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頭公子刁蠻妻 作者：采妮

說他是鐵石心腸的木頭男一點也不為過，做人處事一絲不茍到讓旁人看了害怕，
偏偏從小到大一再莫名其妙吃悶虧，加害者總是刁鑽又古靈精怪的姑娘，
尤其這回對方使出美人計騙得他團團轉，逼出他過度氾濫的同情心和該死的正義感，
陰溝裡翻船不說還闖下天大的禍事，更糟的是他冰封的心牆面臨瓦解的危機，
為了懲罰她將他的好心當成驢肝肺，他決定學她當個賊悄悄偷取她的芳心，拴在身邊任他高興搓圓還是搓扁囉！

楔子

    六歲的那年，宋沐和一群同伴一起玩捉迷藏，他永遠忘不了那天所發生的事……

    在廣場上，一等做鬼的那人趴在牆上數數兒，大家都一一散去躲起來，小宋沐正想著自己該藏在哪裡才好，冷不防地，一名陌生的美麗小姑娘卻拉著他的小手直奔到後院去。

    “只要你躲在這邊，我保證絕對沒人找得到你……我上次就是躲在道裡才沒被人家找到……”那名比他大約莫一、兩歲的陌生女孩撥開矮樹叢，指著牆角一個約莫可容貓狗進出的小洞，如此對他道。

    “真的?”

    童稚的小宋沐天真的拿著母親剛給自己的糖葫蘆，愣愣地看著這個美麗的陌生大姐姐，不知道該不該相信她。

    女孩見他半信半疑，又認真的保證，“你不相信?上次我就是躲在這裡，才沒讓人找到。你要不要躲躲看?”說著對他綻出一個美麗又純真的微笑。

    “嗯。”

    小宋沐見到她那仿佛會讓身心都融化的甜蜜微笑，像被催眠般的轉頭瞄那個跟自己身形差不多大小的洞，呆呆的點頭應了聲。

    見他相信自己，那女孩笑得又甜又開心，又道：“來，我幫你躲進去，你要記住，千萬不要出來，否則會被捉到哦!”說著動手撥開牆邊那叢矮樹，示意要他快點躲進去。

    “謝謝。”

    小宋沐看著比自己略高的美麗女孩，心中充滿感激，正要彎身躲進那個小狗洞，那名女孩突然轉頭看他，“啊，你手裡拿著糖葫蘆，要怎麼躲得進去?不如我先幫你保管，等你被找到的時候再還給你……”說著向他伸出手。

    小宋沐只猶豫了一會兒，便將糖葫蘆交給了那名女孩。

    那名女孩笑得很甜，看了手中的糖葫蘆一會兒，還很認真地對他道：“你快點躲進去，快點啊!”

    “嗯。”小宋沐乖乖地點著頭，小小的身體一下子便鑽進那個狗洞，在女孩將樹枝放開蓋起那洞前，兩人四眼相視的最後一刻，望著她拿著自己的糖葫蘆，小宋沐還忍不住叮嚀她，“要幫我拿好，等會兒要記得還給我，不準偷吃哦!”

    “知道了。”

    那女孩重重地點著頭，但臉上卻浮出一絲要笑不笑的詭異神情……

    然後小宋沐聽見那女孩腳步跑離開的聲音，他小小的身子躲在那又熱又小的狗洞裡，心裡既希望自己被找到，又希望自已不要被找到……

    不知道那串糖葫蘆的滋味，嘗起來是不是跟上次一樣好?

    胡思亂想了半天，等了好久，那個當鬼的人根本沒找到這邊來，小宋沐等得有點不耐煩，慢慢打起盹來了，在睡著之前，他還想著那串糖葫蘆……

    等到天黑，宋家的人拿著火把找了他一整晚，這才在牆角找到被蚊子叮得滿得包的他。被家丁背回家的宋沐，一路上邊抽抽噎噎地吵著要他的糖葫蘆，但回到家只是得到父親宋泉一頓好打，還有其他兄弟的嘲笑，笑他被騙了糖葫蘆還不知道。

    自此之後，宋沐深記這個教訓，總認為漂亮的女孩絕對沒安什麼好心眼，他從不給女孩好臉色看，一直到現在……

    “你到底說不說?快說!”一掌用力擊在桌上，將桌上的一隻茶壺和幾隻杯子震得跌下了桌子，發出一陣破碎的巨響，但始作俑者宋沐毫不在意，仍然對著眼前全身被五花大綁的姑娘大吼著。

    “你以為你說話大聲，我就會比較害怕嗎?笑死人了，我萬小芊又不是被嚇大的!就告訴你沒什麼好說的，我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還聽不懂嗎?哼!”噘起櫻桃小口，萬小芊輕蔑地望了宋沐一眼，她故意偏過頭去，硬是不理會他。

    “你……”

    見她絲毫不怕自己，更不說出目前最迫切知道的貨物下落，宋沐氣得逼近她，高舉起了手，眼看一掌便要向她打過去，但萬小芊卻毫不畏懼的狠瞪他……

    真是太過分了!

    宋沐真的快要被這個女人氣得吐血了，饒是他見識過的女人這麼多，但從來沒見過這麼刁蠻難對付的女人!看起來比自己小上幾歲的她，不但罵起人來的兇狠勁兒是他望塵莫及的，那條理清楚的頭腦更是讓他怎麼都逼不了供。

    但他為什麼會惹上這個小魔女?要說得清楚便要回到那倒楣的七天前……

    七天前的午後，天氣熱得讓人發昏，當宋沐打著呵欠從碼頭倉庫的帳房踅了出來，還沒走出大門，老遠便聽見一陣喧嘩聲。

    “哪有我們拿了單子來提貨，你們卻不給貨的道理?啊?”一陣清脆尖利的女聲正火氣十足的叫駡著。

    “對啊!你們太不講道理了!快把東西給我們!”旁邊一名聲音低沈的男子應和著。

    “你們真的是貨主嗎?提貨的人一向都是胡家的夥計或是少爺，從沒見過你們兩個生面孔。況且，就算胡家把貨讓給你們，誰能證明這件事?這樣吧，你們如果叫胡家的人親自來一趟，我們就讓你們把貨提走。”

    宋沐走到前頭，見到自己店裡的夥計宋福正一臉不悅的對來人說道。

    “真是笑話!你們宋家水運招牌這麼大，一向不是憑單提貨?憑什麼我們拿了單子你們還要刁難我們?這也未免欺人太甚了吧?”那名穿紅衣的女子越發不服氣，雙手叉著腰高聲怒道。

    “什麼事這樣大呼小叫的?”宋沐皺了皺眉，忍不住走上前來。

    店裡的人一見到二少爺來了，自動讓出一條路。

    宋福一見到宋沐，抹了抹額上的汗水，立刻哈著腰上前解釋，“二少爺，這胡記的貨一向由胡公子或是夥計來提領，這兩個人是生面孔，怎麼看就怎麼可疑……”

    “嗯。”

    宋沐瞄了眼前的女郎一眼，有些微詫異和驚訝。

    眼前的女孩約莫十六、七歲，白淨的臉龐上是清秀精巧的五官，瀏海緊貼著微微出汗的前額，白裡帶點粉紅的雙頰顯出她的稚嫩，但那雙慧黠早熟的大眼卻和她秀嫩的臉蛋不合，仿佛多了二十年的歷練和人生經驗。

    宋沐一盯上那雙像是能吸走人的靈魂，集感性和美麗合一的眼眸，感覺自己後背便刷地一下子竄過一陣寒顫。

    不好的感覺……

    這女孩不會是狐狸精或什麼妖怪轉世的吧,否則自己怎麼會有那種奇怪的反應呢?

    宋沐倏地皺起眉頭，在臉上出現明顯表情前趕緊將眼睛從女孩臉上移開。

    “二少爺，要怎麼處理呢?是不是把他們送衙門去?”宋福見他皺緊眉頭，臉上是一貫的冷漠，認為宋沐一定是跟他看法相同，趕緊說出自己的想法。

    “這……”

    宋沐抬起眼睛，望了少女身旁虎背熊腰的粗壯男人一眼，低聲問：“那個男人是她什麼人?”

    要說眼前的兩人是一對夫妻，年齡倒是也相符，但如果真是一對，那肯定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

    他下意識又撇了撇嘴，眉心緊蹙著。

    “啊?”

    沒料到宋沐會問這句話，宋福意外的瞄了他一眼，趕緊垂下眼睛恭敬地回話，“他們自稱是一對兄妹，胡家大少在她哥哥開的賭場賭輸了錢，所以將提貨單給了他抵債，也因此他和妹妹便上門來提貨。但依我看這兩人大大的可疑，說不定是一對騙子，就連這提貨單也是偽造的。”眯著一雙老眼，宋福坦然說出自己的猜測。

    要不是胡家在離汴京一個時辰的路途，他們早就派人過去查證，就是飛鴿傳書也能看出個端倪，但眼前這兩個人吵吵鬧鬧的，非要現在就把貨提出去，這風險太大，也難怪店裡的夥許要特別謹慎小心。

    “是嗎?”

    宋沐雙手交抱胸前，一雙淩厲的大眼不住地在兩人身上梭巡，想借著眼神壓倒對方，看出個虛實。

    誰知那名女孩卻不怕他，反而挑釁般的回瞪著他，稚氣的小臉完全看不出心虛還是做錯事的感覺……

    麻煩了。

    宋沐暗歎口氣，心中想起午睡醒來前所作的那個好久沒做的惡夢。因為被美麗的女孩所騙，他整整被家人嘲笑了一整年，之後，他的個性就變了許多，從善良又天真的個性，轉變成多疑內向。尤其是美麗的女孩更是他的大忌，見了這些天人他都會一再提醒自己，切勿再上當受騙。便這個夢從他七歲起便不再作了，他也幾乎要忘了這件事，為什麼時至今日又從他的記憶深處悄悄爬出來?究竟是為了提醒他什麼事呢?

    她會是一名騙子嗎?

    深吸一口氣，宋沐大踏步往前，站定在那名嬌俏的女孩跟前正想開口再探個虛實，沒想到他還沒開口，那女孩卻先抬起頭傲然道：“你是這裡當家的嗎?如果這批貨你不能讓我們提領，快把能負責的人叫出來，省得浪費我的口水，我可沒那麼多時間跟你們羅唆!哼!”說著挺著胸脯怒氣衝衝的瞪著宋沐。

    怎麼會這樣?

    宋沐簡直是目瞪口呆的望著她。

    有沒有搞錯?他還沒發飆，她就先聲奪人，這女孩是……是混哪裡的啊?看來絕對是個騙子!哪有良家淑女講話是這個樣子的?真是太沒教養了!

    宋沐呆看著那女孩，氣勢頓時矮了半截。看她的樣子再怎麼說也是個比自己年輕的小姑娘，怎麼撂起話來卻這般辛辣呢?

    但他也只是愣了一下於，立刻便又回了神，為自己居然會被一名女孩唬住覺得丟臉。

    好歹自己見過世面，也是個比她年紀大的男人，哪能這麼輕易便在比自己年紀小的女孩面前認輸?

    微一沈吟，宋沐馬上有了主意，轉頭對她道：“這位姑娘，不是我愛刁難你，只因你是個外地人，我們當然得多花點心思查驗了。這樣好了，你便先在這裡等上一個時辰，我馬上派人到胡家跑一趟，一確定你真的是貨主，我馬上便將貨給你們。”說著，冷笑的看她一眼，轉頭朝裡面輕聲喊道：“來人啊!上座奉茶!”

    然後做了個請的動作，將兩人迎進大廳。

    照宋沐估計，如果眼前的女孩和粗壯大漢是對騙子，聽到自己的這番話，此時的神情該是慌張不已，甚至還會眼神怪異，或是站定不動，儘快找機會脫身才是。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那女孩不但不驚慌，反而還大刺刺的走進大廳，一屁股坐下來，還呼嚕呼嚕的喝起那杯消暑退火的涼茶。

    她這舉動反倒教宋沐愣住了。

    這……難道他真的看走眼了?她居然不是名騙子?自己是誤會她了嗎?

    但……這不太可能吧?

    宋沐微皺眉望著眼前的兩人。只見那名壯漢不耐煩的一口氣喝完茶，便在廳內行走到處看著傢俱陳設字畫，而那名女孩則悠閒的喝著荼，一點都看不出焦急的模樣。他們鎮定的神情反而讓宋沐的心中越來越疑惑，也越來越不能肯定自己的看法。

    真是看走眼了嗎?

    奇怪!

    那女孩似乎看出他的不安，將那杯茶喝完後，她粗魯的把杯子用力放在桌上，在座位上伸伸懶腰，一臉譏諷的歪頭向宋沐賊笑，“你是不是在想，我是個騙子，怎麼還敢大模大樣的坐在這裡喝茶呢?”

    咦?

    她的話讓宋沐冷汗直流，臉色微變。

    開玩笑，就算他真是這麼想，但在此時此刻也當然不能承認吧?要是認輸了，他哪還有顏面啊?再怎麼說，他宋沐也是堂堂宋家水運的二少爺，可不是沒見過世面的人，哪能隨便被人唬住?

    “沒有。”

    心事雖被她料中，宋沐眼神碓實有些動搖，但臉上仍是一片冷然，還迅速搖頭否認。

    他的否認反倒使女核對他綻出一個甜美炫惑的笑容，她細眉微微上揚，一雙好看的眼睛眯起，細嫩的手指纏著頭髮旋著，一副風情萬種的嫵媚模樣道：“真的?你真的相信我不是名騙子?”

    那神情既天真又毫無心機，看起來一副完全無罪的模樣或許……自己真的猜錯了?傷腦筋!

    被她的無辜微笑所迷惑的宋沐，此時進退兩難，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正愣眼看她，還好宋福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解除了他的尷尬。狼狽的轉過頭去，他以眼神詢問宋福做什麼。

    宋福則盯著兩人看，悄聲在他耳邊低聲道：“二少爺，張成已經出發到胡家了，最多個把時辰便有回音。就讓他們等上一等吧!我就不相信他們不會露出馬腳來……”

    他以輕蔑的眼光望著眼前的兩人。照他看這兩人要不是騙子，他的名字就該倒過來寫才對!

    “我知道了。”

    宋沐想著自己被女孩逼得狼狽不堪的樣子，心裡越是生氣。自己幾時曾被這樣年輕的女孩奚落到這種地步?更何況這名女孩應該是名騙子才對!自己這樣的表現也未免太過沒用了吧?鎮定了下心神，他總算又回復理智，這才開口向宋福囑咐：“叫後面備些乾果點心端出來，另外，茶再續上……”

    “啊?”

    宋福沒想到宋沐居然會用對待貴客的方式來接待這兩名看似騙子的年輕男女，一向眯小的眼睛瞬間張得老大。他雖想問話，但主子既然這麼說，他也就摸摸鼻子點了頭，將話硬吞了回去，轉身朝後面走去。

    反正負責的人不是他，他就不用管那麼多了。不過二少爺向來對人冷漠，為何對這兩名騙子如此機遇?難道是自己看走了眼?

    看著宋福邊搖頭邊朝後面走去，宋沐知道他滿心的疑惑，但他沒辦法在這時候跟他解釋，其實自己也不相信他們，而是等著甕中捉鼈要兩名騙子現形。照他想，對可疑的人越是好，越能讓她因為心虛而露出破綻。

    再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女孩，哪逃得出自己的手掌心呢?

    宋沐心中盤算著等會兒再詰問她更多話,讓她主動現形討饒。回復點自信心後，胸有成竹的他轉身又道：“這位姑娘請少安勿躁，最多再等上一個時辰，我們派出的人就會到達胡家，也就會知道真正的答案，這段時間就麻煩你們待在這兒等消息了。”

    自己已經請得那麼客氣，這女孩該沒什麼再好抱怨的吧?他想。

    誰知那名女孩聽見他的話，挑釁的瞄了他一眼，指著他的鼻頭又道：“說到底你還是不相信我們嘛!哼，宋家的二當家也不過如此，連好人壞人都分不出來!你一定以為我是個騙子吧?”

    看在她是名年輕姑娘的份上，他一直忍讓她，誰知她卻一再相逼，還偏偏喜歡挑釁他，一向對人冷漠，且幾乎不流露感情的宋沐終於發火了。

    “這位姑娘，你想聽實話還是假話?”他眼中進射出幾乎要殺死人的淩厲眼光。

    “真話是什麼?假話是什麼?”女孩很有興趣的凝睇他。

    “你真的想聽嗎?”他氣得眼光又更恐怖了，但一張俊臉上微笑卻越形俊美動人。

    哇!他笑起來好惑人，看起來也好英俊，更加添幾分魅力……自己該早點氣他一氣才是。女孩心想。

    “當然，尤其是真話。”她毫不猶豫的點頭。

    真是找死!她真的將他惹毛了!

    宋沐已經被她氣得快噴火了。

    一向頗能克制自己情感的宋沐，不知為何卻被她弄得火氣十足。從沒人敢這麼大膽跟他說這種話，更不要說是惹毛他了!就算她是女人又怎麼樣?他還是得給她一點教訓。

    “真話當然是不相信，除了是騙子，你還可能是什麼?”臉上綻出惡意的笑容，宋沐又續道：“假話就跟真話相反，是相信你的話，把你當貴客相待，或許你真是被我誤會的那位尊貴無比的倒楣貴客……這樣的解釋你滿意了嗎?這位姑娘。”換他以挑釁的眼光瞪她。

    那女孩凝視著宋沐半晌，突然臉色整個垮了下來，繼而眼睛一紅，然後低下頭。

    見她懊惱的反應，宋沐真的後悔得要命。他剛才那番話是氣極了才衝口而出，說出來後他已經有些後悔，更心驚自己怎麼會動氣至如此，還把心裡話給講了出來?但是，她剛才不是很輕易便將自己激怒，還遊刃有徐的逗弄著自己，怎麼現在卻反而好像快要哭出來了?正滿肚子疑惑，卻聽到那女孩低著頭，幽幽的歎了口氣。“咦?”他莫名其妙的望著她。該歎氣的是他吧?這死妖女幹什麼歎氣呢?“我就知道你不相信我……”低著頭的她口氣又幽怨又可憐，然後抬起頭，靈動的大眼居然盈滿淚水，眼眶還泛紅，看起來是那麼的楚楚可憐……

    “啊?”他忍不住輕呼了出來，真的呆掉了。

    怎麼會這樣?

    見到她的模樣，宋沐倒吸了一口氣，露出警戒的神情皺眉頭著著她。

    會不會……她又要耍什麼花招?

    瞄了他一眼，她失神的低下頭，一雙眼定定望著地上，輕聲啜泣著，半晌才抬頭道：“我哥雖然是個賭場無賴，但要不是為了我娘的癆病，他不會去做這種低三下四的壞事……”邊說，她纖弱的身子還不停抖動，讓人看了更是不忍。“我們也知道在賭場贏了胡公子這樣的貨單，並不是什麼光明的事，但是為了我娘的病，我們早就欠了藥店好大一筆錢，那大夫說要是我們再拿不出銀子，就不再替我娘看病，我和哥哥聽了急了，所以只好……”

    緊咬著下唇，像是要咬出血來般，眼淚像斷線的珠串般疾滾而下，而緊緊絞扭的雙手，看了更是讓人不忍……

    “你……”宋沐見了她這副可憐的模樣，剛才滿腔的氣早就全消了。但他還是免不了心中懷疑，因此只是隨口應了聲，“是嗎?”

