摸著她的頭。

    “二公子見笑了,在下以前腿上受過些小傷,不過早已痊癒,是七兒太過緊張了。”感覺到一邊的嚴謹充滿探究的目光,糊塗含笑抬起眼看過去。

    盯著她若無其事的笑容,嚴謹忍不住下意識便要去分辨她話中的真假。

    這個女人太會隱藏,雖然她說得這般輕描淡寫,但那七兒姑娘的模樣,可不像是小傷那麼簡單。

    她的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真正的她又是什麼樣子?

    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人?

    看著她溫和的笑容,心中疑問越來越多,想要知道她真正意圖、真正面貌的衝動久久無法平息。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3:06


    “你當真要走?”一向威嚴的女聲變得有些歇斯底里,尖銳得幾乎劃破她的耳膜。

    無言跪在地上,她挺直了身體,目光堅定地望著她佈滿血絲的雙眸,她知道,她讓她傷心失望了,但是,她的去意已決。

    是為了她,也是為了自己。

    “我曾說過,你若走,便打斷你的腿。”看著她毫無怯意的眼眸,她漸漸冷靜了下來,靜靜看了她一會兒,她無力地跌坐在雕花木椅上,面容依舊美豔,但神色疲憊,再也沒有了昔日高高在上,威嚴尊貴的模樣。

    “是。”

    “即使打斷你的腿,你也要走?”她低喃著,似乎已經放棄了與她爭執,似是在問她,又似只是在自語,聲音中充滿疲憊。

    “是。”她目光沒有絲毫退縮,堅定地看著她,儘管心如刀絞,卻依舊故我。

    “好,好,好,來人,給我打斷她的腿,逐出門去,從此,這裡……再沒有這個人。”她咬緊銀牙,連說了三個好字,側過身,不再看那個筆直跪在面前的人。

    房中一片寂靜,下人們躊躇地看著,卻誰也不敢動,他們無法相信,也不敢相信這麼可怕的事。

    “給我拖出去,都死了不成。”血紅的眼睛銳利地掃過左右,她高聲怒喝,聽著她一貫威嚴的命令,左右的人心裡一驚,終於動了起來。

    木棍沒有猶豫地打下來,小腿骨瞬間斷開,快得讓她還沒有反應過來,人已經被拖出了大門。

    躺在再也不能回去的大門口,她痛得神志有些昏沈,腦中卻是異常的清醒。

    被打斷的腿上是刻骨的痛。

    痛得刻骨,所以更加堅定了她的心志。

    很痛,但卻很好,她需要有個助力,讓她毫無牽掛地離去。

    離開這個從小長大的地方,她期待,卻也心痛,但是,她不能再留在這裡。

    如果真的讓事情繼續下去,她怕她會發瘋。

    所以,她必須走。

    意識漸漸朦朧,聽著伏在身邊的七兒近乎絕望的哭泣聲,她微微一笑,伸手輕摸著她的頭,真真正正,輕鬆地笑了出來。

    她,從此自由,從此離開。

    即使,為此付出巨大的代價。

    依舊無怨無悔。

    好痛……

    緩緩睜開眼睛,她有些茫然地看著帳子上熟悉的花紋,耳邊似乎還殘留著那歇斯底里的喧鬧聲,一時間有些不知身處何處。

    痛……腿上尖銳的抽痛喚回了她的神志,是了,因為受了涼,所以白日裡她的腳抽了筋,剛剛似乎是不小心蹬了被,受了夜風,所以又習慣性地痛了起來。

    大約是因為腿痛,所以才會做那個夢吧?

    無視腿上隱隱的抽痛,她出神地望著帳子。

    有多久沒有再夢到了?

    自從離開了那裡,她有多久沒有再想起那裡了?

    那個她曾經安身立命之地,那個她曾以為永遠不會離開的地方。

    儘管過了這麼多年,再想起時,依舊會隱隱作痛。

    那個,被稱之為家的地方啊。

    徹底地離開,她不後悔,完全不後悔。

    雖然她曾經想念得夜不能寐,但是,她從不後悔離開了那個她熱愛的地方,離開她所愛的人。

    或者,正是因為摯愛,所以才要離開。

    轉過頭,看著對面床上睡得安穩的七兒,她揚起一個淡淡的笑容,有些溫柔,有些憐惜。

    雖然過了這麼久,久到她以為自己都忘記了的時候,今天七兒的模樣卻讓她明白了,無論過了多久,她依舊被此束縛。

    因為行刑之人手下留情,她的腳斷得乾脆,而且七兒的醫術高超,所以接好後並不礙於行,只是留下了小小的後遺症,一遇陰天下雨便會酸痛,也容易抽筋,只是她一直沒敢讓七兒知曉,怕她傷心。

    沒想到過了這麼久,還是暴露了,想必七兒又要生氣了。

    一開始求助嚴謹,本以為照他的個性,頂多也就是帶她下樹,沒想到他居然一路抱她回來,搞得眾人皆知。

    這個嚴謹啊,實在是她的命裡剋星。

    忍不住微微苦笑,自從遇了他,她似乎就一直在惹七兒生氣,難道這就是她隨便欺負老實人的懲罰?

    想起那人被她逗得情緒失控的模樣,忍不住愉快地低笑出聲,心情也不再那麼沈悶,她含笑閉上眼眸,感覺到困意漸漸回復,終於又睡了過去。

    他的前世……

    定然是一隻豬。

    這是童兒近幾日對糊塗的唯一感想。

    據他觀察,這個胡先生每天都要睡到日升當空,在房裡吃過早飯後,開始四下遊蕩與村民調笑一番,然後吃過午飯又去午睡,這一覺又經常要睡到日偏西山,起來沒多久就要吃晚飯了。

    這樣吃了睡,睡了吃,不是豬還能是什麼?

    不過,怪的也不只是這個胡先生,他家公子也很怪。

    公子從來都是閑不下的,但是,這幾日公子卻經常坐在角落裡發呆……不,若有所思地看著村民,看著梅林,完全不知道他在想著什麼。

    童兒實在很不習慣,要知道他從小跟著公子,長年為了會中事務東奔西走,連過年時也要在家裡處理大量的會務,雖然大多都是公子在忙,他也就只是在一邊侍候,但總也是有幫公子倒個茶,拿個檔,磨個墨什麼的,哪像現在這麼輕閒過?輕閒到連續好幾天就這樣坐在這裡曬太陽?

    看著公子坐在那裡不知在看著什麼出神,童兒無奈地歎了口氣。

    難道公子也被那個人的懶散狀態給傳染了?

    他好不習慣啊……

    “何事?”嚴謹突然轉過頭,嚇了童兒一跳,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這才發現楚嵐軒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他們的身後。

    “二……二公子,先生叫您過去呢。”原本以在出神的人突然回過頭看自己,楚嵐軒也嚇了一跳,話也有些結巴了起來。

    “好的,多謝。”嚴謹快速起身理了理衣服,問也不問大步走向木屋。這個時候,知她定然是在屋裡。大約是因為上次她腿抽筋的原因,近來她一直被七兒姑娘強壓在屋子裡面午睡。

    他的思路一向清晰準確,為了什麼而思考,會思考出什麼結果,從來快速明瞭。

    他沒有再追問這村中的事務,是因為在等,他可以確定,她叫他來,一定有什麼用意。而之前他太過急躁,所以才會一直被她牽著鼻子走。

    看來她,終於要說了嗎?這幾日,他一直在想她說過的話,也靜下心來去觀察了一下,可以肯定她讓他四處閒逛的話並非完全在鬧他。

    這個村子有古怪,非常的古怪,雖然從一開始進村時就已經感覺到了,但是,這幾日的觀察過後,更加確定了他的想法。

    所以,他在等,等她親自告訴他,這個村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二公子請坐,小嵐兒,外面的情況現在如何?”坐在小廳中看書的糊塗看到兩人進了門,輕輕地笑了笑,放下書,示意兩人就座,突然輕輕開口問道。

    “風聲很緊,雖然表面平靜,但可以看出那狗官似是已經發覺了我福地村沒有被滅,正在四處尋訪,不過怕是做賊心虛,他目前只敢暗訪。”聽到糊塗的問話,楚嵐軒瞬間臉色一正,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一邊的嚴謹,見糊塗依舊滿臉笑意並不說話,終於面帶恨意地緩緩咬牙回道。

    “那是自然,這等大事,他會派人去確認也是意料當中。”點了點頭,糊塗若有所思地垂下目光。

    “福地村?這個村子叫做福地村?福地村不是已經被洪水滅村了嗎?”聽到楚嵐軒的話,嚴謹突然開口插話,一向冷靜的臉色也不由一變。

    “福地村已經全滅,至少對於世人來說,確實如此。”看著嚴謹嚴肅的表情,糊塗微微笑了起來,果然夠敏銳,光是聽到了村名便抓住了重點。

    “為何?”一路走來,也聽到了不少關於水患的事情,福地村是此次受災最為嚴重的地方,聽說洪水衝破了大堤,村民來不及避難,全村受難。為此,官府還特地放榜哀悼,如果真是如此,那麼這裡的村民又是怎麼回事兒?這個村子到底有什麼樣的驚天秘密?

    “營縣水患,破了大堤,而福地村所在的位置正是關口,水過村滅,與二公子所知道的一樣,只不過,這破堤的不是洪水,而村民也沒有在村中罷了。”對於福地村,此次並不是天災,而是人禍。當時的情況危急又複雜,並不容她多做說明,況且以防隔牆有耳,她並沒有將事情全部寫明。

    福地村,並不是被水患滅村,而是被人為所害。

    洪水及堤,但並沒有衝破,而暗中破堤的正是營縣當權官,是借天災行人禍。

    所以,就如她之前所說,如今最重要的並不是重建新村。

    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如何保證村民們今後光明正大地平安生活。

    上百口人不可能永遠躲在山中,之前為了隱藏行跡,她雖命人分批到鄰縣購置糧食與藥品,但,這麼多村民的口糧畢竟數量龐大,資金也耗費巨大,時日一久,行跡暴露是早晚的事兒。

    雖然最簡單的方法就是全村移走,但這裡的村民畢竟不願遠離鄉土,而且還有餘怨未了,除非真正確定走是唯一的退路,否則只能想辦法解決掉一切困難。

    聽到糊塗的話,嚴謹中閃過一抹精光,並沒有開口。

    雖然他感覺到這個村子有古怪,但沒有想到這個村,居然就是傳聞中已經被洪水覆滅的福地村。

    事情似乎比他想像的還要複雜……

    光是這樣簡單話,嚴謹已然可以確定當時的情況有多麼的危急。而能在那般危急的情況下,保全村老小一百多口全身而退,並不是一般人可以辦到的事情。

    目光深沈地看著思考時唇邊也不自覺帶著笑意的糊塗,嚴謹仔細地觀察著她的神情,心神有些恍惚。

    從見到了她,他的心就被擾亂著,初時是因為突然得知胡先生居然是個女人而震驚,接下來又見她總是行跡輕浮而焦躁反感,反倒是忘記了“胡先生”原本就是一個不得了的人物,她雖與自己心中所想不同,但進村後所見的一些蛛絲馬跡還是可以看得出“胡先生”的高明之處。只是他被刺激得有些紅了眼,所以忽略了這一點。

    從到了這裡,他便亂了心,亂了性,變得不再像自己。

    行走江湖也有不少年了,他雖然為人嚴苛,但卻也只是自律,對於別人,從來不會過於干涉,甚至連一直跟著他的童兒,也並沒有要求一定要如何,只要不做出無禮之舉,便隨他去了,對他來說,向來是自律即可。

    但是,他似乎不自覺地對她的要求放得過高了,反省著自己近來的態度,嚴謹心中一驚。

    他居然會這般強烈地在意她的一舉一動,為她的舉動時而惱,時而憂,時而喜,時而怒……

    心情大起大落,像個不經事的孩子,兀自生氣。

    想到自己的失態之舉,嚴謹不由自嘲一笑。

    會這般孩子氣,大約還是因為“胡先生”一直在他心中與常人不同吧?

    他雖然並沒有對人說過,但是自從“胡先生”出了江湖,其傳奇的義舉,讓他一直不自覺地有所關注,時間越長,越敬佩他的作為。

    聽著他的事蹟,他敬佩,又羨慕,他的自由,他的善舉,他的種種傳聞……這個並沒有謀過面的胡先生已經讓他有種莫名的親切感,漸漸心生仰慕。

    與自己的凡事拘謹死板不同,胡先生行事似乎少有束縛,所以才能將不可能變為現實,率性灑脫得讓人神往,不知不覺間,他會想若是有這樣一個朋友,不知生活是不是會另有一番模樣?

    所以,才會在看到她真面目與自己的想像完全不同時……心生抵觸?

    嚴謹是個聰明人,個性也正直誠實,所以會非常準確地發現自己的問題,一旦發現,便從來不會逃避,從不自欺欺人,這也正是他比常人更強的原因之一。

    自己居然會對她不公平,這個發現讓他心中思緒煩亂,五味雜陳。

    有些出神地盯著她滿是自信慵懶的微笑,雖是一臉閒散,黝黑的小臉上卻氣定神閑,雙目光彩靈動,睿智從容,一時間……

    “既然還沒有開始明裡排查,那還不是太危險,咱們今天下山去玩吧!”

    啊?正在出神的嚴謹聽到她的話,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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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3:29


    元宵夜,鬧花燈,正月十五,對於平民百姓來講,是並不亞于大年三十的日子。

    天色尚早,街上便已經人影幢幢,四下洋溢著喜氣。

    雖然經歷了水患,但並沒有影響營縣人的元宵鬧花燈的傳統,整整一條街上佈滿了各式各樣的花燈,花燈造型各異,尚未點燃已經極是好看。

    興奮地看著四下的花燈,糊塗含笑走在前面。七兒微笑著跟在她的左側,楚嵐軒卻一臉陰沈地跟在她的右側。

    嚴謹看著開心亂轉的糊塗,溫柔笑著的七兒,表情反常的楚嵐軒,心下有些無力。

    這個女人,難道叫他過去只是為了今天要下山看花燈?

