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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當混世小魔王碰上好心小女生……會發生什么事?
叫他別混幫派?行!那他混角頭總可以吧?
以為她是誰呀?!臭雞婆到每件事都要管!
T大生,不良五專生,不配是嗎?理你啊!
反正她是娶定她了!
一向只有他凶別人的份,她卻比他還凶──只對他凶。
唉!沒轍!
誰叫她是她的保險桿!
第一章
生命由一連串的無常連結而成,沒有人會有相同的命運。而昨日的淚水,也可能成為今日的歡笑,我一直是這麼想著的。因此,我凡事不強求,不奢望,順其自然地靜待命運為我帶來種種安排。
太習慣了去等待,將等待變成了生命中難以拔除的一部分。所以當心中所待的「成果」來到時,竟是倉皇不知所措。
那個我由男孩等到男人,再由男人等到成為男子的人,在我三十歲生日的前一天,捧著一大束紅艷的玫瑰來到我眼前——
「夕汐,我回來了,我來娶你了。」
他沉穩的語調內蘊著激昂;如果不是知他甚深的人,不會察覺他這句話的涵蓋了歷盡千辛萬苦的深意。
我心激動,也不知所措,太過於突如其來的驚喜,反而令我忘了反應。
一時之間,過往如潮水湧來,我竟是呆立門邊,什麼話也沒法子說出口,光是望著他沉毅的面孔出神怔忡,彷彿便已度足了這輩子剩餘的時光,沒能再做其他的事。
——記於九八年二月二十日,寒流來時。
* * *
常夕汐永遠往不了第一次見到紀衍澤的情形。
那年,她十三歲,他十歲。
碰碰撞撞的聲音宣告著這棟新建成的公寓,又有新住戶搬了進來。唯一的意外,則是夾著宣囂怒吼,一男一女之間不斷以粗話互罵著。仔細聽來,原因大抵是男嫌女動作慢,女嫌男光說不做,活似個大少爺什麼的。
甫放學回來的常夕汐,便是在公寓外的卡車邊,看到了十歲的紀衍澤;一個奇特的小男孩。
那樣的一張面孔,很容易使人心生膽寒,而他只是個十歲大的小孩。
健碩的體格,洗得泛黃的衣褲上,若仔細看,會看到許多鬆脫的縫線以及污漬——活似狂熱於打鬥的小流氓。然而體格上的霸氣,遠遠不及他那張橫意滿佈的面孔令人害怕提防。
嚴格來說,小男孩擁有一張端正的面孔,五官立體且分明,但是——一點也不可愛,更是不可親。眼中閃著野獸般的光芒,活似隨時想將看不順眼的人撕扯成碎片似的,致使這麼一張小小的十歲面孔,充滿著好勇戰的腥氣。
初次見面,常夕汐便意識到這個新鄰居是個問題兒童。
「看什麼看!沒看過呀!吧!」不善的語氣夾著粗話,狺狺咆向靜立不遠處的常夕汐。
常夕汐嚇了一跳,將書包捧在身前,壓下心中的畏怯,輕道:
「你們的傢俱擋住了出入口,我過不去。還還有,不可以說髒話,你們老師沒教過你嗎?」
小男孩邪笑的走近她。
「有呀!不過她自己也會罵髒話,還敢說別人。」仰高面孔盯著高他一個頭的她。「你怕我,對不對?」
常夕汐退了一小步,無法回答。在他們學校,也有這種壞學生;他們班的男生更是曾被私下勒索過。毫無疑問,這個小孩不必到上國中,已開始懂得使壞的中滋味,而且不是虛言嚇了事的那種人。他……有可能是個狠角色。而她,並沒有真正與這種人對上的經驗;就連眼前的小蚌頭,她也無力招架。
她只能選擇逃開,打算越過重重傢俱的阻隔,回到自己位於四樓的家,但——
「嘿!想逃呀!」小男孩出奇不意扯下她書包,拉住她身形。
在她踉蹌的想回身叫他放手時,聲音驀地哽在喉間。因為一隻污黑的手已然罩上她甫步入第二性徵期的平坦胸部——
「啊!」她下意識用力推開他,再次以書包擋在身前,怒意與淚意狂湧在眼中。瞪著那個被她推得不小心跌在地上的小男生,忿忿地又補了一句罵:「不要臉!」
小男孩哈哈大笑,十足十壞胚樣。
「平的!而且有穿奶罩,我看你還是不要穿比較好,免得不小心穿到後面去也沒感覺。怎麼跟我以前那個老師差這麼多?!炳!」話說完,可惡十足的笑在地上滾動,將不甚乾淨的衣物弄的更是污穢。
氣怒攻心卻又無力為自己討回更多公道,她只能在瞪一眼,轉身奔入公寓之中。半路上與一對夫婦擦肩而過,差點被男子的巴掌掃到;原來這對夫婦已在樓梯間大打出手,一路打下來,雙方又叫又吼——
好可怕!這棟公寓怎麼會搬來這戶人家?!
未來的日子一定不會有安寧可言的!
隨著身形的向上移動,叫囂聲越離越遠,然而恐懼的憂心卻益加沉重。尤其……
撫著心口,覺得有些痛,剛剛那小男生惡作劇的一壓,壓痛了她發育中的部位,引發出了陣陣抽疼。而,比疼痛更甚的,是無比的難堪。
再也不要理那位小表了!最好今生今世再也不要看到他!
* * *
晚餐過後,常家也一如全天下尋常人家一般,父親坐在電視機前看報兼聽電視,母親忙著進廚房收拾善後清潔事宜,進入高三階段的大哥窩回房中與書(或漫畫?)奮戰。而她,則在母親的吩咐下,正收拾垃圾集中後,她到廚房道:「媽,我下去了。」
「等一下,還有一些菜渣要放進去。」常母正在碗槽邊努力刷洗,見女兒在一旁,嘴也不給閒著:
「那個呀,上星期搬來的二樓那一戶,真是嚇人哪。那對夫婦都是可怕的人,成天從早吵鬧到晚,最近這兩天安靜了下來,我還以為死人了呢,因為星期天救護車來載走了被椅子砸破一個血洞的妻子,以及被酒瓶刺傷的丈夫。三樓的林太太今天告訴我,說那一家子亂得很,丈夫與酒女亂來,那個妻子又好賭,一見面就打架,沒打架的話,就代表他們各自找樂子去了。夕汐,你可別和他們談話,千萬別理他們。我看哪,那個一臉橫相的小孩也不會是好東西。聽說昨天他吃了雜貨店的東西不給錢,還把老闆的水果砸壞了咧。」
叨叨絮絮是常母的本色,一開閘便再也閉不上閘門,壓根兒不需要旁人附會,只消有聽眾便成了。
常夕汐怔忡的聽著不知加了多少料的蜚短流長。不過,對於二樓的新住戶,想來大家都是不敢領教,也不會有人敢下去要求他們別再吵得大家不得安寧,畢竟「怕惡」是人之通性。她自己不也被那小男孩欺負的徹底?