    會是假裝的嗎?宋沐有些疑惑地想。但眼前的女孩哭得慘兮兮的，不僅兩眼通紅，那微微發顫的身子更讓人覺得可憐不已，完全沒有剛才那不可一世的囂張模樣。但既然是這樣，她剛才幹嘛還要對自己說那些話，拼命的挑釁他?

    實在很可疑!

    “你……你還是不相信我的話對吧?”女孩抽著鼻子拿著一方香帕拭著淚，幽幽地對他道。

    “這……”宋沐既不搖頭也不點頭，雙眼還是瞅著她，淡漠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對不起。”女孩說得小小聲，還一臉羞赧的模樣，連兩頰都紅通通的，甚至不敢看他。

    “什麼?”宋沐驚訝不已。

    這怎麼不教他訝異呢?才一下子，這女孩表現得判若兩人，剛才她和自己見面時那狂妄的樣子哪裡去了?現在居然還跟自己道歉?自己……是見到鬼了，還是眼前的姑娘被鬼附身了?

    他睜著一雙俊眼詫異地望著她。

    “我知道你還是不相信我……”那女孩又拿起繡帕擦了下剛滾出的豆大淚珠，抽抽噎噎地道：“可是我跟我哥哥真是走投無路了，才會想去對胡家少當家詐賭……而這批貨都已經賣給別人了，等會兒便要裝船運走了……”說著抬起眼淚鼻涕胡滿臉的可憐兮兮小臉，怯生生地看他。天啊!這……該怎麼辦才好?宋沐暗自吞了一口口水，心裡開始七上八下。“所以，你想怎麼樣?”他皺眉問道。女孩似乎感覺沒希望了，拼命搖頭，又低下頭哭了起來。

    “你……”看她哭得那麼慘，宋沐無助地趕緊張望四周，想叫一旁她的兄長來勸她。誰知這一張望，才發現那名大漢居然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就不見人影了。

    該死的傢夥，到底跑哪裡去了?

    心裡臭駡著那名壯漢，眼見面前的姑娘啜泣聲越來越大，宋沐雖然覺得很倒楣，還是不得不硬著頭皮出聲安慰她。

    “姑娘，你別哭了……”

    好啦!

    就算她的處境真的很可憐，但她有必要在他面前哭得那麼慘嗎?好像他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一樣。但說來這件事也是他們自己招惹出來的，他只是公事公辦而已，幹嘛在他面前哭成這樣?

    他從來沒安慰過哭得那麼傷心的姑娘，更何況她似乎是被自己給惹哭了，她難道不知道這樣做真的讓他很為難?

    “對……對不起，但是我一想到我娘的病，就忍不住想哭……嗚……對不起……”聽見他的話，她慌忙抬起頭來，還拼命跟他道歉，一張白皙稚嫩的小臉因為哭而兩頰通紅，美麗的大眼全都是淚水，更不要說是那小巧的鼻子也被她抹得紅通通的，看起來更是楚楚可憐，而她緊咬著的下唇更是幾乎要咬出血般的紅豔美麗。

    一瞬間，宋沐覺得自己好有罪惡感。他的一顆心揪得緊緊的，還有些微微的刺痛。

    她真是太可憐了!而自己……真是太可惡了!也真是該自己怎麼這麼沒同情心呢?他愣眼呆望著可憐的她，不知道如何是好。攢緊雙眉，宋沐為難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從他出生以來到現在，遇到的所有難纏客人都是兇神惡煞般的粗野男人，要不就是老江湖般油嘴滑舌的女人，面對他那張沒表情的冷臉，人家凶他比人家更凶的惡臉，要罵人他光瞪人就削了對方八分的殺氣，更不要說是想訛詐他的騙子江湖術士，統統逃不過他的那雙冷眼和冷臉，從他身上討不到半點便宜。但如今面對的卻是個哭得慘兮兮的女孩，這可是他從來沒應付過的。

    他要怎麼樣才能讓她不再哭泣?

    沈吟了半天，雖然很不願意，不得已，他還是苦著臉逼自己開口安慰她，“姑娘，你……你不要再哭了好不好?我相信你真的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再讓她哭下去，宋沐覺得自己快要變成千古罪人了。

    “啊?”那姑娘聽他這麼說，總算止住了哭聲，抬頭望他，趕緊擦拭眼淚和鼻涕，“你說的話是真的?”

    “嗯。”宋沐用力的點頭。

    “那你……真的相信我的話?”她總算破涕為笑了。

    見她不再哭，宋沐終於松了一口氣。

    “我真的相信你。”他再次加重語氣強調。

    開玩笑，現在不說點話哄她，萬一她又哭了起來，他不就麻煩大了?

    “謝謝你。我知道我剛才說話的口氣很不好，但是我真的是不得已的……”她眼神憂鬱地盯著宋沐的臉，一臉悽愴慘然，“如果不是為了我娘的病，我是不敢做這種丟死人的事的……還請宋公子見諒……”說著窘但地對宋沐微微一笑。

    看著她蒼白無力的微笑，一瞬間，宋沐有些呆掉了。

    天啊!為什麼他覺得心裡有說不出的異樣感覺浮現?那種甜甜又澀澀、緊揪著心頭的刺痛感覺到底是什麼?他迷惘地想著。

    順著眼前女孩粉嫩的臉頰往下看，只見她一身紅衣因天熱而敞開領子，露出一大片雪白的頸子，黑亮的頭發軟軟的垂在一旁，分外叫人心動……

    宋沐只覺得一股燥氣在體內流竄，讓他心神不寧，他初始只想是天氣太熱，或許自己真是太上火了吧，才會這樣失常，但一會兒他就發現自己的異常統統來自從眼前的她……

    她為什麼這麼吸引自己的注意?

    他不知道。站在她面前愣看她好久，他像著魔般差—點伸出手摸她錦鍛般的光亮黑髮，要不是端點心和續茶的兩名婢女走進來打斷了他的遐思，宋沐還無法清醒過來!

    一發現自己居然失神，還有那種奇異的想法,他整張臉都紅了，趕緊背轉過去不敢看她。

    完了!完了!自己怎麼這樣失常呢?

    他的心狂跳著。

    待兩名婢女出去，屋內又只剩下他和她兩個人。或許是剛才哭得累了，女孩拿起婢女剛端進來的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喝著，宋沐鎮定了一下心神，這才敢轉頭偷偷看她。

    捧著茶杯的她，粉嫩的兩頰因為剛哭過而紅通通的，一雙眼更是水汪汪的紅腫，小小的手捧著比她臉小—點的杯子喝著茶，宋沐越看她越覺得她楚楚可憐……

    自己何必要逼她到那種程度呢?

    他有些後悔，但心中的另一個聲音卻在這時候響起，要他不應該相信她!或許剛才她的所做所為只是為了博取他的信任和同情而演給他看的。

    她的樣子看起來也不像是裝出來的，他覺得自己應該相信她的話才對。但如果她現在就要求自己把所有的貨提走，他該答應她嗎?

    輕咬著下唇，他陷入天人交戰。

    喝了好一會兒茶水的女孩總算是放下了茶杯，悄悄打量宋沐，她那紅豔的嘴唇一掀一掀的，似乎要說什麼，卻又猶豫不決的不敢說，那欲言又止的為難模樣，讓宋沐看了好心疼。

    是因為自己凶得像鬼一樣，所以她才有話不敢跟自己說嗎?

    “你有話要跟我說嗎?姑娘。”他想也不想便衝口問她，還朝她擠出個和善的微笑。

    見到他誠懇的臉龐，她似乎鼓起了多一點的勇氣，但笑容仍是蒼白，怯生生地道：“我知道這樣子就把貨提走了，你怎麼也對家裡交代不過去，我不求什麼，只求胡家證明了這件事之後，你真的能把貨給我們帶走，而不會再刁難我們……”她眼中滿是懇求的神色。

    “你……”聽了她的話，宋沐整張臉倏地漲紅了起來。

    為什麼自己會給她這麼壞的印象?他覺得好慚愧。她憑什麼認為自己不會遵守約定將貨交給她?只因為自己剛才對她凶巴巴的，所以她才會以為自己是個不講理又兇惡的壞人嗎?

    發現這一點，宋沐覺得打擊好大，更是窘迫難當。

    見他不回答，只低頭沈思不語，她有些擔心的急道：“宋公子，你不是說相信我嗎?為什麼還是不能把東西交給我?”

    “不是……”見她急，他比她更急，但他沒辦法說出自己的心意，只能拼命搖頭說不是。

    他絕對不是那麼沒良心的人，他發誓!

    “你答應把東西給我了?”她又驚又喜的問，眼中閃現著希望的光芒。宋沐看得有些呆了。

    “嗯。”他想也不想便點頭答應。

    再不答應，自己好像就太殘忍又刻薄了吧，畢竟人家是名弱女子，而自己是個大男人，她也帶了正式的提貨單來，說來也不該刁難人家，這種小忙，自己怎麼都該幫她才是。

    “謝謝。”她感激的對他點頭道謝，更露齒一笑表達她最真摯的心聲。

    宋沐看了渾身舒爽，心情暢快。

    自己怎麼會有這種異樣的感覺呢?他覺得好怪。即使前往胡家的僕役還未回來，現在要他把貨統統給她帶走，宋沐也覺得自己完全心甘情願。

    “宋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她綻出個迷死人的笑容。

    對她好看的微笑，他又呆看了半晌才回神，隨即發現自己的失神，宋沐面紅耳赤的移開眼神，囁嚅道：“不是……我沒你說的那麼好。我只是公事公辦。”

    雖知那是灌迷湯，他還是覺得好受用，整個人暈陶陶的。

    “怎麼會不是?我們是外地人，若說你不相信我們也是應該的，但現在你居然答應要把貨給我們，你當然是個大好人了。宋公子，我娘的病如果能夠治好，也是因為你的大恩大德……我回去一定要叫娘替你立個長生牌位……”說著她曲膝就要跪下。

    宋沐見她要下跪，趕緊伸手將她扶起。

    “你不要這樣，快起來!”他慌忙叫道。

    握著她軟錦綿的柔荑，宋沐聞到她身上一陣若有似無的淡淡馨香，他覺得身上的燥熱更是難當了。

    他不自覺地加重握著她的手的力道。

    “宋公子……”往前傾的她幾乎是撲到他懷中，一會兒才抬起頭甜笑地說：“你弄得人家的手好痛……”

    “啊?對不起。”被她這麼一說，宋沐慌忙放開她，一張俊臉滿是通紅。

    女孩揉了揉被捏痛的手，櫻唇微放，“宋公子是不好意思接受我的道謝吧?但人家真的是誠心誠意想跟你道謝……”說著一雙大眼盈滿感激的淚花。

    “我知道。”宋沐狼狽地轉過頭，根本不敢看她的臉。

    自己哪有她說的那麼好?!他覺得好慚愧。“宋公子，你真是個大好人!那些貨……”她又盈盈對他笑道。“我馬上給你。”仿佛魂被勾走般，宋沐毫不猶豫的開口。“謝謝你。”她笑得更嫵媚了。

    ***************

    “二少爺，你真的要把貨給他們?”聽到宋沐的囑咐，宋福睜著那雙又疑又懼的老眼，不敢置信的再問一遍。“你聽不懂我的話嗎?福伯。難道我講的話不夠清楚?”宋沐不自覺的提高音量。

    雖說福伯的年紀足足是他的兩倍多，但是好歹自己也是獨當一面的宋家二少爺，他不該這樣質問自己吧?真是太沒面子了!

    “可是……張成還沒回來，這樣做不是太冒險了嗎?二少爺，你要三思啊……”

    宋沐打斷他的話，搖頭道：“我說是就是了，這件事我會負責，你現在就把貨給他們。”不聽宋福的叨念，宋沐還是執意如此做。

    宋福見勸不動他，憂心忡忡地又道：“二少爺，小心駛得萬年船，我看我們還是等上一等吧?萬一隨便把貨給了別人，我們不但要賠胡家錢，更會損了宋家水運的招牌和聲譽啊……”

    看著宋福一張乾癟的老嘴一張一合的，還兀自嘮叨個不停，而不遠處那自稱玉蝶的姑娘則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宋沐更是失去耐性了，打斷宋福的話，大吼道：“我還算這裡當家的嗎?我說要把貨給人家就給，不要再跟我羅唆!”

    “啊?”

    見到一向冷靜的宋沐居然大吼，宋福驚訝地張大了嘴，愣望著他。

    二少爺一向不多話，表情也冷漠，他跟著他做事的幾年以來，從沒見他動怒生氣，如今到底是為了什麼會性情大變?

    是因為那個小姑娘嗎?

    宋沐見他一臉驚嚇狀，也知道自己太過激動，不得不又捺著性子道：“福伯，雖然你見多識廣，但我畢竟還是這裡當家的吧?我覺得這位姑娘說的是實話，我相信她的話，所以我決定把貨交給他們。”

    “這……二少爺，萬一真的出了事情，我可不負責。”雖知沒有希望，宋福還是盡力勸阻。

    “你放心，我說是就是，我不會看走眼的，福伯，你也太小心過頭了。”宋沐不高興地道。

    見宋沐話說得這麼斬釘截鐵，一臉不容反駁的表情，宋福雖然不甘願，但也只好識相的點頭答應。

    “好吧。”

    反正二少爺已經說過要負責了，要是真的發生事情，就不關他的事了。沒想到二少爺居然會這樣子做事?!

    噘著嘴，宋福正轉身要到貨倉去取貨時，一名年輕夥計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

    “福伯，飛鴿傳書來了。”那年輕夥計恭敬地將一張紙遞給宋福。

    “這麼剛好?快拿來!一定是張成的信……”見宋福打心底不相信自己的話，宋沐搶先一步攔下紙條，趕緊攤開來看，一看信中潦草的字述說胡家人認了那貨單的事，樂得宋沐眉開眼笑。“福伯，這次你真的看走眼了。你看……”他將紙條遞給了宋福，正以為他會心服口服，沒想到宋福卻搖頭皺眉。“二少爺，不對!”“什麼不對?”他愣道。都這樣還不心服口服?他到底想怎麼樣?“時間不對……”宋福不管他一臉的氣怒，拼命搖著頭。“什麼時間不對?”宋沐已經快要被惹火了。這個傢夥是不是老糊塗了?

    “這裡到胡家，就是快馬少說也要騎上近一個時辰，但是你看現在才不到半個時辰，這鴿子就飛回來了，顯然是時間不對。”宋福說得振振有詞。

    “這……或許是張成今天騎的馬腳程比較快，有什麼好懷疑的?”他不耐煩的道。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這上面的字也不像張成的……更不要說是這張紙了，我們宋家一向用的都是由老林坊所出品的紙，這鴿子送回來的卻不是那種紙，更不要說是上面根本就沒有火封的戳記……”

    “那又怎麼樣?”宋沐眉頭皺到都快打結了。

    這死宋福，怎麼一點面子都不能他，還在這邊羅唆個不停啊?

    “二少爺，你怎麼還看不出來這兩個人根本就是騙子，還執意要把貨給他們?人家是有備而來的，這紙條恐怕也是偽造的!”忠心耿耿的宋福終於也發火了。

    “你……”看著他一張拼上老命的焦急臉孔，宋沐不禁啞然。雖然知道他說的有道理，宋沐此時也有點躊躇不安，但玉蝶卻以既無奈又哀怨的眼神望著他，怯生生的走了過來。

    “宋公子，有什麼不對嗎?”

    見到她含嗔微怨的小臉，宋沐剛剛恢復的一點點理智又不見了。

    “福伯，我知道你做人謹慎又有經驗，但這件事我和你的意見不同，我說過我會負責就會負責，你就別擔心了。”他再次斬釘截鐵地拍胸脯道。他才不相信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會是騙子呢!

    “二少爺，你……”宋福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向冷靜的宋沐居然會說這樣的話?

    少爺是被鬼附身了嗎?

    他驚訝地看著他。

    “你快去叫人把貨搬出來，福伯。”宋沐一副不容置啄的表情。

    “可是這明明就是騙局……”

    “福伯，我說是就是，這裡由我當家作主是不是?”見他還糾纏不清，宋沐不得不對他厲聲道。

    見他一副吃了秤坨鐵了心的模樣，宋福不得不把想說的話吞下去，不甘願的轉身出去。

    總以為四個少爺當中，二少爺該是大少爺之後最冷靜且最有頭腦的，沒想到如今為了個姑娘就……

    唉!真是沒救了。宋福邊搖頭邊歎氣。

    見他終於離去，宋沐松了一大口氣，一轉頭卻見到玉蝶紅著—雙眼，淚水盈滿大眼……

    “你別擔心，我一定會把貨交給你。”見她快要哭出來，他緊張地出聲哄她。

    “對不起，讓你這麼為難……其實你不相信我也是應該的，畢竟我跟我哥是來路不明的外地人……我們都是苦命人……”她頻頻拭淚。“你別這樣說，宋福是我家老夥計，難免小心過頭了，你就不要再跟他計較了。”他苦笑著解釋。

    “可是，這樣做不是讓你很為難嗎?”她抬起淚流滿面的小臉道。天啊!宋沐真覺得自己好對不起她。那宋福老怪物，—定要找一天把他調離自己身邊。

    “不，我相信你絕對是個好人。”他用堅定的眼神望著她。

    “謝謝你，你真是我的大恩人……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恩情。”她避開他熾熱的眼睛，拿出繡帕低下頭擦淚。在這瞬間，宋沐覺得自己好驕傲。

    他相信自己絕對沒錯，也絕對不會看走眼……

    但是半個時辰之後，當玉蝶眉開眼笑的和哥哥帶著貨揚長而去，與他們擦身而過的宋家老四宋泠到碼頭貨倉來找宋沐，宋沐這才知道自己真是太天真了!

    “二哥，剛剛走出去的那對兄妹是來提貨的嗎?”從馬上跳下來的宋泠望著絕塵離去的兩人，微皺眉頭道。

    “阿泠，你認識他們啊?怎麼知道他們是一對兄妹?”宋沐詫異地張大了口。他沒想到宋泠居然認識他們!

    宋泠點了點頭，露出一抹怪異的微笑，“二哥，你應該還沒忘記吧?我曾經跟你說過那對在鄭州騙了雲兒，還把她賣

    給人口販子的兄妹，就是他們。”

    半年前，當柳家捉到這對兄妹，原要送官府好好整治一番，但最後兩兄妹卻趁看守疏忽而逃脫，整件事後來便不了了之，宋拎沒想到居然會在自己家再次撞見他們!

    “什麼?”宋沐的臉倏地變色了。

    難道自己真的看錯人了?

