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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09-8-15 15:06:06

前言:

這個醒愛社簡直是好康社嘛!
除了可以幫助大小朋友,博得有愛心的美名外,
還能夠寒暑假辦營隊,到處遊山玩水喔!
更可廣結善緣的交朋友,
還喊出「單身進來,結伴出去!」的誘人口號……
瞧——裡頭就有個俊美到不行的帥哥翩然入眼,
哇!他簡直就是米開朗基羅所雕的東方版大衛,
嘻!還對她頻頻垂青、眷顧有加咧!
但好可惜喔,她跟莫文蔚一樣高唱「沒時間,我沒時間……」
只能小小欣賞他一下……
但他怎麼這樣啦!
擾、拉、攀、附,活像是牽牛花纏身,
卻!霸王硬上弓也不過如此,他竟還……


第一章
   
  春初,天氣卻已經像夏天了。大學剛開學,午後兩旁的林蔭大道下擺滿了社團攤位,教原本即青春洋溢的校園變得更加熱鬧。  

  已經是學年的第二學期,大一新鮮人臉上已脫去呆頭呆腦的青澀,新的學期、新的嘗試,經過一學期的探索適應,他們的選擇似乎也變得更加清楚、篤定。但所有的攤位中,最熱門的無疑是「醒愛社」;看人潮就知道,讓旁邊乏人問津的劍術社、柔道社只能穿著道服乾瞪眼。這群團團圍著醒愛社攤位的人潮中有八成是女生,八成之中又有九成九是衝著閒閒坐在一旁、薄而性感的唇畔勾著淡淡笑容的大帥哥;他的任務就只是負責坐在那裡,就能夠吸引一大堆大一可愛的、純潔的、熱情的、活潑的花癡學妹們。  

  只怕這帥哥就算是最不熱門的劍術社、柔道社中的一員,也會吸引這麼多漂亮美眉的加入吧!坐在一旁自艾自憐的他們除了哀聲歎氣外,腦中只有兩種想法,一是有跳槽的衝動,第二就是向醒愛社商借這傢伙一用。他們一邊用紙扇涼,一邊嫉妒又羨慕地看著幾把扇子全往那帥哥身上扇,這就是長得帥的好處,也是上天不公平的地方。  

  風起,透來了一陣涼,教擠熱的人臉上都不自覺浮起微笑。任楚徇不太用心地聽著學弟口沫橫飛地吹噓著加入醒愛社的各種好處。  

  「我們定期會到小學、孤兒院去,幫助小朋友學習,寒暑假還會舉辦營隊。你們想在社團得到的,我們全部都有。想學吉他不用加入吉他社,我們有學長會教;想秀秀自己的才華更加沒問題,我們還會教你們怎麼帶活動、炒氣氛。交朋友是當然的,但最重要的是,社團裡多的是像學長這種帥哥!」他說著像歡迎巨星一般的架勢襯托任楚徇,加重語氣大聲道:「保證你們單身進來、結伴出去!」  

  大夥兒都笑了,羞澀內向點的抿唇而笑,熱情活潑的咯咯嬌笑,而在任楚徇臉上的笑意加深時,她們年輕粉嫩的雙頰上則多了抹紅暈。  

  任楚徇搖搖頭,姿態瀟灑地撇向一旁,迷人、會放電的眼睛捕捉到一抹輕盈的倩影,她簡單的薄長袖T恤、牛仔褲,標準大學生的穿著,柔細的長髮在腦後紮成馬尾,在他看到她的那一刻正好轉頭,素淨的臉上染著夢幻般淡淡的笑容,螓首微抬,眼神很專注。但她並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他頭頂上的海報!  