常母將最後的垃圾大包好,道:
「可以拿下去了。」
「哦。」她拎起,走了出去。出門前回身交代下:
「我順便去買筆記本,一會才上來。」
「別太久。」常父由報紙後面叮嚀著。
她應了聲,便出門了。走下了二樓樓面,不由自主的在樓梯轉折處瞄覷向二樓之二的方向。想看的,是新住戶的大門,不料卻意外的看到一點黃橘火光在暗處閃動,樓梯間逸滿了香煙的臭味——
誰在那裡?由於二樓目前只住了一戶人家,而這戶人家又十分奇特,不是吵鬧便是皆不在家,致使二樓的燈一向只有裝飾作用,並不見它亮過。樓梯口的日光燈恩澤不到有住戶的那頭,所以她看不清楚誰在那邊抽煙。
會不會是壞人?還是凶暴的男女主人之一回來了?無論是哪一種,她最好溜掉為妙,千千萬萬別與二樓的任何人有所沾染。他們太可怕了!
「喂!」童稚且流氣的聲音傳來,煙頭的亮光也由遠處移來,然後是一口充滿惡意的煙氣噴向她的臉蛋。
「呀!咳——」她嚇了一跳,也被嗆咳了幾下,終於看清楚那位坐在暗處抽煙的人,正是那名「調戲」她的小男孩。
「你——你抽煙?!」她能開口時,直覺的指出他罪不可恕的行為。老天,他才幾歲呀!
小男孩沾著血跡的左手臂又令她抽了口冷氣,直覺的伸手抓起他的手道:「你受傷了?怎麼怎麼沒有上藥呢?」
小男孩甩開她的手,同時也因劇烈的動作再度扯痛了未上藥的傷口。媽的!明天他要是沒有將那幾個高年級的堵死在路上,他紀衍澤乾脆改名叫狗熊算了!
「少碰我,臭女人!」
這小孩為什麼這麼凶?眼中的戾氣暴烈得嚇死人;心中的恐懼又悄悄往上揚起……不過——不過他受傷了,應該沒什麼力氣欺負人吧?看來他父母都沒有回來,好可憐。
「我我帶你去上藥好不好?」
紀衍澤站高了一階梯,與她平視。
「你愛上了我對不對?告訴你,老子對老女人沒興趣,你這個醜八怪,不許你暗戀我!」張牙舞爪的表情基本上已具備當小太保的初步條件。
氣紅了俏臉,常夕汐跺跺腳。
「你真該去洗嘴巴,滿口粗話與不正經的話,一點也不可愛!沒看過比你更討厭的小孩子了!」話完轉身奔下樓,再度發誓這輩子再也不理這個討厭死人的小男孩了。
「喂!你的東西?」惡劣的一,一大包垃圾咚咚咚滾落到她腳邊,裡頭的酒瓶子更是敲上了她的小腿。
「噢!」她抓起垃圾,當下有一股衝動想陶出垃圾一件一件回敬那小表的行為;但畢竟與她心性不符合,只能在他張狂的大小聲下,忿忿的拎起垃圾,移動她微疼的腿乖乖丟垃圾去了,一面告誡自己別再理這個瘋狗小孩。
只是……那個小孩家中大人不管教,每一個人都怕他,或不理他,才會造成他如今的樣子吧?如果依然再用抗拒的斜眼以對,他會有更壞的行為、更自棄的理由了。
當然這不是她能阻止的事。她看到的,只是他左手的傷口在流血,而,沒有人為他包紮止痛,沒有人關懷他的飽暖。他孤坐在二樓抽煙,戾氣凌霄中展現一絲伶仃的淒楚
再怎麼壞的小孩,也不該得到這種待遇,他好可憐!
丟完了垃圾,他往文具店的方向走去。
當她走過自助餐店前,不由自主站定了下——
他吃過飯了嗎?
當她走過西藥局時,心中想的,是小男孩左手臂的血跡班班。
結果,當她往回走時,手上沒有筆記本,有的,是消炎水、優碘與紗布,以及一盒雞腿飯。
* * *
「給你。」
沒有意外,上了二樓,那小孩又以同樣的坐姿盤踞在暗處抽煙,當她遞上一個便當,並且扭亮廊燈時,見到的便是小男孩意外且警戒的眼神。
「干——什麼?」習慣性的粗話硬生生在中途拗成問話。他嫌惡的仰頭瞪著多事的女人;這女人八成和他以前的某位女老師一樣,自以為是天使仙女什麼的,對「可憐」的人表現出她們的偉大,噁心!
常夕汐蹲下身,出其不意搶走他手上的煙以及擱在地上的打火機與香煙包。「別抽了,吃飯。」「他媽的!你是什麼鬼東西,賤——唔——」惱怒的小表頭迅速回應以精采的粗話,流暢的程度猶如自幼即是以三字經養長大的。不過小表的嘴巴在遭受雞腿的攻擊之後,已然喪失其偉大的國罵功用。
他是可以不屑的吐出來,更狠一點的話,索性將整盒看起來很可口的飯踩在腳丫子下,用力踐踏發揮惡童本色的啦!不過咕嚕。
險些被一大串口水嗆死!英雄好漢也得吃飽再逞威風,否則罵起來中氣無力,不就弱了自己威風?
折衷的辦法是狠狠撕扯大雞腿,再用力扒了三大口飯,待肚子的咕嚕聲被消音之後,再完成心中真正打算做的事將飯盒踩個稀巴爛,然後露出混世魔王的笑容,以娛嘉賓。
他向來深諳氣死別人的方法。
果不其然,看到了氣白俏臉的常夕汐將手中的藥水丟下後,轉身大步的走開。再度發誓,今生今世不會再理這個死小孩子了!
天上地下,再也見不到比這更惡劣的小表了!
討厭!