    “你們去喝個茶,等我一下。”走在前頭的糊塗突然轉過身,一指路邊的茶棚,推了推不知正在為什麼發愣的楚嵐軒,帶著七兒頭也不回地走了。

    突然被丟下的三人互相對視一眼,只得無奈地走向一側的茶棚坐下。

    “客官,喝茶?”老闆走到三人面前熱情地招呼道。

    “上一壺好茶,再拿兩樣拿手的點心。”童兒掃視了一眼簡陋的茶棚,知道這裡八成也沒有什麼太像樣的東西,索性也不多問,隨口吩咐道。

    “好咧!一壺好茶,兩樣點心,您稍等。”老闆重複了一遍,逕自下去準備茶水。

    “二公子,你可知道我年紀小小為何就當上了村長之職嗎?”楚嵐軒盯著不遠處的威嚴大門,突然開口道。

    “為何?”嚴謹雖然也有好奇,卻並不急於詢問,只是安靜地等著楚嵐軒,他可以看得出來,這個少年並不如平日表現出的那般天真開心,雖然常常被糊塗逗得上躥下跳,但一旦只有他一人獨處時,少年眼中所隱含的沈痛恨意便無法掩蓋。

    雖然並沒有被詳細告知,但當他知道福地村所遇非天災後,便大約明白這村中人的怪異所為何故。順著少年悲痛的眼神望過去,正看到營縣威嚴的官家大門,嚴謹眉頭不由微皺,難道……

    “村長本是我爹爹,我是繼承爹爹才被選為村長。我福地村善冶煉,村中十戶,有八戶是極好的冶匠,村中不光煉製尋常鐵器,甚至可以冶煉金銀礦石。月前,在村中不遠處,父親勘出了一座銀礦,按本朝律例,凡得礦者,必報朝廷,進行申報管制,不得私采,本朝主要流通銀幣,故銀礦的價值更為不凡。我們村與那狗官的梁子便是因此結下。”低低述說的聲音因為激動而有些提高。

    嚴謹俊眸快速掃視了一下喧鬧的茶棚,輕搭了一下楚嵐軒的肩,示意他喝口水再說。

    “多謝。就在年前,爹爹命人備了樣本,親自送交營州府,申請礦權,按律例民不可私采,但卻可以申請分得部分礦權,本來大家都以為村子終於要過上好日子了,沒想到,爹爹進了那個大門後便再也沒有回來。”想到當時的情景,楚嵐軒咬緊牙關,才能控制自己不要發抖。

    他死死盯著那朱紅的大門,永遠也忘不了爹爹當時笑著摸著他的頭說:“軒兒,咱們村從此就會過上好日子了。”

    但他卻沒想到,那條以為通往幸福的路,居然是天人永隔的訣別。

    “當時,我便坐在這個茶棚裡,整整等了一天,天色暗下後,我感到事情不對,前去問詢,門口的看門人說從來沒有見過爹爹進去,誣我故意生事一頓好打。當時,我被打得昏倒去過,丟在小巷裡,幸虧得先生路過,施以援手,不光救治我的傷,聽我講述事情的經過後,先生還洞得先機,知那狗官要獨吞銀礦,借水患滅我福地村,助我村民死裡逃生。”

    好狠的狗官。一邊的童兒聞言吃驚地倒抽一口涼氣,掩住口。嚴謹雖然表情未變,眼中卻閃過一抹冷意。

    “那狗官為圖銀礦,殺我父,滅我村,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啃他的骨,也難泄我心頭之恨。”用力握著拳,楚嵐軒必須用盡全身力氣,才能忍住想要衝到那朱紅大門內的衝動。

    “小嵐兒,好醜的臉。”不知何時已經回到茶棚的糊塗突然笑著打了楚嵐軒一掌。

    “啊……先生,好痛,你幹嗎打人。”正沈浸在仇恨之中卻突然被人從後面打了一掌,楚嵐軒一時失重,腦袋狠狠地敲到了桌子上,打翻了桌上的茶水,弄濕了頭臉。這方小小的騷動,也引得茶棚裡的茶客好奇地看了過來。

    “哎呀,落水狗啊,落水狗,好醜,不知先生我只愛美人麼,快給我去梳洗,不要壞了先生我的心情。”大笑著指著滿臉水漬,氣得像只抖抖狗的楚嵐軒,糊塗無視他不服的叫聲,一臉嫌棄地擺了擺手,示意他不要接近自己,快步走出茶棚。

    “先生,你好過分。明明就是你的錯,敢笑我,看我讓你也變落水狗。”聽到有的茶客被這邊的情形逗得忍不住笑了出來,楚嵐軒臉上一紅,氣呼呼地拎起茶壺想要追去報仇。

    “人家的東西不可以帶走。”攔住拎著茶壺就要衝去追趕的楚嵐軒,嚴謹突然淡淡地開口阻止。

    “是啊,小哥兒,我家賣的是茶水,茶壺可不賣哦。”一邊的老闆看到這邊的狀況也笑著插話,引得一邊的茶客們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啊?對不起,對不起。”被說得一愣,楚嵐軒看了看手中的茶壺,又看了看早已經跑遠的糊塗,再看了看滿棚大笑的茶客,臉上徹底紅了起來,放下茶壺,低頭跑了出去。

    若有所思地看著已經遠去的灰色背影,嚴謹心中猛地一跳,連忙垂下眼眸,掩住眼中動搖的神色。

    優美的唇邊忍不住泛起微微的苦笑,按住微微泛著騷動熱意的胸口。

    他居然越來越懂了她隱藏在笑臉下的真意。

    越知她,心越忍不住被她所憾動。

    越知她,越想知道更多的她,越移不開注視著她的視線。

    越知她,越輕易被她影響……

    這,是好?是壞?

    他實在沒法判斷……

    童兒還沒有從方才的衝擊回過神兒來,看著糊塗一行人喧鬧著遠去的背影,有些猶豫地回過頭看著依舊穩穩坐著的公子。

    他們不一起走嗎?公子在想什麼?

    唉!他家公子最近越來越奇怪了,都怪那個糊塗,讓他好不習慣現在的公子啊……

    苦惱地看著自家公子低頭垂目坐得老神在在,童兒實在無法習慣自家公子這般放鬆的神情,雖然那神情中微帶一些苦惱,但是從小跟在公子身邊,他實在從來沒有看過公子這般輕鬆閒適的表情。

    而且,公子啊,你笑得實在有些……

    有些讓人心跳啊!

    營縣的花燈在全國都小有名氣,每到正月十五,無論是平民百姓,還是達官貴人,家家戶戶都會做好花燈,寫好燈謎,掛在自家門前,等候有緣人前來解謎。若是解出燈謎,便可將花燈帶走。

    最後,還會進行花燈選魁,由大戶富商們輪流舉辦,官府從旁監督,從燈造型外觀,到燈謎,全部要進行評比,最終奪魁者還會獲得極為豐厚的獎品。

    營縣的不少人家甚至會花一年的時間來構思花燈的創意,當晚的花燈可謂精彩紛呈,而且最後還有焰火表演,熱鬧非凡,甚至不少外地人會特意前來觀看這場盛世。

    街道上人山人海,道路的兩側也佈滿攤位,人人臉上都洋溢著笑容。

    四周佈滿讓人驚豔的花燈,頭一次看的童兒已經興奮得分不清東南西北,顧不得自家公子,拉著年齡相仿的楚嵐軒,每個攤位都要看一看。

    嚴謹看著正背著手,笑看著前邊那兩個少年的糊塗,眼中浮現幾分疑惑。

    她今天安靜得過分,雖然相處時間並不長,但據他觀察,平時若是有熱鬧可看,這個人可並不是會這般安靜看著的主兒。

    但是,她今天晚上卻格外安靜,目光中似乎還有幾分懷念?

    她……曾經來過這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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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3:59


    這裡,還是這般熱鬧呢!

    與她記憶中的一樣,一樣美麗,一樣熱鬧,人人臉上都帶著笑臉,似乎什麼不開心都會忘記。

    看著那兩個興奮的少年,糊塗輕輕笑了起來,曾經她也像他們一樣,那般開心地在街上逛著,恨不得將所有的花燈都看過一遍,把所有的燈謎都猜過一遍,把所有的攤位都吃上一遍。

    隨手拿起身邊攤子上的小物件,她的目光有些出神。

    “這位先生,你喜歡這個啊?要不要買一個玩?”攤位的老闆看到糊塗拿著面具,熱情地招呼了起來。

    “啊?好,幫我拿一……不,五個吧。”被老闆叫得回過神兒來,糊塗習慣性地笑了笑,低下頭,看著長著長長耳朵,三片嘴兒微翹著,如同在笑的免子面具,突然開心地笑了起來。

    “來,一人一個。不許不戴哦!”將面具發到每個人手裡,糊塗一臉壞笑地看著神情尷尬的幾人威脅道。

    “先生,我們又不是小孩子,戴著面具四處走,好丟人啊。”看著手上的胖兔子,楚嵐軒不滿地叫了起來,又不是小孩子,戴什麼面具嘛。

    “戴著面具又看不到臉,有什麼丟人的?反正我已經買了,不許不戴。七兒,幫我給他戴上。”率先戴上面具,糊塗突然撲過去,抱住滿臉尷尬的少年,開心地笑叫著。

    “是,先生。”一直站在一邊看著的七兒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應了一聲,跑過去將面具套在少年臉上。

    “不要啦,啊……先生……”拉扯了一陣,楚嵐軒掙不過兩人的糾纏,終於被迫戴上了面具。

    “不許摘,你要是敢摘,看我回去怎麼收拾你。”指著想要摘下面具的少年,糊塗聲音中雖是笑意滿滿,但其中的威脅意味還是讓少年猶豫了一會兒,終於懊惱地放下了扶在面具上的手。

    “七兒,下一個。”擺平了楚嵐軒,糊塗突然轉過身,朝著七兒一使眼色,大笑著沖向已經被剛剛的景象驚呆了的童兒。

    “啊……公子,救命啊。”看到糊塗撲過來,童兒猛然清醒過來,尖叫一聲,拼命地向前跑了起來。他才不要戴,好丟臉啊!

    “哈哈,你不戴也得戴,小嵐兒,給我按住他。”糊塗看到童兒正好跑向楚嵐軒的方向,大笑著叫了一聲看似依舊在垂頭喪氣的人。

    “童兒,對不起,有我陪你,一起丟臉吧!”原本尚低著頭懊惱的楚嵐軒,聽到糊塗的叫聲,突然飛身抱住正要跑過身邊的童兒,幸災樂禍地笑叫了起來。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才不要一個人丟臉呢,要丟臉,大家一起丟吧。

    “啊……你這個叛徒……公子……”童兒被抱個正著,眼看著兩隻大胖兔子咧著嘴兒邪笑著,朝他步步緊逼,不由得轉頭看向自家公子想要求救,但卻發現公子雖然正含笑看著這個方向,表情輕鬆,但卻根本沒有看他正在被人“迫害”的可憐侍童。

    絕望地轉回頭,童兒瞪視將他團團圍住的三隻大胖兔,終於認命地低下頭,放棄了掙扎。

    放開童兒,糊塗猛地轉過頭,一臉壞笑地看著遠遠站在角落裡的嚴謹。看到他在看到自己回過身瞬間,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冷靜的神色瞬間變得有些怪異,心裡樂得夠嗆。這樣一個嚴肅的人,不知道戴上面具會有多麼好玩啊。腦中想著他可能會有的各種反應,居然感到越來越興奮。

    不過,糊塗身後的三人可沒有她那麼樂觀,頭痛地看著躍躍欲試的糊塗,三人猶豫地對視了一眼,有些頭皮發麻,讓他們去逼那個不苟言笑的正經人去戴上面具,想起來就覺得很可怕啊。

    “小的們,給我上……”正準備招呼大家一起沖過去,卻發現嚴謹臉色變了幾變,不知想起了什麼,突然粲然一笑,竟然自己乖乖地戴上了面具。

    不知是被他出乎意料的舉動所嚇到,還是被他突然的笑容給驚到,眾人看著那個筆挺修長身影,卻戴著可笑的胖兔子,一時間全部僵在了原地。

    “算你識相……咳……美人笑果然是最好的刀,實在可怕……”直到看到嚴謹戴著面具走過來,尚沈浸在他笑容中的糊塗猛地回過神兒,有些不自在地轉過眼,失望地咋了下舌,低低咕噥了一聲。

    經過一番嬉鬧,亢奮過後,心情突然有些莫名的低落。

    糊塗輕輕籲了口氣,透過面具,首次真正凝神看著眼前陌生中依稀帶有幾分熟悉的街道。

    “先生……”站在糊塗身邊,感覺到她突然的安靜,七兒忍不住輕輕喚了一聲。

    “七兒,我們去猜燈謎吧。”聽到七兒的呼喚,糊塗轉過頭,隔著面具,看不到表情,但她的聲音中依舊是滿滿的笑意。

    “好。”雖然知道她絕不可能如聲音中所表現出的那般愉快興奮,但看不到表情,又聽不出她有什麼不妥,七兒只得無奈一笑,乖順地點了點頭。

    她,又在心口不一了。

    嚴謹看著那個灰色的身影,心中有些氣悶。

    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四周也十分嘈雜,但她那聲若有若無的歎息卻並沒有逃過他的耳朵。

    聽她的聲音中滿滿的笑意,沒有一點破綻,聽起來,似乎真的十分開心。

    她來到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

    看著她看似漫無目的地四下閒逛著,嚴謹心中猛然產生了疑問,她來營縣到底有什麼目的?

    一開始,他並沒有多想,但是,如今突然發現,大過年的,一般人都會呆在家中,與家人團聚,她卻跑到了這裡。

    楚嵐軒說她救了他,又救了全村,但是,仔細想來,那只能算是偶然,卻並非她在營縣出現的真正原因。

    那麼,到底是什麼事情,促使她在這麼特殊的日子裡呆在營縣?

