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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04:44

前言:

「愛上我的女人不會幸福的,你永遠得不到我的愛,只會得到痛苦。
愛上我,你會後悔一生。即使這樣,你還是要愛我嗎?」
如果人生可以重來,顏皓萸相信自己絕對不會重蹈覆轍,執意愛上他。
她以為過去的情傷和痛徹心扉的酸楚,已從她生命中淡去,不留痕跡了,
沒想到當年無情提出分手的前男友,如今竟以上司的身份出現在她面前,
還厚顏無恥的「騷擾」她,讓她滿腹苦水、滿腔怒火都無處宣洩!
偏偏她越是想把他當成透明人,他就越是沒風度的在她身邊繞來繞去,
為什麼昔日的戀情曾狠狠地傷害她、羞辱她,對他卻沒有絲毫影響?!
神啊!拜託誰來把這個討厭的臭男人帶走,還她風平浪靜的生活行不行?
就算他眼神中總是充滿歉意,就算他刻意展現出未曾有過的耐心與體貼,
可是這一回,遍體鱗傷的她早就失去愛人和被愛的自信了……


楔子

  淡水的落日,逐漸沉落海面。

  湛藍的海,被染成一片金黃。

  金色的光澤映在女孩細緻的臉頰上,透出美麗的光暈。

  女孩的美麗,讓夕陽都遜色了。

  「好美喔!」顏皓萸望著海面上的金色光芒,忍不住發出驚喜的讚歎。

  她最喜歡落日的淒美,所以才吵著要愛人帶她來海邊看落日。

  她甜蜜地勾起菱唇,朝心愛的人偎去。

  然而抬起頭,看見心愛的人心不在焉的表情時,她頓時眼神一黯。

  但她佯裝不在意,揚起更大的笑容,假裝熱烈地說:「對了!等會兒我們去喝咖啡好嗎?我知道這附近有間咖啡店很棒,還被列入雜誌評選——」

  「皓萸。」身旁的男人,突然用一種嚴肅的聲音喊她。

  顏皓萸心口一顫,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但是她假裝沒聽見,繼續笑著說:「那間咖啡店就在海邊,是木船的造型喔,裡面的裝潢也好像在船上一樣——」

  「皓萸。」

  男人再一次開口,打斷她的滔滔不絕。

  「記得當初交往時你說過,只要我膩了,隨時可以喊停,對嗎?」

  顏皓萸沒有回答,淒楚地望著他,沉默不語。

  「現在我想告訴你,我膩了。」男人無情地道:「我們分手吧!」

  說完,男人毫不遲疑地轉身離開。

  金色的夕陽已經完全沉入海平面,只剩些許微光,顏皓萸的眼前一片黑暗。

  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了。

  她所愛的男人要離開她了!

  她顫抖地跪下,眼前模糊地什麼都看不見,只有一片水霧。

  淚水一滴滴地掉落地面,她卻哭不出聲音。

  早在交往的第一天,她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而它,真的發生了。

  真的發生了……

第一章

  四年後 桃園國際機場

  一名高俊挺拔,帥氣性格的男人背著一隻背包,跨出機場的入境大廳。

  眼前擠滿前來接機的興奮人潮,他梭巡著,尋找自己熟悉的面孔。

  「元霆!」

  一道熟悉的呼喊聲響起,緊接著一股香氣伴隨著撲向自己的力道,將他往後推了兩步。

  「好了沒?抱夠了吧?」元霆笑笑地推開她,不習慣沒事跟人黏得這麼緊。

  郭文綺噘起嘴,又笑又抱怨地說:「你終於知道要回來了!你知道我等你多久了嗎?」

  「哈哈,你在等我嗎?我怎麼不知道?你男朋友都不知道換幾任了吧?」元霆以開玩笑的語氣打哈哈。

  「誰說的?才不是那樣!」郭文綺憤慨地嚷道。他為何總是不瞭解她的心?

  「你難道不知道我——」

  元霆眼眸一閃,突然綻開笑容打斷她的話。

  「我肚子餓了,帶我去吃點東西吧?好幾年沒回來了,我連路都快不認得了,往後我的肚皮就靠你囉。」元霆哈哈笑著,率先朝外走去。

  又來了!每回提到感情這敏感的話題,他總是逃。

  他還要逃多久?

  郭文綺傷心失落,但她也知道,這就是他。

  他本來就是股漂泊不定的風,沒有人能捉住他的……啊,或許原本有一個,但是幸好,那個女人已經自他的生命中消失了,所以現在他是她一個人的!

  郭文綺欣慰地露出滿意的笑容,心想:他暫時無法接受她沒關係,只要他不被其它女人搶走就好。

  只要他不愛上別人,那麼他遲早會是她的!

  「元霆,等等我!」郭文綺快步追了上去。

  不遠處,一抹行進中的身影猛然頓住,她身後的男人煞車不及,差點撞上她。

  「皓萸,怎麼了?」見她僵立不動,身子微微顫抖,何書晏詫異地問道。

  「不,沒什麼……大概是……是我聽錯了。」

  一定是這樣的,他已經走了,不可能再回來的!

  不可能的!

  光是回想起過去那些片段,就讓她痛苦得渾身顫抖,難以克制。

  「怎麼了?是不是機場空調太冷了?我們趕快出去吧!」何書晏見她發抖,趕緊體貼地護著她纖瘦的肩,避開機場裡擁擠的人潮,快步朝外走去。

  出了機場,何書晏叫了部出租車,飛快往台北市區而去。

  「你身體又不舒服了?不好意思,是我硬拖著你陪我出差,才會害你的身體又弄糟了……」何書晏憐惜地望著她,歉疚地說道。

  「這不是你的錯。再說出差本來就是工作上的需要,是我分內應做的事,怎能怪你這個上司呢?」

  何書晏輕歎一口氣,她這聲「上司」,聽在他耳裡是萬分心酸,因為她又刻意把他們之間的距離拉遠了。

  守候在她身旁多年,他從來得不到任何一次機會。

  即便是一個撒嬌的笑容,或是一聲甜美輕柔的呼喚,她始終都吝於給予。

  他知道她受過很重的傷,但是她的心門,真的再也不願為任何人開啟了嗎?

  出租車平穩前進,司機研判路況、正要變換車道時,忽然有輛車子急速從後方超車,車速很快,眼看著即將撞上他們。

  「啊?!搞什麼?」出租車司機急轉方向盤切入另一個車道,才千鈞一髮地避開可怕的車禍衝撞。

  「啊!」但是這個猝不及防的急轉彎,卻讓後座的乘客像骨牌一樣,跌撞成一團。

  「真是的!怎麼開車的?!」出租車司機閃過危機後,對著揚長而去的車尾怒罵道,然後才回頭問後方的兩人:「不好意思,你們沒事吧?」

  「啊,還好。皓萸你呢?還好吧?」何書晏被摔到車門邊,待車身平穩、立即坐正身子,第一件事就是扶起滾到他身上的顏皓萸,看看她有沒有事。

  「我沒事……對不起。」顏皓萸只覺一陣天昏地暗,待回神竟發現自己正趴在他身上,急忙爬起來,窘迫地道歉。

  「沒關係……」她身體柔軟的感覺,伴隨著淡淡的香氣飄來,但是一轉眼間就消失了。

  見她好像燙著一般慌忙跳開,何書晏心中有著淡淡的惆悵。

  「啊,東西都掉了。」登機前在香港赤角機場免稅店購買的東西,從袋子裡掉了出來,顏皓萸慌忙彎腰一一拾起。

  有要請同事吃的巧克力、要送給母親的唇膏,還有……一架遙控飛機。

  何書晏看見了,他的心中一痛。「那是……要買給他的?」

  「嗯。我想他一定會喜歡。」顏皓萸帶著一抹酸楚的笑容,珍惜地收好玩具。

  「……是啊。」何書晏見了也很心酸。

  她還是沒有忘記啊。都過去那麼久了……

  他該面對的敵人,究竟還有多少?

  她心裡還藏著多少心事?

  她從不肯輕易向人吐露,但是他好想知道。

  他好希望能為她分憂解勞,但——

  他能嗎?她又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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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歷經十幾個鐘頭的長途飛行回到國內,元霆狠狠睡了個飽,當他終於從床上清醒時,已經不知道是第二天或是第三天的黃昏。

  他起床搔搔一頭亂髮,先進浴室好好洗了個澡,讓自己一身舒爽,然後打電話叫客房服務,要他們送點輕食上來,稍微填填餓扁的肚皮。

  吃塊三明治、喝了杯咖啡墊墊胃,元霆正想著要去哪裡走走,這時正好台灣的幾位朋友來電,知道他回國,嚷著說要宴請他。

  他卻之不恭,欣然接受了。

  正要出門時,另一通電話又來了。

  「元霆。」這回是郭文綺。「我正要開車去你那裡,等會兒我們一起吃飯。」

  「文綺,不好意思,我剛和朋友約好,他們要為我洗塵。」

  元霆心裡暗呼幸好,他在入睡前把手機關了,方才打開手機看見未接來電有二十幾通,真把他嚇著了。

  她奪命連環叩的本事,還是一點都沒變。

  「是嗎?」郭文綺的語氣難掩失望。「不能攜伴嗎?你朋友我應該都認識。」

  「男人聚在一起,總會天南地北聊些有的沒的,你一個女孩子在場,恐怕不太方便。」

  「是嗎?該不會是要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吧?」郭文綺嫉妒地問。

  「我有必要上那種地方嗎?」元霆笑著反問。

  是啊,他說得沒錯。憑他的條件,確實不必花錢找女人,女人就會自動送上門來。

  「好吧,那就改成明天好了,記得把時間留給我。」

  「OK。」

  收了線,元霆呼了口氣,接著按照計劃出門去了。

  走出飯店,他站在路旁等著叫出租車,遠遠看見一輛鮮***的出租車駛來,立刻舉手攔車。

  就在這一瞬間,他瞥見對面馬路有道熟悉的身影走過。

  他心頭一驚,瞬間就要高喊出聲。「皓——」

  吱!召來的出租車在他面前停下,恰好擋住對面街道的視線,他急忙往旁邊移動幾步,終於又看到對街的景物,但是方纔那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先生?你要搭車嗎?」出租車司機下車喊他。

  「啊,是的……」

  他悵然回神,機械化地上了車,鮮黃的車體匯入車流,在夜歸的車陣中穿梭。

  他坐在後座,望著熟悉又陌生的夜景,腦中不斷回想著方纔那道身影。

  是「她」嗎?

  他不知道,但是真的好像。

  直到這一刻,他才明白自己沒有忘記她,雖然他以為自己早已經忘了。畢竟過去是他提出分手,是他負了她,所以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思念她。

  但人的意志畢竟不能隨心所欲控制,他以為他已經忘了,但其實並沒有。

  不過即便沒忘,那又如何?

  他們終究分手了,天涯海角,人海茫茫,要再相遇何其困難?

  況且,那也不一定是她,只是一個很像她的人也說不定。

  出租車往前奔馳,元霆凝望著黑夜,沉默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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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潔,早安。」

  一早顏皓萸進辦公室,經過茶水間時,探頭朝正在倒茶水的女孩微笑打招呼。

  「早安。顏副理……」那女孩轉過頭,紮著一束馬尾,面孔清秀可愛,只是此刻顯得有點鬱悶不樂。

  陶安潔是新進一年的員工,按照慣例得幫大家準備熱茶或熱咖啡,而陶安潔不只是顏皓萸的同事,還是何書晏的女朋友。何書晏向來照顧她,所以顏皓萸對陶安潔也特別關照,當作是對何書晏的回報。

  再說陶安潔確實是個很好的女孩,顏皓萸是真心喜歡她。

  「我不是說了叫我皓萸就好嗎?你在泡咖啡啊?我也來幫忙!」

  顏皓萸笑著走進去,將包包放在一旁,挽起衣袖,接過她手上的熱水,便開始泡起自己拿手的咖啡。

  陶安潔收回想要幫忙的手,無力地垂下,沉默了片刻,突然小聲地說:「我真羨慕你……」

  「欸?」顏皓萸泡好咖啡,蓋上壺蓋,詫異地轉頭看著她。「羨慕我什麼?因為我和書晏一起出國嗎?我們是為了公事,你可別胡思亂想喔。」

  她知道陶安潔和何書晏的感情似乎不是很穩固,陶安潔經常感到不安,甚至會擔心何書晏跟她發展出感情,但陶安潔真的想太多了!

  她跟何書晏相識早在陶安潔之前,是超過四年的老朋友了,要是有感情,幾年前就會發生了,不會等到現在。

  他們之間根本沒什麼!但是陶安潔總是無法信任他們,總會懷疑,胡思亂想,她也只能盡量安撫。

  「對了!」顏皓萸忽然想起一件事,連忙打開自己的手提包,取出一盒包裝精美的巧克力遞給她。

  「不好意思,因為是去出差,所以沒什麼時間逛街,這是我利用登機前的時間在機場選購的,我想女孩子都愛吃甜食嘛,雖然書晏應該也買給你了,但是我只想得到這種沒創意的禮物,真是不好意思。」

  「謝謝你……」陶安潔接過巧克力,雙眸低垂,神情更加哀傷。「書晏他……從來沒送過我東西,他連我愛不愛吃巧克力都不知道……」

  「欸?!對不起,我不知道。」知道何書晏根本沒送她禮物,顏皓萸當下很尷尬,只好笑著替他解釋道:「唉,真是的!男人就是這麼粗心,以為女朋友追到了就不必用心,下回我會提醒他好好注意的。」

  望著她善良的笑容與安撫,陶安潔心裡卻更難過了。

  「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如果你別對我這麼好,我就可以討厭你,可是你這樣,讓我沒辦法討厭你……所以我只能厭惡自己,恨自己為什麼這樣小心眼……我真的很討厭自己這樣!」

  說完,陶安潔哭著轉身衝了出去。

  「安潔——」

  顏皓萸想喊住她,但她已跑開了。

  看到她這麼傷心的模樣,顏皓萸忍不住輕輕歎息。

  感情就是這麼傷人啊!這就是她這麼多年來,不願再接受新感情的原因。

  不過她想,陶安潔與何書晏之間或許真的有些問題,看來她應該找個時間,跟何書晏好好談一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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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了辦公室,剛要開始手邊的工作,擴音器裡忽然傳來公司總機部門的廣播。

  「各位同仁請注意!現在請先暫停手邊的工作,立即到七樓大會議室集合。各位同仁請注意……」

  「怎麼回事啊?」同部門的同事們紛紛面面相覷,不知道上頭為何突然召集大家。

  「應該是總公司那邊調來的代理總經理到了,要介紹給大家。現在大家趕快到大會議室集合。」

  何書晏人不在,一早就被叫去開會了,身為副理的顏皓萸只好代為發號施令。

  「代理總經理?」

  「不知道是年輕人還是老頭子?」

  「希望是個大帥哥。嘻……」

  部門裡的女職員一邊往外移動,一面小聲討論著,顏皓萸也在行列中,帶領大家一同朝著會議室前進。

  他們這間約有兩百多人的中型企業,是美國AMR總公司的台灣子公司,內部的營運與對外的經營都是獨立作業,不受總公司支配與影響,惟獨高級主管的人事異動,還是由美國總公司直接指派。

  上一任總經理因為屆齡退休,日前已經返回美國,所以總公司又派了一位遞補的總經理過來。

  不過據說這位只是代理,過一陣子,總公司還會再指派一位正式的總經理。

  「皓萸。」

  其它部門同為主管級的同事看見她,笑著走過來打招呼,兩人一同走往大會議室,一邊閒聊。

  「你知道嗎?聽說這位新來的代理總經理還滿年輕的,是位大帥哥喔。」同事八卦地轉述聽來的小道消息。

  「是嗎?」顏皓萸不是很感興趣地笑笑。

  「嗯!據說還是美國總公司總裁的兒子呢,幾年前曾經在台灣待過一陣子,後來不知道是住不慣還是怎麼回事,又回美國去了。」

  顏皓萸低下頭,看著自己左右規律行進的腳步。

  不知為什麼,聽到那位代理總經理的事跡,讓她心裡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可能是那位總裁之子的人生經歷,跟她所認識的「那個人」有點類似吧!

  顏皓萸到達大會議室,號稱公司最大的會議室裡頭,已經擠滿各部門的員工,她注意到公司裡幾位美女級的員工都擠在最前頭,意圖相當明顯,她忍不住好笑。

  說不定人家早就已經結婚了哪!

  「皓萸!你過來一下。」人也在最前頭的何書晏一直注意著入口處,一看見她進門,立即招手要她過去。

  顏皓萸不敢耽擱,趕忙擠過重重人牆,到何書晏那頭去。

  人才剛到,何書晏連忙拉住她的手臂,將她帶往前方被團團包圍的中心點。

  「顏副理來了。」何書晏迫不及待將她介紹給新科上任的代理總經理。「元總經理,這是我剛才和您提過的顏副理;顏副理,這位就是代理總經理,元霆,元總經理。」

  不用等那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名字傳入耳中,顏皓萸已經看見那張讓她連在夢中都會哭醒的面孔。

  是他!竟然是他!

  那張四年來未曾改變的英俊面孔,也詫異地緊緊地盯著她。

  不——

  一陣她無法承受的猛烈震撼襲向腦中,顏皓萸忽然眼前一黑,雙腿虛軟,當場倒了下去。

  「皓萸?!你怎麼了?皓——」

  何書晏驚叫著,急忙要上前扶起她,但忽然一雙有力的手掌揮開他,逕自抱起倒在灰絨地毯上的顏皓萸,快步朝外走。

  「總經理……」

  何書晏呆了呆,但隨後立即追上去。「醫務室在九樓,我幫忙帶路。」

  「嗯,麻煩你了!」元霆面容嚴肅地加快腳步。

  何書晏見他一路抱著昏迷的顏皓萸,心想他畢竟是總經理,可能不習慣抱重物走這麼久。

  「總經理,會很重嗎?我來幫忙——」

  「別碰!」

  何書晏手才剛要伸過去,就被他大聲喝退。

  那聲嚴厲的喝斥,把何書晏嚇了一大跳。如果這位新上任的總經理,是個愛護員工、將每個員工都視為家人的好上司,那麼或許有可能會親自將昏倒的員工送往醫務室。

  但方纔那嚴厲的大喝,實在不像只是單純的愛護員工而已,倒像兇猛的野狼,捍衛著自己唯一的伴侶。

  總經理的反應實在太不合常理了!

  何書晏一路緊跟著元霆的腳步,無數的疑問在心中縈繞。

第二章

  顏皓萸覺得身體好輕,而且正沿著黑暗的走道,迎向透著亮光的出口。

  就像穿過時光隧道,走進一個縹緲未知的世界裡一樣。

  「皓萸!」

  忽然有人喊住她,她轉過身,看見高中時代最要好的朋友茱蒂用力朝她揮手。

  「茱蒂!」剛從大學畢業的顏皓萸看起來遠比現在年輕五歲,臉龐秀氣稚嫩。

  她看見多年好友,立刻綻開笑容,快步迎過去。

  「茱蒂,歡迎你回來,我好想你喔!」握住好友的手,她高興得差點掉眼淚。

  茱蒂家境富裕,高中畢業後便舉家移民美國,但她們一直保持聯繫,這次茱蒂是為了慶祝畢業,特地回台來玩的。

  「我也是!我也好想你喔!」

  兩個大女孩興奮地尖叫,緊緊擁抱,開心得彷彿回到高中時代。

  這時,顏皓萸視線不經意落在茱蒂身後,發現一張似笑非笑、玩世不恭的俊冷面孔,正充滿興味地打量她。

  她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像個孩子似的大喊大叫,顏皓萸臉一紅,連忙放開茱蒂,尷尬地問:「茱蒂,這是你男朋友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帶了人回來……」

  「什麼?才不是呢!」茱蒂立即否認。「我哪有這麼倒霉?他是我表哥啦,要是我男朋友敢這麼跩,早就被我甩了!」

  茱蒂嘟起性感的嘴,率直地抱怨道。

  「你這丫頭在說什麼?有膽再說一次!」那男子伸出雙手,在茱蒂的腦袋兩側轉啊轉,疼得茱蒂直求饒。

  「哎喲,霆表哥最討厭了,就只會欺負我這個小妹!」茱蒂掙脫他的魔掌,氣嘟嘟地整理自己被弄亂的頭髮。

  「我真的不理你了!我要去見我的心上人,接下來的行程請自理。」

  茱蒂有個青梅竹馬的戀人還留在台灣,兩人幾年來談著遠距離的戀愛,依然愛得如火如荼。

  說完,她當真轉身跑開了。

  「喂!你玩真的呀?你要去哪裡?」茱蒂的表哥不可思議地大喊。

  比茱蒂要早十年離台的他,早就對這地方感到陌生,雖然他還不至於無能到必須仰賴表妹帶路的地步,但是她這樣把他拋下也未免太可惡了吧?

  「別擔心!我找了我同學來,她會替我好好招待你的。皓萸,拜託你幫我一下囉,謝謝啦!」

  「啊!茱蒂——」顏皓萸見她像只幸福的小鳥快樂地飛走,當場傻眼。

  茱蒂不是找她來敘舊的嗎?現在怎麼變成這樣?

  「等等!茱蒂,茱——」

  「別喊了,她已經走了。」男子一派瀟灑地站著,臉上絲毫沒有被放鴿子的氣惱。

  大概是看見她慌張的模樣,他反而冷靜下來了。

  顏皓萸轉過頭,神情尷尬地看著他。

  現在該怎麼辦?她是該臨危受命?還是裝傻溜回家?