  她看了有十秒鐘,任楚徇也就看了她十秒鐘,然後,她手下意識地拉了下肩上的背包帶,腳下的平底鞋跨出了步伐,她沒有看他一眼。任楚徇一怔,這女孩子長得清秀、漂亮,卻並非他見過最美的,但不知為何,當她轉身離去後,她的臉還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還有一種說不出的失落感。他一向是個具行動力的男人,而且不喜歡後悔,所以他站了起來。  

  「抱歉,借過一下。」  

  他坐著的時候顯得蓄勢待發,俊美得宛如藝術品的臉帶著斯文的氣質,不笑時甚至有一絲憂鬱,但他一站起來,高挑的身材比例簡直完美到不行,渾身充滿了力與美,光芒四射。人群不自覺讓出一條路來,任楚徇邁開長腿,幾步追上了那女孩,也不管身後錯愕的眼光和失望的歎息。  

  「學妹!等一等。」任楚徇發現這女孩看路、看海報,就是不看人,也絲毫不覺得他在叫的人是自己,直到他已經明顯地礙著她的路了,她才略感訝異地停步,視線終於慢慢地移到他臉上。  

  宋祖沂身高一百六十公分,在台灣算是中等高度,可是必須仰著頭看人的機會很少。她的大眼睛看著這個叫住她的人,他自然卷的頭髮軟軟地服貼延至頸項,她甚至可以感覺出那觸感是涼涼的,那雙眼睛大而深邃、鼻子高挺、薄薄的嘴唇,下巴跟他的身材比例一樣完美,他身上質料一流的T恤微緊,剛剛好勾勒出他健美又不太肌肉的身形,原本她一直不喜歡看男人穿皮褲,只覺太流里流氣,可是他身上的黑色皮褲卻偏偏將他的優點發揮到淋漓盡致,簡直帥呆了!  

  任楚徇低著頭看到那張呆愣的俏臉上櫻口微張,性感的薄唇不覺勾起笑容。「學妹,你趕時間嗎?」  

  宋祖沂根本沒聽見他說什麼,這個男人就像……就像……  

  「大衛……」她不自覺地吐出這兩個字。他簡直就是米開朗基羅所雕的東方版大衛像,她最崇拜的藝術家大作活生生地出現在眼前,教她怎麼能不呆?但「大衛」斂去了親切笑容,一瞬間反而有些生氣的模樣,卻教她跌回了現實。  

  這女人把他認作誰了?那驚訝居然不是因為他帥、受他吸引,而是因為他像某個她認識的男人?!「大衛?」這個英文名字為何用中文念?這大衛該不會是她男朋友吧?!  

  宋祖沂尷尬地紅了紅臉。「抱……抱歉。有事嗎?」她看了看他,又不太好意思看太久,看到這男人,就有種對美、對藝術的崇拜與欣賞,教她忍不住要讚歎。  

  任楚徇已經沒有剛才的好心情了,媽的!他到底對一個男人的名字在意個什麼勁兒?還是他沒嘗過讓女孩子對著他卻想著另一個男人的經驗,所以不習慣?  

  「我想問你,要不要參加社團?有時間聽我介紹我們,醒愛社』嗎?」他還是擠出笑容,這張秀麗的素臉沒有任何化妝品的加工,整個人潔淨清新得像杯透明的純水。  

  她露出婉拒的笑容,搖搖頭。「我沒有時間參加社團。」說完又邁開步伐,就像對待一個普通的陌生人,她被攔下來推銷東西的次數也不算少了,雖然這次是個帥到像精美藝術品的大帥哥,如果她不趕時間或許還可以多聊兩句。  

  任楚徇愣了愣,第一次,跟他說話的女孩子敷衍他一句就轉身離開,她甚至沒有留再繼續聊下去的話尾。這一愣,她已經走了兩步,任楚徇大腳一跨,又跟了上去,邊走邊說:「學妹,時間是靠規劃安排的嘛!像我,雙修兩個學位還不是一樣有時間混社團?你不需要花太多時間,認識些朋友也不錯,不是嗎?」他向來不是那種只有一張好看的臉而沒有內在的人,相反的,他機智幽默,有勇氣更有自信。  

  宋祖沂看了他一眼,說實在被大帥哥搭訕實在是滿愉快的事,而且他的聲音低醇,聽起來舒服極了。「我不是什麼學妹,參加社團對我來說太老了,我已經大三了。」  

  任楚徇挑起了眉。他也是大三,這年頭的女孩子老把比自己小的男生當弟弟。「那我們就是同學了,我是資管三年級的任楚徇,你呢?」  

  他若不是社交手腕太好,就是天生有種讓人服從的力量,宋祖沂不是個容易親近的人,想要跟她搭訕的男生雖多如牛毛,但至今還沒有一個成功過,不過面對任楚徇,她沒有多想就回答了他的問題。「美術系,宋祖沂。我好像有聽過你的名字,你在校內應該蠻有名的吧?」  

