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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45:57

悍馬幫主《紅袖出招4》雷恩那

誰說山寨盡出些"平生不修善果,只知殺人放火"的人?
身為"霸寨馬幫"的大當家,石雲秋早帶弟兄們從良了,
對她而言,有所愛就得盡其興,否則要對不住自個兒的,
畢竟,她今年都二十有五,在大夥兒眼中是個老姑娘了,
因此她想找個男人供自己快活,就立即出門擄那人去啦!
這個"玉家元主"玉鐸元不虧是她相中的"走婚"對象,
不僅如傳聞般長相俊美、貌勝潘安,搔得她心癢癢的,
最重要的是,他那喜怒哀樂不外顯的性子,極對她的胃,
逗惹這樣的人,難度高、成就大,她光想就覺頗有趣味,
倘若屆時懷上他的孩子,那也挺好,她想要有個小娃兒,
可人心真真不足啊,原先她垂涎的就他這身好皮相而已,
但把他吃干抹淨後,她竟貪了、上癮了,捨不得放手,
她為他拚得渾身傷痕累累、慘不忍睹,還險些掉了小命,
為的,竟是盼他把一輩子全許了她,唉,這回可慘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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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46:50


  金秋。

  楓林在橘紅與鮮黃之間變幻,揉過金粉似的日陽在枝椏與葉間漫流,然後從葉縫處滲下,形成一束束淡光,落在被枯葉層層裹覆的土地上。

  她背靠樹干獨坐,一腿伸長,另一腿弓起,藍紫色的勁裝在火紅似錦的林子裡顯得格外招眼。

  她的發蓄得極長,用好幾條銀絲線編成的帶子綁作一束,然後將烏發和那條細長泛亮的銀絲帶一塊編作粗粗的麻花辮子,發辮中有銀絲婉轉交纏,柔黑夾著雪銀,像是生著一綹長銀發。

  銀絲最後在辮子尾端纏繞數圈,系緊了,然後綴上兩片細長如箭鏃的銀葉。

  此時的她僅是坐著,烏辮溫馴地躺在胸前。

  她五官恬靜,指尖輕掐著發尾的銀葉子,動也不動,像是不意間墜進夢鄉,把夢作遠了,倒是那些從葉縫投落而下的光點,不斷地在她微揚的臉容上顫曳,撩弄般撒下無數親吻。

  這時節啊,花不開,葉未凋盡,不燥、不寒、不濫情,穿林的風有著股說不出的奇清氣味,冽息入鼻滲肺,一向是她所愛。

  既是所愛,就得盡興享樂,不盡歡,要對不住自個兒的。

  驀然間,一聲恫嚇意味十足的嗄叫響起--

  她墨睫慵懶地掀了掀,溫溫眸光一溜,斜睨著那只正滿林子飛跳的渾白雪雕。

  雪雕體形約莫半人高,說它飛跳半點不假,因它長翅有力,卻是缺了一只腳,而此一時際,不知它從哪裡尋來兩頭松鼠,沒打算食掉它們,倒玩起貓捉老鼠的把戲,把兩只可憐的小動物從這兒趕到那兒,又從那邊逐向另一邊,逗弄得不亦樂乎。

  "好歹毒啊,硬得這麼戲弄過癮了才痛快嗎?心腸真壞。"她似笑非笑地蹙起眉心,稍稍坐正身子。

  "唬......嚕嚕......"斜後方傳來近似......不屑的低哼?

  她挑眉,尋聲側眸,那匹離她約莫三大步的棗紅大馬甩了甩漂亮的流須尾,碩大的鼻孔正噴著氣。

  "你那是什麼馬臉?鼻孔撐得比眼睛還圓,像是我比那只獨腳雕更歹毒似的。"真把馬兒當作知心朋友般傾聊起來。"我有那麼壞嗎?"

  "噗嚕~~嘶--"馬齒好長,模樣真像在笑,詭異地帶著嘲弄。

  "這年頭,奴欺主是常有的事,現下連匹馬都跟自個兒較量上了,唉~~"

  棗紅馬懶懶回睨一眼,把主子的感慨視作無物,跟著朝那頭胡亂跳騰、玩得頗失格的雪雕噴氣,再甩甩長鬃,垂下頸項又往枯葉下尋覓草料去了。

  此一時際,大足踩過滿地落葉,一名粗黑巨漢疾步而至。

  "頭兒,雙方人馬都來啦!"

  她揚眉,把玩著辮尾銀葉,閒散的姿態未變,眸中溫調卻已一轉銳利,淡勾唇角。"那就讓他們來。"

  黑大漢搔搔布滿短髭的方顎,又道:"商隊遇強盜,咱們當真按兵不動、隔山觀虎斗,連聲提點也不給,就眼睜睜瞧著『江南玉家'遭襲擊嗎?唔,倘若玉家的商隊打不過‘星宿海'那窩子賊匪,頭兒欲奪的寶貝兒在打斗間受到損傷,那、那可不好,大大的不好!"言語間對玉家多有回護。

  "是啊,那可當真不好。"輕身一躍,她爽落立起,發辮在巧勁之下往後甩飛,在頸上"啪啪"地環過兩圈,那兩片銳角銀葉蕩在她胸前折映秋光。

  她笑,飛揚卻不浮躁,鳳瞳真如那兩葉銀輝。

  "太早闖將出去,撈不到好處的;晚了,又怕護不了那寶貝。所以啊所以,咱們得算準時候出手。"

  一旦出手,不達目的誓不罷休!

  

  紅楓連綿的丘陵地下,生長著一大片秋蘆,坡地起伏溫柔,蘆花十裡生姿,有土道蜿蜒其間。

  時節甚好,景致頗有清韻,敗只敗在人聲"吵雜"了些。

  長而潔淨的指揭開灰厚車簾,他探出半身,平淡地環顧刀劍相交的周遭。

  往來關內關外,走闖東西、縱橫南北,在道上遇劫匪並非希罕事。再有,這一趟由滇境返回中原,押的貨便有十余輛車,同行的至少五十人,盡管已要眾人行事低調,要想全然避開有心者的耳目,根本比登天還難。

  "咄"地促響,一支禿尾箭猛地打斜裡射來,釘入馬車門板。

  他反應已稱得上迅捷,可惜側身回避的動作還不夠利索,箭尖幾是貼住面頰劃過,顴骨處被拖出一小道血痕。

  "元主--"

  吼聲既驚且懼,似被嚇得三魂少了七魄,即便如此,一坨渾胖如球的身子仍奮力滾將過來。

  "元主!元主!您沒事嗎?沒事吧?您千萬不能出事,別嚇壞老奴啊!哇啊啊啊--傷了、傷了,見紅了!老天爺!天老爺!咱對不住玉家列祖列宗,對不住老爺和夫人在天之靈啊啊啊啊--"

  玉鐸元維持一貫的淡漠表情,由著那張急得紅通通的胖臉沖著他叫嚷。

  "別出來,外頭亂得很啊!老奴擋在這兒,您躲好,快躲進去!"十根胖指忙要把人往裡邊推。

  玉鐸元也不理會頰面上的傷,大袖陡揮,一扣,索性把照顧自個兒多年的老僕拉進車內,半身依舊曝露在簾外。

  目前這等陣仗,盜匪人數雖多,但合圍手法粗糙無謀,玉家訓練有素的武師們對付這群烏合之眾尚遊刃有余,推估不出一刻鍾,雙方高下立見。

  唯一不確定的,是另一群人馬。

  他目光拉遠,掠過打斗的眾人,跳過層層的白蘆浪,望向從楓林內不斷冒出的影子。

  那些人仗劍掄刀,跨坐大馬,一個接連一個,靜謐卻深具壓迫地占據整條丘陵線。

  究竟......是敵?是友?

  一聲震魂的長嘯選在此刻劃破天際,清厲刺耳,他面容微凜,忽見一頭猛禽長翅大展,從楓林那方直撲過來。

  "喲呼--"

  "喲咿呀嘿--"

  "喝啊哈哈--"

  "喔啊啊啊--"

  猛禽的銳嘯領著那匹人沖下,瞬時間,各種叫囂吆喝伴隨奔馳的馬蹄聲響徹整片山坡,來者策馬出林、放縱奔踏,踩過一葦葦的蘆花,瘋然而至。

  弄不清半路殺出的這夥人的底細,斗在一起的雙方不約而同地緩了緩勢子。

  玉家武師們在老鑣頭的指示下迅速收攏布局,嚴陣以待,至於那些大小盜匪全瞪圓牛眼,死抓著兵器,氣氛緊如繃弦。

  玉鐸元一面跨步欲出,一面瞇眼搜尋對方的帶頭者,勁腰卻遭人由後攔抱。

  "田伯,這是做什麼?"

  "您老實待著,別出去啊!那些大刀、長劍可沒長眼,一不小心招呼到您身上,要出大事的!"

  這至要時候,他身為玉家元主,若不趕緊出面弄明白對方意圖,防阻這兩股人馬合為一支,屆時才真要出大事!

  "放開!我得出--"低叱突然梗在喉中,因一股迫人的風急湧過來。

  以為又有飛箭等暗器襲至,玉鐸元顧不得了,手勁猛然加重,把田伯圓滾滾的身子再次倒推入內,砰砰磅磅的,裡邊擺來處理外務文書和往來帳 的小長幾以及筆墨、硯台等等小物,全給撞翻天了。

  沒有暗箭,不見飛刀,來的是一匹高頭大馬。

  那匹棗紅馬搶在奔來的眾人前面,疾如風、迅捷似閃電,緊隨在那頭低飛的猛禽後頭。

  不過是眨眼間的事兒,它嘶鳴一聲,四蹄突地拔地而起,連續兩記漂亮的騰躍,迅雷不及掩耳地掠過好幾顆頭頂,直竄到玉鐸元乘坐的車身前。

  先不說那些盜匪沒法兒反應,即便是玉家見多識廣的大小武師們,欲搶上前來擋駕也已遲了。

  棗紅馬背上的人出手好快,不由分說,五指已探近。

  玉鐸元尚不及定眼瞧清,左臂驀然一緊,有股勁道硬將他扯去。

  他心下陡凜,沈肩欲避開抓握。

  無奈啊無奈,這些年他所習的武藝僅著重強身,為的是讓他有健壯體魄和足夠的氣力擔起族中大任,大部分的時日都教他拿來對付玉家的營生了,內務繁雜、外務沈重,哪還能練出什麼高強武功?

  那人見一抓沒能得手,低"咦"一聲,二次出招便狠了些,順他上臂往頸部挪移,改而緊扣他肩胛穴位。

  他吃痛,悶哼聲從齒縫迸出,半邊身子隨即酸軟無力。

  下一瞬息,他整個人被扯出那幕灰布厚簾,如貨物般橫掛在對方馬背上。

  這......算什麼?!

  他掙扎,勉強要抬起頭,耳邊清楚聽見玉家眾人的叫罵和斥喝,但就在極短時候,那些聲音已變得模糊了、飄遠了,鑽進鼻間的是混著蘆花、枯草和泥壤的自然氣味,還有獸類毛皮所散出的微腥味。

  狂風呼呼吹襲,塵粒掃進眼底,掃得他只得閉起雙目。他的身軀似乎歷經了飛躍、顛簸、奔馳等等折騰,震得胸口和肚腹一陣難受。

  好不容易,那難受的感覺終於緩下。

  須臾又或者許久,他厘不太清,僅能靜慢地吐出堵在胸與喉間的郁氣。

  "你要不要睜開眼?"

  有誰正對住他說,他耳中嗚鳴未退,一時間沒能捕捉。

  "我長相雖非傾城傾國、沈魚落雁,倒也沒生出三頭六臂,張眼瞧瞧吧,不會嚇著你的。"

  "唉唉,就是不依嗎?我有事同你打商量,少不了你好處的。我說話時習慣瞧著對方雙目,你不睜眼,我沒法往下說,咱們要干耗在這兒嗎?"

  那聲嗓徐和,不嬌不膩,略含溫笑,揉進屬於女子才有的清潤。

  ......是個姑娘家?!

  腦門一麻,玉鐸元額角鼓跳,神思倏地扯回,徐徐地,終是掀開長睫。

  光線清亮,入眼一片金柔,待定下雙目,才發覺此時的他早已被人從馬背上"卸貨"下來,正以不太優雅的姿態,一屁股跌坐在草坡上,衫擺和雙袖還沾著不少蘆花飛絲。

  面膚微燥,心裡有氣,但此刻絕不是莽撞質問的時候。

  坐挺,他側目瞥了眼斜後方,發現所處的地方離楓林好近。捺下滿腹疑慮,他又迅速望向坡下那兩幫人馬--不,不是兩幫,現下已增至三方人馬。新加入者來歷不明,敵我難分,三邊成相互牽制的形勢。

  雖隔了段距離,仍不難看出玉家眾人正因他被強行帶開而焦急,許多雙眼睛頻頻往坡上打量,幾名武師欲策馬趨近,全教這姑娘帶來的人擋將下來。不知誰扯嗓開罵了,幸得玉家領頭的老鑣師夠老練,幾下已穩住狀況。

  三方對峙,也就表示一切未定,話還好說。

  以極短時間衡量了目前狀態後,玉鐸元抿著唇瓣,淡淡抽回視線。

  他立起,拂了拂身上的草屑飛花,目線輕挪,先是瞅了眼獨腳佇候在斜前方幾步外的一頭雪雕,後者姿態奇妙,有種睥睨全場的倨傲。他嘴角微乎其微一勾,跟著才徐慢地望向棗紅大馬上那抹藍紫影兒。

  那身影作勁裝打扮,藏青色的薄披風在身後飛掠,露出淡紫內襦的領邊,罩在外頭的上衣和功夫褲略偏寶藍。印象中,他瞧過那種奇異的色調,如蒼茫野地上、天遇破曉時那瞬間的犀光,讓人一見難望。

  紫黑腰帶纏得緊實,勾勒出挺而細的腰板,教那具身軀多出點女子該有的委婉曲線。

  藍中紫、紫中藍,女子似是極愛這般色澤,連足下蹬著的半筒靴,那布面雖濺著點點泥濘,亦能瞧出藍紫色,與尋常的黑靴大有不同。

  她居高臨下與他對視,見他靜佇不語,她眉略挑,翻身跨下馬背。

  "你沒話要問嗎?"

  藍紫靴走至他跟前,近得讓他足以端詳仔細她的五官模樣。

  她膚色偏深,鵝蛋臉明亮透紅,烏發整個往後梳綁,有幾綹頑皮地蕩在兩邊頰畔,一條長辮子環繞在頸上,發辮裡纏著銀絲帶,辮尾綴著的發飾形狀如兩片細長銀葉,垂在胸前閃閃發亮,與她瞳中的清光相輝。

  那兩道眉生得很好,他從未見過女子的雙眉如她,眉毛細且密濃,微彎,眉尾入鬢,瞧起來英挺又不失秀氣。

  只是,他不喜愛她挑眉的方式,眉眸間隱隱有促狹氣味兒,仿佛把獵物圈圍住了,要如何玩弄,要生、要死,全憑她私心喜好。

  那種勢在必得的神氣,讓他滿心厭惡。

  面無表情,他靜道:"該問什麼?"

  "問你心中疑慮的、驚愕的。"略頓,她軟唇勾出淺弧,巧鼻皺了皺,歪頭打量著。"嗯......不過話說回來,閣下倒不見驚愕神情,鎮靜得過頭嘍,同我原先預想的有些落差。"

  "姑娘自會說明來意,何須我多問?你沒打算耗在這裡,不是嗎?"

  "唔......"她秀眉帶趣又挑,似笑非笑。

  他目光飄忽,極淡地與她周旋,看著她把玩兩片銀葉發墜,那十指有著姑娘家該有的修長纖細,但線條更為俐落,隱隱藏有勁力,一雙細腕分別綁著護套,兩只皮制護腕看來有些年歲了,深褐褪成灰白,但仍舊細辨得出上頭似漩渦圖樣的雕紋。

  棗紅馬。獨腳雕。藍紫衣。銀葉墜。

  這姑娘來頭不小。

  玉鐸元內心有幾分了然,但一動不如一靜,他按了按適才被馬背震痛的胃,試將那股子不適的感覺驅出腦海外。不想,便不覺痛。

  抿唇不語,他暗自調息。

  女子笑意略深,嗓音輕和。

  "傳聞玉家元主長相俊美、貌勝潘安,那位姓潘的美男子我是無緣得見,但今日能與玉爺結緣,幸會一面,關於閣下容貌的傳聞倒也能信。倘若對象是你,我是不在乎多耗些時候,怕只怕咱倆自顧著在這兒自在快活,底下形勢卻漸趨凶險,要是激出火花、一發不可收拾,那可傷透腦筋。"

  說她故意調戲他,似乎不全然如此。她語氣自然,那些話平鋪直述地從她唇間溜出,如與人閒聊。

  但若要說她坦率,那也不對。

  總之,虛虛實實、真真假假,這姑娘很能把真話和謊言攪摻一塊兒,進可攻、退則守,以逗弄他人而樂。

  她以為他會有什麼反應?

  錯愕?驚懼?迷惑?氣惱?

  玉鐸元的表情沒多大變化,想是當家久了,水裡來、火裡去的險況也經歷過不少回,再加上他本性偏冷,心緒極少有大波動,因此即便身陷困境、遭人戲弄,此時的他也僅是蹙了蹙眉峰。

  "你與‘星宿海'那夥盜匪不同路,今日在此地打埋伏,專為黑吃黑吧?"

  "原來玉爺已曉得那幫家夥打哪兒來啊!"她點點頭,眸底浮掠贊許。"也是,聽說‘江南玉家'幾回要開通往西南域外的商道,派出來探路的人馬卻在‘星宿海'盜匪底下連吃好幾次苦頭。那些家夥久占著『星宿海'一帶,雖是烏合之眾,但人數龐大,一時間不容易消滅。你身為玉家當家的,定也安排了人手,時刻注意著對方動靜。"

  男子的深瞳如兩潭幽井,靜寂無波,一瞬也不瞬地直瞅著她。

  他未再多言,以靜制動地等待她解開謎底。

  她雙手好整以暇地盤抱在胸前,與他短兵相交的眸光衍生出幾分興味。

  這男人當真有趣啊,比原先想像的更要搔她心窩......

  很好很好,她還怕他太過外顯,喜怒哀樂全寫在臉上,那會讓整件事變得索然無味。愈顯陰沈、飄忽的性情,愈對她脾胃,逗惹這樣的人,難度高、成就大,教她興奮得心口撲騰亂顫,耳根都發燙了。

  順遂他的意思,她啟唇往下道:"你說咱們‘打埋伏',我不否認,但‘黑吃黑'可說得難聽了。咱們這一夥子,多的是上有高堂、下有妻小的人,後頭確實都還拖著好幾口子得養,哪兒有好處就往哪兒去,若非被逼上梁山,那種沒本錢的買賣倒也不太願意碰的。"

  玉鐸元唇一扯,明明都現出笑紋了,那神態仍淡。

  "要我沒記錯,‘霸寨馬幫'便是靠沒本錢的買賣起家。幫主石霸天當年帶領底下好手,縱橫藏、川、滇三地,西南為王,現下才說貴幫不願碰那穩賺不賠的勾當,不顯矯情嗎?"

  唉呀呀!被探到底細、瞧出端倪啦!她心一揚。

  這也難怪,她以女兒身領著一幫漢子,原就醒目至極;再有,她那匹毛色奇亮的棗紅坐騎和獨腳猛禽,幾年來在這片山山水水間多少留了些名號,被他看穿身分是遲早之事。

  她露齒笑,真心愉悅似的。

  "都說是當年了,好漢不提當年勇啊!我阿爹他老人家已過世近十載,如今的‘霸寨馬幫'由我當家作主,眾漢子們早已金盆洗手,改作正當生意,替中原和域外的各家商號運貨跑腿,勉強掙些錢糊口罷了。"既被視穿,干脆大方承認。

  她以江湖之禮對他抱了抱拳,頷首,持平聲嗓。"‘霸寨馬幫'第二任大當家石雲秋,請玉爺多方關照,今日若有得罪之處,還望閣下大量,多有包涵。"

  "好說。"玉鐸元簡單回禮。事已至此,他單刀直入便問:"石大當家有何條件,盡管開出便是,只要玉某能做到的,定會傾力為之,不會委屈‘霸寨馬幫'的眾位兄弟。"

  話不點開來說,提一半、留一半,這才上道。但明心人過耳便知,說難聽些,就是玉家得付多少銀兩打發她底下這幫人?

  瞧!懂得作面子給人、說場面話,眉宇間卻淡得嗅不出味兒,雖沒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但明明挺悅耳的聲嗓卻壓得平平板板的,左看右看、上瞧下瞧,就是一整個兒難捉摸,哪裡像要為誰傾力為之的模樣?

  再有,他根本明擺著,打心底兒就不信"霸寨馬幫"已徹底改頭換面。

  唔......不過......嗯......哈哈,好啦好啦,她承認,這會子半途殺出,確實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心懷不軌"。

  對他心懷不軌啊......

  套著護腕的一只藍紫袖探到男人面前,石雲秋沒花心思斟酌,僅順著突生的念想,略涼指腹輕且迅捷地掠過他的峻頰。

  "你干什麼?"玉鐸元瞇了瞇眼,語氣尚能持穩。

  "你這張臉生得好俊俏,簡直是老天的傑作,要留下傷痕就不妙了。"

  面容一整,玉鐸元還想回些什麼,但見她把剛刮過他臉頰的指送進唇中吸吮,那指腹上沾有他被箭鏃劃傷而滲出的血珠。

  他原已忘記頰面那道紅痕,被她這一攪,左胸猛震了下,微不足道的傷處也詭異地熱辣起來。

  石雲秋吮著指,滋味十足般舔舔唇瓣,絲毫不覺羞赧。

  "我隨身備有生肌去疤的金創藥,是獨門配方,待眼下的事了結後,咱們找個地方歇腳,我再幫玉爺裹傷。"

  "這點小傷,我自個兒尚能料理。"玉鐸元長身挺立,沈眉靜凝,對她刻意的靠近不避不迎,沈問:"姑娘要的是什麼?"

  石雲秋晃晃腦袋瓜兒,晃呀晃,好努力斟酌著似的,與他四目交接了半晌,低"唔"一聲,終是啟唇道:"我沒啥條件,要的也不多,只是想同玉爺討一件寶貝兒。"

  稍退幾步,回到棗紅馬身邊,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撫順愛駒的長鬃,笑笑又提。"那寶貝兒,玉爺若肯割愛,我自是感念在心,定全力保你一行人平安。‘霸寨馬幫'加上玉家大小武師們,解決‘星宿海'那幾只小賊簡直易如反掌,你以為如何?"

  同樣把話點到為止,說一些、留一些,擺明他要不允,"霸寨馬幫"極有可能要倒向"星宿海"盜匪那方,兩幫勢力合圍玉家商隊。

  沈氣,抿抿唇,玉鐸元低問:"你要的是......"

  "你。"

  "......什麼寶貝?"

  "你。"簡單有力。

  略頓,淡然的俊顏終於稍現迷惑神色,他眉峰起伏。

  "......我的什麼?"

  "就你。"石雲秋笑彎了眉眼與唇角,一手還極閒適地拍拍馬頸,鳳瞳爍光。"就是你啊!玉鐸元,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這寶貝兒你肯給嗎?"

  寶貝兒......

  他?!

  男人瞠目了,五官凝結,瞬間被點遍周身大穴一般。

  風拂過,他身後的楓林窸窸沙沙輕響,真像在笑。

  惡意且充滿戲謔的那種笑音......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47:36


  內心有畿分得意,因為她石雲秋可真有本事,終於把男人那張波瀾不興的俊臉惹出蕩紋。

  即便那蕩紋如曇花一現,似乘夜而來又隨風消散,畢竟擾了他。

  初初會面,先來牛刀小試一番,教他有所覺悟,好戲還在後頭呢!她與他總之糾纏定了。或者啊,在不久的將來,她能再瞧見一張凶巴巴的俊臉、噴火的眼、聽見那醬槓色的美唇惡狠狠地要挾著人......

  她的願望很詭異嗎?

  抓在指間的銀葉墜下意識敲了敲唇,嘴角彎彎的,她曉得自個兒在笑。

  原本輕斂的眸子在瞥見穿林而出的那抹頎長身影時,瞬時被灌飽精氣似的,瞳底爍起意味深長的火焰。

  此時夜已深沈,她腳步放得好輕,忍不住跟在那男性身影後頭。

  出林,他對住坡上那輪滿月靜佇片刻,不知思索些什麼,皎光燦燦打亮著他的身形輪廓,由她隱匿的所在仰望,月兒好大,男人仿彿立在月中。

  畫面是相當賞心悅目的,特別是他長得又極美。

  男子被人用"美"字來形容,似乎總帶點胭脂味兒,是文質且瘦弱的,可他偏偏美得很有性情、很耐人尋味,而且半點也不文弱。

  男人四肢修長,腰板勁且瘦,寬額麥膚,唇澤便如野生的醬紅小莓。不需花力氣回想,她腦中已清楚描繪出他的五官神態。

  他與她的眼皆屬長目,但她是細長微挑的鳳眼,他的形狀則如橄欖核兒,長而漂亮,再添上濃眉和兩排小扇般的墨睫,眉宇間的顏色如何不教人心動?

  只是,不知該說幸、抑或不幸,他目光淡極,無神且宿命,飄飄的、輕輕的,無一處著點,根本是暴殄天物、懶得運用那兩丸美瞳去迷惑誰,所以就由著它們去,旁人會不會因他心動、要不要為他癡迷,全與他不相干般。

  唉,這麼美的人哪,光瞧著,內頰都滲津液了,有誰不想親近呢?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玉爺該不是悔了吧?"

  清夜裡,突如其來的笑問傳來,玉鐸元僅是寬肩震了震,略側俊容,並未旋身回望。

  石雲秋唇一勾,認命地邁開步伐,走到他身邊,還繞到他跟前。山不來就她,只好勞煩她就一就這座飄渺峰了。

  忽而,他徐徐揚睫,她左胸突跳,男人的眼映入月華,仿彿多了絲妖冶。

  "你要是反悔,我可傷心啦!"她寧神,氣血微燥,很確定自個兒在與他四目相交的剎那,呼息曾一度靜止。

  "玉家行事向來重然諾,諾言已許,必然遵行。"玉鐸元平靜道。他笑了,仍是那種把嘴角扯出淺淺笑紋、表情依舊淡到嗅不出個所以然的神態。

  此地,同樣的楓林,同樣的十裡銀蘆。

  野地在月光下靜默默,所有聲響全給了浪蕩的風,而白日的那場風波像是不曾真實存在的一段冥想,來得快、消弭得也快。

  "就是你......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她問:"這寶貝兒你肯給嗎?"

  "有何不可?"驚愕過後,他答。

  於是乎,他的"賣身"換來她"霸寨馬幫"的全力增援。

  這一回,"星宿海"龐大的盜匪群並未傾巢而出,原就難以吞下玉家商隊,如今玉家又來援手,彼消我長,高下立現,"星宿海"自然逃不過被打得落花流水的命運,死的死、傷的傷,剩余不到一成的盜匪全夾著尾巴飛逃,都自顧不暇了,哪裡還管得了同伴的死活?

  "就為你玉家商隊、為你自個兒在意的人,隨意將自己許給別人,也無所謂的,是嗎?"石雲秋沈吟後低問,笑笑的,也想學學他來個淡到沒味兒的笑,只是不曉得有沒有"笑"得很"成功"?

  "人的軀體不就是副臭皮囊?同你作這樣的交易,倒也可以。"他雙袖在身後交疊,身姿閒散,又拾步沿著丘陵線走去。

  緊繃的形勢一解,玉家雖無財物上的損失,但有幾位武師身上掛了彩,連田伯也撞得額角腫起好大的包,昏過去好半晌,幸得皆非重創。

  只不過,當時天色將沈,商隊沒法按著預計行程趕到玉家自個兒設置的行會落腳,玉鐸元干脆讓眾人入楓林野宿。於是,玉家一車車的貨皆拉進林子,貨集中,車與馬亦集中。跟著燃起幾堆火,大夥兒守作一圈,輪流守夜。

  而"霸寨馬幫"的漢子們八成也從大當家那兒得到了指示,一個個全乖乖盤踞在玉家商隊外圍,嚴防趕跑的盜匪再聚眾殺回。

  玉鐸元沒將"賣身"之事說出,玉家這方的人馬對於"霸寨馬幫"親近護衛的舉動雖感訝異,倒也沒誰敢多事詢問。

  "只是......人是你的,不表示命也屬你,這一點還望石大當家理會清楚。"他道。

  低而幽柔的女子笑音隨即逸出,在清夜裡格外彈動心弦,他不禁佇足,回首見她跟在身後。

  "能教我心癢難耐的,不就你這副香皮囊而已嗎?"鄭重卻又詭譎的輕佻,她眨了眨眸子。"誰要你的命啊?連你的心我也沒打算要的。"

  心......

  他的?

  微微一怔,玉鐸元沒想到會出現這般的字眼,生分得教他忍不住挑眉。

  "那麼,可否容我一問,石大當家想如何‘要'我這個人?"白日時,兩人只談定"大方向","細節部分"全未討論。

  她走得更近些,兩手又玩起辮尾的銀葉墜,纖秀的影子投落在他身上。

  "玉爺,咱倆也別再耍那些高來高去的手段,把事說開了那才好辦事呀!你‘江南玉家'早在幾個月前就把苗頭鎖住咱們馬幫,四下留意起咱們的動靜,這次我率眾自動找上門,跟你作買賣,想來你心裡是樂意至極的。"

  "是嗎?"他撇唇,有什麼在幽目裡飄流。"我為何樂意?"