「喂!內傷重不重?喲呼!我這裡有優碘哦,有消炎水哦,哈——」小表死追猛打敗軍之師,有一步沒一步的跟在她身後。
「你這個討厭鬼!」她用力對他吼了一聲,跑上樓梯,不給他笑弄的機會。
「你才討厭!醜八怪!雞婆!哼!」小男孩也吼了回去,不過得意並沒有太久,全身的疼痛令他又齜牙咧嘴的呻吟不已。
想抽根煙,才發現那個臭女人偷了他的香煙包與打火機,忍不住又一陣火大,對著樓梯間往上大吼:
「臭女人!小偷!偷了我的香煙,不要臉!」
噢!好痛!咬到舌頭了!他痛得捧住下巴哀號。
真——真——他媽的,X!
* * *
「喂,阿牛,你看那乞丐是真的瞎還是假的瞎?」
人來人往的大街口,熱鬧的人群各自隔著冷漠的空間,沒有誰會對誰多關心一眼。
坐在人行道的椅子上,有三名約莫十歲的小男孩,中間抽煙的那一個,正是轉學到「至正」國小一個月,便成為教師頭痛黑名單的第一人。老大嘛,身邊總會有幾個使喚的小嘍囉,紀衍澤當然也不例外。
在每天例行性的逃學日子中,今天龍心大悅的欽點二名班上的弱勢團體充小弟。也簡單得很,露出拳頭奉送黑眼圈,他們當然乖乖的跟著出來了。
那個名叫阿牛的小孩拖著二管鼻涕,以一貫的小畢呆笑容回應:「我不知道啦。」
「我看是真的吧。有人丟錢給他,他也不知道說謝謝,是瞎沒錯啦。」另一名就機伶一點。
紀衍則將煙屁股隨意丟在地上,揉了揉鼻子,一臉使壞樣的笑。
「我看他碗裡的錢不少,夠我買幾天的飯了。」他死人父母又不知死到哪裡去了,全屋翻不到一塊錢,真是王八一對!加上今天看上的肥牛這就是阿牛與小文,總共也不過搾出三十人,買便當都不夠。
小文抖著聲叫:
「老——老大——你要偷錢?」
「偷什麼偷!我光明正大在他面前拿!」大了小文一拳,他老大晃向瞎子乞丐的方位。
蹲下身便是快狠準的抄起七八張百元紙鈔
「喂!你做什麼!死小孩,連乞丐的錢也敢搶!」
那名乞丐瞎子兄也不是等閒之輩,死死箝住了小小偷兒的第三隻手,扯直了喉嚨大叫起來。
紀衍澤沒料到這死乞丐真的士裝的,就在乞丐揮來大掌的同時,他也充分發揮野獸求生存的本色,能動的地方全亂踢亂,不時往乞丐兄的要害招呼過去。幾次小小的命中,已然使得這位老兄眼淚鼻涕齊下,更加惱怒不已!
「你這個瞎子!不要臉!騙別人的愛心,澎肚短命的拉撒鬼!死了上刀山火下油鍋連閻羅王也不肯收!X你娘的不識字兼不衛生,子爬滿身!死沒人哭,沒人埋,丟在垃圾堆當肥料還嫌污染……」
「啪!」好大的一聲轟天雷,小男孩非但沒被打飛出去,反倒硬生生忍住疼,相準了乞丐下手打人的瞬間,雙手沒機會抓住他,由得他狠命撞向乞丐,重創部位更是受力的中心點胯下。
男人一生的幸福當下遭受前所未有的威脅,乞丐哪能想什麼其他,痛得幾不欲生的此刻,只求上帝垂憐,讓他昏倒了事!
「警察來了!」
警車鳴笛聲遠處傳來,怕事的人早已閃得遠遠去了,更別說他今天的手下大概也早溜回家找他們娘哭喪去了。
火辣辣的左頰疼痛遠不及地上的鈔票重要。
他才不管警察來不來,撿錢重要!
不過有一隻來自雞婆國的手,硬是大斜裡伸來,將他手臂一扯,伴著憤怒的斥喝:「還不快走!不許拿別人的錢!」
要不是今天實在餓得沒力,再加上被臭乞丐修理了一頓,十匹牛也休想拉得動他的。不過,等他看清楚拉著他的是誰之後,並沒有太掙扎,只不過故意伸腳絆那名雞婆。
「喂!死女人,干——嘛擋我財路呀!」
她也很想知道自己為什麼又忍不住雞婆了一次。
常夕汐怒瞪他一眼,認為兩人跑的夠遠了之後,開始居高臨下的怒問:
「你——你怎麼可以搶別人的錢!」
他聳肩。
「沒差呀,他也在別人身上騙錢。」
「那都是不對的呀!還有,你——你蹺課!」她指出另一項罪大惡極的事實。
紀衍澤看了下路口那座大鐘,上頭指著下午二點半時刻,不懷好意的回應:
「你也逃課喲,壞女人。」
「我今天考試啦!」她跺腳澄清。對這個天生無比頑劣的小孩感到厭惡、無奈,卻又放不下。為什麼呢?是不是因為他父母永遠不在?還是拒絕相信一個十歲小孩可以頑劣到這種地步?
那麼,是家庭造就了他?還是他天生要來為害世人?小時能夠毫無羞恥心的搶人財物,長大了怕不殺人放火?
人性真的本惡嗎?在這個小孩毫不在乎的嘴臉裡,沒有對錯的認知,只有尋求自己爽快的表態。怎麼會有這種人呢?一個多月以來,她對他避之唯恐不及。當樓下傳來碰撞叫囂聲時,她會心跳加劇,卻又如同其他所有住戶那般,將頭往綿被中埋去,當成天下太平。
可是……一個十歲小孩不該是這樣的。
紀衍澤瞇眼瞪著高他半個頭的女人,左臉痛個半死又半毛錢也沒撈到,都是這個臭女人害的,心中壞心眼一轉,他對她叫:
「喂!把身上的錢拿出來,不然要你好看!」
什——什麼?!她被小表勒索了?瞠圓了雙眼,她萬般不敢置信。真是……真是個壞小孩!
「你要錢做什麼?」她忍住尖叫的衝動。她吔!堂堂的國一小女生,怎麼可以被一個不足十歲的小表當凱子勒索?!