    宋泠見哥哥一臉冷凝，忍不住驚訝道：“二哥，你……你不會也被她騙了吧?我記得她叫萬小芊，她哥哥叫萬大勇……”這二哥一向精明，他不太相信他會著了他們的道。

    “會不會是你認錯人了?只是臉長得肖似罷了。她說她叫玉蝶，家住汴京城東朱家坊……”宋沐還不死心地辯道。

    “是嗎?”宋泠雖知哥哥可能真的被騙了，但好心的他還是點頭給他臺階下，“這也不無可能，這事隔半年有了，或許我真的記錯了。”兩人正面面相覷，還要再推究整件事，宋福卻揚著張紙，急喘著跑了進來。

    “二少爺，完了!真是被騙了!張成飛鴿傳書回來說胡家根本沒有輸掉提貨單，胡家少東拿出提貨單給他看，還說過幾天就要上我們碼頭提貨……這可怎麼辦才好?真是慘了!’，

    宋福急得跳腳，宋沐一張臉鐵青，抓過那張紙條迅速看過，二話不說立刻往外沖。

    “二哥，你要上哪兒去?”宋泠慌忙追上去。

    “去追人!”他咬牙大吼一聲，一翻身便上了馬馳騁而去。

    就是要把地翻過來他也要把那個女人找出來!居然敢騙他?真是太大膽了!

    他快氣瘋了!

    當宋沐還在城內發瘋般的搜查各處時，城南一間隱密的破廟裡，卻有幾個人聚集在一起喝酒大肆的慶祝。

    “哈……真是個傻子!居然會相信了小芊的鬼話?小芊，你是不是又說你娘還是你爹死了的笑話?還說要替他立長生牌位?”一名長臉厚唇穿著朱衣的老者端著酒杯笑道。

    “唉!你也不看我們小芊出落得是越來越美了，只要她那可愛的小嘴一張，哪個男人會受得了她灌的迷湯?當然是乖乖束手就擒啦!我說的對不對?小芊。”另一名穿著破衣的老太婆，邊啃大雞腿邊大聲笑道。

    萬小芊看了他們一眼沒說話，只是靜靜的吃著剛買來的熱騰騰的包子，臉上看不出半點喜樂的表情。

    對這些從小不知道幹了多少次的騙人勾當，以前每次得手成功後，她原本都會很開心的，但從半年前起，她就厭倦了這些騙人的勾當。這次，要不是疼她的三嬸似乎得了重病，為了請大夫替她醫治，她不得不答應金叔幹這一票，否則她根本不想再這麼做……

    但回來後才知道這一切都是騙局，更不要說那些錢根本全都被這些自小養大她的伯伯和嬸嬸給拿走，她可是完全高興不起來。

    她真的對這些偷拐搶騙的事厭煩了，隨著年歲的增長，也知道自己這樣做是不對的，更討厭東奔西跑顛沛流離的生活，只是這些人卻總不放過她和哥哥……

    又咬了口包子，她悶悶的歎了口氣。眨了眨長長的睫毛，轉頭望向坐在一旁的“哥哥”萬大勇。

    從有記憶以來，她便跟這幾名偷拐搶騙的老人生活在一起，這些人告訴她，她是個從小便沒人要的孤兒，而“哥哥”萬大勇也是同時被收養的孤兒。為了生存，她從小便學會了扒竊和騙人的功夫，更認為從別人那裡騙錢絕對不是件錯誤的事。但半年前賣了位富家小姐失風被抓後，雖然和哥哥機靈逃出來，她開始厭惡自己的工作，且再也不做那賣人的壞勾當了。

    兩個月以前，金叔得知胡家有筆貨要運回的消息，更打聽到宋家水運的提貨程式，幾名偷拐搶騙的高手便計畫要幹一票，從宋家拐到這批貨賣掉，還千辛萬苦的仿照了宋家的提貨單，甚至是飛鴿傳書的紙條，最後還騙她參加這個計畫。

    這筆大買賣夠他們吃上好幾個月，也難怪他們會高興不已。

    “來、來、來，小芊，我們大家敬你。下回的買賣一定要比今天更大，視我們年年有今日，歲歲像今朝，每天都能吃香喝辣的過日子。”見萬小芊悶悶不樂的樣子，另一名矮胖個子的老頭子替她倒了杯酒，執意要她喝幹。

    “金叔，謝謝。”不忍掃他的興，萬小芊硬是擠出個微笑，端起酒杯一口氣喝完後，這才走了出去。

    正值十五的天空懸著顆亮晃晃的明月，暈黃柔和的月光灑在破廟的前庭，萬小芊在廟前兜著圈子走了一會兒，卻覺得心裡的沈悶不降反升，讓她越來越透不過氣。

    緩緩在一張石椅上坐下，她抬頭望著月亮，腦中卻不知不覺浮起白天那個宋家二分子宋沐的俊帥臉龐……

    為什麼他會相信自己?

    她不知道。

    或許自己演的戲他信以為真，又或許他是沈迷於自己的美色，更或許他真的是個頗富同情心的人……不論是哪一點，騙了他，她完全開心不起來，更不覺得做了這件事有什麼好得意的……

    她反而覺得胸口好鬱悶。

    曲起一雙長腿，雙手緊緊環抱著，萬小芊看著月亮發呆。

    失掉這批貨，想必他會被家裡罵到臭頭，甚至失去在家中某種權威的地位，但這些應該都不幹她的事才對，她幹嘛為了他的事良心不安?

    她真的不懂!

    但是，她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能開懷大笑，甚至悶悶不樂，都是因為他的臉在自己的腦中揮之不去。

    尤其是那雙誠摯的眼睛!那是種完全信任自己的眼神……

    將下巴抵在雙膝上，她忽然覺得自己心裡發酸得讓她想哭。她已經過膩這種騙人的生活了，她再也不想擔心受怕過日子了。只是，如果不這樣生活，她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樣過活?

    這時候，一陣腳步聲打斷了她的思維。

    “小芊，你為什麼不多吃一點?這麼快就飽了?”一隻手拿著包子，另一隻手抓著雞腿，萬大勇邊嚼著食物邊從廟裡跑了出來，口齒不清的問她。

    萬小芊這才抬起頭來，懶洋洋的答道：“我今天沒什麼胃口，哥，你不必管我。”

    “你生病了嗎?這麼多好萊，你不吃?”萬大勇騰空抓包子的手，在身上隨便擦了兩下，一下子覆在萬小芊額上。

    “哥……”萬小芊感覺他溫溫的大手，又氣又好笑的提醒

    他，“我沒發燒啦，再說，你這樣摸怎麼會準?你的手還剛抓過熱包子呢!”

    “對啊，我怎麼忘了?呵……我真是笨。”萬大勇呵呵笑了起來，立刻縮回手又大嚼起食物。

    見憨厚的他關心自己，萬小芊還是覺得很窩心，尤其在這個時刻，自己心情不好，他這樣的關切更讓她備覺溫暖。

    見她臉上陰晴不定，一向掛著笑容的臉上海一點笑意都沒有，萬大勇擔心的問道：“小芊，你真的沒事嗎?”

    對他來說，不吃東西一定是生病了，再不笑當然事情更嚴重了。

    “沒有。”她拼命搖頭。

    自己的心事怎能跟他說?再說，她想就是她跟他說了，他也不會明白的。這個哥哥從小就有些呆氣，只是仗著力氣大才能在這賊窟裡討一口飯吃，而他從小為了自己就是連命也能拼掉，打從她知道自己是個孤兒開始，她就把他當成自己的親哥哥般對待。

    但他不可能懂她的心的。

    她知道。

    見她還是悶悶不樂的樣子，萬大勇將雞腿和包子放進油紙包收進懷裡，擦了擦自己的大手，蹲下來擠在萬小芊身旁道：“小芊，我知道自己笨，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你不開心我感覺得出來。”說著歎了口氣。

    “哥……”萬小芊將頭靠在他的肩膀上，輕聲道：“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

    這問題她想了好多次了，但最近離去的念頭越來越強烈，而這次遇上這件事，更加重她想離開的欲望。

    “小芊，你怎麼了?”萬大勇詫異地看著她，一臉不解，“你想家了是不是?要回去鄭州?”

    為了半年以前兩人在市場賣馬失手，怕仇家再尋上門來，整個賊窩的人都換了落腳的地方，更從鄭州換到汴京的郊外來，但人生地不熟，一行人硬是吃足了苦頭，足足有三個月過著青黃不接的生活。今天這次買賣算是多日以來的大豐收，也難怪他們那麼高興。

    “你真的想走?”萬大勇再問她一次。

    “嗯。”萬小芊想也不想便點頭，“我想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重新開始……”她幽幽地道：“我們攢夠了錢就不要再幹壞勾當，重新做好人過日子。哥，你說好不好?”

    她微轉過頭，一雙眼殷切地望著他。

    見她認真的眼神，萬大勇為難的皺著眉，“你真要離開他們?這……不太好吧?”

    從父母雙亡後，他就在這賊窟長大，現在要他離開這些像是親人的人，他怎麼也捨不得!

    “為什麼不好?”聽他這麼說，萬小芊猛地抬起頭，生氣地瞪他。

    “他們年紀這麼大了，要賺錢也難，說什麼我們也不該放他們自己討生活吧?更何況，他們一直以來都那麼疼我們……”他支吾地解釋著。

    “哥，你有沒有說錯?”萬小芊氣得打斷他的話，“要不是他們好賭好嫖又貪心，老是亂花錢，我們偷拐搶騙的錢早夠他們堆成金山銀山了，還要我們今天這麼狼狽再去做案?照我說，我們從小扒給他們的那些錢，早就還了他們的恩情債了!”她氣得大吼。

    以前她不跟他們計較，只因為她想總有一天他們會改，但現在日子一天又一天的過去，她終於知道這只是奢想，而她不想再為了他們做自己不願意做的歹事了。

    “小芊，你真這樣想?”萬大勇有些黯然和落寞。

    對他來說，這幾位叔伯嬸娘雖然不算什麼好人，但自己也不是什麼良民，他們雖壞，但畢竟從小養大他，也因此他還是將他們當成自己親人一般……

    “對，我已經不想賺錢供他們過快活的日子了。”萬小芊眼神堅定，“等我一有錢就走人，絕對不留戀。”

    “可是……”萬大勇還要勸她，卻被她揮手打斷。

    “別再勸我，我已經下定決心了。”

    再和他們混下去，她知道自己永遠沒有機會翻身，甚至有一天會墮落到自己都想不到的地步。她得趁現在還能改變的時候，永遠脫離這樣的生活。兩人專心的說著話，沒注意身後不遠處一雙老眼正陰鷙地望著她，露出兇狠的目光……

    ***************

    在汴京找尋騙於一連兩天，卻一無所獲的情況下，宋沐在和末泠商量過後，決定由宋泠帶他到曾見過那女騙子的落腳處找人。

    對這件烏龍的事，宋沐不只問過自己千百遍，為什麼自己當時會選擇相信她?

    是因為她的眼淚讓自己心生同情，或是自己真是被她的美色所惑，才會做出這麼沒理性的判斷?

    他很不希望是後面這個答案，但想來想去，這難堪的答案卻呼之欲出……

    宋家在京城也是商賈世家，宋沐所見過的名門淑媛和青樓豔妓並不算少，而他的外貌固然沒有宋泠英俊，但在眾多未嫁姑娘眼中，卻也是名相貌俊帥清秀的男子。先不說宋家祖傳便高挑頎長的身材，宋沐兩道濃眉下的雙眼雖然是對單風眼，但高聳的鼻樑和一張薄唇，卻使五官除了斯文更有一番魅惑的風味。

    但一向個性冷漠淡然的他，常常表現出愛理不理人的模樣，雖對女人總是不太理睬，但卻意外的吸引更多未婚女子。到十七歲上下，宋家便沒少過上門替他說親事的媒人，多少京城少女癡想著當宋沐的妻子，但直到二十一歲的今天，他卻從沒給哪個女孩好臉色看過，更不要說是答應哪門的婚事。

    對女孩一向不動心的他，總想自己最後該是因為門當屍對而被父親強迫成親，才會結束自己的單身生涯，而妻子肯定是不知道哪戶的有錢人女兒，或是名門淑媛吧。

    但誰知……自己怎麼會被這樣的女孩給吸引了?

    誰教她那時候淚流滿面的模樣好淒美，讓他怎麼也不忍心拒絕她的要求……唉!但現在自己的下場就很慘啦!一想到昨天開會的情況，宋沐的心是越來越往下沈。當大家商議要如何賠償胡家這批貨時，面對父親和哥哥、兩位弟弟曖昧的眼光，宋沐低著頭沈著臉，雙手環在胸前，一句話都不敢多說。

    “沐兒，我覺得好奇怪，你怎麼會看不出來她是個騙子?這件事根本和你小時候被騙走那串糖葫蘆的事是一樣嘛!都過了這麼多年，你怎麼還沒有記取教訓，還是一樣被騙?”

    宋沐的父親宋泉，想到小時候宋沐被家丁背回家的蠢樣，簡直和現在如出一轍，忍不住出言揶揄他。

    “我……”被父親這麼說，宋沐整張臉漲紅。他一向做事小心謹慎，從沒有機會被父親批評挑剔，誰知如今陰溝裡一翻船，便闖了這麼大的禍，也難怪他羞愧不已。

    宋泠看哥哥那麼窘迫可憐的模樣，不得不出言緩緩氣氛，“爹，你就別再取笑二哥了，那個騙子的騙術是真的很高

    明，嗯……連雲兒都上了她的當，我想二哥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心太軟了，才會著了她的道。二哥，你說對不對?”

    “嗯。”宋沐感激地看著宋泠，趕緊順著他的話尾點頭。

    “是嗎?”宋泉想起那批貨要賠的錢，心口便犯疼，再想到今早到茶樓吃早點，硬是被同行取笑的話語，他更是生氣。眉頭一攢，他不放過宋沐的繼續追問，“沐兒，你自己老實說，你是因為貪圖人家姑娘的美色，所以才會上當吧?’宋泉的眼神越來越恐怖。

    “我……”見屋內八隻眼睛同時盯著他看，他狼狽地搖頭否認，但冷汗已經流下來了。“不是。”他硬是否認。

    “哼!”

    宋泉顯然對他的回答很不滿意，掀起茶碗蓋喝了一大口茶，正欲再叨念他一頓，幸好大哥宋沂趕緊開口替他解了圍，將話題轉到別的地方去，否則他恐怕會被父親念到耳朵長繭。

    唉!但誰教他要受騙上當?他可說是自作自受!他絕對要雪恥!要是抓到那個女人，他非得給她一頓好打!他恨恨的想著。

    邊騎著馬，在一旁的宋泠見宋沐臉色陰晴不定，知道他為這件事心煩不已，趕緊出言勸他，“二哥，現在最要緊的是找出那兩個人，還有他們接應的人和胡家那批貨。事情都已經發生了，你再自責也沒有用。”

    “嗯。”

    雖然點頭說是，但宋沐怎麼可能因此而釋懷?他落寞的神情讓宋泠看了就揪心，尤其是兩人才剛到賊窩去探過，那邊早就空無一人，一看就知道很久沒人住了，唯一的線索又這麼斷掉，讓宋沐心情更是低落。

    茫茫人海中，自己該去哪裡找人?如果她又刻意躲著自己，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這既刁鑽又古靈精怪的姑娘!

    宋泠見哥哥心情不佳，趕緊安慰他，“二哥，你別急，既然他們是一夥人，相信要不了多久一定又會出來犯案，我們一定能找到他們。”

    雖知弟弟說的是安慰自己的話，但宋沐一時之間也沒別的法子，只能再繼續找了。

    他一定要找到她，他發誓!剛回到破廟，見到廟後居然打掃得乾乾淨淨，那些又懶又小氣的伯伯和嬸嬸居然還辦了一桌豐盛的宴席，萬小芊訝異得合不攏嘴。

    “今天是什麼日子?為什麼要吃這麼好?”她不解地問。

    一旁的三嬸怪笑道：“小妮子你都忘了?今天可是你的生日!”

    其他幾個人跟著點頭道：“對啊!你到這裡來的那天就是這天，所以我們就把這天當你的生日了。”

    生日?

    從小別說過生日，連尋常的飯都不能好好的吃上一頓，要說這幾年，不是她拿騙來的錢買東西給他們吃，就是她得自己下廚做飯，從來也沒聽過替自己過生日的事，這天是要下紅雨了嗎?

    萬小芊狐疑的歪著頭，不敢置信的看著眼前這幾個老人。

    見她一臉懷疑的模樣，其中一名老人熱情的將她拉過來，開口拍馬屁道：“小芊，我們就是看你這次太辛苦了，所以才想好好的慰勞你一頓。想說也沒什麼名目請你吃飯，乾脆便用你生日的名義做東……”

    “對啊!這飯菜都要涼了，你快來吃吧!”說著幾個人拉著她，硬是要她坐上座。

    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萬小芊心裡有些感動，更為前幾天想離開這些人的想法而覺得有些羞愧……

    但當她咬下手上的雞腿和吃了桌上的飯菜，太過高興的她沒注意到這些伯伯和嬸嬸過度興奮中帶著詭異的眼神。

    在伯伯和嬸嬸爭相敬酒中，她不知不覺喝了過多的酒，昏沈沈的倒在三嬸懷中，唇邊還帶著微笑。

    “她昏過去了嗎?”一名缺牙的老者道。

    “嗯，藥量雖然下得不多，但也夠她睡上兩天了。”抱著她的三嬸，萬分珍愛的撫著她的頭，看起來像是她的母親一般。

    “人都聯絡好了嗎?唉，我還真有點捨不得，畢竟她跟了我們這麼多年了……”二嬸邊擦著眼淚邊道。

    “婦人之仁!”另一名老者目露凶光的斥責她，“你沒聽到她跟大勇怎麼說?她居然扇動他離開我們，要丟下我們另外去討生活!哼，在她還沒下手之前，我們當然要先下手為強。”

    “可是，把她賣到妓院去，也未免太過分了……”另一名老婦道。

    “哼，我們可是從小把她拉拔大，這筆錢又找誰去算?要怪就怪她自己有二心，要背叛我們。再這樣下去，萬一有一天她為了錢出賣我們，到時候我們沒半個可以走出官府的大牢。

    “可是……”另一名老婦還是捨不得的打算替萬小芊說項，但很快便因為其他人的斥責閉上了嘴。

    當人口販子將她抬上馬車時，萬小芊還笑得很甜的睡著。

    “啊……”

    邊打著呵欠，萬小芊邊不甘願的捧著那盆洗臉水。

    幾天後，當她不再拉肚子拉到叫苦連天，身體稍稍痊癒後，第一件被交代的事就是去宋沐房間送洗臉水。一大早被吵醒，邊打著呵欠邊端著臉盆走在宋家大得驚人的回廊上，萬小芊當然心不甘情不願的叨念著。

    “幹嘛要在房裡洗臉?還一定要洗熱水?長了兩條腿不會自己走出來到並邊打水洗臉嗎?還要勞煩我以後天天送洗臉水到他房裡?!”

    這天早上七早八早的就被叫起來，胡亂梳洗一下就得到廚房去報到，對不習慣早起的萬小芊而言這真是酷刑。但是看見廚房大娘和總管那比鬼更恐怖的臉，她只好乖乖的端起臉盆，不敢多說廢話。

    也因此只能在這邊碎碎念便算了。

    好不容易走到宋沐的房間外，萬小芊高喊了聲，“喂，送洗臉水來了!”