  "你打探我、我打探你,一來一往、有來有往,這才像是在闖蕩江湖,你說是不?"她半開玩笑,又道:"你之所以樂意,那是因為玉爺忙著想往西南域外沖出一條商道。玉家盤下江南至少六成以上的玉市,近兩年又積極往中原以外的地方開疆拓土,不只往海外尋求商機,現下還想走通西南域方,那些山水險峻卻豐饒,除了大量蘊藏著玉爺覬覦已久的礦石外,尚能接通其他小國,要是由玉家獨霸這條通路,那當真能左右逢源,翻雲又覆雨了。"

  夜月下秋風,清瑩的華光隨風一鼓而起,來得猛而突兀,從坡底那片蘆花開始生浪,颯颯然、爽冽冽,往丘陵線上的兩抹影兒襲擁過去。

  玉鐸元沈吟著,再淡的神態也因她這些話掀起漣漪,無神的美瞳略深,示意她繼續往底下道。

  石雲秋半側身子,將藏青披風順風向撩開,從善如流又說:"西南那一塊香餑餑,目前雖被劃出幾個勢力范圍,但總的來說,仍以‘霸寨馬幫'最吃得開。玉爺想從中掰開這塊香餑餑,去咬域外那塊芝麻大燒餅,不找咱們‘馬幫'相幫,又能尋誰去?"

  她睞向他,滿坡皎銀仿佛全聚在那雙慧眼裡。

  "如今我自投羅網來了,巴巴地直想攀上你這根高枝,玉爺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心裡怎是不樂意?"

  厭惡她嗎?

  他原是對那樣勢在必得的神氣感到無比厭惡的。

  既看不入眼,那就匿怨友其人吧!由著她占上風,看她飛揚的眉眸,聽她浮蕩、不著邊際的話中話,以靜制動、以逸待勞,再來個以小搏大,這才不失他商人本色。

  只是,對她滿滿的厭惡感竟維持不到一日,這一點教他略感訝然。他從未對一個人的觀感起落如此之大,但倘若排除掉那股子厭惡,所剩的能有什麼,一時間他也捉摸不出。

  不再絕對的厭惡,並不表示心生喜愛。或者覺得她......奇異?

  幾個月前,他遣人探"霸寨馬幫"的底細時,就曾暗自斟酌過那位女承父業的馬幫大當家,生得會是何種模樣?

  能教一大幫的漢子聽其號令,穿梭在山山水水、蒼野荒漠間討生活的女子,定要夠剽悍、夠狠絕,得強健高大,比男人更像個男人......他反覆思量,腦中立出無數形象,卻沒有一個如眼前的她。

  他的推測難得出錯,且錯得離譜。

  許久沒興起這般嘲弄自個兒的"雅趣"了,或者正因如此,他竟隱隱期待起,她究竟會怎麼"要"他這個人?

  "虎父無犬女,石大當家果然了得,該曉得的大小事全掌握了,也省得玉某費勁詳述。"他負手頷首。"‘江南玉家'早就想與貴幫聯手,只是苦於接不上頭,今日一會,有幸結緣,玉某嘴上雖沒多說什麼,心裡卻很承這個情。"

  承什麼情?根本是有意賣弄生意場上的辭令,真拿她當生意人啦?石雲秋暗瞇起眼。

  為商必奸,這男的扮豬吃老虎的伎倆使起來毫不費力,笑笑臉、疏離的目光,在她來看,明就感受不到誠意,偏他皮相絕美,無神的眼反招桃花,怎麼瞧都俊逸又風流。

  好,再來嚇嚇他,讓自個兒爽乎些!

  "有緣千裡來相會,酒逢知己千杯少,既然搭上線、接了頭,那緣分就深了,是該找個機會好好對飲一番,無醉不歸。至於,玉爺問我想怎麼‘要'你這個人......嗯......"她低笑,晃晃腦袋瓜,丟出一句--

  "玉爺敢與我成親嗎?"

  玉鐸元胸房微凜,被月光照出明暗的臉龐有些面無表情,他靜立不動,衣袂飄飄,似乎她所問出的,也算不上什麼大事。

  見他不語,石雲秋巧肩一聳,好自然地往下道:"要是玉爺嫌成親麻煩,想省卻那些繁文耨節,也是可行的,咱們干脆來‘走婚'吧!"

  "走......"他唇瓣摩挲,細微地摩出聲音,神情終於起了波動,沒被嚇著,倒是眉宇間泛染迷惑。

  石雲秋解釋著。"這事是這樣的,男與女互相看對眼,決定‘走婚'了,彼此的婚配沒啥契約關系,雙方不會生活在一起,男的只需要晚上到女的家過夜,兩人在一塊兒要好,天亮便離開,不需--"

  "我曉得‘走婚'的意思。"他語氣略繃,舉單袖揮了揮,制止她更詳盡的說明。

  那習俗是西南部族的成親方式,族中以女性為主干,男人走婚進來女人家裡,如果其中一方情已淡、提出分手,婚約自然解除。

  即便與女方生下孩子,孩子亦是歸女家撫養,男人無須負丁點責任。盡管這樣的成婚方式在漢人眼中,男人根本是占盡便宜,對玉鐸元而言,他自然也尊重這種"走婚習俗",卻並不表示自個兒能泰然接受。

  這姑娘......果真既奇且異。

  他笑了,真心想笑,只不過那抹笑在胸臆間蕩漾,畫出好大的、層層疊疊的漣漪,顯現在外表的卻僅是俊唇一勾。

  不管她是來真的、抑或存心逗惹,總教他不感乏味。

  "玉爺覺得如何?"問這等婚姻大事,石雲秋潤顎微揚,大大方方的,眉尾兒還飛挑得有幾許得意,半點也不見小女兒家該有的羞態。

  "若把細處考慮周全,上石大當家那兒走走婚倒也不壞。"小小將她一軍。

  唔......看來沒怎麼嚇著他。菱唇淡抿,她眸光深幽。

  既是如此,那就下重手,來個更狠的!

  她轉身正對住他,徐緩挪近,聽她話中帶笑地道:"好啊,那就把細處一個個挑出來,我能等的--咦?怪了,玉爺頰面那道擦痕怎不見了?白日明明還滲出不少血,現下竟自動愈合了嗎?真是半點痕跡也尋不出,真神......"

  "唔,不對呀,我確實聽聞過‘江南玉家'有位受過神佛加持、能以異能為人治病療傷的‘佛公子',關於那位名叫玉澄佛的神人,江湖上早傳得沸沸揚揚了,推算起來,‘佛公子'該是玉爺的族弟,是他有異能,而非玉爺,是吧?"

  稍頓,她瞠眸,瞳底的兩簇小火仿彿領會到什麼般激騰而起。"莫不是......玉爺也有這等能耐?"

  她幾乎就要如願以償了,讓男人那雙古井般沈靜的美目掀起波濤,浪起、洶湧、驚狂,然後像在澆了油的干柴上拋落火種,"轟"地一把猛火直逼天靈,把他的眼染紅。

  幾乎啊......

  "石大當家說笑了。"聲嗓過硬,玉鐸元似乎相當不滿意如此艱澀的音質從自個兒的醬紅唇流出。

  他低咳,下意識清清喉頭,眉間顏色在此時分的夜月下,又一次似有若無地漫出異輝,邪美得耐人尋味。

  "呃,哈哈哈......不是說笑,是我瞧錯邊了呀!"多少知道怕了吧?不過能硬撐著擠出話來,也算閣下本事!

  石雲秋拍拍自個兒的額頭,深吸口氣,沖著那張陰晴不定的俊顏爽朗笑開。"你傷的是右頰而非左頰,那道小傷仍留在右顴骨上。適才你半邊臉隱了個黑,我光瞅著你平滑的左臉,把自個兒都給弄混了,還自以為是地胡亂說話,真對不住,唉唉,呵呵、哈哈......"

  玉鐸元不語,僅專注地凝著她。

  不知怎地,他面容繃繃的,就連喉頸、雙肩以及整個佇立的姿態和呼息吐納,亦微乎其微地透出緊繃氣味。

  她其實不好這麼勾惹人家,要打草驚蛇的,可對他偏偏難以隱忍,真是被這男人八風不動的冷模樣給挑高了興致,愈看愈垂涎,想瞧瞧一灘死水變成火焰山的過程究竟能多精彩?所以才東丟一些似假似真的消息、西落一丁點兒的蛛絲馬跡,也不在乎他會循線弄清楚前因後果,反正,他遲早會知。

  她只是趕在他全盤明白之前,替自己造些樂趣。

  "無妨。"玉鐸元輕徐出聲,目光未須臾從她臉上移開。"確實是你錯看,弄明白了便好。"

  似近或遠處,不知是鴟梟抑或烏鳥傳出啼鳴,一回、兩回、三回,風颯颯來回的丘陵線上,他們的影兒被拉得斜長,視線相交,難以捉摸的東西在沈靜的表相下暗湧。

  石雲秋輕吐小舌,那樣子竟俏皮得很,嘻笑地對他點點頭。"對啊,這回是我弄錯。不過啊不過......"

  "不過什麼?"

  "不過......我曉得玉爺一個天大的秘密,這會子絕沒弄錯,十足真金,不怕火煉。"手癢又玩起兩片銀葉墜了,帶笑覷著男人陡似繃凝的俊美輪廊。

  "是嗎?原來我有天大的秘密,那就得請石大當家為在下解惑,我洗耳恭聽了。"

  靜默片晌,男人勾揚嘴角,淡淡然、笑話般輕哼。

  

  "我知道......你很能彈琴,且彈得一手好琴呢!"

  "我還知道,比起古玄琴、古箏等被歸在上等雅流之類的琴器,你卻偏愛俗稱‘乞兒琴'的月琴更多一些。"

  "在路邊或市集裡,偶爾能見盲人乞丐懷抱著月琴彈唱行乞,想必王爺的琴功更高、說唱的口條更好,倘若有一日真落到身無分文的境地,靠著一把老月琴,想來也能掙錢糊口吧!"

  最後的話語略略夾槍帶棒,說者既是有心,聽者多少能有所意會。

  從識得這位石大當家以來,玉鐸元都不知被她有意無意的探究、似真非真的擾惹,暗暗地螫過幾回了。

  她道出的並非秘密,玉家幾位較親近的同輩手足和老僕們,是知曉這事兒的,只是,他已許久不曾抱琴撥唱,八成已沒了年少時強說愁的心思。在那些遙遠的年頭,他腳步走過山川大地、五湖四海,那樣的歲月仿彿離他甚遠,遠得他差些無從憶起。

  早教他壓在記憶深處的事,她是從何處聽取?

  他有種頭重腳輕的微眩感,或者是因......心虛。總歸,他難以說服自己,她所指的"秘密"僅僅如此而已。

  "石大當家,這‘懷秀玉市'是咱們江南數來最大,今日恰又是半月一次的集市,除原有的攤子和店家外,許多鄰縣、甚至是江北的玉商,也都會趕來作買賣,因此來往的百姓較尋常時候多出一倍有余,人擠著人,路不好走,石大當家得留心腳步,別教人踩了。"

  說話的男子嗓音偏柔,額間一點朱砂痣,長目如柳,渾身皆泛雅氣,"溫潤如玉"這般的詞兒拿來形容他,那是再恰當不過。

  "澄佛公子,你還是喚我名字干脆,‘石大當家'喊起來累了些,聽進耳裡也感生疏。這幾日咱倆交往,談得頗開懷,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對不?"

  玉澄佛好脾性地微微笑,改了稱謂。"雲秋姑娘既是我鐸元堂兄的朋友,便是我的朋友。"

  清俊面容調向一旁另一張男性臉龐,說實話,後者五官生得較他還要俊美好幾分,面膚光滑,絳唇如菱,壞就壞在一雙眼,到底是漂亮過頭,美得有點邪乎,深邃目輝常給外人一種如履薄冰的不安感,再加上此時這張美臉兒的主人似乎......嗯......正大大的不痛快中,濃眉沈得好低,向來淡漠的神情染了陰郁,看來更難親近了。

  "鐸元?"玉澄佛像是對那男子難得外顯的眉色感到訝異,可疑地微瞠長目。"有煩心事嗎?"

  "沒有。"玉鐸元嗓音持平,發覺立在玉澄佛斜後方的石雲秋正抓到機會沖著他擠眼、皺鼻兼吐舌,扮出一臉怪相。

  幼稚!

  都多大歲數的人了,二十五、六有了吧?還玩起這種孩子氣的把戲,難道以為使這般不入流的小伎倆,真能教他松心嗎?

  很難的,一旦他對誰起疑、生出戒心,就不會輕易卸除,除非對方底細盡現,讓他摸得透透的,再也無所遁形。

  然而,他摸不透她。

  這位"石大當家"與他真有幾分近似,扮豬吃老虎的手段皆練過那麼一、兩手,只是她比他占優勢,生為女子,長相也算清秀,再配上江湖兒女不拘小節的豪邁談吐,若非有心提防,很容易被她收買了去。

  便如他這位老實又心軟過頭的澄佛族弟。

  十日前,玉家商隊平安返回江南,一入玉家勢力范圍,"霸寨馬幫"的大小漢子便領著大當家的命令,僅留下八名好手繼續同行,其他的則先行掉頭折返。

  一行人回到玉家後,玉鐸元讓人安排了馬幫眾人的生活起居,本待這兩天把手邊幾件要務處理掉後,再同石雲秋將西南域外之事仔細敲定。當然,還有他對她的允諾。

  她要他,看來不像玩笑話,只是她要他的方式,他還得花點心思推敲。

  這幾日她留在江南,似玩樂得頗盡興,與玉家眾人相處得甚是融洽,等他察覺到時,這姑娘早跟自家族弟混得頗熟。

  目前"江南玉家",嫡系子孫就只玉澄佛一個,但同輩手足共有一十五人,以他玉鐸元最長,玉澄佛行二。

  按理,族中傳了三代的龐大生意應由嫡系的玉澄佛接下,無奈江湖上傳言四起,說他受過神佛加持、早非凡身,還說他一身血肉可比靈丹妙藥,能治天下百病。玉家為了護住嫡系獨苗,近兩年都不知花下多少心思,而族中之務自然由為長的玉鐸元擔下,成為這一代的玉家主事。

  她最好對澄佛沒其他想法,最好真是單純的相交,要不......他會要她的命!

  "這裡龍蛇混雜,二弟別久待。"玉鐸元對那張"鬼臉"視若無睹,長身微側,稍稍擋住在玉澄佛周遭往來的人們。

  "我也是難得外出啊!"玉澄佛笑歎,對近年來因流言而遭受的騷擾,也挺看得開了,略頓又道:"再有啊,雲秋姑娘是頭一回拜訪咱們玉家,鐸元你一向忙,我今早聽田伯提及,連今日來‘懷秀玉市'這兒,你都得撥空巡視七、八處鋪頭,還要偕同老師傅們看幾件年輕學徒雕琢的玉器,怕你忙翻不過,所以還是讓我留下,陪陪貴客逛玉市,略盡地主之誼吧!"

  "玉爺且放一百二十個心,我不會下手搶你的寶貝族弟的。真要搶,也得挑更好的寶貝兒呀!"石雲秋揉揉巧鼻,再揉揉為扮鬼臉而過度擠弄的頰肉,一張清顏無害地嘻嘻笑。

  左胸微震,聽到"寶貝兒"一詞從她唇間吐出,玉鐸元的俊頰沒來由地一番輕灼,突然憶及她那日刮他頰傷滲出的血珠、入唇吸吮的樣子。

  能教我心癢難耐的,不就你這副香皮囊而已嗎?

  彼此的婚配沒啥契約關系......男的只需要晚上到女的家過夜,兩人在一塊兒要好,天亮便離開......

  要是王爺嫌成親麻煩......咱們干脆來"走婚"吧!

  目光往旁處撇去,忽地,他意會到自個兒竟在閃躲她的注視!

  他躲她?

  為什麼?躲什麼躲?他......怕她嗎?

  可惡!他見鬼了才會怕她!

  像同自己斗氣般,他挺起腰板,直直迎視她別具深意的眼,向來與"沖動"無緣的他驀地沖口而道:"你要的那個寶貝,用不著搶,我定會給你。"

  此時此地實在不是談論"人生大事"的絕佳時候。

  石雲秋明顯一愣,隨即寧定下來,內心泛歡愉。

  別問她究竟歡喜些什麼,那感覺相當復雜,連她都沒把握厘清,只勾唇問:"關於我的那個提議,玉爺考慮清楚了?"

  "是。就按你所說的那樣。"

  "走婚"就"走婚",他一介男兒,好處全由他占盡,還怕損失什麼男性貞節嗎?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48:24


  一男一女間,無形的弦扯得緊繃,似有一觸即發的氣勢,但究竟什麼東西要"即發"?當事人不說,也沒誰明白。

  "鐸元與雲秋姑娘......你們倆有事需要......解決嗎?"玉澄佛原要說"私了",硬是改口。

  "大事已解決,剩余的小事就用不著急了,悠著點兒,慢慢來,眼下逛大街才是正經事呢!"石雲秋氣定神閒地說道,由攤頭上挑起一片造型如扁篾刀的青玉,稀奇瞅著。

  玉澄佛忙解釋道:"這並非飾品,雲秋姑娘手裡拿的是玉制琴片,又稱‘琴撥子',用來彈三弦或月琴再好不過。姑娘若要買玉件,問我鐸元堂兄最好,他是識玉、辨玉的一流好手,對刻工、刀法到磨工好壞,都能說出一番道理,不教姑娘失望的。"

  "是嗎?"英挺又不失秀致的眉淡挑,她似笑非笑,略了略才道:"那當真好。"

  唔......似乎不太對勁?

  玉澄佛瞧瞧這個、又望望另一個,俊臉若有所思。盡管莫名其妙有種被"排擠"在外的感覺,可想想,該是被推出"戰區",還得慶幸自個兒福厚澤長吧?

  這一方,被扯進話題中卻不答腔的玉鐸元依舊陰沈著臉,好看的唇抿出一道不太可親的線。

  手邊尚有一堆事得處理,根本無暇耗在這兒,他今日得連連走看在"懷秀玉市"裡的八家鋪子,午後又與老玉匠師傅們有約。另外,此次商隊走了這一趟,從後藏地方拖了幾件半成品玉器,他需與玉匠師傅商量,看能否雕出些高價且易脫手的玩意兒。

  他跟在這兒走不開,一半是擔憂族弟玉澄佛,另一半自然是為了提防這位外表看似豪爽親和、骨子裡其實刁鑽得很的"石大當家"。

  近來對玉家"佛公子"的傳言甚囂塵上,他身為玉家元主,當家該擔的責任他不能推卸,但若是怕外頭危機四伏,而下令把玉澄佛長年禁困在宅第深院裡,正如因噎廢食之舉,又非他所能忍受。

  此際,在這條長長的玉市大街上,除跟在玉澄佛身後的貼身小廝外,他已私下遣田伯和玉家武師們幫忙照看,另外亦安排人手混在人群裡,幾處巷角也都置了眼線,即便如此,他仍是放心不下。

  危險欲起之前,寒毛豎立,說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竄至腦門,頭會發脹得難受,耳中盡是自己如鼓的心震。

  呼息陡窒,喉頸宛若被發狠掐住......現下的他正是這種感覺!

  "趴下!"張聲厲喊的是石雲秋,她反應最快。

  只覺疾風迫近,直直逼來,不及仔細分辨,她扯開藏青披風,迅雷不及掩耳地使了一記纏頭揚,將飛來的芒釘暗器根根接住。

  同一時候,周遭尖叫聲大作,原就擁擠的玉市大街上,大夥兒無頭蒼蠅般胡亂竄奔。不奔也不行的,因為當第一波暗器疾射而出後,街首、街心和街尾又接連掀起驚天尖叫,守在那幾處的玉家武師們全遭突襲。

  暗器盡發,兵刃隨即加身,五道黑影分從不同方向撲來,一出手便是狠招,將石雲秋這方團團困住。

  "曹老三,不敢同我單打獨斗,淨叫些中看不中用的嘍囉來撐場面嗎?你這‘星宿海'三當家的,也真夠長進了!"憑著股刁傲,情況越顯凶險,她石雲秋越要笑顏以對。

  "幾日前才在楓林白蘆坡那兒放你一馬,怎麼?如今嫌命活太長、太沒味兒,急巴巴趕來求本姑娘給個痛快嗎?"

  她以一敵三,余下兩個小角色則去纏斗玉鐸元。邊應付曹老三瘋狗般的打法,她還得分神顧及另一邊,因玉鐸元直護著族弟玉澄佛不放,而兩個掄刀的家夥雖功夫平平,但皆生得虎背熊腰,眼角瞥見他在對方驚人臂力下連連倒退,她呼息繃凜,頸背微滲冷汗,險些受了曹老三一刀。

  一開始,玉鐸元尚以為是為奪玉家"佛公子"而來的人馬,直到石雲秋喊出對頭名號,才知是"星宿海"那窩子盜匪重整旗鼓後又來尋釁。

  場面混亂,不少攤子皆遭砸毀,兩旁商家多是關門落閂,玉家武師們被分散圍斗,一時間無法擺脫。

  玉鐸元抄起滾落地上的一根扁擔充當武器,連連挌擋住兩名大漢劈下的刀鋒,扁擔吃了好幾處刀痕,他虎口被震得疼痛欲裂。猛地,對方突如其來一記當頭劈,他舉高扁擔相迎,"啪"地厲響,扁擔斷作兩截!

  有人打斜裡沖來,千鈞一發之際將他撲倒,抱住他避過那記狠砍。

  澄佛!

  撲倒他的是玉澄佛,他先是聽到極重的撞擊聲,隨即是一聲悶哼,抱住他的那股力勁猛地松弛。

  "澄佛!"他大驚,撐坐而起,發現玉澄佛已然暈厥,八成是抱他滾倒時,不小心撞昏頭,寬額已迅速腫高一坨,還擦出血絲。

  "小心背後!"石雲秋忽地厲聲提點。

  玉鐸元腦門陡凜,若他及時挪撤定可避開,偏還顧及著昏迷過去的玉澄佛,待要動作,那把刀已重重落下,斜砍他的寬背。

  痛嗎?

  該是痛極啊......但他只覺得像被一把火灼過,背上詭異泛麻,溫熱的液體迅速染透他的衣服,裡衣、中衣、外衫......層層染得濕透。

  "玉鐸元!"清亮女音夾帶著掩飾不掉的緊繃,撞擊他耳鼓。

  是誰?

  "留神啊--"

  那女音再揚,玉鐸元怔怔掉頭,迸出異輝的長眼看見那藍紫影朝自己竄來。

  這姑娘似敵似友,虛實難測,此一危急時分,他卻是全然信任她?

  驀地,聽她勁喝一聲,絞纏銀絲帶的烏辮子疾速甩出,烏辮恰如長鞭,當空劃出好大一圈,辮尾的兩片銀葉墜破風颯響,攻其不備,往緊追在她身後的曹老三當面劃過。

  "啊啊啊--我的眼!我的眼啊--"鼻梁和左邊招子登時被銀葉銳角刮破,曹老三搗住半邊臉狂吼,鮮血仍從指縫噴出。

  重創敵手,石雲秋單臂倏落,穩穩抓住玉鐸元肩頭。兩柄大刀連番砍來,要避不是不可,壞就壞在她心中有所顧忌,她欲護玉鐸元,後者卻摟住自個兒的寶貝族弟不放,一個拖連一個,她躓礙難行。

  該死的,豁出去了!

  她挺身擋在前頭,決心來個硬碰硬,結果空手入白刃奪其中一人大刀時,被另一人的刀鋒劃傷臂膀。

  所幸她反應快得出奇,忍痛,長辮一個借勁兒,銀葉墜再奏奇功,重重賞了對方咽喉一記,同時候,她搶到手的大刀正要往另一人肚腹疾揮,一支短箭已快她一步射來,穿入那人額角,當場了結對方。

  "頭兒,沒事吧?!"黑大漢從斜角屋瓦上躍下,粗掌中握著一具沈鐵鑄成的十字弓。

  "混帳你個臭力頭!我看起來像沒事嗎?"

  拋掉大刀,石雲秋踢起方才甩在地上的披風,撕下一條布裹住臂膀上的刀傷,跟著又用破披風裹住面容慘白的玉鐸元,繼續開罵。

  "教你們幾個留在江南,還當真大咧咧地吃香喝辣,醉得三魂少掉七魄呀?來得這麼慢,有沒有點兒混江湖該有的道義啊?!"

  力頭生得橫霸霸的臉,表情真無辜,張著厚唇還不及辯解,一道棗紅影伴隨嘶鳴,從街尾疾奔而來。

  "連這家夥也來得這麼慢,該不會也被你們幾個拉去飲酒作樂了吧?"石雲秋鳳眸細瞇,盯住漸漸馳近的愛駒。

  力頭忙搖頭揮手。"沒那回事!沒有、絕對沒有!"就算有,也是那匹大馬自個兒要喝酒,不干他的事!

  石雲秋對他急慌慌的否認沒要理會,此際,玉家武師不僅多了"霸寨馬幫"七、八名援手,不遠處也已瞥見大批衙役趕來,情勢轉危為安,她神色微沈,只拋下一句--

  "留在這兒,把事處理了。"明擺著她要先溜。

  頃身,她施巧勁托起勉強撐持的玉鐸元,神情盡管鎮靜,臉色卻幾乎同他的一般蒼白。

  "等等,澄佛他......"玉鐸元神智未失,兩臂仍固執地抱緊玉澄佛,一雙眼灼灼如火,無聲卻絕對的堅持,不放就是不放。

  心咄咄劇震,石雲秋懶得多想,只覺胸中鼓震到最後,有種近似惡意的痛快欲要大爆大開。

  好啊,不願放,那就別放!

  棗紅大馬掠過她面前時並不停蹄,僅緩了緩馳速,她動作好快,先是將兩個玉家男人拋上馬背,跟著一躍坐在玉鐸元身後。

  她輕踢馬腹,駿馬即刻往前飛奔,把所有鬧騰全拋在後頭。

  "......要去哪裡?"玉鐸元從齒縫擠出問話,無奈聲音全被風吹散了。

  他終於感覺到痛,一陣陣劇疼從背部傳來,但見胯前還橫著一個玉澄佛,怕玉澄佛會被震得跌下馬背,他咬牙忍痛,硬是扯緊意識抓住他,不敢放手。

  "回玉家去,必須請大夫過府,澄佛他、他受傷......你究竟欲如何......"他後頭似乎又說了些話,但音飄飄渺渺,什麼也捕捉不到。

  

  馱著三個人,棗紅馬其實沒奔遠,離開玉市大街後,穿過兩條石板道,跟隨主人的操控繞進某條石巷中,然後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後門前。

  石雲秋翻身下馬,逕自推門而入,把馱負玉家二男的坐騎也一塊牽進門內。

  她剛合起門,馬背上的玉鐸元已撐持不住,忽地,頎長身軀似斷線傀儡般往下滑。

  聽見快步趨近的腳步聲,有誰及時托住他,讓他摔得沒那麼慘,但背部又是一扯,痛得他不禁擰眉低哼,逼得半掩的濃睫只得揚起。

  映入瞳底的是一張凝容,他微怔,聲音堵在喉間。

  這姑娘在他面前不是擺出吊兒郎當樣,要不就一副笑裡藏刀的神態,不怕他察覺,就怕沒法誘他上勾般,總想逗得他在原處鬼打牆似地胡轉才快活一般。

  他還是頭一回見她眉眸如此冷凝,像誰犯著她的大忌,徹底把她觸怒了。

  出氣多,入氣少,他小心翼翼地喘息著,每下都該死的疼,但尚能咬牙隱忍,只是失血過多,造成他渾身虛疲,又不甘心就這麼倒下。

  用意志力強撐著,玉鐸元白著臉看她揭開那件已沾染大片鮮血的破披風,深幽幽的目光忽地被她左上臂的傷處吸引。

  他清楚記得那幾幕驚險至極的場景,一遍遍在腦海中回旋--

  她勁喝、焦急提點。

  她疾奔而至,秀挺身形擋在前頭。

  她招式明快。

  她奪刀、負傷、敗敵。

  他左胸隱隱掀起波瀾,心緒如絲,難以捉摸。

  "......你的武功以巧勁騰挪之術見長,對付那兩個臂力驚人的大漢,該先避開再尋隙出手,何須硬碰硬、平白無故挨這一刀?"玉鐸元下意識問出。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石雲秋皮笑肉不笑地勾唇,徒手將破披風撕成條狀,跟著動作略嫌粗魯地環裹他的胸背。

  有心弄得他更痛似的,她手勁一摧,裹緊的布條有效止住背部刀傷的出血,也讓玉鐸元痛皺了眉峰。

  "該死......"他神魂一凜,意識更清明了。

  "哼!"她下顎輕揚的模樣有幾分蠻氣。

  玉鐸元吸氣、呼息,強要自個兒挺直傷背。環顧周遭,才幾眼便認出是玉家位在城中的小別業。幾日前,他特別讓府中管事撥給她和她那幾名手下使用,然而此時,她竟帶他回小別業後院?

  她那顆小腦袋瓜裡,到底打著什麼企圖?

  我高興挨這一刀,誰管得著?

  那一刀,是因顧及他而挨下的。

  男性的美目不再抽離般縹緲無神,而是炯炯的、暗爍金光般直視著近在咫尺的冷凝秀顏,若有所思。

  石雲秋抿唇不語,暫時處理過男人背部刀傷,確定血已止住後,她起身,把尚橫掛在棗紅馬背上的另一名玉家男人扛下,直接拋向旁邊的馬料干草堆上。

  見狀,玉鐸元低抽了口氣,欲撐起身軀,無奈腦中一暈,只得頹然地跌坐回去。

  "你別對澄佛動粗,他身子骨不比我的,能任你摧殘蹂躪。"

  "我當真要摧殘蹂躪,你擋得了嗎?"她哼聲,挺故意地用靴子頂了頂昏死過去的玉澄佛。

  "你--"他額角突跳,火氣再掀,想不出上回大動肝火究竟是何時候?

  "我怎樣?"

  石雲秋兩手往腰間一插,鳳瞳細瞇。

  "玉爺真要訓我、與我對斗,還是先花點氣力把背上刀傷化去再說吧!"挑眉,勾嘴,又是那種勢在必行且勢在必得的神氣。"你以為如何?"