    正月十五鬧花燈,月兒圓,吃湯元,月兒圓,人團圓……

    心不在焉地閃身避過幾個手拉著手兒唱著兒歌跑過的孩童,歌聲緩緩飄過耳邊,嚴謹突然心中微微一驚。

    元宵佳節,團團圓圓……

    胡先生,成名五年,沒有人知道他從何處來,也不加入任何組織,說是江湖人,又不似江湖人,他的行事似乎一切全憑心情,沒有規律,沒有章法……

    出身若謎,行蹤若謎,行事若謎……

    難道,他竟然無意之中發現了“胡先生”的秘密不成?

    “先生,不要猜了,已經拿不了了。”幾人一路猜著燈謎,慢慢跟著人潮走著,兩個少年手上已經滿是造型各異的花燈,看糊塗還是興致高昂地看著燈謎,忍不住哀叫了起來。

    “好吧,最後一個。”聽到叫聲,糊塗回過頭,看到不光兩個少年,連七兒也是滿手的花燈,甚至嚴謹都拿了兩隻,忍不住笑了起來。低頭略一思考,終於點了點頭同意道。

    “還要?”聽到糊塗還要猜,兩個少年異口同聲地大叫了起來。

    “最後一個,最後一個啦,大家快跟上啊。”糊塗哈哈大笑著,突然在前面跑了起來。

    “先生,不要跑啦,哎呀……”拎了滿手花燈的少年與七兒被糊塗突然一跑嚇了一跳,雖然想要跟上,但是滿手的花燈經不住激烈的動作,掉了一地。

    “先生……二公子,請二公子幫忙跟上先生。”擔心地叫了一聲,七兒看著滿手的花燈,只是一晃,那個人已經消失在人海中,忍不住咬了咬唇,七兒似是下了決心,突然對一邊的嚴謹請求道。

    “好。”聽到七兒的話,嚴謹點了點頭,放下手上的花燈,飛身追了過去。

    穿過一條漆黑的小巷後,面前出現一條熱鬧非凡的道路,路的兩邊沒有小販,但人卻並不少,一路所見到的寬大漂亮府門前均掛滿各式豪華花燈,照得附近亮如白晝。

    嚴謹無聲跟在她的身後,看著她輕車熟路地穿過漆黑的小巷,原本匆忙的腳步在走到巷口,突然定住不動。

    他眯起眼,仔細打量著她灰色的瘦小身影,雖然面具的阻礙使他看不到她的表情,但從她略顯急促的呼吸與緊繃的身體卻可以看出,她在緊張出神地看著什麼。

    “好難啊,看來今年又沒有可以猜出胡府的燈謎了。”一個身著青衣的公子搖著頭,歎著氣走過糊塗身邊。

    “是啊,而且胡府已經好幾年沒有換燈謎了,居然還是沒人猜得出。”另一個文人模樣的人也一臉遺憾地歎息道。

    “又沒換?那該不會連燈都沒換吧?”一個剛剛走過來的書生聽到兩人的話突然插話問道。

    “是啊,還是當年那個。”

    “當年那個啊……”書生輕歎了口氣,停住腳步,打消了向前走的念頭,原本也只是抱著一線希望才想去看的,如果還是沒有換,他也不用去了。

    “自從蝴蝶兒小姐過世,胡府已經很久沒有換過燈了,也沒有人有能猜得出,真是可惜了,那麼聰慧美麗的女子……”三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歎了口氣,搖著頭,結伴轉身離開。

    掛了五年的花燈,猜了五年的燈謎,原來一切都已經過了那麼久,久到他們已經不太記得那個聰慧美麗的小姐當年的模樣……

    “當年……嗎?”聽到幾人的對話,糊塗垂下眼,微笑歎息。

    “要去猜嗎?”不知何時走到她身後的嚴謹突然開口問道。

    “啊?哈哈……好,我們去猜燈謎。”被他的聲音嚇了一跳,糊塗轉過頭,卻發現身後並不是嚴謹那張俊俏的臉孔,而是一隻胖胖的大兔子,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眼睛,但是那似乎在咧嘴笑著的兔子實在讓她忍不住大笑了起來,原本有些鬱結的心情猛然開朗了起來。

    止不住笑意,糊塗拉住嚴謹的手臂,邊笑邊朝著不遠處被人圍得水泄不通的大門走去。

    突然被她拉住,嚴謹有一瞬間的僵硬,垂眸看了一眼身邊的人,雖然她似乎快樂得止不住笑聲,但抓著自己的手卻因為不自覺用力,手指都有些微微泛白,轉頭看著前面圍得滿滿的人潮,放棄了掙扎,乖乖任她抓著。

    身為武人,他並不習慣,也不喜歡有人近身,更何況正直守禮的性格讓他從來不會離女人這麼近,甚至讓人抓著自己。

    但是一旦面對這個人,一切似乎都失了控。

    被她這樣似乎依賴地抓著,一切似乎都變得理所當然。

    護著嬌小的人兒擠過人群,在走到最前排的時候,嚴謹感覺到看到府門時,她有一瞬間的僵硬。

    眼前是一扇漆黑的大門,大門緊閉,不若一路走來的府邸那般華麗的花燈,漆黑的大門前只掛著一隻小小的、白色的兔兒燈,大約是年代略久,已經漸漸泛黃。

    燈邊站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白衣丫頭,如果不是門前裡三層外三層的人群增添了幾分熱鬧,恐怕看到的人還會以為這根本不是歡歡喜喜的花燈慶,而是辦喪事兒。

    抬頭看了眼門上的牌匾,嚴謹突然一愣,猛地低下頭,有些吃驚地看著身邊安靜的人。

    無名胡府,原來這裡是無名胡府。

    無名胡府是江湖上的一個隱派,平日並不行走,但卻沒有人敢小視。

    無名胡府擅長奇門玄術、修習巫醫,代代女子當家,行事隱晦,不輕易出江湖,被各派所忌。他也只是聽說,但從來沒有見過這個門派的人,所以一時根本沒有想到無名胡府便在營縣。

    胡府?

    糊塗?

    難道……

    近乎無意識地用力抓著身邊的人,糊塗用力眨了眨有些朦朧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氣,雖然語音有些不穩,但吐出的話依舊如願地帶著笑意。

    “這位漂亮的姐姐,在下要解謎。”

    “給,快一點,再過一刻便要收了。”看燈的丫頭看了一眼面前戴著面具語氣輕佻的人,並不發怒,只是冷著臉丟了一張紙過去。

    “請問這位姐姐,在下可以摸一下燈嗎?”拿起筆,她看著燈謎心中一痛,想要下筆寫下答案,但是手卻忍不住有些微抖,用力握住筆,她看著漆黑府門邊白白胖胖的兔兒燈突然道。

    “摸了又如何?好吧,只許輕輕摸一下,不要弄破了。”丫頭聽到糊塗的話,有些詫異,猶豫了一下,語氣凶凶地說道。

    “多謝姐姐,果然人漂亮心也好。”輕輕抱拳施了一禮,糊塗走上臺階,果然依言只是輕輕摸了一下兔兒燈的耳朵,然後快速收回手,退了回來。

    一直盯著她的動作,在她微顫的手摸上兔子耳朵的瞬間,嚴謹眼神突然一閃。

    “給,好啦。”深吸了一口氣,糊塗起筆寫下答案遞了過去。

    “哦……”丫頭懶懶地接過紙,心不在焉地看了一眼,反正也沒有人解得出小姐的謎,實在浪費時間……

    “啊……對了。”看著紙上的答案,丫頭的臉色突然一變,忍不住尖叫了起來。怎麼可能?居然真的對了?!

    “啊?對了?有人解開胡府的燈謎了?”

    “什麼?胡府的燈謎被人破了?”

    “不會吧,已經五年沒有解開過了……”

    “你站住,站住……啊,燈……”丫頭愣了半晌,看到解謎的人轉身鑽入人群,突然叫了起來,就要去追,但是卻突然發現頭頂的燈莫名地燒了起來,丫頭連忙停下腳步,摘了已經燒起來的兔兒燈,咬了咬牙,不舍地丟在了地上。

    小小的兔兒燈瞬間化為灰燼,看著已經沒了蹤影的石板路,丫頭愣愣地抬起手,看著手中寫著答案的字條,突然臉色大變,顧不得身後喧鬧的人群,轉身跑進府中。

    能解開燈謎,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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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4:25


    不知跑了多久,糊塗突然腳上一絆,跌了出去。

    一直無聲跟著她的嚴謹眼神一閃,飛快將她攬住,目光快速遊移,最後定在她的腳上,果然看到她的腳正微微抖著。

    忍著不自在的情緒,嚴謹眼中閃過一絲無奈,手臂微微用力,攬著她明顯有些脫力的身子靠在自己身上休息。

    “呵呵,二公子,咱們回去吧,過了這麼久,七兒怕是要擔心了。”好香,好暖……靜靜呆了一會兒,糊塗突然低著頭,笑著開口道。

    無聲地注視著她完美的笑容,嚴謹感到胸中有些氣悶,她的聲音聽不出問題,但是,她的身體卻依舊可以感覺到僵硬。

    這個女人,明明很難過,卻依舊要笑。

    總是心口不一,總是這般不坦率,實在讓人忍不住要生氣,生氣到心口……微微發疼。

    他真的討厭她的笑。

    明明痛得直流冷汗,卻偏要笑……

    明明難過得要命,卻偏要笑……

    總是笑得這般若無其事,笑得輕浮無狀……

    “先生……”

    “公子……”

    “我們找了好久啊……你們怎麼抱在一起?”童兒走到近前,突然發現兩人的姿勢實在有些曖昧,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

    “呵呵,童兒小哥兒放心,你家公子清白得很,只是剛剛我險些摔倒,二公子扶了我一下罷啦。”輕輕退出嚴謹的懷抱,糊塗大笑著拍了拍童兒的肩。

    “先生,沒事吧?”七兒走到近前,仔細打量糊塗的臉色,有些擔心地輕聲問道。

    “沒事兒,沒事兒,我能有什麼事兒?咱們回山吧。”伸手攬住七兒的腰,糊塗輕輕笑著。轉頭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一直盯著她的嚴謹,原本還有些陰鬱的眼神在看到嚴謹後微愣了下,唇邊漸漸浮起興味的笑容,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公子。”童兒瞪視著攬著七兒笑容怪怪的糊塗,敏感地感到這個胡先生笑得有些詭異。正在思索到底怎麼回事兒,餘光突然發現跟在後面的公子居然還戴著那個傻傻的兔子面具,再顧不得瞪糊塗,連忙追上去,掙扎著要怎麼說才不會太奇怪。

    “什麼事?”正懊惱地盯著前面神色如常的女人,聽到童兒的呼喚,嚴謹隨口問道。

    “……面具……要不要摘下來……”嘴唇動了動,童兒看著公子隔著面具有些不耐煩的眼神,實在要很用力忍耐才能不笑出來。用力咬著唇,童兒低下頭,輕輕開口。公子這個樣子,實在太奇怪了,他怎麼從來不知道自家公子還有這麼脫線的一面呢?哎呀,怎麼辦,好想笑……

    “……”聽到童兒的話,嚴謹腳下頓住,沈默了好久,久到童兒以為他沒有聽到,抬起著正準備再說一遍的時候,就見嚴謹轉過了頭,摘下面具,無聲地仿佛逃命般快步向前走了起來。

    啊……

    公子,你走得太快了……

    童兒抱著滿懷的花燈,拼命忍下叫住公子的衝動。

    緊緊咬著唇,童兒低著頭,拼命地向前追。

    不過,他可不敢這個時候叫住他,他怕公子會一時羞憤滅了他的口啊。

    不過好可愛……

    哈哈……哈……

    好想笑啊……

    他從來不知道公子也會臉紅呢。

    “童兒,你怎麼了?”楚嵐軒看著低著頭肩頭狂抖的童兒,忍不住有些擔心地詢問道。見他只是擺擺手,依舊低著頭,不知在忍耐什麼。

    楚嵐軒一頭霧水地抬起頭,看著前面一臉賊笑的糊塗,一臉擔心的七兒,看不到表情但明顯全身僵硬的嚴謹,完全搞不清狀況。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了,這是怎麼了?

    看了回花燈,怎麼每個人都變得奇奇怪怪的呢?

    無論睡得多晚,嚴謹依舊會準時起床練功,這是他多年養成的習慣。

    雖然昨天回來得很晚,但是他依舊準時起了床,看了一眼趴在床上睡得正香的童兒,嚴謹決定還是不叫醒他。

    輕輕收拾好,嚴謹走出房間,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對面的房門。

    他記得七兒每天會親手去為糊塗做早飯,所以起得比他還早,那個房中現在只有一個呼吸聲,所以只可能是那個人。

    她昨天的異樣讓他很在意,並不是因為在意“胡先生”的身世,而是,在意她這個人。

    這種情緒讓他十分的不習慣,家中只有大哥一個親人,他們兄弟雖長年天南海北,但他卻從來不會為大哥擔心。

    這種在意一個人,牽掛著一個人的感覺,很陌生……

    極好的耳力聽到對面房間裡的人翻身時衣料摩擦的聲音,眉頭忍不住微皺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連忙離開房間。

    因為邊走邊想著事情,今天的時間較往日練功時略晚了一些,嚴謹不由加快腳步,走向平日練功的小樹林。

    轉過一個彎兒,看到負責劈柴的李二哥一邊東張西望,一邊擔著兩個大筐走進小樹林,嚴謹頓住腳步,感到有些異常。

    快速運功探聽了一下四周的情況,他提氣縱身,悄悄跟上。

    隱在樹間,嚴謹無聲地跟在李二哥身後,看著他一反往日的憨厚模樣,挑著擔子,機警地不時回著頭。

    “福天。”走到一片小空地上,李二哥停下腳步放下擔子,仔細地四下觀望了起來。

    這時,空中突然傳來一聲低喝:“福地。”

    聽到聲音,李二哥松了口氣,重新挑起擔子,低低地回了句,繼續朝前走了起來。

    仗著高超的功力,嚴謹順利躲過哨卡,看到李二哥停在一面山壁前,放下擔子,彎身在草叢裡翻找了一翻後,拿出一隻燈籠點燃,扒開山壁上的藤蔓挑著擔子鑽了進去。

    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嚴謹運功探聽了一下附近的情況後,輕輕躍下樹,也跟著鑽了進去。洞中四周漆黑,但是對於嚴謹並算不上困難,快速走了一會兒,便遠遠跟上了先行一步的李二哥。

    又行了一陣,前方越來越亮,隱隱傳來了鐵器敲擊的聲音。

    “李二哥,你來啦,沒有被發現吧?”嚴謹停下腳步,伏在洞壁上緩緩靠近,仔細聽著裡面的動靜。除了鐵器相擊的聲音,還有男人們不時的大喝聲,他們在做什麼?