  大概是她的猶豫全寫在臉上,茱蒂的表哥突然笑著說:「沒關係!你別理會那丫頭的話,等會兒我可以自己回飯店,你別擔心。」

  顏皓萸剛才第一眼看到他,覺得他人雖然帥,但是給人有點冷的感覺,臉上表情在笑,可是眼神完全沒有笑意,好像將自己抽離人群,冷眼睥睨人間。

  但是此刻,他開口安慰她,她卻驚訝地發現他的眼神變了,變得柔軟,也變得溫暖許多,不像方才只給人冷眼旁觀的疏離感。

  他原來是個好人嘛!這個發現,讓顏皓萸不再感到那麼不自在。

  「那個,茱蒂表哥……」

  「元霆。我的名字可不叫茱蒂表哥。」元霆打趣地道。

  「噢,元、元霆大哥,你、你想去哪裡?」因為害羞,顏皓萸說話結結巴巴。

  「我?」

  「嗯。如果你想去什麼地方的話,我可以陪你去,反正……我本來就把今天的時間騰出來給茱蒂了。」她想他難得回來一趟,卻沒有人肯陪他,連唯一熟悉的表妹都放他鴿子。

  顏皓萸的同情心氾濫了,決定接受請托,代替茱蒂好好招待他。

  元霆睨眼瞧了她幾秒,隨性地聳聳肩說:「好啊,那我就把自己交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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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皓萸不是專業的導遊,第一次帶「歸國華僑」觀光,也不知道該怎麼做,只好趕緊衝到書局,買了本台灣導覽觀光手冊,按圖索驥,充當一點也不專業的「倒油」小姐。

  「呃,這裡就是收藏著許多傳統國寶的故宮博物院。」

  「噢。」

  「這個……是有名的國父紀念館。」

  「喔。」

  「至於這裡,則是香火鼎盛的龍山寺……」

  「嗯。」

  「呃……而這裡,就是頗受觀光客愛戴的華西街夜市……」

  活生生、血淋淋的殺蛇表演就在眼前上演,顏皓萸看得都快吐了,元霆卻還是一臉好奇地觀看著,毫無半點異樣。

  「如……如果你看得差不多了,我們可以走了嗎?」

  顏皓萸真的快忍不住了,擠出客氣的笑容問道。

  「OK。」

  元霆聳聳肩,還是一樣的老話,反正他也沒什麼特別想看的。

  不知道是他人隨和還是怎樣,無論她帶他到什麼地方,他都沒有意見,好像幼兒園的乖寶寶,老師走到哪,就乖乖跟到哪。

  但他的外表,可完全不像個乖乖牌,一副很有個性的模樣,而且人長得又帥,舉手投足間自然就有股瀟灑的氣度,無論走到哪裡都有人盯著他瞧,連帶的顏皓萸也受到不少注目眼光,變得緊張兮兮,隨時得進入備戰狀態。

  「等等。」

  才正想著,忽然身旁的男人急靠過來,大手親暱地攀住她的肩。

  「又、又出現了嗎?」顏皓萸緊張地問。

  「嗯。這次是兩個。」

  顏皓萸不敢輕舉妄動,悄悄轉頭往後看,果然有兩個穿著時髦、臉上寫滿愛慕的女孩,像盯中獵物的母狼,亦步亦趨地緊跟在他們身後。

  這已經是不知第幾個盯上他們——不,是盯上「他」的女孩。

  「我們走快點。」元霆拉住她的手,開始小跑步。

  他——握她的手?顏皓萸呆望著那只握住自己的大手,整張臉漲得通紅。

  察覺到他們想閃避,那兩個女孩快步跑到他們前頭,擋住他們的去路。

  「請等一下!我……我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當然,她們這句話絕對不是對著顏皓萸說,而是對英俊瀟灑的元霆說的。

  「我女朋友就在這裡,你們沒看見嗎?」元霆摟摟顏皓萸的肩,刻意擺出親暱的模樣。

  「騙人!我們跟在你們後頭很久了,你們根本不是情人!剛才你們明明還離得很遠,是看見我們才故意摟摟抱抱的。」

  女孩們精明得很,一眼就拆穿他們的謊言。

  「我們是不是情侶,有必要向你們交代嗎?」元霆被搞煩了。

  他只是想逛逛走走,一定要這樣騷擾他嗎?

  「她也沒多漂亮,這樣的女人滿街都是!」女孩們嫉妒地批評道。

  「欸?」顏皓萸傻眼,她連句話都沒吭,怎麼會無故扯到她身上來?她們這是人身攻擊吧!

  「就算她真的是你女朋友也沒關係,死會可以活標,你有權利選擇更好的。」

  女孩們大膽的言詞,更讓顏皓萸咋舌。她們看來還小她幾歲,居然如此大膽敢言。

  「你們聽不懂嗎?如果你們聽不懂中文,我可以說英文!」元霆真的被她們惹惱了。搞不清楚狀況不說,還超級沒禮貌。

  「在我看來她好得很,既漂亮又溫柔,而你們才是連美女的邊都沾不上的人。我對你們半點興趣也沒有!」

  元霆惡狠狠地瞪她們一眼,隨即拉著顏皓萸的手大步離去。

  女孩們被劈頭罵了一頓,也不敢再跟了,只是懊惱地看著他們離開。

  顏皓萸愣愣地跟著元霆,愣愣地望著他的背影,好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剛才……他是在幫她出頭嗎?

  第一次有人為了她這樣吼得面紅耳赤、大動肝火,她心裡不自覺滲出一絲絲的甜蜜。

  「不好意思,都是我的緣故,害你無故招來這種飛來橫禍。」

  走了一段路,元霆放開她的手,抓抓頭髮,有點煩躁地道歉。

  真沒想到好好逛個夜市,竟會遇到這種事。

  「沒……沒關係啦。」長得太帥不是他的錯,她也沒怪他。

  「抱歉!我有點累了,想先回飯店休息了。」

  他揉揉眉際,可能真的累了,臉上的表情看來有點陰暗。

  「啊,好,我送你——」

  「不用了,我知道路。今晚謝謝你了,再見!」

  元霆率性地一揮手,轉身大步走離。

  顏皓萸呆呆望著他走遠,心中不知怎麼地,有點悵然的感覺。

  以後,他們應該不會再見面了吧?

  他真的是個很特別的男人,與他相處的這一天,其實滿快樂的。

  她會把今天的事當成一段奇遇,永遠珍藏在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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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她是這麼想的,沒想到第二天卻意外接到他的電話。

  「皓萸嗎?」

  聽到話筒裡熟悉又陌生的男性嗓音,顏皓萸愣了好久,無法反應。

  「怎麼?才過了一個晚上就聽不出我的聲音嗎?」話筒那端傳來熟悉的輕笑。

  「元、元霆大哥!可……可是你怎麼會打電話給我呢?」

  「原來你並不想接到我的電話啊?」他故意錯誤解讀。

  「不不!怎麼會呢?我只是……只是很驚訝。」

  「哈哈,我開玩笑的!電話號碼是我向茱蒂問來的,你不會排斥我打電話給你吧?」

  「怎麼會呢?你打給我,我當然很高興……」突然發覺自己的話好像太大膽了點,顏皓萸的聲音愈來愈小。

  「好了,不逗你了。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問你,願不願意再賞賜我一個美麗的夜晚?」

  「啊?」什麼意思?顏皓萸完全不懂。

  「為了答謝你的好心,我想請你吃晚飯,不知道你是否肯賞光呢?」

  「你不用那麼客氣,我也只是陪你到處走一走而已。」

  「那麼你是不肯陪我吃頓飯囉?」他裝出失望至極的聲音。

  聽到電話那頭傳來他失望的歎息聲,顏皓萸慌忙說:「沒有,不是這樣的!」

  「那麼,今天晚上七點在晶華飯店大廳碰面。就這樣囉,晚點見!」

  「啊,好……」

  電話已經掛上,顏皓萸是對著話筒的嘟嘟聲說的。

  那天晚上,他們共享了一頓很棒的晚餐,也瞭解更多彼此的事。

  她知道他是因為工作關係,被暫調來台灣,家人都在美國。他孤身在台,諸事不便,所以她特別關照他。

  幫他找房子、陪他買傢俱、幫他打掃佈置,慢慢地,他們成為很要好的朋友。

  每個週末,元霆一定邀她共餐,而顏皓萸也常常請他到家裡來玩,做自己拿手的料理招待他。

  不知不覺間,他們相處的時間變得比其它任何朋友都還要長,好像成為習慣似的,只要一有事,拿起電話第一個撥出的號碼,就是對方。

  但他們並不是戀人。

  顏皓萸漸漸開始感到痛苦,因為在長久的相處下,她愛上他了,她想成為他的情人,想永遠在他身邊。

  於是,她鼓起勇氣向他告白,沒想到沉默許久的他竟回答——

  「如果你夠聰明的話,最好不要喜歡我比較好!」

  他的反應出奇的冷淡,嘴角依然似笑非笑地揚起,但俊顏好像被風暴掩蓋,瞬間變得幽暗又陰沉。

  「為……為什麼?」

  「我不是個好男人!我很花心,我有過的女人多得你無法計數,我不可能為一個女人定下來。」他不怕醜化自己,就怕她執迷不悟。

  「為什麼要這麼說自己?你明明不是這種人!」

  「你又瞭解我多少呢?我不是你以為的那種男人!」

  「我不相信!」相處了這麼些日子,顏皓萸才不相信他是這種人。

  「那你到底要怎樣呢?非要弄得滿身傷痕,才肯相信我的話嗎?」她對他的信任,讓他莫名地惱火。

  「如果真是這樣,那我也認了,我就是要喜歡你!」顏皓萸固執地道。

  元霆傻了,定定看著她半晌,輕聲說:「我也喜歡你。」

  「真、真的?」

  顏皓萸還來不及高興,他又繼續說:「但是我並不愛你。」

  顏皓萸歡喜的心,瞬間又沉了下去。

  「我喜歡和你相處,你是我的好朋友,所以我不忍心看你受到傷害。愛上我的女人是不會幸福的,你永遠不會得到我的愛,只會得到痛苦。即使這樣,你還是要愛我嗎?」元霆陰沉地恫嚇。

  「我說過,即使是那樣,我也認了。」她頑固得出乎他意料。

  「我不想半點努力都沒做就放棄,那樣我會一生後悔的。」顏皓萸抿起小嘴,堅定地道。

  「愛上我,你才會一生後悔。」元霆沉重地歎息。

  這世上他最不想傷害的女人就是她,她卻偏偏硬要闖入他的警戒線內。把她推開、只把她當朋友,是在保護她,不是害她,她不能理解嗎?

  「我說過了,我很花心,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停留,或許一年,或許一個月,或許才一天,我就厭了、膩了你所謂的愛情,又繼續尋找下一個目標也說不定。」他把狠話說在前頭。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我會二話不說,放手讓你離開。」

  她看來已經是個成熟的女人,心裡卻仍有著少女的天真,以為只要自己付出,一定就能得到回報。

  那時候的她還不夠世故到足以瞭解,這世上有太多付出全部,卻得不到一絲回報的殘酷。

  如果是現在的她,絕對不會再傻得以為自己能夠改變他。

  現在的她,無論如何都不要再經歷一次同樣的痛了……

  她不要。

  絕對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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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醒了醒了!皓萸?你聽得到我說話嗎?皓萸?」

  身旁不斷傳來激動的呼喊聲,顏皓萸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何書晏擔心的斯文面孔。

  「書晏?」發現眼前的人是他,顏皓萸鬆了好大一口氣。「噢,我做了一個好可怕的夢……」

  她虛脫似的吐出微弱的呢喃,就在這時,一個身影由何書晏身後跨出來。

  「覺得怎樣?」低沉嗓音的主人,一雙銳利的眼眸在她身上梭巡著。

  顏皓萸好像看到鬼一樣,瞪著那個神情自若的人,面色一片慘白。

  這不是夢!

  是真的。

  他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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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不敢相信!」

  怎麼會這樣……

  顏皓萸呆呆癱坐在沙發裡,整個人還處於半失神的狀態。

  她怎麼都沒想到,當年無情提出分手、遠走他鄉的前男友,竟然再度出現在她眼前,而且——還是他們公司的代理總經理?!

  這教她如何相信呢?

  之前曾聽同事說過,新任總經理是美國總公司的總裁之子,可是她根本不曉得這件事。

  她一直以為元霆只是被派駐來台的企業員工,不曉得他竟有如此驚人的身份背景。

  原來當初交往時,他一直隱瞞自己的真實背景。

  發現這件事,更令她為自己感到可悲,他自始至終都沒信任過她吧?

  「代理總經理突然到來,我也很驚訝,但是皓萸你因此就被嚇昏,我才感到更驚訝呢!」

  剛把她送回來的何書晏,倒了杯溫水回來,笑笑地把水放到她面前,自己也跟著坐下。

  「我才不是被嚇昏。」顏皓萸紅著臉,用微弱的聲音辯解:「我只是……突然身體不舒服……」

  「我知道,我是開玩笑的。」

  何書晏知道她過去有個傷她很深的情人,但完全不知道那個人就是元霆,所以認為她只是身體不適,才會突然昏倒。

  「不過這位總經理,似乎是位關心員工的好上司呢,你昏倒的時候,他顯然非常緊張,方才要不是他還有會議走不開,不然他原本堅持要開車送你回來呢。」

  顏皓萸沒有回答,微微露出煩惱的樣子,抿緊唇不說話。

  元霆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這是她最在意的。他不必刻意裝出很關心她的樣子,反正他與她都知道,他對她根本毫不在乎。不是嗎?

  何書晏移動視線,打量她這間小巧簡單且整潔的斗室。

  她只有一個人住,傢俱物品都很簡單,不知為什麼,總讓人有種感傷的感覺。

  是一種說不出的淒涼孤寂,使人難過吧?

  何書晏在心底悄悄歎口氣,無法壓抑心底的那抹疼痛,她總是能夠輕易拉扯住他的心。

  嘟……

  何書晏習慣轉成震動模式的手機,在西裝褲的口袋裡跳動著,他取出一看來電顯示,隨即愣住不動,沉默地看著手機,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接聽。

  「是安潔打來的?」他的樣子有點奇怪,於是顏皓萸好奇地問。

  「嗯。」何書晏很輕地唔了聲。

  這時手機的震動停止了,不必再猶豫該不該接電話,何書晏好像鬆了一大口氣似的,將手機塞回口袋裡。

  「你不回電話嗎?」顏皓萸訝異地看著他。

  女朋友來電,如果不是在開會或忙碌中,一般人都會接吧?

  「沒關係,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事,反正晚點回公司就會碰面了。」何書晏以理智得不可思議的語氣,淡淡地說道。

  我好羨慕你……書晏他……從來沒送過我東西,他連我愛不愛吃巧克力都不知道……

  這時,陶安潔說過的話,還有那張失意的面孔,不經意竄入顏皓萸腦海中。

  這一瞬間,她忽然能夠理解陶安潔那時為何會有那種黯然失魂的表情。

  他與陶安潔的感情,似乎真的出了問題。

  「這樣不行啦!」雖然年紀比何書晏小,但顏皓萸仍忍不住用大姐姐的語氣勸道:「女朋友打電話來,當然要馬上接啊!愛一個人,就是要愛她、珍惜她、隨時把她放在心上,不讓她難過。別等到有一天當你失去,才後悔為什麼當初沒有好好珍惜她。」

  「……我知道。」何書晏低歎了聲,目光卻還是緊緊瞅住她。

  這一抹深深的凝視,讓顏皓萸心裡警鈴大響。他對她,好像真的過度關切了。

  想到陶安潔望著她時幽怨的面孔,她心底倏然一驚。

  難道書晏他——

  老天!事情該不會朝她從沒預料到的那一方面走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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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06:55

第三章

  休息兩天之後,原本曾有過辭職念頭的顏皓萸思量再三,還是硬著頭皮,按時出勤。

  本來直覺想逃的她深思了很久,為什麼她要為了一個過去的情人,放棄自己的工作呢?

  這份工作她做了三年多,業務上可以說非常熟悉了,而且她又恰巧很喜歡這裡的工作環境,同事們也都相處融洽。再者以現實面來說,目前的薪資她很滿意,如果賭氣離開了,衝擊最大的就是經濟上的損失,她不認為自己應該那麼做。

  況且他只是代理該職務,應該很快就會返回美國——他以前就曾說過,他從來沒有打算要永遠留在台灣。既然如此,那麼她何必為了一個隨時會走的人辭職?

  為了一個目前毫無干係的人放棄手裡所擁有的一切,不是太蠢了嗎?

  而且最重要的是,現在的他對她絕對已經毫無興趣了,也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瓜葛,所以她如果為了閃躲他而辭職,那才真的是荒謬到極點。

  所以,她大大方方地回去上班了。

  「皓萸!看到你來上班,真是太好了。」

  看到她恢復元氣來公司上班,何書晏比誰都高興。

  「謝謝你,書晏。」

  顏皓萸朝他微微一笑,不經意瞥見陶安潔黯然傷懷的神情,連忙斂起笑容,假裝忙碌地避開與何書晏的接觸,不想再讓陶安潔誤會了。

  顏皓萸剛放好東西,桌上的分機忽然響了起來。

  「顏副理您好,我是總經理辦公室的張秘書,總經理請您立即到他辦公室來一趟。」

  聽到張秘書的轉達,顏皓萸心頭一凜,不知道他為何要找她?

  強自凝定心神,她故作鎮定地回答道:「好的,我馬上上去。」

  掛上電話,顏皓萸捏緊自己的手,努力平復因緊張而急促的呼吸,許久才起身朝外走去。

  也好!既然他主動找她,那麼她不妨上去,跟他把話說清楚。

  她搭乘電梯來到總經理室所在的樓層,跨出電梯,小心翼翼地前進。在她面前的,是她甚少踏入的高級主管重要基地。

  她略微緊張地咬咬下唇,找到總經理室後,在張秘書的指示下,走入那間寬敞雅潔的辦公室。

  「你來了。」見她到來,元霆合上文件,從大辦公桌後起身,朝她迎來。

  他向來高大挺拔,身材體態極佳,如今也沒多少改變。合身的深色西裝穿在身上,襯出他衣架子般的好體格,以往帥氣的半長髮如今剪短,抹上發膠往後梳齊,儼然像個****菁英。

  她錯了!他並不是沒有改變,他變了。

  歲月使他變得更加成熟英挺,並且具有成功男人的翩翩風範,就像經過長時間醞釀的醇酒,在漸深的酒液中,逸出熏人欲醉的絕妙風味……

  不對!

  當顏皓萸驚醒過來時,發現自己竟然在心底讚美他、歌頌他,當下臉色又白又紅,對自己又是羞又是氣。

  她是被鬼迷了魂嗎?

  「聽說你請了兩天假,現在好點了嗎?」元霆盯著她的臉色,有些擔憂地蹙起眉頭。

  她看來並沒有完全痊癒的樣子,臉色還是有點蒼白。

  他的關心,反而更激起顏皓萸的怒氣。

  他還要裝出那張擔憂的虛偽表情嗎?這裡沒有外人在,他大可不必作戲!也沒有人會對外批評,他這高高在上的新官不懂得體恤下屬。

  「請問總經理找我來,就是要問我這種無聊的問題嗎?如果沒什麼事,那我要回去工作了。」顏皓萸用冷得不能再冷的聲音回答。

  「沒事就不能找你嗎?」元霆的臉色微微下沉。

  他原本想找她私下聊聊,問問她的近況,沒想到她卻是這種冷淡的反應,讓他覺得自己真是拿熱臉去貼人家冷屁股,自討無趣。

  「既然沒事,那有什麼好聊的呢?」顏皓萸臉色和語氣都很不友善。

  「當然可以聊,你不會忘了我們的過去吧?我們有太多可以聊的話題。」元霆陰沉地提醒。

  他刻意提起當年的事,對顏皓萸而言有如火上加油,除了羞辱,更覺得憤怒。

  「當年的事,我半點也不願提起,也請元總經理忘了它!」

  「元總經理?當年你可不是這麼喊我的。」

  她愈不想提,元霆愈是刻意要提起,她迴避他有如閃躲毒蛇猛獸,使他感到有點惱怒。

  「怎麼了呢?難道不是情人,就連朋友都做不成了?」他酸溜溜地問。

  「不要再提當年的事了!」顏皓萸幾乎要崩潰尖叫,只要一想起過去,她的胸口就難受地揪疼。

  「對不起,我——還有重要的事要處理!」

  她隨便找了個借口,便倉皇逃出他的辦公室。

  元霆冷眼看著她逃離,猛然又升起一股強烈的掠奪心。

  她想逃?

  那還得看他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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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他的辦公室之後,顏皓萸才發現自己的手一直在發抖。

  為什麼,為什麼他還對她有這麼大的影響力?為什麼她還在意他?

  她恨他不是嗎?她恨透了他,巴不得永遠不要再見到他,她一直是這麼想的。

  但是當他真的出現在自己眼前,她才發現自己並沒有原來所想的那麼堅強,她的心思還是會被他牽動,情緒還是會受他影響,她想把他視為陌路人,但卻是那麼難辦到。

  回到辦公室,何書晏發現她臉色蒼白,訝然問道:「皓萸,怎麼了嗎?」

  「沒……沒什麼。」

  顏皓萸僵硬地微扯嘴角,然後回到自己的座位。

  靜靜坐了會兒,在自己的強迫下,顏皓萸逐漸冷靜下來。

  要鎮定啊,顏皓萸!她厲聲告訴自己。

  過去的那段痛苦回憶,已經過去了,現在他們只是兩個互不相干的陌路人,如果真有關連,也僅只限於工作上的連繫,而他們職位懸殊,即便有接觸的機會也絕對不多,所以她擔心什麼呢?

  這麼一想,她安心多了。

  是的,他們早已什麼都不是了,所以她也不用擔心兩人會再有什麼接觸,她什麼都不用怕了。

  只是,萬萬沒想到,事情竟會有如此意想不到的轉折——

  「轉調到總經理室擔任特別助理?!」

  幾天後,當顏皓萸看到人事公佈欄上的職務調動時,只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昏了過去。

  「天哪,總經理室耶!皓萸,你這樣算升職了吧?」

  不知情的同事們紛紛向她道賀,替她高興,但顏皓萸本人卻只覺像墜入無邊深淵裡,完全無法言語。

  為什麼?

  他這樣做,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剛轉調到台灣,又很多年沒回來了,台灣的近況與公司的事務都不熟悉,希望有個瞭解現況的人在身旁協助。相信顏副理應該很樂意提供協助才對吧?」

  元霆不知何時出現,站在她身後,以萬分和藹的語氣微笑說道。

  「總經理!」大家紛紛敬重地喊道,在心裡誇讚著他的平易近人,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盤算著的惡劣心思。

  只有顏皓萸聽得出他語氣中的惡意逼迫,他要將她逼入怎樣的境地?思及此,她渾身發冷,不住顫抖。

  「皓萸,你怎麼了?」

  視線從不離開她的何書晏立即發現她的異狀,想攬她的肩扶她去休息,但是手還沒碰到她的衣服,就被一雙大手迅速格開。

  「顏特助,麻煩你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在眾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元霆把她挾持回自己的辦公室。

  「你做什麼?放開我!」

  元霆不理會她的抗議,走進辦公室踢上門,把她扔進沙發裡,然後逕自轉身走進一旁的浴室。

  顏皓萸一陣暈眩後轉頭四望,發現他的辦公室裡已經擺放著她的桌椅,臉色又是一片慘白。

  她痛苦地閉上眼,希望這全是一場惡夢。

  她不要和他朝夕相對,她絕對無法承受的……

  忽然,一股溫暖濕潤撫上她的臉頰,她猛然睜開眼,發現他擰了一條溫毛巾,像拂拭寶物一樣,小心又溫柔地擦拭她的臉龐。

  「不要……」顏皓萸臉紅了,急忙按住他的毛巾說:「我……我自己來。」

  「你害羞?」元霆瞧了很有趣。「怎麼?我們更親密的事都做過,還怕我碰你的臉嗎?」他的語氣有點嘲諷。

  顏皓萸原本漲紅的臉色,瞬間又轉白。

  「相信你應該不會忘了,我們已經分手了!現在的我們,只是什麼關係都沒有的陌生人,你不應該隨便碰我。」她冷冰冰地道。

  「噢,分手了……是啊。」

  元霆發出類似歎息的低喃,好像他今天才發現這件事。

  他的語氣讓顏皓萸憤怒不平。他竟然敢用那種無辜的口吻跟表情說話!他忘了當初他是怎麼對她說的?