  "你......什麼意思?"心頭陡震。

  "適才大街上混亂無比,玉家武師們自顧不暇,男女老幼倉皇躲避,沒誰留意到你究竟有無受傷?即便力頭後來瞥見了,也不知你傷勢輕重。"說著,她語氣也一轉嚴肅,矮下身來與他平視。

  身軀再次感受到"危險"迫近,同樣寒毛豎立,同樣說不出的麻感沿脊骨竄升,這般的"危險"對玉鐸元來說,比那些真刀實劍往身上招呼更具威脅。

  他仿彿被重手掐住頸、抓爆心。

  渾身泛寒,背與寬額皆滲冷汗,他僵直著,只能被動去聽取。

  然後,某種極壞的預感正慢慢現形。

  "你想說什麼?"從喉間艱澀問出。

  "還不懂嗎?"她平聲靜氣,眸光一瞬也不瞬地瞅著他。"若你傷成這樣子被送回玉家,勢必鬧得玉家上下眾所皆知,那就得拖著那道傷。你後背都快被血染遍了,那條刀口絕對不淺,何不趁現在四下無人,自個兒先動手把傷抹掉,抹得干干淨淨、完好如初,也省得活受罪,不好嗎?"

  抹掉?!

  完......完好如初?!

  "怎麼抹......傷怎麼抹?你胡言亂語些什麼?"俊容白得透青,他能硬挺到這時候,也算了得。

  "真抹不掉嗎?"石雲秋低笑了聲,略頓,幽幽又道:"玉鐸元,我知道你的秘密。"

  男性面龐一沈,汗珠沿額角滑落,當"玉鐸元"三字連名帶姓從她嘴中吐出時,他聽得出她有多認真。

  那個藏在最底處的、不能告人的秘密......她知曉?!

  "還不動手嗎?"石雲秋下意識握住銀葉墜,銳角把她掌心刺疼了,可她沒放,偏要這麼疼著,也弄不明白究竟固執個啥兒勁?

  見眼前男人潤紅褪盡的唇瓣抿成死死一道,同她較量著誰最固執似的,一把火夾雜著說不出的滋味,在她胸中燒得更狂。

  她外表不怒反笑了。

  "好,你好樣兒的,都把自個兒的香皮囊允給我,早就是我的人了,竟問也沒問,便自作主張拿著我的東西去替別人擋刀、擋劍,拿肉身當盾牌,玉鐸元,你當真好不要臉!"

  灼氣仿彿滲在每個字眼裡,愈說,她喉中愈熱,心頭火愈熾,那股莫名其妙的熱氣鑽進鼻腔、眼窩,漫入膚底,熱麻熱麻的,不僅讓她臉容發燙,還可恨地薰染她的眼。

  心魂一顫,她受到驚嚇般瞠圓鳳瞳,不敢置信那即要沖出眸眶的熱流。

  混帳!莫名其妙!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

  暗自握緊拳頭,費了好大氣力才寧住心神,她吞咽著堵在喉間的無形塊壘,直勾勾地瞪住他,又道:"既是屬我,我就要你這副身軀完好無傷,這點對閣下而言易如反掌吧?別壞了對我的承諾。"

  "......我不懂你說什麼......"玉鐸元沈沈呼息,半斂眉眼。

  "你夠膽就給本姑娘暈過去了事!"撂下話,她霍地立起,筆直走向倒在草料堆裡的玉澄佛。

  "你想如何?石雲秋,你住手--"他不得不再次繃起神智,那姑娘深知打蛇打七寸的要領,很明白該如何對付他。

  凜著臉,他看見她粗魯地扳起玉澄佛的下巴,以銀葉墜的銳鋒對準男人咽喉。

  "我也不願走到這田地,但你偏不按我的話做,是逼得我動手了。"把玉家"佛公子"一並帶來,就為對付他。

  "你不會這麼做......"僵硬吐出話,玉鐸元咬牙,硬是一手支地,慢吞吞站起。

  "是嗎?"她笑笑的,銳角已抵入玉澄佛的皮肉裡。"那咱們就來賭這一把,如何?一旦我刺進你寶貝族弟的咽喉,然後發狠一劃,再來瞧瞧玉爺願不願意顯這本事救人了。"

  "你......"

  "啊,是了,據說這位‘佛公子'也是有幾分能耐的,倘若玉爺能等,那就等他醒來後,自個兒為自個兒療傷,也順道幫你把背上刀傷一塊兒治愈了。不過我可不敢保證,待他鮮血從喉頸噴光後,還能否有命醒來?"揚手,直落。

  "住手!"厲聲暴喝。

  見銀光爍長,玉鐸元心中大駭,腳步踉蹌地朝她撲去,哪裡顧得了背上的重創,雙臂已猛地將她合身捆抱。

  他原要拖倒她,結果反被石雲秋拖過去,兩人一同跌入干草堆裡,把玉澄佛硬是擠彈出去,後者可憐的後腦勺竟"叩"地撞在石板地。額前也傷、後腦兒也傷,簡直傷上加傷,但現場注意到他的,僅有那匹閒閒無事、在旁咬著草糧的棗紅大馬。

  棗紅馬跺到玉澄佛身旁,低下馬鼻子嗅了嗅,確定胸膛仍有起伏後,大馬頭又慢吞吞調開,懶得理會鑽進草堆裡猛打滾的一男一女。

  悉悉窣窣、沙沙唆唆一陣,夾雜男子粗嗄喘息與女子促急呼吸聲,高高堆放的一大坨干草此時四散飛揚,細小草屑胡亂飛飄,害得棗紅馬還"呼嚕嚕"疑似打了個大噴嚏。

  石雲秋原先還想掙脫,即便被男人兩條健臂突如其來捆抱,她要擺脫也非難事,但她鼻間忽而嗅到草香、嗅到他身上氣味,兩人緊密相貼幾無空隙,氣息在這場可笑的角力間交錯,然後是血的腥味。他身上有傷,還傷得不輕......心窩湧出某種難解的情懷,像是......憐惜著誰?她似有若無地低歎,周身不由得放軟,就由著男人禁困。

  片刻過去,玉鐸元似也察覺到底下的女子身軀不再扭動。

  他雙臂微松,兩腿仍壓著她下半身,背部又滲出一片濃濕。

  吸氣,他徐緩抬起幾無血色的臉龐,火點在美瞳底端躁躍,忿然地瞪著那張欲笑不笑的小臉。

  "你為何會知?"嗓音從未這般沙啞,像費了極大力氣才擠出。

  "關於秘密嗎?"石雲秋淡揚嘴角。他願談,即表示不再否認。

  "......嗯。"眸底火危險地竄了竄。

  他的發中黏著好幾根草,看起來頗狼狽。想想自個兒現下模樣八成也沒樂觀到哪裡去,她當真跟個男人在干草堆裡"打滾"呢!若非情況有些不尋常,石雲秋真會大笑出來。

  "我看過你的秘密。"她說。

  "你看到什麼?"他臉俯下,不知有意恫嚇、抑或氣力已耗盡,俊鼻已貼觸到她的,連額也緊抵著她,噴息而出。"......你看到什麼?說啊......"

  她心音悄悄加促,血液在膚底翻騰。

  這是不知羞恥嗎?

  對自己承認了,喜歡這男人如此貼近她,原來並非難事。

  盡管他惱她惱得牙癢癢的,恨不得把她大卸八塊,她就要這副身軀的力量和溫暖,喜歡他壓在她身上的重量,這是可恥的嗎?

  微側臉容,溫燙的頰與他貼面,她的唇對準男子如玉的耳低低吹氣。

  "我看到......你像我腦子裡幻想的神仙那樣,全身發著光......"

  心動不已,就可恥到底吧!紅著臉,她繡口一張,縱情地含住了他的耳......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49:12


  雨水大把、大把急落。

  她覺得好冷、好痛,想躲無處躲,頭痛得快裂開,身子攪在泥濘裡似的,四肢沈甸甸的,連根小指頭都重得沒法抬起。

  她不要死!她還感覺得到痛啊!霸寨裡的老人說,人真要斷了氣,魂飛九重天了,才會沒疼、沒痛也沒病,但她好痛啊,氣全堵在胸口,吞吐不出,繃得連心跳都不敢太用力。她的魂兒沒飛走,她不要死!

  "阿娘......"掀唇,吐出嘴中血絲,雨水見縫便滲,她以為自個兒喊出來了,結果是吞了一口冰雨。

  "阿娘......"她下意識再喊,腦子裡飛旋著一幕幕影像--她跟爹大鬧一頓,吵得面紅耳赤,氣得上馬便走,在大雨的山路上縱蹄狂奔,阿娘因擔心她,追著她出寨......娘喊著她,她不睬,還加快速度......然後山壁忽地崩坍,松垮的土石將她們沖落谷底......

  是她不好,全怪她。

  "娘......"

  急得欲要掉淚,她甚少落淚的,她將來可是一幫之主,胡亂掉淚要被笑話的。但就是急,她不要死,更不要娘出事!

  一著急,氣從七竅吐出,她神魂整個兒扯回,撐開細細眼縫。

  然後,她看見他。

  她看見有生以來第一個異象,盡管她現下為止也不過才活了十歲,但少年浴在薄光裡的淡淡身影,比雨後的虹橋更虛幻。

  他是神仙,肯定是的呀......寨子裡的老人說過,神仙都是救苦救難來的,阿娘傷得好重,神仙就出現了......神仙伸出指頭按在阿娘眉心,那些薄光動呀動的,慢吞吞地從他身上流到阿娘身上,被薄光抹過的地方,傷口仿佛變淡了,阿娘的臉不再白蒼蒼......

  他是神仙......

  生得很俊、很美的神仙......

  但是,神仙為什麼發火?

  他好凶、好狠,恨不得掐死她似的。連目中噴火也能這麼俊美,當神仙真好......

  "我不是神仙!"

  "神仙"火冒三丈地咆叫,對她很壞,還好用力推她。

  痛啊!

  伏在泥地上喘息,她忍痛揚睫,瞥見他那雙沾滿汙泥的靴子正要走離。

  不不不!她要活,她不要死、不要死!

  是神仙就得救人啊!他救了阿娘,她感激他、感激得痛哭流涕,好不好順便救救她,用薄光抹抹她?還有那兩匹馬......要救馬啊!馬幫的生計全賴它們,要把馬兒也救活才好,待她能跑又能跳,肯定鼓動"霸寨馬幫"的人幫他修祠建廟又作醮,別不理她啊......

  "不要走......等等......"她伸出布滿刮痕的細瘦手臂,抓住他的靴,然後往上摸索、攀抓。

  有什麼東西被她扯掉了,她定定眼神一瞧,是他的包袱,包巾松開了,裹在裡面的是一把形似滿月、琴桿很短的四弦琴。

  "拿來!"少年氣急敗壞,動手要搶回。

  "不......"她干脆用身子壓住琴,蜷縮著,隱約曉得,他對這扁扁圓圓的玩意兒挺在意的。一還出,他真要頭也不回就走的。

  "把月琴還我!"

  "不要走......"

  "該死的給我放開!"

  這是她當時聽到他吼的最後一句,關於那張琴,是自個兒輕放、抑或是被他粗魯奪回,她半點印象也沒了。

  她暈厥過去,而後醒來。

  醒來時,阿娘就坐在她臥房床榻邊看顧著,窗外天光清亮,像神仙召喚出來的薄光,她發現身上完好無傷......

  對玉鐸元來說,那是記憶混亂又矛盾明朗的一個午後。

  混亂的是,他記不太牢在玉家小別業後院,失血過多、瀕臨昏迷的他,最終是如何在她面前攤開那個秘密。

  但他畢竟做了,如她所說那樣,以冥想召喚出一身薄光,他浸潤其間,讓薄光將背部深可見骨的刀傷徐徐"抹"去。

  他假裝自己是尋常的,他做得很真、很像,真到連自心都要瞞過了。

  玉家有一個受"神佛加持"、"早非凡身"的"佛公子"已然足夠,有"佛公子"當箭靶、當盾牌,引走那些心懷不軌之徒的目光,就沒誰留意起他。

  然後,他繼續安安穩穩地當他的玉家元主,隨自家馬隊和聯會的玉商們走南闖北,天下任我行,盡管族務纏身,他大抵上仍是自由的,無須時刻提防,更不會把自個兒弄到連要上茶樓、飯館小坐,甚至逛逛集市,也得受族中長輩一陣叨念的地步,就深怕在人前露臉便要出事。

  有十多年了吧?

  這十多年裡,他不曾用過那異能,既是這般,合該忘掉召喚那身薄光的法子才對啊!但,他竟又把"它"冥想出來?真是亂......

  而唯一明朗的是,他記起關於她的那一段了。

  活至這年歲,三十有三,她是除了雙親以外,獨獨見過他施展異能的人--一個他本以為死透、卻又無端回魂的小女娃。

  她挾持秘密而來,形勢對他大大不利。

  他該為此懸心,該想方設法防她藉機要脅,或者干脆就狠辣些,先下手為強、封了她的口杜絕後患。一旦祭出重金,不怕取不了她性命,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推她這塊"磨"並不難辦。

  只是,他什麼也沒做,就靜候著。她手中的圈套已套住他脖頸,要緊、要松端看她心意,他等著接招,內心其實相當好奇,莫名的好奇,禁不住一遍遍猜想,她接下來將會如何?

  "待爬上這座小丘,便能眺望不遠處的冬季聚落,牧民們把牲口從北邊草原趕來背風山面的聚落過冬,那兒有食物、有奶酒,咱們今晚有像樣的地方落腳啦!"

  棗紅馬上的姑娘迎風揚臉,霞光映雪,在她秀額、鼻尖和唇瓣上皆染了金霜,即便在寒風中已趕了一整天路,她精神似仍飽足,雙眸煥采。

  手中握有他最切身的秘密,她不得意、不好奇嗎?

  為何不問個清楚明白?從順遂她的命令召出那身薄光到現下,都過去多少時日了?她也著實能忍。

  "離開江南,咱們沿著江河回溯,這一趟都走了大半個月。"石雲秋側過臉容,微瞇的眼彎彎的。"越往內陸走,氣候惡寒漸現,玉爺有辦法跟上來,還跟得臉不紅、氣不喘,挺出我意料之外。"

  是嗎?都大半個月過去了,她便一副若無其事的模樣,而那日逼他"認命"時所展現的蠻橫和毒辣,恍如一場詭夢......

  "咦?你瞧我瞧懵啦?"石雲秋循著他目光的落點移動視線,發現那雙俊目正若有所思地盯住她左上臂,輕嗓不禁愉揚。"原來玉爺是擔心我的臂傷嗎?沒事,我好得很,傷口都結痂啦!"藍紫袖底下包得鼓鼓的,她那日在玉市大街挨的這一刀,既沈又猛,傷處挺長一道。

  怪的是,她逼他"抹"掉自己背上的刀傷,卻自始至終沒要他"抹"掉她左臂上的口子。這是為何?

  他如此"好用",她不盡情攫奪,卻只是乖乖忍痛?

  猛地,一只巨靈大掌拍上他的背,力道之重,教他坐在馬背上的身軀往前陡傾,額頭險些撞上馬頸,更把他冥遊的思緒整個兒抓回。

  "玉爺,甭憂心,咱們頭兒身強體壯,一點小傷奈何不倒她的!"

  力頭一掌控韁,一掌尚搭在玉鐸元肩頭,咧著嘴又道:"倒是玉爺,那天玉市大街一場混亂,我像是瞥見您衣衫染紅了,結果卻也不太要緊,問過頭兒,頭兒說玉爺重傷沒有、小傷一堆,所以流了些血。按理,您是玉家元主,‘江南玉家'全賴您一個,受點小傷也得當作大事來看,可您不待在府中吃香喝辣,偏要隨咱們來這一趟,嘿嘿......"嘴角都快咧至耳根,對著神情偏淡的俊男擠眉弄眼。

  "玉爺,您對咱們家頭兒當真情深意重啊!不惜上山下海、千裡跋涉,也要迢迢跟來‘走婚'!"

  "唔......"險些噗笑出來的是石雲秋,她忙忍下欲大笑的沖動,灼灼如華的眼有些瞧好戲般地睨著人。

  這一邊,玉鐸元神態仍舊沈靜,以不變應萬變向來是他所長,若不細瞧,不會察覺到他的瞳仁正顫動著,還有那兩片慢吞吞染赭的面頰。

  在場連他共四人,除石雲秋和形如大熊的巨漢力頭外,尚有一名年約六十出頭的瘦老漢。老漢極寡言,常一整日聽不到他半句話,與力頭豪爽開闊的性子成對照,"霸寨馬幫"的人皆喊他"莫老爹"。

  他倆"走婚"一事,她態度一開始便坦然得很,對自個兒手下絲毫不隱瞞,在"霸寨馬幫"大小漢子眼底,理所當然把他與她看作一對兒。

  此次,他之所以隨她而來,主要是為了徹底解決"星宿海"一幫盜匪所帶來的困擾。

  並非要硬碰硬、一舉攻下對方巢穴,他是生意人,自然會找出對己最為有利的法子來做。總之先禮後兵,能雙贏那是最好,倘若不行,再動干戈也不遲。

  正因如此,此行僅四人,石雲秋讓其余手下留在江南,幫忙玉家商隊備妥穿越西南域方所需的物資,然後再隨玉家人馬慢慢趕上,與他們會合。算一算,這幾日差不多該要出發才是。

  當時若無她要脅,或者就拖著傷等澄佛轉醒,然後再理所當然地去大量消耗澄佛的元虛精氣,讓他以異能為他治傷......只是,腦子閃過這念頭時,總讓他覺得自己相當卑鄙......

  也許他得對自己承認,在那當下確實得"抹"掉那道重創。如果不是她當機立斷帶他避開眾人耳目,逼他、迫他、拿澄佛作要脅,那道幾要砍入龍骨的刀傷,真不知得讓他躺在榻上將養多少時日,又怎麼可能與她走這一趟?

  墨睫略揚,他淡淡環看,從力頭咧嘴笑的黝臉移到莫老爹行將就木般的風干橘皮臉,最後與姑娘挑釁又興味盎然的笑笑臉對上。

  很好,拿他當消遣嗎?

  "我對你家頭兒,當然情深意重。"這話表面上是回應了力頭,說得多坦率、深情似的,底蘊倒透出一抹嘲弄,說給明心人聽。

  石雲秋未挪開眸光,低"唔"了聲,嘴角仍軟,五指溫柔地撫著馬鬃。

  心房一震,微濃的氣息從鼻中呼出,玉鐸元弄不明白發生何事,有一剎那,他腦門興起刺麻感,兩只耳竟莫名發熱。

  她瞅著他的模樣,仿彿真信了他所說的。

  以她九彎十八拐的心思,怎可能聽不出他話中輕嘲?又為何拿那種幾近......多情的眼神看人?

  抬起一袖,他下意識揉了揉燙耳,無端端發麻的腦子驀地閃過電光,"啪"地促響,一堆畫面交錯飛蕩--

  耳。軟唇。女子馨息。

  頰膚泛紅。秀瞳氤氳。身軀柔軟。

  低啞有情的呢喃。

  濕熱且深入的唇舌交纏。

  埋在左胸的心音鼓震耳膜,撲通、撲通、撲通......

  他終於厘清那團混亂--

  那時候,他把她壓在干草堆裡,臉貼著她的,半身染血,氣息紊亂,幾要支持不住......迷迷糊糊間,耳畔一陣奇異濕潤,她把他當糖精般又舔又吮,先是他的耳,然後迤邐到頰邊、頸項和下巴,最後落在他唇上......身軀一會兒冷、一會兒熱,思緒不斷騰飛,像是沖破雲端,借狂風而去。

  我看過你的秘密......

  你像我腦子裡幻想的神仙那樣,全身發著光......

  就是那瞬間,他屈服於她誘哄般的低喃,那道深藏多年的薄光沖開無形的心鎖,淡淡透出毛孔。

  他整個人松弛下來,神魂寧定,血氣暢行,待拉回神智,他仍然滾在干草堆裡,而她就在離他幾步之外的地方,抓著一片片肉條,與她那頭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獨腳雕大玩拋接食物的遊戲,好似什麼事也不曾發生。

  "玉爺外表雖冷淡,沒想到也是性情中人,光天化日下,說表白便表白,還直盯著頭兒看,看得眼睛都快凸出來啦!好!敢愛敢當才是好漢子!"力頭豎起大拇指。"玉爺,您對頭兒情深意重,咱‘霸寨馬幫'的眾家兄弟自然也對您意重又情深啊!"

  這一回,石雲秋到底隱忍不住,如菱的唇逸出低笑。

  "力頭,來賽一程吧,瞧誰先爬上山丘,輸的今晚得幫對方的馬刷毛!駕--"語音未盡,已先偷跑。

  "頭兒、頭兒!哇啊啊--使陰招非英雄好漢所為啊!"巨漢策馬急呼呼跟上,可哪裡趕得過棗紅大馬飛快的四蹄。

  冰冷空氣裡,有著他一團團白煙般的呼息,玉鐸元不自覺攏高眉峰、瞇起雙目,靜望著一前一後奔上雪坡的兩道身影,沒察覺同樣被拋在原地的另一匹大馬正慢吞吞踱近。

  "玉爺就寬心吧,頭兒只是愛跟力頭鬧著玩,不是心儀他。再者,力頭有喜愛的姑娘了,不會跟您搶愛人。"嘶啞的嗓子說得好慢,沒啥起伏。

  玉鐸元聞聲倏地轉頭,莫老爹那張枯干的褐臉面無表情,坐在馬背上的瘦軀有些彎腰駝背。

  俊頰微熱,他竟感到赧然,又克制不住惱羞成怒,古怪地氣起自己。

  "我沒有--"

  "有也好,沒有也成。"

  "我不是--"

  "是也行,不是也無妨。"

  莫老爹撇著干扁扁的嘴,勉強撐著一雙似要睡著的細眼。今兒個的他,話算是多了些。

  "總之,你和頭兒‘走婚'了,你倆兒都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既要走,就好好走,若沒留神走上岔路昏了頭,咱想......那可不美。"

  跟著,他老人家拉拉韁繩,胯下的馬匹挺合他脾性,格答、格答,慢騰騰地踏上丘坡。

  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玉鐸元深深覺得,適才是被人撂狠話了。

  仰首,極目遠望,將沈的天際一抹雪白盤旋,是那頭獨腳雕。

  淡然收回視線,他內心竟覺好笑,怒氣詭異地舒緩了,臉與耳根仍有余熱。

  頭一甩,不願多作揣摩,他重重呼出一團白霧,策馬追上雪坡。

  

  棗紅大馬率先沖上丘頂。

  雪丘的另一頭是牧人們臨河而建的冬季聚落,傍晚時分,天邊起伏的山線在霞紅中變得有些朦朧,遍地薄雪仿彿有流金穿過,牧人們成千上百的豐毛羊兒把頭埋在那些流金裡,尋覓入冬前的最後一點草青。

  "喲呼--"

  棗紅馬背上的姑娘放聲大笑,縱馬沖下,加入牧人們趕羊的行列。

  她像是和那幾個遊牧人相熟似的,有人當空拋過來一根趕牲畜用的細長桿子,她俐落接下,便跟著牧人家的男孩子們邊鬧邊玩、邊把羊兒趕入建在聚落外的簡陋圍欄裡,兩條體型龐大的牧犬跟在外圍奔躍。

  玉鐸元策馬奔上雪坡後,入眼的便是這等景象。

  她是他遇過最奇怪的姑娘,不懂矜持,性情刁滑,且傲氣橫生,根本不管旁人眼光。以往尚未識得,若有人對他說,縱橫藏、川、滇的"霸寨馬幫"大當家,是個會拿長桿和牧童們玩互攻對打、還被牧童們圍攻得手忙腳亂、笑聲夾著驚叫的人,他定然嗤之以鼻。

  有三只胖團般的豐毛羊鬧脾氣,分三頭撒腿跑掉了,她驚愕喊了聲,趕忙追羊去,撈回一只,再撈回第二只,第三只聰明地鑽到棗紅馬的肚腹底下,在四條粗壯馬腿間邊鑽邊咩咩叫,她伸手去抓,怎麼也抓不到,臀翹得老高,身子滑稽地半掛在馬背上。

  "噗--"竟然......噴笑出來?!他真被逗笑了。按住微繃的胸口,他瞳色一轉深濃。

  待牧人們的牛羊牲畜全圍進柵欄裡,天色已由橘紅轉作灰藍,圓月懸在似遠似近處,清影倒映在霜河上,風凜冽了幾分,呼呼嘯嘯的,掃得羊皮帳篷前的火堆火舌竄伏。

  這背風的聚落大約來了五、六十戶的遊牧人家,一坨坨的帳子交錯分布,亂中有序,現下剛入冬,到隆冬時候,此地避寒的牧戶通常要過百。

  受了牧人們熱情的款待,喝了點加酥油打出的酒奶,身軀果然溫暖不少。玉鐸元兩手各提木桶,在河邊打了水,步履沈穩地走回。

  一回到搭在聚落最外圍的羊皮帳前,他腳步略頓,瞥見那姑娘已解下披風和護腕,正挨在火堆邊,賣力把燒燙的熱水從大鐵桶中舀進一旁的盆子裡。

  她察覺到男人的注視,側顏笑睨了他一眼,率先啟唇。

  "我聽牧民們說了,他們說,江南來的大爺幫大夥兒提水、撿干牛糞,還幫近晚才趕來的一家子搭帳包。玉爺身子骨當真不錯啊!連趕幾日路程,該得好好休息,竟還有體力做些粗重活兒。"

  玉鐸元微怔,跟著才舉步走近。

  "你身子骨也當真不錯,趕完牛羊,還跟成群的孩子們跑馬,仗著你的大馬腳程飛快、長勁不歇,把孩子們贏了個遍,還玩得渾身汗,石大當家在孩子堆裡原來也能當家。"把兩桶水徐徐倒進快要見底的大鐵桶中,繼續燒著。這時節,得保持時刻有熱水使用,對日常生活會方便些。

  這會子,換石雲秋怔了怔,被男人平淡卻似嘲弄的語氣逗得挑眉。

  他這是在跟她斗嘴?說笑?還是單純嘲諷?

  那張臉啊,即便經歷連日來的風霜雨雪,依舊清俊逼人,要是能對著她笑笑,真心誠意的一抹弧度,不知她的心會跳得多快?

  雙頰浮暖,她咧嘴笑了。

  "原來玉爺忙著手邊事,眼睛仍繞著我兜轉嗎?好貼心哪!你瞧啊,盡情瞧,我很喜歡被你這麼關注。一男一女若能相互關注,這婚才有可能走得長長久久,我們在一塊兒,說不準真能走一輩子。"

  她又想將他一軍,殺他個回馬槍。

  玉鐸元像是多少料到她的脾性,面對她大膽言語,已能穩住面部表情,頂多就膚溫燥了點,呼息灼燙了些,至於左胸的鼓震則非他能全然掌控。

  居高臨下俯視她,好半晌,他醬唇低嗄地問出--

  "為什麼是我?"

  她疑惑眨眸,一時間沒弄懂。

  他語調持平又問:"姑娘家多是想尋覓終身良伴,冀望與有情人終成眷屬,你卻找上我,與我走婚......難道就只因為我生得一副好皮相?"

  她黑溜溜的眼珠映著火光,閃閃爍爍,一會兒才說:"我來數數好啦,嗯......該是有幾個非你不可的理由吧。"還挺認真地扳起手指頭。

  "第一,你‘江南玉家'正好忙著要往西南域外尋求新的玉石礦脈,而西南之地恰巧是咱們‘霸寨馬幫'的地盤,你有意合作,我僅是順水推舟,對馬幫百利而無一害。"

  "第二,玉家的生意遍及大江南北、關內關外,所設行會多如牛毛,咱們馬幫自改邪歸正、不干那沒本錢的勾當後......"

  說到這兒,她抿唇一笑,竟有幾分可人的靦腆,忙清清喉嚨再道:"就多是幫各大小商號們馱貨跑腿,也是得大江南北、關內關外跑個通透,不過馬幫沒玉家商隊那麼好命,能處處有行會落腳。所以我就想,咱倆家要是混在一起,你的是我的,我的是你的,那往後馬幫走貨,也能大大方方在玉家行會歇腳住宿,豈不美妙?"

  他瞠目瞪著,她猶原笑開,指尖又撚住銀葉墜玩弄著,低語:"第三啊......我年歲雙十有五,算來算去也是老姑娘嘍,找個男人供自個兒快活也沒啥不妥啊!若能懷上孩子,那也很好,我還挺想要有個小娃兒。"

  她面頰紅了,在熊熊火光下流逸著說不出的風流。

  他面頰也跟著紅了,不知為何,光是聽到"懷上孩子"、"想要有個小娃兒",他心已跳得失序,再見她潤紅又迷離的臉容,渾身血液都沸騰了。

  驀地,她朝他笑彎雙眉,故意揚高聲量道:"第四,這是最後一個原因啦,當然也是最重要的!呵呵呵,為何選你嗎?那自然是......我就愛你這副香皮囊啊!你這好皮相搔得人心癢癢,不霸占著自個兒使用,怎對得起天地良心?"

  所有迷亂的心緒被她乍現的吊兒郎當一舉毀去,他仍瞪著她,唇瓣試著掀動,卻不知說什麼才好。

  "好!"她突然喊了聲,捧起那盆熱水立起。

  好......什麼好啊?玉鐸元淡蹙著眉,尚沒想通,她已輕揚巧顎,道:"為了犒賞玉爺今日幫牧民們勞動,就賞你一大桶熱水泡澡吧!"

  丟下話,她捧著盆子,旋身往帳子裡去,長長的烏辮在身後晃蕩,宛若勾引著誰......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0:01


  羊皮帳裡邊其實頗寬敞,一家七、八口人都能輕松容下。

  玉鐸元本以為今晚是同大夥兒共用一個帳子,他著魔般跟在姑娘身後,掀開厚簾踏進,發現帳內就他二人,中間除了擱著四個瓦制的小火盆外,竟還有一個橢圓略長的大澡盆。

  他面容微僵,似乎如何也想不透為何會出現"澡盆"這種玩意兒?遊牧人家也會帶著大澡盆逐水草遷徙嗎?