「吃飯啦,問那麼多做什麼,快把錢交出來!」
「吃飯就吃飯,幹嘛學強盜搶錢?走,我帶你去吃!」不由分說,她將衣衫殘破、臉頰腫得半天高的頑劣小表拖入了一間簡食店,沒給他使壞的機會。
這個……可以算勒索成功了嗎?
紀衍澤的心中畫出了一個好大的問號。
* * *
孽緣之所以能結成,絕對不是一次兩次的巧合便可以交代了事的。
可以說,與紀衍澤有了第一次的交集之後,似乎便注定了常夕汐得向「平靜」道拜拜,順道問候「悠然」兩字怎生得書。畢竟實在太久沒見。
在父母及左右鄰舍的耳提面命之下,常夕汐打死也不敢說自己早已與那戶暴力家庭的小孩有所交集。老實說惻隱之心人皆有之,但「怕惡避凶」的人性亦是常理。她不介意請小朋友吃上幾頓飯,不過她也怕沾上麻煩。在良心的背面,她依然能避小表多遠就多遠。
那紀衍澤根本是「人性本惡」的活範例。
沒有所謂的知恩圖報,沒有所謂的人性本善,基本的親情倫理壓根兒不放在他的豆腐腦袋中。他是那種餓了就去搶,不爽找人揍,三字經更是成了他唯一的詞彙。他痛恨社工人員,也痛恨以慈善嘴臉自居的任何人。
這傢伙若不是刺投胎,八成必然是土匪轉世。
孽緣迫使得她這名他眼中偽善人物之一的外人,不斷的有機會和他在一起。
比如今天。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因為紀衍澤的父母又不在了,她得代表家長面對小表導師的詢問?她也只不過是拎了一包垃圾下樓去而已。為什麼卻得權充小表的家長去聽導師幾乎沒聲淚俱下的告狀?
但是,她仍然抱著垃圾,乖乖的坐在紀衍澤家中,在滿目瘡痍中,任由班級導師教訓了一個鐘頭。
這小子蹺課、聚賭、勒索、揍人,並且不叫錢卻硬是加入營養午餐的行列。
「對不起,這些事應該找他的父母說才對。」常夕汐已經開始覺得頭痛。
「我也想呀!但他們家的電話永遠沒人接聽,前來找人不是不在就是打的昏天暗地,好可怕!我看上回紀衍澤骨折來上學恐怕是被他父母打斷的,所以我才請社會局幫忙呀!不過這孩子真的太壞了,氣走了十來名社工,還有兩三個受傷住院。」
「臭女人,你說完了沒有?!」從廚房踱出來的紀衍澤因為找不到吃的,口氣更壞了十分。偏這只火雞還在呱呱叫。
「你看你看!一點尊師重道的觀念也沒有!柄家完了!出這種社會敗類!紀衍澤,別以為義務教育不能退你學,你再不悔改,學校會請你轉學!」女老師叫得更尖銳。這輩子沒見過這麼壞的學生,用了二個多月愛的教育,只讓這小孩更頑劣而已!幾乎要贊成以暴制暴,動用私刑體罰來讓他乖一點!
「滾了啦!臭女人,念了一下午不煩呀!」他伸腿踢女老師的椅子。
「你——你——你——」一口氣險些提不上來,女老師為著教育失敗而深深哀悼著。
「紀衍澤,你懂不懂她是你的老師呀!」雖然很不想入渾水中攪和,但畢竟是進來了,怎麼也看得慣小表不斷的辱別人好意。
「X你娘!書都不讀了,什麼老師又怎樣,你們都給老子我滾出去!」他走過去扯她手臂。
「你這個壞蛋!」怒氣不由自主高揚,不知打哪來的一股神力,讓她有法子將壯碩的小鬼拽住,並且右手還「不小心」的扭住了小男生具有韌度的左臉皮。「你懂不懂什麼叫尊師重道呀!人家好心關心你,你不領情沒關係,怎麼可以羞辱人!」
紀衍澤一雙濃眉揚的高高的,這個只會嚇得發抖的臭女人竟敢抓住他,還大吼大叫?!欠扁呀?
「小心我放火燒死你全家!」他尖嘯咆吼。
「啪!」的一聲,小男孩的左頰火辣辣的挨上一巴掌。
「他媽的!」這臭女人居然敢打他!他早就發誓這輩子沒有人可以打他臉;至少不是活人!
一股氣洶湧的往上提,他撲上前去,預計一分鐘後打得她像隻豬頭!他的字典裡可沒有「女人不能打」的認知。拿出瑞士士刀從打算先嚇唬她,再扁人。
打了人之後完全怔住的常夕汐只知沈浸在自我嫌惡的情緒中,哪敵得了小男孩野獸似的攻擊?!
「小心!不可以這樣!」女老師瞠大了雙眼,死命抱住紀衍澤;不過她的力氣畢竟有限,無法徹底阻止小男孩的攻勢,仍是讓那把不知由何處變出來的瑞士刀劃上了常夕汐的右肩胛。流了點血,但傷口並不深,因為紀衍澤並不真心想傷人,要不是被女老師的動作嚇到,掙扎了一下,基本上他手上的瑞士刀不該劃上任何人的肌膚。
所以,在鮮血流出的一瞬間,三人都嚇呆了,無法言語的幾秒過後,女老師尖叫、昏倒,一氣呵成的癱在沙發上,留下相對無言的兩人。
「流血了……」常夕汐以手帕按壓了一下,不知道傷口怎麼樣,但手帕上的幾滴血倒是令人心慌。傷口熱辣辣的,不過看到小男孩全無血色的面孔硬充著不在乎的表情,她決定不讓眼淚流下來。他已經嚇夠了。
「我房間有紅藥水啦。」他撇了撇唇角,別開了臉。
「我自己回家上藥。」她也別開臉,不是不生氣的,對這種頑劣小孩,想放著不管,又似乎難以鬆手。
如果連她也認為他無藥可救,那麼,他就更有藉口去使壞了,對不對?他……應當是有救的。至少他會為了傷了她而心虛擔心,這種孩子仍是拉得回來的,對吧?