    等了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她正要放下臉盆轉身離開，一個跟宋沐年紀相仿的男人卻走出來。

    “怎麼這麼晚才來?少爺早就起床了，水都冷掉了!”他朝她斥責道，搶過她手上的臉盆，朝裡面走去。

    這個看來賊眉賊眼的姑娘，當初他就反對少爺將她收為家婢，趕快送官府法辦才是，只是少爺不知道哪根筋不對，一直堅持要讓她在自己房下做事，想到最近少爺有不少異常的舉動，他就不禁大搖其頭。

    見這男人對自己那麼凶，萬小芊哪能再忍耐，趁他端著臉盆往裡走，她伸腳絆倒了他。

    只聽到大叫一聲，那人果然連人帶盆的趴倒在地上，熱水濺濕他和地板。

    萬小芊正要放聲大笑，卻見宋沐剛好走出來見到這一幕。一見到這情況，宋沐的臉色瞬間沈了下來。

    知道他看見了，萬小芊心中暗自叫聲不好，但打定了主意等會兒抵死不承認，反正他也不能對自己怎麼樣，最多是把自己趕出宋府吧?但這不是更好?更遂了她的心願!

    心裡雖然有些七上八下，但她還是要自己鎮定點。

    宋沐拿了毛巾，上前扶起那男人，將毛巾遞給他。

    “仁武，有沒有怎麼樣?”還關心的蹲下來查看。

    仁武跟在宋沐身邊快十年了，自小宋沐對他就跟家人一般，也難怪他會在意。

    仁武渾身濕透，卻見萬小芊還站在那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他氣得指著萬小芊大叫：“二少爺，她伸腳絆倒我!我就說這女人不能讓她進門，你就偏要讓她進來，現在好了，果然是個惹禍精!”

    仁武逮著機會告狀，當然毫不留情。原以為宋沐會斥責萬小芊，沒想到他居然只是拍拍他的肩膀。

    “仁武，我剛才站在那邊看到，是你自己沒走好跌倒的，快回房換衣服，免得受風寒。”宋沐說。

    萬小芊見宋沐居然替自己脫罪，不禁怔了一怔。

    從小在賊窟長大的她，調皮搗蛋的事做了不少，但更多的是她根本沒做，完全被誣賴的情況。自小她跟鄰居的孩子玩，只要有人做錯事，大家一定先賴是她不對，而兇手則樂得逍遙法外，但她卻百口莫辯，只因為她是在賊窟長大的孩子。

    到她長得夠大能保護自己開始，她便懂得先下手為強的道理，在被別人誣賴之前先下手偷東西，反正別人也認為她會偷!更何況偷了那些東西回去，那些伯伯嬸嬸都會誇她，也因此她從沒覺得做那些別人所說的“壞事”有什麼不對!要說她人生第一次覺得自己做這些原本是對的事，好像心裡會覺得有些愧疚，就唯有她騙了宋沐那一次……

    但他明明看到自己伸腳絆倒了仁武，為何要替她說話?

    她不懂。

    聽見宋沐這麼說，仁武哪受得了這個氣，以為宋沐被萬小芊騙了，他氣得還要再申辯，“二少爺，不是，明明是她……”

    誰知宋沐卻搖頭制止他，“仁武，你快回房去換衣服，我怕等會兒去碼頭辦事來不及了，你快去。”

    宋沐一向話說得少，也從不厲聲責駡人，更是說一不二，仁武跟了他這麼多年，深知他的脾氣，也因此仁武雖然不高興，但也不敢再說什麼，臨走前還狠瞪了萬小芊一眼，嘀嘀咕咕地離去。

    他一離開，宋沐將萬小芊拉進房間，房門一關，一手叉著腰，一雙眼嚴厲的瞪著萬小芊道：“你有什麼話要對我說的嗎?”

    “我……”被他這麼一瞪，萬小芊胸口悶得快要無法呼吸。

    “是你要自己承認，還是要我說出來?”他又輕聲說了一追，聲音雖輕，但口氣卻很凝重。

    “我……”見他眉頭攢得緊，目光鋒利如刀，萬小芊冷汗直流，低著頭輕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伸腳絆他。”

    從十歲上下她就沒承認過自己有錯，就是有錯也抵死不但今天的情況不同，她總覺得不認罪好像不行……

    “小芊……”

    宋沐見她乖乖認罪，白皙的臉頰早已通紅，額上更流出細汗，深知這對她是很不容易的，他歎了口氣道：“我知道仁武對你的口氣是不好了些，但你剛來這裡，不應該這麼容易就得罪別人，這會讓你以後的日子並不好過，我說的你懂不懂?”說著一雙眼溫柔的望著她。

    在調查過她的身世之後，他便更同情她，宋沐總覺得萬小芊本性並不壞，只是在不好的環境中長大，又為了生存下去，才會變成偷拐搶騙的壞人。也因此他排除萬難和責備，硬是要將她收到自己房下，他總覺得如果自己給她一個機會，她該會變成另一種人才對。

    她絕對會是個溫柔又善良的好姑娘

    “嗯。”

    被他一說，萬小芊覺得自己胸口有些奇怪的感覺升起，她弄不清楚那是什麼感覺，但總之，這樣的認錯似乎沒有她想像中的那麼難。

    羞愧的咬著下唇，她有些不敢看宋沐。

    她難得慚愧的樣子讓宋沐心疼，但他知道不能再多讓她一步，免得她得寸進尺又故態復萌。他小心叮囑她道：“記得下次不要再這樣做，好好在這裡做事，沒人會欺負你，你放“嗯。”她點頭答應。

    對他維護自己的行為，她真的很感動。

    “好了，你先回去休息吧，這裡我再找人來收拾。”宋沐揮手要她出去。

    沒想到她卻一動也不動，還站在原處看著他。

    “怎麼了?還有事嗎?”宋沐抬頭望她。

    個子只比自己矮一點的萬小芊，一臉迷惘的表情，兩道細眉疑惑地緊攢著，長長的眼睫低垂著，白皙的臉龐上有兩朵紅雲浮現，一張紅菱嘴咬得紅裡透白，教人好生憐愛。

    一瞬間，宋沐覺得自己又好想過去拉著她的手坐下來，好好安慰她。

    只可惜他知道自己不能。

    “為什麼你要幫我?”她終於把憋了好久的話說出來。

    雖說她是在不甘不願的情況下簽下賣身契，但她再笨也知道宋沐的安排對自己來說是百利而無一害。但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還處處維護她?她想了好幾天只想到一個理由……

    難道他真的喜歡上自己了?所以才會對她那麼好?

    也因此她一定要問個清楚。

    “我……”宋沐綻出笑容，認真的對萬小芊道：“你的本性不壞，錯就錯在那些收養你的人都是些不好的賊，在賊窟長大，也難免被他們教了些不好的事……”

    他的話還沒說完，萬小芊霎時臉色變了。

    即使知道自己的行為不好，但她是第一次這麼明白被人指出是賊窟出身的人!如果他們是大賊，自己當然也是小賊了!

    尤其這些話又是從他口中說出來的，對她的打擊更大。

    她還以為只有他能不用有色眼光看自己，沒想到他對自己這麼好，居然只是因為同情而已?!

    忍著不讓淚水滑落，她剛開放的心扉再度關上。

    宋沐錯愕地發現她的臉色從迷惘又變得冷若冰霜，完全不知道自己剛才說錯話。

    “你不用同情我，我也不需要你的同情。下次我再做錯事，你直接把我送到官府就好了。”說完她毅然轉身就走。

    “啊?”

    聽她這麼說，宋沐愣了好久，才發現自己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了。

    他不過是說了“賊窟”這兩個字，並沒有說她是賊啊，為什麼她會認為自己是在同情她，或是認為她是賊?這誤會怎麼會越來越大了?

    不是只是在前一刻，她還用充滿信任的眼光看著自己嗎?怎麼下一刻就變臉了?還認為自己在譏諷她呢?

    宋沐苦笑著。

    這姑娘的心思還真是難解啊!

    唉!

    ***************

    從那天過後，萬小芊再也沒給宋沐好臉色看過。

    這天，萬小芊拿著抹布有一下沒一下的擦著大廳的桌子。

    “這麼乾淨的地方，為什麼還要擦還要掃啊?”摸著還沾不了什麼灰塵的桌面，萬小芊厭煩的抱怨著。

    從訂完契約後，萬小芊便被帶進婢女房，和一干婢女住在一起，但先前她從宋沐手中騙走那批貨的名聲太過響亮，整個宋家都知道來了個做工償債的女賊，所有的人都不想跟她同房，更別提照顧她了。

    對大家的不理不睬，萬小芊自然很懊惱，但她也不是好欺負的，更不會讓人佔便宜，幾天下來，她發現除了她的“主子”宋沐外，整群下人裡只有小米肯跟她說話，也願意跟她同住一房。

    小米是三少爺宋浣那房的婢女，非但不會對她不理不睬，或找機會整她，她對待她就像平常人一樣，還三不五時會告訴她一些偷懶敷衍的方法，甚至是從廚房帶點小東西給她吃，因此萬小芊很快便和小米成了朋友。

    開玩笑，雖然不會笨到在宋家待上個十年，但是如果要溜，最少也要安分守己做個幾個月，最好是再多存點跑路的本錢再走人，這樣才是最聰明的。

    本以為做事身手俐落的小米已經在這裡待了好幾年，誰知當她一打聽，發現她只比自己早來兩個月，萬小芊簡直是驚訝到極點。

    像小米這樣聰明的人為什麼肯留在這裡?她好納悶。

    “小米，你為什麼會來這裡做事?”

    照萬小芊的看法，像小米這樣聰明伶俐的人，就除了醜了一點是她唯一的缺點外，根本不用到這種地方做事，如果去別的地方做事，該能賺到更多錢吧?

    “我打聽過了，這附近幾戶人家，就宋家給的工錢最高，你不是本地人，大概不知道這個消息吧?其實有很多人巴結大總管要進來這裡做事，像你這樣什麼都不知道就能進來的人很少，也難怪別人這麼嫉妒你，總想找你麻煩。”邊擦著桌子，小米邊回答她。

    “是嗎?”萬小芊以懷疑的眼光望著她。

    宋沐在逼自己簽契約的時候，她還以為他絕對不安什麼好心，該對自己刻薄到極點才是，沒想到自己是誤打誤撞進了不錯的地方?算是因禍得福了?

    不過想想這幾天吃的穿的都不比她往昔過的日子差，只是不能隨便外出這件事討厭了一點，再就是一點銀子都存不到，還要從早做到晚，要不然這種不用擔心受怕，又不用騙人就有飯吃的日子，萬小芊必須老實承認，自己過得的確還不錯。

    那時候她想離開那些“家人”，跟哥哥到南方去討生活，不是也想過這樣平靜的日子嗎?但現在她為什麼覺得不快樂，反而成天有種說不出的燥氣浮現在心頭呢?她迷惘的想著。

    小米見她陷入沈思，將抹布丟進水桶裡，抖了幾下又擰於。“說實在的，你不覺得你的運氣很好嗎?二少爺沒把你送進宮府，反而讓你留下來做事……照我看來，你也不必成天跟他賭氣，有時候還是得給他一點好臉色看，反正你又不吃虧，不是嗎?”

    萬小芊雖然是宋沐那房的婢女，但分派給她有關於宋沐的工作，目前只有伺候宋沐早上梳洗，而說是梳洗也不過是端了竈上剛燒的熱水調好後送去他的房間，便算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再來就是些輕便的打掃工作。

    但萬小芊一見了宋沐，那張比晚娘還恐怖的臉色馬上使出來，就是三歲小孩也能看出她不高興。最讓大家議論紛紛的是，宋沐一向視跟了他快十年的仁武如親兄弟，但這次居然為了萬小芊，完全不將仁武的委屈放在心上，讓其他人吃驚到極點，現在整個宋家都拿這件事當笑話議論紛紛，說宋沐八成是喜歡上她了。

    只有萬小芊自己毫無感覺……

    “你別勸我了，要不是他，我哪要進來這邊做牛做馬?應該還在外面逍遙自在才對。”聽到她替宋沐說項，萬小芊不屑的扁著小嘴，揮揮手又道：“要我給仇人好臉色看?哼，這輩子想都別想!”

    想到他“同情”自己的那件事，萬小芊到現在還覺得很難堪。

    “唉，真是可惜……”邊擦著花瓶，小米邊喃喃自語。

    聽她這麼說，萬小芊莫名其妙的張大眼問她：“你說什麼可惜?”

    “可惜落花無意，流水有情啊。”小米放下抹布，拿起雞毛撣子拍了兩下，轉到另一處角落去。

    “小米，不要跟我打啞謎，你說什麼?”她真的聽不懂她說的話。什麼落花?又什麼流水的?她聽了一頭霧水。

    “你真要聽嗎?”小米瞄了一下四周，確定沒有閒雜人等經過，這才放下雞毛撣子走到她身邊悄聲道：“小芊，難道你都不覺得二少爺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你?”

    唉，天下哪有人會對個讓自己顏面盡失的女賊這麼寬容，還讓她待在自己家幹這麼輕鬆的活兒，每個月照領那麼多工錢，且每次見了這老擺出晚娘面孔的姑娘偷懶摸魚，也對她沒半點責備，甚至幫她說盡好話?要是說他對她沒半點意思，鬼才會相信!

    “小米，你別笑死我好不好?這些話是打哪裡聽來的?誰說那個木頭人喜歡我的?”萬小芊打了個呵欠，一副聽到很無趣的話題的模樣。

    要是把他對自己的同情當成愛意，自己可能會成為宋家最大的笑話!她才不要被人家看笑話呢!即使她真的很在意他，更為他同情自己的想法而偷偷在棉被中哭了幾回，但萬小芊是絕對不會承認的。

    “你真的看不出來他對你有意思?”小米覺得很驚訝。

    照她看來，小芊該不會是對情感遲飩的人吧?而二少爺對小芊的呵護偏袒也是人人都看得出來，她真的不相信小芊會完全沒感覺。

    “鬼才會喜歡他!”對小米的話，萬小芊嗤之以鼻，“他把我留下來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抵債，要不是為了債務，他根本理都不會理我。哼，別忘了我是個下人，身份跟他可差得多了，我可是認分得很，不會奢想那種事。”但邊說著，她的心卻無來由的感到一陣疼痛。

    兩次的相遇，見他被自己耍得團團轉，萬小芊本來還認為宋沐對自己該有幾分動心，但在確定他只是同情自己之後，那份期待就成了揮之不去的自卑，甚至轉成憤怒。要不是現在她身無分文不好行動，以她的個性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誰希罕他的同情了!她從來就不希望得到他的同情。如今他一副施了多大的恩惠給她，把她從賊窩裡救出來的英雄模樣，讓她越想就越氣。

    也因此她絕對不能宋沐好臉色看!誰希罕他的同情啊?!

    噘著嘴，她一臉不高興。

    “這樣啊?”

    看著小芊口是心非的表情，小米心裡暗笑，但小芊這麼心高氣傲的人，她絕不會當場踩她的痛處，相信她就是說了她也聽不下去，要勸她的話只好先吞下肚子，日後再說了。

    但是那被誤會的倒楣鬼，看來要化解這個誤會，恐怕不太容易了……

    呵!

    宋家碼頭倉庫。

    “二少爺!二少爺!”

    聽到仁武叫喚自己的聲音，宋沐好不容易才拉回遠揚的神智。

    “啊?”

    一回神發現仁武一臉奇怪的緊盯著自己看，宋沐狼狽的低垂眼瞼，趕緊再將心神拉回面前的帳本。

    自從那天被萬小芊誤會，宋沐便一直盤算該怎麼向她解釋才好，但昨天早上她端洗臉水進來，仁武很快便叫她出去，自己連她的臉都沒見到，而今天他趕早出來將仁武支開，總算讓兩人有獨處的機會。

    但今早她的那番話，到底算是原諒自己了沒有?他皺眉想。

    今早，當萬小芊一將臉盆放下要迅速離開時，宋沐立刻叫住她。

    “等一下!你……你等一下。”

    聽到他叫她，萬小芊轉過頭看著他，臉臭得像誰欠她幾百萬兩銀子一樣。宋沐見到她一臉怒氣衝衝，害他準備一整天的話幾乎講不出來。

    見宋沐瞪著自己半天不說話，好像很緊張的樣子，萬小芊心中不解他到底要做什麼。攢緊一雙細眉、她不高興地道：“二少爺，你能快一點嗎?我還要到廚房去做事。”說著又要急著走出去。

    怕她就這樣離開，宋沐只好沖到她面前將她攔住，抓住她的手臂柔聲道：“小芊，你是不是誤會我那天說的話?其實，我不是那個意思，我並沒有同情你，更不是因為同情你才要你到這裡來做事……”然後一臉懺悔的望著她。

    萬小芊聽到宋沐的話，有些為之心動。

    他居然為那天的話向自己解釋?這表示他應該很在意自己才對。但是，他對自己的感覺究竟是怎麼樣呢?

    她迷惘地望著他。

    見她茫然看著自己，並沒有甩開自己的手的舉動，讓宋沐喜出望外，以為她接受自己的解釋，於是誠懇的又道：“小芊，我從來都沒有同情你的想法，你誤會我了，我只是認為你到我家來會好一點，至少可以避開那些壞人，有個清靜的環境重新開始你的人生……”

    聽到他這番自以為是的話，萬小芊氣得臉色發青。

    宋沐嘴上雖然說並沒有同情自己，但他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完全暴露出他和自己不是同一等人的想法!對她來說，她最不需要的就是他多餘的同情，和他那自以為是的該死正義感!

    “把手放開。”她瞅著他，冷冷的道。

    她真的死心了，他和她絕對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們不可能在一起……

    她一顆心沈墜穀底。

    “啊?”

    對宋沐來說，這麼低聲下氣跟個姑娘解釋，可說是史無前例的事，原以為自己說的這番話必定能打動她的心，解開誤會，誰知她還是一臉冷漠的甩開他的手。

    “二少爺，你不用跟我道歉，我既然是個下人，你要怎麼說都可以……根本不用跟我道歉。我要去做事了。”萬小芊轉身便走。

    “你……”

    宋沐還弄不清楚自己哪句話說錯了，正要伸手去拉萬小芊回來再做解釋，誰知仁武卻進來了，還趕快擋在兩人中間，要萬小芊快點離開，弄得宋沐不知如何是好，只好眼睜睜看著她離去。

    看她的小臉氣得緊繃著，一雙大眼怎麼都不著自己的臉，恐怕自己剛才又不知道怎麼說錯話了吧?

    唉，真是越解釋越糟糕。

    宋沐覺得自己的心情好差。

    “二少爺，你看起來好像有什麼心事。

    見宋沐發呆，仁武趕快喚他回神。

    這兩天總見宋沐心神不寧，對賬錯了幾次不說，更不時的發起呆，有時候甚至叫他還沒聽見，仁武忍不住擔心起他。

    “沒什麼，仁武，我只是有點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宋沐心虛的低下頭拉過帳本，想要就這樣混過。

    但仁武卻伸手蓋住他面前的帳本，一臉不高興的問道：“二少爺，你是為了她心神不寧嗎?”