  石雲秋被他錯愕的模樣勾出笑來,好心解釋著。

  "澡盆有六只,給牧民們輪流使用。這裡雖然是冬季聚落,到得水清草長的夏季,仍是有人家留住此地,保管幾只大澡盆不是難事。玉爺莫非以為泡澡是漢人才做的事嗎?"戲謔般朝他眨眨眼,把盆子裡的水倒進,澡盆已七、八分滿。

  這大冷天有熱水澡可洗,無非是奢侈享受。

  玉鐸元瞅著水面氤氳的蒸霧,沈靜不語,然後目線緩緩拉向霧後的她。

  她放下盆子,揚臉與他相凝。

  他靜佇,直勾勾看著她朝自己走來,覺得那些裊裊霧氣似吹進她眸底,鳳瞳迷迷蒙蒙。

  "知道咱們馬幫的好處了吧?山山水水、不遠千裡的,也能把幾只上好的大澡盆馱來這兒。"

  說這話時,她鼻頭皺了皺,下巴微翹,神情好生得意。他看著,嘴角不禁淡翹,是不帶半分嘲諷意味的輕弧。

  "‘霸寨馬幫'的好處,確實了得。"要不,他一開始也不會想與他們接頭。

  "那是當然。"她往前再跨一步,兩人之間僅余半臂之距。

  玉鐸元表面自持的功夫盡管練得爐火純青,血液已加馳奔速,腹中燃起奇異的火苗,血挾帶火竄騰,他渾身皆熱。

  帳內被油燈和火盆子燃出的火光幽幽照亮,她將他看得好仔細,男人的眼耳口鼻都美,先前遭箭鏃劃破的小傷原在顴骨上留著淡疤,經那天"認命"地召出薄光後,那道傷痕也已抹淨。

  "你生出胡青了。"她探手撫摸他,指腹在俊頰和唇畔遊移。"摸起來刺刺癢癢的。"

  他呼息略緊,垂目,向來淡漠的瞳映入火光,一明一滅著。

  她宛若在笑,沈靜又道:"你那一日面頰很干淨,貼起來很舒服,讓人貼著、貼著都捨不得挪開了。嗯......不過沒關系,我不怕刺癢,即便你哪天心血來潮,蓄了滿臉落腮胡,我也能接受的。"

  "那一日"是哪一日,玉鐸元當然心知肚明。

  被她似有若無的一提,他避無可避又想起那些火熱感受,喉結暗嚅,耳根最受不住熱般率先漫紅。

  "我在想......"她語氣慢吞吞,眨了眨眼,秀指食髓知味般從男人的俊頰一路往下摸,撫過他的顎、他的喉頸和寬肩,在結實而平坦的胸前暫歇。

  "......想什麼?"男人嗓聲沙啞不已,頓了頓,才曉得是自己問出話來。

  "我想,你既然知道‘霸寨馬幫'的好處了,是不是該換我也來看看玉爺的好處?"手心服貼他的上身,再得寸進尺地悄悄滑到他腰間,眸光須臾未離那張男性俊容。

  她話中多出旖旎氣味,玉鐸元不及弄清她意所何指,腰際陡地一弛,藍底白紋的腰帶已被她俐落解開,"啪"一聲落了地。

  她小手繼續摸索,隔著衫子找到他綁在肚臍下端的裡褲系帶,連聲招呼都不打,捏住細帶子便要拉開。

  她可以再悍一些!

  玉鐸元忍不住悶哼了聲,氣血分上下二路急沖,耳根的灼色蔓延到整張臉,連脖頸都紅了。

  他下身掀起騷動,感覺說來就來。

  最細微的血脈在最敏感的所在勃發,脹至極限時興起前所未有的痛感,那樣的痛又非尋常的疼痛,是古怪的虛迷和某種說不出的饑渴交纏,幾要把意志擠到窘迫的絕境。

  猛地,他出手抓住那雙不知矜持的秀荑。

  石雲秋但笑無語,動作好快,不等他抓實了,兩腕陡地翻花,這種以四兩搏千金的巧勁擒拿,武藝平平的玉鐸元哪裡是她對手?掙扎沒兩下便被姑娘家牢牢反握住雙手了。

  她不但緊抓男人大掌,身子還干脆往前一挺,把自個兒送上,要他掌心也試著貼在她胸前,不同的是,她適才撫觸的是一片精勁平坦,而他現下所掌握的,卻是雙峰起伏的柔軟女乳。

  "你不敢嗎?"星眸挑釁。

  男人通常受不起激的,尤其在這檔事上頭。

  玉鐸元本欲掙脫,教她如此一問,火氣沖心又沖腦,微布胡青的下顎陡繃,不消說,攤開十根長指便大膽覆在女性胸房上。

  她軟唇忽而滾出笑音,有意戲弄似地往後退一大步,手已放開他的。

  他瞇眼,朝她踏近,修長的影子投印在她身上。

  她再退一步,他靜佇不動了,兩人目光糾纏,仿佛誰先移開,誰就輸了似的。

  油燈裡的酥油燃燒後散出乳香,帶著微焦味兒,此時火心竄了竄,發出微小的滋滋聲,成了這羊皮帳子裡的唯一聲響。

  然後,單調聲音裡忽然有薄片相擊的脆音,石雲秋將那條及臀的烏辮子拉來胸前,解開束發的銀絲帶,那兩片銀葉墜在她手間輕撞。

  烏辮掙去綁束,打散的發絲如脫韁野馬般"刷"地整個飛飄開來,成一幕晚夜般的溫柔。

  玉鐸元看著,一瞬也不瞬,面容幽沈。

  而石雲秋就是要這男人如此專注地鎖住她。

  過了今晚,或者有什麼改變了,又或者一切如常,她只是順著心意去走,想要,便做了,她為自己找到一個男人。

  於是,她的紫黑腰纏一圈圖松落,掉在腳邊,她脫去靴子,拉開藍紫鋪棉外衫的系帶、卸衣,再解落厚實的中衣,把底下的功夫褲和裡褲也一並脫去。

  她未著女兒家的肚兜兒,全身上下僅罩著一件無袖的乳白絲衣,露出兩條瘦而漂亮的臂膀。絲衣衣擺長及臀,隱隱約約掩住她腿窩間的幽柔秘處,那芳菲不是一雙勻稱的腿。

  也許是因長年的練功騎馬,她四肢精瘦,修長而美麗,無一絲贅肉,連腹部亦練出漂亮的肌理......

  腹部?!

  猛地,玉鐸元吐出一聲低喘,感覺心被狠撞了一下,撞得他氣息亂竄,下一瞬卻沈沈地堵在胸間。

  當意識到那件絲衣已離開她的身體,輕柔無力地落在她足邊,他幾乎忘記呼息吐納。

  眼前的人兒與他全然不同。

  赤裸裸如剛離母體的嬰兒,豐軟的烏絲輕散,讓她的臉容和身子添了純真與風情,一帳子的火光溫馴地圈圍她,在裸膚上撒了蜜色,而胸前丘壑正隨著心跳而起伏,像是些許畏寒,她似有若無地顫了顫,仍挺立著,乳尖卻已明顯突翹,周圍的粉暈亦暖了色澤。

  他不是君子。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是個正大光明、坐懷不亂的正人君子。

  他得承認,他的一雙眼根本沒能從那具赤裸嬌軀上拔開。

  入魔般看著她的臉、她巧而圓潤的雙乳、她纖細窈窕的腰肢......他目光繼續著迷地往下移,看她可人意兒的肚臍、美麗的小腿,和腿間那處教人遐思萬千的交合處。

  石雲秋不允自己退縮。

  她想有個男人,看得順眼的男人,不需要保護她、為她守候,只要他胸懷夠暖、臂彎夠強壯,能緊緊地擁她入懷,那便足夠。

  眼前的男人很好,不但教她看順眼了,還惹得她興味橫生,想跟他交往再深一些,想讓兩人之間的牽扯再多一點。或者,她該放緩腳步,緩些來,學那些大家閨秀和小家碧玉,由這個男人主動來親近自己......

  心底逸出揉進輕笑的歎息......她想,她曉得他的,盡管真正相識的時候不久,她卻不難猜出,要他花心思追姑娘,簡直跟作白日夢沒兩樣。再有,她更明白自心,這性子裡八成遺傳了阿爹搶奪劫掠的狠勁兒,見獵心喜,他這塊上好香肉就吊在眼前,當然先奪再說。

  她的笑溫溫然的,如泓的水眸無言地勾蕩人心。

  他的心確實起了漣漪,一波強過一波,然後掀作波濤,急騰不歇。

  終於,她動了,足尖踏出那圈衣物,從容且慵懶地走近猶被盆火烘暖的那桶熱水,先是跨入一腿,再跨進另一只,蜜潤的玉背對著他,她在浴盆中緩緩落坐,姿態閒適自在,完全無覺於男人火熱的關注。

  無言的邀請。

  她說這盆子熱水是為了要犒賞他的,她在邀請他共浴,同樣也是挑釁,賭他敢不敢!

  還有什麼好堅持?倘若退縮,連他都要瞧不起自己。

  咬著唇,藏在熱水底下的十指緊按雙膝,有一剎那,石雲秋以為身後的男人旋身走出帳外了,把她可笑地留在原處。

  雙肩微震,她懸著心,正欲側眸偷覷,後頭終於傳來衣衫輕卸的悉窣聲音。

  男人的腳步聲如豹足般幾不可聞,終於來到身邊。

  她看見他同樣跨入一腿、再跨進另一只......呃......他、他他干嘛直挺挺立在水裡,還不坐下?

  水面僅掩至他膝上大腿處,水波蕩漾搖晃,一次次輕拍他健壯的雙腿。

  見他俊臉如玉、唇紅齒白,常要錯以為他身軀也似羊脂白玉般溫潤,如今見了裸身,才發覺他渾身肌肉皆繃繃的,泛出麥色瑩華,長腿和兩臂有著淡淡的、微虯的烏軟細毛,大腿的地方更濃黑一些,往上纏延,直到下腹底端,然後密密環住悄然昂頭的命根。

  這畫面像是專為養她的眼而來,近且巨大,教她不得不臉紅心熱啊!

  該說些什麼?

  需要先聊聊天、彼此熟絡熟絡嗎?

  還是二話不說直接做了?

  心跳撞得胸骨生疼,她重重呼出口氣,鼓勇地抬起臉蛋。

  "你要不要--"先坐下再聊?

  "男人的好處。"玉鐸元俯視那張麥膚透暖的容顏,啞聲道。

  "啊?"

  "你不是想看‘男人的好處'?"他語氣鄭重,邊說,一只大手探向下腹腿間,把那"好處"撈住。

  石雲秋先是瞪圓眼,隨即卻格格笑了,內心的緊張頓時減滅不少。不知為何,光看他如此嚴肅且認真地做些......荒謬的事,就讓人覺得他特別可人意兒啊!

  "我瞧見了。"她抿笑,點點頭。"挺有看頭的。"她未曾察覺,此一時分,她仰望他的眸光如山崗上的一輪月光,奇異而溫柔。"你要坐下嗎?"

  玉鐸元又靜凝她一會兒,才緩慢坐進澡盆中。

  兩人面對面坐著,因他的加入,水線跟著漫高,彼此的腿側相抵,她感覺得到男人的腿毛柔軟地刷著她,帳子外初雪風寒,他倆的體熱卻快要拚過這一大盆冒煙的熱水。

  再來呢?該誰先動手?

  "嗯......刀頭和莫老爹......他們和牧民朋友們今晚在另外的羊皮帳裡睡下,不會過來。"

  模糊說著,她捧水洗臉,抓來飄浮在水上的巾子搓額、搓頰,搓揉得有些太用力,待她重新抬頭時,面膚都搓得通紅。猛地一怔,因男人仍沈沈盯緊她看。

  "你要不要說些話?還是......我先幫你搓背?"對對對,這主意真不錯,先輪流摸索、熟悉一下彼此的身軀。

  "你的傷口不應該碰水。"玉鐸元眉峰微皺。

  "傷口?"她又是怔了怔,隨他目光看向自己,原來是左臂那條長痕。她嘴角淡翹,道:"瞧,都收口結痂啦,不打緊的。你要不提,我自個兒都沒感覺了。"略頓,巾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搓揉頸項,眸心朝他湛光。

  "你會關心我,我挺受寵若驚啊!我本以為你心中除了族中生計和玉家那位‘佛公子',旁人和他事皆入不了你眼裡。往後要有姑娘真心喜愛上你,那姑娘就可憐了,定是大吃飛醋,畢竟爭來爭去也強不過你寶貝族弟在你心裡的分量,跟個男人爭男人,很沒勁兒的--咦?"手中的巾子被拉走。

  "轉過去。"玉鐸元微微傾近,聲嗓低幽卻不容質疑。

  "啊?我......呃......嗯。"她難得流露出小女兒家的模樣,乖乖背過去,兩臂環著弓起的膝。

  她聽見水聲和他的呼息,當那條濕巾擦上她的背,沿著微捺的脊骨揉搓時,兩人明明沒怎麼貼觸,她體內卻起騷亂,如要銷魂蝕骨,得咬住唇才能忍下呻吟。

  "我沒有斷袖之癖,澄佛和你我之間的事無關。"身後男人淡道。

  "這是自然。"末了,她又笑,說得真不誠懇。

  那條濕巾突然毫無預警地穿過腋下,裹住她的乳,力道略重。她狠抽了口氣,笑音散得零碎,再也拼湊不起。

  因為說了他不愛聽的話,才故意鬧人嗎?石雲秋紅著臉模糊想著......或者......她也不會太討厭這樣的鬧法啊!

  低吟一聲,她往後靠進那片精瘦結實的胸牆,濕漉漉的烏發一半覆蓋著他,一半多情般隨水浮蕩。

  男人灼灼的氣息拂過她的裸肩和頸側,在她耳畔盤桓。

  "為什麼選在今夜?"

  "......什麼?"螓首略偏,下意識磨蹭他的胸肌,不在乎露出更多春光。

  "你要我走婚,要我這副身軀,不想回‘霸寨'再辦,偏要今夜嗎?"巾子不曉得飄到哪裡去,他沒心思留意,雙掌似乎黏上水中的女體,被那凹凸有致的曲線吸引住,徐緩探覓。

  她細喃,聲音柔軟沙啞。"是啊,既起了念想,得及時行樂才好呀......"濃睫顫動,如兩只黑翅小蝶,又道:"明兒個天一亮,莫老爹和刀頭轉道西南回‘霸寨'去,先行打點咱們兩幫人馬走域外的事,我本要獨自過‘星宿海'去拜訪他們的賊頭嚴老大,誰知你硬要跟來......嘻,玉爺是擔心我的安危呢?還是怕我辦不好事?唉唉,怕是後者多些吧......"

  他大手揉過她的胸脯,在腰間徘徊,然後貼著腰腹把她按向自己。

  她的悶哼和低吟像搔弄腳底心的羽毛,惹得人熱血奔騰,迷亂不已。

  他喘息地吐出話。"......那日在玉市大街,你重創曹老三,幾名嘍囉雖盡數成擒,他最後卻能趁亂逃脫......倘若曹老三真逃回來,你又單槍匹馬上他們的老巢穴,此舉著實太險。"

  小手來回撫摸男人的臂膀,她似也迷亂了,像是笑,又如若歎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只要說服嚴老大當靠山,還怕他底下的小猴兒齜牙咧嘴嗎?所以啊所以,話說回來,玉爺當真怕我一條小命斷送在那些家夥手裡,這才捨命相隨了是吧?呵,真貼心......"

  "我只是盡該盡的責任。"

  "隨你怎麼說都成......"

  她不再深究,柔潤的身子在他懷裡轉身,原本弓起的雙腿改而擱在男人勁腰的兩側,大膽跨坐在他大腿上。

  兩具裸軀幾是緊緊貼熨,臉與臉僅離一個呼息。

  她幽幽然眨眸,醉般低呢:"今日不知明日事啊!沒準兒......玉爺得陪我一塊兒命送黃泉,到那時才想‘走婚'怕都遲了,何不就抓緊今夜,快活當神仙?"

  玉鐸元目色深濃,因她的癡態而躁動難耐,下意識收緊雙臂。

  他唇上的溫熱染著她的,氣息交融。"你嘗過當神仙的滋味嗎?"

  勾著男人的舌尖,她努力再努力,話裡有一絲靦腆。"......初來乍到,要請玉爺指教......"

  說是請人指教,她舉止野放,回應無比熱烈,小手已不知羞恥、主動地往他下腹伸探,尋找男人那所謂的"好處"......

  

  到底誰"指教"誰?

  玉鐸元平躺在厚毛氈上,身上覆著一條老舊的羊毛毯子,毯子底下的一手悄悄挪至丹田處,輕按。

  他徐徐納息,再慢慢吐出,如此重復好幾次,才勉強把折騰人的暈眩驅出。

  女人壓住他半邊胸膛,睡在他臂彎裡,黑墨墨的長發早被火盆子燃出的熱度烘干,此時正靜謐謐與他散亂發絲交纏夾雜,便如兩具年輕軀體親密相貼,她手臂還輕搭著他的肩,一只腿無意識地勾住他的。

  他們的"走婚"走得太癲狂了些,那一大澡盆的水有一半都濺灑到盆外,還把擱得較近的兩只火盆子"逤"地澆熄,徒留絲縷殘煙。

  她明明是處子,貨真價實的大姑娘,"悍"起來卻比脫兔......不,比脫韁野馬更難掌控!

  行為難以逆料,狠性無法想像,膽大包過天,然後是絕對的激烈交鋒。兩人對峙、激擁、抗衡、再激擁,翻雲覆雨、唇舌相親,直到完全熟悉彼此如鐵、如火炬、如花、如蜜甕的身軀,男與女才真正"走婚"在一起。

  暈眩又興一波,越回想,腦子越熱,他再次合眼調息。

  帳外呼呼的風聲猶在,裡邊仍有春情殘留,蜷伏在身旁的柔馥女體忽而動了動,畏冷般往他懷裡鑽來。

  他下意識環摟女子的纖腰,原擱於丹田處的溫掌在自個兒尚不能反應前便爬上她的膚,緩緩撫觸,愈撫愈著迷,然後來到她左上臂時不禁頓了頓。

  他淡淡掀開眼睫,指勁放得極輕,在毛毯下觸摸那道剛愈合不久的刀傷,內心的迷惑漸聚漸多。怎麼會同她走到這種境地?模模糊糊的,竟覺得他們倆真能在一塊兒,走很長、很長的一輩子。

  他原先不是極厭惡她嗎?

  即便厭惡之感已淡,終究還是心懷提防,不是嗎?

  ......若能懷上孩子,那也很好,我還挺想要有個小娃兒。

  小娃兒?

  她和他的?

  渾身陡熱,壓下的暈眩又凶猛起來,心口如湧泉般不明所以地直冒出什麼。

  他陷在思緒中兀自掙扎,沒留神她的傷處,力道略重地握痛她了。

  "唔......"石雲秋微微一顫,醒覺過來,羽睫慵懶掀動。

  她鼻子和紅頰在男人胸前蹭了幾下,迷惘地抬起臉容,嘴一癟。"會痛......"輕蹙秀眉,略透出委屈的神氣。

  "對不起。"雖已立即松手,到底傷了她。玉鐸元一時間深感內疚,尤其明白她硬性又刁傲、極能忍痛,現下卻松口對他喊疼了。

  "我......對不起。"他沒察覺自個兒的掌心像捧著剛出生的雛鳥或小貓般,好小心地捧著她的左臂。

  "原來全是騙人的,還是痛啊!"她邊吸氣邊挪動嬌軀,意識漸清醒。

  "什、什麼?"他挑眉。

  星瞳睨了他一眼,頰畔暖紅。"唔......我聽人說過,第一次若在熱水裡做,比較不那麼痛,結果還是痛,被騙了。"又唉唉地哼了兩聲,她動作僵硬,整個人兒幾是貼著他亂蹭。

  暈......

  原來此痛非彼痛!

  玉鐸元氣息紊亂,血氣如萬馬奔騰,只得一把抱緊她,將她扣在自己身上。

  "是誰如野馬般一上來就橫沖亂撞?要慢慢來,你偏不肯,非得如此折騰才快活嗎?痛成這樣怪誰?"

  "是啊,我快活了,我誰也不怪。"她溫馴地由著他抱,忽而笑了,眉開眼兒彎,清秀面龐別有韻致,竟格外可愛。

  "那就別喊。"

  "我快活了,憋著多難受,為什麼不能喊?你不是也喊了?還叫得好響,外頭的牛羊馬全聽見了。"

  她她她......真是夠了!"我說的是喊痛!真快活就別喊痛!"

  "快活時能盡情喊,喊得羊皮帳子塌落也無所謂,為什麼痛就喊不得?哇啊!連痛都不能哀叫個一、兩聲,你這人未免太霸道!"

  "你--"玉鐸元覺得面皮也燙了,又惱又......說不出的莫可奈何。這感覺相當怪異,夾雜有幾分想笑的沖動,但硬是忍下了。他啊,竟然跟她抬起槓來,說些亂七八糟的話!

  斗嘴贏了,石雲秋勾唇又笑,挺得意的模樣,突然湊去啄了他的嘴。

  "你別惱啊,我其實很感謝你,很承你的情。"趴在他胸前,捧著那張好看到不行的男性臉容,她神情猶醉,低喃:"玉鐸元,我會待你好,不會欺負你,我......我很謝謝你的......"

  她似乎又逗起他來,但玉鐸元臉熱耳鳴,一時間不能反應,而心頭仿佛被澆灌滾油般,某種痛且緊繃的灼燙感當頭罩下,卻也沒想要掙扎。

  唯一能反應的,是順應欲念去品嘗她的紅唇。

  然而,心已不能知足,少了一塊似的,他得去找來補上,得努力往她如花身軀的深深處、一遍又一遍覓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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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0:49


  真正走了婚、纏綿再纏綿的兩人,隔日踏出羊皮帳時,外頭天光大亮,瞧那日陽爬升的所在,約莫是正午時分了。

  由牧人們那兒得知,莫老爹和力頭一清早便策馬離開冬季聚落,石雲秋該是老早便知,僅頷首微笑沒多說什麼。

  倒是玉鐸元難得地紅了俊顏,猜想離開的兩人定是知曉自家頭兒昨晚"走婚"的計劃,因此連聲招呼也不打,要走便走。

  昨夜,最狂亂的一夜。

  狂亂到最後,連他都要不識得自己。

  別牽扯到感情,他和她之間沒有"感情"這種可笑的玩意兒。

  說來說去僅是各取所需,他需要"霸寨馬幫"的勢力相挺,她則需要一個男人慰藉,所以兩人自然地走在一塊兒,極度的理所當然,相信即便將來分離了,也不會有多大的相思難捨。

  然後就在這一天,他們拜別了熱情的牧民們,繼續往"星宿海"的方向馳奔,整整過去一日,終於抵達那片沼澤與淺灘密布的大河源頭處。

  薄敷雪花的草原上,一個又一個的湖泊錯綜置位,大大小小,數也數不盡,湖面上結出極薄的冰霜,教人如何也不敢縱蹄輕過,怕沒留神真跌進那一汪冰湖裡,人與馬會一塊兒墜進寒水底。

  "星宿海"望眼無際,他首次穿越,只能緊緊追隨她。

  在這一片平坦的、看不到盡頭的湖原上,唯一用來辨識方位的,僅是一個又一個的野犛牛頭角骨。

  犛牛頭角骨大刺刺地擺在幾個地方,當作認路用的記號,有些會在頭角骨上頭點著顏色,不同顏色代表不同方位,讓行經此地的旅人不會弄錯方向,然後鬼打牆般一而再、再而三地繞回原處。

  然而,他們尚未全然穿過"星宿海"湖原,占據此地為王的"星宿海"盜匪老早便躲在暗處留意起他們二人,已於半途遣人相迎。

  "我早說過,你阿娘要肯來探探我、陪我說會兒話,又或者......願意一輩子在這兒住下,咱們兩寨成一寨,稱霸藏、川、滇,那當真是西南為王,你想要什麼、想做啥兒,我這個當爹的難道不允嗎?"

  聲如洪鍾的嚴老大抱著壇酒、斜坐在堂上的烏木大椅上。他年約五十,滿嘴落腮胡,生得異常高壯,一對銅鈴眼如見到什麼稀奇玩意兒似的,直瞪著堂下連袂而至的一男一女。

  他說"我這個當爹的"一詞,多少有占人家便宜的意味,但聽進石雲秋耳裡,倒也不生氣,畢竟這位嚴老大癡戀娘親多年,明明是壞事干盡的家夥,竟也懂得男女間純情的事兒,求來求去,只想求佳人青眼垂愛,即便僅是稍縱即逝的一眼,此生亦足矣。

  癡情的人,管他是好人、壞人,全都值得尊敬。

  "嚴叔叔這麼想念我阿娘的話,待我平安轉回‘霸寨',定把您的心意告知我娘親。阿娘她向來心軟多情,定會為您的誠意感動萬分,沒準兒真應了嚴叔叔的想望,搬來這兒住下呢!"前提是,她得"平安轉回",若傷及她毫發,啥兒都沒得談!

  大笑兩聲,雖曉得石雲秋打什麼算盤,嚴老大也沒想多加深究,只掃了她身旁的男人一眼,問:"所以,是你這個‘江南玉家'來的小白臉,和我未來的閨女兒走在一塊兒了?"

  就算被批作"小白臉",玉鐸元的表情也無多大起伏。

  他下意識踏上前去,擋住石雲秋半身,隱約有護衛意味,對堂上的匪首抱了抱拳,從容應對。

  "承蒙石大當家垂愛,我與她確實‘走婚'了。待幾件生意上的雜務定下,自會宴請眾方好友,屆時定請嚴爺作為上賓。"

  "吵什麼吵?!全給老子閉嘴!"嚴老大陡地怒吼,連梁上的塵灰都教他的雷嗓震下了,但他吼的對象不是玉鐸元,而是堂下一旁擠成團的幾十個小兔崽子。那些人正圍著一堆剛從某支商隊那兒搶奪回來的戰利品,瞧得津津有味、目泛紅光,直想占為己有。

  老實說,嚴老大巨吼的舉動盡管不是針對來客,多少像在指桑罵槐,"下馬威"的意味甚是濃厚。

  玉鐸元不語,沈靜待著。

  適才,他已將化干戈為玉帛的想法仔細傳達,努力欲尋求雙贏的局面。水至清則無魚,他不能因對方是賊窩就不進。"星宿海"的盜匪雖是烏合之眾,但人數眾多,要想走通西南域方,一是要狠滅掉這賊窩,二是用賄賂之法。前者估量起來耗財又耗時,不知得拖至何年何月,走第二條路也許較為容易。

  再有......他竟是現下才知,這個年近半百的賊頭,心儀的對象竟是"霸寨馬幫"的前任當家夫人。

  如今玉家與"霸寨馬幫"算是合而為一,嚴老大若要出手,多少有些顧忌。

  很好。

  極好。

  他的"走婚"走得很值,替玉家爭取來不少籌碼。

  心口突如其來一燙,如被針煨似地緊縮了縮,他腦中浮現"走婚"過程,那一幕幕奪人心魂,非得使勁兒鎮壓,才能把亂竄的心思牢牢抓住。

  擋在身後的人兒欲要向前,似覺得他受委屈了,想要為他出頭。

  玉鐸元想也未想,擱在腰側的溫掌一把抓緊姑娘的小手,用力握了握,暗中要她別沖動。

  石雲秋側望著他,見他面目沈穩,躁躍的方寸也隨之定下。

  被頭兒雷喝一聲,底下的嘍囉們懼畏地靜了靜。

  嚴老大抓抓黑胡笑了,炯眼再次掃向玉鐸元,道:"你想請我上門吃喜酒,倒也可以。你想走通西南,直奔域外幾個小國,我也樂觀其成,只要照顧得到咱這幫弟兄,給點花花銀子過活,你玉家的貨我保證不動,還會讓底下人暗地給你清路障、多關照。"

  "那就多謝嚴爺了。"玉鐸元內心一弛,抱拳稱謝。

  "先別謝,咱們一事歸一事來算。到底曹老三是咱‘星宿海'出去的,盡管他辦事不力,先在楓林白蘆坡那兒敗了一回,沒膽子來見我,又自以為能將功折罪,所以領著剩余的人再去動你‘江南玉家',他蠢笨如牛,我這個當老大的自會教訓,但你們確實傷了他,還讓我折損好幾名弟兄,這事不作個了結,我這張臉該往哪裡擱?"

  石雲秋雙眼細瞇,正欲啟唇駁話,玉鐸元已先言語。

  "嚴爺待要如何?"同對方講理無用,干脆問個直截了當。

  嚴老大又搔起黑胡,收起跨在扶手的一只大腳,稍微坐直身子,嘿了聲道:"也不如何......就同我底下的小子比劃比劃,贏也好、輸也行,總之大夥兒切磋切磋!"

  "嚴叔叔想看對打,有何難處?"石雲秋揚眉環看,朗聲道:"是哪一位欲來賜教?"

  "慢!"嚴老大巨掌一揮,呵呵笑出。"‘星宿海'與‘霸寨馬幫'也算親近,咱們兩家好來好去,哪需要打?我誰也不看,就只想瞧這位姓玉的小子顯手段,你就乖些,別壞了我興致啊!"

  "可是嚴叔叔--"

  才要再說,只見嚴老大一個彈指,一名光裸著上半身的黑巨漢已從眾盜匪中走出。嚴老大的身材已是異常高碩,這位黑漢子更形可怕,頭頂都快碰到上頭的石梁柱了!全身肌肉虯結不說,他光是十指陡握,周身骨骼立即發出"啵啵啵"的聲響,震人耳鼓。

  瞧這黑漢子兩只缽大的拳頭,怕是一拳便能捶爆犛牛頭。

  哪能這樣?!

  石雲秋的心咚咚劇跳,踏上前又想同嚴老大說話,披風裡的一臂卻再次被男人握住,還往回倒扯,不教她出頭。

  斜覷他,她低聲微促地道:"你會被打死的!"即便不死也得重傷啊!

  她內心氣急,模糊想著,不曉得蟄伏在他體內的異能,不發功時,多少能不能如"金鍾罩"、"鐵布衫"那般,讓肉身挨得了打?

  "有可能。"玉鐸元淡道。

  "那還打?你不怕嗎?"

  想找個上好男人來玩樂,她......她花了好大氣力才找著如他這般香美的"玩物",怎麼捨得......怎麼捨得......她、她可真捨不得啊!光是憶及之前他背上那道深傷,便要她渾身如蟻咬般難受,怎麼捨得嘛!

  "怕。"答得好坦白,但嘴角竟有笑,輕淡地對她勾唇,仿彿她的焦慮逗樂了他。

  "玉鐸元--"怕還笑?!