    “沒問題,昨兒個他們下山看花燈,除了七兒姑娘,大家都在睡呢。”

    悄悄靠近洞口,嚴謹小心地看著裡面的動靜,在看到裡面的景象後,忍不住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正在震驚當中,身後突然感覺到背後有人,嚴謹下意識地揮掌迎敵。

    轉身的瞬間,熟悉的香氣飄過鼻間,他心中一驚,勉強消去已經發出的勁道,但依舊撤得有些晚了,轉瞬間,身後的那人已經被餘力震得跌坐在地上。

    連忙蹲下身,顧不得男女大防,嚴謹快速摸遍她的全身,檢查自己有沒有失手傷到她。

    “沒事兒……”糊塗慘白的臉上因為尷尬而染上一抹血色,不過因為洞中一片漆黑看不到,雖然她一向大大咧咧,但畢竟還是個女人,被個男人從頭摸到腳,實在有點……

    “還好,只是有些震傷,稍稍調養即可。”摸完骨頭,嚴謹伸手搭上她的脈,終於松了口氣,以氣音輕道。

    “呵呵,我就說沒事兒……”有些不自在地動了動手腕,糊塗不好意思提醒一臉若有所思的嚴二公子,他正抓著她的手不放。

    “你難道不知道不能隨便走到練武之人身後嗎?”確定她無事,嚴謹伸手抱起她,無聲躍出山洞,幾個起落進了梅林,尋到她常上的那棵樹,放下她在樹幹上坐穩後,也順便坐在她身邊,手上無意識地扶著她的腰,歎氣道。

    “一時忘記了……”不自在地摸了摸已經緊緊靠在身側的樹幹,她有些心不在焉,這個人今天怎麼了?怎麼感覺怪怪的呢。

    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奇怪啊?怎麼就覺得怪怪的呢?

    “你這個女人……”嚴謹看著她又亂飛的發,嗅著她的發香,有些無意識地低歎。

    “啊……你知道……我是……啊……”聽到他幾乎含在口中的歎息,糊塗愣了下,突然瞪大眼睛,轉過頭,完全忘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幸好嚴謹扶著她的腰,眼疾手快地將就要失足掉下樹的人撈了回來。

    “你這個女人,怎麼這麼不小心?”被她的行動搞得一驚,嚴謹用力抱著她有些失控地低吼了出來。

    “你……”呆呆地靠在嚴謹的懷裡,糊塗驚魂未定,只能傻傻地看著他。這回他吼得那麼大聲,不用問她也知道,他果然知道了……

    “對,我知道,你是女人,從第一面見到你時就知道了。”注視了她難得呆呆的表情半晌,嚴謹突然笑了出來,抱著她的手又緊了緊,望入她的眼中,一字一頓,讓她聽得清清楚楚,愉快地承認。

    是的,他知道她是女人,從來都知道她是一個女人!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4:50


    第一次見面,她便是這樣出其不意地落在了他懷裡。

    那麼輕、那麼小、那麼香、那麼軟,讓從不近女色,拘謹守禮的他下意識地扔了她。

    接下來,她一次又一次地擾亂他的心,離他那麼近,讓他困惑,讓他煩惱,漸漸習慣了她的接近,漸漸喜歡上她的接近。

    從小他便自律守禮,無論是親人,還是伺候他的童兒,都極少肢體接觸。

    但是,她卻一次又一次地落入他的懷裡。

    看著她漫不經心的笑容下的真意,聽著她輕浮言語中隱藏的真誠,他漸漸由厭惡反感,變得欣賞,變得心動……

    是啊,他在為她心動啊。

    這個奇特的女子,這般堅強,又出乎意料的柔弱。

    一開始,他是因為欣賞胡先生大名,抱著尋求摯友的心態來此見她,如今卻被她完全與想像中不同的模樣吸引。

    行走江湖多年,溫柔的、堅強的、狠辣的、美麗的……各式各樣的女子也見過不少,也有讓他敬佩的,但是,守禮的天性卻讓他無意接近,也不想接近。

    這一個,卻在無意之間落入了他的懷中。

    讓他第一次開始想要瞭解,一直被他敬而遠之的女人這種生物。

    當然,只限于瞭解這個女人……

    “二公子,請放在下坐下吧。”愣了半晌,糊塗終於回過了神,歎了口氣。既然已經發現了,那她也沒有想要再瞞住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兩人這個姿勢實在有些……他不知她是女人也便罷了,現在彼此心知肚明,雖然他的大腿真的比樹幹舒服,但男女有別,基本的禮節她總要守一下吧。

    有些遺憾地看她這麼快恢復了冷靜,嚴謹放她在自己身側坐好,手卻如同不自覺一般,依舊輕輕扶著她的腰。

    “二公子,在下已經坐得很穩了,能不能……”感覺到他依舊放在自己身後的手,糊塗不自在地動了一下。

    聽到她的話,方才發現自己居然一直扶著她的腰,他有些訝然,一半是察覺自己無意識的保護親近,一半奇怪她居然會主動守禮。

    臉上微紅,有些羞惱,心中掙扎了下,他不語,故意又用了些力扶著她的腰,故意不順她的意,看她還會說出什麼來。

    “唉……”現在他明知她是女子,卻依舊故我,不顧男女之防也要扶著她,便知他是鐵了心,糊塗無奈輕歎,這種人她身邊太多了,與這些認真的人較力,實在太過傷神啊,而且他也是好心怕她跌下樹,算了,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盡力催眠自己那條手臂其實只是有溫度的靠枕,糊塗苦笑,自己其實並沒有表面那般冷靜。

    但是,現在最重要的是福地村。

    “二公子,既然你已經找到了那裡,請問有什麼感想?”她之前沒有告訴他,不光是因為一直有人監視,也是想要看看僅僅憑著直覺,他到底能發現多少。

    本想看她到底會有如何反應,卻只等到她的一聲歎氣,似是放棄了。對於她出奇乖順的態度,嚴謹心中反而更惱,但是聽到她接下來的話,腦中不由回想起剛剛洞中的情景,略一沈吟,腦中飛快地轉動起來。村民們不急重建家園,不急生計活路,卻一直不斷地冶煉兵器?甚至進行操練……

    “難道他們想……”他的心中一驚,他們大量製造武器,難道想殺官造反?

    “想什麼?”糊塗看到他的表情,知他已經想到了,不過卻神秘地笑著,並不告訴他。

    “你明知……”正因為心中的想法而震驚,轉頭卻看到她唇邊輕浮的笑容,嚴謹心中又惱,不知是氣她在這種時候還能若無其事地笑出來,還是氣自己輕易被她所動。

    “明知什麼?”心中好樂地看著他眼中的惱火,糊塗唇邊的笑意更深。

    “你是想要試我?”盯著她帶著戲謔的笑眼,嚴謹惱道。猛然明白了之前她故意不告訴他這裡的情況,而且故意氣他,也是想要看他自己能發現多少。

    “如何?”故意在眼中加入幾分挑釁,她發現自己真的十分惡劣,不過,她天生就愛逗認真的人失控,看到他們氣得不再死板的模樣就覺得心情十分舒暢啊。

    “好。”多年不再出現的好勝的心被挑起,嚴謹微惱地盯著她,明知她是故意的,但一看到她的笑,他來是忍不住會生氣。

    果然很討厭,她的笑。

    “他們想要……”深吸了口氣,嚴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盯著她的眼,低下頭,漸漸靠近她的臉,看到因為自己突然的接近,她的眼中出現幾分慌亂,心中莫名舒暢了起來。

    “殺官。”笑看著她的眼,在兩人的距離僅隔一指寬的時候,他用氣音輕輕吐出自己的結論。

    “如何?有沒有猜對?”稍稍拉開兩人的距離,他心情很好,唇邊浮起愉快的笑容。

    “嗯……對。”被他的笑容晃花了眼,糊塗愣了一下,有些狼狽地別開臉,心中有些懊悔,他今天的表現實在有些奇怪啊,難道是她欺負得過頭,讓他受了刺激?

    居然笑得這麼……誘惑?越是極少笑的人一笑起來,威力就會格外的強啊,真是失算。

    看到她不再鎮定自若的笑,嚴謹感到十分愉快,看著她亂飛的髮絲,他收了收心神。

    雖然已經算不上是猜測,但這樣直接得到她的確定,依舊讓他有些小小的震動。

    他同情他們的遭遇,但並不認為他們能有這個本事。

    高官不同尋常人,無論是府中還是外出,身邊必然有眾多人保護,這一村除去老弱婦孺,可用之人並不很多,再加上便是身體強健的壯年男子,也是普通百姓,與訓練有素的官兵相比,自然也較弱勢,想要殺官,時機、運氣、膽量以及必死決心缺一不可。

    而且,便是僥倖達成,怕也會造成極大的犧牲,朝廷不會放過殺官之人,便是有再大的冤情也沒有用,私制武器,結黨營私,恐怕連村中的老弱婦儒也會跟著遭殃。

    他現在終於知道她到底在等什麼了,也終於明白了她說自己是“外人”是什麼意思。

    那些人僅僅是些平常百姓,會這般意氣用事,自然是被逼到了極點才會如此,而且看起來,他們並不想將她也牽扯進去,所以一直瞞著她行事。

    但是,他們即使全村出動又怎麼瞞得過堂堂“胡先生”呢。

    “他們會走上這條路,一是因為走投無路,另一個是因為,滅村之仇。此村以冶煉為生,當年陽臺之亂時,村中先祖是軍中的武器冶煉軍,本就原同屬一派師緣,戰爭結束後,他們的先祖一起隱退於此,經過百年,方終成一村。”冷靜了一會兒,糊塗轉過頭,看著他微蹙的眉頭,自然知道這件事有多麼頭痛。

    “所以他們才會冶煉武器?”當時他便感覺不對勁,百年太平盛世,冶匠多以打造農具和飾物為重,他們這般熟練的模樣確實有些蹊蹺。

    “是的,正因為建村不易,所以滅村時才格外仇恨。福地村民並非尋常草民,雖然已經過了百年,但恐怕當年軍中的習氣依舊殘存,才會使得他們格外團結,執念太深。我雖助他們躲過水患,但畢竟不是神人,想要化解他們心中的仇怨絕非易事。”軍旅出身,大多紀律嚴明,意志堅定,執念自然更深,他們的子孫雖並不是軍人,但先祖的行為多會影響到下一輩的行動,再加上滅村之仇,也怪不得他們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

    但是,為了什麼事而瘋狂,她不想,也不願。

    人為什麼不能輕鬆一些呢?

    那般執著又如何?報了仇又如何?

    人死了,便什麼都沒有了……

    看著她唇邊的苦笑,嚴謹心中微微一緊。

    她的這個模樣與昨天有些相似……

    “你是無名胡府的人嗎?”

    “哎呀……果然知道了啊……”聽到嚴謹肯定的問話,糊塗輕輕笑歎起來,抬起頭,看著他明明尷尬但卻筆直無畏的目光,居然並不感到驚奇,她早就知道這個人有多麼敏感,經過昨晚,知肯定瞞不過他,但沒想到他會這樣明白地問出來。

    這個人啊,果然是正直得可愛。

    “是啊,我曾經是胡府的人。”垂下眼,糊塗微微懷念地笑了起來。以前從來沒有想過,她會用“曾經”來形容這個讓她自豪的地方呢。

    “是嗎?”得到了她的答案,嚴謹點了點頭,並沒有繼續追問,他只是確定自己的感覺罷了,並不想去探知她的心傷。尤其在昨天親眼看到了她的模樣後,他更不想去問。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麼離開嗎?這可是揭秘胡先生身世的大好機會哦!”他這樣隨口的一句“是嗎”……

    語氣淡然,似完全不關心,但卻讓她不由得失笑,以乎可以感覺到那冷然表情下的濃濃體貼,原本因為回憶起往事而有些沈重的心情漸漸釋懷,她抬起頭笑看入他清澈的眼中頑皮反問道。

    “你便是你。”筆直看入她的笑眼中,嚴謹語氣輕淡卻認真。

    被他清澈的眼神認真地注視著,實在讓人無法抗拒地感到心神微顫,糊塗原本尚帶有些輕鬆調笑的神情也跟著不自覺地溫柔了起來。

    這個人,可以告訴他吧?

    “呵呵,你果然很有趣,我是被逐出家門的,因為我背叛了自己家人的信任,放棄了自己的責任。”低笑過後,糊塗看著飄落的白梅,緩緩開口。

    “這條腿曾經斷過,當家人說,如果我走,就打斷我的腿。”下意識地輕撫著腿,她因為懷念輕輕笑了起來。

    總算知道了她是個多麼倔強的女人!