而可悲的預感濃厚的告訴了她他們兩人今後仍是有太多太多機會見到面,以及更深的接觸。與其面對一個無惡不作的敗類,還不如努力扳回他一心往歹路行去的性子。她寧願面對一個叛逆的孩子找苦吃,也不要眼睜睜看一個小孩子由小時候的偷搶拐騙,到長大後成為綠島小夜曲的歌頌者。
老天早這麼注定了。她得與這個混世魔王當鄰居,而惻隱之心爭先恐後的因他餓肚子而大肆氾濫。
失職的父母多麼方便去讓一名小孩子走向歹路。打遇見他至今,她總是吃虧受欺負,被輕薄、被搶、被傷……如果日後他變得更壞,相信她遭殃的情況也會更嚴重。她勢必得盯住他了。
否則……她恐怕會是先身受其害的那一個。
孽緣,就是這麼結下了。在她雞婆善心的氾濫之下,常夕汐與紀衍澤正式有了密不可分的糾纏。
只怕是……直到天老地荒了。
第二章
托九年國教之福,就算你國小畢了業,不懂ㄅㄆㄇㄈ,不識之無,依舊能夠穿上國中生的制服,邁向中學生的康莊大道。了不起到下段班去放牛,順便泡個小馬子嘍,沒啥大不了的。
「紀衍澤!」從四樓的扶手處往下望去,見到了一身髒污的小男孩後,扯高聲音叫著。
紀衍澤抬頭看著他三年來的夢魘那個比雞婆的道行更高的常夕汐,以然向他走來。拔腿開溜不是英雄好漢的作風,他雙手環胸,一雙利目掃著翩然走下來的小美人。
這女人全身上下唯一可以說的就是長相。不懷好意的眼珠子浸淫上一層色相,瞄著她有點凸出的上圍。雖然比不上他幾個同班女同學的身材,不過也不錯了;三年前摸的時候簡直與「太平洋」沒兩樣,想不到現在有點變了。目測看來,像兩顆小籠包。看來是沒什麼希望變成山東大饅頭了,可憐!幸好長得不錯,皮膚白白的,沒有痘痘,比起一大票豆花女人,實在是不錯啦,當他的馬子才不會給他丟臉。
「幹嘛啦!」他今年十二歲半,一六○的身高,正好與常夕汐平視。如果仔細比個高下,他應該讓她一公分。明年,明年他一定會比她高很多。
「你有沒有在準備功課?再半個月就開學了。一般的國中都會測驗新生的學習能力,上回我幫你把重點做成了一本筆記,你有沒有翻著看呀?」
「上次用來墊泡麵,挺好用的。」他撇了撇唇角;不想告訴她,他看不懂也不想看。
「你怎麼可以用來墊泡麵!對了,你怎麼吃泡麵?是不是又把生活費拿去打電動了?」常夕汐猜也不必猜,多次將小表由柏青哥給拖出來的經驗讓她非常明白他生活費唯一會有的去處。而那泡麵十成是從同學那邊壓搾來的。三年來她不斷的與他講道理,到最後他們終於有了一個共識
他不可以去搶別人的錢,沒錢吃飯時只能找她拿錢。
結果,頑劣的小孩改而去強索別人的玩具或食物,初時當真要氣暈了常夕汐。但她明白硬來屈服不了任何人的道理。天天盯他,天天念他,天天得他飽飽的,終究會有成效。
他極少再去搶別人的東西。
不過卻使她多年的積蓄化為一空。
但她仍是開心的。這小表只有在肚子餓時才會搶別人的東西,一旦飽了他,他不會伸手向別人勒索。如果他想玩樂,一定是靠自己去賺得。(通常是搜刮他父母房中的財物。不過這是他自己家中的事,常夕汐不干涉。)
「你別管啦!雞婆!」他甩著手上的機車鑰匙,才正打算去打柏青哥哩,這女人偏偏要來掃興。要不是看在她三年來給他飯吃,幫他包傷口的份上,他早把她打得像昨天那個阿萍一樣了。以為自己很漂亮,就要他陪她去買衣服?欠揍!他隨便抬了下腿,就把她踢到水溝中去了。他再怎麼沒眼光也不會找只肥豬來當女朋友。
早已習慣他的吊兒當,她依然好脾氣的問:
「你到底有沒有看書?」
「沒有。我不要看,你少雞婆了。」他眼光往下移,想著邱阿萍的木瓜,比較著常夕汐的小籠包……如果她穿有海綿的胸罩,那麼搞不好只有彈珠那麼點大……或者仍是平的……?
常夕汐當然不會知曉小表頭滿腦子的色情思想,從口袋中掏出一張紙條--
「我就知道不盯著你不行,來,念一次這首詩之後再告訴我它有什麼意思。」她將他拉坐在階梯上。
紀衍澤看了紙條,準備要順手揉掉時,被常夕汐搶過。
「別想,來,念一次。」
「不知道啦,我不要念。」倔強且絲毫無商量餘地的,他打死不念。
常夕汐小心翼翼的研究他的表情,幾乎絕望的瞭解一件事這小表認得的字果真不多。國小教育有六年,他大概逃掉了三年。如今他老大肯上國中再熬三年已是給足了教育部長面子……至於有沒有學到東西,還是別去探究會好一些……是吧?
「喂!你考上了女中,不代表我也要考哦,要不是你死拖著我去註冊,老子根本不想念。」
「不行,你至少要懂國字,要會基本的算術,如果你連這首七言絕句也念不好,那麼距開學半個月的時間,我們最好來惡補一下國小六年該學會的東西。」
「我不甩你,你敢怎麼樣!」想威脅他?還早咧。他狠起來便連父母也敢扁,何況是她。常夕汐抿直了唇,不知道該怎麼誘導他去學習一些基本的知識。不能說「我是為你好」,那太過邀功,他會反胃得更徹底;也不能威迫利誘,他軟硬不吃。
這世上根本沒有管得住他的人,事實上能與他糾纏這麼久而沒挨揍,就是一項奇跡。他愈來愈大,也愈不好哄;步入了國中青少年階段,他的需求也將不僅止於吃飽肚子而已。他沒有學習感,不代表他不聰明。他聰明得緊,才會長成今天的模樣。
最成功的人才與最邪惡的敗類都必然是絕頂聰明的人,不屈服於中間人社會浮沉。她有能力扭正他的步伐嗎?三年前的信誓旦旦、過度的自信,常在紀衍澤不屈且我行我素的劣性中遭受摧折,灰飛煙滅。但,既然已經做了的事,就不該半途而廢。她不想一如那些來來去去的社工人員與法院觀護人那般;來時彷彿挾帶全世界最偉大的愛心,去時咒罵連連,直罵他無可救藥,連上帝也要放棄。
愛心、善心,在紀衍澤眼中看來根本是狗屎。他會利用別人的充沛愛心去使壞,去陽奉陰違,直到那些愛心人士明白了對他用「愛」感化,比投入太平洋還不值。
所以她再加上一抹「耐心」,與他開始了拔河戰。她並不太熱情,也不太有愛心、善心,只是已然習慣,便這麼著了。也因為每一個人最後必然的離去,讓她在灰心挫折之餘,更難以放手。
不為了什麼……只因不想看到他嘲弄的眼,控訴著我知道你們最後都是這樣的。
只是,他從來不合作。她常是感到力不從心,一如現在,他因不會念而惱怒,如果因而跳起來揍人也不意外。她看著他,不知該如何是好。
結果,倒是紀衍澤先開口,說了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喂,人家說常喝木瓜牛奶有用。」沒用的女人,都快上高中了,發育卻比國小女生還糟,那他以後抱起來怎麼會爽?人家A片中的女人奶都很大,如果她很小,那他多沒面子。
「什麼?」她一頭霧水的問著。木瓜牛奶與她手上的詩,幾時扯上了八竿子以內的關係?