  這姑娘一旦連名帶姓喊他,通常代表她當下很火大,要不就是十足鄭重、不容玩笑。

  玉鐸元下意識握了握她微涼的手,面容平靜,仍略帶玩笑的口吻道:"所以,我會盡量想法子讓自己別被打死。"

  他的黝瞳化作兩潭深淵,許多奇異的東西藏在裡頭,誘得她一時間懵了,待意會過來,他人已跨進眾人特意騰出來的所在。

  "星宿海"的匪子們將對峙的二人圍在大圈子裡,眾夥人又叫又鬧,堂上等著看好戲的嚴老大樂得又連灌好幾口酒。

  沒一會兒,圈內的二人已打在一起,周遭的叫囂助威再漲一波。

  嚴老大招石雲秋到堂上坐觀,她真一步步踏上堂去,大大方方地坐在人家為她準備的椅子上,盡管神態從容,眉頭皺也沒皺,胃卻都緊張得揪痛了,特別是瞥見玉鐸元的肚腹險些被揮中,閃得好不狼狽時,她胃更痛,掌心都滲出汗來了。

  身形不若對方高壯,力勁不如對方雄盛,速度便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石雲秋想,這道理,那個說怕死卻還慢條斯理露笑的男人定也懂得。必須智取,不能力敵。唯快不破,見縫插針。

  驀然,圈中二人在一陣纏斗後,黑漢巨吼一聲,粗臂尋空從後頭勒住玉鐸元的頸項,勒得他兩腿都離了地,俊臉通紅。

  閃避不及而被牢牢逮住,玉鐸元心下陡驚,忙寧定而下,邊奮力搶氣入肺,邊設法擺脫糾纏,還得保住脖頸別被硬生生勒斷。

  "好啊!哈哈哈哈......好看!好!"嚴老大拊掌大贊,沒打算喊停。

  石雲秋眸光略沈,手指已暗地扣住藏於護腕中的機括。那機括若放,裝置在灰皮護腕裡的袖箭便會射出,直那黑漢腦門。

  動干戈是最壞的打算,在對頭的地盤上殺人,雙方算是撕破臉,什麼都沒得談了。

  倘若非走到這一步不可......她迅速思索過了,先射穿黑漢腦袋,再挾持身旁的嚴老大,拿賊頭當擋箭牌沖出"星宿海",然後走域外的事得先擱下,為免除後患,必須先聚力將這賊窩搗掉不可!

  呼息困難,玉鐸元通紅的臉色已脹出紫暈。

  就在石雲秋袖箭即要射發的前一瞬,他雙臂反揮,十指揪住巨漢垂及兩肩、糾結油膩的頭發,發狠往前扯帶,把那一坨托塔天王般的巨身猛地過肩摔下。

  他聽見"砰"地好大一響,脖頸的壓迫陡松,忍住暈眩,好不容易掙脫束縛的身軀連忙往旁滾開,先拉開兩人的距離,防對方起身再攻擊。

  巨漢摔在地時撞痛後腦勺了,在眾匪的叫囂下,動作微滯地站起來。

  "擊其中流!"石雲秋的清亮嗓音驟響。

  不能等對方站穩,先壞他底盤再說!

  玉鐸元正有此意,不作歇息,人已滾近,雙腿前後夾住巨漢腳踝,狠勾,把對方再次勾倒,又是"砰"聲大作。

  這會子是面朝石地撞下,撞得巨漢滿面是血。

  惱羞成怒了,他捶地暴吼,還沒來得及站起,又被玉鐸元的掃堂腿弄倒,一下子倒前、一下子倒後,玉鐸元知他下盤極差,專攻他弱處,倒到最後,整個大堂就只聽見"砰砰砰"的聲音,此時笑的人不笑,叫的人也懶得再叫,倒是有個人大樂了--

  "好啊!好看!好--"石雲秋頷首笑。

  "算了、算了!別玩了!真沒味,不看啦!"嚴老大氣悶,但望向立在堂下、滿身汗汙的玉鐸元時,目光中的輕蔑已少掉大半。

  於是,銅鈴眼與俊氣橫生的長目對峙片刻,前者目光一閃,忽而震聲笑出。

  "好!你這小子,那咱們就算兩清。往後的事就按你說的去辦,大夥兒全好來好去,保你玉家人貨平安!"

  "多謝嚴爺。"玉鐸元一言語,才發現喉頭發疼,聲嗓沙啞,血絲還從嘴角溢出,內頰的皮都破了。

  "哈哈哈......你學武肯定好,從商有啥兒屁樂趣?要揍人得先學會挨揍,挨得了痛才算漢子!你不錯,挺不錯的!改日我教你幾招!"嚴老大道。

  "那就改日再說,嚴叔叔,咱們尚有要事在身,得告辭了。"再待下去恐節外生枝,石雲秋走到堂下,忍著想替眼前男人拭血、察看傷處的沖動,轉向嚴老大抱了抱拳。

  "等等!"嚴老大喊住他們倆。"‘走婚'在咱們這兒也算大事,怎麼說,咱和‘霸寨馬幫'多少有點兒......呃......情分,至少該送點賀禮啊!"

  "嚴叔叔不必破費的,我--"

  "不破費、不破費!"嚴老大嘿嘿笑地揮手,粗指忽地指向旁邊剛搶回不久的好貨,大方道:"瞧瞧去,替自個兒揀幾件玩意兒!"

  倘若拒絕,便是不給對方臉面了。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謝過嚴叔叔了。"捺下莫可奈何,石雲秋溫溫揚唇,筆直走至那堆寶貝前。

  隨便挑一件吧......可有可無地,她手本來探近一把鑲著寶石的小彎刀,忽然輕"咦"了聲,動作略頓,伸至半途的手改了方向,取起被人挑出、隨意擱在旁邊的一把老月琴。

  她拿近瞧仔細,發現琴弦上還夾著撥片,溫笑不禁加深。

  "我要它。"

  "嗄?!"就那破玩意兒?嚴老大粗眉挑高,一干盜匪也跟著瞪眼。

  玉鐸元剛把散亂的發絲從俊頰撥開,拭掉嘴角血絲,目光一抬便瞥見她把玩在手裡的琴。

  他面容沒什麼起伏,深瞳刷過奇輝,直勾勾與她點綴笑意的眼對上。

  "我就要它而已。肯給嗎?"朗聲,她轉而問嚴老大。

  我要你的人,就你而已......

  ......肯給嗎?

  某種怪異的溫度在左胸炸開,玉鐸元一凜,感覺像是剛剛暗自咽進喉裡的一口血要嗆出來,他腦門發熱,一時間竟然沒法從她身上拔開視線。

  嚴老大盡管不曉得那把破琴有什麼好,見她愛不釋手,落腮胡裡的厚唇撇了撇,也就隨她歡喜了。

  石雲秋道過謝,隨即脫下披風,將月琴裹住、打成包袱,拉著尚有些怔然的玉鐸元舉步欲走。

  "再等等!"嚴老大又嚷。

  這一回,石雲秋假裝沒聽到,往大門去的步伐不緩反倒略促。

  十來名漢子紛紛堵上前去,把門口堵個水洩不通。

  她悄聲歎氣,卻瞄見身旁男人正覷著她在笑。

  他笑得極淺,若非靠得這般近,近到能嗅到他的氣息,根本無從分辨。

  如他這種淡得出奇的古怪性子,才有辦法身陷在一窩搶匪裡,還能笑得如此無謂吧?好吧,他要笑,那她便陪他一塊兒笑,至少要事都已談定,嚴老大也算聰明人,不會現下才要翻盤。

  再有,他這抹笑可真好看,往後他若天天笑給她瞧,遲早會把她這顆"石心"給笑穿的......唔,即便他不笑,也能"穿"了她。在羊皮帳裡,他們緊切擁抱,緊得無一空隙,他的身體"穿"進她的......

  唉唉唉,石雲秋,腦子淨轉些什麼啊?!

  暗歎,她臉蛋泛赭,回他一記別具深意的淺笑後,這才旋身過來。

  "我曉得嚴叔叔念著我阿娘,若有機會,您上我‘霸寨'來,阿娘見了您這位老朋友來訪,定也歡喜的。"略頓。"我倆真的非告辭不可了。"

  嚴老大道:"聽你提及你阿娘的事,咱心裡自然高興。本想再多留留你的,既然有事待辦、急著走,那也不好多說了。"他招手示意,立即有手下端來一只托盤,托盤中擺著五個大酒碗。"來來來,把酒給干了!我一大壇,你們五碗,那五碗可是咱珍藏多年的‘醉千秋',算是提前喝你倆的‘走婚酒'。干!"豪爽大嚷,以壇就口,咕嚕咕嚕就把自個兒的一壇酒給解決。

  喝酒罷了,這事不難,況且也才五碗。

  玉鐸元探袖欲端起酒碗,另一只小手卻快上他半分。

  "我來。"石雲秋低語。

  他心中微突,不明白她何以幾近奪取的方式搶走那些酒碗,便見她連五灌,把五碗清澈如水的白酒全喝了個底朝天。

  嚴老大銅鈴眼溜了溜,忽地仰頭哈哈大笑。

  "算啦、算啦!唉唉唉,你都如此護他,當真是喜愛上了,沒得商量啊!你嚴叔叔不尋他麻煩便是,去吧!"

  "後會有期。"石雲秋一笑,再次抱拳,拉著尚一頭霧水的玉鐸元掉頭便走。

  這一次走得很順利,再沒誰喊"等等",亦沒誰擋住大門不讓出。

  緊扯著他往前走的小手莫名發燙,玉鐸元不禁側目瞧她,沈聲問:"怎麼了?"

  "快走。"石雲秋面容輕垂,低語。

  不對勁!

  他微愣,雙目陡瞇,沒再多問,反倒拉著她奔向系在不遠處的兩匹坐騎。

  確認她能自個兒翻身上馬,玉鐸元才躍上自己的黑駒。

  "快走......"她再次催促,兩腿一踢,棗紅大馬隨即奔出。

  "駕!"他馬韁一甩,努力跟上。

  兩匹駿馬一前一後疾馳而出,縱蹄雜踏,飛躍不歇。

  奔過一段又一段,飛掠過一幕接一幕,片刻過後,終於來到那片一望無際的"星宿海"湖原。

  放眼望去,藍銀色的天幕與覆雪的湖原相連,他們尋找作為記號的野犛牛頭角骨,分辨出東南西北。

  忽地,前頭引領的棗紅馬頓了頓四蹄,玉鐸元胯下黑駒倏而超前過去,他一怔,忙扯住韁繩,驀然回首。

  "怎麼--石雲秋?!"疑惑欲問,哪知道棗紅馬背上的人兒低著頭,身子晃了晃,跟著毫無預警地往旁邊一歪!

  "石雲秋!"玉鐸元氣息陡窒,縱身下馬,在她整個跌落前護住她的頭。

  方才在人家的老巢穴,他尚未嗅到酒味,此時近她身,一股濃郁得似乎永遠化不開的酒氣,從她的發與膚、呼息吐納中徐徐透出。

  那五碗酒有古怪?

  還是她原本便不勝酒力?

  無暇多想,玉鐸元健臂一振,橫抱起她。

  "那把琴......別掉了......"

  靠在他胸前的小腦袋瓜胡蹭,不太甘心地蹙眉兒,像是勉強要扯緊神智不讓飛走,偏不能敵。

  "琴沒掉,我把它系在你的馬背上了,記得嗎?"

  都醉成這模樣了,還心念著一把老月琴嗎?玉鐸元不禁著惱,卻厘不太清楚究竟惱些什麼?

  "琴要給你的......我挑得真好,是不?你喜歡彈,你彈,我就聽......"

  她彎著眸,笑嘻嘻,與幾刻鍾前面對那群大漢時的從容自持相差十萬八千裡,現下頰面紅出兩團暈的她咧著兩排小白牙,跟他邀功似地笑,像個憨娃兒。

  左胸震動,他抿唇按捺著,把暈暈然的她抱上棗紅馬背,隨即翻身上去坐在她後頭。

  雙臂穿過她兩邊腰側,玉鐸元抓住韁繩,任她整個人兒往後貼靠。

  棗紅馬似是知曉事態不尋常,主子醉得沒法坐穩,主子的男人只好幫她坐穩,便也沒多掙扎,僅甩甩長鬃和流須尾,呼嚕嚕地噴氣。

  "玉鐸元......快走......"

  唇附在她紅通通的耳畔,他嗓音沙嗄,帶著自己也難解釋的幽柔,道:"坐好了,再撐一段路,得找個隱密所在才好。"

  此地太過空曠,風大水寒,不適合扎營歇息。

  石雲秋勉強深吸口氣,墨睫略抬。

  "別控制方向......讓馬兒跟著雪雕走,它會找到地方的......"

  那頭壯碩的獨腳雕此時飛得甚低,他們停在此處,雪雕便在上空不住盤旋。

  "好。"

  摸摸那張燙紅小臉,這舉止似是有些出乎自個兒的意料之外,玉鐸元內心不由得一怔。

  他瞥著輕貼在姑娘紅頰上的長指,眼神若有所思地黯了黯,然而,他手並未收回,反倒將她的臉好好扶靠在自己的頸窩處。

  此一時分,女子的眉睫早輕而無力地斂下,柔軟地偎在他懷中。

  信馬由韁。

  玉鐸元牽著黑駒,密密懷抱她,放任棗紅大馬疾馳,隨那頭獨腳雪雕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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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1:35


  三十晚上討媳婦,初一早上趕騾馬。

  阿妹罵我沒良心的,要趕騾馬就別討她。

  討了她,賣騾馬,老老實實待在家。

  頭騾搖玉尾,二騾喜鵲花。

  阿妹不捨我,阿哥捨不得賣騾馬。

  勸也勸遲了,還是辦了貨、結了夥,趕著騾馬走遠方......

  隱約,是"霸寨"的女人們哼著歌調。

  她從小聽到大,連阿娘都曾故意唱給阿爹聽,聽到最後,那樣的曲音纏繞於心、融入血肉,她也愛哼著、唱著,即便她才是被"勸遲了"、"辦貨"又"結夥"的那一個。

  有琴聲從高音到低音輪揉,再慢條斯理地一音音彈撥,那樣的調子與"霸寨"女人們唱的歌有些兒相像,她不由得輕哼,意識走出昏茫,雙睫掀啟。

  她發現,自個兒躺在羊皮小帳裡,這張小帳子平時收作一卷綁在馬背上,方便在野外過夜時使用。

  此刻,她躺著,舊毯覆身,羊皮帳的簾子沒落下,臉蛋略偏便能瞧見帳外的夜幕星辰。

  當然,也瞧見那男人。

  男人盤坐在火堆旁,懷中抱著形如滿月的乞兒琴,扣著撥片來回彈揉。

  火光將他整個兒人分出明暗,琴音裡,微斂的眉宇和淡抿的唇流露出近乎滄桑且孤傷的神氣。他雖未合著琴念歌謠,可那模樣還真是像極了飽歷風霜、看盡人世冷暖的流浪人。

  石雲秋看著、聽著,有些著迷,直到他俊容徐緩抬起,閃動火焰的眼直勾勾凝注她,琴聲跟著歇落了,她才當真清醒過來。

  嘴角淺淺地露暖,她眨眨尚有些迷蒙的眸子。"......就說你彈得真好,你彈,我就聽......很好聽的。"

  靜看她片刻,玉鐸元放下琴,拾起枯枝撥弄火堆,低聲道:"你醉得不醒人事,險些摔下馬背。"

  她輕唔了聲,神情靦腆。"......我酒量其實極好,壞就壞在嚴老大那五碗‘醉千秋'。那酒來自西南域外,是嚴老大的珍藏,入喉滑順,後勁雄盛,聽我娘親說過,當年我阿爹也藏了幾壇子。"

  "為何不讓我喝?"把枯枝丟進火中。

  "嗄?"她咬咬下唇。"那個啊......"

  "你怕我內力不足以抵御酒氣,沒踏出他們的老巢穴便醉倒在地,教那一干人笑話嗎?"盡管是問句,問的意味淡極了,卻根本篤定得很。

  "呃......"撐坐起來,撥開頰邊發絲,她笑笑地打混過去,算是默認了。

  酒勁已退去大半,石雲秋挪坐到帳外來。

  她下意識環顧周遭,見他們的羊皮帳子竟是搭在一個干涸掉的小窪地裡。

  窪地深度約莫半人高,積著薄雪,周圍高起的土牆可擋風。這天然窪地裡容下一張羊皮帳子、兩個人和兩匹大馬,然後生起火,在這一望無際的初冬、湖原上竟也不覺如何苦寒。

  "我家獨腳雕真是要得,竟能尋到這好所在!平時見它心腸歹毒,既刁又傲,當真有事,它也義氣得很,相挺到底呢!"她說得臉露得意之色,收回四下張量的視線,眉睫略揚,驀地又同那雙男性美目對上。

  心音怦怦地加重,都震響耳朵了,她發現男人像是看她看上癮,深究的意味如漣漪在眼潭中畫開,害她又暈眩起來,身子熱熱的,胸房脹脹的,再這麼看下去......唉,真會熱得發情啊......

  "你不彈琴嗎?"她喉間略澀地問,有股熱流在腹中柔轉,想朝他坐近些,竟熱著臉躊躇起來,又覺得此時才裹足不前,實在太可笑。

  這一方,玉鐸元沒立即回答,倒是將一片干肉和半個饃子烤過後遞到她面前,把水袋也取來擱在她腳邊。

  "吃。"簡單命令。

  "那你呢?"

  "適才吃過了。"

  "喔。"點點頭。

  確實肚餓了,石雲秋接下食物啃著,平緩進食。

  直到吃完、喝了水,男人嗓音忽而低逸,如弦中最沈的那個音--

  "關於彈琴之事,你何時得知?"

  飲了口清水,稍頓,再小飲一口,抱著水袋,她晃晃腦袋瓜微笑。

  "那年我不讓你走,求你救命,把你包袱裡的琴搶在懷裡不還,當時只記得那把琴扁扁圓圓、張著四弦、琴桿真短,生得怪乎,後來才曉得人們管它叫‘月琴',俗稱‘乞兒琴'......我就猜,你隨身帶琴,肯定能彈......"而今夜,她終是親耳聽聞,淡性如他確實指下有情,果真很好。

  男人似有若無地頷了頷首。

  石雲秋不禁輕笑出聲,揚唇又道:"你那時好凶、好狠,對我好壞,我渾身都疼得要命,真如死過一回,你還動手推人呢!"

  "我......"

  回想前塵往事,不可現世的秘密在那當下被瞧得一清二楚,他確實凶狠,既急且惱,把火氣一股腦兒地全往女娃身上傾燒。玉鐸元自知理虧,面赭心熱,哪能辯駁?

  "不過啊......"她微拉話音,嘴角猶翹,浸潤在火光中的神情變得柔和。"你終究還是救我了。我轉醒時,人已回到‘霸寨',僅有些乏力,身軀卻完好無缺。阿娘也醒了,她拉著我的手又哭又笑,說我和她都命大......"

  眨眸,覷著他,明眸有神、有韻、有描繪不出的隱晦意味,繼而又說:"那年,我十歲,野得像個男孩子......不,是比男孩子更野。阿爹八成見我太野、太刁,竟要我跟著寨裡的大小姑娘們學染布、學裁縫和刺繡,還不允我天天溜馬。我和他大鬧脾氣,落大雨還騎馬往外沖,阿娘追著我出來,然後大雨沖垮整片山壁,我和阿娘來不及逃,連人帶馬掉到谷底......阿娘說錯了,她不知情的,我們不是命大,倘若無你,哪能有命?"

  她挪近他了,兩人腿已輕抵,近得能感覺出對方散發的熱氣。

  仔細端詳,專注而鄭重,她的指尖碰觸男人得天獨厚的臉龐。他臉已拭淨,額角和下顎皆有擦傷,下唇略腫,全是在嚴老大那兒落下的傷......

  那一場對打,他剛開始吃了不少苦頭,現下思起,心都還糾結著。

  不是僅要他的人嗎?

  如今為他憂心驚懼,這又何必?

  還有什麼教她忽略了、掩蓋了,有什麼圈圍在內心深處,似有若無地植入?她究竟要他如何?

  她笑歎,溫息渺渺。

  "你這人當真有趣,一身異能願意拿來救旁人,對自個兒卻絲毫不體貼。先前若非受我逼迫,你還真要拖著那道刀傷挨日子,而現下也算傷痕累累,難道就沒想為自己抹去?"

  玉鐸元忽地抓住她遊移的指,眉目深邃,盯住她好半晌才道:"......我不習慣。"話音勉強。"也沒多大必要。"

  石雲秋沈吟了會兒,手指由他握著,沒想抽回。"有玉家‘佛公子'作為前車之鑒,你藏起這身能耐,當尋常人,過平凡日子,確實少掉了無數麻煩。我一開始欲要尋你,卻毫無頭緒,若非‘佛公子'的事在江湖上盛傳開來,引起我的注意,根本不會把‘玉家元主'與當年那個凶狠少年連想在一塊兒。你把秘密掩飾得極好,可惜百密一疏,讓我揀了個天大的便宜。"

  她低笑幾聲,模樣難得俏皮。"呵呵,如今能拿這事要脅你的,就我一個。玉鐸元,你心裡嘔不嘔?悔不悔當初救我?是不是暗地詛咒我恩將仇報、沒好下場?"

  俊氣橫生的臉依舊淡淡然,也不著惱,只道:"我以為你特意尋我,其實是為了報恩。"

  她方寸一蕩,秀眉微挑,駁著。"非也非也,我是來報仇的!誰教你當時好凶,橫霸霸地直逼問我瞧見什麼,抓得我好痛,搖得我骨頭都快散掉。"

  報......恩嗎?心湖又蕩開圈圈漣漪,數也數不清的波紋,似要把最初與最真的意念翻騰開來。

  她暗暗打探多年,然後直奔他身邊......是為報恩嗎?

  咬咬唇,不禁想笑。真是為了報恩的話,那與他"走婚"不就是把自個兒許給他?這確實有個名堂,叫"以身相許",她堂堂"霸寨馬幫"大當家這麼輕易便"許"出去,未免太沒氣魄,要也是他來"許"給她。

  玉鐸元這會兒不只握她的指,俊臉還整個貼近,額抵額,鼻尖相觸,斂目瞅著她略啟的軟唇,低低噴息。

  "你不遠千裡趕來相幫,自告奮勇攬下西南域外的事,不是為報恩嗎?"

  "當然不是......那個......我要你的身體當酬勞,要你同我‘走婚',咱們是、是童叟無欺、銀貨兩訖......"都不曉得嘴裡說出什麼來了。

  "是嗎?"湊唇重啄女子朱唇,忽又退開,他氣息微紊道:"灌完那五碗‘醉千秋',離去前,嚴老大說......你如此護我,當真是喜愛上我,沒得商量了......這話屬實,是不?"

  再一次親吻她,在她張唇欲要迎近,癡迷地逸出歎息時,他卻故技重施地退開,偏不如她願。

  他在誘惑她。

  拿自身作餌,誘得她心發軟、身子也跟著發軟,然後去承認連她自個兒都還懵懵懂懂的事兒。

  "你要這麼想,隨你了......"促喘著,因他可惡的挑弄而所求不滿,微惱,她干脆撲上他的身。

  玉鐸元似乎早料到她會使這一招,她撲來,他張臂,先順勢往後倒,隨即將她合身摟緊,再一個翻滾,變成他將她壓在身下。

  地上原有薄雪,但火堆周圍相當溫暖,雪融作水滲進土裡,露出枯干的草根。

  那張俯視她的男性面容似笑非笑,他眼睫原就密濃,此時更慵懶微斂,而底下那雙眼......未免"桃花"得過了分。

  "是啊,我就喜愛你,長得這麼秀色可餐的,我、我恨不得把你撕吞入--唔唔......唔......"

  唉唉唉,才想好好宣示一下主權,讓他明白她的狠勁兒的,男人豐軟的醬唇忽而堵落,她再狠、再悍,僵硬緊繃的身與心也都化作一灘被火消融的雪水,滲進泥地、滲進最柔軟的深處了。在那所在,有等待春來的種子......

  感覺懷中的女體變得溫馴,玉鐸元雙目更深幽了。

  欲念在腹中翻攪,滾滾熱潮沖刷他全身,極像浸浴在那身奇異的薄光中,那說不出的舒迷包容他,也裹覆了她。

  夜風襲過霜冷湖原,一陣陣、颼颼響著,他絲毫不覺凍寒。

  當女人將身子拱向他,光裸的腿圈緊他腰際,他便埋進那片熱燙的春潮裡,被溫柔卻也強悍的力量挽留再挽留,不能自己。

  他想,他定是在她的小嘴裡嘗到那酒,也跟著醉千秋了......

  

  奔急般的心音,隨著徐長的呼息漸緩而下,他精勁平坦的胸膛終於回復尋常的起伏。

  從她連飲那五碗酒,然後到終是不能支持而跌下馬背,他有種被人勒緊頸項、不能呼息的錯覺,心瞬間吊到嗓眼,隨時要從喉中蹦出一般。

  她在護他。

  不僅這一回,真要推敲,從她在楓林白蘆坡出現開始,便一直相護。

  她的所作所為教人費疑猜,言語真假莫辨,好幾次惹他、逗他、刁難他,然,護衛的心態卻漸漸明顯,教他反覆沈吟、多方低回。

  身為"玉家元主",仰賴他生活的人多到數不清,從來都是他擔起照料族眾、為底下人排憂解難的責任,何時受誰保護?

  如今有個豪情又刁鑽的女子,似大展飛翅的鵬鳥,直要將他護在羽翼下,這滋味在心頭盤攪,陌生而奇異,他難以厘清心緒,只覺得......與她這麼走在一塊兒,也頗值得玩味。

  人生聚散無常,這"走婚"或者是最適合他倆的方式,一切順其自然......

  在火堆邊纏綿過一回後,他抱她避進羊皮帳內。

  兩具年輕的身軀仍四肢交纏,裹在舊毯子裡相互取暖。

  她的發八成是因為常常綁作麻花辮子,雖披散開來,發絲仍微微鬈著,尤其是翹翹的發尾,那弧度相當俏皮可人。

  他曉得她並未睡去,因她的指尖還有一下、沒一下地畫著他的胸肌,畫得他也同樣不能合眼沈睡。

  假咳了咳,他深呼息,忽而道:"那年遇你......是我離家後的第三個年頭,帶著一把老月琴,拎著破舊包袱,走南闖北,四處遊歷......"

  喑啞話音一出,伏在他胸前的人兒似乎大為驚愕,忙把半掩在毯子裡的小臉高高仰起。

  他覷見她瞠亮的清眸,連朱潤唇瓣都不自覺張作一個小圓,心裡不禁好笑。

  "真如你說的,身邊若無盤纏,我就溜進客棧、飯館,或直接蹲在街角,邊彈琴唱詞,敘述一個又一個悲慘的故事,賺幾個施捨錢。曾經有個失明的老乞兒聽過我的琴後,便執意收我作徒弟,把一身琴藝全教給我,靠著這技能,也讓我流浪三個年頭,沒餓死。"

  石雲秋越聽越傻,怔望著他好半晌,全然無法想像他"流浪"的模樣。

  "你......你為什麼好好的玉家不待,四處跑?你這麼做,家裡人不擔心嗎?"

  他唇微勾。"因澄佛那身不尋常的能力,讓他不方便出面管理族中之務,所以我雖非嫡系子弟,但很早就被選出、準備未來要接管玉家。澄佛比我可憐,自小,他便無法控制異能,鬧得整個玉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直到稍長後,他開始學呼息吐納的氣法,才漸漸引異能為己用。"

  "但你藏得很好,掩過眾人耳目,你的能力與玉澄佛不同。"石雲秋低道,臉容前所未有的認真。

  "族中人不知情,所以他們選了我。"他苦笑了笑。"為接掌玉家,我從小學的東西比旁人多出十倍不止,想玩沒得玩,想退縮不能退縮。十五歲那年,我蠻性一使,拎著老月琴要去流浪天涯,整整在外頭晃了三年。"

  "啊?!"妙目又瞪圓了。

  "很怪嗎?"

  石雲秋低唔了聲。"......沒想到你會如此沖動。"

  "不是沖動,我想很久了。想早早去看山看水,就怕自己命太短,終究看不到夢中的天地。"

  他嗓音徐柔,但不知為何,她卻渾身一顫。

  "你是......什麼意思?"

  沈靜的氣味在小帳裡流轉,僅兩人淺淺的呼息聲相交。

  玉鐸元忍不住撥弄她頰畔的發絲,在指間慢條斯理地纏繞,淡淡道:"我爹三十歲不到就過世了,暴斃而亡,找不出原因,他同樣擁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我小時聽爹提過,祖父一樣擁有異能,亦是僅活到二十多歲......我們這一支旁系子孫,尤其是男丁,命長的不多。"略頓。"我想......是因為召出那身薄光,使用它會對自身造成耗損,使用得越多,耗損便越快吧。除了這個可能,我想不出暴斃的理由。"

  腦頂硬生生挨了一記似的,石雲秋耳中鳴鳴,腦子裡思緒萬千。

  她還以為,他隱瞞一身能耐,只為免除眾人爭奪的麻煩。

  唇幾回掀合,她試過再試過,費盡氣力才澀澀擠出話--

  "可是你、你已經活過三十了呀!你們玉家也真怪,要是你命不長,干嘛選你當什麼‘玉家元主'?你少騙人了!"

  他靜望她,輕捏她玉潤的下巴,神情寧和。

  "我這一輩的玉家子弟共一十五人,挑出其中八人栽培。我的能力並非最強,但年歲確實最長,即便我不在了,‘玉家元主'永遠都在。"

  石雲秋咬唇,眸底興起前所未有的執拗,一會兒才勉強出聲。

  "總之你活過三十了,還有下一個三十,下下一個三十,你這一支旁系命長的不多,你、你偏偏就是命長的那一個!我......我......"喉頭突然一梗,噎噎的,害她沒法把話嚷完,真氣。

  玉鐸元被她脹紅的臉蛋嚇了一跳。

  石雲秋不只紅了臉,連眼眶都紅了。

  她硬要撇開頭,男人的長指驀地扣緊她下顎,不教她閃避。

  火大了!

  這算什麼?!