  何止有名?!簡直是風雲人物,她居然沒看過他!不太聽說過他?!但看她的樣子實在不像裝的。「還好吧!」任楚徇受到前所未有的打擊,一個美女面對他絲毫不受影響,甚至還看了看表,她好像習慣走很快,而且不看人。「看你匆匆忙忙的,有急事?」轉眼間校門在望,他實在不習慣被人忽略。  

  「我要去打工,要是再塞個車時間就來不及了。」就在這時,她發現她的公車在對面車道緩緩地駛離了,宋祖沂跑了兩步,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它開走。  

  「那是你要搭的公車?」任楚徇順著她沮喪又無奈的視線,他這輩子還沒搭過公車耶。「下一班什麼時候會來?」  

  「大概十五到二十分鐘吧!」要不是無法自己地被那堆有創意的海報吸引,她也不會誤了時間,當然還有這個像大衛的男生,不過怪別人也沒用,她接受挫折的能力一向很好,大不了就遲到了,然後大不了就被扣點錢了,唉!  

  「這樣吧!我送你去,反正我下午沒課了。」任楚徇大方地說。到現在他還是弄不清楚自己,這個長得又不是挺漂亮,身材也不火辣的女生究竟是哪裡吸引他,讓他這般鍥而不捨地搭訕下去?  

  宋祖沂有些訝異地轉向他。「不用麻煩了……」他們根本認識還不到十分鐘,哪有坐他車的道理?  

  「難道你想遲到嗎?」第一次,被拒絕。任楚徇的眉毛簡直沒啥機會回到原來的位置,他開始懷疑他今天出門一定忘了照鏡子,所以沒發現他有哪個地方不對勁,可是剛才那群學妹和學弟都沒有說啊!還是……這宋祖沂是個超級大近視眼卻忘了戴眼鏡?  

  「遲到也沒辦法,誰教我自己趕不上公車,你不用管我了,沒關係的。」  

  「剛才要不是我叫住你,或許你就趕上了,就算是補償你吧!還有,我一點也不覺得麻煩。」說著拉起了她的手,指了個方向道:「我車就停那邊,快走吧!」  

  她雪白柔膩的小手被他握進了溫熱的大手裡,宋祖沂突然心一跳,從來不曾跟男孩子親近,就算是她最好的朋友兼室友簡雪誼也絕少跟她有碰觸。她並不是有什麼毛病,只是跟人距離較遠,心理上如此,身體自然也如此。  

  被他拉著走了好幾步,宋祖沂終於想起抽回自己的手,幾乎在同時任楚徇回過頭來,眉毛又挑高了,卻見她俏臉白裡透紅,陽光下看來很美,有一種說不出的風韻,以致他要出口的話卡在喉嚨中,然後忘了要說什麼。  

  「我自己走。」她低著頭跟上他的步伐,一貫維持的生物距離被打破,心臟不由自主地怦怦直跳,偏偏那種感覺實在不討厭,但是理智也同時在提醒她,這個叫任楚徇的男人跟她是八竿子打不著的人;他長得帥到讓人覺得過分,顯然家世很好,這種人跟她不會有任何關係的,送她去打工之後,他們就不可能會再有任何機會見面了,事情就是這麼單純而已。  

  令  令  令  

  天色已經黑了,任楚徇懶懶地靠在駕駛座椅上,搖下車窗眼睛不時盯著那家餐廳的門。那是家很高級的餐廳,宋祖沂就在裡面打工當端盤子的服務生;而他,則是這種高級餐廳的常客,說不定也讓她服務過,只是她的眼睛從來就不注意看人,他當然也不是會去注意服務生的人。  

  如果他有抽煙習慣,那麼他一定會點上一根。他不只一次想自己一定是在發神經!下午宋祖沂看到他的藍色法拉利之後,讚歎道:「好漂亮,線條很流暢。」她看到的居然是線條,而不是它的名貴!他敢打賭她對車子的品牌或許一點都不瞭解。宋祖沂跟他所認識的女孩子硬是那麼不一樣;她不會對他笑,甚至有時顯得很拘謹,不主動跟他攀談,但說話很得體,下午以前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受她哪一點吸引,但是經過五個小時的閒逛之後,他終於弄懂了。  