    從那個小賊婆進來後，二少爺就心神不寧的，他看得出來二少爺必定是喜歡上了她，只是像這樣的人二少爺居然會動心?那怎麼成!她再怎麼看也配不上二少爺!

    “你在胡說什麼?”

    被仁武料中心事，宋沐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瞬間滿臉通紅。

    仁武見他心虛得紅了臉，更是不高興的提醒他，“二少爺，別怪我沒有提醒你，她是個賊婆，如果你喜歡上她，以後

    必定會招來禍患……”

    仁武還要再嘮叨，宋沐搖搖手制止他再說下去。

    但仁武的話卻提醒了宋沐，讓他暗暗自問，自己究竟是因為同情她，還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將她留在家裡?

    當初大哥宋沂要他查錢莊，將她所有的錢都繳了出來，但還欠的錢，宋沂卻要他將萬小芊往官府一送，好再查出其他的賊黨賠錢了事，但宋沐卻怎麼都不願意，末了，就變成了萬小芊得留在宋家做工償債。

    但宋沐卻不否認，自己這樣做其實是有私心。

    他喜歡看她!只要能見到她的身影，他便覺得很高興，更不要說是她那動人的笑靨和美麗的大眼。但，這難道就是他已經“喜歡”上她的證據?他迷惘地想著。

    但在一旁的仁武，卻為宋沐擔心不已。

    為了那個女人，二少爺居然會做出這樣公私不分的事，還袒護她到那個程度!二少爺一向待他如親兄弟一般，這十年來，他曾幾何時被如此對待過?仁武一想到那天早上的事就有氣，簡直是讓他太沒面子了!

    要是物件是別人，他也就算了，但這個姑娘明明就是個賊婆，要論姿色也不過是中上罷了，他就不知道二少爺是迷上她哪一點?仁武忿忿不平的想著。

    他非替二少爺解決掉這個大麻煩不可!

    微眯起眼，仁武的雙瞳放射出歹毒的光芒。

    但宋沐卻渾然未知，還在為要怎麼向萬小芊道歉而煩惱。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做才好?

    唉，好煩啊!

    ***************

    看著暖和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細碎的光束，萬小芊拿著竹掃帚有一下沒一下的掃著地上的落葉，掃著掃著，不禁打個呵欠，她眯著眼望了庭院中的涼亭，很想現在便丟下掃帚，躺在涼亭的石椅上睡個午覺……

    但是這怎麼可能?一想到那比鬼還凶的總管等會兒會來檢查這裡，她就嘟著嘴不自覺地加快了掃地的速度，想趕快完成工作。

    “唉，不知道哥哥現在怎麼樣了?”

    在宋家待了快十天，雖說吃穿無虞，每天的工作量也不多，但最討厭的就是她不能自由外出。說好聽，是新來的婢女都一律不能外出，好讓她早日熟悉宋家的一切規矩，但說難聽，就是怕她跑了吧?

    其實以她的身手，要離開這裡根本就不是件難事，但現在如果離開這裡，難保以前的家人不會找上門來，再惹上其他麻煩，更糟糕的是自己口袋裡現在連一文錢都沒有，能逃去哪裡?

    想到讓她變得這麼淒慘的宋沐，她就不禁再咒駡他幾句。

    “討厭鬼!真討厭!”邊踢著半大不小的石頭，她邊嘟著嘴罵道。

    幾天前她端著臉盆到宋沐的房間，那討厭鬼故意支開仁武，一臉的尷尬不自在，居然還跟自己道歉，讓她驚訝不已。但她怎麼可能相信他是真心的，或許只是戲弄自己的把戲，當場她並沒有原諒他，但他事後沒有追出來或是叫住自己再解釋，卻讓她更是生氣……

    他以為那樣子的道歉就可以讓她原諒他嗎?哼，他還真是天真得可以。但是，到現在她還是很納悶，他為什麼要跟自己道歉呢?

    自己只是個下人，他何必要在乎自己呢?

    難道他是真的喜歡上自己，所以才很介意她的一切?

    正皺眉胡思亂想，她忽然聽見小米叫她的聲音。

    “小芊!小芊!”

    抬頭見小米上氣不接下氣的向自己跑來，萬小芊倚著竹掃帚，一手叉腰，笑問她：“小米，什麼事這麼緊急，讓你跑成這樣?”

    小米一向莊重，很少有事能讓她的眉頭皺一下，但現在卻急成這樣，莫非發生了什麼大事?

    小米不理會她的問話，卻急急問她：“我問你，今早你有去過西院三少爺那邊嗎?”

    “當然沒有啊，整個早上我都跟葉大娘在廚房摘菜拔雞毛，哪有時間到那邊去?”她莫名其妙的望著小米，不知道她為什麼要這樣問自己。

    小米聽她這麼說，居然伸出兩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眼神堅定的對她道：“好，既然這樣，你記得等會兒總管找你問話，你打死都不能承認你去過那邊，當然，更不必承認你拿了茉莉姐的玉鐲子!要是怕說錯話被人栽贓，你乾脆便不要說話，直到我找到救兵來救你為止……”

    “你說什麼?你要找什麼救兵?”

    聽見自己居然被懷疑偷了東西，萬小芊感覺一陣暈眩，但湧上心頭更多的是憤怒，正要再問小米怎麼回事，小米回頭看了一眼後面一群來勢洶洶的人，她只撂下“我去我二少爺了，你要撐下去!”的話，就一溜煙不見人影了。

    萬小芊還莫名其妙的想問她話，但小米早就跑遠了，而那群凶巴巴的人也已經來到她面前了。

    “小芊，你真是賊性不改，是你偷了茉莉的鐲子吧?”為首的仁武冷笑著問她。

    “我沒有!我沒有偷!你誣賴我!”萬小芊見到仁武的詭笑，氣得對他大叫。

    仁武見她張牙爪舞的樣子，一揮手，便要兩名高壯的家丁上前將她抓住。

    “哪個賊會承認自己偷東西?把她抓到執法堂問話!”

    萬小芊面對這群兇惡的人，才掙扎了一會兒就放棄反抗被抓住了。

    雖然她心裡有數，但這麼快便發生這種事，倒是她始料未及。

    但不是她做的，她絕對不會承認，尤其是在宋沐面前，她更是寧願死都不會承認這件事!

    “你憑什麼抓我?”萬小芊質問仁武。

    仁武乘機對她拳打腳踢，讓她頭昏眼花後，硬是在她口中塞了布，將伊伊哇哇的她一路拖走。還沒被帶到執法堂，萬小芊早被公報私仇的仁武又踢又打了好幾下，昏了過去。

    見到宋沐最近這不知道是第幾次的發呆，宋福搖了搖頭，將帳本又拿起，踅了出去。

    在宋沐心神不寧的時候做事，不但事情會做得亂七八糟，事後改來改去更是麻煩，宋福最近學乖了，絕對不在宋沐發呆的時候去自我麻煩。

    雖然事情有點緊急，但他決定自己先處理完後再告訴他算了。想到從前英明睿智的二少爺居然變成這樣的人，宋福就不禁有些悲從中來。

    是被女鬼附身了嗎?還是生了什麼糊塗病，腦袋讓蟲給吃掉了?

    他邊搖頭邊歎氣。

    迎面而來的另一名夥計正要走進去，宋福跟他擠出個無奈的笑容，示意他不必進去了，那名夥計知道他的意思，不高興的怪叫道：“二少爺的呆病又犯了?”

    “對。”宋福無奈的點頭。

    “再這樣下去，我看生意也別做了，乾脆換三少爺來管算了。”那名夥計賭氣的說道。

    這三少爺宋浣，是宋家有名的小氣鬼和勢利鬼，對手下往往不留情面，和敦厚的二少爺完全不同個性，也因此宋家的下人們，人人都爭著到宋沐手下工作，只是這段時間宋沐的表現連連失常，以前那謹慎小心的模樣不見了，常見到的是手忙腳亂，卻又會突然失神般的發呆，教大家都不知如何是好。

    但在帳房內的宋沐卻渾然不知自己成了話題人物，還在房內哀聲歎氣的。

    “唉!”

    提著筆蘸飽了視臺上的墨汁，對著攤開的帳本，宋沐完全沒有心情看，不知不覺歎了不知道今天第幾次的氣，接著，他便又陷入迷惘當中。

    儘管整個宋家對他和萬小芊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但宋沐還是渾然不知。對他來說，現在最傷腦筋的就是每天一早見到萬小芊一張仿佛欠她幾百萬兩銀子的臭臉!

    自從那天以後，萬小芊早上端著臉盆進來，放好後馬上轉身就走，而房內的仁武也視她如瘟神，根本不讓她在自己房內多留一會兒，宋沐只好天天苦惱要怎麼跟她開口解釋。好不容易今早仁武有事沒進房，他逮到機會要跟她說話，但她見了自己卻像是見了鬼般，一溜煙就跑了，讓他苦笑的站在門口不知如何是好。

    要跟她說，自己不是因為同情她而讓她進來宋家，但她會相信嗎?

    但是，如果自己不是同情她，又是為什麼要把她留住?為什麼那麼在意她的心情?

    自己真是喜歡上她了嗎?如果是這樣，那先前自己會那麼輕易便相信她，不就證明自己只是個沒有能力的好色之徒?但自己應該不是這種人才對!他怎麼可能會被這樣的女人給吸引了呢?

    他迷惘地想著，心中好煩好煩。

    雖然一再的否認，但宋沐很清楚自己心中只有她動人的笑靨而已。他很想把她的倩影趕出自己的腦袋，讓自己可以再思路清晰的工作，但可悲的是，他竟然發現自己一向自豪的自製力不見了，滿腦子只有萬小芊的身影!

    不知不覺在眼前的白紙上寫了好多遍她的名字，忽然聽見外面一陣混亂嘈雜的聲音，宋沐微蹙眉頭站起來，走了出

    “什麼事?”

    他看見宋福和另一名夥計正拉著一個很眼熟的婢女，兩人似乎不讓她進來。

    “二少爺，她一直說要進去見你，但又不說什麼事，我當然不讓她進去了。”宋福不太高興的道。

    最近不知羞恥的婢女是越來越多了，不是想辦法要見英俊的少爺一面，就是送些湯湯水水的想博得少爺的歡心，他要不好好的管管她們，這些總想飛上枝頭的野雞，可是會越來越囂張。

    宋沐揮揮手要兩人放開她，正要開口問話，那婢女卻急著對他吼道：“二少爺，小芊出事了!”

    “什麼?”宋沐嚇了一大跳，沖過去緊抓著那名婢女的手臂急問：“怎麼回事?她怎麼了?”

    為了怕她發生什麼事情，他還一再交代總管將最輕鬆的工作交給她做，他不太相信這樣的工作會讓她出什麼事。

    小米抬起頭，急急說道：“三少爺房裡的茉莉掉了鐲子，卻在小芊的櫃子裡找到，仁武已經找了幾個人去抓小芊，要送她到執法堂去，我怕小芊會屈打成招。”

    “什麼?怎麼會這樣?”

    聽到發生這樣的大事，宋沐緊張的抓著小米的手臂便急著往外走。

    邊走小米還邊解釋道：“小芊絕對是冤枉的，她今早都和葉大娘在一起，下午才到秋園掃地，根本沒時間去西院，而茉莉姐的鐲子是在早上掉的，我看該是有人硬是栽贓小芊的。”

    “你說的是真的?”雖然小米這樣說，但萬小芊以往的紀錄不良，也難怪別人會懷疑她。

    “我絕對沒說謊。”瞄了宋沐一眼，小米又續道：“就算她以前做過什麼不對的事，但這次我絕對相信她，二少爺，你一定要救她，她真的是冤枉的。”

    “就算你不說，我也一定會救她。”宋沐有些慚愧自己沒有小米這麼篤定的心意，但小芊若真是被冤枉的，他絕對不會坐視不管。

    鞭著快馬，宋沐恨不得自己有翅膀可以立刻飛回家中，阻止這件事。他宋家一向恩怨分明，而做水運生意總有些宵小想來劫鏢偷東西，也因此家中設了執法堂，專為處理這些宵小之輩。想到執法堂的那些刑具如果都用上了，就算小芊身子骨硬朗，一條小命也去了半條吧?

    想到她受傷的小臉，宋沐更是拼命揮鞭，讓馬跑快些，希望能早點回到家。

    強忍著痛苦，萬小芊再次咬牙忍著不大叫出來。

    正當宋沐和小米十萬火急的從碼頭倉庫趕回家，在宋家執法堂中，萬小芊卻已經被家丁打得奄奄一息，趴倒在地上。

    茉莉原本想上前為萬小芊說幾句話，但見她被打得皮開肉綻，變得一句話都不敢說，只是全身顫抖地縮在一旁。

    要是她知道為了一隻不值錢的鐲子會要人命，她絕對不會四處張揚，望著倒在地上的那位姑娘，茉莉不安的往後退了一步。

    “快點老實承認!還嘴硬?嗯?”

    揚著長鞭，仁武嘴邊噙著陰笑，硬是在萬小芊血肉模糊的身上再補上一鞭，而躺在地上的萬小芊卻還是一聲不吭。

    原想大聲跟他們爭辯，自己根本沒有偷那只玉鐲，但仁武咄咄逼人的模樣，她明白自己怎麼說都是白費力氣，乾脆閉上嘴不說了。只是小米說要去找宋沐，到底去了哪裡?宋沐真的會來救她，為她說好話嗎?她惶惶不安的想著。

    見她怎麼被打都不吭聲，仁武厭惡地走到萬小芊身旁，再次狠踢了一下她的肚子，“看不出來你很耐打嘛!再不說就當你默認!快說!”說著蹲下身拉起萬小芊的頭髮，想看她求饒的可憐模樣。誰知一和她的臉相對，卻被她惡狠狠的啐了一整臉的口水。“你這個婊子!”

    他氣得又打了她一掌，將她重重丟在地上，正要伸腳再踩她，卻被總管制止了。

    “仁武，住手!不要再打她了，我怕她受不了會出人命!”

    原本總管也不想把人抓到執法堂審問，但仁武堅持二少爺曾交代若再發生這種事，便要這樣處理，才能把這頑劣婢女的賊氣磨掉。二少爺一向很信任仁武，也因此總管才讓他帶人去抓萬小芊。

    仁武嘴邊噙著一抹殘忍的微笑，“像這種賊婆，不打得她皮破血流，她是不會說真話的，更不會改掉她愛偷人東西的壞習慣!我就不相信你多能忍!哼!”說著又高揚起鞭子，向萬小芊的臉上打去。

    萬小芊眼看鞭子要打中自己的臉，但她連抬起手擋住鞭子的力氣都沒有，只能無力的閉上眼睛。

    不說話是因為她知道她說什麼話都沒用，這群人早就認定她是賊，她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倒不如不說。

    只是，她真的好不甘心!為什麼他們要逼她承認她根本沒做的事?

    眼看鞭子就要擊中萬小芊的臉頰，但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打中鞭子，讓鞭子硬是偏了一邊，還差一點反打到仁武。

    “是誰?”仁武吃驚的四處張望，但沒看到任何人，遠遠卻傳來宋沐的叫聲。

    仁武見到宋沐居然趕來，驚駭地扭頭張望。

    “住手!”

    喘著氣，宋沐急衝衝的跑進執法堂。總管見宋沐來到，趕緊站起來相迎。

    “二少爺!”

    為了這個小小的婢女，二少爺居然急得趕過來，難道傳聞二少爺喜歡她的事是真的?如果是這樣，自己不就闖了大禍?總管開始覺得有些不安。

    “小芊!”

    見到萬小芊被打得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像是死了一般，還渾身都是血，宋沐一顆心幾乎要狂跳出胸膛，趕緊上前抱起她查看傷勢。但昏過去的她，一張小臉看起來好蒼白，似乎沒聽到他的叫喚……

    抱著萬小芊，宋沐怎麼都拍不醒她，他一急，顧不得那麼多人在一旁觀看，居然將頭枕在她胸前傾聽她的心跳。

    當他感覺到微弱的心跳，終於松了口氣。

    “快拿水來!”他連忙揮手大叫。

    當總管將水遞給他，宋沐硬是撬開萬小芊的嘴，將水灌她的嘴裡，再在她臉上灑了些水，揉著她冰冷的小手，一會之後，萬小芊終於睜開眼睛了。

    “小芊!你覺得怎麼樣了?”宋沐高興地大叫。

    渾身疼痛的萬小芊見到宋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見了他，她的淚水立刻奪眶而出，她倒在他懷中嗚咽地說：“不是我偷的，我沒有偷東西!我真的不知道這件事……我是冤枉的。”然後便在宋沐懷中痛哭了起來。

    她真的好不甘心!為什麼她什麼都沒做，卻被人誣賴?尤是在宋沐面前，她更是寧願死都不願意承認自己沒做過的事!

    宋沐抱著傷痕累累的萬小芊，既心痛又憤怒，他抬頭質問總管，“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把人打成這樣?”

    就算她真的偷了東西，但一向對待下人寬容的宋家，從沒把傭人打成這樣嚴重的紀錄，這次的事也未免處理得太過火了。

    “這是因為仁武說，二少爺你要這樣做……”總管邊回答邊回頭找仁武，卻見他縮進人群中，一臉的不自在，總管心中叫苦，知道自己絕對少不了一頓好罵了，機靈的他趕緊將過錯都推到仁武身上。

    “仁武，這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說過那樣的話了?”宋沐轉頭瞪著仁武，見他還一臉忿忿不平的樣子，心知他一定是為了那天早上的事公報私仇。但小芊怎麼說都是個姑娘，他怎麼能狠心下得了手，把她打成這樣?

    “誰教東西是從她的櫃子找出來的?要是她沒有偷東西，難道東西會長腳自己走進她的櫃子裡?”見宋沐處處袒護萬小芊這個賊婆，仁武更是生氣。這個賊婆，根本不該得到二少爺這樣的對待!

    偎在宋沐懷中的萬小芊聽到仁武這樣說，氣得掙扎起身，反駁道：“我聽茉莉說那鐲子是今早才掉的，我今天早上一直待在廚房摘菜拔雞毛，那絕對不是我偷的……我真的沒偷!”她氣得不停咳嗽。

    宋沐邊幫她順氣，邊轉頭問茉莉：“那鐲子真是早上才掉的嗎?”

    “嗯。”茉莉忙不叠的點頭。

    “怎麼掉的?”宋沐追問。

    “我怕工作時不小心碰壞了，便脫下來放在桌上，誰知才過一會兒想起，再回來找便不見了。”捏著手帕，茉莉緊張地說。

    要知道會惹出那麼大的禍，她今早便不該戴去工作。

    宋沐點點頭，又問：“是誰發現鐲子在小芊房間的?”

    全場鴉雀無聲，將目光集中到仁武身上。

    半晌之後，總管才答道：“是仁武。”

    “仁武……”宋沐看著自己最信任的屬下，有些頭痛的開口問他：“仁武，你怎麼知道鐲子是小芊偷的?”

    “我……”被宋沐嚴厲的眼光盯著，仁武有些心虛的別開眼神，“我猜的。”

    “你猜的?”聽到這個答案，宋沐簡直是火冒三丈。“這麼巧你會知道東西在那裡?”