  "王八蛋!我做牛做馬、好不容易才得到你這塊上等肉,都還沒啃個盡興、玩個痛快,你敢給我死,還有沒有江湖道義?!"一股氣沖出胸房、沖開喉嚨,她喊著,沒察覺那股氣沖出兩眸,竟化作珠淚。

  她更怒,捶他胸膛一拳。

  "你敢死,我就去刨你玉家墳頭,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屍骨全給挖出來鞭屍!玉鐸元,我說到做到!再有,咱兩幫人馬合作的事立即告吹,你玉家永遠也別想走通西南域外,別想!"

  玉鐸元左胸劇撼,不是因她要脅的言語,而是她止也難止的淚串。

  她在哭......

  淚如泉湧。

  "石雲秋......"低喚,他不禁翻身再次壓住她,雙臂壓住她耳畔的烏絲,在幽暗中一瞬也不瞬地凝注那雙倔強的濕眸。

  "王八蛋--"她還要罵。

  他歎氣,竟是笑了,俊瞳足能勾人魂,熱唇煨在她嘴邊低問:"即便如此,你還要跟我這個王八蛋‘走婚'、懷我的孩子嗎?"

  "是我的孩子......"聲嗓有些破碎,她張嘴咬人,柔身卻已挺向他。

  他喉中滾出野獸般的粗喘,欲望脹熱,一下子便尋到那交合處,沾染濕潤,跌進蜜暖暖的所在,充實了她。

  "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他把話密密吐進她的檀口裡。

  "玉鐸元......"

  於是,落在湖原的這個小小窪地,春提前來訪了,羊皮小帳裡人影纏綿,風去了很遠的地方,把雪也吹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2:19


  三十晚上討媳婦,初一早上趕騾馬。

  阿妹罵我沒良心的,要趕騾馬就別討她。

  討了她,賣騾馬,老老實實待在家。

  頭騾搖玉尾,二騾喜鵲花。

  阿妹不捨我,阿哥捨不得賣騾馬。

  勸也勸遲了,還是辦了貨、結了夥,趕著騾馬走遠方......

  隱約,是"霸寨"的女人們哼著歌調。

  她從小聽到大,連阿娘都曾故意唱給阿爹聽,聽到最後,那樣的曲音纏繞於心、融入血肉,她也愛哼著、唱著,即便她才是被"勸遲了"、"辦貨"又"結夥"的那一個。

  有琴聲從高音到低音輪揉,再慢條斯理地一音音彈撥,那樣的調子與"霸寨"女人們唱的歌有些兒相像,她不由得輕哼,意識走出昏茫,雙睫掀啟。

  她發現,自個兒躺在羊皮小帳裡,這張小帳子平時收作一卷綁在馬背上,方便在野外過夜時使用。

  此刻,她躺著,舊毯覆身,羊皮帳的簾子沒落下,臉蛋略偏便能瞧見帳外的夜幕星辰。

  當然,也瞧見那男人。

  男人盤坐在火堆旁,懷中抱著形如滿月的乞兒琴,扣著撥片來回彈揉。

  火光將他整個兒人分出明暗,琴音裡,微斂的眉宇和淡抿的唇流露出近乎滄桑且孤傷的神氣。他雖未合著琴念歌謠,可那模樣還真是像極了飽歷風霜、看盡人世冷暖的流浪人。

  石雲秋看著、聽著,有些著迷,直到他俊容徐緩抬起,閃動火焰的眼直勾勾凝注她,琴聲跟著歇落了,她才當真清醒過來。

  嘴角淺淺地露暖,她眨眨尚有些迷蒙的眸子。"......就說你彈得真好,你彈,我就聽......很好聽的。"

  靜看她片刻,玉鐸元放下琴,拾起枯枝撥弄火堆,低聲道:"你醉得不醒人事,險些摔下馬背。"

  她輕唔了聲,神情靦腆。"......我酒量其實極好,壞就壞在嚴老大那五碗‘醉千秋'。那酒來自西南域外,是嚴老大的珍藏,入喉滑順,後勁雄盛,聽我娘親說過,當年我阿爹也藏了幾壇子。"

  "為何不讓我喝?"把枯枝丟進火中。

  "嗄?"她咬咬下唇。"那個啊......"

  "你怕我內力不足以抵御酒氣,沒踏出他們的老巢穴便醉倒在地,教那一干人笑話嗎?"盡管是問句,問的意味淡極了,卻根本篤定得很。

  "呃......"撐坐起來,撥開頰邊發絲,她笑笑地打混過去,算是默認了。

  酒勁已退去大半,石雲秋挪坐到帳外來。

  她下意識環顧周遭,見他們的羊皮帳子竟是搭在一個干涸掉的小窪地裡。

  窪地深度約莫半人高,積著薄雪,周圍高起的土牆可擋風。這天然窪地裡容下一張羊皮帳子、兩個人和兩匹大馬,然後生起火,在這一望無際的初冬、湖原上竟也不覺如何苦寒。

  "我家獨腳雕真是要得,竟能尋到這好所在!平時見它心腸歹毒,既刁又傲,當真有事,它也義氣得很,相挺到底呢!"她說得臉露得意之色,收回四下張量的視線,眉睫略揚,驀地又同那雙男性美目對上。

  心音怦怦地加重,都震響耳朵了,她發現男人像是看她看上癮,深究的意味如漣漪在眼潭中畫開,害她又暈眩起來,身子熱熱的,胸房脹脹的,再這麼看下去......唉,真會熱得發情啊......

  "你不彈琴嗎?"她喉間略澀地問,有股熱流在腹中柔轉,想朝他坐近些,竟熱著臉躊躇起來,又覺得此時才裹足不前,實在太可笑。

  這一方,玉鐸元沒立即回答,倒是將一片干肉和半個饃子烤過後遞到她面前,把水袋也取來擱在她腳邊。

  "吃。"簡單命令。

  "那你呢?"

  "適才吃過了。"

  "喔。"點點頭。

  確實肚餓了,石雲秋接下食物啃著,平緩進食。

  直到吃完、喝了水,男人嗓音忽而低逸,如弦中最沈的那個音--

  "關於彈琴之事,你何時得知?"

  飲了口清水,稍頓,再小飲一口,抱著水袋,她晃晃腦袋瓜微笑。

  "那年我不讓你走,求你救命,把你包袱裡的琴搶在懷裡不還,當時只記得那把琴扁扁圓圓、張著四弦、琴桿真短,生得怪乎,後來才曉得人們管它叫‘月琴',俗稱‘乞兒琴'......我就猜,你隨身帶琴,肯定能彈......"而今夜,她終是親耳聽聞,淡性如他確實指下有情,果真很好。

  男人似有若無地頷了頷首。

  石雲秋不禁輕笑出聲,揚唇又道:"你那時好凶、好狠,對我好壞,我渾身都疼得要命,真如死過一回,你還動手推人呢!"

  "我......"

  回想前塵往事,不可現世的秘密在那當下被瞧得一清二楚,他確實凶狠,既急且惱,把火氣一股腦兒地全往女娃身上傾燒。玉鐸元自知理虧,面赭心熱,哪能辯駁?

  "不過啊......"她微拉話音,嘴角猶翹,浸潤在火光中的神情變得柔和。"你終究還是救我了。我轉醒時,人已回到‘霸寨',僅有些乏力,身軀卻完好無缺。阿娘也醒了,她拉著我的手又哭又笑,說我和她都命大......"

  眨眸,覷著他,明眸有神、有韻、有描繪不出的隱晦意味,繼而又說:"那年,我十歲,野得像個男孩子......不,是比男孩子更野。阿爹八成見我太野、太刁,竟要我跟著寨裡的大小姑娘們學染布、學裁縫和刺繡,還不允我天天溜馬。我和他大鬧脾氣,落大雨還騎馬往外沖,阿娘追著我出來,然後大雨沖垮整片山壁,我和阿娘來不及逃,連人帶馬掉到谷底......阿娘說錯了,她不知情的,我們不是命大,倘若無你,哪能有命?"

  她挪近他了,兩人腿已輕抵,近得能感覺出對方散發的熱氣。

  仔細端詳,專注而鄭重,她的指尖碰觸男人得天獨厚的臉龐。他臉已拭淨,額角和下顎皆有擦傷,下唇略腫,全是在嚴老大那兒落下的傷......

  那一場對打,他剛開始吃了不少苦頭,現下思起,心都還糾結著。

  不是僅要他的人嗎?

  如今為他憂心驚懼,這又何必?

  還有什麼教她忽略了、掩蓋了,有什麼圈圍在內心深處,似有若無地植入?她究竟要他如何?

  她笑歎,溫息渺渺。

  "你這人當真有趣,一身異能願意拿來救旁人,對自個兒卻絲毫不體貼。先前若非受我逼迫,你還真要拖著那道刀傷挨日子,而現下也算傷痕累累,難道就沒想為自己抹去?"

  玉鐸元忽地抓住她遊移的指,眉目深邃,盯住她好半晌才道:"......我不習慣。"話音勉強。"也沒多大必要。"

  石雲秋沈吟了會兒,手指由他握著,沒想抽回。"有玉家‘佛公子'作為前車之鑒,你藏起這身能耐,當尋常人,過平凡日子,確實少掉了無數麻煩。我一開始欲要尋你,卻毫無頭緒,若非‘佛公子'的事在江湖上盛傳開來,引起我的注意,根本不會把‘玉家元主'與當年那個凶狠少年連想在一塊兒。你把秘密掩飾得極好,可惜百密一疏,讓我揀了個天大的便宜。"

  她低笑幾聲,模樣難得俏皮。"呵呵,如今能拿這事要脅你的,就我一個。玉鐸元,你心裡嘔不嘔?悔不悔當初救我?是不是暗地詛咒我恩將仇報、沒好下場?"

  俊氣橫生的臉依舊淡淡然,也不著惱,只道:"我以為你特意尋我,其實是為了報恩。"

  她方寸一蕩,秀眉微挑,駁著。"非也非也,我是來報仇的!誰教你當時好凶,橫霸霸地直逼問我瞧見什麼,抓得我好痛,搖得我骨頭都快散掉。"

  報......恩嗎?心湖又蕩開圈圈漣漪,數也數不清的波紋,似要把最初與最真的意念翻騰開來。

  她暗暗打探多年,然後直奔他身邊......是為報恩嗎?

  咬咬唇,不禁想笑。真是為了報恩的話,那與他"走婚"不就是把自個兒許給他?這確實有個名堂,叫"以身相許",她堂堂"霸寨馬幫"大當家這麼輕易便"許"出去,未免太沒氣魄,要也是他來"許"給她。

  玉鐸元這會兒不只握她的指,俊臉還整個貼近,額抵額,鼻尖相觸,斂目瞅著她略啟的軟唇,低低噴息。

  "你不遠千裡趕來相幫,自告奮勇攬下西南域外的事,不是為報恩嗎?"

  "當然不是......那個......我要你的身體當酬勞,要你同我‘走婚',咱們是、是童叟無欺、銀貨兩訖......"都不曉得嘴裡說出什麼來了。

  "是嗎?"湊唇重啄女子朱唇,忽又退開,他氣息微紊道:"灌完那五碗‘醉千秋',離去前,嚴老大說......你如此護我,當真是喜愛上我,沒得商量了......這話屬實,是不?"

  再一次親吻她,在她張唇欲要迎近,癡迷地逸出歎息時,他卻故技重施地退開,偏不如她願。

  他在誘惑她。

  拿自身作餌,誘得她心發軟、身子也跟著發軟,然後去承認連她自個兒都還懵懵懂懂的事兒。

  "你要這麼想,隨你了......"促喘著,因他可惡的挑弄而所求不滿,微惱,她干脆撲上他的身。

  玉鐸元似乎早料到她會使這一招,她撲來,他張臂,先順勢往後倒,隨即將她合身摟緊,再一個翻滾,變成他將她壓在身下。

  地上原有薄雪,但火堆周圍相當溫暖,雪融作水滲進土裡,露出枯干的草根。

  那張俯視她的男性面容似笑非笑,他眼睫原就密濃,此時更慵懶微斂,而底下那雙眼......未免"桃花"得過了分。

  "是啊,我就喜愛你,長得這麼秀色可餐的,我、我恨不得把你撕吞入--唔唔......唔......"

  唉唉唉,才想好好宣示一下主權,讓他明白她的狠勁兒的,男人豐軟的醬唇忽而堵落,她再狠、再悍,僵硬緊繃的身與心也都化作一灘被火消融的雪水,滲進泥地、滲進最柔軟的深處了。在那所在,有等待春來的種子......

  感覺懷中的女體變得溫馴,玉鐸元雙目更深幽了。

  欲念在腹中翻攪,滾滾熱潮沖刷他全身,極像浸浴在那身奇異的薄光中,那說不出的舒迷包容他,也裹覆了她。

  夜風襲過霜冷湖原,一陣陣、颼颼響著,他絲毫不覺凍寒。

  當女人將身子拱向他,光裸的腿圈緊他腰際,他便埋進那片熱燙的春潮裡,被溫柔卻也強悍的力量挽留再挽留,不能自己。

  他想,他定是在她的小嘴裡嘗到那酒,也跟著醉千秋了......

  

  奔急般的心音,隨著徐長的呼息漸緩而下,他精勁平坦的胸膛終於回復尋常的起伏。

  從她連飲那五碗酒,然後到終是不能支持而跌下馬背,他有種被人勒緊頸項、不能呼息的錯覺,心瞬間吊到嗓眼,隨時要從喉中蹦出一般。

  她在護他。

  不僅這一回,真要推敲,從她在楓林白蘆坡出現開始,便一直相護。

  她的所作所為教人費疑猜,言語真假莫辨,好幾次惹他、逗他、刁難他,然,護衛的心態卻漸漸明顯,教他反覆沈吟、多方低回。

  身為"玉家元主",仰賴他生活的人多到數不清,從來都是他擔起照料族眾、為底下人排憂解難的責任,何時受誰保護?

  如今有個豪情又刁鑽的女子,似大展飛翅的鵬鳥,直要將他護在羽翼下,這滋味在心頭盤攪,陌生而奇異,他難以厘清心緒,只覺得......與她這麼走在一塊兒,也頗值得玩味。

  人生聚散無常,這"走婚"或者是最適合他倆的方式,一切順其自然......

  在火堆邊纏綿過一回後,他抱她避進羊皮帳內。

  兩具年輕的身軀仍四肢交纏,裹在舊毯子裡相互取暖。

  她的發八成是因為常常綁作麻花辮子,雖披散開來,發絲仍微微鬈著,尤其是翹翹的發尾,那弧度相當俏皮可人。

  他曉得她並未睡去,因她的指尖還有一下、沒一下地畫著他的胸肌,畫得他也同樣不能合眼沈睡。

  假咳了咳,他深呼息,忽而道:"那年遇你......是我離家後的第三個年頭,帶著一把老月琴,拎著破舊包袱,走南闖北,四處遊歷......"

  喑啞話音一出,伏在他胸前的人兒似乎大為驚愕,忙把半掩在毯子裡的小臉高高仰起。

  他覷見她瞠亮的清眸,連朱潤唇瓣都不自覺張作一個小圓,心裡不禁好笑。

  "真如你說的,身邊若無盤纏,我就溜進客棧、飯館,或直接蹲在街角,邊彈琴唱詞,敘述一個又一個悲慘的故事,賺幾個施捨錢。曾經有個失明的老乞兒聽過我的琴後,便執意收我作徒弟,把一身琴藝全教給我,靠著這技能,也讓我流浪三個年頭,沒餓死。"

  石雲秋越聽越傻,怔望著他好半晌,全然無法想像他"流浪"的模樣。

  "你......你為什麼好好的玉家不待,四處跑?你這麼做,家裡人不擔心嗎?"

  他唇微勾。"因澄佛那身不尋常的能力,讓他不方便出面管理族中之務,所以我雖非嫡系子弟,但很早就被選出、準備未來要接管玉家。澄佛比我可憐,自小,他便無法控制異能,鬧得整個玉家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直到稍長後,他開始學呼息吐納的氣法,才漸漸引異能為己用。"

  "但你藏得很好,掩過眾人耳目,你的能力與玉澄佛不同。"石雲秋低道,臉容前所未有的認真。

  "族中人不知情,所以他們選了我。"他苦笑了笑。"為接掌玉家,我從小學的東西比旁人多出十倍不止,想玩沒得玩,想退縮不能退縮。十五歲那年,我蠻性一使,拎著老月琴要去流浪天涯,整整在外頭晃了三年。"

  "啊?!"妙目又瞪圓了。

  "很怪嗎?"

  石雲秋低唔了聲。"......沒想到你會如此沖動。"

  "不是沖動,我想很久了。想早早去看山看水,就怕自己命太短,終究看不到夢中的天地。"

  他嗓音徐柔,但不知為何,她卻渾身一顫。

  "你是......什麼意思?"

  沈靜的氣味在小帳裡流轉,僅兩人淺淺的呼息聲相交。

  玉鐸元忍不住撥弄她頰畔的發絲,在指間慢條斯理地纏繞,淡淡道:"我爹三十歲不到就過世了,暴斃而亡,找不出原因,他同樣擁有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我小時聽爹提過,祖父一樣擁有異能,亦是僅活到二十多歲......我們這一支旁系子孫,尤其是男丁,命長的不多。"略頓。"我想......是因為召出那身薄光,使用它會對自身造成耗損,使用得越多,耗損便越快吧。除了這個可能,我想不出暴斃的理由。"

  腦頂硬生生挨了一記似的,石雲秋耳中鳴鳴,腦子裡思緒萬千。

  她還以為,他隱瞞一身能耐,只為免除眾人爭奪的麻煩。

  唇幾回掀合,她試過再試過,費盡氣力才澀澀擠出話--

  "可是你、你已經活過三十了呀!你們玉家也真怪,要是你命不長,干嘛選你當什麼‘玉家元主'?你少騙人了!"

  他靜望她,輕捏她玉潤的下巴,神情寧和。

  "我這一輩的玉家子弟共一十五人,挑出其中八人栽培。我的能力並非最強,但年歲確實最長,即便我不在了,‘玉家元主'永遠都在。"

  石雲秋咬唇,眸底興起前所未有的執拗,一會兒才勉強出聲。

  "總之你活過三十了,還有下一個三十,下下一個三十,你這一支旁系命長的不多,你、你偏偏就是命長的那一個!我......我......"喉頭突然一梗,噎噎的,害她沒法把話嚷完,真氣。

  玉鐸元被她脹紅的臉蛋嚇了一跳。

  石雲秋不只紅了臉,連眼眶都紅了。

  她硬要撇開頭,男人的長指驀地扣緊她下顎,不教她閃避。

  火大了!

  這算什麼?!

  "王八蛋!我做牛做馬、好不容易才得到你這塊上等肉,都還沒啃個盡興、玩個痛快,你敢給我死,還有沒有江湖道義?!"一股氣沖出胸房、沖開喉嚨,她喊著,沒察覺那股氣沖出兩眸,竟化作珠淚。

  她更怒,捶他胸膛一拳。

  "你敢死,我就去刨你玉家墳頭,把你祖宗十八代的屍骨全給挖出來鞭屍!玉鐸元,我說到做到!再有,咱兩幫人馬合作的事立即告吹,你玉家永遠也別想走通西南域外,別想!"

  玉鐸元左胸劇撼,不是因她要脅的言語,而是她止也難止的淚串。

  她在哭......

  淚如泉湧。

  "石雲秋......"低喚,他不禁翻身再次壓住她,雙臂壓住她耳畔的烏絲,在幽暗中一瞬也不瞬地凝注那雙倔強的濕眸。

  "王八蛋--"她還要罵。

  他歎氣,竟是笑了,俊瞳足能勾人魂,熱唇煨在她嘴邊低問:"即便如此,你還要跟我這個王八蛋‘走婚'、懷我的孩子嗎?"

  "是我的孩子......"聲嗓有些破碎,她張嘴咬人,柔身卻已挺向他。

  他喉中滾出野獸般的粗喘,欲望脹熱,一下子便尋到那交合處,沾染濕潤,跌進蜜暖暖的所在,充實了她。

  "是我們的孩子......我們的......"他把話密密吐進她的檀口裡。

  "玉鐸元......"

  於是,落在湖原的這個小小窪地,春提前來訪了,羊皮小帳裡人影纏綿,風去了很遠的地方,把雪也吹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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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3:16


  解決"星宿海"這邊的事後,走域外之舉確實較無後顧之憂,玉鐸元隨著石雲秋返回"霸寨"。

  "霸寨"沿山壁斜坡而建,處地勢之利,易守難攻。裡邊的生活其實與尋常莊寨無異,男主外、女主內,大小漢子們打著「霸寨馬幫"的旗號為人走貨,男人在外掙錢,女人就守著寨子,染布、織布、采茶、照顧老人、帶帶孩子,生活平淡樸實,與世無爭。

  回到寨裡,騾馬都養壯了,大小漢子們早作好出走域外的準備,好些個還興奮得連著幾晚不能睡。

  再等了五日,玉家的人手終於由那幾位"霸寨馬幫"的人領著趕來,雙方人馬會合重整,兩日後,一百二十匹的騾與馬正式出發走西南域外。

  這條路艱險困難,非能想像,大夥兒早心知肚明。

  但只要走穿它,那些險惡山水的另一端,有無數好東西在那兒等著。

  玉家主要是尋覓新礦源,玉也好、奇石亦可,未雕琢的渾玉與已雕刻的成品都在獵取范圍內;而"霸寨馬幫"要的就簡單了,只要中原漢土沒有的稀奇玩意兒,全在采買的貨單裡。

  以往不是沒有商隊試圖走穿西南域外,但遇上的天災人禍多到數不盡,山洪、雪崩、土匪殺人越貨等等,再加上趕馬人沒照料好騾馬,常是走不過半途,人與騾馬便要折損大半。

  玉鐸元一直按捺不動,如今找到"霸寨馬幫"領路相助,對此次冒險才有了八成以上的把握。

  他們在飄小雪的時日啟程,選了一頭有路途經驗的健壯母騾當頭騾,馱著中原的茶葉、布疋、煙草等等貨,踏向未知的旅途。

  穿山、涉水,行走於谷地和礫漠、山稜與高原,行行復行行。

  隆冬飄雪之際,長長隊伍在鵝毛飛雪中咬牙前進,曾經有幾回,即便如莫老爹這種老手都要躊躇不前、束手無策,常是石雲秋沖作第一。

  她總如此,渾身是勁兒,騎著她那匹棗紅大馬當前鋒。

  玉鐸元多少明白了,終於弄懂馬幫的漢子們為何甘心情願稱她一聲"頭兒"。

  她有苦先嘗、有難先當,說要走域外,一旦決定便不退縮,管前頭橫著什麼困難,咬牙盡管行去便是,躊躇無益。

  她膽子夠大,行徑夠狠,尤其是對自己發狠。

  在毫無一物可攀附的縱谷湍流中,她可以為了讓人貨順利渡川,命手下把粗麻繩緊系在巨石上,跟著把粗繩另一端綁在身上、縱馬橫躍江面,直至對岸,硬是拉起一條勉強能抓握的過江溜索。

  途中也曾遇盜匪,她深知擒賊先擒王的道理,每次全拿命在拚,啥兒也不管,專打對方的當家。

  即便打斗時受了些傷,她也吊兒郎當笑道--

  "頭兒"只能有一個,有她這個"頭兒",就萬不能教對方也有"頭兒"!

  當真教他啼笑皆非啊!

  內心對她......對她......他不會說,總之有什麼東西鑿深了,刻在他心版上,很痛,也很痛快。

  然後,像是也習慣她的狠勁,或者,是被她的狠勁"帶壞"了,他愈來愈有渾不怕、往前沖的氣魄,仿彿回到年少在外流浪的那些歲月,盡管顛沛困頓、吃足苦頭,卻也能日日擊琴而歌。

  一路風風雨雨,冬雪飄盡,春臨大地,一行人在初春時候抵達域外第一個小國。

  萬事起頭難,自從尋到那個小國,在王城中落腳整整一個月後,馬隊再次啟程,走往鄰近第二、第三個異域時,一切似乎變得容易至極。

  域外的風俗民情全然異於漢土,男人多輪廓深邃、挺拔強悍,姑娘家則嬌嬈美麗、能歌能舞,怎麼看、怎麼有味兒。

  眾人在小國王城住下的某一日,她輿他午後同遊城中鬧市,經過一條兩旁裝飾得甚為華麗的青石街道,兩旁多是美麗姑娘揮帕、拋媚眼,連窗台都露出不少只滑嫩藕臂招攬客人,不需問也能知曉,那是當地有名的花街。

  沿途過去,起碼有十來個美姑娘上前拉扯他衣袖,挽留再挽留,對他大獻殷勤、猛拋媚眼兒。

  他自始至終冷淡著臉,一一拔開那些陸續纏上的香手,她竟只是笑,看好戲般笑得前俯後仰,不能抑制。

  "喜歡那樣的美姑娘嗎?"她問。"倘若有看上眼的,那就要來吧,快活個一次、兩次無所謂,我成全你。"

  聞言,他怒火攻心,死瞪著,也不知究竟氣恨她什麼?

  她笑笑又道:"唉,沒想到域外的男人長得這麼好,粗獷高大、五官深邃,嗯......就這樣辦吧,你玩你的,我玩我的,你去找合意的姑娘,我去尋稱心的漢子,難得到此一遊,總得盡興些,是吧?"

  是吧?是吧?

  是、是個他......姥姥的吧!

  她還真敢說!

  玉鐸元真不敢相信自己會有被氣昏的一天,無奈腦子暈得厲害,他眼前一片紅霧,然後在下一瞬清醒過來時,便望見她好不得意的笑臉。

  這一晚,他瘋了似地抱她。

  她狠,他也狠。

  兩人像春天野地裡發情的獸,相互啃咬吮弄,即便滿身傷也不在乎。惱恨中有著濃情,化不開的濃意,恨恨地直想往對方身上留下獨屬於自己的痕跡,再痛也暢意。

  "你吃醋了嗎?不想讓我找其他男人......"跨騎著他,她神情迷亂,嘴角有抹得意的笑。

  或者是惱羞成怒,又或者......他不覺間也把她瞧作自己的屬物,既是"走婚"了,就得守著雙方該有的忠誠,可她、她......她好樣兒的,存心惹火他嗎?

  "我會被你搞死......"她虛軟低喃,汗濕的身子癱在他底下,顏紅如醉。

  他不再是淡情的玉鐸元,他有血、有肉、有妒意和欲火。

  那一晚,他們當真死過,死在彼此懷裡。

  昏昏然又茫茫然,兩具裸軀交纏無歇,誰也不讓誰,誰都想攻破誰,結果雙贏也雙輸。她似乎哭了,又笑又哭,緊摟著他不能放;而他滿心顫栗,渾渾然不能自己,只曉得抱緊懷中女體,在她深處盡情解放、恣意騰飛。

  爾後,春去夏來,經歷大半年的走域外,該探的事探得了,該采買的貨全收拾妥當,一行人往來時路返回時,時節已到盛夏時分。

  回程的景致美如畫。

  原先許多被雪覆蓋的所在都開滿花,遠遠的山頭上仍有萬年雪,但溪谷、丘陵、山坡等處,沿途天藍雲清,草綠花紅,走過那些地方,時常聽見騾馬隊裡有誰吹起口哨、哼著小曲兒。

  "玉爺,我說你還真該養幾匹騾子試試。騾子比馬力氣大、耐勁兒,特別是母騾子,溫馴又機警,再有,它們做得多、食量卻小。雖說咱們稱作‘馬幫',其實馱貨勞動的全是騾子,嗯......可要是改作‘騾幫',聽起來還真少了點氣勢。"領著頭騾走在最前端的黑大漢轉過頭來,咧出兩排亮晃晃的白牙,年輕黝黑的臉龐只要提及他的"養騾經",總要黑得發亮。

  "力爺說得很是,騾子果真比馬好用得多。"走在後頭的玉鐸元微微笑,朝力頭頷首。

  "呼--噗噗噗--"

  跟在玉鐸元身後的棗紅大馬突然大甩馬頭,圓黑鼻孔噴氣,若非主子忍著笑、硬扯住它,瞧它馬嘴大張,都快咬中玉鐸元肩頭了。

  此時正值黃昏,長長的隊伍走在山壁土徑上,峰回路轉,蜿蜒盤繞,一邊是陡峭山壁,另一邊則是幾要瞧不見底的深谷。

  去年冬天走這一段路時,漫天飛雪,寒風呼嘯,有三匹騾子摔落深谷,眾人倒平安通過了。今日再走,路好走不少,至少不用把腳一次次從雪中拔出,每踏一步就要氣喘籲籲。

  山徑狹窄,即便是夏季,風勢仍相當強大。

  眾人皆跨下自個兒的坐騎,拉著馬、牽著馱貨的騾只,一個接著一個,小心緩行。為了穩住重心,大夥兒除盡量靠山壁行走外,還分作五人一小隊,五人間以草繩環環相銜。

  力頭與那只領頭的母騾感情非比尋常,他領著母騾走在最前端,帶著二騾的亦是"霸寨馬幫"的好手,排在第三的則是玉家來的人,第四是玉鐸元,押後的是石雲秋。

  經過幾個月的患難與共,兩幫子人馬越相處越有味,都攪成一大鑊了。

  力頭又說了些什麼,緊跟在他身後的兩人大笑起來,也熱絡地搭話。此一時分,玉鐸元淡淡地聽著前頭談笑,半側面容,沈靜的目光像是欣賞沿途景色,跟著卻往後挪移,靜而深邃地與女子似含笑意的眼眸對上。

  她那樣的眸光,有些神秘,帶著溫存,仿彿說著那些僅有他倆才能體會的秘密......他心口一熱,腹中滾出熟悉的熱流。唉,如何能不熱?

  "頭兒,前頭不遠處有個大窟窿,不好走,得留神了!"力頭忽而張聲提點。

  石雲秋道:"知道了!"

  隨即,她讓人往後傳話,一小隊傳過一小隊,不一會兒,留心大窟窿的事兒便已傳到最尾端壓隊的莫老爹那兒。

  這一端,力頭已領著母騾過了大窟窿,二騾也過了,三騾跟在後頭,意外卻選在此刻發生--

  眾人留意著步伐,偏偏危險不在腳底下,而是頭頂上!