「我說你的奶……胸部太小了,要多喝木瓜牛奶啦。」他指著她不怎麼偉大的上圍指示著。
常夕汐倒抽一口氣,拍開他可惡的手。
「我--我的大小--關你什麼事!」
「你是我的七仔,以後要陪我上床,當然關我的事!你忘了?還是你倒追我的。」小男孩擺出大男人的狂妄狀。
「你的用詞太粗魯,還有,我不會跟你--跟你--」好教養的她根本說不出那兩個不純潔的字眼。
他代她省了事。「上床。」
「對!我不會與你做。你是個小孩子,我是以大姊姊的身份教你,不是什麼七仔,你不要亂說!」
「喂!你玩我呀!我三年來沒交七仔,不介意你大我三歲,你還敢嫌我小!我是看你胸部太小,沒興趣而已,其實我才不『小』。」他猥褻的指著胯下。「要不要看?」
「不要!」她嚇得跳起身,決定退回四樓的家,再也不要理這個思想不純正的小表了。老天!一個十二歲半的小表哪裡學來這些成人字眼?!
她的逃脫沒能成功,他長手長腳一張,將她的退路填滿。
「等等,我們還沒談完。」這會兒換他不讓她跑了。
「你不正經,滿口髒話,我不要與你說話!」她駭退了一步,考慮逃往樓下。不過被他伸手抓住了手,看來連想也不必想了。
「我們先談清楚。」他覺得這是很嚴重的問題。「你不是暗戀我才追了我三年?」
「什麼!我只是把你當弟弟看,你為什麼要胡思亂想?」「哦,那你是說我三年來打跑了所有要當我女朋友、要跟我上床的女人,都是笨蛋的行為嘍?」
小學生已經能……上床了嗎?
時代幾時進步成這樣?噢不!現在不是想他「能不能」的時候,這麼髒的念頭不能想!
「你可以去交小女朋友,但是不可以亂來,知道嗎?」大姊姊的使命感讓她開始耳提面命正確的交往觀。
「你在說什麼呀,我在問你是不是耍了我。」
「我哪有?」
「如果我交一百個女朋友,你不會怎樣?」
「那是你的事呀。」她揮了揮紙。「我只關心你國小六年學了多少東西。」
臭女人!苞她談正經的,她在揮紙揮個什麼勁呀,不過是幾個字而已!他不耐煩的搶過來念:
「朝亂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狗聲帝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接著將紙撕成碎片,決定與她再討論下去。「好了,剛才我們說「
「你分不清楚『辭』與『亂』、『狗』與『猿』,還有『啼』與『舟』都念成了白字,果然底子很差,看來明天我必須從拼音開始教你了。」
「去你的!不會念會死呀!我問你,明天開始,既然你不是我的女朋友,我愛跟誰上床都沒關係了?你一點都不會吃醋?」
「這麼小就……做那種事,我們老師說會長不高。你最好再高個十公分再做比較好。而且結婚才可以做,你現在負不起責任,而且明天開始我要幫你補習。」她紅透了臉,努力回想健康教育老師曾說過的知識。畢竟她懂得比他多,告知他比較好,免得日後一大堆小女生上門找他負責。她可不希望他成了「九月墮胎潮」的製造者之一。
「要補你自己去補,我才不甩你!」他確定出門找馬子玩。這臭女人居然讓他以為她偷愛他。本來已經想說老他三歲也沒關係,反正她挺漂亮。哼!現在不一樣了,他不要與老女人玩了,昨天在電玩店遇到的那個國中女生一直對他拋媚眼,今天他決定約她去吃炸雞。那女人的奶子很大他瞄她,可惡的建議:
「平胸的女人我也不愛,多喝木瓜牛奶吧,再過幾年看看有沒有好一點。我跟你講,老子本來就看不上你,以後嫁不出去不要賴我,男人不愛洗衣板啦。你這種女人就是那種沒嫁人前不能上床的那一種,不然男人一看到你前面跟後面沒差的淒慘裸體,跑比飛還快。」
邊走邊大笑,小表轉眼已走出公寓,騎機車泡妹妹去也。
可惡!
常夕汐跺跺腳,對這個嘴巴壞的小男孩無可奈何。唯一能做的,便是回家擬好教材,明天逮住他來惡補。
不得不再度自問:她是何苦來哉呀!
足堪告慰的是他並不是壞到無可救藥。半年前他父親惹上了一名老大的情婦而被追殺,目前不知跑到哪裡;而他母親每天賭錢,不過在兒子力氣漸大之後,已開始「懂得」要出門玩樂狂賭之前,先留下生活費用再走。
父母在不在家,對紀衍澤都是沒差的。以前差別在父母在時,他少不得一頓「粗飽」,嚴重時骨折脫臼是常見的事。如今他的力道已能扳倒父母,所以父母在不在家已經傷不了他,無所謂了。
這種家庭下的小孩,要不變壞才是奇跡。幸而他只是壞習慣一大堆、滿口髒話而已,並不是真正壞到去做出什麼可怕的事。
光為了這一點可取,她便欣慰了。
只是……那小表怎麼拿她當女朋友看?
好奇怪。他們之間永遠不可能成一對的;這是很明顯的事實,不是嗎?