    便是經過不少江湖風浪的嚴謹也不由得感到有些吃驚,她居然為了離開,甘願去打斷腿。

    “我的本名叫蝴蝶兒,就是那個已經去世的小姐,昨夜那個燈謎本是我幾年前捉弄府中丫頭的遊戲之作,除了胡家人,根本沒有人猜得出謎底,沒想到居然被她們掛了出去。看來她們是真心不想有人破謎啊!”想起當年親手做的兔兒燈,她溫柔地笑歎,感到有些心疼,她們是知道她向來喜歡元宵燈慶,所以才會將那盞燈掛出去吧?是為了讓不在府中的她也可以一起參加……

    “我離家前,當家說,離府便不許再回,所以我一離家,便對外宣稱蝴蝶兒已死。但是,我還是忍不住回來了……”當年,她走得狠絕,為了自己的私心離開她們,破壞了所有人的希望,但是,她還是忍不住回來了,並不想做什麼,只是想要近一些,近一些看看這裡罷了。

    “然後遇到了楚嵐軒與福地村的事兒?”嚴謹突然介面道,打斷她的話。也打斷她因為回憶起心愛的家園卻不能回而浮起的苦笑。

    “是啊,本來只是想看看便罷,沒想到居然遇上了小嵐兒,搞得我不得不留下來啦,真是讓人頭痛的孩子啊,哎呀,不行,一會兒再去欺負他一下。”被打亂了思緒,她回過神兒來,語帶抱怨戲謔道。

    “因為你不方便出面,所以才找了我來?”雖然她沒有講明,但嚴謹知道她的意思,因為她的過去,所以她無法在無名胡府的地盤上行事吧。

    “是啊,雖然我並不能插手,可是啊,胡先生善良仁心,總不能這樣放著他們去送死吧。”想要解除村民的怨恨,也保他們平安在陽光下生活,與官府的對抗必不可少,雖然對她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帶村民離開,但是,她知道他們絕對不會同意。

    “我知道了。”聽到她絲毫不臉紅地誇自己,嚴謹原本嚴肅的神情略略僵了一下,實在不知擺出什麼表情好,只得告訴自己不要去在意。

    “太好啦,這件事情可以換別人去頭痛的感覺真好啊,我可以好好去睡覺了,今天起得太早,好困啊。嗯,好香的梅花,不過在這裡睡的話,七兒一定會生氣的,真是可惜啊!”他的話雖然簡短,但她知道,事情交給他辦,她可以完全放心。放下心中的重擔,她長長歎了口氣,伸了個懶腰,對著臉色嚴肅的嚴謹幸災樂禍地笑了起來。

    聽到她的話,原本還有些沈重的心情被無奈佔據,嚴謹暫時放下思考福地村的事,看著她故作輕鬆的狡黠笑容,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

    這個女人,實在讓人不知說什麼好!

    這樣的她,可恨又可愛。

    讓人如何不去為她動心?

    他生性認真,生活從來規律,但是,自從認識了她,他首次漫無目的地閒逛,什麼也不做地發呆……

    現在,明明還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卻只想看著她的笑容。

    為了她生氣,為了她丟臉,為了她不知所措,為了她放棄原則……

    明明對於他來講,失去秩序與理智應是一件可怕的事情,但是,他卻在起初的慌亂過後,漸漸享受起這種感覺來。

    如果在她身邊,必然會破壞他堅定確信、正直規律的未來。

    沒有了明確目標的未來,充滿出其不意的未來。

    明明應是讓他感到不安恐慌的。

    但是,他卻居然開始期待。

    那樣的未來,想到只要有她相伴,居然漸漸開始讓人覺得期待啊。

    自從說了不管福地村的事,糊塗便真的不再插手,每日只是好吃好睡,不時去逗逗村中的人,漸有越玩越瘋的架勢,讓一向對她頗有微詞的童兒更加不滿,不時地在嚴謹耳邊抱怨著胡先生今天又如何如何了,胡先生實在太過分了,居然去怎樣怎樣了。

    嚴謹則一反前幾日的閒散,開始每日早出晚歸,不知到山下去做什麼,連童兒都被他丟在了山上,搞得童兒只得無聊地天天纏著楚嵐軒,一個是因為兩人年紀相仿有話可說,再一個是因為自打元宵夜共“患難”後,兩人均覺對方格外親切。

    連續忙了幾日後,今兒個,嚴謹早早回了山,居然一反往日非睡覺時間不進房的原則,徑直回了房間。

    走進房間,聽到房內只有一個平緩的呼吸聲,嚴謹微微一笑,抬步走到房門前,輕輕推門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

    幾縷春陽從窗外照進來,溫潤的光芒溫柔地照在女子微黑的臉上,點點金芒在又長又翹的睫毛上躍動,顏色粉紅的唇微微翹著,表情平和嫺靜,似乎好夢正甜。

    沒有了那戲謔氣人的眼睛,沒了那總是有些輕浮無賴的笑容,她的模樣秀雅,讓他心中一動,臉上神色越發溫柔。

    他的手不聽控制,自動撩開她頰上的亂髮,指尖輕觸她雖然微黑卻細嫩光滑的肌膚,感覺到心跳有些快,俊俏的臉上漸漸浮起紅雲,明知自己的舉動是多麼的無禮輕狂,但是手卻依舊無法控制地停在她的臉上。

    他一向自律,終有一日要娶一個女子為妻之事,也並非沒有想過,但是,以自己的性格,想必與妻子定然也僅是相敬如賓,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為了一個女子這般心動,情難自禁。

    這幾日他早出晚歸,為了早日解決福地村之事,與貪睡的她一直沒有碰面,雖然不時聽到童兒嘮叨著她又如何如何了,心中卻再沒有以前那般,為她的輕浮舉止感到不快,反而越發感到相思難抑,今日早早辦完了事情,他唯一的想法便是要見到她。

    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她的臉龐,突然頓住,他目光有些灼熱地注視著手指下微微含笑的粉紅唇瓣,一時心猿意馬起來。

    “先生醒……”門外突然響起七兒帶笑的聲音,看到房門開著,七兒只當糊塗已經午睡起來,笑著走進來詢問。

    床邊的俊美青年突然一僵,臉上有些羞惱,暗歎自己居然無狀到這個地步,連有人接近了都沒有發現。

    “你……”七兒走進門,看到從來不在白天出現在這裡的俊美男子,居然低著頭,站在糊塗的床前,險些驚呼出來。

    “二公子,請問找先生有事嗎?”按捺下心中的不安,七兒快速掃視了一眼身上蓋得嚴嚴實實的,依舊睡得香甜的糊塗,暗想他應沒有發現才對。

    “是。”尚在暗自調整慌亂的心情,嚴謹低著頭,有些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

    “二公子,先生還在睡,請問二公子能不能等先生醒了後再來?”揚起一個禮貌的笑容,七兒慢慢走到床邊輕道。

    “好。”依舊垂著頭,嚴謹點了點頭,快速離開了房間。

    若有所思地看著幾乎可謂落荒而逃的筆挺背影,七兒秀眉微皺,走到門前將門重新關好,坐在自己的床上,苦苦思索。

    她與先生幾乎形影不離,按說不會有什麼遺漏的事情才對,但看他的模樣似乎有些不對勁,到底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蜷縮起來,似是不自覺地將頭埋入被中,陽光透過窗子灑入屋中,照在枕上,隱隱照出埋頭被中的人暈紅的耳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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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25:18


    “先生,二公子吩咐,今天請先生起床後,與他一同下山一趟。”早上起了床,七兒服侍著糊塗穿好衣服,想起一早在廚房做飯時,童兒跑過來通知她的事情。

    “哦……”正在站在一邊梳發的糊塗聞言頓了一下,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

    “先生……與二公子發生什麼事了嗎?”七兒正在埋頭整理床鋪,對於糊塗有些不自然的模樣並沒有注意到,不過,想起昨天見到的奇怪情景,突然問道。

    “啊?發生什麼?能發生什麼事啊?”糊塗聞言,突然笑了起來。是啊,她與他能發生什麼事啊。

    “是嗎?”瞪視著糊塗一如往日的笑容,七兒歎了口氣,雖然覺得有些不對勁,但是又實在找不出破綻,只得作罷。

    “快去吃飯吧。”伸手拉過一臉無奈,定定看著自己的七兒,糊塗輕輕笑著,面上雖然沒有任何變化,心中卻不由長歎了口氣。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吧……

    吃過了早飯,糊塗一步三搖地帶著七兒出了房間,如同往日一樣一路調戲著村民,並沒有一點趕路的模樣。

    “先生,我家公子已經等了好久了。”童兒瞪著眼睛,看著一臉輕浮笑容的糊塗遠遠走過來,明明看到他們在等,卻偏又站住腳,與經過身邊的一個少女笑鬧了起來。不由得不滿地噘起嘴,伸手圍攏放在唇邊,高聲大叫了起來。

    “呵呵,童兒小哥兒,一早就這麼精神啊。”帶著淺淺的笑容,糊塗依舊維持著慢慢的步速晃了過來。

    看著糊塗的笑容,童兒氣呼呼地站在一邊閉口不言,雖然心中不滿,但是,公子有正事,他可是守規矩的侍童,自然公事為先。

    “胡先生,請隨嚴某下山一趟,那件事已經收尾了。”死死盯著面前依舊笑得慵懶的女人,嚴謹看了一會兒,終於稍稍滿足,輕輕開口。

    “好!”與嚴謹對視半晌,糊塗笑著點了點頭。

    “先生我也去。”

    “公子,我……”

    聽到他們的話,一邊的七兒與童兒不約而同地開口道。

    “不用,我們兩個去。”嚴謹淡淡地看了兩人一眼,輕道。

    “可是……先生不會騎馬。”七兒頓了一下,見糊塗沒有反對,方才將一定要跟的理由說了出來。

    “不會吧……”童兒吃驚地低呼了一聲,實在無法相信。堂堂胡先生,居然連馬都不會騎?!他不是長年遊走四方嗎?不會騎馬怎麼走啊?

    “……和我一起。”聽到七兒的話,嚴謹也有些吃驚,略一沈吟,決定道。

    “這……”七兒一聽要兩人共騎下意識地反對,但是在童兒與嚴謹的注視下,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反對的理由。

    “七兒,沒事兒。”一直沒有說話的糊塗看到三人僵持在那裡,突然輕輕笑了笑,安撫地拍了拍七兒的肩。

    被留在原地的兩人目送著嚴謹坐在馬上,居然俯身將糊塗抱起放到身前,雖然原因不同,但一齊黑了臉。

    老天!這是什麼姿勢啊?

    無聲地騎馬走了一程,到了半山腰,道路漸趨陡峭,嚴謹停住馬兒,攬住糊塗的腰,飛身下了馬。

    站在原地,嚴謹垂目看著懷中的女子,感覺到她的香氣飄過鼻間,心神不由一晃。

    “我……喜愛你。”幾日的相思猛然湧了出來,他忍不住攬緊懷中柔軟的身子,神情有些恍惚,原本思考了一夜,坐在馬上時也掙扎了半天,死活說不出口的話,如同無意識般低喃了出來。

    “請……不要愛我。”被他緊緊抱在懷裡,她身子一僵,並沒有掙扎,只是沈默了一會兒,垂下眼輕笑。

    這個情形她並不覺十分吃驚,實是因為已經預料到了,她一直不易睡沈,昨日他一進房她便醒了,只是習慣地先保持不動,觀察情形。沒想到無意中發現了他的情意,讓她十分無措。

    他不是一個輕狂之人,即使因為現實所迫,不得不與她們同住,平日為守禮節,也從來不在白日回房,會有這般舉動,想必是心中已經有了計量。她昨夜苦思一晚,本以為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卻不想,真正聽到他的表白時,心中依舊不可控制地感到震撼。

    “為什麼?”雖然無法掩飾眼中被拒絕時的沮喪神情,嚴謹依舊冷靜地反問。雖然被拒絕讓他確實有些受打擊,但一開始便並沒有想過她會如尋常女子那般反應,而且,她並不說討厭他,也不掙脫他的擁抱,卻怪怪地說一句不要愛她,就算他從來沒有愛過別的女子,也知這回答根本就是很奇怪。

    “因為啊……大約是因為,我最愛的人是自己吧。”聽到他的問話,她忍不住想笑,也真的笑了出來,他一直就是一個堅強又認真的人,認準了一個目標便會全力以赴,認真地面對成功,不驕不躁,同樣認真地面對失敗,認真地分析原因,積極的心態讓人羨慕到幾乎要嫉妒了。

    不像她……遇到事情,只想逃避……

    “因為我最愛自己……所以,無論如何,首先只會想到自己的感覺,即使傷了最愛的人也無所謂……”抬起頭,深深看著面前俊美男子認真的眼神,她感到十分好笑,面對這樣一個優秀男子的表白,她沒有絲毫為人所鍾愛的欣喜感,反而只覺得深深的恐懼。

    “我是個自私的女人,二公子,即使我現在確實有些喜歡你,但也只是喜歡罷了,便是將來再有一點點的愛,也只是一點罷了,但是,人的天性並不會改變。如果將來發生什麼事,我的本性肯定會以自己為重,不會忍耐自己為心愛的人犧牲,就像當初為了我的私欲,我甚至可以背離無名胡府,即使讓所有的人失望也無所謂……我這樣一個女人,並不值得,也不適合與人真心相愛,性子太閒散,又不愛長情,怕麻煩。世間情愛多事端,二公子為人認真,想必也非三心二意之人,你這樣的人會讓我感覺很沈重,有負擔,所以,請不要愛我,你……值得更好的女子,一個會一心愛你的女子。”目光筆直地注視著他,她唇邊依舊輕笑,卻不再笑得輕浮,反而有些淡淡的自嘲。

    深深望入她的眼中,嚴謹心中有幾分懊惱,這次,他看不清她。

    她的眼神堅定,聲音平靜,笑容不變,沒有絲毫的破綻,但他卻直覺感到她又在心口不一。

    她是在說真的?

    他不信,她雖總是一副閒散模樣,總是語意輕浮,讓人感覺不到真意,但是,他一直看著她,知道她並非一個自私無情的人。

    她說她背離了胡府,她說她不愛認真,但是,在他的眼中,卻並不這樣認為。

    她的關心總是藏在輕浮的笑中,她的在意總是不輕易表露,她為了口中被她冷酷背叛的家而痛苦了這麼多年,他不信她是一個無心無愛之人。

    還是……她已經習慣了心口不一,習慣了欺騙別人,現在,連她自己也被騙過了呢?