  我膩了,我們分手吧!

  膩了……就這麼簡單一句話,宣判了他們的愛情已逝。

  曾經,她幾乎要崩潰,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解除心底的痛苦。她好不容易才重新站起來,也幾乎把他忘記了。但他卻突然冒出來,一副雲淡風輕,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他怎麼做得到?

  她沒辦法如此灑脫,他們之間,不是說原諒就能原諒的,有太多事是她永遠的痛,讓她永生也擺脫不了的陰霾。

  「我無法接受新的職務調動,請總經理另外尋找合適的人選。」她深吸口氣,拒絕他的「青睞」。

  對別人來說,這或許是個陞遷的好機會,但她一點都不希罕!

  「很遺憾,恐怕我無法接受你的拒絕。」元霆眼眸一寒,嘴角冷冷地勾起。「不管你對我的觀感如何,也不管你樂不樂意,今日你在我所領導的公司裡工作,就必須遵從我的遊戲規則!」

  他冷硬的語氣,讓顏皓萸微微一震,心裡又驚又氣。他居然擺出大老闆的高姿態對她說話?

  她多想高傲地昂起下巴,甩頭就走,但——

  如今市場一片不景氣,好工作難求,今日負氣走了,明天她會不會後悔?這麼一想,又讓她忍住了那股幾乎要爆發的怒氣。

  「我想請問,是不是總公司指派的正式總經理到任後,你就會返回美國,不會再干涉我們分公司的內部行政?」

  她顧不得他是公司的最高首腦,直接提出絕對會被認為很沒禮貌的問題。

  元霆看看她,倒是一點也不生氣地回答:「一般來說,是的。」

  那就意味著,他干擾她生活的時間不會太長久,往長遠看來,值得她忍。

  好!她願意嚥下這口氣。

  「我會謹遵吩咐,盡心盡力為『代理總經理』效力。」她咬緊牙根,特地強調他只是代理,不可能長久的。

  「很好。」元霆揚起唇角,他不計較她態度如何,他只知道,他達到目的了。

  想到日後將可以每天見到她,他心底竟然升起一股莫名的悸動。

  這是期待嗎?

  分別四年後,她終於以這種方式,再度回到他身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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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皓萸知道,自己在鬧脾氣。

  故意不看他,故意擺臭臉,把她向來認為不應該在職場上發作的私人情緒,全部帶到工作場合,只因為她認為始作俑者自己活該承受。

  「您交代的工作已經處理好了,請批閱。」

  刀尖劃過玻璃般的尖銳嗓音,伴隨著一張沒有表情的冰塊臉,顏皓萸把剛整理好的文件,很不溫柔地交回元霆桌上。

  「嗯,謝謝。」

  元霆沒被這點小事激怒,揚起笑容輕淺道謝後,低頭繼續自己的工作。

  面對那從容寬大的態度,顏皓萸呼吸一窒,反倒慌了手腳。

  哼!她氣悶地轉回自己的辦公桌,繼續剛才中斷的工作。

  不要在意他,就當他不存在好了!她專心地對著計算機屏幕輸入數據。

  這時,元霆抬起頭來,悄悄地注視她。

  打從重逢以來,她從沒對他露出過一次笑臉,她當真那麼恨他嗎?

  元霆的眼眸,不由得陰鬱起來,她當真能那麼瀟灑地遺忘?

  倒是他,還被過去牽絆著,無法完全放下,與她的冷血無情相比,他就顯得婆媽黏纏了。

  瞄了眼桌上的數字時鐘,中午了。他突然起身,走到她桌前。

  察覺黑影像根柱子矗立在自己桌前,顏皓萸冷冷揚起視線,用眼神發出疑問:

  有何吩咐?

  「午休時間到了,一起吃飯?」他露出會讓女人尖叫的性格笑容。

  他不相信她對他真的沒感情了,她愈是想閃躲,愈是激起他的好勝心。

  「我工作還沒做完。」她低下頭,繼續啪搭啪搭敲打鍵盤。

  「我不是刻薄的老闆,再怎麼樣,也會讓自己的員工吃飽。先去吃飯,回來再繼續。」

  「不用了,我正在減肥。」她冷冷回絕。

  「你不需要。」

  「我沒胃口。」

  這回元霆沒再勉強,聳聳肩,沒說什麼便離開辦公室。

  確認他走了,顏皓萸才垮下緊繃的雙肩,無力地頹靠在椅背上。

  天哪!他能不能行行好,放過她呢?

  這樣的日子,她還能再忍多久?

  面對他有意無意的「騷擾」,她真的快忍無可忍了。

  半個鐘頭後,元霆回來了,帶回一個三明治擱在她桌上。

  「如果餓了,隨時可以吃。」他釋放強烈善意。

  顏皓萸瞪著那個三明治,那是她向來喜歡的生火腿起司三明治,他還記得她喜歡這種口味?望著那個三明治,她內心激盪,許久無法言語。

  他這是在做什麼?討好她?

  有必要嗎?她只是他厭倦了、不想要的女人,他還花費心思在她身上做什麼!

  元霆站在她桌前沒走,故意問:「你是不是忘了說什麼?」

  「……謝謝總經理。」基本的禮貌與教養,迫使顏皓萸開口道謝,即使她根本不希罕這份「善意」。

  「不客氣。」元霆微笑走開。

  她的聲音聽來絕對是萬分不情願的,但元霆一點也不在意。

  只因他要的,本來就不是那一句道謝,而是要她開口跟他說話。

  顏皓萸瞪著那個三明治,暗暗氣惱。

  整個下午,她連碰都沒碰三明治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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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時間一到,顏皓萸立刻收拾物品,準備以最快的速度逃出魔窟。

  「一起吃飯?」

  元霆動作比她更快,已經走了過來,姿態輕鬆地倚靠在她的桌旁邀請道。

  不可否認,他真的是性格又帥氣,讓人不由自主著迷,尤其當他想放電迷倒一個女人時,鮮少有女人能夠抗拒他的魅力。

  幸好顏皓萸打過超強預防針,已經免疫了。

  「不想吃。」她拿起皮包,關上抽屜站起身。

  「不然一起出去走走?你再當一次導遊,帶我到處逛逛。」

  「沒空。」她閃過他想走人。

  「我很久沒回來了,你就當陪陪老朋友也不行嗎?」他攔住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幹嘛這麼執著,外頭多得是願意陪他的女人,他幹嘛老纏著一個只會用臭臉對他的女人?

  顏皓萸猛地轉過頭,很不客氣地道:

  「對不起!能不能請代理總經理別來騷擾我?現在是下班時間,我應該已經沒義務再當代理總經理您的哈巴狗了。再見!」顏皓萸痛快地說完,隨即轉頭就走。

  元霆聽了,當場臉色驟變。

  原本,他還能夠很有風度地不計較她的無禮,但是當他不經意看見自己好意買來的三明治,無辜地躺在她的垃圾桶裡時,一股強烈的怒火才真正自心中竄起。

  好!她非要這樣跟他劃清界線是吧?那就不要怪他將她逼入絕境!

  自此之後,才是顏皓萸惡夢的開始。

  元霆並不像她所以為的,遭到拒絕就死心放棄,相反的,他反而更積極地糾纏她——她不認為那是追求,他在情場一向無往不利,如今竟被一個女人拒絕,他只是不甘心罷了!

  而因為他的不甘心,她開始永無寧日。上班時他很認真,但也不忘找機會噓寒問暖幾句,每天中午,他必定邀她一起午餐,下班後有時他雖有應酬,但他總是能找盡所有借口,要她陪他去。

  當然,這些邀約,她一次都沒有應允過,他靠得愈近,她傷得愈重,她已經怕了他了。

  但元霆偏偏不是那種遇上幾次挫折就會放棄的人,他以他自己的方式,與她持續進行所謂的心理攻防戰,堅持要奪得勝利。

  好幾次顏皓萸幾乎想棄甲逃亡,但她也是有骨氣的,她的尊嚴逼迫著她,站起來與他對抗。

  下班時刻,他又過來約她了。

  「晚上一起晚餐?我訂了你喜歡的意大利餐廳。」

  顏皓萸心口猛然一顫。他——他還記得她愛吃意大利菜?

  噢!顏皓萸,你在做什麼?幾乎是立即地,她嚴厲喝斥自己。

  她愛吃意大利菜,是眾所皆知的,只要是她的朋友,幾乎人人都知道,他若沒有失憶,會記得也是應該的,這沒什麼好感動的!

  即使她不斷命令自己鎮定下來,但心裡那只躁動的蝴蝶,依然不聽使喚地在胸膛裡用力鼓動翅膀,翩翩飛舞著。

  「我沒空!」

  她丟給他一貫的制式答案,然後拎起包包,逃難似的飛快離開辦公室。

  而她背後那雙眼眸,冷冷地盯著她,眼眸中的陰霾,逐漸地加深……

第四章

  「你是——顏皓萸?」

  顏皓萸飛快逃出辦公室,還來不及喘氣,就聽到有人喊住她。

  她狐疑地轉頭望去,看見一個光鮮亮麗的女人走過來,在她身旁停下腳步。

  那聲音、那身影,即使經過千萬年,顏皓萸都不會忘記,當年她曾經受到這聲音的主人多大的傷害與羞辱。

  「真的是你!」郭文綺雙手環胸,以不屑的眼神上下打量著她。

  「幾年不見,你變了不少嘛。」

  當年還有點青澀氣息的女孩,如今已是個成熟的女性,剪短了頭髮,人清減不少,但是變得更漂亮了,消瘦的臉龐細緻優雅,郭文綺差點認不出顏皓萸來。

  顏皓萸則完全不想跟郭文綺說話,甚至不想看到她,一見到她,顏皓萸的心口便開始揪疼,好像快喘不過氣。

  許久不曾出現的陰霾,又開始威脅著要將她吞沒。當年因為元霆的關係,她認識了郭文綺。

  打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郭文綺也喜歡元霆,所以郭文綺對她從來就不友善,但她能夠體諒郭文綺暗戀元霆的心情,也一直試著包容、諒解郭文綺,但沒想到,郭文綺竟會那樣傷害她……

  「對不起,我還有急事。」

  顏皓萸難受地別過頭,錯開身想走,但郭文綺不許。

  「慢著,不准走!」驕縱的郭文綺攔住她,不讓她離開。

  「你不是早就跟元霆分手了,為什麼會在這裡?元霆已經不要你了,你還跑來這裡做什麼!你在打什麼主意?元霆不會再看上你的,你別做夢了!」郭文綺張牙舞爪地凶悍質問。

  「我倒希望這只是一場夢。」顏皓萸無奈地喃喃自語。

  「你說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你誤會了,我原本就在這裡工作,根本沒打算糾纏元霆。」

  事實上,如果他別來糾纏她,她會高興得去放鞭炮。

  「你在這裡工作?怎麼可能!」天底下哪有這麼巧的事?郭文綺才不相信。

  「一定是你知道元霆被調派到這裡,才故意找上門來的吧?你別裝無辜了!」

  「如果你不信就算了,我並不想跟你多談,就這樣了。」

  顏皓萸根本不想跟她多談,她有必要向郭文綺解釋嗎?

  她再度轉身想走,但惱怒的郭文綺用力抓住她的手臂,尖銳的指甲將她的皮膚都掐破了。

  「你做什麼?」顏皓萸吃痛地掙脫開,瞪著郭文綺嫉妒扭曲的面孔。

  這一刻,她真的覺得郭文綺是可怕的偏執狂,對一個男人執著這麼多年,想盡辦法掌控他的一切,但到最後,卻只能和其他女人分享他。

  郭文綺如果是自己的姐妹,她一定會勸郭文綺別再傻了,和她一樣早點認清事實才好,只可惜郭文綺不是她的姐妹,對她的建言恐怕也是不屑一顧,她才不會自討沒趣。

  顏皓萸生氣又無奈地再次強調:「我說了,我和元霆早己分手,沒有再往來,我在這裡工作已經三年多了,不是為了元霆才來的,會遇見他,我也很驚訝。」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你離職!」郭文綺高傲地命令。

  「啊?」顏皓萸傻眼了。郭文綺憑什麼命令她?

  「如果你離開,不再和元霆有任何瓜葛,我就相信你!」

  顏皓萸已經說不出話來了。郭文綺以為自己是誰呢?又不是一呼百諾的公主!

  「對不起,我辦不到!我在這裡做得很好,不打算換工作,而元霆也只是暫時調派來台,很快就會回美國了,你根本不用擔心。」

  「我當然不擔心元霆,他心裡始終只有我。」郭文綺頗為驕傲地昂起下巴,不過隨即又轉為憤怒。「我不放心的人是你!天知道你們這些無恥的女人,還會怎樣癡纏他,畢竟你已經有過一次紀錄,我必須提防著點。」

  「你不必提防我,我現在對元霆一點感覺都沒有,要是你能拜託他讓我調動職務,我會很感激你。」

  「你說什麼——」郭文綺認為顏皓萸是在諷刺她,生氣得要衝過去時,正好幾名員工走來,讓她不敢輕舉妄動。

  顏皓萸逮到這難得的機會,趕緊飛快逃跑。

  她真的覺得好可怕,郭文綺剛才瞪著她的眼神,好像要將她咬碎一樣。

  顏皓萸不由得渾身一顫,多年前的惡夢,彷彿又回來了。

  不……

  她加快腳步,往前飛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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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皓萸漫無目的地在街上遊蕩。

  她走進熱鬧的百貨公司、購物超市、人聲鼎沸的夜市,什麼也沒有買,就只是讓自己感受別人的快樂,讓自己不覺得孤單、恐懼。

  今晚的她,不想一個人獨自在家,元霆跟郭文綺的雙面夾殺,幾乎快將她逼瘋了。

  晃到夜深了,她也倦了,只好踩著疲憊的腳步,踏上歸途。

  她在夜色中走著,不經意看見前方有一對情侶模樣的男女,從某棟建築物裡走出來。

  女人緊緊擁靠著男人萬般黏膩,而男人則將大手搭在女人肩上,兩人一副甜蜜的模樣。

  顏皓萸只是漫不經心瞄了一眼,便不感興趣地別開頭,但是忽然哦她雙眼瞪大,飛快將視線轉回那對男女身上,以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是他!顏皓萸感覺血色自臉上褪去,那個與女人親暱相擁的男人,竟然是元霆。

  而他自然也看見她了,他絲毫沒有半絲羞愧或緊張的神色,大手依然穩穩搭在女人肩上,臉上是一副稀鬆平常的表情,只有一雙幽冷的黑眸,挑釁地睇著她。

  那眼神彷彿在告訴她——你沒什麼值得希罕的,你拒絕我,多得是其他女人肯陪我!

  顏皓萸下意識抬頭往他們身後的建築物望去,只見招牌上寫著——麗閣飯店。

  立即地,一股作嘔的感覺湧了上來。他們剛開完房間出來!

  這些年來,他必定也是這樣,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享受著每個女人的胴體,卻不付出真心,膩了就甩掉,反正再換一個就好。

  想到自己也曾經是其中的一個,她就覺得好噁心。

  她捂著嘴,再也無法承受地掉頭跑開。

  她沒命地往前狂奔,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直到胸膛裡的空氣全部用盡,幾乎快無法呼吸時,才不得不命令自己停下來。

  她雙腿一軟跪倒在路旁,鬆開捂著嘴的手,無法抑制地開始嘔吐。

  她沒吃晚餐,根本沒半點食物可吐,只有酸苦的胃酸與膽汁。

  溫熱的淚水,沿著臉龐緩緩滑落,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那是因為嘔吐而引起的生理反應,還是心理的痛楚所導致的。

  她早該知道,自己愛上的是這樣的男人。

  早在四年前她就知道了,為什麼現在對他竟還有一絲期待?

  她真是蠢蛋永遠也學不會教訓的蠢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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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

  第二天,元霆一如往常去上班。

  對她微笑,邀她吃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顏皓萸無法假裝什麼事都沒有,她甚至無法去看他的眼,因為那令她覺得噁心。

  雖然這陣子她對他就是這副冷淡的面孔,從來也沒熱絡過,但是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好像他渾身長滿了蟲,瞄他一眼,就會讓她全身潰爛而死似的。

  這種極端輕蔑的反應,惹惱了元霆,當她又扭開頭將文件遞給他時,他終於發火了。

  「你在鬧什麼脾氣?」他拉住她的手,用力將她扯到面前,眼神陰冷,嘴角嘲諷地掀起。「難道我得為了跟其他女人上床的事,向你道歉嗎?」

  「我沒鬧什麼脾氣,也不需要你的道歉,請你放開我!」她還是壓根不看他,態度冷得像冰,讓元霆簡直快氣瘋了。

  這女人就是有辦法逼得他發狂!

  「你真是玩不起!當年說要開始的人,是你說隨時可以結束的人,也是你,那現在你是怎麼了呢?如果玩不起,就不要學人家玩,不要假裝開放,事後又放不開,我的女人當中,就數你最讓人受不了!」

  元霆也發怒了,生氣的人出口沒好話,他知道自己說得很刻薄,但他實在氣不過。

  「是的,我確實糟糕!明明玩不起,卻硬要學人家玩風流放蕩的遊戲,我是自作自受。」顏皓萸眼神一黯,平板地說完,隨即轉身離開。

  「你到底是怎麼了?」

  她只想逃避全然不迎戰,甚至一副了無生趣的頹敗模樣,讓元霆又驚又心疼。

  她變得完全不像以前的她,她過去的笑容到哪裡去了?

  「我怎麼了?」

  顏皓萸又哭又笑地重複,她也一直想問自己,她是怎麼了?為什麼他一出現,她就不由自主被他掌控,她上輩子究竟欠了他什麼?

  「我才想問你,你又打算做什麼?」她終於肯正眼看他了。「我們早已分手,你為什麼還要糾纏我,我知道你並不愛我,既然不愛我,為什麼不肯放過我?你到底要什麼?」她丟出一連串質問。

  「我——」元霆霎時語窒。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什麼,他只覺得不想放過她,不想看她用那張冷臉對他,他不要他們之間是現在這個樣子……

  但是,他到底要什麼他不知道?

  「難不成,你是希望我再和你來一段情嗎?」顏皓萸一想到這可能性,便憤怒地提高音量。

  「……或許是。」

  也只有這個原因,才能解釋這種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的不甘與糾纏。

  他的回答,讓顏皓萸爆出前所未有的怒火,她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氣得渾身發抖,禁不住纖手一揚,一個響亮的耳光,便狠狠甩在他的頰上。

  元霆瞪大眼,不敢置信地怒瞪著她。她竟然敢打他?

  他惱怒地威脅:「你最好有很好的解釋!」他可不是被打大的。

  「你是世上最可恨的混蛋!」顏皓萸才不怕他生氣,極度的憤怒,讓她天不怕地不怕。

  「告訴你,我不是玩不起!我玩得起,也很看得開,在你離開後,我就下定決心要忘掉你,無論有多痛苦……是『他』讓我無法忘記的!」

  淚霧迅速瀰漫眼眶,她忍了又忍,不聽使喚的淚珠還是一顆顆地落下。

  她取出皮夾,在濛濛的淚霧中用顫抖的手從夾層中抽出某張薄薄的東西,然後扔到他面前的桌上。

  那是什麼?元霆瞇起眼,湊上前一看,那是一張應該不滿一歲的小嬰兒照片,瘦瘦小小的嬰兒躺在床上,咧開沒有牙的嘴笑著,笑得燦爛可愛。

  不過仔細一瞧,小小孩手上打著點滴,鼻腔還接上類似鼻胃管的細軟管,看得出是生病了。

  「這是?」

  他不懂,她莫名其妙拿出一張孩子的照片出來做什麼?這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不知道他是誰嗎?告訴你,他是你的兒子!」顏皓萸冷冷地宣佈,冷笑地看著他瞬間呆掉的震驚表情。

  「你、你說什麼?」

  「我替你生了個兒子,就在你離開的八個月之後。」

  「怎……怎麼可能……」

  他的兒子?他有個兒子?他竟然有個兒子了!元霆一開始驚恐,但在接受的那一瞬間,有股莫名的喜悅沖上心頭。

  「那麼,孩子現在在哪裡?」他相信她不會無故騙他,她說為他生了孩子,必定就是真的,他當爸爸了!現在他迫不及待想見自己的孩子。

  「孩子已經不在人間了。」顏皓萸眼眶泛淚,語氣僵硬地告訴他。

  「在你忙著四處留情的時候,孩子一直在和死神搏鬥,可是這場戰爭我們還是輸了,它帶走了孩子,你的兒子只在世間活了七個月!」

  他曾經有個兒子,但是在自己還不知道他的存在時,就已經離開人世了。

  他的孩子死了!世上還有什麼事,比這個消息更讓人震撼?

  整個下午和晚上,他都渾渾噩噩地呆坐著,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他充滿悲傷的心中只有一個想法:我曾經有個兒子,但他已經死了!雖然他沒見過那孩子,但是骨肉連心,這是他的親骨肉,他的心當然很痛。

  他毫不懷疑這孩子是他的,皓萸絕對不會欺騙他,他相信她。

  「我的兒子……」他手裡拿著照片,手指愛憐地輕撫照片中孩子天真的笑顏,眼眶逐漸染紅。

  他的兒子死了!老天!這些年,他究竟在做什麼?

  為了自己心裡的傷口,他傷害了多少無辜女人的心?而現在,他竟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世上還有誰比他更糟糕的?他是個失敗的情人,更是個失敗的父親!他從未像此刻這般唾棄自己,怨恨自己。

  他故意踐踏愛情、遊戲人間,只為了報復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女人。而他的墮落,到底是懲罰了誰?

  是他?是皓萸?還是他們的孩子?是每個人都受到懲罰了吧!