* * *
「喂,小表,我們老大很中意你,過去拜見我們『天野幫』的老大。」
打柏青哥正上手的紀衍澤不耐煩的看了下二名國中生。什麼老大不老大的?敢命令他?不要命了!
「滾開啦!吧!」
「喂!敬酒不吃吃罰酒哦!」一名國中生探手抓住他衣領,決定要拖到後巷海扁一頓。
大腳一,將不長眼的癟三跪在地上,抱著肚子哭爹喊娘。
「叫你滾開聽不懂呀!吃屎去吧,少來惹本大爺!」
另一名國中生掄拳扁過來,卻落了個空。早被這種陣仗磨得很機伶的紀衍澤,哪有可能被隨便K中。何況他的塊頭可不算小,對付一兩個人還綽綽有餘。
不過,當他將二尾走狗擺平在地上時,抬頭一看,有七八名不良少年在他面前擺開一直線。這等陣仗,不論輸贏都討不了好處。他媽的,才正慶幸不必每天抹紅藥水去丟人現眼,怎麼就有一隊王八蛋急著送他黑輪外加血光之災?
「你不錯嘛!小子。」中間領頭的那名大壯漢,打鼻腔哼出火氣。一臉的橫肉不打緊,外加幾條疤痕,更顯示當老大該有的猙獰。
「我一向都很強,不必你來說。」狂妄小子對上大塊頭,依舊是不怕死的挑兼睥睨。
「很好。」老大走向前一大步,伸出食指點了點紀衍澤的胸膛。「你可以選擇被打進醫院,也可以選擇當我的部下。我是『明星國中』的高大威,天野幫的老大。」
一根往上揚起的中指晃動在大塊頭的鼻前,在一聲「X你娘」的低吼中,先發制人的揮拳直攻老大的鼻子,一擊得逞後,趁對方痛得鼻血四處噴溢時,再多了幾腳回本。直到那群手下乍然明白已經開戰,並且出拳圍攻小表,紀衍澤已成功的打得大塊頭必須進醫院休養身體,讓老大多了幾道傷口去嚇人。
當然在十數隻拳頭的招呼下,他也被打得十分慘重。不過,在警方前來捉人,而他被打得半昏迷、無力逃跑時,嘴邊仍是掛著心滿意足的淺笑,任由別人將他破敗的身體抬上抬下,去醫院或去殯儀館全都無所謂啦。
嘿嘿嘿!想找他紀衍澤的麻煩?先到閻羅王那邊玩一趟吧,敢惹他?哼!
* * *
警察局。
常夕汐從來未想過自己會有來此觀光的機會。不過,既然身為紀衍澤的鄰居,而他的父母一年有十個月不在家,那麼日後倘若有人請她去認,可能也不是太意料之外的事。
為什麼?為什麼?她為什麼會成為紀衍澤的監護人?她甚至連年紀都不合格,更別說與他沒有八等親以內的不幸關係了。可是她仍是在接到警察局打來的電話後,衣服也沒加一件就衝出家門。算他好運,今天晚上父母一同去吃喜酒,由她接到電話,不然只怕紀衍澤得吃牢飯到他失職的父母撥冗回家才得以保回他的自由身。他倆心中都很清楚整棟公寓的人避他們紀家如毒蛇猛獸,每一個大人都一再的告誡子女們千萬別與紀家的任何人扯上關係。這其中絕對少不了常家的父母。
所以三年來常夕汐的「雞婆」行為,都是在掩人耳目的情況下進行,至今沒有人知曉原來四樓的常家乖乖女與二樓紀家惡男孩有所交集。
這次能順利前來警察局,不得不說那小表的運氣不錯。
這小表,能不能至少有一天不與人打架呀!
「對對不起,我叫常夕汐,剛才有位先生請我來保釋--」站在警察局入口處,她結巴的對著站崗警員說著。
「你來了呀,這麼慢,有沒有買便當?我肚子餓。」裡頭跳出來一個傷痕纍纍的男孩。還有誰?就是那個混世魔王嘛。
常夕汐叉起腰,低斥道:
「你--你--可惡!我不是叫你不要打架了!」
「囉嗦,我肚子餓啦!」他左看右看,不滿意的發現這個「前女友」沒帶東西前來孝敬。
常夕汐從口袋裡掏出她常吃的牛奶糖--
「先拿去吃,然後我們來研究怎麼保釋你回家。」
將糖果搶過,他撇撇嘴,指向他身後的中年男子。
「問他呀,不過我想你大概保不回我,誰知道要不要錢,而且你也不滿十八歲,保個屁。」屈著食指在他頭上輕敲了下。
「住嘴吧你,別開口,我來問就好。」至少兩名未成年者之中,她是比較懂事的那一個。如果她不能保釋他,那麼警察局何必叫她來?應該有所通融才對吧?
喝!耙打他頭的人還沒有一個能安好走出他的視線內的!紀衍澤斜瞄那個已走向警員的女子。看在牛奶糖的忿上,決定放她一馬,低頭沉默的吃將起來,不時拉直耳朵聽那個老頭在喳呼些什麼。
王警員其實也訝異於前來保釋的人真的只是個小女孩。但,在撥了數十通沒人接的電話之後,也只能隨便叫個人來了,總不成真把小孩子留在這裡吧?對於紀衍澤這名黑名單榜首,他們早已耳熟不已。沒有一個社工人員能教化他,也沒有一個觀護人感化監督的了他,再加上他的父母又極端不負責任,三年下來,管區內,豈能不對他耳熟能詳?以前他父母不在,會來保人的是社工人員或觀護人員,不過這小子頑劣到無人管得了,最後連這些教化人員皆對他避之唯恐不及,還能期望什麼人對他心存一丁點希望?幾乎要斷定日後這小子又是禍國殃民的一尾歹人。
極端頑劣,打不怕、罵不聽,愛心耐心對他都是狗屁。剛才他嘗試懷柔勸誡,卻只遭到小表不斷嘲笑,幾乎要激得他伸手揍人。眼前的情況他不是不訝異的;這小女孩伸手敲了小表一下,居然沒被回報以十倍的重擊,還讓小表乖乖坐在一邊……以前從沒這情形,直要嚇掉了王警員的下巴。
這個小女孩,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
「對不起,請問我要辦什麼手續?」
「呃……」王警員為著小女孩的禮貌而嚇了一跳。沒錯,如外表所顯示,是個清秀乖巧的小美人,不是那種滿口國罵的小太妹。
「小妹妹,我以為你該與家中大人一同來的,你未滿二十歲,沒有權利保釋他人……」
「死大禿,我早說她才十六歲,不能保人,你幹嘛叫人來了才說?你們警察都請白癡來當的嗎?」吃完牛奶糖,紀衍澤揚聲叫著。
真想狠狠海K這小表一頓!王警員摸著自己禿成地中海造型的頭,雙眼放射出毒箭,只恨眼光無法殺人。
「紀衍澤,可不可以別開口!」她又叉起腰瞪向小男孩。臭鴨蛋,要罵人也不會看場合,要是警察先生決定不放他回家,那可怎麼辦才好?