  她看海報的時候很專注、很夢幻,完全沉浸,她的心透出感性,可是當她回過神來時,眼中有著絕對的理性,一種只在很少人身上才能看到的堅定,彷彿她纖弱的身軀下有著鋼鐵一般的意志,或者說她知道自己要什麼,積極但是很認命。  

  矛盾的特質!可是偏偏有種不同凡俗的魅力,一種他覺得只有自己才能看得那麼清楚的美。所以他問了她幾點下班,然後從九點半就來這兒等她十點從那扇門走出來,好送她回家。這種事說出去全天下不會有一個人相信,因為連他自己都不信。他今天簡直不正常到了極點,腦袋裡已經想她想了好幾個小時了,跟她的每句對話、她的每一個表情,只怕都想過超過五十次了。以前只有女孩子被他電到,今天他首度嘗到被電到的滋味,所以他下定決心——追她。  

  宋祖沂輕盈的倩影似乎略顯疲憊,然後從他車前走了過去,任楚徇只能瞪大眼睛,幾乎絕倒,這麼耀眼、這麼引人側目,且曾經接受她的讚美的車大刺剌地停在這裡,她居然可以視而不見?!然而一抹苦笑卻也同時躍上了唇畔,她何止沒看到車?她根本也沒看到他是風度翩翩、英俊瀟灑的帥哥,沒看到他眼裡對她的迷戀,更不會去注意到他的家世不錯。這些女孩子第一眼就會注意到的事情,她沒有一樣看進眼裡,所以她也就不可能像其他女生一樣把他當作百年難得一見的白馬王子。  

  「祖沂。」  

  一輛車緩緩地跟在她身邊,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宋祖沂霍然轉頭,就看到任楚徇神采飛揚的俊臉正對著她笑。「任楚徇?!」她的眼睛寫滿「意外」這兩個字,下午他問她下班時間的時候,她根本不曾想過他會來接她下班!  

  「我們有仇嗎?連名帶姓地叫。」他撇撇唇抱怨。「上車吧!我送你回去。」  

  「不……不用了,我坐公車就行了。」她的臉已經脹得通紅,原本已經打算徹底忘掉這個不像存在於現實的人,卻意外地撞進眼裡、竄進心裡,她的心臟瞬間急速地怦怦狂跳起來。  

  他的眉毛又挑起了。「我等了半個小時,你居然跟我說要坐公車。」  

  「你……等我?」她指著自己的鼻子,不自覺停下了腳步。  

  任楚徇將駕駛座旁邊的門打開。「不然你以為我在這裡幹嘛?別婆婆媽媽的了,你放心,我不會突然變成大野狼的,快上來吧!」  

  宋祖沂就這麼坐了上去,然後一路心臟就沒回穩過,他為什麼要特地來接她?他該不會是……喜歡她了吧?不,不可能!她這人天生就是三分耕耘,才只有一分收穫的人,天底下不會有一件幸運事降臨在她身上,更不可能蒙有錢、風度翩翩、機智幽默的大帥哥垂青,別傻了!  

  她的宿舍離學校約十分鐘路程,宋祖沂沒買腳踏車,每天走路去上課,任楚徇的名牌跑車停在這個小巷弄中,實在非常不搭軋,她突然覺得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灰姑娘,但是白癡都知道像白馬王子的英俊小開和婊子一樣都是無情的,想到這兒她突然覺得很不自在。  

  「謝謝你送我回來。」  

  「不客氣。」任楚徇眨眨眼。她好像從一上車就等著說這句台詞,雖然他已經成功地讓她漸漸放鬆了防備,但現在她又忽然變得很陌生、很遙遠。「你明天幾點上課?」  

  他問這個該不會是明天要來接她上課吧?宋祖沂的表情由奇怪變成了皺眉。「我並沒有要參加社團,跟你甚至沒有共同的朋友,我們也不太可能成為朋友……」「為什麼?」任楚徇打斷了她的話,她的週遭似乎圍起了層層的厚牆,習慣被人捧在手心當成寶的他面對這種人委實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為什麼?因為她不想當灰姑娘。「我沒有時間。」宋祖沂咬著下唇。  