    他看不清,但是卻直覺不對。

    被拒絕的衝擊被疑惑所取代,相對於她的拒絕,他更加在意她是不是又在強忍什麼,又在心口不一。

    如果真的如此……想到這裡,他心中微微痛了一下。

    既然,他們都不清楚,那便走走看。

    這樣一個特別的女子,讓他心動的女子,讓他心疼的女子,他終其一生也不會再碰到,讓他如何能夠放棄。

    直直盯著她的眼睛,看著她唇邊的笑容,腦中不由想起她總是笑言喜歡美人兒笑,雖然一度總是讓他十分反感,但是也許……

    “我喜愛你。”他突然啟唇粲笑,看到她眼神瞬間閃了一下,他加深笑意,笑得有些甜蜜,有些誘惑。

    “我喜愛你,與你有什麼關係?”看到她唇微顫了一下,似是想要回話,他微勾惑人弧度的俊唇緩緩吐出低沈迷人卻驚人的字眼。

    這個女人,習慣將自己隱藏得太深,讓人搞不清她到底真正在想什麼,既然也許她連自己的心都搞不清楚,那便讓他來。

    “啊?”與她有什麼關係?怎麼會與她沒關係?他不是說喜……愛她嗎?

    “你只愛自己,與我喜愛你,又有什麼關係?我喜愛你,與你又有什麼關係?”他看著她呆愣的表情,愉快地笑著,如同繞口令一般念著。

    “與我……咳,與我沒關係?”糊塗有些眼花地看著他充滿誘惑的笑容,感到有些口幹,腦子裡有些打結,結結巴巴地說。

    他……耍賴?他突然轉變態度讓她有些跟不上,原本的正經表白她還可以輕鬆應對,但是居然這樣突然耍起賴,讓她實在有些不知所措。他又香又暖,現在還那麼誘人地笑,已經足夠混亂她的腦子了,現在還不遵循一貫的行事風格學她耍賴?

    “是啊,只是我喜愛你罷了,我只是告訴你,我喜愛你,與你沒、有、關、系。”他再加深笑容,看她每次聽到“我喜愛你”後,神色就會一變,原本淡然自若的表情變得越來越尷尬,心中漸漸已經有了計量。

    山不就我,我來就山,如果她想逃,那他便隨她逃吧。

    “喜……愛,咳……我,罷了?”這是哪門子的道理?喜愛……她,與她沒有關係,這是哪家的道理?她怎麼從來沒聽說過?

    “是啊,只是我喜愛你罷了,就這樣決定了,天色不早了,還有正事要辦,走吧。”看到她終於被他連環的愛語搞得臉上微微發紅,嚴謹微微笑著打斷她的話,轉過身,拉著她繼續向前走。

    “這……這……”難得被人說得啞口無言,糊塗有些哭笑不得地被他自然地拉著手向前走著。這算怎麼回事兒?

    過了十五,年便算正式過完了,再次來到街上,原本熱鬧的景象已經不見,四周的生活均已經回復到了正常的軌道。

    無聲地跟在他的身邊,糊塗低著頭看著他端正優美的步子,一路上被他搞得心神大亂,也忘記了要問他到底來這裡做什麼。

    聽他之前的話,似乎已經有了不錯的解決辦法,因為不願插手營縣有關的事物,所以她一直沒有過問他到底在做什麼。不過,她雖然之前並不認識這個人,但是傳聞總是聽過一些,雲清會的二公子,做事光明磊落,正直果敢,就不知這種骯髒事兒他會怎麼解決呢?

    不過,無論如何也不會去光明正大地告狀吧。

    她到底在想什麼啊?她忍不住低笑了起來,再怎麼正直,身處江湖這種大染缸中,他也不會死板到那個地步的啦。

    “到了。”聽到身邊的人低沈的聲音,她停下腳步,抬起頭,腦子一時有些空白,衙門?

    “你來做什麼?”怎麼會到衙門來了?難不成他還真想光明正大地來啊?

    “申請礦權。”看著她有些錯愕的表情,他緩緩勾起唇,滿意地看到她聽到自己的話後完全呆若木雞。

    “什麼?”努力地控制著自己不要尖叫,糊塗一向自若的笑臉抽搐了一下,不會吧?不會吧?他難道真的有那麼死板嗎?

    居然想要光明正大地來衙門申請礦權,他不是江湖人嗎?不是不入朝廷管制嗎?光明正大地跑來那個貪官面前申請礦權,與他奪到嘴的肥肉,他難道瘋了不成?

    呆呆地看著那個俊俏的青年唇角含著笑,伸手拿過鼓垂,用力敲向大鼓。

    糊塗的笑容,終於徹底垮掉了。

    “威武……”聞鼓升堂,在訓練有素的衙役們的高喝聲中,嚴謹拉著垂頭喪氣的糊塗,神態自若地走上堂來。

    “來者何人,有何冤情?”師爺高聲問著話。縣官老爺端坐在上方,懶懶地看著面前的兩人,忍不住伸手掩口打了哈欠。真是煩人,這一大早的告什麼狀?

    “回老爺,在下並無冤情。”嚴謹的話讓堂上的人俱是一愣,連一直垂著頭的糊塗都詫異地抬起了頭。

    “混帳,沒有冤情你擊什麼鼓?來人給我……”老爺的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嚴謹的話給噎了回去,看著堂下俊俏的青年,老爺瞪著眼大罵了起來。

    “老爺,在下是來申請礦權的,江湖人不懂規矩,真是抱歉。”恭敬地施了一禮,嚴謹神態自若地打斷他的話。

    “什麼……退堂,退堂。”縣太爺愣了一下,突然發現堂下的眾人都好奇地看著嚴謹,心中猛然一驚,連忙起身揮退眾人。他說的……該不會是“那個”礦權吧?

    “你說的是什麼礦權?”待堂上只剩下他與師爺,縣太爺瞪著眼睛緊張地問道。

    “福地村以北,一座……銀礦。”笑看著縣太爺緊張得流下汗水的肥臉,嚴謹輕輕地笑道。

    “你……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裡有銀礦?”抽搐了一下嘴角,縣太爺與師爺對視了一眼,雖然儘量隱藏但依舊掩不住眼中的凶光。

    難道是福地村的餘孽……

    他在做什麼?糊塗無言地站在嚴謹的身邊,看著他鎮定自若的表情,一時間摸出不他到底想做什麼。

    “在下探查到的。”無視縣太爺陰狠的表情,嚴謹依舊恭敬道。

    “探查?你如何探查到?有何證據?你知道申請礦權都需要什麼手續嗎?”給師爺使了一個眼色,縣太爺突然露出和善的笑容道。

    “在下是江湖草莽,不懂規矩,還望老爺賜教。”

    “好好,這個手續可繁雜了,咱們先到後廳慢慢說吧。”笑著走下臺階,他指著後方的偏廳道。

    “多謝老爺,不過……”看著縣太爺的偽善的笑臉,嚴謹也跟著輕輕一笑,那簾後呼吸聲雜亂,殺氣騰騰,這麼低下的手段也許對付普通百姓尚算狠毒,但在久經風浪的江湖人眼中,實在不堪入目,看來,他倒是高估了這個貪官的智慧。

    “什麼?快走啊,咱們後面細說。”緊張地笑看著嚴謹,催促著他快走,縣太爺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後廳,拼命擦著肥臉上流下的油亮汗水。

    “巡撫大人到。”

    聽到外面響亮的通報聲,一直觀察著嚴謹表情的糊塗見他眼光一閃,心中馬上明白了大半,唇邊緩緩浮起一個了然的笑容。雖然出乎她的意料,但他看來還是挺有些手段的嘛。

    聽到通報聲,縣太爺臉色一白,心頭有些慌亂,這麼亂的時候,巡撫大人來做什麼?這件事要是走漏了風聲……

    “巡撫大人,有失遠迎,大人今日怎麼有空過來?請隨卑職到內堂就坐吧。師爺,快將這兩個人帶下去。”正在猶豫中,便見巡撫大人帶著一干隨侍大步走了進來。縣太爺顧不得其他,連忙上前施禮攔住巡撫的步子,欲將他引到內堂。

    “王大人,今天確實有些事情……啊,嚴二公子,你來得好快啊。”不理縣太爺的引導,巡撫抬眼一看,正見嚴謹筆挺的身影立在堂中,大笑著招呼道。

    “巡撫大人好。”嚴謹沖著巡撫恭敬地施了一禮,親熱地笑著問候。

    “二公子,手續都辦妥了嗎?”巡撫也親熱地走過來,這個人可是不能怠慢啊,堂堂雲清會的二公子,有權又有勢,難得求他來辦事,自然不能出什麼差錯。

    “尚未辦妥。縣太爺說手續繁雜,正準備細談。”原本一臉淡然的嚴謹見到巡撫,臉上突然有些為難地笑了起來。

    “什麼?那怎麼行,這事情要儘快辦好啊。二公子,放心,王大人,這事我已知悉,也已經批準了,二公子只不過到你這裡通報一聲,有什麼手續繁雜的?”聽聞還沒辦妥,巡撫瞪著面前的縣太爺不悅道。

    前幾日,嚴二公子去找他申請礦權,銀礦多富貴,這事兒對朝廷、對礦主、對他這個巡撫都是一等一的好事兒,更何況雲清會有權有勢還有錢,若是在他所屬地開礦,那將來的好處實在多得數不清,畢竟光是見面禮就那麼豐厚……他巴不得馬上開採呢,偏這二公子還說今天要到營縣再通報一聲,想到福地村總算也屬營縣之內,倒也無可非議,但他畢竟還是不放心,自然要親自前來及早定下才行。

    “是……是,卑職馬上審批。”冷汗從額角不停地流下,縣太爺結結巴巴地躬身點著頭,連忙跑過去拿起自己的印信蓋在申請權狀上。

    “大人……好了。”捧著一式兩份的權狀,縣太爺諂媚地笑著走過來交給嚴謹,另一份交給自己的師爺留存。

    “多謝大人。”接過權狀,嚴謹交給一直在一邊看戲的糊塗,露出感激的笑容,恭敬地施禮道謝。

    “不客氣,不客氣,巡撫大人,請在卑職這裡用膳吧,卑職這就讓人去準備一下……”

    “在下已經在滿香樓備好了酒菜,還請兩位大人賞光。”帶著別有深意的輕笑,打斷縣太爺的話,嚴謹看似恭敬地垂下目光,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正在不停用頭撞著他後背,肩頭狂抖的人。

    “好,好……多謝二公子款待。”看到手續辦完,巡撫大人高興得已經合不攏嘴,這個二公子,可還真是會辦事兒的人,守著雲清會,守著銀礦,將來的好日子他已經可以看到了。

    “哪裡,以後還要仰仗大人。”嚴謹意味深長地笑道。

    “啊……多謝……多謝二公子美意,卑職還有些公務要處理,就不打擾大人了。”原本愣在一邊看著他們寒暄,卻不想師爺突然拉住他,臉色蒼白地伸手指著權狀上的內容給他的,看到內容,縣太爺臉色瞬間蒼白如紙,抖著唇,帶著虛弱的笑,向被打斷後滿臉不悅的巡撫說道。

    “好吧,那你去忙吧。二公子,咱們走吧。”瞪了一眼縣太爺,巡撫轉念一想,他不去也好,沒有他,他們說起話來更方便嘛。

    “是,大人先請。”伸手牽住身後已經笑得有些腿軟的人,嚴謹垂下眼掩去其中的不屑冷意,唇邊依舊是有些恭敬的真誠笑容。

    看著他們皆大歡喜離開的背影,縣太爺終於不再折磨已經打顫了半天的腿,全身無力地軟倒下來,坐在地上,與一邊同樣軟倒的師爺一起,臉色死白地盯著從手上滑落到地上攤平的權狀。

    礦名:福地礦

    礦主:雲清會

    代管人:福地村村長楚嵐軒

    營縣所屬福地村以北五裡,經由雲清會所屬營縣分部福地村堪查,確認為銀礦,經上報審核,現……

    他們還沒有死,他們果然還沒有死……

    從日正當空,吃到日偏西山,歡聲笑語的滿香樓終於開了大門。

    恭敬地送走了吃飽喝足的巡撫,嚴謹直起身,唇邊的笑意終於收了起來。

    “二公子,你終於不笑啦?”看到他收起笑容,糊塗松了口氣,從來不知道美人笑也會讓人全身發麻啊……

    他今天一反正經的表情,活脫脫一個精明市儈的商人,笑得她好難受啊。

    “嗯?”俊眸微側,他看著她莫名地撫了撫手臂打了個寒戰,有些不解地笑著。

    “美人笑,美人刀,真是可怕啊……”瞪著他唇邊終於回復正常的暖暖笑容,糊塗有些尷尬地轉過頭,口中無聲地抱怨著。

    他今天的表現出乎了她的意料,雖然知他身在江湖不可能那般死板,但是今天他所表現出來的圓滑手段還是嚇了她一大跳。

    這個人原來也會耍賴,也會耍詐……

    這個認知讓她有些莫名的安心……

    她一開始以為他與母親是一樣的人,認真負責,一本正經地活著。

    但是,他與母親還有些不同,他比母親更變通一些,雖然堅守著自己的認真,但是卻尚可以妥協處事,這讓她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似母親那麼執著……

    這樣很好。

    “咱們回村裡去吧。”不解她突然冒出來的話,不過,身後的存在感已經容不得他多想什麼,伸手托起她的臉,他輕輕說著。

    “好……好的,我們回村。”被他的舉動搞得一愣,她看到他眼中的神色,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狡黠地笑了起來。原來還有後招?!看來今天實在豐富得讓人很累啊,他用不著這麼狠吧,拉她出來一天,就要一天把事情都解決掉。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30:33


    與來時一樣共乘一匹馬,她被他擁在身前,雖然知道後邊還有事情要做,但是卻依舊被他又香又暖的身體誘得昏昏欲睡,沒辦法,昨晚苦思如何對付他,今天又跑了一天,她真的好累啊。