  「對不起……對不起……」他悲慟地摀住眼,透明的淚液從指縫間流出,最後隱忍不住,自責地深深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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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顏皓萸躺在床上,怎麼也無法入眠。

  想起已經離開世間兩年的孩子,還有孩子的父親。

  回想起那雙震驚悲慟的眼眸,她不自覺歎了口氣。

  他不是冷血的魔鬼,她知道。失去自己親生的孩子,他必定也和她一樣,承受著有如刀割般的心痛。

  「唉。」翻了個身,她試著入睡,但前頭忽然傳來電鈴聲。

  她猛然坐起,看了下床頭的時鐘。

  十一點半。這個時間,會是誰呢?該不會是——

  她立即掀開被子下床,飛快走到前頭,小心翼翼地將門打開一條縫,門外站著的,果然是元霆。

  「對不起,打擾你了。我可以再多問問……孩子的事嗎?」

  元霆的聲音沙啞哽咽,臉色憔悴頹喪,而且眼眶還紅紅的,好像曾經痛哭過。

  顏皓萸從沒見過這樣的他,她不忍拒絕,默默拉開門,讓他進入屋內。

  元霆腳步漂浮地走進室內,體力喪盡的他,必須扶著牆壁才不會讓自己摔倒。

  「告訴我那孩子所有的事……拜託你!」他坐了下來,以前所未有的謙卑態度低聲央求。

  他想知道孩子的事。

  顏皓萸沒有為難他,默默地拉開許久不敢開啟的抽屜,把自己為孩子拍攝的多本相簿全部拿出來,遞給了他。

  元霆立即接過來並坐下,把相本放在膝蓋上,像飢渴的人見到水那般,立即打開來細細觀看。

  第一張映入眼簾的,是孩子出生時所拍的第一張照片。

  和其他的嬰兒不一樣,他的兒子出生時又弱又小,一眼就能看出不是個健康的寶寶。

  果然之後的照片,每張都是躺在病床上,接上呼吸器或鼻胃管,小小的手上插著不成比例的粗大針管,每張照片都教他心痛難當。

  「我替他取名叫翔翔。」顏皓萸在他面前的椅子坐下,輕聲述說道。

  「他一出生就因為先天心臟的問題,被醫生判定沒辦法活過半年,但我誠心希望他能夠順利長大,展翅翱翔,所以取名為翔翔。」

  「翔翔……」

  元霆不斷低念著,雖然沒見過那孩子,但畢竟是自己的親骨肉,他的心痛不亞於她。

  「他從出生起,就長期住在醫院裡治療,偶爾情況比較好時可以回家,但也總是因為一些小感冒引發的併發症,很快又被送回醫院裡。直到他離開人世為止,這一生幾乎全是在醫院裡度過的。」

  想到受苦的孩子,顏皓萸眼眶紅了。

  「對不起!我不知道……」元霆疼惜地撫著照片,鼻頭酸澀,眼前一片模糊。

  上天為何要讓他的孩子承受這樣的罪呢?他寧願這些不幸是發生在他身上,也不要他的孩子受苦。

  「那時候,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呢?」他不由得有些怨怪。

  如果她肯早點告訴他,事情或許就不會走到讓人永遠遺憾的地步。

  「我有,我去找過你。」

  「你去找過我?」元霆驚訝又驚喜。「如果你來,我一定會知道,但是我沒見到你!」

  「當我發現自己懷孕後,心裡非常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我向茱蒂打聽到你的地址,買了機票,獨自飛到美國去找你。」

  她用一種念報紙似的平板語氣,開始述說當年的始末。

  「但是我真的沒見過你。」他喊冤。

  「因為我沒露面。我才剛到你的公寓,就在門外看見你帶著一名美艷的金髮女子回家,所以我立刻提著行李離開了。」她現在早已經平靜了,但當年真的是痛徹心扉,才會立即轉身逃離。

  「金髮女子?」元霆整個人一僵,耳根窘迫地漲紅。

  這些年來,他的風流韻事確實沒少過,她口中的「美艷金髮女子」,在他的名單中起碼有五六人,他根本不知道她所說的是哪一個。

  「那一刻,我知道你有了新對象,不會在乎我和孩子的,於是我又回到台灣,決定生下孩子獨自撫養。只是沒想到,孩子竟會是個有先天疾病的寶寶。」

  聽她這麼說,元霆又忍不住氣惱。

  「既然如此,你應該再來找我啊!你該知道,無論如何我都不會讓你獨自面對這麼大的問題!」

  「我有再去找你,我曾經試著去找你第二次——」

  聽到這裡,元霆背脊一寒,心已經涼了。她說曾經,那就表示她後來放棄了,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她放棄了。

  他也不是真的想知道理由。想必又是他這渾球讓她看到什麼墮落的行為了吧?他自嘲著,深深唾棄自己。

  「那時候,翔翔已經快不行了,我想至少在他離開人世之前,讓他的親生父親親手抱抱他,讓他沒有遺憾地離開人間。所以我拋下自尊,再次去找你……」

  顏皓萸已經泣不成聲,想起當年的羞辱,心裡依然有說不出的痛。

  「後來暱?」元霆嚥下唾液,好不容易才從緊縮的喉頭擠出聲音。

  「那時候,醫生已經發出病危通知了,我不敢離開翔翔太遠,怕他隨時會走,所以無法飛到美國去,只能想辦法連絡到你,希望你盡快趕回來。偏偏當初因為賭氣,我丟掉所有與你的聯繫,包括茱蒂的電話號碼,也全部刪掉了,所以在急著找到你的情況下,我去求了一個人。」

  「誰?」他不知道她求了誰,但他沒接到通知是真的。

  「郭文綺。」

  說到這個名字,顏皓萸是既生氣埋怨,又覺得羞辱。

第五章

  「文綺?」元霆十分不解。

  對他來說,郭文綺是個可愛的小妹妹,他不知道顏皓萸為什麼露出那種表情。

  「是的。她是我所知道唯一認識你,又正好還在台灣的人,我無計可施,只能去求她。」

  「她常打電話給我,很清楚我的連絡方式,她應該會馬上告訴你才對吧。」元霆理所當然地認為。

  「是。一開始,她是很爽快地答應,願意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

  「那你為什麼不打呢?」他質問道。

  「因為她最後並沒有真的把電話號碼給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元霆簡直迷糊了。她是在說謎語嗎?

  「她要我跪下來求她,她才肯把你的電話告訴我。」顏皓萸用冰冷的語氣,僵硬地說道。

  「不可能!」元霆滿臉震驚,大喊不可能。「文綺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

  「都到這種時候了,我有必要說謊騙你嗎?」

  孩子的屍骨都化成了灰,她何必還要騙人?

  「文綺她……要你下跪求她,你不肯,所以她沒把電話號碼給你?」元霆難以置信,再一次確認地問。

  「不,我求她了。」

  「你說什麼?」元霆再次震驚地瞪大眼。

  「為了讓翔翔能見你一面,我跪下來求她了。」顏皓萸羞辱地閉上眼,沉痛地說道。

  雖然都過去兩年多了,但她覺得這有如昨天才發生的事那般鮮明,那羞辱的一幕,她想忘都忘不掉。

  「文綺居然要你下跪……」心目中那個天真可愛的女孩成了刻薄冷血的魔女,元霆受到的打擊比誰都大。

  「為了孩子,我跪了,可是沒想到她是騙我的。她……」顏皓萸咬著唇,黯然淚下,那一幕每回想一次,她的心就灼痛一次。

  「她把你的電話寫在冥紙上,然後用打火機燒掉,她說……等翔翔死了,自己去拿。」

  「天啦!」元霆幾乎要崩潰了,這是人會做的事嗎?

  「她從一開始就不想把你的電話號碼給我,她只想看我跪下來求她的樣子,而她也確實達到目的了!」

  為了兒子,她拋棄尊嚴下跪,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嘲笑與羞辱。

  「文綺她……怎麼會做出這麼可怕的事?」

  元霆沒有懷疑顏皓萸的話,她從來不是會加油添醋、胡亂污蔑別人的人。

  「大概是因為愛你吧,所以她恨我!她恨我替你生了個孩子,所以才那樣羞辱我。至於孩子的死活,跟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何必在乎?」

  這是郭文綺親口說的,當時聽在她這個做母親的耳裡,有多痛!

  「文綺她……太可怕了。」元霆對郭文綺真是心寒,虧他如此疼愛她,她卻讓他的兒子帶著遺憾離開人世。

  「因為無法連絡到你,所以我只能放棄,三天後翔翔就離開人世了,他這短暫的一生,從來沒享受過被爸爸擁抱的滋味,我只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好難過,對他好愧疚好愧疚……」

  顏皓萸哽咽得說不下去,元霆同樣也是熱淚盈眶。

  他可憐的兒子!

  「對不起!」他沒有任何一句話能為自己辯解,只能不斷道歉:「對不起……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

  顏皓萸閉上眼,任淚水放肆狂流。這聲道歉,實在來得太晚了。

  「能夠告訴我,翔翔安葬在什麼地方嗎?我想去看看他。」這是元霆最後能為親生兒子盡的一點心意。

  「我把他火化後,安放在寺廟的納骨塔裡,如果你要去,我會打電話給廟裡的管理人員,他們會讓你進去看他的。」

  畢竟元霆是孩子的父親,顏皓萸不會阻止去看孩子。爸爸終於去看他,相信翔翔也會很高興的。

  「謝謝你!」

  對於她,元霆是既感謝又虧欠。

  他必須先去看看孩子,等他回來之後,有很多話想對她說。希望到時候她願意聽他說。

  買了鮮花素果,帶了孩子喜歡的玩具,元霆獨自到寶塔去看自己從未謀面的孩在廟裡的管理人員的帶領下,他來到孩子的塔位前。

  看到孩子天真可愛的照片,貼在冷冰冰的小門上,元霆只覺得一陣酸楚衝上鼻腔,淚霧很快模糊視線。

  管理人員把他帶到後,正準備走開讓他一人獨處,元霆趕緊叫住對方:「對不起,可以麻煩你一件事嗎?」

  「什麼事?」管理人員納悶地轉頭看看他。

  「可以請你幫我把這個塔位的門打開嗎?」

  他突如其來的要求,讓管理人員懷疑地上下打量他。「你說什麼?」

  元霆悲痛地解釋道:「我是這個孩子的親生父親,但卻也是個失職的父親,在昨天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有他的存在。我的孩子來到世間短短一遭就走了,我卻從來沒有抱過他,所以我想請你幫我打開門,讓我至少抱他一次。拜託你!」

  他的真情感動了管理人員,立刻拿出鑰匙幫他打開塔位的門閂開啟,看著那個小小的骨灰罈,想到放在裡頭的,是自己的孩子,元霆眼眶一紅,忍不住當場落下淚來。

  「翔翔,我是爸爸。」他跪了下來,小心翼翼地捧出孩子的骨灰罈。

  「對不起,爸爸來得太晚了。」

  他抱著兒子的骨灰罈,緊緊地擁在懷中,泣不成聲地喊著:「爸爸來看你了!翔翔,爸爸來看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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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過孩子之後,元霆又來到顏皓萸的住處。

  顏皓萸打開門看見他,見他雙眼紅腫,神情悲慟,知道他已經去看過孩子了。

  她沒有任何刁難,默默地讓他進門了。

  進了門,元霆揚起酸楚但滿足的笑容告訴她:「我去看了翔翔,還抱了他。你知道嗎?我終於親手抱到他了!」

  聽到他這麼說,顏皓萸的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我想翔翔在天之靈,將不會再有遺憾,因為他的爸爸媽媽都好愛他。」

  聽到這,顏皓萸再也忍不住,啜泣出聲。

  「不要哭!翔翔不會喜歡看見你傷心的。」元霆自己也是雙眼酸澀,眼淚奪眶欲出,但還是立刻上前擁住她,柔聲安慰。

  沒想到不安慰還好,他一柔聲安慰,競讓顏皓萸隱悉多年的悲傷與委屈一下子炸開來,失控的情緒有如山洪爆發,一發不可收拾。

  一種說不出來的深沉悲傷,讓她無法自己地放聲痛哭,她把這四年來所有的不幸,全都化為淚水,痛快地宣洩出來。

  分手的痛苦、獨自撫養孩子的心酸、孩子病重時的悲憐,還有面臨孩子死亡的哀痛欲絕……全部盡情地發洩,一點也不留。

  以往的她只是拚命壓抑、拚命忍耐,如今她不需要再忍了,因為身旁這個人,有著跟自己一樣的感情。她所有的苦痛他都能瞭解,因為他和她一起擁有了那個孩子,又同時失去了他。

  她的苦他懂,她的痛他能懂,他們的心情是完全一樣的。

  「噓!別哭,別哭……翔翔在看著我們呢!」元霆抱緊她,自己的心也很痛。但他即使紅著眼眶,仍是堅強地安慰著她。

  這時候她需要他,他必須當她的心靈支柱。

  顏皓萸繼續放肆地哭著,直到原本悲慟的大哭,逐漸轉為徽弱的啜泣。

  許久之後,她終於平靜下來,當她恢復理智時,發現自己竟然窩在他懷中,把眼淚鼻涕抹得他上衣都是,頓時紅著臉想要離開。

  「別走。」元霆緊握著她的手,不肯讓她離開。

  「你,恨我嗎?」

  對於他的問題,顏皓萸低著頭沉默不語。

  她也不知道自己還恨不恨他,過去她曾經非常恨他,恨他的薄倖,恨他連自己親生兒子的最後一面都沒能見到。

  但現在,看到他為了他們的孩子悲慟不已.她知道他心裡也不好過,以往的怨恨,似乎淡了許多許多……

  「皓萸,我有話想跟你說,那是我從來不曾提起的過去,你憎恨我也好,說那是借口也罷,都請你聽完我的過去再下定論好嗎?」

  他的過去?顏皓萸確實沒聽他提起過,於是輕輕點頭。

  元霆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醞釀勇氣,接著一開口,就是一個驚撼的大炸彈。

  「其實,翔翔並不是我的第一個孩子。」

  「什麼?」顏皓萸瞪大眼,震驚地看著他。他還有其他的孩子?

  「在他之前,我還曾經有另一個孩子,但是比翔翔更可憐,連來到這世上的機會都沒有。」他沉痛地歎息。

  「那是很多年前,在美國發生的事。你應該已經知道了,我是美國舊金山僑界企業家的第三代。」

  「我『現在』知道了。」顏皓萸忍不住酸澀地回答。

  當年交往時,他瞞得天衣無縫,她一直以為他只是一般的美籍華僑。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瞞你的,而是我向來不習慣跟人提起自己的家世。再說沒頭沒腦的,我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總不可能某一天突然說:「嘿,你知道嗎?其實我老爸很有錢……」

  顏皓萸點點頭,表示能夠理解。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也沒必要再追究什麼了。

  「我祖父一手創立AMR,他是個性強悍、律己甚嚴的人。他認為驕兵必敗,所以教我們要謙遜,也認為安逸奢華的生活,只會使人墮落,所以從小他就不許我們過度的享受。我們念的是一般的普通學校,靠自己的實力去考取好的大學,吃穿用度也都是市面隨處可見的一般品牌,沒有什麼名牌可穿可用。最重要的是,他不許家人給我們零用錢,我們從高中開始,想要零用錢,就得自己去打工。」

  「自己去打工?」顏皓萸睜大眼,真覺不可思議。

  大企業的第三代耶,居然得打工賺零用錢不過她很認同他祖父的看法,驕奢成性的富家子,注定就是個敗家子。

  「對,所以我從高中起,就開始在外頭打工,賺錢倒是其次,反正我沒什麼昂貴的嗜好,但是能夠提早和社會接觸,我覺得很有意思。」

  「上了大學後,我住在外地,家裡只提供基本的住宿費和生活費,所以我又開始在事務所打工。就是在那時候,我認識了當時的女朋友。」

  「當時的……女朋友?」顏皓萸當然知道與她相遇前,他不可能沒交過女友,但心裡還是有點微酸。

  「她是事務所的千金小姐,和我念同一問學校,我進事務所沒多久,我們就開始交往。」

  「那麼,她也不知道你的身份?」

  「她並不曉得。我祖父就耳提面命,不准拿家裡的名聲當招牌四處招搖,否則被綁票家人也不會拿錢來贖,所以我早已養成習慣,不會刻意跟人提起自己的身份。」

  知道他當時的女友也不知道他的真實背景,顏皓萸心中舒服多了。「那麼後來呢?」

  「是一段很不堪的過去,就是從那件事之後,我才開始懷疑愛情,也不信任女人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她真的愈來愈好奇了。

  「就像一般老梗的電視劇碼,我這『窮小子』被富家千金甩了。我知道她一直很想要一隻Tiffany的戒指,所以我在她生日之前,忍耐好一陣子沒跟她見面,努力打工存了一筆錢,再加上生日時長輩給的紅包,終於買到了她想要的那只戒指當作生日禮物。但當我拿著戒指興奮地去找她時,卻不經意在門外聽到她和朋友的對話……」

  「LiLi,你真的決定要跟元霆分手啊?」

  「當然啊!我都要結婚了,難道還跟他藕斷絲連不成?」

  「唉唉,可憐的元霆,也永遠也不會知道你偷偷把他的孩子拿掉了。」她的朋友貓哭耗子假慈悲地嚷嚷著。

  「拜託!不小心懷孕已經夠慘了,你還取笑我喔?誰教那孩子的爸爸是個窮小子,算那孩子倒楣。一個窮鬼憑什麼要我幫他生下孩子?」

  「是啊!再說你馬上就要跟Frank結婚了,Frank家可是波士頓地區有名的大家族啦,笨蛋都知道該跟誰結婚。」

  「沒錯!幸好我的身材已經恢復了,Frank不會發現。等會兒我就要跟他去挑指了,我想要Tiffanyr那只戒指已經好久了,等會兒非要Frank買給我不可!」

  「放心!Frank可以買一百個給你。」

  「說得對,哈哈哈……」

  兩個女孩放聲大笑,而元霆卻是渾渾噩噩地離開。

  「我的孩子……在我還不知道的時候,就被他的母親狠心殺死了,連是男是女都不知道。那一刻,我真的很恨她,連帶的也開始怨恨起女人,我認為女人都是虛榮無情的動物,為了榮華富貴,連自己的孩子都可以犧牲。我想從那一刻起,我的心就病了。」

  元霆閉著眼,沉痛地剖析自己從未認真檢視的心理。

  「我認為女人全是無情的,所以我也無情地對待女人,玩弄她們、拋棄她們,看她們為我痛苦,我不覺得心痛,只有一種變態的滿足感,因為我認為她們全是昝由自取。今天我不拋棄她們,將來她們一樣會拋棄我。」

  顏皓萸充滿同情地望著他,她明白他不是故意無情,他無法克制自己去傷害別人,是因為他認為自己不去傷害別人,就會被人傷害。

  他只是缺乏安全感,渴望愛情卻又害怕被傷害。

  「女人都是虛榮無情的冷血動物,過去我真的一直是那麼想的。即使遇見你,我也沒有改變,所以我曾經勸你,不要跟我交往比較好,你還記得嗎?」

  「嗯。但是我執迷不悟,以為自己可以改變你……我憑什麼呢?真是愚蠢!」

  想起過去的天真,顏皓萸現在只覺得自己可笑。

  她怎麼敢以為自己有天大的本事,能夠扭轉他人的想法?她真是天真過了頭,根本就是笨。

  「不!你不愚蠢,你真的在無形中改變了我。」元霆急忙道。捨不得她這麼說自己。「你知道那時候,我為什麼突然急著跟你分手嗎?」

  顏皓萸默默搖頭,她完全不知道。

  「因為你讓我感到害怕。」

  「我讓你害怕?我?」顏皓萸很驚訝。她做了什麼讓他害怕她完全沒察覺。

  「因為那時候你讓我感覺到,你是真的愛我,而且我也發現,我比自己所想的還要在乎你,那讓我嚇到了。我害怕真愛.我認為兩人相愛的下場,絕對只有彼此傷害。」

  「所以你逃了?」

  「我是個懦夫,我不想再承受一次那樣的痛苦,所以我選擇傷害你。傷害別人遠比讓自己受傷來得容易,所以我才會毫不留情地拋下你,離開台灣。」他第一次這樣認真地剖析自己的心態。

  顏皓萸無法說話,回想起那段過去,她又是淚眼模糊。

  「只是沒想到,你竟然懷了我的孩子,還獨自生下他、照顧他,我的逃避不但傷害了你,更讓我們的孩子帶著遺憾離開世間,想到這,我就覺得自己……實在不值得原諒!」

  「你、你別這麼說,你自己也不好受。」顏皓萸畢竟還是心軟,不忍見元霆痛苦自責。

  「那麼,你肯原諒我嗎?」聽到她的安慰,彷彿得到鼓勵,元霆急忙問道。

  「這兩天我想了很多,也願意誠實去面對自己的心,現在我終於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我還是很愛你。這些年來,我愛的人始終只有你!我知道自己過去太可惡,沒資格求得你的原諒,但是皓萸,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這次我絕對不會再讓你傷心難過。」

  顏皓萸訝異地張開嘴,定定地注視著他,看得出頗感意外。

  元霆不閃也不躲,堅定地看著她,努力回應她的審視,他要用行動讓她知道,他的心是真誠坦蕩的。

  片刻後,顏皓萸先逃避地轉開視線。

  她把手從他的掌心裡抽出來,有點慌張地道:「我……我不知道。對不起,我現在無法做決定……」

  元霆的心沉了下去,心裡非常失望,但還是強擠出笑容,出聲道:「不要緊,我願意等你。無論多久,只要你願意給我機會,我就會一直等下去。」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不要逼我。」

  最近經歷了太多事——他的突然出現、讓他知道孩子的存在、還有他的道歉與示愛……她當初完全無法預料的事,一件一件接踵而來,她現在腦中一片混亂,真的什麼都沒辦法去想。

  「沒關係,你別勉強自己。但我會一直在你身後,當你做好決定時,記得回頭告訴我一聲。」

  「嗯……」顏皓萸無法思考,只能胡亂應允。

  其實究竟要不要原諒他,她到現在還完全不知道。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8-13 11:09:06

第六章

  日子再度恢復平靜。

  或許她心底其實已經原諒他了。所以對於他如常的關懷與噓寒問暖,顏皓萸不再覺得煩躁惱怒,有時心裡還會泛起陣陣的甜。

  她發現自己過去對他的怨怪,似乎一點一滴的消失了,但她還是不敢輕易再把心交出去,所以她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深怕自己又再度受到傷害。

  「唉。」輕歎口氣,她轉身想把文件送到其他部門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可怕的大吼。

  「顏——皓——萸!」

  她驚訝地轉過頭,看見郭文綺站在那裡,眼神瘋狂,手裡拿著一把尖刀。

  「啊——」

  她還來不及有任何反應,身旁幾位同事已經揚起刺耳的尖叫。

  紛紛拋下手中的物品,開始愴惶走避。

  大家所引起的混亂,更令郭文綺瘋狂。

  她握著尖刀,朝顏皓萸直衝過來。

  「你——你要做什麼?」顏皓萸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轉身快跑。

  「做什麼?我要殺了你!」

  郭文綺冷酷地瞪著她。恨恨地怨怪道:「你為什麼要跟元霆胡說八道,讓元霆責罵我?你的短命孩子死掉又不是我害的,為什麼全都怪到我頭上來?還有,你們明明已經分手了,你為什麼還要一直糾纏元霆,甚至逼他跟我斷絕來往!」

  「我沒有——」她沒有逼迫元霆做任何事。

  「不要再狡辯了!你這無恥的女人,我要先毀掉你那張臉,再劃破你的心臟,看你如何再勾引他!」

  郭文綺狂亂地開始追殺顏皓萸,好幾次揮下銳利的刀子,刺壞了辦公桌椅和文件,讓人看得膽顫心驚。

  「我沒有那麼做——郭、郭文綺,你不要衝動!你聽我說——」

  顏皓萸一邊在辦公室裡四處閃躲,一邊試著跟她講道理,想讓她冷靜下來,但她根本不肯聽。

  「我不要聽!只要你不存在就好了,要是你死了,元霆就會跟我重修舊好了。我已經愛了他這麼多年,他只能屬於我一個人。」

  郭文綺虛幻地想著,手裡握著刀,臉上卻掛著甜美的笑,腦子顯然已經不正常了。

  「不是這樣的!你別衝動……殺了我,你就犯了法,會被抓去坐牢,根本不可能跟元霆重修舊好——」

  顏皓萸試著點醒她,讓她清醒,沒想到反而讓她更生氣。

  「你胡說什麼?我怎麼會被抓去關起來?你是壞女人耶,殺了壞女人,大家都會感謝我,才不會有人把我抓起來!」

  郭文綺生氣地說:「就是你那張嘴挑撥離間,讓元霆生我的氣我要讓你再也不能說話——」

  她大叫著揮刀撲過去,顏皓萸慌忙轉身逃跑,不料腳下的高跟鞋被地毯一絆,竟然當場摔倒。

  「啊!」顏皓萸趴倒在地,吃痛地撐起身子想爬起來,但一轉眼,郭文綺的刀已經在眼前了。

  「你去死吧——」郭文綺目露凶光,毫不留情地將刀揮下。

  顏皓萸來不及逃跑,驚恐地看著刀子朝自己揮來,腦中凌亂地閃過無數念頭。

  好可惜……元霆終於回到她身邊,而她卻要死了……不過翔翔應該會很高興吧?因為媽媽就要去陪他了。

  翔翔!媽媽來陪你了……

  她怯弱地閉上眼,準備承受刀子沒入身體的刺痛,但——它卻沒發生。

  等了片刻,刀子似乎沒落在自己身上,她狐疑地緩緩睜開眼,詫異地看見元霆的臉就近在她眼前。

  「元、元霆?」她很驚訝,他怎麼會突然出現呢?