    他相信萬小芊是清白的，也覺得事情怪怪的，但要是找不到證據證明萬小芊是清白的，她就沒辦法脫罪。

    仁武指著萬小芊，輕蔑地道：“二少爺，這賊婆……不，小芊她以前就騙過你，我相信你不會不明白她是哪種人!像她這種人有什麼事是做不出來的?何況只是偷一個小小的玉鐲……”

    聽到他隨便誣賴自己，萬小芊氣得出聲抗議，“我沒有偷!是你誣賴我!”

    從她進來宋家，她便可以強烈感覺仁武對自己的敵意，先前絆倒他的確是她的錯，但若是要報仇，他也不該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

    她氣得胸口又痛了起來。

    “沒偷才怪!”仁武盯著萬小芊，一臉不甘心，“你以為二少爺人好，就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嗎?算你運氣不好，剛做案就讓我揪出來了。”仁武轉頭對著宋沐道：“二少爺，鐲子真的是她偷的，我沒怪錯人。是何叔和龍哥跟我去小芊房裡翻出來的，他們可以作證。”說著轉頭去看身後的兩人。

    “真的，東西是從她的櫃子翻出來的。”何叔和龍哥拼命的點頭。

    “這……”

    遇到這種人證物證都齊全的情況，宋沐雖想要替萬小芊脫罪，卻不是那麼容易。

    轉頭望著萬小芊，他開始覺得一絲疑惑和恐懼浮升。

    他真的該相信她嗎?

    依偎在宋沐的懷中，萬小芊見他猶豫不決的樣子，一股怒氣油然而生。

    宋沐既然在最危急的時候出面救她，該是相信她並不是偷了鐲子的人，才會毅然的出面袒護她。但現在他為什麼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樣子呢?

    看宋沐為難的模樣，萬小芊一雙大眼瞪著宋沐，不甘心地問他：“他們都不相信我，你相信我嗎?”

    “我……”對她的質問，宋沐有些不知所措。

    小米匆匆找他到這裡來，告訴他小芊是冤枉的，他什麼也沒想，立刻便趕了來。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他還該相信她嗎?

    她曾經騙了他，之前也不知道做過多少不好的事，這次她真的是清白的嗎?她真的不會再犯了嗎?

    萬小芊見到他眼中的猶豫，不禁神情黯然。

    她之所以忍耐到現在，就是為了想在宋沐面前證明自己的清白，其實只要使出她以前曬迷藥或是放毒針傷人再脫逃的下流伎倆，她相信自己可以輕易逃脫出去，少挨這頓打。但她不想在宋沐面前出醜，讓他誤會她真的偷了東西，所以才會忍耐到現在。但現在宋沐卻一副不相信她的樣子，怎麼能不教她心灰意冷?

    “你放開我!”淚水不知不覺流下，萬小芊拼命掙扎想逃出宋沐的懷中。

    但他怎麼可能讓她離開?兩人正在拉扯中，卻見小米急匆匆的帶了幾個人跑過來。

    “二少爺，我找到人證了!她們能證明小芊是清白的!”小米高興的叫道。

    “什麼?”宋沐聽了她的話，不禁吃驚地看著她。

    這婢女跟他一起進門後便不見了人影，也不過才兒，怎麼這麼快便能找到這些人?

    仁武一見到小米帶來的人，他的臉色立刻變了。

    葉大娘先是證明了萬小芊一早都在廚房，根本沒時間從南院到西院去。

    另一名婢女脫口道：“是我先發現茉莉姐那只鐲子的，但後來仁武經過，他說要將鐲子交給總管，所以鐲子就讓他帶走了。”

    另一名胖婢女也點頭證明這件事。

    聽到她們的說法，每個人都盯著仁武看。

    宋沐見到仁武心虛的表情，身子還微微顫抖，心中不禁感歎。

    他知道仁武不喜歡小芊，但就因為這麼點小事，有必要將她害得這麼慘嗎?

    “仁武，現在你還有什麼話要解釋嗎?”宋沐皺眉問他。

    “我……”仁武看了萬小芊一眼，咬了咬嘴唇，不甘願的低頭承認，“我認了，那是我做的，我故意要栽贓她。”

    原本想趁事情還沒被發現前，就將萬小芊送到官府去，讓她無法再回宋家，沒想到居然有人拆穿他的詭計。

    “仁武，你好歹毒!”小米氣得大罵他。

    宋沐正要責駡仁武，卻聽到懷中的萬小芊虛弱地道：“不是我偷的，現在你知道了……我就是死也甘心了。”說著恨恨的看了他一眼後，立刻暈死在宋沐懷中。

    “小芊!”

    見她暈死過去，宋沐趕緊將她抱回房間，請了大夫來醫治。

    當大夫剪開她的衣裳，見到她白皙雪嫩的肌膚有著深深淺淺的鞭痕，宋沐覺得自己的心好痛。

    為什麼剛才自己不相信她?她失望的眼神，到現在他都還忘不了!不!他想他這輩子絕對忘不了她那憤怒絕望的表情……

    拉著她略微粗糙的小手，他決定等她醒來一定要告訴她自己的心情，他再不逃避自己的感覺了。

    他就是喜歡她!

    再握了一次她的手，小米提醒他必須先出去好讓大夫上藥，宋沐這才依依不捨的轉身走出去。

    只是他這一走，沒想到事情卻有了絕大的變化……

    經過長長的恐怖夢魘，萬小芊終於從夢中驚醒，緩緩睜開眼睛，邊喘著氣，邊抬起手想抹去額上冒出來的汗珠，但渾身的酸痛，卻讓她聯手都快抬不起來了。

    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那場自己被人誣賴，還被打得死去活來的夢是真的嗎?

    “小芊，你醒啦?”坐在一旁打瞌睡的小米，聽到她的呻吟聲，邊揉著眼睛邊趕過來看她。

    “小米……哎呀，為什麼這麼痛?”抬眼望了小米一眼，萬小芊正想坐起身，但卻被背後傳來的陣陣疼痛給打敗，只好又躺了下來。

    “小芊，你不要亂動，再動傷口裂開會更難好……要不要喝點水?”小米溫柔的扶起萬小芊，把杯子湊在她唇邊讓她喝水。

    被她一提醒，萬小芊才覺得自己口渴得要命，當清涼的水流進她的嘴裡，她一口氣就喝得精光。

    “謝謝。”

    在躺下時壓到背後鞭傷的那一刻，萬小芊輕呼了一聲，感覺疼痛像刀割般，痛得讓她喘不過氣來，但這時所有的記憶在一到那間恢復……

    她想起映在自己眼簾，宋沐那不知道該不鼓相信自己的迷惘表情，淚水就不自覺的流下來。

    小米以為她痛得哭了，急得問她：“小芊，你哪裡不舒服嗎?我替你找大夫去……”

    萬小芊趕緊叫住她，“不用了，小米，我只是覺得傷口有點疼……一會兒就好……”

    “這樣嗎?”小米邊打量她的表情，邊幫她挪了個舒服點的位置。

    “謝謝你。”萬小芊一趴下，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了出來。

    她哪是因為傷口疼而哭，她是因為宋沐不相信她而難過。他在最緊急的時候來救她，給了她好大的希望，認為他該是世上唯一相信她清白的人，但在仁武舌粲蓮花的蠱惑下，他那猶豫著不知該不該相信她的神情，讓她的心徹底碎了。

    她不是笨蛋，不會感覺不出來宋沐這幾天正為了那天跟自己說過那段話而後悔，除了那次的道歉，更想跟自己解釋什麼，但她又害怕又期待他的話，弄得自己也心煩氣躁的。從以前到現在，並不是沒人喜歡過她，追求她，但像宋沐這樣有教養的名門公子可說是頭一遭，他不像那些人是用輕薄的語氣想佔有她，把她認為是個低級貧賤的姑娘。雖然自己嘴硬，口口聲聲對小米說她不在乎宋沐喜不喜歡她，但她怎麼可能會對他無動於衷?

    她心底其實是喜歡他的!

    只是，若宋沐認為她是個改不掉壞毛病的小偷和騙子，只是因為同情她而施捨他的愛，她寧可不要這樣的施捨!她寧死也不願讓他看不起她!

    但今天宋沐的表現，很明顯的懷疑她，她再也不寄望他的任何情感……

    小米見她流淚不止，歎了口氣，輕撫了下她的額頭道：“小芊，別想那麼多，安心養病好嗎?”

    二少爺人是不錯，既忠厚又老實，就是心腸太軟，才會讓個下人仁武這麼囂張，敢背著主人在後面搗鬼亂事。照她看二少爺對小芊並不是沒有愛意，只是太過謹慎的個性放不開，也因此才會錯過表達的時機……

    這兩人真的是無緣嗎?

    小米皺眉看著萬小芊。

    見萬小芊不答話，還是哭個不停，小米柔聲對她道：“二少爺要我一等你醒來就要人去喚他過來看你，他很在意你的傷勢，在這裡看著你直到子時才回房……你現在要見他嗎?”

    “不要!“她幾乎是大吼出聲。

    她才不要他的憐憫，絕對不要!

    “為什麼?”雖知她在生二少爺的氣，但她沒想到她會這麼氣憤。

    “我……我不要他的同情，一點都不需要!”萬小芊吸著鼻子，轉過頭看著小米，懇求她道：“小米，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我一定幫你。”小米拼命點頭。

    和她在一起雖然只有短短的時間，但她感覺不做作又沒心機的萬小芊比她在宋家所遇到的任何人都好，也因此她才會把她當姐妹般幫她忙。

    萬小芊盯著她的臉，淚眼蒙朧的認真道：“帶我離開這裡好不好?我不要見他……再也不要!”說著又滾下豆大的淚珠。

    “小芊，你不是喜歡二少爺嗎?為什麼還要走?”

    聽到她居然提出這樣的要求，讓小米真是訝異不已。和她同住快十天，小米知道萬小芊性子烈，但她沒想到她居然會不想見宋沐!她明明那麼喜歡他，為什麼卻要作出這樣的決定?

    “小米，我……我不能見他。”垂著眼睛，萬小芊難過地道。

    “為什麼?”

    “我不想要他的同情。他會喜歡我只是因為他同情我，但是我不要他的同情……一點都不需要。”想到他對自己的懷疑，她的心頭又是一陣疼痛。

    “你覺得他只是同情你，並不是喜歡你，所以你不要見他；”小米有些訝然。

    “對。如果不是你去找那些人來證明我的清白，我相信他會毫不考慮相信仁武的鬼話，當我是個賊……”喘了口氣，萬小芊又道：“現在他想看我，只是對我愧疚罷了，我不需要這樣廉價的同情。”

    見她這麼堅決，小米不得不勸她，“小芊，如果你真能想得那麼清楚，又何必要走?等你把傷養好之後再走，不是更好?”

    “不，我現在一定要走。”萬小芊——臉泫然，眼底更是一片慘然，“再不走，我會把他的同情當真，認為他真的喜歡上我，願意跟我在一起一輩子……我不想到時候被他以我是個賊婆當理由，把我趕走，到那時候我會更痛苦難堪……”

    在還沒投入這段情感之前抽身，無論如何痛苦都會減低，她知道自己喜歡他，一旦他對自己好一點，她對他便會冀望更多，愛得更深時，便會為自己的過往自卑，等到她習慣了宋沐對她的好，她怕自己再也離不開他，更會失去尊嚴，只求能跟他多在一起一刻鐘……

    也因此她一定要離開。

    “小米，你能幫我嗎?”她再次求她。

    “你一定要這樣做嗎?不再給他一次機會?”她總覺得事情沒萬小芊想的那麼糟糕。

    見小米不肯幫她，萬小芊從床上掙扎起身，“小米，如果你不幫我，我自己走出去。”

    “小芊!好，算我怕了你，我會幫你。你先躺回床上好不好?”怕她的傷口再次裂開，小米趕緊將她按回床上。

    “不要，現在就走。”她緊盯著她，怕她反悔。

    “你別急好不好?要走也要等我安排妥了才行吧?這樣匆忙哪能闖得出去……”小米不高興的叨念著。

    “小米，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我相信你。”萬小芊終於笑了。

    “真拿你沒辦法……”被她纏得受不了，小米不得不道：“你等我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以後我一定帶你出去。”

    “謝謝你。”她由衷地道。

    “別謝我，只要你以後別後悔就好。”小米意味深長的對她道。萬小芊側過臉，將頭埋入被子中。

    她相信自己不會後悔的，絕對不會。

    但為什麼她卻止不住淚水呢?

    小米躡手躡腳的走出去，不再打擾她。雖然她並不是很贊成萬小芊現在離開，完全不給宋沐一個解釋的機會，但萬一事情今後真如她所想的一樣，她要是勸她留下反而是害了她。更何況就連她也看得出來，宋沐其實並沒有真的相信她，要是這兩人強要在一起，相信之後必定問題不斷。

    只是，這兩人難道就這樣無緣再在一起了嗎?

    當陽光灑在窗櫺上，再照射到宋沐的臉上，被陽光的熱度曬得不舒服，宋沐終於醒過來‘

    以往每天早上都有仁武伺候他梳洗更衣，昨天他一氣之下將仁武趕到白雲寺面壁思過半個月，急迫之下也忘了再安排其他婢女替代萬小芊的工作，昨夜睡得遲的他，今天便晚起了。

    匆匆梳洗一番，他迫不及待的跑到萬小芊的房間想探望她，但一到那裡，卻見房內空無一人，只有大夫疑惑的提著藥箱站在床前。

    “宋二爺，請問你將病人移到別的房間去了嗎?”

    對於大夫的問話，宋沐當然是莫名其妙，直到他派人找到正在廚房工作的小米，這才發現令人震驚的事實。

    “昨晚我照顧她到好晚，也因此睡得熟了點，今早我起床一看，就沒發現她的人影，我還以為她被移到別的房間去了……怎麼了?她不見了嗎?”小米奇怪地答道。

    想到萬小芊可能離開，宋沐心中大驚，立刻派人四處尋找她，但是將整個宋家大院都找遍了，卻怎麼都找不到她!再查看房裡的衣物都不見了，宋沐心中明白，小芊離開了!

    她居然就這樣走了!

    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站在她的床前他喃喃念著，不明白她為什麼要這樣做?

    小米見他神色悲戚，小心翼翼的上前悄聲道：“二少爺，小芊昨天在夢中，一直喊著一句話……”

    “她說什麼?”他皺眉問道。

    他真的不知道她為什麼要走，為什麼?

    “她一直念叨著的一句話，就是‘為什麼你不相信我?’。”小米看著他黯淡的臉龐又道：“整個晚上她就念著這句話，我都會背了。”“這……”宋沐為之啞然。

    昨天在仁武挑撥之下，宋沐的確懷疑過她，但之後小芊沒聽到他的道歉便昏了過去，宋沐心裡覺得好歉疚，正打算今早要跟她道歉，並告訴她自己對她的感情，沒想到她居然負氣離開了!

    為什麼她不聽他解釋呢?

    想到她渾身是傷，不知道會不會在外面發生什麼事情?甚至是傷重而死在路邊?更糟的是，她身邊一兩銀子都沒有，身體又這麼虛弱，會到哪裡去?

    他簡直是快要急瘋了!

    “不行，我一定要找到她!”宋沐焦急的轉身跑出去。

    她誤會自己了，他一定要跟她把誤會解釋清楚，更重要的是，讓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看著他急匆匆跑出門的背影，小米有些心煩。

    她不知道該不該讓他們倆見面?

    昨晚費了一番工夫，她終於找到個地方暫時安置萬小芊，今早更是替她找到大夫和她哥哥來照顧她，萬小芊受的都是皮肉傷，她一向身體不錯，傷口最多十來天就能痊癒，也因此小米才能放心回來。

    但小芊的選擇真的是對的嗎?

    她真該放棄宋沐的愛嗎?

    “小芊，你在看什麼，看得那麼出神?”

    剛從屋外進來，萬大勇見到躺在床上的萬小芊眼神呆滯的盯著屋頂，好一會兒都沒動靜，忍不住出聲問她。

    見萬大勇提著大包小包進來，萬小芊勉強坐起身子，虛弱的回道：“哥，沒什麼，我剛醒來還不太清醒，所以就睜著眼發呆了……”說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

    萬大勇見她臉色比幾天前好多了，揮揮手要她躺下，咧嘴笑道：“你好好休息不要下床，我去煎藥給你喝。”

    “小心別燒幹了……”她笑著提醒他。

    昨天他燒裂了一隻壺，懊惱地又大老遠進城買只新的。

    “這次不會，我會坐在旁邊好好看著藥壺……倒是你，不要再哭了，再讓我見到你哭，就別再阻止我去宋家揍人。”萬大勇很認真的道。

    三天前，一個自稱小米的姑娘找上萬大勇，帶他到這個城郊的茅草屋，要他照顧萬小芊的傷。萬大勇見到萬小芊居然傷成這樣，氣得眼眶發紅，要不是小米阻止他衝動的行為，要他先好好照顧萬小芊，將她的傷養好再說，萬大勇早就殺進宋家報仇了。

    萬小芊眼角一紅，熱淚幾乎又要奪眶而出。

    離開宋沐，並不是因為她不愛他，從他在意自己的情況，她知道他必定對自己也有愛意。只是兩人身份實在太過懸殊，以他的身份地位，萬小芊知道只有名門淑女才配當宋家的二媳婦。而仁武之所以對她敵意這麼深，也是因為她的身份和過往……

    她終究是個賊!

    就算她不在意別人的冷嘲熱諷又怎麼樣?難保有—天這些事不會被宋沐提起，當成吵架的口實。更何況宋沐根本到現在都不相信她，只憑別人的幾句話，便相信她是個賊，在他猶豫該不該相信自己的那一刻，她便決定要離開他，更明白自己以後不要再受這種侮辱，更不要再受這種罪!

    是賊又怎麼樣?難道賊便不是人嗎?況且那一切都不是她願意做的!

    萬大勇見她眼眶又紅了，知道自己的話又挑動她的心事，怕她再傷心，且大夫也交代他不可讓她傷心，只得搖搖頭，提著藥便轉身走出去。

    兩個各有心事的人，沒料到不遠處的草叢中，有對老眼正冷酷的望著兩人……

    桌上桌下堆的酒瓶不知道有多少了，當宋沂推開宋沐房間的房門，下意識的皺眉並捂住自己的鼻子。

    滿屋子的酒氣沖天，讓宋沂差一點喘不氣來。轉頭見宋沐還握著酒瓶倒在地上，顯然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醉倒了，宋沂又氣又好笑的上前，將他手中的酒瓶拿開，用力拍打他的臉，“沐弟!沐弟!”

    “嗯……”宋沐只是睜開眼看了宋沂一下，立刻撥開他的手，口中不知道喃喃念著什麼，然後又翻身睡著了。

    宋沂又叫了他一會兒，見宋沐仍舊沒有醒來，歪頭想了一會兒，先是站起來將窗戶都打開透透氣，把噁心的濃濃灑氣驅趕出去。看看倒在地上的宋沐實在醉得不像話，他臉上浮現惡作劇般的笑容……

    他走到屋外井邊打了桶冰鎮的井水進來，然後倒在宋沐臉上。

    睡得好好的宋沐，一下子被冷水淋在頭上，忍不住尖叫一聲坐了起來。

    “你在做什麼?”他努力睜開眼睛，抬頭張望。

    “沐弟，你總算醒了。”宋沂蹲下身看著他，笑嘻嘻的用力拍著他的臉頰。

    “大哥，是你?你幹嘛沒事亂潑人家水?”