  先是一陣輕微聲響,但傳進耳中卻教人不由得頭皮發麻,石雲秋心頭陡凜,已要揚聲提呼,聲響卻猛地變大,跟著,好幾顆拳頭般的石頭連番滾落,猛往下頭砸!

  他們緊貼山壁閃躲,忽然間,一顆大石掉下,砸中那三頭騾,那騾子吃痛嚎叫、大受驚嚇,猛地亂踢亂踹起來,就聽見驚吼一聲,玉家那名手下已被騾子攔腰一撞,撞出山徑外,直墜,而他的腰間繩子分別綁著馬幫漢子和玉鐸元,牽一發動全身。

  "穩住!"玉鐸元厲聲大喊,放低身軀,雙手緊扯腰間粗繩。

  "小心上頭!"

  石雲秋原要發袖箭射死那頭嚎叫失控的騾子,怕其他騾馬受影響,但落石卻再下一陣,來得更急,她忙定住腳步,邊要後頭各小隊按伏著別輕舉妄動。

  結果,落石把發狂的騾子打下深谷了。

  事情起於肘腋之間,該是懸在底下的那人大駭、急著欲往上爬,忽見一頭騾子當頭掉落,掙扎得更是使勁兒,猛扯繩子,突然連聞兩聲低吼,領著二騾的馬幫漢子和玉鐸元紛紛被拽下去。

  接二連三,石雲秋底盤松動。

  "力頭!"她雙腿一滑,瞬間亦被拖落下去,棗紅馬雖咬住她披風,無奈那塊藏青布料"刷"地被扯裂了。

  "喝啊啊--"力頭一聽見她疾呼,全神凝注,暴喝如雷,使出渾身氣力扎緊下盤。他肌肉陡繃,塊壘分明的肌理霎時間"啪啪啪"撐破衣衫,粗頸和臂上的血筋立現,一人獨撐困局。

  往下掉的同時,石雲秋瞬間彈出袖箭射入崖壁,試圖握緊箭尾,第一根被她抓斷了,第二根、第三根再斷,直到第四根也是最後一根,才扎實釘入崖壁裡,勉強讓她有抓握之處。

  她抓緊箭尾,一只大掌亦同時提住她腰後,緊扣不放。

  "找支點撐住。"玉鐸元俯首,語氣鄭重持平。

  他額角青筋都已浮出,下顎繃得死緊,指節也因過度出力而泛白。

  整個形勢變成石雲秋吊在最尾端,玉鐸元不僅提住她,身軀還努力頂住上頭的人,讓那人把腳踩在他右肩上。

  他撐得相當艱辛,但提點她時的口氣卻不可思議的沈靜,然後是那雙俊瞳,深幽幽的,仿佛要迷走她的魂,讓她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不過是個小小活動,只為讓大夥兒活絡活絡筋骨罷了。

  "你最好別提著我,我......我抓住東西了,腳底下也踩到突起的巖塊。玉鐸元,你放手......"胸口怦怦跳,她一瞬也不瞬地瞪住他。

  "落石停了,一會兒就能上去。"

  他沒理會她的話,若非呼息粗嗄、血筋隱浮,哪能瞧出他有多奮力。

  石雲秋沈眉凝眸,心頭有說不出的滋味,那滋味從隱晦漸漸清明,即便說不出,並不表示無法體會。她對他......對他......真是報恩吧?是吧?

  "是。一會兒就能上去。"回應著,她咬牙,更努力撐持住自己,怕他不放手,怕自個兒最終要拖累他。

  落石一旦確定停止後,幾名漢子便解下腰間繩,趕過來幫力頭的忙。

  但因山徑狹窄,眾人無法站在同一塊地方施勁,把懸吊在底下的四人一塊兒回拖,所以必須分次拉上,一個一個來較安穩些。

  上頭的人拋下繩索,先套住第一個,套穩後,那人自行解開腰間繩,讓眾人慢慢將他拖上土徑,待安全無虞後,再把繩索解下,拋給底下第二個人,如法炮制。

  終於,踩著玉鐸元肩頭的那人已被救上去,他負擔減輕了些,一手仍牢牢抓住石雲秋腰後。

  上面的人把繩索再次拋下了。

  他沒去拉那條救命繩,兩眼直勾勾地鎖住她。

  "快啊,玉爺!抓住繩圈套住自個兒,咱們拉你上來!"

  不知誰嚷吼著。

  石雲秋定定與他對視,喘息,調氣,學著他平穩的語調,道:"放開我,你先上去,我一會兒也能上去。快!"

  玉鐸元神魂一凜,終於僵硬地把手從她腰後收回,然後反手去抓那個繩圈,從肩膀斜套至腰際,扯緊。

  "抱緊我,攀緊了,我們一塊兒上去--石雲秋!"他突然驚恐大嚷,健臂再次往下撲抓。

  他動作過大,瞬間整個人飛離那面崖壁,要不是身軀已經套好繩圈,這一動,鐵定往底下直墜。

  他猿臂暴長,以為能又一次提住她,可恨事與願違啊!

  石雲秋腳下陡滑,手中緊握的箭尾竟是同時"啪"地脆響,一繃,害她頓時無處攀附,直直往谷底下墜。

  不怕、不怕!至少,她和他兩人間相連的腰間繩尚未解掉,頂多是腰會被扯得生疼,像是要把她從中勒斷一樣,不會有事的,她挺得住,那種痛,咬咬牙就撐過去了。待她安全了,或者會告訴他,其實她很慶幸與他"走婚",如果不是他,她想不出能跟誰在一塊兒......

  "石雲秋!"

  男人的驚吼鼓震她的耳,擰痛她的心。

  死定了!

  這念頭毫無預警地竄進她腦中。

  她才想要把氣沈在腰際,用來抵擋即將而來的那股緊勒,誰知道啊誰知道,那條腰間繩竟然......繃、斷、了!

  斷得干淨俐落啊!

  於是,她直墜而下,也只能往下掉。

  她眼睛瞠大,看見男人雙臂探得好長,神情狂亂,好看的唇大張大合,沖著她狂吼些什麼,可她聽不清楚、聽不清楚......

  唉,說沒遺憾是騙人的,她不想死啊!至少,不能死得這麼不明不白。有好多話沒對他說,有許多事沒完成。再有,她若死,阿娘定要傷心難過得吃不下、睡不好。而他呢?他呢?是否也會為她淌幾滴清淚......

  "我不死--"她記得自己沖口喊出,該是喊得既急又亮,但她聽不到。

  唉唉,她不死,不要死得比根羽毛還輕,那多不值。

  真惱、好恨......

  昏昏然又飄飄然,她無奈勾唇,耳邊"砰砰砰"地連番巨響,她身軀像不斷翻轉再翻轉,最後終於失去知覺......

  

  玉鐸元要瘋了。

  心如果真會因為過度劇顫而嘔出喉,那他現下定能瞧見自己鮮紅熱燙的心,在雙掌上跳動著。

  他不敢想、不能想,說坦白些,是腦中拒絕接受任何"她已死"的念頭。

  混帳!她那麼悍、那麼要強,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玩完了?

  不是要他和"走婚"嗎?這算什麼?把他玩過了,便想撒手不理嗎?!

  混帳!混帳!他玉鐸元這輩子還沒把誰罵得如此難聽過,更別說是對一個姑娘家口出惡言了,但她就是一整個混蛋!混得連他的呼息都要奪去,像輕松扳了機括,把一根根削鐵如泥的袖箭全刺入他胸膛!

  讓他痛得齒關打顫,她痛快了吧?

  要死,沒那麼容易!

  "懸我下去!"不讓人將他拉上,他外表異常鎮定,仰首朝上頭喊。

  "玉爺請上來,讓老朽下去瞧瞧。"一出事,莫老爹便接手指揮了。

  為防再遇落石,他讓大批人馬趕緊往前繞出山徑,到今晚準備落腳的背風山坡扎營等候,僅留下七、八名壯漢幫忙。此時,他已從押隊的最後端竄至前頭來,探頭對玉鐸元道。

  "我去。"玉鐸元沈著聲,簡單二字,卻有不容反駁的意味。

  過了會兒--

  "那玉爺小心了,尋到咱們頭兒後,就扯扯繩子。"

  隨即,玉鐸元被慢慢往下放。

  繩索一根緊接一根,結作極長的一條,將他放落十幾丈下,然後谷中薄薄的水霧掩了他,由上往下探望,再也看不見他的蹤跡。

  系著粗繩往下攀爬時,他發現幾株掙出巖壁生長的小樹都斷折得頗厲害,葉子上沾著斑斑血跡,而突出的枝椏上還勾著幾塊藍紫色的破布。

  玉鐸元的心愈跳愈急,汗滲得滿額、滿背,他得不斷、不斷地告誡自己千萬放緩動作,才有辦法稍稍寧定下來。

  她只能靠他了,他不能出事。

  他必須尋到她,然後帶她上去。

  他被她欺負、遭她作弄、受她"淩辱",樂此不疲地被耍得團團轉,他"本錢"連帶"利息"都沒來得及討回一丁點兒,她就想一走了之、一了百了,當他玉鐸元是什麼人?!天底下沒這樣便宜的事!

  沁涼薄霧中,他聽見湍流奔騰的巨響,如萬馬縱蹄,然後是血的氣味,模模糊糊、似有若無地飄散開來。

  "石雲秋!"雙腿終於踏到地了,他解開繩圈,試圖要看穿那片水霧,伸長臂膀摸索著,往推測的那個方向慢慢搜尋過去。

  走了不出十步,他便尋到她了。

  披風應是急墜時被小樹枝椏勾裂,變得破爛不堪。不只披風破了,連她身上的藍紫衫也多處撕裂,每個破損的地方全滲出血來。

  但正因有那些小樹的阻擋,雖刮得她滿身傷,也勉強減弱下墜的沖力。

  此時的她夾在離地僅剩一尺不到的兩樹枝啞間,當真好險,若無那些沿著崖壁生長的小樹托持著,她這麼重重跌落,難保不摔得粉身碎骨。

  "石雲秋!"他又喚,急急攀近,奮力撥開纏住她的樹枝和籐蔓。

  當她輕垂的臉容落入眼底時,他神魂一震,想起多年前初遇她的那個時候--

  小女娃滿頭是血,血汙覆面......

  他胸中繃得好痛,痛得幾要嘔血,瞧見她的身軀被兩根銳利樹枝穿透,一根在右肩,一根在左大腿上。

  提氣,他咬牙探她鼻息,眼前沒來由一陣迷蒙,他發顫的指竟感覺不到溫熱!

  這算什麼?算什麼啊?!

  "該死的給我醒來啊!"他惡狠狠地咆叫,按她頸側脈動、摸她左胸心跳,不曉得是否太過激動,他探過再探,如何也不能得!

  他努力要召出那身薄光,不管她還有氣、無氣,就是要她活,但心神大亂,胸中仿佛瞬間被掏盡,他的異能竟不聽使喚!

  "你不是能死而復生?不是很強、很悍嗎?你說你不死,我聽見了,聽得一清二楚!你說不死的--"原來只要是人,都會流淚,他以為自己沒血沒淚,性子淡到無味,其實是未到傷心處嗎?

  "我不死......"

  驀然間,細嚅的碎音逸出女子那張染血的唇。

  她痛得皺眉,眼淚都不受控制地擠出眼眶了,長睫微顫,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

  "玉鐸元,你、你又哭又笑......黃狗撒尿......"

  管他是"黃狗撒尿"抑或"黑狗跳牆",男人奮力揭掉眼前的濕蒙,捧住她沾血的臉蛋,連落無數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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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4:06


  她不死。

  不想死。

  不要死。

  求生的本能喚醒每條肌筋,讓她盡可能貼著山壁,然後奮力揮舞四肢,想去攀住任何能抓握的東西。

  她感覺壓斷不少枝椏,身軀翻轉,再壓斷另外的樹枝,身軀又一次翻轉,就這麼連續好幾回,最後耳邊爆開一連串雜響,她轉得昏了過去。

  一開始,沒有多大的痛感,只是周身泛麻,刺癢刺癢的麻。

  神智飄來飛去,她像是回到十多年前那個出事的雨天。事發突然,她摔落深谷,先是喪失知覺,跟著感到刺麻,一旦刺麻過後,便是......痛、痛痛痛啊!

  再有,她都痛得要命了,這男人仍要吼人,以前是這樣,現下依舊如此。

  不過......他這是......掉淚嗎?

  為她掉淚?!

  是她跌得七葷八素、兩眼花花兒,所以錯看了嗎?

  咦?咦咦?怎麼咧嘴笑?哇啊啊......牙齒真白!他竟在大笑,笑得美目都彎成小橋了!又哭又笑的,這男人莫非摔得較她還嚴重?

  "他們沒、沒事......大夥兒都沒事吧?莫老爹他......他......"胸腔發悶,她不禁頓了頓。

  "眾人都好,莫老爹接手指揮了。"玉鐸元喉中澀然,面色蒼白。

  "力頭呢?還好吧?要是他沒撐住,遭了殃......唉,他心愛的姑娘會哭死的......"

  暗暗吞咽,他握了握拳。"力爺沒事。這一次全賴有他。"

  "那、那很好......唔......玉鐸元......你也跌下來了?"她頭昏腦脹,小臉痛得皺巴巴的,細瞇眸子。"你的臉在流血......"

  "那是你的血。"適才心緒激動,啄吻她臉蛋時沾上的。

  忍住心急,他輕手輕腳地把她從枝啞間抱出來,邊低聲道:"我沒跌下來。我運氣沒你這麼背,不是被土石沖下谷底,要不就是遭落石砸落。"

  "那是繩子斷了,才不是被石頭砸......"傷痕累累還要辯駁。"可惡......我都痛得想砍人了,你還要挖苦我......嘶--喔!"好痛啦!

  盡管已盡量放輕力道,搬移她傷體時,玉鐸元仍避無可避地弄痛了她。

  聽她抽氣,他渾身陡凜,有種被剜心的劇疼散至四肢百骸。但她會痛、甚至疼得無意識地流淚,又教他歡喜得想摟緊她吶吼。

  她活著。她還活著,好好地活著,甚至會駁他話......

  "石雲秋,我必須先把你肩頭和大腿上的樹枝拔掉,不拔掉不行。我動作會很快,你相信我。"

  "你剛才在哭嗎?"背後倚著一塊大石,她眨眨眼,喘氣問。

  玉鐸元偏不瞧她,充耳未聞她的問話般,目光專注在她那兩處重創。

  "呵,你耳朵好紅啊......哭就哭、笑就笑,挺好的呀!大丈夫敢作敢當,小女子敢愛敢恨,做了就得認......"明明痛得要暈了,仍是要笑,她石雲秋果然是真性情的一條好漢--呃......不......是一介強女子!

  總之,是看對眼、入了心。原來啊原來,她不僅要他的香皮囊,這會子連人帶心都想要了。人心不足蛇吞象,她就是貪,貪到豁出去為男人賭性命,拚得傷痕累累、慘不忍睹也快意。

  唉唉,她可真佩服自個兒。石雲秋,你好樣兒的!

  耳處的紅潮似有若無地染開了,玉鐸元卻鎮靜得很,沒要搭理她的話。

  "玉鐸元......"她忽而喚,不為什麼,只是單純想喚喚那個名字而已,終於引來他幽深的注視。

  他摸摸她的臉,抓著衣袖為她拭掉臉上的血汙,兩只手緩緩往下遊移,但深黝黝的眼睛仍一瞬也不瞬地凝著,緊抓她的心魂。

  忽地,那張醬紅小莓般的唇掀動,道:"我是哭了,又笑又哭,我認了,怎樣?"

  嗄?!石雲秋傻怔怔的,沒料到他突然這般爽快,驀然間,劇痛襲來,他趁她出神時下手,同時拔掉那兩根粗如手腕的樹枝!

  痛痛痛--好痛啊!

  她沒喊出聲,卻忍不住急喘,好聞的男性熱息在此時覆上她,吮吻她發顫的唇瓣,舔弄她咬緊的牙關。

  她歎息般啟唇,他的舌立即奔進那方柔軟中,含著她的小舌,嘗到她的血,他也痛了,不能克制的心痛著......

  "玉鐸元......你、你干什麼?等等......喂!我說等等,你聽見沒有?"不太對勁......又或者說,感覺太對勁了?

  石雲秋發現疼痛突然間減輕,沈重的身子變得飄然,猶若躺在曬過暖陽的青草坡上,懶洋洋又暖呼呼。

  他做了什麼?!

  一驚,她迷蒙的雙眼瞠大,瞧見男人渾身薄光,亮卻不刺目,比周遭的水氣更柔和,光點細微如塵,從毛孔散出,把他整個兒融含著,輪廓變得朦朧。

  "你沒事召它們出來干什麼?!"石雲秋勉強坐直,撫著肩傷,急嚷:"你想死啊?你......你、你......"急得又頭發暈了。

  他說過,用了那異能越多,對身軀的耗損可能越大,會沒命的!

  可惡!

  誰要他多事啊?

  "我強得很,我命大又命硬,誰稀罕讓你治傷啊?我--唔唔唔......"被全身摟住,小嘴再次被堵得密實。

  她瞪圓眼,他也未合雙目,兩人就近得不能再近地四目相對,要鑽進彼此神魂深處似的,而他渾身的光徐徐傳染過來,不僅裹了他,也包含了她。

  暈了、醉了、軟了、癱了......她鼻腔和眼睛突然酸酸熱熱的,哭就哭、笑就笑,她方才還大言不慚地對他"說教",現下卻臉熱、心火燙,忙閉緊雙眸,怕被他瞧見眼淚。

  "你不死、我不死;你命大,我陪你一塊兒命大,石雲秋......咱們這個‘婚'還沒‘走'出個所以然來啊!"心定。心暖。當他確定懷中的柔身完好無缺後,驚急焦灼的神魂已被撫慰。

  他知道她眸底滲淚。

  她在哭,嘴上說得豪氣,卻害羞怕他察覺。

  隱約有種篤定,說不出從哪裡來的信心,真覺得他和她都是長命百歲之人。所謂"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她遇上他,他連救重創的她兩回;而他遇上她,他沒讓她玩死。怎麼瞧,他們都有後福可享,當真是天生一對。

  將她摟得更緊,貼在胸前,他與她交頸依偎,嘴角如花......

  

  走過的山水險境何其多,對石雲秋來說,沒有比被人拉出深谷、到返回"霸寨"這段走得更"艱險"。

  事實上,她連走都沒得走,成天躺在臨時搭起的拖板車上,任騾子拉著走,連起身或翻身都被無數雙眼睛緊緊關注,全怕她一個沒留神,要跌得更傷。

  是,更傷。

  因為她即便完好無事了,但被人拉出谷底時,明明全身浴血、衣衫褲子多處破裂染紅,連頭發都被凝涸的血糾在一塊兒,如果突然活蹦亂跳,別說想瞞莫老爹這種老江湖了,連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力頭也沒法蒙混過去的。

  所以,她得裝啊!她身受重傷,連大笑都得三思。

  對馬幫的漢子們來說,如今頭兒受傷,負責看顧她的人除了頭兒的男人外,不作第二人選。理所當然,這一路上為她張羅吃喝、換衣換藥的事兒,自然落在玉鐸元身上,而他真是"克盡職守",連沐浴、如廁這等事也插手得極徹底,基本上便是全面掌控了她的吃喝拉撒睡,把她當廢柴看。

  喔!不對!廢柴劈了還能燒出幾個火星子兒,她卻連根廢柴都不如。

  "我自己來!"嗓音夾帶磨牙聲,感覺想壓低,偏又忍得辛苦。

  "你重傷在身,有傷的人,嗓門不該那麼大。"男人淡淡提點,似笑非笑。"來,嘴巴張開,讓我喂,今天的雜菜羊肉煮得很入味,不吃可惜。"

  黃昏時分,大夥兒提前趕到今晚要扎營的所在,煮食的煮食、起帳的起帳,另有一小隊人在外圍巡視。此時分,輪流用飯的人已換過一批,眾人散坐,說說、聊聊,邊喂飽肚皮。

  不遠處的大樹下,被迫半臥在毯子上的石雲秋鼓著腮幫子,氣惱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他們全都看著。"玉鐸元又道,指間的木匙抵得更近,不動聲色地和她較量起耐性,硬要她張唇含下那匙雜菜羊肉。

  該死!就是因為大夥兒都在看,她才感到渾身不自在啊!

  "霸寨馬幫"和玉家的大小漢子們,有些看戲般看得光明正大、津津有味,有些手邊像是忙著自個兒的事,眼角卻老往她這邊飄。是怎樣?從她"重傷"到現下都十來日了,還沒看過癮啊?

  她和這個男人在一塊兒的事,眾人自然心知肚明,但極少見到他倆在人前"卿卿我我"又"你儂我儂"。

  以玉家手下的角度來看,真沒見過自家主爺會如此委屈身段去伺候姑娘家;而在"霸寨馬幫"的漢子們眼裡,從小悍到大的頭兒竟然得成天軟趴趴地癱在那兒、任人擺弄服侍,別說騎那匹棗紅大馬了,連躺個簡陋拖板車都能把她顛得七葷八素似的,唉唉唉,好不習慣啊!

  "我不再--唔唔......"才張嘴,食物便送進唇間,石雲秋絕不會浪費食物的,只得恨恨咀嚼。

  唔......嗯......好啦好啦,他說得沒錯,還真是美味。再有,她八成氣惱過頭,開始大鬧肚餓了。

  想也沒想,她一把奪過那根木匙,朝他捧持的寬口大碗中連挖好幾口。

  "你身上有傷,吃東西最好要細嚼慢咽。"玉鐸元語調持平,垂目瞧她時,瞳底幽光湛湛,濃眉溫馴,竟能教人聯想到過度溺愛嬌兒的父親,瞧他那樣子簡直是想對她縱容到底。

  "我偏要大吃特吃,吃得粗粗魯魯!"不裝啦,都連躺近二十天了,倘若她那天的傷還留在身上,以她向來健壯的身子骨,再加上獨門金創藥日日裹覆,也該有辦法起身走動或騎馬的,她可沒那般嬌貴!

  才說而已,她半臥的姿態立即挺起,盤腿坐直,眸光一飄,還挺得意地瞅向他,也不知得意個啥兒勁。

  玉鐸元徐緩勾唇,不置可否。

  想想,他這幾日"玩"她也"玩"得盡興了,狠狠扳回一城,心結稍稍得解。

  這姑娘當慣頭兒,習慣發號施令,總是意氣風發,顧盼飛揚,好不容易栽在他手裡,怎能輕易放過?

  他對她好,尤其得選人多的時候,對她百般呵護、盡心照看,怕她吃不飽、穿不暖,憂心她的"傷勢",幾是把她當個毫無行動能力的小娃兒照料著,她一連能忍十幾二十日,到今天才爆發,也算了得。

  心裡說不出的暢意,他嘴角勾揚的弧度略深。

  咕嚕嚕~~

  驀地好響一聲,不容錯辨,是從他的肚腹中發出來的。

  "咦?"石雲秋進食的動作一頓,舀著滿匙食物,眸子眨了眨,瞧瞧男人俊死人不償命的臉龐,再瞅瞅他平坦的肚子,上上下下不少回。

  "你肚子咕嚕咕嚕叫。"她吶吶道。

  "我餓了。"他平靜解釋,神情極其自然,不見半點赭色。

  "啊?"她緊緊盯住他,這時才發現他雙手仍為她持碗。

  "我原想,咱倆可以共用一只大碗進食,所以方才多盛了好幾勺......"

  男人話未說盡,但石雲秋也能知曉,他後頭的意思是說--她搶了木匙,結果只顧著填飽自己的小肚皮,把他殘忍地干晾在一旁!

  許多時候,肢體動作往往搶先在腦子思考之前。

  她一怔,來不及多想,手中木匙伸近過去,而玉鐸元也相當配合,嘴乖乖張開,讓她把食物送進口中。

  "嗯......"他點點頭,眉宇間顯露出極度饑餓時、嘗到食物後該發生的感動。他以往沒玩過這種把戲,是與她相識、相處、受她"調教"後,才漸漸體會捉弄人是件多麼愉悅的事兒,尤其捉弄的對象是她。

  咀嚼,吞下第一口,他也不說話,眼睛盯著她手裡的木匙。

  石雲秋覺得有哪邊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略蹙眉心思索,待意會過來,已往他嘴裡送去第二、第三匙、第四、五、六匙......

  等等!他四肢健全得很,沒病沒痛,為何要她喂食?

  猜測他是有意戲弄,她胸房悸顫,有些羞惱了。

  想她石雲秋何許人也?能教她一時不察、耍得她團團轉,還不都得怪他那張好皮相,讓她瞧著、瞧著,人便懵到九重天外去啦!

  "你......拿去啦!"把木匙硬塞進他手裡。

  玉鐸元神情仍淡,與尋常時候無異,一切心緒起伏鎖在黝瞳底,若有心去瞧,定能分辨出絲縷不尋常的玩意兒。

  "好。換我喂你。"脾氣真好。

  "我又不是真有傷!"她歎氣,雙手悄握成拳,內心暗暗決定了,明日啟程她便要跨上棗紅大馬,沒誰能阻擋!

  "你沒病沒傷,我就不能喂你嗎?"

  "呃?"她瞠著眸。"嗯......也、也不是這樣說......"

  "那就是我想喂便能喂了。"他自個兒下了注解,溫溫朝她勾唇,再次喂起她來。"張嘴。"

  這一回,石雲秋又被迷了魂似的,乖乖吃掉他送上的食物。

  窺看到這兒,三五成群散坐在營地裡的大小漢子們終於收回視線,你瞅著我、我瞧著你,越看越得意。

  "唉,咱們頭兒可不是好相與的角色,沒想到也有這麼乖順的時候,瞧她都能坐直了,這些日子全賴玉爺細心照料啊!咱‘霸寨馬幫'全體上下銘感五內,不敢忘懷啊!"馬幫漢子說得感慨萬千。

  玉家的手下忙道:"別說你家頭兒,我家主爺也不是好對付的人物,尋常時三拳打不出個悶屁,冷僻得緊,下決心要做的事,九頭犛牛加十匹壯騾都拉不回。唉唉,現下竟也懂得待姑娘好,若非親眼所見,打扁我都不信!是咱們該謝你‘霸寨馬幫',沒讓咱家主爺落得一生光棍兒呀!"

  馬幫漢子忙再道:"該道謝的是咱們,你家主爺好膽量,眉頭皺也沒皺就‘走婚'過來了,英雄啊!真好漢是也!"

  玉家手下哈哈大笑。"在你們那兒,叫作‘走婚',可這事要拿回‘江南玉家',總得放開手來辦,風風光光一場親哪!屆時,咱們這些人可得好好喝上幾盅,替新郎倌和新嫁娘慶賀慶賀,來個不醉無歸!"

  馬幫漢子也跟著大樂。"那就大大恭喜了!"

  "呵呵呵~~同喜、同喜啊!"

  任由兩邊的漢子們你一言、我一句地攪和,莫老爹背對漢子們坐著,慢條斯理用過飯,再慢騰騰地點了水煙袋,半瞇老眼,抽著煙。

  "莫老爹,您老兒要不要說個幾句?咱們何時才能吃到頭兒的喜酒啊?"

  "唔......"老人風干的瘦臉略偏,沈思似的,也不答話,就嘴角抿了抿,像是在笑。

  

  吃喜酒嗎?

  確實等到一場,喜主也確實是"江南玉家",可惜跟石雲秋八竿子打不著。

  走域外的事兒在秋高氣爽的時分大成,算了算,從去年冬至今年秋,前後約莫一年時間。

  回西南後,眾人又一分為二,馬幫歸馬幫,玉家歸玉家,但總歸情誼長存。

  分道揚鑣的時刻,大夥兒本想給自家的頭兒和主爺留個私密所在,好好話別。雖然僅是暫時分離,但英雄氣短、兒女情長,綿綿情話當眾說不出,壓在心裡要悶傷的。

  沒想到,兩邊的當家半點也不領情。

  石雲秋瀟灑上馬,把烏辮子往秀頸纏圈兒,銀葉墜在天光下閃爍。

  她吆喝著馬幫眾漢子收拾好自個兒的家當,再次查看貨物和騾馬的狀況後,跟著踢了踢馬腹,準備掉頭走人,臉容卻下意識地選在此時淡淡抬起,與幾步前佇馬靜立的男人對上眼。

  玉鐸元身後亦是一大批手下,有貨有馬,但該準備出發的活兒全做盡了,大夥兒還裝忙,東摸摸、西摸摸,偏偏沒誰敢催自家主爺開口對姑娘說說話,但心裡其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唉唉,當真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他們此時不說,就得等上許久才說得上話啦!

  能說什麼?玉鐸元心裡一時也沒個底兒。

  當初,他將玉家內務和生意上的事暫且交給族中幾位兄弟打理,執意要親自走這趟西南域外,整整一年,他與她朝夕相處,對她的感覺一向復雜,從原本的厭惡到興味盎然,演變再演變,到最後才知曉,一旦從厭惡變成情動,那力道足可毀天滅地,堅不可摧、牢不可破地往心中扎根。

  此刻離別在即,他忽而體會那番滋味,格外能體會。

  他們都肩負著責任,無法任性為之。

  他不能留,她也不會隨他走。

  所以,能說什麼?

  說他胸口有些空、有幾番落寞?說他其實對她......對她......

  "玉鐸元。"她輕喚,眼角微挑。

  "是。"一凜,他不禁坐直,目光一瞬也不瞬。

  "回‘江南玉家'後,你可以多瞧瞧江南的美姑娘,盡情瞧不打緊,愛瞧誰便瞧誰,我允你。"

  撫著馬頸,她閒適笑著,男人倒瞇起深眸,英俊臉龐繃了繃。

  "不過嘛......"她拉長音,晃著腦袋瓜,惹得在場眾家漢子也跟著拉長耳朵。"只能看,不能碰。聽見沒?"

  意氣風發的麥色小臉極快地刷過嫣赭,就憑那抹可人顏色,玉鐸元心情驀然間大好,醬唇顯笑了。

  "我不看,也不碰。"他淡道。

  這話一出,他身後此起彼落一陣籲喘,八成覺得主爺終於狗嘴......呃,是金口吐出一句像樣兒的話來,頗感慰藉啊!