  「皓萸,你……你沒事吧?」

  他笑著,但神色痛苦,面孔扭曲,模樣看來十分怪異。

  「元霆,你怎麼了?」顏皓萸覺得不對勁,才按住他的肩膀想問,就見他呻吟一聲,表情更加痛苦。

  「元霆!」她下意識看向自己的手,只見上頭沾滿了血。

  「啊啊——」

  她震驚地張大嘴,還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身旁已先傳來郭文綺瘋狂的尖叫。

  「元霆!你為什麼要替她擋住那一刀?為什麼?」郭文綺瘋狂地尖叫質問。

  「不為什麼……只因為……我愛她……」

  元霆堅定的答案,讓郭文綺整個人一呆,刀子掉落下來,頹喪地呆坐地面。

  這時,公司的警衛獲報衝了上來,將她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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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霆……顏皓萸守在病床邊,癡癡凝視元霆沉睡的容顏,心裡的震撼久久未能平復。

  她感動、驚喜、又訝異,原以為自己無法逃過一劫,但怎麼也沒想到,他竟會用自己的身體替她擋那一刀。

  聽到同事們轉述當時事發的經過,她的心都快碎了。

  他說,他愛她……這時候她才真的相信,他確實愛她。

  沒有一種愛,比毫不猶豫為對方而死的決心還要壯烈,他用自已的生命向她證明,他是真的愛她!

  「元霆……」淚霧瀰漫在眼裡,顏皓萸滿心激動,忍不住抓住他的手,緊緊握住。

  這舉動驚醒了元霆,他立即睜開眼,反手握住她的手,不讓她離開。

  顏皓萸趕緊抹去眼淚,從擔憂的臉龐上擠出一個微笑,柔聲問:

  「元霆,你還好吧?你的肩膀被刺傷了,醫生說要好好休養一兩個禮拜。」

  「那你呢?文綺沒傷到你吧?」他不放心地問。

  「我很好。」聽到他這麼問,顏皓萸又想哭了。

  他自己受了傷,卻還掛心著她.他是真的真的很愛她吧?

  「你——不要哭。」元霆看見她的淚,有些慌張地安撫她:「我已經沒事了!你看,我好得很,還能活動自如——哎喲!」

  元霆急著向她證明自己很「勇健」,結果一舉起手就不慎拉扯到傷口,當下痛得齜牙咧嘴,面色發白。

  「元霆!」顏皓萸瞧見真是心疼極了。「你別亂動啊!傷口才剛縫合好,萬一又裂開來怎麼辦呢?」

  聽見她溫柔的輕斥,元霆只覺悅耳至極,因為這全是真心的關懷啊。

  元霆伸出手,愛憐地輕撫她白嫩的臉頰。

  顏皓萸依戀地將臉龐貼向他的手心,配合著他的撫摸摩娑著,像一隻渴望主人愛撫的撒嬌小貓。

  元霆的心,激盪翻騰著。

  「和我在一起,好嗎?」元霆用沙啞的嗓音,渴盼地問道。

  「我想和你結婚,我們共組一個家庭,我們再也不要分離了。」

  顏皓萸不說話,只是睜著一雙略微吃驚的美眸,定定地看著他。

  「你願意嫁給我嗎?」元霆誠摯地正式求婚。

  對於元霆突如其來的求婚,顏皓萸先是驚訝,但只猶豫了幾秒,接著毫不考慮地立刻點頭。

  「好。」她願意把自己的終身,許諾給用生命來愛她的他。

  「真的嗎?」元霆欣喜若狂,親吻著她的唇,啞聲宣誓:「無論芨生什麼事,我將永遠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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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皓萸與代理總經理閃電結婚的消息,震驚了公司上下。

  而元霆已不再是公司的代理總經理,而是正式的總經理。為了陪妻子留在她熟悉的土地上,他主動向父親爭取總經理的正式職務,往後,他將與妻子長期留在台灣。

  得知顏皓萸要嫁給元霆,最失落的人莫過於何書晏。望著顏皓萸親自遞上的喜帖,何書晏的心情,真是悲喜交集,萬般複雜。

  他曾經很愛顏皓萸,但是他已經有了女朋友,注定必須放棄顏皓萸。只是不可否認,顏皓萸在他心裡還是佔有不可忽視的重要地位,他已經習慣守候在她身旁,一時之間,要自己放手真的很難。

  「書晏,我要謝謝你。這些年若不是有你陪著我、鼓勵我、支持、我,我或許早已被翔翔的過世給擊潰了,有你這個朋友真的很好!我很幸運能認識你,也希望你與安潔能和我跟元霆一樣,永遠幸福。」

  「或許吧。」何書晏牽強一笑。給了她一個模糊的答案。

  他所愛的女人,眼看著就要嫁給別人了,而守候在他身旁的女人,卻不是他真心所愛的。幸福是什麼,他已經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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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完婚之後,度完蜜月,顏皓萸還是照常上班。

  雖然元霆擁有能讓她衣食無憂的優渥財力,但她喜歡讓自己忙碌,有事情可做她會覺得生活比較有重心。

  而元霆寵她,她想要怎樣他都隨她,只除了一件事。

  「皓萸——」

  傭人把早餐準備好了,元霆回房想喊老婆一起下樓吃。

  但是門一開,只見坐在梳妝台前的顏皓萸急忙把什麼東西吞下去。然後飛快把包裝盒扔進垃圾筒。

  她的表情很心虛,元霆狐疑地擰起眉,走過去朝垃圾桶裡一看,躺在裡頭的是他並不陌生的包裝盒。

  「你還在吃避孕藥?」他失望地問。

  他一直想再有個孩子,失去翔翔之後,他迫不及待希望有個可愛的孩子,加入他與皓萸幸福的生活,但是皓萸一直解不開自己的心結,不肯生孩子。

  見她低著頭沉默不語,元霆微歎口氣,在她身旁蹲了下來,柔聲問道:「我們不是說好要生個寶寶嗎?為什麼又偷偷吃藥呢?」

  「說要生的人是你,我並沒有答應過。」顏皓萸臉色緊繃,語氣尖銳地回答。

  元霆知道她沒答應,但是她也沒拒絕啊。

  他不由得無奈地問:「你在擔心什麼呢?我查過醫學資料,翔翔的心臟病是特例,跟你並沒有關係。醫生不是也解釋過了,遺傳造成先天性心臟病的例子幾乎是沒有的——」

  「我不相信!」顏皓萸根本不想聽這種所謂的醫學根據。「如果我又懷孕,一定還會再生下像翔翔這樣的孩子,我不能再忍受又失去一個孩子!我絕對無法承受的!」她一定會瘋掉!

  「皓萸,你聽我說——」

  「我不想聽!我不要聽!」向來溫柔似水的顏皓萸,只要一談起這件事,就好像變了個人似的,極度的歇斯底里,根本難以溝通。

  元霆無奈地歎口氣,無法跟她溝通,也只好放棄。

  「你不想生,我也不勉強你,但是長期吃避孕藥對身體不好,容易有副作用,往後避孕的工作由我來做,藥你別再吃了。」

  元霆看似體貼地說道,眼神卻有點閃爍,但顏皓萸沒發現,感激地瞧了他一眼,有點愧疚地說:「對不起。」

  「不要緊。走吧!下去吃早餐,早餐快要涼了。」他寵溺地拍拍她的臉頰道。

  「嗯。」

  顏皓萸露出笑容,起身牽著他的手,兩人有說有笑地下樓去用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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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月後,顏皓萸的身體開始出現一些不尋常的異狀。

  她首先發現到的,是以往很準時的生理期沒來了。

  會不會是……她心裡有些志忑,擔心自己是不是懷孕了。但想到他們一直都有做避孕措施,照理說應該不會才對。

  她這麼安慰自己,但是接下來許多可疑的症狀,接二連三地出現。

  午餐時間,她和幾位同事—起外出用餐,她突然變成了大胃王,把大家全嚇呆了。

  只見她一個人吃光一碗肉燥乾麵、一碗貢丸湯、一盤燙青菜、一小碟滷味。最後還追加了一盤油豆腐。

  「好好吃喔。」她滿足地放下筷子,抬起頭,發現同事們下巴差點掉到桌上的驚愕表情,於是不解地問:「怎麼了?」

  「皓萸,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會吃?哇,三盤菜、一碗麵、一碗湯耶,你還真能吃。」看她瘦不拉嘰,東西都吃到哪裡去了?大家真是大開眼界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覺得肚子好餓嘛。」她面頰羞紅,被大家說得好像大胃王似的,害她也不好意思起來。

  「最近咱們總經理是給你.吃了什麼仙丹妙藥,有這麼好的胃口?你以前大概都只能吃這些份量的一半而已。」同事調侃道。

  「對啊!我記得你這麼會吃,好像只有剛到公司的時候,因為那時你懷——」

  這位同事嘴裡才剛吐出一個關鍵字,立刻被左右兩位同事同時伸手摀住大嘴。

  「呵……呵呵,沒事。」

  「皓萸,午休時間快結束了,我們回去吧。」

  「噢。」顏皓萸平移地點點頭,心裡卻是波濤洶湧,無法平靜。

  即使那位同事不說,顏皓萸自己心裡也已經起疑了。除了生理期遲遲不來、胃口變好,她還很嗜睡,有時候,甚至會莫名地出現噁心反胃的症狀。

  她曾經懷過一次孩子,知道自己目前的症狀真的很像懷孕初期,但是她不肯相信。他們明明有避孕,她是不可能懷孕的,她打從心底就拒絕去想這個可能性。

  所以當她想睡的時候,不讓自己睡,該吃的時候,故意不去吃,消極地逃避身體徵兆所帶來的訊息,以為這樣做就可以規避懷孕的真實性。

  直到這一天,事情終於爆發了——當時她在和其他中級主管開會,在她起身報告時,忽然覺得身體出現一陣不尋常的虛浮感,眼前的景物好像全都騰空飛起,在她眼前旋轉。

  她搖搖頭,想讓自己的意識清醒點,但是緊接著眼前一黑,接著便忽然倒下。

  「皓萸!」何書晏早就發覺她臉色不好,就密切注意她的舉動,因此當她癱倒在地時,他立刻一個箭步衝上前抱住她。

  「馬上打電話叫救護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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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顏皓萸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醫院裡,而何書晏就坐在她床邊,靜靜地看著她。

  「書晏……我昏倒了?」她想起來,卻發現自己手腳無力。

  「你別起來。」何書晏急忙按住她的手,輕聲阻止。「你在開會時忽然昏倒,我們叫了救護車,緊急把你送到醫院來。」

  「救護車?」顏皓萸差點失笑。「我只是突然頭昏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有必要出動救護車嗎?」

  「還是小心點好,你現在可是總經理的寶貝老婆,你要是怎麼了,總經理可不會饒過我們。」何書晏故意開玩笑道,眼底卻有著一種莫名的憂慮。

  聽到他提起元霆,顏皓萸立刻紅了粉頰,害羞地低下頭。

  這時,病房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接著門被推開,元霆焦急的面孔出現在那裡「皓萸川也快步走進來,臉上滿是風塵僕僕的疲憊。

  「元霆?」看到他飆回來,顏皓萸簡直傻眼,他不是去新竹巡視工廠嗎「聽人說你昏倒了,我立刻飛車趕回來。你不要緊吧?」

  「拜託,沒有那麼誇張啦!我只是一時身體不適而已……」

  元霆發現何書晏靠她很近,冷眼一瞇,板著臉上前把他擠開。

  「何經理,謝謝你照顧皓萸,現在我回來了,你可以走了!」

  他對何書晏沒好感,這男人喜歡他老婆,他從見到何書晏的第一眼就知道了。

  雖然現在皓萸已經是他老婆了,但是這男人靠她太近,還是讓他很不是滋味。

  「元霆!」顏皓萸瞪圓了眼,氣惱地鼓起小嘴說道。

  「人家好心把我送到醫院來耶,你怎麼那麼沒禮貌呀?」

  「沒關係,我正好要走了。」何書晏安撫地對她笑笑,接著轉向元霆說:「不過總經理,我有些話想私下跟你談一談,可以嗎?」

  元霆不知道他這時候想談什麼,不過看他臉色認真,應該是很重要的事,便點頭應允了。

  「到外頭談吧!」元霆上前吻了下妻子的臉頰,要她先睡一下,接著轉身離開病房。

  到了病房外,元霆停下腳步轉身看著何書晏,淡漠地問:「有什麼事嗎?」

  何書晏不怪他態度冷淡,要是有個男人像他一樣愛慕著自己的妻子.他的態度會更差。

  「是關於皓萸的身體……」

  何書晏話沒說完,元霆就立刻緊張地問:「她怎麼了?是不是她生了什麼病?難道——是什麼不治之症?」

  他臉上擔憂的神情,讓元霆做出許多恐怖的聯想與揣測。

  「不是的。」何書晏趕緊解釋道:「皓萸沒有生病,她只是……懷孕了。」

  「皓萸懷孕了?」元霆愣了一秒,隨即露出驚喜的開懷笑容。

  「醫生檢查出來了嗎?多久了?」

  「醫生說已經有兩個月了,但是……」不同於元霆的喜悅,何書晏顯得憂心忡仲。

  「但是什麼?」即使高興,元霆也沒有被喜悅沖昏頭,他知道何書晏還有話想說。

  「我不認為皓萸應該生下這個孩子。」

  「你說什麼?」元霆眉一擰,火氣差點飆了上來。

  「何書晏,你想挨揍嗎?我與皓萸有了孩子,你居然認為她不應該生下來?」

  憤怒地吼完,元霆轉身走回病房,不想再聽他說話了。

  「總經理!請你千萬別告訴皓萸這件事——總經理——」

  「住口!皓萸是我的妻子,我跟她的事,輪不到你來過問!」

  元霆認定了他只是因為嫉妒而想破壞,所以壓根不想再聽他廢話了。

  「總經理!請你千萬不要說——皓萸承受不住的!」

  鬼話連篇!

  元霆根本不相信何書晏的話,逕自走進病房,把他的警告關在外頭。

  「怎麼了?你跟書晏吵架了嗎?」

  正在休息的顏皓萸隱約聽到外面有很大的爭執聲,見到他立刻擔憂地問。

  「沒的事,我怎麼會跟他吵架呢?」只是懶得理他而已。

  元霆拉了把椅子在她床邊坐下,露出興奮的神色,迫不及待要與她分享剛才得知的好消息。

  「皓萸,你知道嗎?我們又要當爸媽了。」

  顏皓萸面容霎時僵住,好像聽到他說外星語言那般看著他。

  「你……你說什麼?」

  「你懷孕了!皓萸,再過七個多月,你就要生下一個可愛的小寶寶了。」

  元霆驕傲地大聲宣佈,滿心以為她也會和他一樣驚喜雀躍,但她沒有露出一絲笑容,如果他沒解讀錯,她臉上那表情根本是被嚇呆了。

  他終於察覺有點不對勁,試探地問:「皓萸,你不高興嗎?」

  顏皓萸緩緩轉頭看著他,眼中充滿恐懼。

  「元霆……你是騙我的吧?我沒有懷孕對不對?我不可能懷孕的!」

  她似乎不肯接受事實,讓元霆覺得有點不開心。

  為什麼他們有了孩子,她卻沒有和他一樣高興呢?「不,我沒有騙你,你是真的懷孕了。」他堅定地告訴她。

  「不!我沒有懷孕。」顏皓萸也堅持己見。

  「皓萸!」元霆生氣地看著她:

  「我沒有懷孕。」顏皓萸再次強調,但那語氣不像在陳述事實,而像在說服自己。

  「皓萸你——」

  「我沒有懷孕!我沒有!」她的音量逐漸加大,臉上的表情也變得非常驚恐。

  「皓萸,你聽我說——」

  「不要!我不要再懷孕!我沒有懷孕!我沒有——」

  她開始失控大叫,元霆想阻止她卻沒辦法,她就像崩潰一樣,只是一直歇斯底里地尖叫,元霆說什麼她都聽不進去。

  「顏小姐!」

  這時,醫生護士衝進來,因為何書晏擔心裡頭的情況,急忙去請醫護人員拿鑰匙來。

  「顏小姐,你冷靜一下!」

  「我沒有!我沒有懷孕!我沒有——」

  「顏小姐!」

  護士上前按住她,想讓她鎮定下來,沒想到顏皓萸突然又昏了過去,現場頓時一陣大亂。

  一陣兵荒馬亂之後,醫師檢查出她並無大礙,只是承受不了刺激,暫時昏睡過去了。

  「不要吵醒她,讓她先暫時睡一陣子好了。」醫師這麼吩咐道。

第七章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醫護人員走後,元霆立刻質問何書晏。

  她的反應太不尋常了,以前絕對曾經發生過什麼事。

  何書晏看了元霆一眼,輕歎口氣告訴他:「其實,在翔翔走後,因為無法接受他過世的事實,皓萸看了很長一段精神科醫師。」

  「精神科醫師?」元霆露出驚訝的神情。

  「嗯,應該可以說是憂鬱症吧。她一直沉浸在失去孩子的悲傷中,走不出來,完全沒有求生意志,不想上班、不肯吃飯,就是——整個不想活了。我見她這樣很難過,就強押著她來看醫生。」

  「後來治療了一段很長的時間,她才慢慢恢復正常.像以前一樣,能夠正常上下班、正常生活。但是,她從此變得很怕接近小孩子,或許是因為那會讓她想起過世的翔翔,所以大家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懷孕或者孩子等話題,就怕又引發她的心病。她沒懷孕都這樣了,要是再讓她懷孕生子,不知道她能不能承受,所以我剛才才會那麼說,因為我怕她根本沒辦法撐得過去!」

  「我完全不知道……我……不知道。」

  元霆錯愕地跌坐在病床邊,雙肩頹喪地垮下。

  她是他最愛的妻子,也是他發誓要疼愛保護一輩子的女人,但他卻在完全不瞭解她痛苦的情況下,就偷偷設計讓她懷孕。

  他以為她只是有一點恐懼,以為有了孩子她自然能夠接受,絕對沒有問題。他不知道她為了他們孩子的死,獨自在黑暗中掙扎那麼久,他只是很自私、很自以為是的認為他們該有個孩子,於是便擅自決定讓她懷孕。

  他說要愛她寵她,卻再次把她逼入絕境——

  「老天……」元霆將臉埋進手心裡,懊悔地深深自責。

  他到底還要傷她幾次?

  「總經理,你也別擔心。或許只是我想太多,搞不好皓萸會接受自己懷孕的事也說不定。」

  見他難過自責,何書晏沒怪他,反倒安慰起他。

  元霆不說話,只是難過地默默搖頭。

  即使顏皓萸沒事,他也無法原諒自己。

  他總是一再的傷害她,他真的有資格愛她嗎?