    “想睡了嗎?天氣太冷,會傷風的。”感覺到她打起盹,他輕輕笑了笑,伸手搖醒她,天色漸晚,如果真的睡覺的話肯定會著涼的。

    “嗯……我沒有睡。”悶悶地回著話,她動了動身子。

    “忍一忍,快到了。”擁緊她的身子,他冷眸微抬,看著夜色下遠遠的一片廢墟,又確認了一下身後的人確實沒錯,動了動腿,馬兒立刻飛奔起來。

    感覺到他突然加速,她睜開半閉著的眼睛,她的目力不及他,但是依舊可以看出面前的地方。

    今晚月色昏暗,卻依稀可以看出面前的廢墟。

    這裡,正是福地村。

    大水過後,完全消失了的福地村。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氣味,到處殘破,雖然看不清,但卻格外淒涼,糊塗忍不住將頭埋入嚴謹的懷裡,深吸了一口他身上清新的氣味。

    儘管知道,但真正看到時,依舊感到格外悲傷,連她這個局外人都感到如此難過,不難想像村民們看到曾經心愛的家園成了這個樣子,會是如何的悲痛,也完全可以理解他們想要報仇的心情。

    但是,他們畢竟只是平民百姓。

    一家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雪白的馬兒在夜色中格外顯眼,雖然載了兩個成人,但依舊腳步輕快地奔入廢墟中。

    “大人,他們果然藏在這裡啊。”隱在夜色中,師爺看著不遠處的白色影子,低低地道。

    “還敢說,你這個廢物,上次明明過來找過,居然什麼都沒有發現。”瞪了一眼身邊的師爺,縣太爺生氣地低喝著,如果不是因為這個笨蛋,就不會有今天的事情了,不光銀礦沒了,還要勞動他親自前來解決。

    累死了,真是要命哦,為了隱藏行跡,他們沒敢騎馬,一路從城裡走到這個小破地方,累死他了。

    “是……”被瞪得一哆嗦,師爺有些委屈地小聲應著。他也不想啊,而且他當時真的從頭翻到尾,根本沒有找到一個可以藏一百多口人的地方嘛。而且要不是你起了貪心,又怎麼會惹下這個禍根,而且,一百多口人命呢,他上次來這裡時,簡直怕得要死了。

    空氣中傳來越來越濃的腐爛氣味,抬起頭,師爺看著不遠處的黑影,腦中不由回想起上次白天來時看到的悲涼情景,寂靜無聲,死氣沈沈,如入鬼域,白天來時已經讓人心頭忍不住發麻了,現在看來,更覺恐怖。

    眼前快速晃過一道白影,如同一道閃電穿過,師爺瞪大眼睛,突然感覺全身如墜冰窖,不遠處的黑影似乎越來越大,仿佛就要將他吞沒。

    翌日大清早,城裡異常熱鬧,擠滿了人潮。

    楚嵐軒拿著一早被塞到門邊的紙條看了一眼,滿臉無奈地歎了口氣,認命地朝著某個攤位走過去。

    這個任性的人啊,非要他今天一早就要立刻來給他買東西,真是夠嗆,不過,他雖然無奈,但是卻不得不聽,畢竟沒有人可以抵抗得了胡先生的命令啊,真希望有人可以管管他,不過,他真懷疑這樣一個人,得什麼樣的人才可以管得了他。

    “聽說啊,他是被福地村的怨魂給害死的啊……”低頭選著東西的手突然一頓,楚嵐軒全身僵硬,一動也不敢動地豎起耳朵。

    “噓……小聲點,你想找死嗎?”

    “沒事吧,反正縣太爺已經死掉啦。”

    “也是,這就叫惡有惡報吧,誰讓他沒事跑到那個死村去啊,聽說洪水過後,那裡被沖了個乾乾淨淨,一村的人都消失了,簡直像是鬧鬼一樣。”說起來真是嚇死人啊,哎呀,寒毛都豎起來了。

    “是啊,誰知道他被什麼鬼給迷了心竅啊?不過確實,他之前可真是辦了不少壞事兒,聽說是被毒蛇給咬死的,沒準真的是報應哦。”

    死了?他死了嗎?

    楚嵐軒下意識地握住手中的東西,甚至聯手被劃破了也不知道。

    他真的死了嗎?那個害死他的爹爹,毀了他的家園,讓他恨之入骨的人,真的死了嗎?

    “小哥兒?小哥兒?你怎麼啦?”攤子的老闆看到面前的少年半天動也不動,有些好奇地叫了兩聲。

    “啊……你的手怎麼流血了?哎呀,我的東西……”本想走出來想要叫醒這位站著發呆的小哥兒,卻居然看到他的手不知為何用力地握著他的貨物,緊到手都被紮破了也沒感覺一樣。老闆有些驚慌地叫了幾聲,卻不曾想他居然發瘋一樣跑了起來,他的貨物……還好是個便宜的小物件,算了,就送給他吧。

    難得躲過七兒的盯人,糊塗偷偷走到梅林,看著已經有些凋謝的白梅,心中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只想歎氣。

    是啊,她現在只想歎氣啊。

    雖然她之前叫雲清會來,就是想讓他們解決這裡的事兒,但是,她居然沒想到嚴謹居然幹得這麼漂亮。

    漂亮得讓她有些不適應,完全不適合他那樣的人。

    那樣一個正直認真的男人,居然會那樣圓滑地與官糾纏,活像個大奸商,讓她好不適應啊。

    “找到了,你又跑來這裡來睡覺,七兒姑娘看到又要罵人了。”無聲無息地身邊就多了一個人,糊塗雖然沒有尖叫,卻還是險些被嚇到了樹下,幸好被早有準備的青年輕輕鬆松地抱到了懷中。

    有些無奈地看著笑得有些得意又愉快的俊美青年,糊塗心中一沈,又想要歎氣了。

    這個人,完全地變了。

    這兩天,她看到了他圓滑地與官府周旋,看到了他冷酷地引了縣官赴死,看他放棄正經的形象,對著她耍無賴。

    讓她無法招架,感覺有些喜,又有些憂。

    “看到我的另一面,你是不是覺得很不理解?”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嚴謹突然輕輕一笑,手似舊無賴地纏在她的腰上。

    “是啊,你……”有些懊惱他圈在腰上的手臂,但是卻不知如何拒絕。

    這個人自從變了模樣,逗他也不生氣了,激他也不上當了,讓她實在不知如何面對這樣的嚴謹。

    “我啊,雖然一直認真又死板,但是,卻並不那麼執著於表面,你知道是為了什麼嗎?”似乎在思考著怎麼說,他下意識地動著手指,但是卻忘了今天手指頭下並不是習慣的桌子。

    “不知道。”被他有節奏的手指敲得有些癢,她不自在地動了動,看向他的臉,卻見他似乎真的只是無意識的動作,唇微動了動,實在不知如何開口,不由感到有些喪氣。

    “少年時候的我總的說起來,就是正經,正經得不能再正經了,大哥總是說我是一本會走動的規矩手冊,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都規矩得很。不過,身處江湖,這樣的人不光無法生存,而且很討人厭。”

    聽到他帶著笑音的話,她忍不住開始想像少年時候的嚴謹,想到一個俊美的少年成天板著臉,唇邊也忍不住勾起一絲笑容。

    “大哥拿我沒辦法,那時我也並不去幫會中的事務,因為覺得江湖人太不成體統了,這裡也不好,那裡也不好,只要看不過眼,必然會被我引經據點地教訓一番,搞得所有人都躲著我,我也每天關在屋子裡面看書,一點也不想去接觸外面的人。大哥那時很忙,有一天,他強拉我去玩,我們在茶館裡面聽了一段書。”他似乎想起了什麼,突然懷念地一笑,低下頭,笑看著她好奇的眼神。

    “什麼書?”到底是什麼偉大的人物居然能改變這個人從小到大的觀念啊?她太好奇了。

    “仁義胡先生,兵不血刃降路霸。”笑看著她聽到自己的話,突然呆了一下,眼睛越睜越大,他開心地笑了起來。

    “……我?”

    “是啊,那是我第一次對江湖產生興趣,第一次知道,江湖上還有你這樣的人。說書人說,胡先生有言,人生在世,短短幾十年,只要是好事,用什麼方法又如何?只要不害人,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又如何?”那句話對少年的他如雷轟頂,他從小守著規矩,凡事依禮,但是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做什麼,自己又為別人做過什麼。他的父母早亡,大哥忙著會中的事務,卻還要費心照顧他。

    “那時起,我開始想,我到底在堅持什麼?先人的話,說得再對,那也是先人。大哥在外的事務,我曾經有聽說過,江湖上,總有些亂七八糟,一直我都是十分不屑一顧,但是,聽著說書人的話,我開始想,我到底在做什麼?”他開始跟著大哥,看著大哥,看著會中的兄弟,漸漸地,雖然還是有些放不開,但是卻開始不再執著,不再堅持,自己喜歡規矩,但並不一定要別人遵守,自己討厭血腥,但並不能無視江湖的法則。

    “我學習著做好自己,學習著不那麼死板,學習著圓滑的手段,雖然多半並不需要我去親自前去解決,也真的很少像這次一樣去與他們糾纏,但是,我早就已經不是那個死板正經的少年了,我守著自己的認真自律,但是,開始漸漸不再堅持,開始漸漸與嘗試外界融合。不是妥協,而是學會變通。

    “胡先生在我心裡,應當是個有大智慧的賢人,我本想此次前來,會交到一個好朋友,便是沒想到居然見到的人是你。雖然一開始並不能接受你是個女人,也無法接受你的行事態度,但是,漸漸地,我發現,我喜歡上了你,想要和你在一起。”他滿眼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再次表白。

    “我……不會愛人。”無法控制心中的震驚,她轉過頭,不敢讓他看到她的表情。聽了他這番話,讓她比之前聽到他表白時更加震動。

    “為什麼?”他不能接受,明明她看起來並不討厭他,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接受他?忍不住捧住她的臉,他望入她的眼中,被她眼中的痛苦神色嚇了一跳,她到底出過什麼事?她的眼神為什麼這麼痛苦?

    “為什麼?是啊……為什麼啊……”她不知道自己的眼中到底是什麼樣的神色,只知道他的表情變得好震驚。忍不住有些想笑,然後便真的笑了出來。

    她啊,到底為了什麼啊……

    告訴他吧,告訴了他,那麼,事情便可以解決了吧?

    藿香芳香化濁,開胃止嘔,發表解暑……連翹主治熱病初起,咽喉腫痛……還有……黃芩主攻清熱燥濕,瀉火解毒,甘草補脾益氣,清熱解毒,祛痰止咳……

    努力告訴自己集中精神去看手中的檔,但是鼻子卻不由自主地去分辨著空氣中的藥味。

    懊惱地搖了搖頭,趕走腦中紛亂的思緒,她深吸了口氣,但卻依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思飄向藥味的方向。

    她如今最應該做的,是學習好手中的事務,成為獨當一面的人,減輕母親的負擔,而不是想要去幫忙煎藥服侍床前。她知道,所有人都對她寄予著希望,希望她能像母親那般,成為一個完美的當家。

    但是……

    “小姐……七兒回來啦,受了傷,很重很重……”書房的門被猛地撞開,小丫頭春雪滿臉驚色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

    “什麼?在哪?快帶我去。”蝴蝶兒聞言大驚,連忙跳起來,拉著小丫頭跑了起來。

    “已經送回房間了……夏櫻去……去叫醫者,我來通知小姐。”春雪邊跑邊喘著氣,斷斷續續地回著話。

    “我先走了。”得到了想要的消息,蝴蝶兒放開已經跑得腿軟的春雪,拎起裙擺兒,再顧不得上位者應有的儀態,逕自跑了起來。

    七兒從小陪她長大,跟她一起學習,如同她的手足,一年前,七兒學有所成,被母親派出去歷練,短短一年便名聲大震,被江湖人稱天醫七姑娘。

    前段時間得到七兒的消息時,她還十分羨慕,因為她的責任,她不能及閘中的人們一樣隨意外出,長到這麼大,也只能在城中偶爾閒逛一下。這才幾個月的工夫,怎麼就受了重傷呢?

    胡思亂想中,她已經沖到了七兒的門前,敏感地嗅到空氣中彌漫的血腥味,她臉色微變,腳下沒有停頓,一路沖了進去。

    “醫者,七兒怎麼樣了?”一路不停地跑到床前,蝴蝶兒扶著床,微微喘著氣,目光定定地望著床上臉色蒼白的七兒。

    “很重,不過算不上太致命,但是……”醫者已經處理完七兒的傷正在收拾手中的工具,聽到問話,冷聲回道。

    “怎麼了?”聽出醫者話中的不對勁,蝴蝶兒轉過頭,看著醫者一貫的冷臉中居然帶有薄怒?!醫者一向冷臉,七兒是她的親徒,若是她露出擔憂也算正常,但是怒?

    “好與不好,要看她自己。”醫者看了一眼床上昏厥中依舊不安皺眉的七兒,心中惱怒。她是她教出來的,所以更能輕易看出,她的心思,身為一個醫者,即使受了重傷,也不應該會是這般狼狽的模樣,或者說,正是身為醫者,才更應處理得更好,但是,她的身上,沒有半分自救過的應急措施,依她的傷情,也不可能重到無暇自救,除非……她是無心自救。

    “什麼意思?”要看自己?這是什麼意思?