「我肚子餓啦。」他也將大眼給瞪了回去。誰怕誰呀?他的眼珠子又不會比較小,不會瞪輸的。
「臭小子,剛才給你吃了便當,叫什麼餓!」
「拜託,一碗魯肉飯,哪夠呀!」反正他肚子餓了,不吵到有東西吃斷然不罷休。
「好,別叫了,我去買一個便當來給你吃。不可以再亂講話了,可以嗎?」常夕汐決定先解決這一件大事。
三年來會令這小表作奸犯科的第一理由是他肚子餓了。所以對於他的不耐餓,最好優先來處理,否則他會「番」到天地變色,讓人不得安寧;她早已非常瞭解。
「快去買吧。」他老大翹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靜候佳音。
「來,打勾勾,說好不許再對警察先生頂嘴,否則就是小豬。」她伸出小指手強迫他打手印。
「拜託!你幾歲了,別玩了好不好?」
不過抗議無效,小表的手被迫打了個心不甘情不願的手印。常夕汐放心的去買便當後,果真見小表頭如了氣的皮球般,癱在椅子上,沒再擺出頑劣面孔,對所有人叫囂開罵。
王警員嘖嘖稱奇,反而故意前來招惹順服下利爪的小野獸。「小表,你居然會聽她的話,為什麼?」
「哼!」他酷酷的別開眼,不屑回應。
「我記得去年有位李小姐對你也很關心,還為你哭了好多次,可是你卻害她差點出車禍。為什麼差那麼多?」
「哼!」又是一聲叛逆的鼻音回應。
王警員再次肯定與這小表對上,連聖人也會想揍扁他。摸摸鼻子,先到一邊休養生息去也。基本上,連社工人員也放棄的劣童,他自然也沒有愛心去應付,就等日後他成為通緝犯在說了。
紀衍澤輝煌的十二年半的生命中,奉命來教化他的人不計其數,自詡有愛心的老師、以愛心為職志的社工人員,再到有前科後,法院派來的觀護人員,屈指算來,人數可能早已破百。
其中,敷衍了事的人就不必說了。真正有愛心的人不是沒有,但「付出愛心」是他們的工作,而他只是他們的「個案」。光是這種情況已足以使他叛逆到傷害所有向他伸來的善意之手而不感到內疚。更何況他們能做到的只是半吊子愛心,最不能忍受的是他成了白老鼠,被觀察、研究,而且記錄。
如果他「變」善良了,當下便成了那名愛心人士的獎章,可以四處炫耀,證明他們的善心多麼偉大,他們的付出多麼了不得狗屁,全是狗屁。
他不在乎被看得多麼糟,不在乎傷害了多少人,誰敢利用他,誰就不得好死。休想他當別人研究記錄的對象。愛心?狗屎一堆!
小學一年級時,那名有愛心、信誓旦旦會保護他的老師仍保不了他被父母摔下樓梯斷一條腿的事實。能做的就是向兒福聯盟報案,向社會福利局申請保護,真他媽的狗屁!到頭來,他仍是被打得奄奄一息。
人只能靠自己。當他第一次揍倒父親之後,便明白了這個道理。因為自那時起,父母打歸打,不敢再拿他恨。如果他今天仍靠那些蠢材救,墓地的草早就高過他現在的身長了。
他感激這種愛心何用?他一點也不需要,大可不必感動個鳥了。
至於常夕汐那個女人--
至少、至少,她不是因為身份上加了一碼「愛心社工」所以來接近他。再者,每當他受傷或餓肚子時,她隨時都在--不管她怎麼生氣,永遠下一次見面時付出她雞婆的關心……
一定是因為這樣,所以他容忍她的不敬。對,一定是這樣。否則依他女人也打的習慣,怎麼三年來都沒轟上那漂亮的臉蛋一拳半掌的?還任她叫囂不已?
常夕汐拎著便當回來,放在桌上道:
「來,快吃,等會別再開口了。」
嗯,好香的牛腩飯!還是這個女人上道,知道他愛吃的口味。他酷酷的捧著便當,背對所有人吃起來,代表接下來就算一堆人集體唾罵他,他也可以裝作沒聽到。
安撫了小霸王,她才鬆了口氣,向王警員走去,希望可以得到法外施恩的機會。那位中年先生看來似乎很好商量。
「第一次看到那個小表這麼乖。」王警員歎為觀止。
「他--他常來?」她不太肯定的問著。
「你不知道他做了多少好事?」王警員訝異的反問。
「他只是嘴巴壞,不會真正做壞事。」她忍不住防衛的說著。
「嘴巴壞的小孩以足以挑起一大串滋事的理由了。來到我這個管區,三年來進出不下二十次,沒有一次不是鼻青臉腫。那是在一大群人揍他一個的時候,他根本沒機會逃。至於其他無數次沒被我們抓到的,可能都是他打贏了,並且有力氣逃走吧。這小子氣焰太高,每一個地頭蛇看了當然都會不爽,以前他還有因戳破人家輪胎、偷錢、索保護費的事被抓進來,但在證據不足的情況下只好放人。你不會不知道吧?」
「證據不足不就表示他被錯抓了?」她認不住就是要為紀衍澤說話,雖然心中百般肯定這小表一定有做不過那個私下再說。
「你想這麼認為也無所謂。不過如果真的有人制得了他,我不禁要感謝關老爺有保佑,為台灣的治安少去一名敗類。」
「先生,我認為您不能說這種話……」她悄臉沉了下來。
王警員連忙舉起雙手。「OK、OK!咱們來辦手續吧,反正事實就是事實。」
看著王警員轉身拿資料,她平板的表情對上了一臉飯粒的紀衍澤,氣他惹是生非的「本事」。
而他,扮了個鬼臉,惡劣的將手指上的飯粒彈向她臉,然後笑不可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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