  「總經理,這時候請你一定要堅強。現在你是皓萸唯一的精神支柱,要是連你也撐不下去,你要皓萸怎麼辦呢?」何書晏有點氣惱地責備道。

  元霆緩緩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浮現一抹感激,「我知道了,謝謝你。」

  何書晏雖是他的情敵,但卻幫了皓萸好多,不管過去和現在,元霆都衷心感謝他。

  「別客氣,或許磨難從這一刻才開始,但是請你好好堅強起來。」

  「我會的。」元霆點頭應允。

  這時,病床上有了動靜,顏皓萸醒過來了。

  「晤……」顏皓萸眨動眼皮,元霆和何書晏同時關心地靠過去。

  「皓萸!」

  「元霆?書晏?你們怎麼會在這裡?啊,我又為什麼在這裡?」

  顏皓萸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病床上,立刻彈坐起來,顯得非常驚訝。

  「你別亂動,當心肚子裡還有孩子。」元霆見她動作很大,怕她傷到自己跟孩子,連忙提醒她小心點。

  「孩子?」顏皓萸愣了愣,接著噗哧笑了。「討厭!你在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懷孕?」

  她的反應,讓元霆和何書晏雙雙一愣。

  「皓萸,你……忘了嗎?在你昏倒前我告訴過你啊,你已經懷孕了。」元霆驚訝地告訴她。

  元霆這麼說,讓顏皓萸很不開心。

  「我沒有懷孕啊,你為什麼要一直說我懷孕?」

  「你真的不記得了,那麼你記得自己昏倒,被送到醫院來的事嗎?」何書晏也小心翼翼地刺探。

  「就是不記得了,才會問你們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啊。」顏皓萸有點不耐地鼓起小嘴。

  「你們好怪喔,於嘛一直用那種驚訝的表情看著我?」她又沒多長出一顆頭。

  元霆和何書晏轉頭對看一眼,知道事情這下不妙了。

  「我去找醫生來!」

  何書晏二話不說,立刻拔腿往外跑。

  「醫生,我的妻子到底怎麼了?她為什麼會突然失去記憶呢?」檢查過後,元霆焦急地詢問醫師。

  「元先生,尊夫人並沒有失去記憶。」

  醫生的話,又讓元霆大吃一驚。

  「你說什麼?可是關於懷孕的事情,她明明全部都不記得了!」

  他真的被搞糊塗了。

  「不知道元先生有沒有聽過一種名詞,叫做「強迫性遺忘」。」

  「強迫性遺忘?」

  「醫學上稱為遺忘症,這和整段記憶完全喪失的失憶症不同,是屬於一種精神官能上的疾病。這是因為病患無法面對心理的威脅與衝突,而往潛意識層逃避,企圖脫離現實生活所導致的解離反應。簡單來說,就是病患將與想逃避的事物有關的記憶,全部或選擇性遺忘的病症。」

  「你的意思是,皓萸她並沒有失憶,只是她無法接受自己懷孕的事實,所以潛意識裡逃避相關的記憶。」

  「沒錯?就像您所說的。因為元太太不肯接受懷孕的事實,所以潛意識裡催眠自己並沒有懷孕,這樣所有和懷孕相關的記憶,就被她的大腦自動刪除了。」醫師補充說明。

  「那麼要怎麼樣才能治好這種遺忘症呢?」元霆又急忙問道。

  「目前尊夫人懷有身孕,還不適宜長期服藥,等孩出生後,可以配合一些藥物治療,情況應該會好轉,但若說到痊癒,我們誰也不敢保證。」

  「連你們也不敢保證?」元霆的心沉到了容底。

  「身體生了病可以靠醫生,但心病只能靠自己。目前我們所能做的,就是盡量減少刺激她,她不願想起的事,就不要強迫她去想,等她平靜下來,能夠自然接受事實之後,或許就有慢慢復原的可能。」

  「我知道了……謝謝您。」

  醫生走後,元霆心事重重地走回病房。

  顏皓萸見到他回來,又恢復原本可人的小女人姿態,在病床上對他嘟嘴撒嬌,「元霆!我想回家,不想躺在這裡了,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元霆看著自己最愛的女人,心中霎時好柔軟。

  他知道無論她將來變成什麼樣子,他都會陪著她。水遠不會離棄。

  「好,我們回家。」

  他上前握緊她纖瘦的小手,驀然鼻頭一陣發酸。

  未來不管發生什麼事,他與他們的家,都會是她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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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院之後,顏皓萸很快的恢復健康,個性完全像從前一樣,溫柔可人、善體人意,工作能力也沒受影響,但是對於懷孕之事,卻是忘得非常徹底,半點都想不起來。

  她想不起來,元霆也不會逼她,既然她不願想起那就別去想,他只要她好好的就行了。

  他們的日子,很快恢復往日的平靜。

  但是有些事,卻是怎麼也無法「平」靜的。

  某天早晨,當元霆還在睡夢中時,忽然聽到一陣隱隱的哭泣聲。

  為了怕妻子突然又發生什麼意外,他現在已經養成習慣,有點風吹草動就會驚醒,所以他幾乎是立即睜開眼跳起來。

  「皓萸?」他焦急地東張西望,卻看不到她的蹤影。

  「皓萸,你在哪裡?」他跳下床,赤腳踩上冰涼的木質地板,慌張地開始在房內搜尋。

  「我在這裡……」更衣室裡傳來帶著鼻音的啜泣聲。

  元霆趕緊奔進去,只見她抱著一件美麗的洋裝,坐在地板上低低哭泣。

  「皓萸,你怎麼了?」他趕緊走上前,跪坐在她面前,撫著她的臉龐溫柔地問道。

  「嗚嗚,怎麼辦?我變胖了,我變得好胖好胖,連我最愛的洋裝都穿不下了!你會不會嫌棄我、不要我?」

  元霆聽了她哭泣的原因,頓時鬆了一大口氣,但也有點哭笑不得。

  雖然她拒絕接受自己懷孕的事實,但她的身體不會跟著欺騙自己,原本平坦的小腹一天天隆起。一開始他還能安慰她胖點沒關係,他喜歡肉肉的女生。

  但是事情終於到了無法隱瞞的地步,他該怎麼告訴她呢?

  「我一定是吃太多了,我最近好愛吃東西!我要減肥,從今天開始,我不要吃早餐了,晚餐也不要吃,不吃東西就不會再發胖了。」她賭氣地說道。

  「不行!」元霆立即大聲反駁。

  她與孩子現在正是最需要營養的時候,怎能這樣胡來呢?

  「為什麼不行?」她噘起嘴,瞪著圓圓的眼珠子瞅著他。

  他憑什麼不准她減肥?她都肥得快像神豬了!

  元霆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說,想了想才說:「皓萸,你還記得上回你突然昏倒入院的事嗎?」

  「記得啊。」她忘記自己懷孕,卻沒忘記曾經入院。

  「其實醫生說,你的身體裡長了個怪東西,就長在這裡。」他輕按了按她凸起的小腹,一面跟她肚子裡的寶寶道歉,逼不得已要說他是「怪東西」。

  他用權威的語調說:「醫生說這是個瘤,但是現在還不能拿出來,因為他會愈長愈大,等他長到夠大時,醫師才會開刀取出來。」

  元霆瞎掰著自己也覺得很扯的理由。

  「我長了瘤?」顏皓萸震驚地瞪大眼。她怎麼會長這種怪東西呢?

  「你不要擔心,這是對身體無害的,愈來愈大也是正常的,只要將來開刀取出來,就能夠完全康復。只是醫生說,你現在需要補充多點營養,不然會被這顆瘤打倒。所以你得多吃一點,等到動手術時才有體力,知道嗎?」

  「那為什麼不現在就把這顆瘤割掉呢?我是長瘤又不是長西瓜,難道還要等到它成熟了才割嗎?」顏皓萸氣嘟嘟地問。

  「呃……那是因為你現在身體還沒養好,還不適宜動手術,必須等你的身體補足營養,能夠承受手術的風險了,醫生才會幫你開刀。」

  「是嗎?那還要等多久?」

  「放心,最久不會超過半年,這顆瘤很快就會不見了,所以你再忍耐一下,趕快讓自己變得健康,才能盡快動手術。」

  「噢。」顏皓萸半信半疑地點點頭。

  就這樣,元霆總算暫時騙過顏皓萸,讓她跟肚子裡那顆球和平共處。

  只不過,平靜一陣子後,又有新的問題產生……

  夜裡,元霆睡得正沉時,忽然身後伸來一根手指,怯生生地戳戳他。

  「元霆?」細嫩的嗓音略帶哭音地喊道。

  「嗯?」元霆好夢正酣卻被吵醒,痛苦地撐開一邊眼皮,鼻音濃重地問:「什麼事?」

  「我想……我快要死了。」他身後的小女人太過悲傷,已經濟然淚下了。

  「什麼?」元霆立即清醒,飛快彈坐起來,緊張地打量她。「你怎麼了?」

  「它……會動。」

  「啊?」元霆張大嘴,完全無法反應。

  他的腦子才剛開機,現在還在緩機當中。

  「我肚子裡那顆瘤,會自己動來動去。我想我一定是病得快要死了……嗚嗚,元霆,我死之後你可以再跟你喜歡的女人結婚,不然你一個人留在世上好可憐……嗚……」說到末了,還傷心地哽咽一聲。

  「你在說什麼啊?」元霆差點很沒同情心地爆笑出來。

  肚子裡的「瘤」會動,是因為那是正常的胎動,沒有人會因為胎動而死掉的。

  「那顆瘤會動是正常的,那是因為……」元霆想了下,也不知該怎麼說才好,就胡亂瞎掰道:「那是因為你的身體逐漸強壯,這顆瘤營養很好,才會有移位的現象。這表示情況發展得很順利,很快就可以進行手術了。」

  「真的嗎?」顏皓萸傻愣愣地問。

  瘤會動真的是正常的嗎?

  「沒錯的。我問過醫生,他是這麼說的,所以你別擔心,安心地養好身體。」

  先前元霆曾經問過醫師,該怎麼解決她對懷孕現象所產生的疑惑,醫師說因為她有逃避懷孕這個事實的傾向,所以舉凡與懷孕有關的事,她都會想辦法以「合理」的想法來解釋它,好讓她相信自己並沒有懷孕。

  也正因為如此,連十歲小女孩都騙不倒的荒謬答案,卻可以輕易騙倒顏皓萸,正是因為她潛意識裡寧願被欺騙。

  看著她發愣時可愛的臉龐,元霆忍不住笑了。

  「過來。」他對她招招手,把她摟到身前來。「你說肚子會動,我替你看看是不是真的在動。」

  她現在已經懷孕五個多月了,再過四個月即將生產,元霆的神經一天比一天更緊繃,有時連作夢都會夢到她突然生了。

  顏皓萸靠在他的胸膛上,乖乖挺起肚皮讓他「檢查」,元霆才剛把手放在肚子上頭,肚皮立刻傳來好大的震動。

  「是真的!」元霆驚喜地大叫。「他真的在動!」

  「我早就跟你說過了嘛。」顏皓萸用「你現在才知道」的眼神白他一眼。

  「等等,我聽看看。」

  元霆像個傻爸爸般,把她的睡衣撩起來,將臉貼在渾圓緊繃的世皮上頭,仔細聆聽寶寶在裡面的動靜。

  孩子好像在裡頭拳打腳踢,不知是小拳頭還是小腳滑過肚皮,踢中他的臉。

  「啊,他踢我!皓萸,你看,寶寶踢我!」元霆興奮地抬起頭,對著顏皓萸高嚷,但——

  顏皓萸用一種茫然的眼神看著他,好像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元霆頓住,狂喜的笑容霎時黯淡下來。

  他忘了,她現在還是沒辦法接受懷孕的事實,所以她的腦子會自動過濾情報,把跟孩子有關的任何資訊全部刪除,好堅定「自己沒有懷孕」的念頭。所以無論他怎麼說,這些話都沒辦法真正傳達到她的腦子裡。

  也就是說,只要提起寶寶,她就會變成又聾又啞的暫時性殘障者。

  他的心底有著很深的失落,因為她無法與他共享即將為人父母的喜悅,但是他沒有怨尤,他相信被囚禁在潛意識裡的她,也是同樣痛苦不堪,而讓她落入今天這步境地的人,是自私的他,他有什麼資格傷心抱怨呢?

  這麼一想,他便釋懷了。

  「睡吧!我唱歌給你聽。」

  他張開手臂,把顏皓萸抱回懷中,一隻大手擱在她的肚子上,輕輕地哼著歌哄她入睡。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哼著英文老歌的旋律悠揚動聽,不只顏皓萸很快聽得昏昏欲睡,她肚子裡的寶寶也停止拳打腳踢,逐漸安靜下來。

  好孩子。

  他在心裡誇讚道,不自禁揚起笑容。

  他最愛的妻子和孩子都在他懷中,他的人生已經滿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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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一天天過去,顏皓萸的肚子愈來愈大。

  但她還是正常上下班,因為她「不知道」自己懷孕了,當然不可能乖乖在家待產。

  公司裡的同事都已經知道她的症狀,所以都很配合地假裝她沒懷孕,只是「生病」了。大家都非常照顧她。只要稍微粗重的工作,都會搶著幫忙做。

  而隨著顏皓萸的臨盆之日逐漸逼近,元霆的行程表也和以往不同,出差、應酬一律推掉,即使外出簽約開會,也隨時電話監控,要不就盡量改在自家公司進行,免得妻子生產時他無法陪在她身邊。

  不只行程表改變,他整個人也變得緊張兮兮,好像一顆點燃引信的炸彈,隨時要爆開來。

  這天他在會議室裡開會,這是離顏皓萸的辦公室很近的一間會議室,所以他的神經格外緊繃。

  「啊——」

  會開到一半,忽然聽到外頭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他心一凜,顧不得會議室裡有幾十個人詫異地看著他,當場就起身往外衝。

  「怎麼回事?是不是皓萸她——」

  他的話猛然停住,因為他看到一個年輕的女職員狼狽地趴在地上撿檔案夾。

  「對不起,總經理,我把檔案夾全弄翻了。」女職員猛道歉。

  「……下回小心點。」

  渾身繃緊的元霆霎時無力了,轉頭回到會議室。一會議繼續進行,沒多久,外頭又傳來第二聲尖叫。

  「啊——」

  他又立刻推開椅子往外衝。

  這回看見一個鼻子紅腫的女職員,捂著臉淚眼汪汪地說:「總經理,我不小心撞到柱子了,對不起。嗚,好痛……」

  「……下回小心點。」

  他有點惱火了,但還是忍住氣,叮囑了聲便僵硬地回到會議室。

  然而沒多久,外頭又傳來更響亮的尖叫聲。

  這回他真的火大,這些迷迷糊糊又笨手笨腳的女職員,到底是要出幾次差錯?她們這樣鬧,他還要不要開會他推開會議室的門,怒氣衝天地大步走出去。

  「你們在搞什麼?難道就不能當心點——」

  「報告總經理,顏特助突然肚子痛,好像快生了!」他話沒說完,就有人上前慌張地報告。

  「什麼?」元霆比大家更慌。

  即使早已在心中排演過幾十遍、幾百遍,但真實情況一旦上演,他還是亂了手腳。

  「快!快叫計程車,我要送她去醫院——不對!不能叫計程車。萬一計程車司機拒載怎麼辦?開我的車!請人幫我把車開上來,快!」

  元霆一邊往顏皓萸的辦公室沖,一邊急促地吩咐道。

  這時,旁邊有位有生產經驗的女職員提醒他:「總經理,這時候還是叫救護車比較好吧?羊水已經破了,再不趕快處理,孩子可能會被感染。」

  「救護車?」他都忘了還有救護車。「好!那快叫救護車,我等會兒就直接抱她下樓。」

  說完,元霆筆直往顏皓萸的辦公室沖。

  一到她的辦公室,大家已經亂成一團,就像熱鍋上的螞蟻般亂糟糟,顏皓萸臉色蒼白地抱著肚子蜷縮在地上,何書晏則在旁邊不斷安撫。

  「皓萸!」元霆高嚷著,何書晏立刻識相地退開。

  「你覺得怎樣?」元霆跪坐在她身旁,心疼地撫過她佈滿汗珠的額頭。

  「元霆……」顏皓萸虛弱地睜開眼,看見他眼淚立刻掉了下來。

  「我怎麼了?我肚子好痛……那顆瘤是不是爆開?」

  元霆很想大笑輕斥她胡思亂想,但是他笑不出來。

  「沒有的事!我們馬上去醫院,醫生會幫你把他取出來。」元霆彎下腰,把她抱起來。「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別怕。」

  「嗯……」

  其實顏皓萸還是好怕,但是有他在身邊,她真的覺得不那麼可怕了,只要他在身旁就好了。

第八章

  救護車很快把他們送達醫院。元霆和醫師商量過後,決定讓顏皓萸剖腹生產,因為此時的她不適宜自然生產。

  在無法理解自己已經懷孕的情況下,卻要經歷強大的生產痛楚,對她來說會是一項可怕的折磨,所以剖腹會比較好。

  元霆簽下手術同意書後,顏皓萸很快被推入手術室,二十分鐘後,他們的第二個寶寶,紅潤飽滿、元氣十足地來到世間。

  那是個男孩,哭聲響亮無比,元霆欣喜著孩子的誕生,當然也有點擔心孩子是否健康。幸而經過檢查。他是個再健康不過的元氣寶寶。

  「要不要抱抱你的兒子?」

  當醫師將小嬰兒交給他的時候,元霆的手顫抖到幾乎無法接過他。

  他非常小心地輕輕抱著,睜大眼細細瞧著,像全天下所有的驕傲父親一樣傻笑著。

  之後,孩子被推往育嬰室由護士暫時照料。

  而元霆則陪著顏皓萸前往病房,一直守在床邊直到她甦醒。

  剛生產完的顏皓萸整個人大為虛弱,連說話都有氣無力,讓元霆看了好心疼。

  想到上回她生產,他並不在她身邊,而且產下的又是先天病弱的孩子,她一定承受了很大的身心煎熬。

  想到這一點,元霆就更加發誓要好好疼她,彌補她曾受過的創傷。

  產後第二天,剖腹生產的顏皓萸可以開始進食了。

  早在她生產之前,元霆就替她找好坐月子的幫傭,所以只要一通電話,很快就有熱騰騰的補品送到醫院來。

  元霆拿著湯匙,細心地餵她吃補湯,看她逐漸恢復元氣,他真的感到很高興。

  這段期間,他幾乎整天待在醫院裡,時間一到就去看寶寶,然後按時餵她吃藥喝補湯,晚上電不敢熟睡,就怕她臨時有什麼狀況。

  幾天下來,他瘦了一大圈,不過顏皓萸倒恢復得不錯,精神愈來愈好。

  住院一個禮拜,她一天比一天更有體力,但是,她卻沒看過自己好不容易產下的孩子,也完全沒有提起。她仍是將自己藏在安全的保護膜之下,拒絕接受孩子存在的事實。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見她目前精神狀況還算穩定,醫師和元霆決定做一個小小的試驗——把寶寶抱到病房裡,看看她對自己的孩子有沒有反應。

  如果運氣好,她可能當場就接受自己的孩子,立即恢復正常也說不定。

  但若是運氣不好,可能是毫無進展。

  元霆當然是抱著很大的希望,希望她能就此康復。

  他抱著他們的孩子,既期待又緊張地走進病房裡。

  「元霆,你在做什麼?」

  原本正坐在床上看書的顏皓萸,看見元霆抱著一個軟綿綿的小東西進來,立即瞪大眼,整個人進入警戒狀態。

  「皓萸,寶寶已經出生了,你要不要看看他?是個健康的弟弟喔。」元霆放低嬰兒,湊到她面前,讓她看看孩子的模樣。

  他看過翔翔出生時的照片,這個孩子和翔翔長得非常相像,只要她肯看一眼,一定會發現這就是她的孩子。

  但——她完全不肯看一眼!

  「那是什麼奇怪的東西?我不想看!」顏皓萸逃避地飛快別開頭,看都不看孩子一眼。

  「皓萸,這是我們的兒子喔,你看他一眼吧,他好希望媽媽抱抱他暱。」元霆輕哄著,動之以情。

  「是啊!元太太,你看看孩子嘛,他長得好像你先生喔,真的好可愛呢!」

  一旁的護士們也幫忙勸道,但顏皓萸說不看就是不看。

  「我不想看那個東西,你們抱走!快點抱走!」顏皓萸緊閉著眼大口呼吸,雙手緊捏著被單,無法控制地顫抖著。

  雖然不肯看,但她直覺那是會傷害她的東西,已經害怕得開始發抖。

  她的叫喊聲嚇到孩子,孩子突然放聲大哭起來,那哭聲更刺激到顏皓萸,她捂著耳朵,拒絕那記憶中熟悉的哭聲傳入耳中。

  「元太大,你看一眼嘛!只要一眼就好,這可是你的孩子呢,你不肯理他,他好可憐喔——」

  護士們還在不停鼓吹,企圖讓她改變主意,但元霆已經萬般不忍。「夠了,她不肯接受就算了,不要再逼她了。」她恐懼的模樣.讓他看了好心疼。

  她受到的刺激,遠比他所想的還要來得深,他寧願一輩子背負著這個苦,也不願她再受罪了。

  「但是……」

  「這樣就行了,她不願從潛意識裡走出來也沒關係,只要她還好好的在我身邊就好了。」

  他將孩子交給護士,坐到床邊,心疼地緊緊擁住顏皓萸。

  「沒事了!我不會再逼你了,對不起。」

  她的逃避,是他一生的罪,他毫無怨尤地承擔。

  這是他欠她的,也是他應該彌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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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確定顏皓萸的身心都恢復到適宜的狀態,醫師終於讓他們回家了。

  請了兩個禮拜的長假,元霆出不得不開始上班。

  白天他請了坐月子幫傭到家裡照顧顏皓萸,至於小嬰兒則有專業的保姆照顧。

  經過安穩的休養,顏昭萸的身體狀況已經完全康復了,但是精神狀態一點進展都沒有,甚至還變得更加逃避事實。

  新生兒難免會哭鬧,但是無論孩子哭得多麼大聲,她就是有辦法充耳不聞,即使就在她面前,也可以假裝視若無睹、好像孩子根本不存在。

  元霆不怪她,也從不逼迫她接受孩子的存在,他以無比寬容的心包容她。

  然後寶寶滿月了,元霆替孩子取了名字——元翔飛。

  「皓萸,我給寶寶取名叫翔飛,希望他能代替他哥哥,好好地在這世界展翅飛翔。」他欣喜地告訴顏皓萸。

  顏皓萸一臉茫然地看著他,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元霆滿腔的興奮霎時像洩了氣的汽球,消失殆盡。

  不過他仍是笑笑地對她說:「沒什麼,我只是想讓你知道。」

  滿月之後不久,顏皓萸也開始正常工作,恢復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白天元霆將孩子托給請來的保母照顧,晚上下班回家後.則由他接手——洗澡、餵食、換尿布、哄睡,全部一手包辦。

  而顏皓萸還是一樣的態度.對孩子視而不見,躲得遠遠的。

  元霆事務繁忙,有時候不得不出差或是加班,而顏皓萸當然也不可能幫忙照顧孩子,這時候只好拜託保母留下來加班,照顧小翔飛。

  當初元霆會挑中她,除了她擁有名門大學幼保系的背景之外,年輕單身,沒有家累,可以隨時配合他加班也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他們一家與常人不同的生活型態,看在年輕保母眼裡,立刻敏銳地察覺到詭異之處,而她擅自解讀為:夫妻不和。

  元霆年輕英俊,富裕多金,事業好成就高,對妻子又十分體貼溫柔,如果一百分是滿分,他絕對可以得一百一十分。

  這樣的丈夫,哪個女人不想要?