    從好夢中被驚醒，宋沐氣得推開哥哥的手，忿忿不平的狠瞪他一眼，抱著頭皺眉。

    他覺得頭好痛!痛得快要裂開了!

    “頭好痛對不對?”宋沂見他那副狼狽樣，搖頭說：“一連喝了快三天的灑，你沒醉死算你走運……”說著用腳踢著屋內的酒瓶，笑道：“敢情你是把家裡酒窖內的酒都搬出來喝了?你真的以為一醉能解千愁嗎?能讓你忘掉你的心上人嗎?看不出來，你真是個癡情種啊!”

    宋沐渾身濕透的坐在地上，滿肚子悶氣的他覺得哥哥的嘲笑聲分外刺耳，氣得他捶地大叫：“你閉嘴!閉嘴!”

    從發現萬小芊失蹤之後，他便找遍了城內城外她可能去的地方，更派了好幾個人到處去找尋她，弄得整個宋家的人都知道這件事，更將他當笑話看。父親宋泉發現他動用一群人找萬小芊，氣得大發雷霆，更是禁止他再做這既丟人又失心瘋的事。找不到萬小芊，宋沐越想越難過，一向老實到極點的他，居然將家裡酒窖裡的酒都搬出來喝個爛醉，任誰來勸他都不聽……

    對宋沐來說，他從沒對一個姑娘有那種特別的感覺，萬小芋是他第一個心動的女孩，但她卻誤會了他!他知道自己傷廠她的心，更想為自己不相信她的事道歉，但顯然她不願意聽他的解釋，對他已經徹底失望了……

    為什麼他要這麼傷了她的心?那時候他該相信她才對啊!想到她垂淚的委屈小臉，他就覺得胸口氣悶難過。

    就這樣再灌下一口又一口的酒，不知不覺喝了三天。

    在屋裡昏天暗地的喝了三天的酒，宋沐很希望自己不要醒來，更不要再想到萬小芊的身影，讓自己醉死算了。但是沒有用，只要他一清醒，滿腦子都是她那令人心碎的美麗臉龐他要怎麼樣才能找到她，讓她聽自己解釋，原諒自己呢?唉!宋沂看著還坐在地上發呆的弟弟，歎了口氣道：“沐弟，你真的想找到她?”

    在他眼中看來，這個叫萬小芊的姑娘平凡無奇，更糟的是她還是個偷拐搶騙的刁蠻女，跟自己平常沈默寡言的老實弟弟簡直是天地之差，完全不相配!但看宋沐為情所困的失意模樣，他知道無論說什麼話都沒辦法勸動他了……

    索性成全他好了!

    “你有什麼好辦法嗎?”宋沐的眼睛亮了起來。

    上次抓到萬小芊，只是他運氣好罷了，但真正逼她說出貸到哪兒去的方法，都是宋沂的點子，只有將萬小芊留下來抵債的那招，是宋沐自己想的方法。到現在他才自覺，或許那時候自己便喜歡上她了，只是他死不承認罷了……

    “我不想你就這麼醉死，讓我少了一個好弟弟……”宋沂拍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沐弟，你查過城中的藥鋪和郎中了嗎?她傷得那麼重，必定要每天到藥鋪去買藥，只要仔細一問，說不定便能找到她的住處……”

    聽了他的話，宋沐的眼睛隨即一亮，“為什麼我沒有想到這點呢?哥，謝謝你。”

    宋沐馬上要站起來，跌跌撞撞的想往外跑。宋沂將他拉住，囑咐他換了衣服再出去。

    望著他的身影，宋沂不禁搖頭偷笑。

    這木頭人真能找到自己的真愛嗎?

    ***************

    休息了七天，萬小芊身上的皮肉傷幾乎全都好了，只留下深淺不一的傷疤。剛踏下床的她，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像是浮在雲端般。

    咬牙吸了口氣，她勉強自己站起來，在屋內走了幾步，覺得自己好多了，但胸口被打斷助骨隱隱作痛的傷，卻一再的提醒她七天前的那件事……

    不知道自己走了之後，宋沐還會想起自己嗎?會後悔當時沒相信她嗎?

    但她就是要讓他後悔，才會走得這麼急，然後讓他記住自己一輩子!

    正胡思亂想，想張口叫哥哥扶自己出去透透氣，不料門卻突然打開，走進一個自己最害怕見到的人……

    是賊窟裡的金叔。他一向視錢如命，更是六親不認，萬小芊懷疑當初就是他把自己賣到妓院去。見到他，萬小芊渾身起了一陣戰慄，下意識的警戒起來，往後退了一大步。

    他為什麼找得到自己?是哥哥暴露了行蹤嗎?

    金叔不懷好意的看了她一會兒才道：“小芋，你現在才警覺也未免太晚了，是金叔沒教好你是不是?居然一點都沒感覺有外人進來。看來你安穩日子過得太久了是不是?”

    “你想要怎麼樣?哥哥呢?他在哪裡?”萬小芊著急的四處張望。“你的感覺還是跟以前一樣敏銳，小芊。要不是你執意要和大勇到南方去，拋下我們這群從小養大你們的恩人，我不會狠心把你賣掉。你也算是我半個女兒，我怎麼捨得讓你過得那麼淒慘可憐，你說對不對?”金叔眯眼看她，一副慈愛到極點的模樣。

    萬小芊見了他的笑容，知道根本不是那麼一回事!因為她知道眼前這個男人要做壞事之前，就會出現這種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金叔，你就別再騙人了!你來到底有什麼事，你就快說吧!”眼前的一切顯然對自己不利，她決定速戰速決。

    金叔打了個呵欠，陰鷙的一彈指笑道：“痛快!我就知道跟你講話不用拐彎抹角。老實跟你說，大勇現在在我們手上，他是死是活就看你怎麼做了。”

    “你們想對他幹什麼?”聽到哥哥在他們手中，萬小芊心中打了個突，有些許不好的預感浮現，但在“敵人”面前，她只能冷著臉不動聲色的道：“你們抓他幹什麼?想威脅我做什麼事?又要賣了我?”

    上回沒將她賣成，她相信這些人除了怕她痊癒後找他們算帳，更想再在她身上榨出錢來。只是她現在要錢沒錢，只有爛命一條，莫非還要她乖乖進妓院賣身嗎?

    金叔搖搖頭，一副心疼至極的模樣道：“小芊，你怎麼會這樣想?你是多大功用的人，那幾百兩銀子算得了什麼?你以為金叔還會犯同樣的錯誤嗎?”說著聳聳肩，“這次的買賣當然大得多，但成不成就看你了，你要是讓我們賺到這一票，我保證你跟大勇也可以分一份，事成之後你們愛上哪兒就上哪兒，金叔絕對不會再纏著你們……”

    “你到底要幹什麼?為什麼非要我幫忙不可?”打斷他滔滔不絕的叨念，萬小芊按了按太陽穴，頭痛的皺眉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她料到這絕對不是什麼正當勾當，也因此她火氣越來越大。

    “小芊，我就不說廢話了……”金叔眯起他那雙老眼，“你進了宋家當下人這麼多天，早該將宋家的庭院樓閣摸得一清二楚了吧?那放銀票和古董的地方，當然也清楚明白在哪裡才對吧?”

    知道他在打什麼主意，萬小芊氣得全身發抖。

    “你要我帶你們進去搶?哼，你們也太不自量力了吧?”她惡狠狠地瞪他，“宋家怎麼說都是大戶人家，平常養在家裡的家丁護院便不少，更別提進出的水手和鏢師……憑你們幾個人，是想要當場被人贓俱獲，都到官府去吃牢飯嗎?”

    宋家因為平時運貨，怕宵小來搶，人人自然都練得一招半式，眼力不錯的她很容易便看出來誰是練家子，她雖然在宋家沒多久，但裡面會武功的人之多，倒是讓她很訝異。

    金叔聽了她的話不但沒打退堂鼓，反而搖頭輕笑道：“小丫頭片子懂什麼?金叔若沒有十成把握，敢跟你說這件事嗎?你別管這麼多了，你只管把宋家的地圖畫出來，到時候我自然有辦法賺到這一票……”看她還在猶豫，他更加重威脅的語氣道：“要是你不跟我合作，我可不敢保證大勇到時候是死的還是活的，當然，你的小命不保，那也是理所當然。你自己想清楚吧!”說著將一卷紙和一枝筆留在桌上，哈哈大笑離去。

    萬小芊走到窗前，見四周早有幾個人在門口盯梢，很後悔自己當時沒提醒哥哥多注意點，但一切都已經來不及了。轉過身來望著桌上的那卷紙，她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她該出賣宋沐嗎?

    她知道答案是不應該。但是，從她走出宋家的那一刻，她便和宋沐毫無瓜葛，他們的死活對她一點意義都沒有。更何況裡面的人除了小米之外，可說是沒半個人對她好，她憑什麼管他們的安危呢?

    最重要的是哥哥的生命正操縱在金叔他們手中，眼前她如果不畫出地圖，不僅自己的小命不保，哥哥的命也會葬送在自己手上!

    攤開紙張，她咬牙在紙上畫下第一筆……

    ***************

    宋沐終於找到萬小芊曾經住過的那間茅草屋，但是屋內空無一人，地上散滿倉卒間來不及收拾的東西，他在一堆散亂的衣物中撿起一方手帕，他知道那是她的……

    將手帕放在鼻尖，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宋沐不禁皺起眉頭。

    可以知道萬小芊走得很匆促，而看竈中早已熄了的柴火，大概才走半天而已。想到只差半天她就跟自己錯身而過，他就覺得心煩氣躁。

    見散落一地的紙團，宋沐有些好奇的打開來看，初始看不出個端倪，但再仔細一著，卻讓他不禁心頭一凜。

    紙張上熟悉的字跡，確定是萬小芊的字，但紙上畫的顯然是地圖!那地圖不是別家的，正是宋家的地圖!看著密密麻麻、清楚又仔細的地圖上，明顯的標著帳房和金庫等地方，宋沐再笨也知道這地圖是做什麼用的。

    他氣得大叫一聲，將手中的紙撕成碎片，氣憤的丟在地上。他真的不能相信，難道小芊還是賊性不改，居然想帶人到宋家偷東西?那自己努力找尋她的動作，不就既傻又笨嗎?

    後來才進來的宋沂，見他氣得將紙撕碎，好奇的撿起一張看著，才沒看多久，便笑了出來。

    “你笑什麼?”宋沐不高興的問他。

    是笑自己為個女賊所苦，像個大傻瓜嗎?

    “沐弟，你在氣什麼?”宋沂打趣地問他。

    見他明知故問，宋沐不高興的白了他一眼，轉身正要走，卻被宋沂拉回來。

    “你做什麼?”他不高興的甩開他的手。

    “睜大眼睛看這張圖，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宋沂將圖攤幹在桌上，指著個地方硬逼宋沐看。

    宋沐被哥哥這麼一說，不得不轉頭看他所指的地方，但隨即明白哥哥在說什麼。

    “你是說她是故意這樣畫的，好引導他們到那個地方去?”他失聲叫出。

    這宋家護院和鏢師最常休息的地方，萬小芊卻畫了個金庫，再仔細看地圖中標有貴重細軟的地方，都是家中武藝高強的水手或家丁的住處，宋沐不禁啞然失笑。

    宋沂點點頭，溫柔的盯著他看，歎了口氣，“沐弟，你都這麼大費周章的找她了，為什麼打心底裡還是不相信她呢?”

    “我……”宋沐一張臉漲得通紅，訥訥地說不出話來。

    他心底很明白，小芊這次之所以會負氣逃走，為的就是因為他不相信她。他總以為自己被她所誤會，他怎麼會不相信她?但事實證明，自己是真的不相信她……

    他懊惱地垂著頭。

    見他窘得無地自容，宋沂也不忍再責備他，輕彈了下地圖，“對這件事，你打算怎麼做?”宋沐整理了下混亂的頭腦，迅速做下結論，“她現在必定被人挾持，未免打草驚蛇，只能守株待兔了。”宋沂微笑地點頭道：“英雄所見略同，我也是這麼想……”雖然這麼跟哥哥說，但宋沐還是不免為萬小芊的安危心煩。他能再見到活蹦亂跳的她嗎?

    ***************

    “進去!”

    蒙著眼睛被帶下車，萬小芊立刻被粗暴的推進了一間房間，聽到門鎖上的聲音，她迫不及待的拿下眼罩。

    見到四周是牆壁，只在東側開了個小小的窗口，屋內堆滿了乾柴，萬小芊知道自己被囚禁在柴房中了。才看了一會兒，她立刻知道自己根本逃不出去，慢慢用牙齒咬開手上的繩子後，她氣餒的坐在地上。

    照金叔的計畫，後天進宋家去打劫，她除了要帶他們進去，還要在指定的地方放火，如果計畫成功，她就可以領著哥哥和其中一份金銀珠寶遠走高飛。但她怎麼會不知道，金叔根本是滿口謊言，要她帶大家進去，是為了防止她畫了假地圖，而要她放火燒房子，更是要她脫不了罪，一定要平安讓他們執行這個搶劫計畫。

    但她根本不相信事後金叔會放她和哥哥一條活路，說不定他又會將自己賣到妓院去，甚至是殺她滅口，好讓事情不會爆發。

    想到之後的日子，萬小芊不禁打了個寒顫，，

    “宋沐……”喃喃念著這個名字，不知不覺中，她早巳淚流滿面。想到自己將要做出對不起他的事，萬小芊恨不得自己現在便死了算了，但哥哥還在金叔的手裡，她就是覺得對不起宋沐，也不能任意行動。自己雖然在地圖上動了手腳，但她的計策真能成功嗎?

    從出生到現在，她第一次覺得惶惶不安。

    或許自己那時候不要負氣逃出宋家，便不會有這一連串的厄運，更不必離開宋沐了……

    當他發現自己帶了人進宋家搶劫，他會不會把自己送到官府去?

    閉上眼睛，她長長的歎了口氣，為自己未知的命運而感傷……

    ***************

    夜深時分，十幾名穿著黑色緊身衣的夜行人，快步賓士，無聲無息的穿過巷道，從一處隱密處翻過圍牆，為首的第二個人身材纖細，看來像是一名女子，但她身手不差，很快便翻過牆躍進牆內，當十余名大漢依序翻牆而人，這群人很有默契的分成了三部分，留下那名黑衣女子和四名大漢在原地。

    當大家都離開了，其中一名大漢頻頻低聲催促那女子：“你還不快放火?我們要過去接應了。”說著邊將一把鋒利的匕首藏在身後，準備一等她放完火便殺了她。

    那名黑衣女子正是萬小芊，被十幾名大漢押著，她無奈的帶著他們悄悄進到宋家。在被身旁四人頻頻催促之下，她將火摺子從懷中掏出吹了幾下，讓火勢大了些，正蹲下身要點燃身旁的幹稻草堆，她手中的火摺子卻突然熄火了。

    “咦?”萬小芊見到發生這樣的怪事，不禁發出一陣驚呼。

    就算風再大，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吧?難道這附近有鬼怪?正心中發毛，她身後的人不耐煩的踢了踢她的屁股，萬小芊轉過身將火摺子朝他揮了揮，那人低聲罵了她幾句，從懷中掏出另外一個火摺子丟給她，押著她到另一邊去點火……

    四周的同伴示意那人快一點下手了事，他點點頭，露出個殘忍的笑容，頻頻催促萬小芊到另一邊去。萬小芊走到另一邊陰森的角落，被夜風吹得有些冷，正要用火摺子點火，卻

    有人伸出一隻手，將她拉到另一邊。

    她還來不及叫，便被那個人捂住了嘴帶走。

    卻說那剩下的三名大漢，見另一人遲遲不來，一人正要前去查看，卻聽到一陣大喝道：“把他們圍起來!’，

    然後便見到滿天的火把和一整群的人將他們包圍了起來，這幾名強盜還要掙扎殺出重圍，一把把亮晃晃的鋼刀卻已經架到他們的脖子上，三人再不識相，也只得乖乖就擒。

    當所有的強盜都束手就擒，更被綁得不得動彈，宋沂這時才從後方踱出來和宋浣會合。

    當家丁將所有人統統押到執法堂，宋沂轉頭問老三宋浣：“有見到老二嗎?”說著踢了不安分的強盜一腳。

    知道這群強盜要闖進來殺人放火，宋家上上下下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只等著他們自投羅網，上回被騙走錢的損失還沒彌補，主嫌也沒逮到，看來這回是羊人虎口，統統抓個正著。“沒有。”宋浣剛才忙得半死，搔搔頭，接過小米遞來的濕毛巾擦汗。忙了一整個晚上沒睡，真是夠折騰的，等會兒一定要好好扁扁這些死毛賊。

    “是嗎?”宋沂轉頭望著南方，露出莫測高深的笑容。

    “大哥，你在笑什麼?還笑得這麼噁心?”宋浣喝了口水，皺眉道。“你別管，先過來審問這些人，再通知林捕頭來押人。”宋沂伸手去拿小米奉上來的茶，舒爽的喝了一大口。

    “這麼多人都要我審問?大哥，你是要我累死啊?”宋浣不高興的看著屋內的十幾名強盜，抱怨道：“二哥呢?”

    宋沂微笑不語，揮揮手要他趕快做事，不要再多話。

    宋浣見大哥意志堅定，不得不嘟著嘴開始審問的工作。

    到底宋沐去了哪裡呢?

    話說萬小芊正要蹲下身點火，不意瞄到身旁的大漢頸部插了根銀釘已倒在地上，見事蹟敗露萬小芊大駭，緊張地四處張望，正想往後退迅速離開，感覺自己撞上一個人，那個人還從背後抱緊了她。

    “啊!”她尖叫一聲，試圖掙脫抓住自己的人，卻聽到一陣熟悉的低語——

    “小芊，你別動，是我!快跟我走!”

    聽見他的聲音，她頓時驚得成了具化石。

    怎麼會是他?

    驚愕中她還來不及做出反應，便被他拉進一間有秘道的旁間。黑暗中，他的大手緊拉著她的小手，帶著她穿過數不清的樓梯，最後才從秘道出來，走進一間房間。

    “到了這裡就安全了，小芊。”他溫柔地道。

    得知有人盯上宋家想搶劫，宋家早就做了萬全的準備，宋沐更是想了數個方案，想早日救出萬小芊。趁著夜色昏暗，那群匪徒還沒進來便被盯了梢，宋沐緊盯著萬小芊，一見到那大漢要殺她，他搶先一步射出迷魂針，然後拉起萬小芊便往秘道跑……

    宋沐依依不捨的放開她的手，正要上前點燃臘燭，好讓屋內亮一點，但他才剛放開她的手，卻又立刻被萬小芊緊緊抓住。

    “怎麼了?”