    “醫者只能治身,但是,自古身心難分,若是她不想好,再好的藥也無用。”目光複雜地看了一眼有些忡愣的蝴蝶兒,醫者拎起藥箱轉身離開。

    蝴蝶兒呆呆地看著醫者冷怒離去的身影,心下有些模糊的思緒隱隱翻騰,但卻一時尋不到準確的方向,無法分辨,唯一確定的就是,醫者的話,讓她的心中無法控制地飄過一股惡寒。

    兩人情同手足,這次七兒受傷,讓蝴蝶兒非常擔心,不用處理公務的時間,全部陪在七兒身邊。

    但是,醫者口中這原本並不致命的傷,卻一直反復無常,七兒時而清醒,時而迷亂,幾度病情莫名地突然危急,幾度瀕死,幸得醫者醫術高強才能救回。

    七兒從來不會與她有秘密,在七兒偶爾清醒時,蝴蝶兒得知,七兒在外結識了一個男人,兩人相愛至深,但卻因為男人的身世,兩人被人追殺,男人為了保護七兒被殺,七兒也在重傷後跌落河中,費盡周折才回到了家。

    蝴蝶兒看著七兒述說時的目光,心中充滿恐懼。

    她看到了那個目光,那個與母親不經意露出來的目光十分相似的目光。

    她從小便喜歡在後方注視著她美麗的母親。

    母親是個堅強美麗的人,永遠姿態端莊威嚴,總是堅強地屹立在前方。

    母親的目光總是堅定又自信,筆直注視著前方,雖然偶爾不經意間會有些難懂,卻是母親卻她一直所嚮往的。

    她一直一直,認真地以母親為驕傲,為目標。

    所以,她一直想要做一個母親那樣的女人。

    她追在母親身後,一步步地長大,一步步地接近,她長得越來越高,與母親長得越來越像,所有人都說,她肯定可以同母親一樣,成為一個好當家。

    她很高興,以為事情將會這樣順利地發展下去,所有人也都以為會這樣地發展下去的時候,母親開始生病了。

    母親很少生病,至少在她小的時候,幾乎都沒有看到過母親生病。

    奶娘告訴她,因為母親太累,太忙了,所以沒有時間生病。

    但是,在離繼承無名胡府的日子越來越近時,母親開始生病,只是小小的傷風,但是卻經常生病。

    她以為是因為母親太累了,所以更加努力學習,想要早日繼承母親的責任,讓她好好休息。

    母親聽到她的話時,總是微微笑著,有些欣慰,有些開心。

    但是,當她不注意時,就會越來越多地露出那從小讓她看不懂的眼神。

    她終於知道了,那個目光,是為愛瘋狂的女人,思及所愛時所露出來的目光。

    她終於明白了醫者的話是什麼意思,也明白了醫者為什麼生氣,所以感到更加恐懼。

    傷,一直不好,是因為七兒並不想求生。

    為愛瘋狂的七兒,想要為那個男人而死。

    她想到母親近來常常流露出來的目光,心中如冰寒冷。

    原來,母親並不是太累才會生病,母親同七兒一樣,沒有了求生的欲望。

    儘管,可能母親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但是,因為她已經長大,即將接任門派,母親再無牽掛,生無可戀。

    對於父親,她知道的不多,那個人在她記事前就已經去世了,聽說當年母親傷心欲絕大病一場幾乎同去了。為了不讓母親難過,府中的人一直視此話題為禁忌,所以,對於那個名為她父的男人,她幾乎沒有任何記憶,也沒有任何人告訴過她關於他的事情,所以,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母親很愛那個再也不會出現的人,為了不讓母親傷心,所以她不能問。

    母親從來都是個認真負責的人,所以,漸漸長大後,她也曾經想過,母親之所以活了下來,想必就是因為責任,因為她,所以母親才留了下來吧?

    認真地愛著父親,認真地愛著她,甚至認真地愛著她的責任。

    所以,母親沒有隨父親而去,選擇了留下來,選擇了為責任而活著。

    她沒有經歷過生死相許的愛情,所以不知是什麼樣的力量讓她們寧願放棄生命。

    但是,看著七兒與母親,她心驚膽戰,只覺得那件曾經以為無限美好的事情其實非常可怕,讓人恐懼到渾身發抖。

    雖然,她們並沒有求死,但是,她們的眼中也全無生氣……

    只要有那個可能性,她也不能讓其發生。

    她要留下母親,留下七兒。

    所以她選擇離開。

    放棄了自己的責任,放棄了自己的姓名,放棄了自己一直的信念。

    人死了,就什麼都沒了,不能碰觸,不能說話……

    雖然母親很少抱她,但是,她知道母親的懷抱是多麼溫暖,她的一切努力都是為了讓母親看到。

    七兒從小陪她長大,幾乎就是她的手足,是另一個自己,因為責任而守在家中的她,正是因為七兒代她去看外面的世界,才會覺得守在這裡沒有那麼痛苦。

    不管她們活著有多麼的痛苦,為了一個她並不相識的死人,即使那個人是她的生身之父,即使那個人是肯為七兒捨命的摯愛之人,她也不允許他們奪走她們。

    她不允許,她們去離她而去。

    蝴蝶兒看著七兒蒼白的睡臉,因為下了決心,原本驚懼的目光漸漸變得深沈而堅定。

    “七兒,你聽得到嗎?七兒?我知道你的傷已經沒有大礙了,雖然還是很重,但是其實已經可以起床了是吧?七兒,我要告訴你一個秘密,我要走了,我要離開胡府,從此浪跡天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靠在七兒耳邊,蝴蝶兒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輕輕說著自己的秘密。

    “七兒啊,你還記得嗎?你出府時,我也鬧著要出去,母親笑著說,你要是敢出去,就打斷你的腿,逐出家門,永遠不許再回來。雖然那是當時的玩笑話,但是,七兒啊,如果我是真心想走,估計真的會被打斷腿,真的被逐出家門哦,七兒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七兒,快醒醒吧,我先去了,你如果不想我死在大門口,就來救我好不好?”看到睡夢中的七兒痛苦地呻吟了起來,蝴蝶兒愉快地笑了,她知道,七兒聽到了她的話,就快醒來了,她知道,她已經賭贏了一個,現在,她就要去賭另一個。

    對不起,這樣逼你!

    因為我不要你死,為了我的自私,我不要你死!

    溫柔地輕撫了撫七兒的頭,蝴蝶兒輕輕地、溫柔地笑了,緩緩站起身,脫下喜愛的白緞羅裙,卸了心愛的蝴蝶兒花釵,換上灰衫,散下長髮,帶著從來沒有過的輕鬆神情離開……

    為了自己的私心,永遠地,離開了。

    “如果我沒有發現那個秘密的話,那麼,一切都會平靜地發展下去吧?她們也許會如我想的那般死去,也可能不會。我並不能理解她們的痛苦,在我心中,她們所謂為愛瘋狂是多麼的可笑,沒了生命,一切便都消失了,雖然我從未跟人提過,但我氣極了,氣她們輕賤自己性命。”也氣她們忘記了還有她在,如果她們為愛而死,那她怎麼辦,有時,夜深人靜時,她會不由自主地想,如果她沒有發現那個秘密,那麼,她將會如眾人所願地接任無名胡府,成為下一任當家,繼續以母親為目標,努力做一個母親那樣的人。

    但是,她發現了那個眼神的秘密,那個讓她恐懼的秘密。

    她想,也許她天生不會愛人,她無法如同母親與七兒那般,與人生死相許,為愛瘋狂。

    “所以,我並不需要愛情,也不想要愛情。”她害怕那樣的情感,她膽小又自私,為保自己不傷心,寧願勉強她們為她的任性而活著痛苦。

    她想,她並不適合與人相愛。

    “相愛,本就是一件極困難的事情,你愛我,我愛他,他卻愛著她,這世上,能有多少人能真正得償所願?而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難道還有什麼比這更要的事情嗎?”他聽完她的話,略一沈吟,突然開口。

    被他的話說得一愣,她抬起頭,看著他清澈的眼睛,一時語塞。

    “二公子,我可以坦言告訴你,見過我娘與七兒的事,我害怕那種炙熱瘋狂的感情。人生在世,即使愛得再深,沒有了生命,什麼也不用多說,所以,我其實很嚮往平淡如水的感情,最好相敬如賓,不要生死相許,不要刻骨銘心,淡淡的一輩子就很好。”見他無論如何也無法放棄,她暗暗吸了口氣,突然漫不經心地笑了起來。

    “如果你一定要愛我,能不能只要淺淺地愛一點就好?即使我死了也不要為我傷心殉情?”

    她說得如同戲言,想要說服他放棄,但是嚴謹心中一沈,看著她眼中難掩的恐懼,突然明白了她為何總是這般閒散地得過且過。

    她被嚇到了,真的被嚇到了。

    因為愛得太深,太猛,所以會為愛瘋狂。

    她口中嚮往淡淡的感情,但是其實正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才會感到害怕。

    “你最愛自己,那又如何,我喜歡之人,是你便足夠了。如果沒有遇到你,我可能會娶一個普通的溫柔女子,然後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現在幸運地遇到你。雖然喜歡你,我也並不需要你愛我超愛你自己,我喜歡你的隨性灑脫,自由自在,有自己的生活,有自己的事情,並不需要你為我改變自己。我想,我是一個足夠理智的男人,如果我的伴侶並非尋常呆在家中相夫教子就滿足的女子,我想,我會要她與我攜手前行,有獨立的思想,甚至可以與我相互扶持。我並不想要一個愛我超過自己生命的女子,只把愛我當作生命中唯一可做的事,這樣的女子,我並不想要,從來也不想要,更不會要你去做。”嚴謹伸手捧著她的臉,心中悶悶地疼著。

    她自己並不知道,她的眼中有多麼恐懼,他想,她並非不會愛人,並不是無法愛人,只是,被嚇到了。她一直在逼自己,不要去愛,不要去在意,一切如果不執著,那麼,便不會那麼心痛。

    這樣一個堅強又柔軟的女子,讓他怎能不愛她啊。

    “喜愛你,無論是自私也好,淺情也罷。只要你肯愛我就好,我發誓,我不會為你去死。”她只是被嚇到了,她那樣愛她們,所以無法忍受。他緊緊盯著她的眼睛,堅定地說。

    瞭解了她的心魔,他不想再逼她,只要她肯承認愛他,她口中說什麼又有什麼重要,反正自從認識了她,她便一直口是心非,明明很痛卻說不痛,明明在意卻說無關,那麼,她說對他淺情,他也可以理解為,其實她已經愛他很深了吧。

    “即使我只能淺淺地愛你一輩子?”她無奈地閉上眼睛,害怕透露自己眼中無法控制的驚動。這個人,這個人怎麼會突然變得這麼無賴?她不信會有人不希望濃濃真心的愛戀,尤其是他這樣認真的人,她的話幾乎可謂是輕浮戲言,他怎麼可以接受?原本只是想要打擊他,但他這樣說,讓她心疼,又心動。

    “是,只要淺淺地愛,情淺緣深,我們淺淺地愛上整整一輩子,吾願足矣。”他抵著她的額頭,輕輕擁她入懷,歎息道。

    淚水終於被他溫柔的言語激出,她緊緊閉著眼睛,用力點了點頭,撲入他的懷中,緊緊地抱著他,全身無法控制地顫抖起來。

    這個男人,為她做到這個分上,讓她怎麼捨得再拒絕下去?一輩子,她的母親和七兒都沒有得到的奢求,他許諾給她。

    如是他們一生不說生死相許,如果他們一生不說……

    如果她只淺淺地愛他一點,也許他們就不會被上天嫉妒,平平淡淡地相守一輩子了吧?

    上天啊!我不敢奢求……

    我們淺淺地愛,只淺淺地愛一點點……

    是否,讓他們相守一生?

    緊緊擁著她柔軟的身子,他一直懸著的心終於漸漸放下,更因為她難得軟弱的模樣化成水,充滿疼惜的情緒。

    他低下頭,尋到她因為淚水而微有些苦澀的唇,放肆地、狠狠地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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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6 23:30:50

尾聲

    尚帶寒意的春風吹過樹梢,白梅花瓣伴著殘雪緩緩飄飛在空中。

    她緊緊咬著唇,不停地伸手用力擦著不停流下的淚水。自從五年前的那天開始,她便沒有再哭過,或許是那次流的淚太多,從此,眼睛便如同乾枯的井,無論如何也再無法流下淚。

    “還說什麼淺淺地愛……”淚眼過虻乜醋虐酌肥饗攏那兩個吻得火花四濺的人,她不停抹著眼睛又哭又笑地抱怨著,不讓自己錯過一絲一毫情節。

    她的小姐,終於不再寂寞。

    她的小姐,終於放下了心結。

    即使還有那可笑的謊言在,但她終於不再堅持將自己困在其中,終於可以開始放下了。

    這些年,她看著她漫不經心地笑,心如刀絞。

    雖然她對小姐突然決定離府一直心存疑問,但她不敢問,一直不敢問。

    她知道小姐有多愛那個地方,有多愛府中的人,有多愛夫人,所以她不敢問,即使小姐改了姓名,變了性格,行為舉止如同換了一個人。

    她從小與她一起長大,早就隱隱感覺到了什麼。

    但是,她依舊不敢問。

    因為,她是小姐的七兒,從來都是小姐的七兒,小姐想要如何,她都會真心陪伴。

    做一個完美的當家也好,做一個江湖浪人也罷,她都會陪著她,沒有任何疑問,一直會陪著她。

    陪她……

    耳尖地聽到不遠處漸漸無法壓抑的細弱哭聲,俊美的青年懊惱地皺了皺眉,忍下被人偷窺的不自在,耳根微微發紅,雖然一時忘情,忘記了一邊有人他自己也有責任,但是畢竟不習慣在人前表現親密。

    垂下眼,溫柔地看著懷裡滿臉紅暈,如孩子般抽泣著的女子,他的心中一軟,勾起一個動人的微笑,輕輕抱起她,飛身離開。

    淺情深情,並不是嘴上說說便算數的,不是嗎?

    她願意這樣說,那又如何?

    她要情淺,那就情淺,她要情深,那便情深。

    嘴上說說,絲毫不會影響他對她的喜愛,他也相信,並不會影響她對他的用心。

    不是有人說過嗎?

    人生嘛!從來就是糊塗最難得!

    只要她願意陪在他的身邊,他的糊塗。

    世人都道聰明好,對他來說難得糊塗方為真。

    糊塗啊!雖然與他的為人不附,雖然與他的行事不同。

    只要得到他的糊塗。糊塗又如何,何樂而不為?

    只要他的糊塗願意相伴,於願,足矣!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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