  因為他太好了,所以保母認為錯的人是顏皓萸,是她人在福中不知福,像她這種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不疼愛的冷血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這麼好的男人。

  對顏皓萸的憤慨,與對元霆的愛慕,讓保母偷偷滋生了不應該有的壞念頭。她自我評估,她除了相貌略遜一籌,沒顏皓萸漂亮之外,其他的樣樣不輸,尤其是對孩子盡心盡力這點,元霆更應該會對她的用心大為感動才對。

  只要他發現她的好,一定會愛上她的。

  錯誤的美麗幻想,激起了年輕保母的貪念,開始覬覦起別人的幸福。

  保母偷偷計劃著,打算搶走屬於顏皓萸的一切。

  首先,就從她的丈夫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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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先生。」

  元霆一下班,年輕保母立刻抱著寶寶笑容滿面地迎上去。

  「嗨,小子。」元霆沒洗手不敢抱孩子,但仍隔空賣力地逗弄他。

  這時,顏皓萸從元霆身後走進門。

  元霆如果準時上下班,都一定會順道接送她。

  「元太太。」看見她,保母勉強地扯扯嘴角打招呼。

  皓萸卻對她視而不見,逕自走進門。

  因為她手中抱著寶寶,所以顏皓萸潛意識會自動過濾她的存在,當她是空氣。

  而不知內情的保母見了,暗自氣惱在心中,以為顏皓萸性情高傲,眼睛長在頭頂上,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

  「不好意思,我剛才回來時順路買了些蛋糕,你帶一些回去吃吧。」元霆帶著歉意地對她笑笑,想彌補顏皓萸的無禮。

  「啊,謝謝你。」保母受寵若驚,欣喜不已。

  他一定也是喜歡她的,不然不會用那種笑容對她。

  噢……保母心花怒放,笑顏燦爛。

  「寶寶今天好嗎?」元霆換上室內拖鞋,問起寶寶今日的狀況。

  「非常好!他喝了很多奶,很聰明,整天咿咿啊啊要人陪。還有,我怕你下班太累,已經幫他洗過澡了,晚點你只要哄睡就可以了。」年輕保母的語氣頗有邀功的意味。

  「謝謝你,余小姐,多虧有你。」元霆揚起輕輕的笑容道謝。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請叫我千惠。畢竟我們也算熟了,余小姐余小姐的叫,好像很見外。」保母有點害羞地低下頭。

  「啊……是嗎?謝謝你,千惠。」其實要喊她的名字,元霆覺得有點彆扭,不過既然她喜歡人家叫她的名字,那就叫名字吧。

  「歐巴桑已經把飯煮好了,元先生趕快去用餐吧,要是冷掉就不好吃。」她只要元霆快去用餐,提都不提顏皓萸。

  「嗯,謝謝!」

  元霆道了謝就先去洗手,準備抱孩子,好讓她按時下班。

  但余千惠並沒有立刻就走,她又堅持要替他照顧孩子,好讓他安心吃頓飯。

  元霆雖然覺得過意不去,但因為她很堅持,他也只好接受她的好意,快點把飯吃完好接手。

  席間,她抱著孩子坐在一旁,與元霆有說有笑的,好像她才是元霆的妻子。

  而顏皓萸卻是默默坐在一旁,低著頭吃飯,對於他們的談話完全沒任何回應,彷彿是個外人似的。

  這種情形,讓余千惠很滿意。

  之後,好像變成了慣例,余千惠天天都會留下來陪元霆用餐,時間愈留愈晚,還常常幫孩子洗了澡才回去。

  她相信現在元霆對她一定是感激得五體投地,恨不得她二十四小時留下,而那正是她的目的。

  不過有一點她很不滿,就是他對顏皓萸真的很好,簡直好過頭了!

  每回陪他用餐,都讓余千惠既嫉妒又羨慕.恨不得立刻踢掉顏皓萸,取代她的位置。

  她真的不懂,他為什麼要對這個冷若冰霜的淒子這麼好?

  在她看來,顏皓萸不過是一根僵硬的木頭。

  她不曉得那是因為她抱著孩子的緣故,而一直認為顏皓萸是瞧不起她,所以更加怨恨顏皓萸。

  而元霆確實很感謝她盡心盡力,所以非常禮遇她,一開始就替她加薪不說,也常常要秘書為她準備小禮物。

  沒想到這卻讓余千惠誤解,以為他也是喜歡她的,所以對元霆更是誓在必得。

  余千惠得主子歡寵,恃寵而驕,開始慢慢變得傲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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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是假日,但元霆有重要的公事,得在自家書房加班,因此商請她來幫忙帶小翔飛。

  她自然很樂意,二話不說立刻飛奔而來,這可是在元霆面前表現的大好機會。

  元霆在家雖是好事,但偏偏顏皓萸那女人也在家,讓她覺得很礙眼,而那女人的假日生活,簡直令余千惠氣嘔。

  顏皓萸這好命的千金少奶奶,根本啥事也不用做,甚至連孩子也不瞧一眼,彷彿落入凡間的仙女,只要看書、聽音樂、插花、做做手工藝品就好,偶爾溜進書房找元霆撒嬌,就能逗得元霆大樂。

  她隔著門板都可以聽見,元霆的笑聲有多開懷。

  然後書房突然沉寂下來,許久沒聽到任何聲響,她狐疑地貼在門板上偷聽,不知道裡面在做什麼。

  最後當顏皓萸出來時,一張粉臉和小嘴都紅咚咚的,很明顯地讓她知道他們在裡頭做什麼!

  她見了真是又羨又妒。

  她過去總是催眠自己,元霆正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和這個妻子在一起只有痛苦沒有快樂,所以他需要她的拯救。

  但是今天的事證明了她的臆測全是自己的一廂情願,事實是,元霆很喜歡他的妻子。

  但是顏皓萸根本不配啊!她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肯碰,算什麼好妻子?她沒資格擁有這麼好的丈夫!

  余千惠為了元霆深深感到不值,一意孤行地要介入他們的婚姻,想從顏皓萸的手中搶走元霆。

  下午,元霆必須出門接待飛到台灣的外國客戶,只剩顏皓萸和余千惠以及小翔飛在家。

  元霆不在家,顏皓萸依然安適地看她的書、聽她的音樂。

  早就對她嫉恨在心的余千惠,終於逮到機會找她麻煩。

  「元太太!」

  顏皓萸正專注看書,余千惠突然出現在她面前。

  顏皓萸頭也不抬,靜靜看她的書。

  余千惠很生氣,認為她又開始瞧不起人。

  「元太太,我在跟你說話,可以請你看我一下嗎?」

  顏皓萸還是繼續看書,好像根本沒有人站在她面前說話似的。

  余千惠惱火了,動手去搶她的書。

  「你這人真沒禮貌!人家跟你講話,你不理不睬是怎樣?」

  看到一半的書突然被搶走,顏皓萸嚇得抬起了頭,這時才發現她的存在。

  「你……要做什麼?」這人是從哪裡跑進來的?新來的打掃幫傭?

  她那無辜的眼神更令余千惠生氣。

  「我要做什麼?哼!」咀明是她犯了公主病瞧不起人。還敢裝出一副被嚇到的樣子。

  「翔飛是你生的吧?你自己的孩子,為什麼連抱都不肯抱,你這樣也配當母親嗎?」

  「啊?」顏皓萸愣愣地看著余千惠。

  這個人在說什麼?什麼孩子?

  「你別以為裝出無辜的樣子就沒事了,不是每個人都吃你這套的!」

  但元霆就是吃她這套,才會對她百般縱容吧?余千惠嫉妒地想道。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這個新來的幫傭好凶喔,顏皓萸害怕得想要躲開。

  這時嬰兒房裡傳來哭聲,是小翔飛午睡醒了,看不到人所以哭泣起來。

  他醒來正好!余千惠快步走進嬰兒房,抱出小翔飛,強迫地把他塞進顏皓萸懷裡。

  「你是他媽不是嗎?今天你一定要親手抱他,為人母親不是那麼好當的!」

  她這麼做,並不是為小翔飛抱不平,而是看不慣顏皓萸明明已經當了媽,還一副「我沒生過孩子」的千金小姐模樣,教她看了就生氣,所以才硬要逼顏皓萸抱。

  「我不要!」看見那個咿咿呀呀調皮扭動的小東西,顏皓萸嚇白了臉。

  她不要碰那個東西!他會傷害她,會害她痛苦難過。

  「由不得你說不要!」余千惠硬要把孩子塞給顏皓萸,而顏皓萸則是兩手藏在身後,拚命地閃躲。

  一團混亂之間,小翔飛被嚇哭了。

  「你給我抱著!你要再不抱他,我就把他摔到地上去!」

  「我不要!不要!啊——」

  余千惠惡毒的威脅,終於讓顏皓萸情緒崩潰,她放聲尖叫,連鞋也沒穿,拉開門就往外衝。

  糟了!千惠沒想到她的反應會這麼激烈。這時才驚醒似的發覺自己剛才做了什麼。

  為了粉飾太平,她趕緊抱著小翔飛躲進嬰兒房裡,假裝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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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霆和下屬親自到機場接了客戶,送他們抵達飯店後吩咐公司的公關部門好好接,晚上他將會在高級飯店宴請貴賓。

  離晚宴的時間還有好幾個鐘頭,所以在這之前他先開車回家,順道接妻子一同赴宴。

  想到即將可以回家共享天倫之樂。他心情頗好地揚起嘴角,輕鬆地往回家的道路駛去。

  但在靠近住家附近的街道上,他不經意發現路旁有道熟悉的身影,失魂落魄地沿著人行道走著。

  雖然只有一瞬間就錯身而過,但他已認出那是他的妻子。

  「皓萸?」不會錯的,那確實是她!

  他挺驚訝的,假日她向來很少出門,就算要出門也會開車,今天怎麼會獨自一人在路邊行走?而且剛才看她的樣子,好像不太對勁。

  他想也不想,立即找個安全島的缺口掉轉車頭,靠向路旁緩緩行駛,仔細搜尋顏皓萸的身影。

  沒多久,他看見她了。

  她的模樣比他剛才匆匆一瞥看見的還要落魄,神情呆滯,面色驚恐,腳上沒有穿鞋,白皙的小腳都髒污磨破了。

  「皓萸?天,你怎麼了?」

  元霆立刻把車停下,下車心疼地抱住她。

  顏皓萸有如驚弓之鳥,那個擁抱把她嚇得放聲尖叫,還引來路人狐疑的目光,以為他是什麼心懷不軌的人。

  「噓!皓萸,是我,元霆,你冷靜一點……」元霆抱著她,不斷輕聲安撫。

  「我在這裡,沒事了……沒事了!」

  在元霆的不斷安慰下,顏皓萸才慢慢平靜下來。

  「元霆?」

  她的神智突然清醒了,委屈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裡,那熟悉的氣息確實是他沒錯,她這才安心了。

  「你怎麼了?為什麼一個人在外頭遊蕩。甚至連鞋都沒穿?」元霆看到她髒兮兮還滲著血絲的腳板,真是萬分心疼。

  「我不知道……」

  方纔那些和小翔飛有關的記憶,一轉眼就消失無蹤,只剩下可怕的恐懼感殘留在心中,揮之不去。

  「不知道?」

  元霆很驚訝,她怎會連自己如何出門的都不知道難道……

  她的病癒來愈嚴重了?一思及此,他的心直往下沉。

  「我不知道,但是好可怕……好可怕……」

  模糊的記憶中有一團陰影,糾纏著她,對著她威脅咆哮。才想著,顏皓萸又開始渾身顫抖。

  「好好,既然是可怕的事,那就不要想了。乖,我帶你回家去。」

  元霆抱著她回到車上,替她扣上安全帶,然後往家裡的方向前進。

  一路上,她好像耗盡氣力般。一直閉著眼休息,想到她不知在外面走了多久,元霆心裡又是一陣揪疼。

  他開著車,憐惜地注視著她,一面揣測著讓她突然跑出來的原因。

  她的模樣,很明顯就是被嚇壞了。

  而家裡除了兒子和保母之外,就沒有其他人了,兒子才六個月大,不可能把她嚇成這樣,那麼僅剩的一個可疑對象,就是保母余千惠了。

  但是她是那麼熱心又盡責的人,怎麼可能把顏皓萸嚇成這樣呢?

  會不會是有什麼誤會?他既納悶又是不解。

  車子駛進家門,他們下車之後,他發現余千惠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抱著孩子出來迎接。

  這是心虛嗎?或許今天她正好在哄孩子睡覺,無法出來,但是這時間通常小翔飛才剛睡醒而己。難道孩子今天的作息和往常不同?

  把顏皓萸帶進門後;他先要她去洗個澡,把身上的灰塵泥土全洗乾淨,而自己則朝嬰兒房走去。

  「千惠?」他輕敲門後,推門而入。

  「啊!元先生,你回來了?」

  余千惠正坐在地上陪孩子玩,看見他立即揚起笑容,那模樣看來毫無異狀。

  「我太太呢?」他故意試探地問,想知道她是否知道些什麼。

  「元太太?我不知道啊。小翔飛剛剛才睡醒,之前我一直都在房裡陪他,沒注意到元太太人在哪裡耶。」她早就想好台詞了。

  余千惠不知道顏皓萸會不會向他告狀,但眼前她能瞞就瞞,瞞不過以後再說。

  「是嗎?那我知道了。」

  她並不知情嗎?那麼她和皓萸突然跑出家門在外遊蕩的事,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可是元霆就是覺得有點怪,至於哪裡奇怪,他也說不上來。

  這樁離家出走的羅生門事件,在余千惠的粉飾下,平安度過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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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3 11:11:37

第九章

  余千惠安分了一陣子,不敢再作怪。

  但是時日一久,她開始故態復萌,後來她知道顏皓萸不會去告狀,這養大了她的惡膽,從此更愛趁著元霆出差不在之時,暗地裡欺負顏皓萸。

  最可惡的是,她因為嫉妒顏皓萸而恨屋及烏,對顏皓萸所生的小翔飛也愈來愈沒耐性。

  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小翔飛現在愈來愈大了,健康的他活潑好動,精力旺盛,愛玩耍不愛睡覺,常常惹得余千惠不高興。在怎樣都哄不睡他的情況下,她會狠狠揍他的小屁股。

  「哇哇哇……」余千惠又在痛打小翔飛的屁股,可憐的小翔飛哭得好大聲。

  完全感應不到孩子存在的顏皓萸,竟然「聽得見」小翔飛的哭聲了。

  她好像被線牽引的木偶,一步步走向嬰兒室,她站在門口,生氣又怨恨地瞪著余千惠的後腦勺,她腦子還是無法理解那個受虐的小孩是她的兒子,她只覺得好難過好難過,心口好像被刀割開一樣疼。

  於是顏皓萸狠狠瞪向余千惠,她知道眼前的人是壞女人,並且正在做一件很壞的事,但是她無法阻止她好難受,但卻無法阻止!  她不敢走進那個房間。

  正在痛打小翔飛的余千惠,忽然感受到背後極強烈的目光,轉頭一看,當場嚇得冒出一身冷汗。

  是顏皓萸!  她看見了?

  顏皓萸畢竟是小翔飛的親生母親,她完全不知道顏皓萸接下來會有什麼舉動。

  雖然她會趁著元霆不在作威作福,但是打人家的孩子還被父母看見,萬一顏皓萸去跟元霆告狀怎麼辦?

  然而,顏皓萸只是瞪著她,什麼都沒做,事後也沒跟元霆告狀,於是她便愈來愈大膽,認為自己的惡行絕對不會有曝光的一天。

  元霆當然不知道余千惠如何背著他興風作浪,只發現每當他出差回來,顏皓萸原本還不錯的精神狀態就會變差,整天充滿恐懼,夜裡睡著了還常常被惡夢嚇醒。

  而原本整天笑嘻嘻的小翔飛也不對勁,他變得很愛哭,稍微有大一點的聲響就哭到發抖嘔吐。

  公司裡有生子經驗的女部屬告訴他,小孩這樣是被嚇到了,要帶去收驚。

  對於這類民俗療法,元霆向來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不過妻子和孩子同時都出了狀況,而且很明濕都是被嚇壞了,這讓他開始產生疑竇,想要弄清楚。

  他想唯一知情的人,就是余千惠。

  於是這天下班回家後,他對余千惠說:「千惠,等會兒麻煩你到書房來,我有事想問你。」

  「啊,好的。」他很少私下找她,所以一開始余千惠有點擔心,怕是不是事情穿幫了,不過她早就沙盤推演過了,知道當他詢問時,自己該如何完美地回答。

  「元先生,請問有什麼事啊?」余千惠來到書房,笑瞇瞇地問。

  「我想了很久,實在想不出答案,所以才來問問你,並沒有別的意思。」他怕她誤會,所以先說點緩和的話。

  「沒關係的,元先生有事請直接問。」

  「嗯。我想知道,當我不在的時候,家裡有沒有什麼不尋常的事?譬如說有什麼陌生人進來,或是會發生奇怪的事?」他甚至不排除家裡鬧鬼。

  「不尋常的事?元先生為什麼這麼問……」余千惠裝傻。

  「最近我太太和翔飛都變得不太對勁,所以我想知道是怎麼了。」

  「元太太和翔飛?」余千惠一臉苦惱地想了想,搖搖頭說:「沒有啊,我不記得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啊。」

  「真的沒有嗎?」他又確認一次。

  「真的沒有啊!」

  「是嗎?我知道了,謝謝你。」元霆正要起身離開時,余千惠又突然說:「啊,對了!」

  「你想到什麼了?」元霆驚喜地問。

  「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只是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她假裝遲疑地說道。

  「什麼事?」

  「那個……元太太是不是不太喜歡翔飛啊?我發現有好幾次,元太太好像想要攻擊他的樣子。」她裝出心疼的模樣說道。

  余千惠現在除了消極地欺壓顏皓萸母子之外,還積極思索著搶走元霆的方法,而她目前想到的最好辦法,就是挑撥離間。

  先破壞顏皓萸在元霆心中的印象,待他對妻子厭惡至極時,她便能趁虛而入。

  「皓萸想要攻擊翔飛?」元霆聽了只覺不可思議。

  以他對自己妻子的瞭解,那個溫順善良、連只螞蟻都捨不得傷害的她,會想要傷害自己的孩子?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地大聲否認。「皓萸確實害怕接近翔飛,但是她絕對不會傷害他,我相信她。」

  他對顏皓萸的信任,更讓余千惠萬分嫉妒。

  「可是那是我親眼看見的……」她不死心,非要挑撥成功才肯罷休。

  「那應該是你看錯了。」元霆起身,表示不願再談了。「好了,非常謝謝你!往後小翔飛還要麻煩你多照顧了。」

  「噢……好的。」

  沒能順利挑撥成功,讓余千惠非常氣嘔,但是那天晚上,卻讓元霆意外發現一件事,那就是從來當作孩子不存在的顏皓萸,竟然會偷偷望著孩子。

  她會偷看孩子,就表示她的認知裡,已經有孩子的存在了。

  這真是個天大的好消息,他高興得幾乎要跳起來了。

  雖然只是一點小小的進步,但已經讓他非常欣慰了。

  我發現有好幾次,元太太好像想要攻擊他的樣子……這時候,余千惠的話突然竄入元霆腦海裡。

  原本堅決不信的他,突然動搖起來了。

  他原本不信,是因為顏皓萸根本「看不見」孩子,她是完全忽視孩子的,所以她不可能去傷害她根本不去注意的物體。

  但是現在,卻被他發現她會偷偷盯著孩子看……難道她……

  不!不會的!他還是信任她,她曾是一個那樣愛孩子的人,絕對不可能傷害自己的骨肉。

  他如此說服自己,稍有動搖的心,又恢復以往的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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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挑撥離間不成,余千惠的怨恨更深了。

  隔了一陣子,元霆又出差去了,這又是她興風作浪的好時機。

  「好了,夠了!你們可以回去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余千惠不耐地趕走打掃的鐘點女傭和煮飯的歐巴桑。

  兩名幫傭走後,家裡沒有其他人,接下來就是余千惠和顏皓萸母子獨處的時間了。

  「哇——」嬰兒房裡傳來洪亮的哭聲,小翔飛午睡醒了。

  「真煩!」余千惠丟開手中的服裝雜誌,不耐地步入嬰兒房。

  「好了,別哭了!」

  她胡亂拍拍小翔飛,哄他別哭,但小翔飛不知道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怎樣,不僅沒有停止哭泣,反而愈哭愈大聲。這讓她火了,巴掌毫不留情地拍向小翔飛包著尿布的小屁股。

  她不敢打臉,不敢打翔飛的小手小腳,是因為那會留下痕跡,但是打屁股就沒有關係,有尿布做為緩衝,即使很痛也不會留下傷痕。

  這些她也早就事先沒想過了。

  小翔飛挨打後又驚又怕,哭得更大聲,也讓余千惠更煩。

  「夠了沒?叫你不要哭你還哭什麼?不准哭!」

  一面罵著,一面狠揍小翔飛的屁股,孩子的嚎啕大哭聲,傳遞整間屋子。

  「你這個壞孩子!還哭?你是生來跟我作對的嗎?你——啊!」

  她舉高手,正要揮下時,忽然有人衝進來,用力把她推開。她一時沒防備,當場栽了個觔斗。

  她剛開始嚇了一跳,以為是元霆回來了,手腳發軟地轉頭一看,卻見顏皓萸護在嬰兒床前,死命地瞪著她,大有她再動手,就要跟她拚命的架勢。

  余千惠沒見過顏皓萸露出這種凶狠的表情,一時間也有點畏怯。不過余千惠天生潑辣,再加上顏皓萸本性溫順,不善與人爭鬥,她非常清楚這一點,所以她也不怕,很快又恢復方纔的氣焰。

  「走開!」孩子還在哭鬧,余千惠打算要再教訓他。

  顏皓萸用力搖頭,怎麼也不肯讓。

  雖然她拚命忽視孩子的存在,但是母子連心,她無法容許任何人欺負孩子。

  「我叫你走開!」

  余千惠上前想把她推開,向來柔弱的顏皓萸變得意外堅強,怎麼推都不走。

  「你居然敢跟我作對!信不信將來我嫁給元霆後,馬上把你跟孩子趕出去!」

  余千惠惱怒地跟顏皓萸推打起來,把她的手臂跟臉頰都抓傷了。

  「不要……不要打。」

  顏皓萸打不過她,只能轉身逃跑,飛快躲回房間裡,把門鎖起來。

  她嚇得不斷發抖,身上被抓破的地方又刺又痛,腦中只有一個想法:元霆……

  我要找元霆她顫抖地拿起電話機,按下不用背誦也早就熟記在腦海的電話號碼。

  而在門外的余千惠發現她打電話給元霆,立刻退回嬰兒房,開始擬訂應對的對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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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電話的當時,元霆剛跟客戶開完會,正好要一起去用晚餐。

  忽然手機響起,他取出一看是家裡的電話號碼,心裡頓時覺得奇怪。平常家裡不會有人無故打電話給他,他心裡有種不祥的感覺,立刻按下通話鈕接聽。

  「我是元霆。」

  「元……元霆。」一聽到他的聲音,顏皓萸的眼淚立刻掉下來。

  「皓萸?」元霆很久沒見過妻子哭了,這一哭可把他嚇到了。

  「皓萸,你怎麼了?」

  「嗚嗚,你趕快回來……」

  「皓萸,發生什麼事了?我現在正在香港出差,沒辦法馬上回家。」

  「嗚嗚,你回來,趕快回來……嗚嗚!」

  顏皓萸說得不清不楚,就只是一直哭,她從來不是這樣黏人的女人!元霆大感不對勁,再也無心繼續留在香港。

  他立刻向客戶致歉,說他有急事必須立刻返回台灣,接著就直奔機場,在最短的時間趕回家中。

  他到家時已經很晚了,一進門,就看到余千惠抱著小翔飛坐在客廳裡掉眼淚。

  怎麼連她也在哭?他連忙問:「怎麼回事?你為什麼哭呢?」

  「嗚嗚,元先生……太可怕了!」余千惠撲進他懷裡,啜泣哽咽,哭得渾身顫抖。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元霆腦中一團混亂。

  「元太太她……她發狂了!她衝進嬰兒房要打翔飛,我死命護著翔飛,結果被她抓傷了。」

  她拉高衣袖,展示自己為了苦肉計而故意抓破的幾道傷口。

  看見那沭目驚心的血痕,元霆整個人都傻了。

  「這是……皓萸抓的……」

  「是啊。元太太好像瘋了一樣,我怎麼擋都阻擋不了,真的好可怕。」余千惠假裝恐懼地發抖。

  「皓萸她……」

  那一刻,元霆只覺得腦中一片空白,余千惠的話彷彿一記悶棍,將他的心都擊碎了。

  他的妻子精神狀況不但沒有好轉,而且還瘋了,甚至想要攻擊他們的孩子……

  不過下一秒,理智將他從絕望的深淵拉起。

  不!他不信她會做這種事,即使再怎麼不能接受孩子,她也不會去攻擊翔飛。

  他堅信這一點,可是余千惠的幾番證詞,都指向顏皓萸會攻擊小翔飛。他到底該怎麼辦?