  這一方,石雲秋點點頭,盡管棗紅大馬甩著長鬃、發出呼嚕嚕的噴氣干擾,像是好不耐煩了,她仍笑望著他。

  "那......就這樣。"小臉又晃晃。

  他沈吟了會兒,頷首。"......就這樣。"

  一旁的力頭忍不下去,張聲便嚷:"玉爺,別這樣、那樣的,若得空,就上咱們‘霸寨'來,頭兒在寨子裡等著和你‘走婚'呢!多走走有益身心,總擱著不管要生銹的--喔!"好痛!被那條烏辮子掃到臉啦!

  玉鐸元忍著笑,與半邊面頰隱約出現紅痕的力頭、以及其他馬幫漢子們一一抱拳別過,而那女子已不再回眸。

  她策馬在前,一踢馬腹,領著眾家好漢揚長而去。模模糊糊地,他胸口沈甸甸,想重重吐出悶氣,又覺裡頭空空如也......

  石雲秋按捺住一再想回頭的沖動。

  她真要嘲笑自己了,如此婆婆媽媽、欲走還留,哪裡像她?

  別離就別離,人家還說"小別勝新婚"呢!

  他和她暫別三、五個月,讓他想昏了她,想她想得心癢癢,嘿嘿,多好!暗自胡笑,她如此安慰自己。

  然後,這一分離,秋盡冬來,西南域方已飄起豐雪......

  冬天的最後一次遠行,"霸寨馬幫"的大小漢子們為西南幾家商號例行走貨,所采辦的仍以茶葉和棉花為大宗,走完這一次,賺飽荷包好過年。

  隔日便要往西南返回,馬幫漢子們在當家頭兒帶領下,大大方方上"江南玉家"設在川境的行會借宿。這是當初玉家為了"走域外",向"霸寨馬幫"許下的條件之一--馬幫在外行走時,玉家行會任其使用。

  原本一切尋常無奇,石雲秋一干人也非首次在川境的玉家行會落腳過夜,引人好奇的,是擱置在行會前庭上的那頂大紅花轎。

  花轎子紅彤彤,紅得亮眼,八名轎夫正繞著喜轎或坐或站地歇息著,陪嫁小丫頭緊挨著轎子小窗,然後是那位體形很有看頭的胖媒婆揮著紅帕,扯尖嗓子沖著行會的老總管喊--

  "是玉大爺親口說的,怎麼可能有錯?所以咱們才趕著把姑娘送來呀!......玉大爺?唉唉唉,當然是你家主爺玉鐸元玉大爺啊!要不還有哪一位?他昨兒個才同塗老爺敲定,要塗家把閨女兒送過來這兒,說是回程時要一塊兒帶回江南主宅的!"

  塗得厚厚一層粉的胖臉忽然湊近老總管,自以為用氣音說話就是壓低音量,其實也清楚可聞。

  "告訴您啊......聽說是用來抵債的!塗家快垮了,玉大爺有什麼收什麼,塗家閨女兒生得也水靈嬌美,恰好教玉大爺收進房、抵了債,還能跟著吃香喝辣,想想也算福氣嘍!您老兒說是不?"

  驀然間,脆而冷的女音乍響--

  "是玉大爺要娶的姑娘嗎?哼哼,那可當真要開開眼界,教我後頭幾個弟兄們也一同評鑒評鑒了!"

  聞聲,前庭的幾個人一怔,不約而同地望將過來。

  前庭入口處,石雲秋笑得眸眉皆彎,兩臂盤胸,身後跟著一群剛翻身下馬的黑漢子們,盛氣淩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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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5:15


  "啊!原來是石大當家和眾位‘霸寨馬幫'的好漢!稀客稀客,外頭的坐騎咱立時吩咐底下人照料,大夥兒快入內喝杯水酒、取取暖!"認出石雲秋後,老總管的倒三角眼陡然一爍,忙掠過胖媒婆趨前相迎。

  見狀,胖媒婆不痛快了。"老總管,這成什麼事啦?轎子裡可是玉大爺看上眼的姑娘,要收作房裡人的,若得寵,往後說不準得稱她一聲大少奶奶!您把咱們擋在前庭不讓進,說是要等玉大爺回來再定奪,老身也沒話說,可是那些人一來,您態度就這麼天差地遠的,不覺過分些嗎?再有啊,咱告訴您--咦咦咦?姑、姑娘,想干嘛呀?!住手!不可以啊!哇啊啊--"

  轎簾子突然被橫霸霸的姑娘一把掀飛,不是掀開而已,是真的整面掀扯掉,飛了出去!

  老總管加上那群馬幫漢子,沒誰敢上前阻攔,就讓石雲秋大步走去,格開胖媒婆和小丫鬟,如入無入之境,扯飛人家轎前的喜幛簾子。

  怒嗎?恨嗎?

  氣惱到無以復加嗎?

  石雲秋不太能描述當下心情,太混亂了,即便許久後平靜下來,仍無法追溯。正因為如此混亂的思緒,讓她理智的那一方猛地坍塌,惡狠狠地只想看清楚轎裡的姑娘。

  那姑娘啊,肯定生得溫柔又嬌麗,美若天仙,如江南說著一口吳儂軟語的女子,直搔天下所有男人的心窩。

  那樣的姑娘......與她全然不同。

  勁瘦臂膀探入、陡握、扯出,不教對方有絲毫反應能力,她把那位一身喜紅的新嫁娘拖出來,那姑娘驚呼了聲,纖細身子撞上她。

  她尚未出手,新嫁娘的頭帕已被撞開,露出一張白潤澄透的玉容。

  美。

  人家長得確實美。

  五官細致如畫,霧霧的眸,嫩嫩的頰,嬌嬌的唇,那對水汪汪的大眼教她突如其來一瞪,瞳仁顫了顫,連她都要為這新嫁娘心疼起來了。

  她不是有意對這姑娘使壞的,錯不在人家身上,只是......只是......她是自慚形穢了嗎?所以心才這麼難受,仿彿要被剜出一般,而喉中澀然不已,被無形硬塊堵得幾乎不能呼息,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這是在干什麼?!"

  僵持的場面終於有機會化解開來,微繃的男嗓突地穿透過人群。

  聞聲,占據前庭入口處的馬幫漢子們一致往兩旁退開,讓出一條小道予玉家主爺走進。

  玉鐸元完全沒料到會見到如此場面。

  即便他見過的世面不知凡幾,迎過大風、闖過大浪,早練就一身銅牆鐵壁,但目睹眼前景象,他仍是怔住了。

  瞠大雙眼,目光來來回回地在石雲秋和那個教她扯緊的女人臉上轉移。

  這......究竟怎麼回事?

  再有,她竟然在這兒,來到他身旁,這算是心有靈犀嗎?

  當內心填滿一個人的名字與身影,那樣的意念只要夠強、夠悍,思之又思、遍思不忘,便會把心心念念的人兒帶到他身畔嗎?

  但,她為何要欺負一個弱質女子?

  那模樣和姿態,真像強搶民女的山寨主。

  "你抓緊這位姑娘干什麼?"好不容易收斂心神,他疾步趨近,劈頭便問。

  這樣的問話落進石雲秋耳中,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瞪住他,男人英俊面容便如腦中所思的同個樣兒,足以攪纏她心窩。只是啊只是,他為何背著她干些上不了台面的勾當?而且明明是他理虧,憑什麼理直氣壯地質問人?

  石雲秋不及把滿腔火氣噴出,胖媒婆已哭天搶地,差些沒往地上打滾!

  "玉大爺啊,您可回來了!這塗家閨女兒是您昨兒個同塗老爺要的,要收作房裡人,這話沒錯吧?您瞧您行會的老總管和這一群惡人是怎麼欺負您媳婦兒的!這不是反了嗎?"

  媳婦兒......塗家閨女兒?

  玉鐸元腦中激光陡掠,仔細一瞧,終於認出那張妝點精致的臉蛋。

  這個塗老爺搞什麼鬼?!

  俊目急急往石雲秋臉上挪去,後腦勺有種猛地挨了一記重擊的惡感,因那張麥色的鵝蛋臉兒不怒反笑,微瞇的鳳瞳湛著火光。

  "你聽我解釋--"倏地,一團黑影朝他撲來,撞進懷裡,是塗家的閨女,他本能地張臂扶住對方。

  "有啥兒好解釋的?都當眾摟摟抱抱了!玉大爺,這媳婦兒抱起來可舒服?"石雲秋自個兒把姑娘推向他,卻要反咬他一口。

  "既是舒服,那你就慢慢抱吧!"撂下話,她揚首疾步,瀟灑離去。

  "石雲秋!"

  姑娘沒理睬他。

  "玉大爺呀--咦?喔!"胖媒婆挨過來還要說話,正好接住被玉鐸元猛推過來的新娘子,渾胖身子險些被撞翻。

  馬幫漢子們個個沖著他怒目相向,玉鐸元沒心神理會,見眾人掉頭打算跟著自家頭兒離去,他連忙搶將出去。

  一奔出行會外頭,他焦急張望,瞥見石雲秋已翻身上馬,心中更慌。而那姑娘啊,一察覺他追出,俏臉陡凝,半點情面也不留,隨即縱馬奔離。

  "石雲秋!"真個既急且惱,玉鐸元管不了那麼多,連吩咐底下人備馬都省了,直接翻上一匹馬幫漢子們的大黑馬,急起直追。

  "唔......"

  "嗯......"

  "這個......"

  "誰好心提點一下......"

  "現下是怎地回事?"

  被拋在原處的眾家漢子搓著下巴、撓著頭,群龍無首真茫然。

  老總管呵呵笑地晃過來。"大夥兒都進來吧,來大廳裡相候,等會兒就開飯啦,給各位備了好酒暖暖身啊!"

  吃飯皇帝大,有酒似神仙,那就當皇帝、當神仙去吧!

  那兩位當家的愛追多久,便追多久,總該記得回來,無妨啊!

  

  行會外的大街,往來的百姓多了些,棗紅大馬的四蹄緩了緩,這一耽擱,讓後頭的大黑馬稍稍拉近了差距。

  一出鬧街,棗紅馬再無顧忌地放蹄飛馳,奔出城郊外,狠狠把大黑馬甩在後頭。

  冬季的黃昏,天幕陰沈沈,雪花雖止,但風猶刺骨。

  石雲秋放馬奔過一陣後,在一處小湖前停下,湖面結冰,岸邊皆覆霜雪。

  她翻身躍下,撫撫愛駒,棗紅馬湊鼻蹭了蹭她的冰頰,隱約有安慰意味。

  心緒平靜了些,她不禁回想方才見到的一切。

  教她強扯出喜轎,那位塗家姑娘肯定受到不小驚嚇。冤有頭、債有主,她當時確實做得太過火了,即便要發火,也得針對那個混帳"玉大爺",拿無辜的人開刀,算什麼英雌好女?!

  此一時分,天際傳來熟悉的銳嘯,獨腳雕也隨她過來了,正當空盤旋。

  她眉心稍蹙,仿彿意會到什麼,果不其然,才一會兒,那匹大黑馬突然出現,沖著她疾馳而來。若非雪雕"窩裡反"幫他引路,要不就是發現雪雕在這兒,他才能循著方向找著她。

  可惡!

  正欲再躍上自個兒的愛駒,男人不等胯下坐騎停妥,已飛快下馬,撲來握住她的腕。

  "石雲秋,你要判我罪,也得聽我解釋過再定奪!你......你、你掉頭就走,這麼恨,算什麼?"

  玉鐸元的雙頰被寒風刮出紅痕,好幾根發絲掙開綁束,清鬢紊亂,瞳仁深黝,胸口劇烈鼓動,哪裡還見淡情模樣?

  "我不恨。我開心得很。你沒見我在笑嗎?"她瞪大眼,哼哼笑了兩聲,兩顆該死的淚珠竟然好不識相地滾落下來,連她都被自個兒嚇了一大跳。

  "你......"玉鐸元大震。

  "看什麼看?!"惱羞成怒,她秀腕陡翻,輕松便掙脫男人的大掌。

  她轉過頭逕自走開,玉鐸元忙跟上,亦步亦趨地跟著不放,陪她繞小湖。

  他試著握她的手,好幾次都被她避開,想瞧她的臉兒,她腦袋瓜垂得更低。唉,還說不恨,明明恨他恨得連碰都不給碰。他內心大歎。

  "我不看你便是,你聽我說會兒話,好嗎?"

  "有什麼好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止住要沖出眼眶的濕意。

  真是太混帳了!哭什麼哭?

  她堂堂一幫之主,頭可斷、血可流,就是不掉淚!九死都不掉!

  凝著臉,她揚眉,倔氣地說:"我不要你了!反正就是玩玩,現下我玩膩了,不想要了,你高興跟哪家姑娘打混,我懶得管!要男人的話,我還怕找不著嗎?"

  "你!"明知她嘴硬、刁性,玉鐸元仍氣得俊顏刷白,下一瞬又脹得通紅。

  他額角明顯鼓跳,血筋都浮出來見人,口氣不禁也惡了。

  "咱們已經‘走婚',不是玩玩而已!"她說過,想懷他的孩子,如此鄭重之事,她敢說僅是玩玩?

  當真再冷性子的人也會被這個悍姑娘激出爆火!

  "我也說過,‘走婚'的兩人,如果其中一方提出分手,婚約就解除了。我現在要分手,不和你走在一塊兒了!"

  丟下話後,石雲秋還真不和他一塊兒走,旋身往結冰的湖面去。腳下略滑,她牙一咬,硬是踏出去好幾步。

  "你講不講理?"問也白問,這姑娘要是講理,就不會搞得他一個頭、兩個大,氣得他腑髒和腸胃全扭絞了。

  不生氣。

  不生氣、不生氣、不生氣!

  呼......不能再生這種亂七八糟的怒氣。

  呼......要冷靜、得冷靜!

  連作好幾個深呼息後,玉鐸元稍能克制狂咆的沖動。

  他也舉足踏上湖面,靜默瞅著她的背影片刻,這才沈聲道:"我昨兒個確實跟塗老爺見過面、談過事,他積欠玉家一筆為數不小的款項,久未能償,而我也確實同他提議,可以讓玉、塗兩家結個親。塗家小姐我之前見過兩回,感覺頗好,所以便替我族弟訂下這門親--"

  話聽至此,那抹藍紫影猛地一旋,終於肯面對他。

  當石雲秋聽到"兩家結親"、"感覺頗好"時,說九死也不掉的眼淚還是順頰滾落了,一顆接連一顆,這下子想止淚可不是簡單的事兒。心痛得要命,還得拚命罵自個兒沒骨氣。

  結果,他後頭突然說出那一句,她神魂一凜,忘記眼睛哭得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想也沒想便轉過身。

  "你的......你......族弟?"鼻音好重。

  "嗯。"玉鐸元極想將她拉進懷裡,她現下這模樣,教他心窩既痛又熱,但又怕她拗起性子,所以只能緩些來了。

  頷首,他又走近兩步,道:"我打算請塗家小姐上‘江南玉家'小住一陣。在玉家,除了澄佛日前已與‘浪萍水榭'的花家姑娘成親外,幾位族弟都尚未婚配。塗家小姐來訪,就看哪個族弟與她相處最佳,若雙方情投意合,便走在一塊兒。"他也用"走在一塊兒"這詞,心下微突,渾身卻也暖了暖。

  呃......是她誤解了他嗎?

  石雲秋咬咬唇,小手下意識抓著辮尾的銀葉墜,難得流露出無措的表情。

  玉鐸元無奈地勾了勾嘴角,專注地望著她。

  "塗老爺八成誤會我的意思了,我沒要娶誰,我和你已經‘走婚'。"頓略,喉結蠕動著,有些小心翼翼地問:"你仍要分手嗎?"

  "我--喔!"臉蛋熱燙,她心音促急,五指不禁收緊,結果沒留神,指腹竟被自個兒的銀葉墜劃傷,鮮血滲流!

  玉鐸元嚇了一大跳,再也顧不得什麼,大跨步過來就想察看她的手。

  無奈湖面實在好滑,再加上他步伐過大、過急,結果身形頓時搖搖擺擺起來,眼見就要打跌。

  石雲秋想趕去扶他,誰知那一處冰層竟在瞬間裂破,他整個人往下沈!

  "玉鐸元!"

  

  全托那匹棗紅大馬之福,玉鐸元才得以獲救。

  跌進寒湖中,他聽見她驚急叫喚,心想,她還是在乎他、牽掛他的呀!怕她情急下跟著躍入,他閉氣撥水,一下子便沖出水面,攀在浮冰上。

  見狀,石雲秋本要撲去拉他一把,但冰層突然傳出緩慢龜裂的聲響,她接近或是他自行使勁爬上的話,怕又要再壓破一處湖面,屆時牽一發動全身,整片湖面結冰說不定要全裂作碎塊。

  "你別動,靜伏著,再撐一會兒。"丟下話後,石雲秋提氣飛快踩點,如滿弓離箭竄上湖岸。

  她從橫在馬背上的羊皮囊裡取出長繩,然後朝他的所在拋擲,試過兩次後,繩子才精準地落在他面前。

  玉鐸元握住粗繩,讓棗紅大馬慢慢地、緩緩地把他拖出來,沒再弄破湖面。

  一上岸,他試著要說話,但牙關猛顫,湖水寒冷沁骨,他浸得渾身濕透,又教冷風這麼一吹,四肢早已既僵又硬,凍得快沒知覺了。

  "石......雲、雲秋......雲秋......你、你你......"躺在地上,他俊臉泛青,黝瞳卻還瞪得圓圓的,一瞬也不瞬,直勾勾地鎖著她。

  "我馬上生火,很快的!"石雲秋解下羊毛舊毯裹住他,一面慶幸適才在玉家行會時,沒卸下這些出門走貨時必備之物,此刻正可派上用場。

  "你的......你、你的......"還顫個不止。

  石雲秋無暇問他欲說些什麼,她動作極其俐落,四處收集干枝和枯葉,堆起,然後取出火石起火,片刻間便生起火堆。

  她將那堆火燃得更旺些,讓火光和溫暖足以籠罩他,跟著七手八腳幫他扒掉一身濕衣,僅留一件裡褲,讓毯子密密包裹他。

  "你的手......我、我看看......"終於擠出話,他從舊毯裡探出手去拉她的。

  石雲秋沒再如之前那樣甩開他,反倒乖得很,由著他輕握,卻道:"是小傷,沒什麼好擔心......你別又‘抹'了它。"

  "你也曉得......我、我會擔心嗎?"調息,他重重一吐,慘青的臉色稍稍恢復了血紅。

  瞥見她被銀葉墜割傷的口子還滲出血,他想也未想便湊唇去吸吮,滿腔惱怒在飲了她的血後,都化作滾滾熱流。

  石雲秋方寸滿漲。

  發現他身軀仍隱隱輕顫,她鑽進舊毯子裡,如八爪章魚般緊緊環抱他,另一邊則打散自己的烏辮子,任那頭長發覆落,為他取暖。

  摟緊柔軟香馥的身子,玉鐸元嘴角模糊有笑,臉龐不禁埋在她頸窩,歎息般低語。

  "我沒想到能在這兒見著你......我算過,約莫再五日,便能處理完川境的生意,我......我心裡琢磨著,屆時要上‘霸寨'去看看你,我們‘走婚'......我上你那裡‘走婚',走很久、很久的婚,一輩子都走在一塊兒......石雲秋......你還要跟我分手嗎?"

  "你......"她咽了咽微梗的喉頭,雙手將精瘦的男性身軀抱得更緊。

  哪是真要跟這男人分手呵?

  他不把一輩子全許給她,她會內傷到嘔血的!

  男人氣息粗嗄,還喃道:"我一直想著你,一直......想著......"

  他的吻落在她耳畔、溫暖的面頰,然後尋找她的唇。他感覺身體熱燙起來,寒意退散。"石雲秋......別跟我分手,我不想分啊......"

  "我、我不分了,我們不分手......"喉又堵堵的了,實在不爭氣,但就是忍不住紅眼眶。"玉鐸元,我不只要你的人,也想要你的心......肯給嗎?"

  他微微抬起頭,目光穿透她的,也讓她看進瞳底,毫無保留。

  "有何不可?"

  以往,他可以說得淡然,然而這一次的允諾,卻是情深了。

  石雲秋勾唇一笑,開懷了,暢意了,她珍惜地捧著他的臉,小舌滑進他恢復成醬紅色的唇瓣,和他纏綿起來。

  不遠處,棗紅大馬睨了身體纏成麻花兒狀的一雙男女一眼。

  它大鼻孔呼嚕嚕噴氣,再甩甩漂亮的長鬃,低頭繼續用大板牙喀掉厚雪。那雪層底下總會時不時地發現頑強生長的勁草,是只有它這種老行家才尋得到的好料啊!至於那兩個親熱在一塊兒的人兒嘛......

  呼嚕嚕......

  就隨他倆歡喜,盡情野合吧!

  反正也不是頭一遭瞧見,它的大馬眼早看慣嘍,再多看幾回也不怕!

  

  "霸寨"的冬,今年過得特別"暖熱"。

  鵝毛雪花依舊飄呀飄,呼呼寒風仍然吹呀吹,但氣氛就是大大的不同,因為頭兒的男人上寨子"走婚"來啦!

  有一張好皮相供在面前養眼,有男人精健的肉軀在身旁溫暖著,天天有得滋養、有得快活,再悍的姑娘家都會變成繞指柔。

  趁頭兒此時鳳心大悅,有啥雜七雜八的要求盡管開口,保證說十件、允十件,問百項,照樣不手軟地允百項!

  唉唉,真希望這位玉家大爺別走,干脆在寨子裡長住下來算了。改天大夥兒得輪流跟頭兒咬一下耳朵,建議她把男人招贅進寨,日日有樂子可尋,多好。這麼"走婚"得從江南一路"走"來西南域方,很累的啊!

  再幾日就過年了,寨子裡年味兒已濃,每家每戶都糊上新門紙和窗戶紙,把紅紙剪出許許多多喜氣圖樣,貼得四處紅。

  "玉家的主爺沒打算趕回玉家大宅裡吃團圓飯,硬是要留在這兒,夜夜跟我擠在這小小炕上嗎?"

  "我樂意。"淡道。

  "呵......"

  "有什麼好笑?"俊眉微挑。

  "我笑啊......玉大爺也迷上我香軟的身體了。"

  "你迷上我,我迷上你,禮尚往來,你我都沒吃虧。"

  盡管屋外寒風飄雪,裡頭已烘得暖呼呼,鋪著軟墊的炕上,男人從身後環住女人,他的胸貼熨她的背,兩人發絲盡散,氣氛魅情且慵懶。

  女子又逸出低幽的笑音,縱愛後,渾身舒懶得直想合睫睡去。

  男人的吻仍不斷在她潤肩上輕啄,大掌來回撫著她美好緊致的身段。

  石雲秋嘴角輕翹,下意識細吟,幽幽說:"娘說......你生得太美、太俊,不太好啊......"

  "嗯?"玉鐸元不禁一怔,神智凜了凜。

  他是這一回上"霸寨"來,才首次拜見了石雲秋的娘親。她的阿娘年歲雖近半百,但仍風韻猶存,莫怪嚴老大思之不能忘。

  去年為了走域外,解決"星宿海"嚴老大那邊的事後,他雖曾來寨中待過四、五日,但那時她並不住在寨子裡,而是守著亡夫的墳,住在山上的小屋,因此沒能見上一面。

  沒想到老人家對他下這種評價--

  太美?

  太俊?

  不太好!

  他心髒一縮,肚腹竟像挨了一拳似的。

  "......是嗎?"嗓音澀然。

  石雲秋"嗯"了聲,墨睫半斂。

  "娘說,你太俊、太美,怕有其他姑娘同我一般悍,慧眼識香肉,跑來向我下戰帖、與我爭奪,紛紛要拉你一塊兒‘走婚'。"

  "啊?"他濃眉飛挑,略撐起上半身,瞅著她暈紅暈紅的側顏。

  "我跟阿娘說,我不怕,因為你連人帶心都允給我了,你的寶貝兒全在我手裡。阿娘樂得呵呵笑,說我好厲害、真本事,比阿爹還強,能讓‘江南玉家'的玉大爺甘心情願‘走婚'走到這兒來,真是給咱們‘霸寨馬幫'掙臉兒!"

  玉鐸元啼笑皆非,方才的緊繃感不禁一掃而空。

  "是,我的寶貝兒全教你握在手心裡了。"沙啞低喃,他一掌覆在她平坦肚腹上,將她往後壓向自己,勁腰還好故意地貼緊她蹭了蹭,根本是在一語雙關。

  石雲秋暈暈然,稍緩的呼息又濃郁了起來。

  她在他懷中轉過身來,輕斂的眸子掀啟,迷蒙似醉,多情近凝著他。

  "玉鐸元......"柔唇一逸。"我想懷你的孩子啊......給我,好嗎?"

  那透著乞求的語味兒格外撩動他的心,逼出他滿身紅潮,和一汪幾近疼痛的柔情。

  "我是你的......"他給了承諾,也一而再、再而三地實現他的諾言。

  他是她的,走一輩子婚,就她而已,不再有誰。

  "好......"女人笑了,笑得好不得意,眸中如水溫柔,學著他適才說過的話,徐語:"你是我的,我是你的,禮尚往來,咱們誰也不吃虧。"

  不吃虧,彼此得利,兩顆心相守。

  即便不能時常伴在左右,相思也多情。

  他們要"走婚"一輩子啊......

  帶著一抹笑,她把笑印在他的醬紅唇上,當作永生的印記......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江戶川柯南
王室 | 2019-6-29 19:55:50

那子亂亂談 雷恩那

  眾家吉祥。

  當各位拿著這本書,翻開閱讀時,肯定已過了舊歷年,所以一開頭,就讓那子在這裡給大夥兒拜個晚年吧!

  恭喜發財!

  希望我親愛的朋友們身體都健康,悍得跟馬一樣......呃,是壯得跟牛一樣。總之,就是祝大家平安如意啊!(隔空跟諸位拱手恭喜,請自動在腦中配樂: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好。讓咱們手牽手,回歸到這本書上頭來。

  《悍馬幫主》這個故事檔案,也是早早就在那子的電腦裡,但一開始的檔案名稱是叫作《悍馬娘子》,本意是想跟之前的《娉婷娘子》作一下對照組。但那子只曉得要寫一個"悍馬"般的姑娘,還不確定究竟要為她找哪一款男人,然後就在某日,阿編打電話來,說要寫過年主題書,聽過出版社那邊的初步計劃後,我腦子裡晃呀晃的,然後"當"的一聲,"悍馬"的檔案便自動彈現。(請想像一個高大的鐵櫃,突然彈出一個整齊擺滿檔案資料夾的抽屜~~)

  這次主題書的名稱【紅袖出招】,和那子"悍馬"的故事有符合到,就如同之前《佛公子》這個書名跟"玉澄佛"有"麻吉"到的感覺是一樣的。所以事情總是如此,原來故事的架構還沒立體化,突然天外飛來一個書名或主題名,往往會帶來神奇的力量,刺激整個故事趨向完整。

  提到女主角石雲秋家裡的營生時,那子和阿編曾經有一番小小攻防。

  某日--

  阿編問:"你確定要寫馬賊的故事厚?"

  那子答:"不是‘馬賊',是‘馬幫'。我要寫‘馬幫'的故事。"

  又某日--

  眾家編編們八成開過會,確認彼此底下作者要寫的主角,避免重復到。

  阿編笑呵呵再次跟我確認道:"我就說,咱們‘雷大俠'要寫馬賊的故事!"

  那子答:"不是‘馬賊',是‘馬幫'。我要寫‘馬幫'的故事。"(再有,請喊我"雷美人",我要當"美人"啦!嗚~~不貼心的阿編~~)

  再某日--

  阿編電話一來就道:"你那個馬賊的故事厚--"

  那子臉上三條線,抱著電話筒哭訴:"不是‘馬賊',是‘馬幫'啦!他們不是賊,他們有認真工作,靠勞力賺錢!告訴你喔,他們卜啦卜啦、哇啦哇啦......"講了馬幫一籮筐好話。

  阿編沈默三秒後,很冷靜地問:"那在干‘馬幫'以前,他們是干什麼的?"

  那子擦擦眼淚答:"以前當強盜。"

  阿編噴火了。"厚~~那就是‘馬賊'嘛!"

  那子眼淚再次爆爆噴。(阿編,你怎麼可以不給改過向善的人一個機會呢?這樣是不對的~~)

  唔,小轉話題,咱們來談一下男主角吧!

  按那子的寫作進度,"玉家元主"的故事不會那麼快出現,但前面說過,事情總是計劃跟不上變化,寫作的生活偶爾有這樣的變化,其實挺開心的。

  當初寫《佛公子》時,玉鐸元的形象已漸漸明朗,雖然他在《佛》一書中並未真正出場,但作者本人卻對他起了無限遐想。(撓頭笑)

  這一次把淡情的他推進《悍馬幫主》的懷裡,任其折磨摧殘、搓圓揉扁,哇哈哈哈哈~~這才是女人天下啊!(左手插腰,右手握拳,右腳跨在好折凳上!)

  關於故事裡的那頭獨腳雪雕,想寫它獨腳,是因為那子差不多在讀國中的時候,阿爹揀到了一只獨腳的貓頭鷹,這真是相當神奇的,因為南部家並非靠山,周遭也沒什麼林地,望過去都嘛是綠油油的田,但這只獨腳貓頭鷹卻自個兒闖進後院,身上有些擦傷。

  我們養了它一陣子,它食肉,食量還挺大的,我總是對它為何獨腳還能站得這麼挺、能撐起它渾胖的圓身,感到無比的好奇啊!然後就會蹲在它面前,邊看它撕裂那些肉條,邊把頭往下探、再往下探、再往下探。(請想像偷看小女生裙底風光時的姿勢......)

  哈哈哈~~沒事啦!

  這一次過年主題書,有幸和社內其他三位資深作者一起辦活動,挺開心滴呀!希望大家出招不手軟,多多捧場!

  人生往前行,總是永遠有奇妙的事物等在那裡,一年又過去嘍,祝福我親愛的讀者朋友們,年年有余,一年好過一年。因為有你們,咱們就這麼"走在一塊兒"了(呵,請自行往此書裡查看意思),讓我覺得寫作這條路很豐富,不孤單~~

  再次感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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