    感覺她的手微微顫抖，宋沐不禁轉過身詫異的看著她。但屋裡實在太暗，他根本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對不起……”握著宋沐的手，萬小芊哽咽得說不出話。

    就算她是被逼的，但她帶人進來他家打劫，再怎麼說她也算是賊人之一，她真的覺得好羞愧。

    “小芊……你為什麼要這樣說?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是被逼的。”

    知道她羞愧難當的心情，宋沐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撫著她的臉，想要安慰她，感覺她的臉上淚漣漣，他覺得好心疼，一陣衝動，他沒有多想便將她緊抱在懷中。

    “對不起……”她感到歉疚和自責，放聲大哭。

    宋沐感覺一陣馨香襲鼻，懷中軟中帶甜的身子，讓他不禁一陣亢奮，但聽著她的哭泣聲，他更是捨不得，趕緊溫柔地哄著她：“先前你負氣離去，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事實上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小芊，你別再哭了……”

    聽到他誠心向自己道歉的話，萬小芊覺得先前所受的委屈和悲傷，在這一刻統統煙消雲散。一陣暖流襲上她的心頭，先前對宋沐的怨恨早就像昨日雲煙，更忘了自己不要原諒他的一切誓言。

    凝現著他的臉，她明知故問，“為什麼你要這麼說?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

    先前她認為他該是因為喜歡她，才會將她留在他身邊，哪知宋沐卻口口聲聲說是同情她，讓她再也不敢奢想。但今晚他所做的一切，卻又是那麼讓人懷疑，難道他真的喜歡上自己?

    她的心跳得好快。

    適應屋中的黑暗，宋沐隱隱見到萬小芊抬起頭來，正殷殷等著他的回話，感覺一陣熱潮流過全身，要是屋內有光，現在的他一定紅潮滿面吧?幸好現在屋內一片黑暗，更增加了包說出心裡話的勇氣。

    不再猶豫，宋沐抱緊懷中的美人，溫柔地在她耳際呢喃道：“小芊，從一開始，我就知道自己喜歡你，只是我沒勇氣承認罷了。想要把你留在身邊，也是因為我想每天看到你，並不是因為我同情你……”

    “嗯?”

    聽到宋沐居然會說出真心話，萬小芊真的很訝異，感覺胸口一陣激動，她的淚流得更多了……

    感覺懷中的美人微微的顫抖，宋沐輕舔了一下因為緊張而乾燥的嘴唇，繼續道：“你一走，我就知道我錯了。等我到茅草屋去找你，一開始因為那張地圖而對你很失望，但仔細一看，就知道是我的錯。但也就是在那兒，我悟出一個道理……”

    覺得她的頭髮好香，宋沐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了她絲織般的頭髮。

    萬小芊聽得入迷，急急迫問：“什麼道理?”

    他真的喜歡自己?她簡直不敢相信這些話會出自宋沐這既老實又規矩的人的口中。

    宋沐感覺自己的心跳有如擂鼓般狂烈，抖著手，他捧起地的小臉，癡望著她精緻小巧的五官，聲音因情欲焚身而暗啞，“如果你是賊，那又有什麼關係?你要是要當賊，我也要當賊，只是我偷的是你!我絕不會再把你交給別人!你是我的……永遠都是我的。”說著輕吻她柔軟的唇瓣。

    感覺一股濃濃的男子氣息包圍住自己，萬小芊幾乎要被宋沐的吻給焚燒，兩隻手緊抓著他胸前的衣服，身子微微顫抖，感覺他的身子也很熱，雖然他吻得很輕柔，但她覺得自己

    快要暈眩了。

    舔吻她柔軟的唇，宋沐原只是一時激動，不自覺的做出這樣的事，但她的唇好甜、好軟，在在吸引著他，讓他根本放不開，只想繼續品嘗全天下最芳香的唇瓣……

    “嗯……”

    他的吻又綿長又熱情，舌頭更大膽侵入她的口中輕舔著，萬小芊因為他的挑逗，不覺也回應起他。

    像是被她的回應所鼓勵，宋沐不自覺地用舌靈活地圈住她的舌，用力的吸吮著，像要將她吞進自己體內似的狂熱強烈。萬小芊感覺一陣強烈的快感竄上她的後背。

    “嗯……”她不覺呻吟著。

    聽到她的呻吟，宋沐不覺更抱緊了萬小芊，她被他一摟，伸出兩手緊抓住他的背，熱情地回應著他，且用力的喘息著。一時屋內春光四射……

    ***************

    蔽月的雲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悄悄散去，一片柔和的月光灑落大地。

    宋沂和宋泠抬頭看著二樓，悄聲交談著。

    “屋裡怎麼半天沒有燈光?他們應該早就進去了吧?”宋泠奇怪道。

    家裡發生這樣的大事，宋泠當然早早就被叫回來幫忙，宋沐和萬小芊的事他早就一清二楚，也知道哥哥的計畫，在強盜束手就擒後，兩兄弟便到這小樓外來“關切”一番。

    宋沂悠悠的看著樓上，老神在在的笑道：“泠弟，你是過來人，應該明白有燈跟沒燈的差別吧?”說著曖昧的撞了他的肩膀一下。宋泠見他的笑容，也開心的笑了起來。但屋內熱情如火的兩人即使聽到笑聲，也無暇去管這切，只因為在這一刻，他們眼中都只有彼此最美的一切……

    ***************

    耀眼的陽光透過窗櫺投射進屋內，宋沐緩緩的睜開眼睛，感覺手臂一陣疲麻，這才憶起昨天的一切……

    如雲般的黑髮散落在他的手上，宋沐輕輕撥開遮住美顏的黑髮，就著陽光，第一次仔細的看著自己最心愛的人。

    在陽光下的她，白皙的皮膚呈現好看的淡粉紅，長長的睫毛又卷又翹，小而挺直的鼻樑，紅菱嘴微張著，閃耀著誘人的光澤……

    宋沐看著看著，覺得呼吸沈重起來，禁不住湊過去，對著那張紅豔的小嘴就是一吻……

    被他一吻，萬小芊從夢中醒來，睜開了眼睛。

    “嗨!”看她剛睡醒的樣子，他覺得她好可愛，恨不得把她再摟緊一點。

    一醒來便見到宋沐緊盯著她，萬小芊笑著伸出手摸他的臉，“你看什麼?”

    昨晚那麼黑，她連他的臉都沒看清楚，今早醒來這麼近看他，才發現他原本乾淨的下巴長了胡碴，難怪昨天接吻時刺得她好痛。

    她不覺噗哧一笑。

    “你笑什麼?”他抓住她撫著自己的手，將她粉嫩的小手送到嘴邊，邊吻邊輕咬著。

    為什麼她那麼香?

    他迷戀的望著她。昨夜兩人合衣而睡，在床上講了一夜的話，在黑夜中，兩人交換了彼此最私密的秘密，最後迷迷糊

    糊的相擁著睡著。對於最後那一道男女防線……兩人並沒有逾矩。

    “你的胡碴刺得我好疼，難怪我昨天臉老是癢癢的……”她輕笑道。

    “真的?是不是這樣的感覺?”宋沐笑著摸摸胡碴，又對著她的紅唇印下他的吻。

    “嗯……”被他的熱吻所刺激，她覺得自己渾身發燙，一張小臉瞬間紅了起來。

    感覺她的身子一下子焚燒起來，宋沐貪婪的看著她美麗的小臉，捧著吻著，不知不覺他的吻滑落到她的脖頸……

    感覺他強烈的欲望，萬小芊有些害怕的喘著氣，閉上眼，伸手攬住他的頸子。

    她好喜歡他，也願意為他獻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但之後呢?他真的能娶她嗎?兩人能廝守一輩子嗎?

    想到宋沐的父親宋泉，萬小芊不禁黯然。

    感覺她突然垮下了臉，一副不高興的模樣，宋沐有些疑惑，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的衝動，硬逼自己離開她的身上。

    “對不起，我不該對你這樣。”以為她不喜歡自己逾矩的行為，咬著下唇，他拼命向她道歉。

    “不是，你不必向我道歉。我只是……只是想到以後的事，便心神不寧起來。”再怎麼說，她還是為自己的身份而自卑，畢竟兩人身份相差太多，就算宋沐喜歡她，她也知道婚姻之事並非他能作主。況且宋泉是那麼勢利的人，怎麼會答應他們的婚事?

    知道她所說的是什麼，宋沐毅然的向萬小芊保證道：“你放心，就算我父親不答應我們的婚事，大不了我們私奔。”

    “私奔?”聽到宋沐居然講出這麼大膽的話，萬小芊愣住

    “你覺得不好嗎?還是……你怕跟著我吃苦?”見到她的表情，宋沐神情有些黯然。

    一旦他真的帶她私奔，往後的日子必定不好過，只是，小芊會因為這樣離他而去嗎?

    萬小芊摸摸他的臉頰，撲進他的懷中，萬分珍惜的看著他，“是你先說愛我的，我絕對不許你先離開我，要走也是我走，知道嗎?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不會計較什麼的，就怕你會吃不了苦……”說著緊緊的抱著他。

    “小芊!”聽到她答應自己的求愛，宋沐感動得更摟緊了她。

    ***************

    三天后

    “爹，我要跟小芊成親。”將帳房中的其他人打發走，宋沐迫不及待的向父親提出要辦婚事的要求。

    “什麼?沐兒，你瘋了嗎?”宋泉睜大眼，驚愕不已。

    萬小芊原本是一個女賊，最多也是一個婢女，沐兒居然喜歡她?先前宋泉聽到有關他們兩人的閒話就快氣瘋了，如今兒子竟向自己提出要跟她成親的要求?這還像什麼話?

    大手一揮，宋泉氣得七竅生煙，“不準!我不準你跟那個小妖女成親!你想都別想!”

    四個兒子當中，二兒子宋沐從小忠厚又實心眼，原想他該會照自己的心願和京城的名門淑女訂婚，最起碼他該會乖乖聽自己的話成親才是，誰知他居然比老四宋泠還要大膽，不僅愛上一名女賊，還早就將她帶進門出雙人對，更過分的是現在居然要和女賊成親……像這種傳出去不光彩的丟臉事，他哪能忍受這樣的人當他的兒媳婦?

    原以為自己吼個兩聲，宋沐該會摸摸鼻子回房去，不敢跟自己再爭辯什麼，誰知宋沐對他的威脅毫不畏懼，反而皺眉道：“我知道爹一定不會準許我和小芊的婚事，所以我打算和小芊搬出去，如果我們到鄭州去，爹在那兒的朋友少了，閒話應該就不多了吧?”

    “你……”見到忠厚老實的兒子居然不惜跟自己翻臉也要娶那個小妖女，宋泉氣得臉色一陣紅一陣青，“你為了那個小妖女，打算離家出走?你是被她下蠱了嗎?”

    “爹，小芊沒對我下蠱，要說，也是我先喜歡上她的。我一定要娶她，別人我都不要，你別再勸我了。”對父親的咆哮吼叫，宋沐絲毫不為所動。

    “你……你真這麼堅決?就一定非她不行?你真要氣死我才甘心?”宋泉氣得兩邊太陽穴隱隱作痛。

    “爹，小芊是個好姑娘，就算她無父無母身世差了一點又怎麼樣?只要我喜歡她，她喜歡我，我覺得這就夠了。你就成全我們吧。”宋沐改采柔情攻勢。

    “你……你說話經不經大腦?啊?”宋泉見他一副沈浸在愛河裡的噁心樣，氣得大罵他，“那妖女先勾引你上當，讓你頭昏腦脹把胡家那批貨乖乖給了她，誰知這次她是不是要來搬宋家的家產，讓我們以後都出去當乞丐啊?你怎麼上一次當還沒學一次乖啊?笨兒子!”

    就算他再怎麼喜歡她，但賊就是賊，他才不相信她賊性能改!

    “爹，那些事我都跟你說過了，小芊也是被逼的，如果你還是執意不讓我跟小芊成親，我自有打算。”宋沐見父親還是反對，反而挺起胸膛對他道。

    宋泉見兒子居然出現少見的強硬態度，不禁一愣。

    “你要怎麼樣?”他沒想到自己怎麼都說服不了宋沐。

    “只好帶著小芊私奔了。”他聳聳屑，一副不在乎的樣子。

    “你……你敢!”聽到兒子居然光明正大提出要私奔，宋泉氣得大吼。

    這種無媒苟合丟臉的事，宋泠幹過一次就算了，上次舉行正式婚禮總算洗刷恥辱，但這次宋沐如果和萬小芊這樣做，他的臉可就真的丟大了。

    “是爹不讓我們成親，這也算沒辦法中的辦法了。”宋沐還是如此堅持。

    “算你狠!”宋泉氣得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宋沐見父親態度軟化，又乘勝追擊，“爹，我也不想忤逆你，但我真的喜歡她。”

    “你……”宋泉看著這個老實的兒子，知道他實心眼，一旦決定的事不會隨便改變，不得不退一步道：“要成親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見成親有望，宋沐喜出望外。

    “讓她做小的，就算是妾，然後爹再給你許一門名門淑女同天拜堂，一次娶一妻一妾，這樣我便答應。”宋泉打著如意算盤。

    “想都別想!我絕對不會再娶別人，我這輩子只娶小芊一個就夠了，我不答應。”宋沐大吼。要他做這種事，他不被小芊殺了才怪!

    “你不答應是不是?”宋泉眯著老眼賊笑道：“要不你就替她找一對好父母，或是名門世家的家世，要是她真是個千金小姐，我宋泉一句反對的話都不會說，反而會笑著接過她的媳婦茶來喝……沐兒，你說我有沒有機會喝到這杯茶呢?”

    “這……”宋沐心知父親是故意找碴，正要張口再說服父親，卻見宋福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老爺，欽差大人來了，說要重要的事要見老爺。”

    聽到居然有欽差大人親自到宋家來，宋泉嚇得跳起來，急忙道：“欽差大人來了?還不快點開大門把他迎接進來!快啊!”

    宋沐見父親激動的身影，也不禁好奇的跟了出去。

    會發生什麼事嗎?

    ***************

    才剛坐定，欽差大人便說了件讓宋家上上下下都喘不過氣的震驚大事。

    原來幾天前有人到古董鋪子去賣一件只有半邊的玉飾，經過調查，發現賣主是大牢裡的獄卒。經過再三詢問之下，才知道是宋家擒到的那批罪犯中，有人將這半邊玉飾跟獄卒換了食物。

    原以為只是個不起眼的半邊玉飾，誰知卻是京城密探追尋了三個月的重要東西，且是契丹東院大王找尋親生女兒的唯一依據!當他們找到獄中的犯人，沒兩下子這幾個人便承認當年有個契丹女子和兩名保鏢帶著三歲的女娃兒經過城郊，卻被他們下藥給迷昏殺了，劫走了身上所有的貴重物品。而據他們所供，當年的那名女娃兒，便是萬小芊!

    在通知了契丹大使之後，據說東院大王已經快馬趕往京城認親，萬小芊算來該是契丹的貴族，若是下任契丹王是東院大王，她便是契丹公主了。

    “什麼?”聽到這令人不敢相信的消息，宋泉不禁臉色大變。

    這……之前自己說了一大堆她的壞話，現在她可能是貴族或公主，自己會不會被抓去關啊?

    做人勢利又擅拍馬屁的宋泉很快便要下人將家中最豪華的客房整理出來，好安置萬小芊。宋泉甚至怕萬小芊一個人在房裡無聊，要宋沐不必工作，到她房裡去好好陪她。宋沐當然樂得接受這樣的工作，去找他的美人兒“廝混”。

    因為萬小芊執意留在宋家，皇上更囑咐要好好安置她，宋泉當然更不敢怠慢她。

    此時契丹和大宋正是多事之秋，東院大王也是契丹貴族，更是契丹的大臣，皇帝當然樂得做個順水人情，成全這件事。

    心思縝密的宋泉，還一反常態儘量的湊合自己兒子和她，生怕萬小芊回契丹便被嫁給別國的王子，自己兒子娶不到她，更得不到甜頭，因此沒幾天便先幫兩人舉行婚禮。

    匆促的婚禮一結束，他便迫不及待將兩人送進洞房，好早日完成他的心願。

    在新房裡，宋沐掀起萬小芊的紅頭蓋，兩人見了彼此的模樣，不禁相視大笑。

    “沒想到你爹真的喝了我端給他的媳婦茶!我真的嫁給你了，還是風風光光的行大禮進門……”萬小芊有些感傷地說。

    原以為兩人正式成婚是不可能的事，沒想到有一天真能實現願望!

    宋沐聳聳肩，轉身給萬小芊一個輕吻，在她耳邊呢哺道：“從欽差大人上門那一天，我爹就催我趕快舉行婚禮，要我將你娶進門，生怕你嫁給別人……”

    “你不怕我不是真的契丹公主，到時候後悔?”被他的吻弄得心猿意馬，萬小芊拿起重死人的鳳冠丟在一旁，咯咯的笑了起來。

    “就算你不是真的契丹公主，那又怎麼樣?你誰也不準嫁，這輩子只準嫁我，我可是個醋罎子，看不得你跟別人好，更不能讓你跟別人走了……”宋沐抱緊了她，再次吻住她。

    久久，兩人都快要窒息了，宋沐才依依不捨的放開她。但也不過是一會兒，他的手又不安分的移到她的胸口，要將她的衣服脫掉……

    萬小芊在他的懷中掙扎欲坐起。

    “怎麼了?”他心猿意馬的再將她壓回床上。

    “你沒把燈吹熄，是要外面的人看清楚我們在做什麼嗎?”萬小芊含嗔帶笑地看他，臉上浮現兩片紅暈，輕聲提醒他。

    宋沐笑著起身將兩根大紅燭給吹熄，馬上便聽到外面傳來掃興的感歎聲。

    外面最起碼站了好幾個想鬧洞房卻不被父親同意的人吧?想到大哥和浣弟，以及小芊的哥哥萬大勇乾瞪眼的樣子，宋沐就得意不已。

    宋沐笑著走到床邊，放下紅帳，讓兩人的呢喃歎息都包裹在最親密的空間之中……

尾聲

    兩個月後

    看著塵土遠揚，離去的人車早就不見蹤影，宋泉站在家門口發呆，一張老臉不掛著憂愁。

    “爹，沐弟早就走遠了，你該進來休息了吧?”在一旁的宋沂，見父親可憐兮兮的模樣，忍不住勸道。

    “怎麼又是筆賠錢生意啊?真是氣死我了……”宋泉邊轉身進屋，邊不高興的喃喃。

    萬小芊認了生父之後，契丹東院大王堅持要將她帶回家共用天倫之樂，如此一來宋沐當然得跟著去。宋泉見兒子要去契丹，原本要反悔這樁親事，但皇帝賜婚將宋沐許給了萬小芊，要宋沐去契丹和番，這下子根本連賴都賴不掉了。

    就這樣，宋泉只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兒子又變成入贅別人家的駙馬……

    原以為可以撈到一筆，誰知又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唉!

    老三宋浣見他好傷心，於是開口安慰他，“爹，你別傷心了，二哥不在有我孝順你，你放心，我一定會趕快娶個名門閨女進來，隔年就生個白胖小於讓你高興。”

    聽了宋浣的話，宋泉總算是勉強綻出笑容，覺得安慰了點。

    但，天真的會從人願嗎?

    為什麼月老在一旁偷笑呢?

    呵!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