  「我太大呢?」

  最後,他決定先問過自己的妻子再說,他不想在還沒有審判前,就先定自己妻子的罪,完全不給她任何辯駁的機會。

  「她把我打傷後,就躲在房裡不肯出來。」余千惠繼續以受害者的姿態,眼眶含淚地指控。

  「我知道了,我先進去問問她,如果事情真如你所說的那樣,我會給你一個公道。」

  「嗯。」余千惠表面哀感,但心裡興奮地等待著,衷心祈禱夫妻今晚就勞燕分飛。

  「皓萸?」元霆走到臥房門外,伸手敲門。

  「皓萸,我回來了,你把門打開。」

  敲了一會兒,裡面沒有動靜,他怕她在裡頭發生什麼事,立刻拿出鑰匙開啟房門。

  「皓萸?」走進房裡看不到她,他心慌了一下,幸好稍微一找,就在床邊內側的地板上發現她。

  她雙手抱膝躲在那裡,好像風中的落葉那般顫抖著。

  他見狀,倏地心像被捏破一樣痛,鼻頭發酸,心疼地上前喊道:「皓萸?」

  第一次喊她,她沒有反應,他又靠近一步,輕聲呼喚她,她才慢慢抬起頭來。

  她臉上有傷,還有幹掉的淚痕,雙眼茫然無神,彷彿看不見他似的。

  「是我,我回來了!皓萸,你是怎麼了?怎麼會這個樣子呢?」他眼眶紅了,上前緊緊擁住她。

  「她……打人……我推她……」顏皓萸從逐漸飛散的記憶中,斷斷續續說出隻字片語。

  「誰打人?你是說余千惠嗎?」元霆敏銳地抓住重要的關鍵字。

  「好可怕……我好怕……」顏皓萸的意識很快飛遠了。

  這下元霆無法再求證,這可讓他傷腦筋了。

  現在她與余千惠都互指對方打人,兩人身上都有傷,但是不可能兩種情況都成立,必定有一個人說了謊。

  說謊的人會是誰?他該相信外人眼中精神狀況不穩的妻子,還是該相信始終盡心盡力的保母?

  他陷入了兩難。

第十章

  這件事,元霆仍是沒繼續追究,所以事情也立即落幕了。

  他的放縱可真等於給了余千惠一個天大的膽,讓她有如領了免死金牌,天不怕地不怕,為所欲為。

  她為了元霆對她的信任感到得意,她認為無論自己如何在背後使手段,他都不會發現,所以囂張到簡直無人能管的地步。

  背著元霆,她什麼惡毒的事都做得出來,可是一到元霆面前,立刻換了另一張純真的面孔,儼然像是為了元家犧牲奉獻的德蕾莎修女。

  在元霆看不到的地方,她姿態更高了,對幫傭和歐巴桑更刻薄,連顏皓萸也不放在眼裡,因為她終於發現顏皓萸表面看來正常,但其實精神有毛病,沒辦法對元霆告狀。

  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怕的!

  事發後不到一個禮拜,元霆又出國去了,他前腳剛走,余千惠就在後頭搞鬼。

  喝斥鐘點女傭,罵罵煮飯的歐巴桑,過過當少奶奶的癮,然後等她們一下班,就輪到顏皓萸母子倒楣了。

  「喂!你去泡茶給我喝。」她踢開主臥房的門,對著顏皓萸高嚷道。

  打從上回那次爭執之後,顏皓萸就對她厭惡又害怕,只要她在,顏皓萸絕不會步出房門。

  沒想到這樣還不罷休,她竟然膽大到闖進主臥房找顏皓萸麻顏。

  皓萸不看她不理她,對她高傲的命令充耳不聞。

  「喂!我叫你去倒茶,你聽不懂嗎?」余千惠很生氣,大步衝了過去。

  「我不想跟你說話,你出去!」顏昭萸生氣地朝她鹼道。

  「你說什麼?」余千惠被激怒了,沒想到這瘋子竟敢頂撞她。

  「你以為有元霆撐腰,我就不敢拿你怎麼樣嗎?告訴你!元霆很信任我,他是站在我這邊的,他很快就會厭倦你這個腦袋有問題的瘋女人,跟我結婚的。」余千惠潑婦般護罵著。

  顏皓萸索性轉頭不理她,但這樣反而讓她更生氣。

  「好!你不理我是吧?我自然有辦法讓你乖乖聽我的。」

  余千惠氣呼呼地走出去,沒一會兒就抱著小翔飛走進來。

  小翔飛本來還在午睡,莫名其妙被掀起來,立刻放聲大哭。

  「哭什麼?」余千惠狠狠一記巴掌打向小翔飛的屁股。「去叫你媽給我泡茶,不然我就打死你!」

  顏皓萸一見她打小翔飛,頓時心口揪疼,立刻撲過去要阻止。

  余千惠快速躲開,一臉得意洋洋。

  余千惠就是看準顏皓萸雖然腦筋有時不清楚.但母親的天性還是心疼兒子,所以故意打孩子來折磨她。

  「怎樣?你乖乖去泡茶,我就不打這小子,不然我現在先打死他,再告訴元霆是你打的,他一定信我。」

  誰教她把形象建立得太好了,誰會相信腦筋有問題的老婆,而不相信她呢?

  「你是壞女人!你真的很壞很壞!」只要一牽涉到孩子,顏皓萸的腦子就鈍化了,她找不出任何犀利的話可以罵人,只能委屈地瞪著余千惠。

  「對!我是壞女人,而我這個壞女人,很快就要取代你的位置,到時候你就帶著你這兒子,滾出元家大門吧!哈哈——」

  「是誰該滾出元家大門,還不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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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一道深沉的男性嗓音從她背後傳來時,可把余千惠嚇了大跳。

  她慌忙扭頭一看,差點魂飛魄散。「元——元霆?」

  天啦!他怎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已經搭下午的飛機出國了嗎?

  「我怎麼不知道,我們熟到可以讓你隨意喊我名字了?」元霆冰冷地瞪著她。

  「不,元先生。」余千惠立刻改口,顫巍巍地問:「你……不是出國了嗎?」

  「如果不這麼說,你會露出狐狸尾巴嗎?」

  他發現問題都發生在他出國或是不在家時,所以決定放出「出國」的風聲,請君入甕,讓那只幕後的黑手現出原形。

  「不是的!元先生,你是不是誤會什麼了?」余千惠像變臉一樣,立刻裝出柔弱的表情,開始哭訴道:「剛才元太太又想打小翔飛,幸虧我死命護著他,不然……」

  她想,元霆一定會像前幾次一樣立刻相信她,誰教她這麼會演戲?奧斯卡金像獎影后都沒她厲害。

  「是嗎?」元霆一臉嘲諷,冷冷地問:「她忙著去給你泡茶,怎麼有空打小翔飛呢?」

  「泡茶?」余千惠一愣,不知道他怎麼會曉得她叫顏皓萸去泡茶?

  不過她決定裝死裝到底,反正他不可能知道真相。

  「元先生,你……你是開玩笑的吧?誰敢叫元太太泡茶呢。」

  「以前我也認為沒人敢,現在才知道有人的膽子比天還大,大到敢在我的家裡欺壓我的妻子、孩子和幫傭。」

  元霆真是怎麼也想不到,一個工作表現如此良好的人,面具底下的真面目竟然會是這種可怖的樣子。若不是親眼看見,他還真是無法相信。

  「我真的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余千惠就是打定主意賴帳到底,無憑無據,他也不能拿她怎樣。

  「你聽不懂是嗎?好!那我就讓你百口莫辯。」

  說著,元霆打開公事包,取出隨身的筆記型電腦,登入畫面,進入影音系統。

  余千惠狐疑地看著他操作電腦,完全不知道他想幹什麼。

  然而,當她發現自己的影像出現在電腦上時,頓時驚訝地瞪大眼,張大嘴巴。

  畫面上播放的,是不久前她在客廳辱罵鐘點女傭和歐巴桑的畫面,不只那些而已,接下來的影片,才真正讓她膽戰心驚。

  因為,那正是方纔她對顏皓萸叫囂以及打小翔飛屁股的畫面。

  鐵證如山,罪證確鑿,教余千惠百口莫辯。

  「你還有什麼話說嗎?如果不是我起了疑心,在家裡四處裝設針孔攝影機,恐怕還抓不到你的小辮子。」

  上回她與顏皓萸雙雙掛綵的事,讓他起了很大的疑心,他本來有點猶豫,不知該相信誰,但是幾乎是立即的,他的心給了他答案。

  他相信自己的妻子他愛的女人是什麼樣子,他最清楚不過了,她根本不是余千惠口中那種可怕的女人,哪怕是她病了。

  所以他認為,說謊的人是余千惠。

  平常除了他們母子之外,就只有餘千惠待在家裡的時間最久,最有可能欺壓他們的人,也只有她。

  而且最近她的舉止愈來愈古怪,讓他更加懷疑她。

  一個身為保母的人,上班卻穿著不方便活動的洋裝,還會噴灑香水。

  他一直是個直覺很強烈的人,雖然余千惠經常留下來加班,陪他們一起吃飯聊天,在他面前扮演著慈愛天使的假象,但他塒她就是有種說不出的疏離感,怎麼也親密不起來,只能盡量維持客套與禮貌。

  沒想到,她竟然是這種讓人想都想不到的可怕女人,真是他前所未見。

  「不!元先生,我不是故意的!請你原諒我……」想到自己的惡形惡狀被全部錄下,余千惠雙腿癱軟,驚恐地求饒,差點沒跪下來。

  「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以為你是誰,憑什麼在我家裡作威作福?」若不是太過震怒,元霆可能會忍不住笑出來。

  世界上居然有這種自以為是的人,而且還該死倒楣得讓他遇到了!

  想到自己竟然過了這麼久才發現事實,讓他的妻與子平白遭受許多委屈。他不禁懊悔怨怪自己。

  當然,他更恨這個女人,她竟敢讓他最愛的兩個人受這麼多折磨,如果不是修養太好,他會狠狠甩她十幾個耳光洩憤。

  「我……我只是喜歡你啊!」余千惠以為只要落淚,他就會心軟。

  「喜歡我?用你那惡毒的心腸嗎?」他一點也不希罕!

  「你懂什麼呢?你可知道,我是用整個生命來愛我的妻子!」

  敢傷害顏皓萸的人,他絕不會輕饒。

  「我知道!就是因為知道你只愛她,所以我才嫉妒。她根本不配,她只是個頭腦不清楚的瘋子,連自己孩子也不愛的冷血女人!」余千惠恨恨地大喊。

  「住口!你只知道我對她好,那你知道在這之前,我是如何傷她的心,讓她受盡痛苦與折磨的嗎?她有今日的幸福,是她過去用多少苦難換來的?你憑什麼坐享其成、妄想取代她,還有膽敢罵她欺負她?你才腦筋不清楚,我看瘋的人是你!」

  元霆憤怒的語氣一轉,沙啞地道:「而她不是不愛孩子,是不敢去愛,你以為她不痛苦嗎?那全是我的錯!是我害得她如此,我才是真正該被詛咒的人……」

  元霆語氣哽咽,幾乎無法言語。

  顏皓萸還處在半清醒的狀態,還有點傻愣愣的,並不是很瞭解發生了什麼事,但是他自責痛苦的樣子,卻深深映入她的眼簾裡。

  她立刻走過去,舉起柔軟的小手,輕輕抹去他臉頰的水珠。

  那雙溫柔的眼睛好像在說:不要哭,不要哭,我會心疼。

  「皓萸……」

  元霆握住她的手,在臉頰摩挲,再也說不出說來。

  但是不用任何言語,他們之間所流動的深濃情愫,早已不言可喻。

  這時余千惠才深深明白,自己錯了!  錯得有多離譜!

  她怎麼以為自己可以隨便取代顏皓萸?她錯得有多離譜!任何一個再平凡不過的家庭,都有旁人無法解開的結,而那些結,正是他們聯繫一個家庭的牽絆。

  她貪圖著別人的幸福,妄想解開那些結,結果卻反而絆倒了自己。

  她真是悔不當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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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余千惠下跪道歉,並主動辭職之後,元霆原諒了她,沒對她提起告訴。

  但他被嚇到了,這回再找的保母不敢挑年輕的,堅持要有點年紀,還必須有家庭,免得又發生同樣的事。

  而經歷這次可怕的事件,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因為孩子遭受到威脅,意外激起顏皓萸的母愛天性,她的遺忘症有了很大的進展,那就是她終於「看得見」小翔飛了。

  只不過,她雖然肯正視孩子的存在,但依然不敢靠近他,只是遠遠地觀望著,警戒地看著他們父子倆和樂融融。

  轉眼間,小翔飛已經七個月大了,正是當年哥哥翔翔過世時的年紀。

  小翔飛頭好壯壯,活力充沛,對什麼都充滿好奇心,尤其現在剛學會爬,更是不肯安分,整天到處爬來爬去,非得有人盯著不可。

  「來,小翔飛,吃晚餐了。」

  元霆抱起又準備去溜躂的兒子,不顧他的咿晤掙扎,把他塞進高腳椅裡,繫上圍兜兜。

  幸好晚餐有他最愛的蒸蛋,所以他立刻安分地坐著,等著爸爸用湯匙把蒸蛋一口口送進他的小嘴裡。

  今晚小翔飛胃口很好,吃光了自己跟爸爸兩人份的蒸蛋,還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你還想吃啊?但是沒有了喲。明天再請幫忙煮飯的郭婆婆多蒸一點給你吃好不好?」元霆愛憐地摸摸他的頭。

  這時,一直沉默用餐的顏皓萸,忽然把她的那碗蒸蛋推到他面前,低聲說:「我今天不想吃這個,給你。」

  說是給他,但他們都知道這是給小翔飛的,元霆喜出望外。

  「謝謝你,皓萸!」

  這是她第一次為小翔飛付出,雖然只是一小碗蒸蛋,但這對他們來說,可是十足的進步,元霆已經非常高興了。

  吃完晚餐,陪小翔飛玩了一會兒,元霆準備替他洗澡了,不然等會兒小傢伙突然不支倒地陣亡就慘了。

  「小子,該洗香香了。」

  元霆放好水,不顧小翔飛的咿啊抗議,大手從他胖胖軟軟的肚子一攬,便拎著兒子往浴室走去。

  他先替兒子脫衣服,脫得只剩一件尿布,便轉身去試水溫。

  「嗯。水溫剛剛好,來小子,可以洗——咦,不見了?」

  才一轉眼的時間,小翔飛就消失在浴室裡,原來他趁爸爸轉身去試水溫,竟然從敞開的浴室門口開溜了。

  「這小子!」元霆無奈地起身,往浴室外找去。

  「小子!你在哪裡?哈羅?小翔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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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顏皓萸坐在客廳裡,本來正在看電視節目,但是從眼角的餘光,看見一道快速爬動的身影四處橫行,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小小人兒四肢並用,努力從走廊那端爬過來,遠遠看見她,咧開嘴,露出只長了兩顆牙的可愛笑容。

  她心一緊,但是沒有任何回應,讓自己繼續保持無動於衷的神情。

  小人兒不在乎她的冷淡,繼續快速前進,本來筆直朝著她的方向而來,不過途中不知道被什麼吸引了,露出有趣的表情,小屁股忽然一扭轉變方向,朝左邊爬去了。

  咦,那邊有什麼?顏皓萸狐疑地回想,那裡有什麼好玩的東西但是怎麼也想不起來,那裡明明就是樓梯口……樓梯口!!

  「不!」她的兒子有危險!

  她倏然站起來,沒命地快步奔去,看見小翔飛已經爬到樓梯的邊緣,眼看著再向前一步,就要栽下去了。

  「翔飛!」她發出撕心裂肺的呼喊,飛快撲上前,在小翔飛滾下樓的前一刻抓住他。

  原本還在到處找小孩的元霆聽到前頭傳來顏皓萸的失叫聲,心一凜,立刻拔腿快步衝過去。

  當他跑到樓梯口時,只見顏皓萸緊緊抱著小翔飛,坐在地上放聲大哭。

  「皓萸……」元霆驚喜得說不出話來。

  她碰他了——她抱了小翔飛了,她肯碰自己的兒子了!

  「天啦!皓萸!皓萸——」

  他跪下來,緊緊抱住他們母子,欣喜的淚水,淌滿了雙頰。

  顏皓萸也無法言語,只是抱著失而復得的兒子,放聲痛哭。

  要是連這個兒子也失去了,她不曉得還能不能活得下去。

  小翔飛莫名其妙看著抱頭痛哭的爹娘,小嘴一癟,也湊熱鬧地跟著大哭起來。

  以往稍嫌沉悶寂靜的房子,今晚開始可要熱鬧了。

尾聲

  半夜,元霆忽然從睡夢中醒來,發現睡在另一側的妻子不見了。

  他不慌不忙地起身,披上睡袍,走往隔壁的嬰兒房,果然看見她趴坐在小翔飛的嬰兒床邊,著迷似的癡癡看著他熟睡的可愛容顏。

  好像要把過去七個月沒有看足的分,好好地補回來,怎麼看都看不夠,無論多久都不會膩。

  元霆走過去,輕輕把手放在她的肩上。

  顏皓萸轉頭看著最愛的丈夫,露出絕美的笑顏。

  「你看,小翔飛的睡顏有多可愛。」

  確實是很可愛,但是元霆很沒風度,而且也很不要臉地說:「哪裡可愛了?有比我可愛嗎?」

  沒錯,他就是吃味妻子完全康復了,一開始他是很高興沒錯,她要陪兒子多久他也不介意,但是半夜不睡覺老是跑來看孩子,那就太超過了。

  三番兩次把他這個老公拋在床上,她未免太無情了。

  「人人都說小翔飛像你,他可愛不就代表你也很可愛嗎?」

  明明就是他這個上游工廠生產製造的,有什麼好計較的?她覺得很奇怪。

  「胡說!我明明比他可愛,起碼我睡覺不會流口水,也不會吸手指頭。」

  顏皓萸很無言。

  他乾脆說他會自己上廁所,不用包尿布,吃飯也不會掉得滿地都是好了。

  不過她可明白了,原來他在吃醋。

  她立即甜甜地靠過去,安撫地親吻他的臉頰。

  「在我的心目中,翔飛最可愛,但是你最英俊、最帥了,所以你是第一名,翔飛是第二名。這下你應該滿意了吧?」

  沒想到都有了孩子還得哄老公。唉!

  「滿意了。」元霆得意地笑著,低頭親吻她的唇。

  其實他哪是計較呢?他當然也愛自己的兒子,他只是不希望她有了兒子就忘了老公,該給他溫暖的時候,絕對不能吝嗇,不然他會很淒涼很寂寞的。

  「我想休息了,我們回房間去吧……」顏皓萸芙頰暈紅,嬌羞地暗示道。

  她知道自己最近冷落了他,讓他有點寂寞,所以決定要好好彌補他。

  「那還等什麼?」元霆猴急地抱起她,就往他們的房門沖。

  不過在步出嬰兒房的時候,他不忘停住腳步。凶巴巴地掉頭往裡面吩咐:「小子!等會兒你給我乖乖睡覺,不准爬起來哭鬧,知道嗎?」

  要是讓他醒來,還有什麼香艷旖旎的浪漫夜晚?那絕對會是一場災難!

  顏皓萸被他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這人到底要跟兒子計較到什麼時候啊?

  而小翔飛則在睡夢中緩緩揚起嘴角.好像在說:是的,老爹!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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