  這是什麼理由?「我好像沒浪費到你的時間吧?」他挑高了眉。  

  這倒是事實,畢竟專車接送還幫她省了不少路程花費的時間……和金錢。「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她歎了口氣,明明不想問的,可是卻問了。  

  「當然是追你啊!」他笑得理所當然,深幽的黑瞳在暗夜中透出魅惑的神采,低沉的笑聲彷彿睡前的醇酒,香甜濃郁,讓人放鬆。「你明天到底幾點上課?」  

  呼吸一窒,她被這種坦率直接的表達給震暈了腦袋,任楚徇並沒有她最討厭的男性特質——輕佻而自以為是。應該說沒有女生會討厭任楚徇這種男生,當然包括她,他讓她覺得輕鬆、覺得自在,還讓她覺得被吸引,他去接她下班如果不是感到興奮雀躍,她根本不可能坐上車,但是……但是什麼?她想不起來了。  

  「你不問問我有沒有男朋友?」宋祖沂不自覺笑凝著那光芒四射的俊臉,她突然好想畫畫,這傢伙讓她有創作的衝動。  

  他微微一僵。「那他顯然會有一個十分強大的情敵了。」該不會是那個叫大衛的吧?腦中出現了一個模擬情敵,胸口竟也泛起了酸溜溜的滋味。  

  宋祖沂笑了出來,他的自信一點都不會讓人覺得他是在臭屁。任楚徇被她嬌美可愛的笑容笑掉了三魂、暈掉了七魄,她終於對他笑了,牆……倒了好幾道,遙遠的距離瞬間拉近了許多。  

  「九點。」她突然說,見他愣愣地一時會意不過來,補充道:「我第二節有課。」  

  她推開了車門,任楚徇想也不想就拉住了她的手,一抹從心底透上來的笑意漾上了他薄而性感的唇。「明天見。」  

  宋祖沂點點頭,那雙星亮的眼眸射進她心裡。這一夜,她失眠了,從來沒有心思去想戀愛的她居然被一個半路攔她下來搭訕的男子給闖進了芳心,可是唇畔甜蜜的笑容,和不自覺逸出的歎息,卻昭告了動心的事實。  

  令  令  令  

  自從隔天任楚徇帶著早餐皮蛋瘦肉粥去找宋祖沂之後,他們似乎就成了男女朋友了。三個月,任楚徇只牽到她的手,她說她沒時間一點都不誆人,除了上課、趕作業之外,她就是忙著賺錢,打工端盤子、畫插圖,宋祖沂利用所有的時間完成大量的工作,所以他這個男朋友除了溫馨接送情以及吃飯之外,幾乎分不到她的時間,自然他也不會有情敵,因為她根本沒時間交男朋友。  

  晚上十二點,宋祖沂剛洗完澡,盤坐在電風扇前邊吹乾頭髮,一邊吹去夏天的悶熱,小小的斗室之中沒有書桌,一張床、一台電腦及所需的周邊配備,還有作畫用的工作平台,雜七雜八的東西絕對稱不上整齊,倒顯得亂中有序,只要還在能接受的範圍,她就鴕鳥地懶得去整理。每天上課、打工已經那麼累了,房間亂一點也應該沒關係吧!這種時候她就只能如此為自己開脫。  

  叩、叩!  

  「進來。」宋祖沂揚聲道,簡雪誼頭探人,然後跨了進來。  

  「祖沂,你一定要救我。」她苦哈哈的臉。「我那沒良心的電腦掛掉啦!怎麼辦?明天要交的作業都快完成了,可是這下都泡湯了啦!」  

  她們選的是電腦動畫組,為此經濟一向拮据的宋祖沂還忍痛花下所有的積蓄,再加上跟簡雪誼借了一萬塊才買了電腦,前兩天領薪水才還光欠債。簡雪誼是個標準的迷糊蛋,而且弄懂電腦指令的能力也不太靈光。  

  「難道你又忘了備分嗎?」宋祖沂翻了翻白眼,現在都幾點了,明天要交的作業居然還沒弄好,雖然兩人是親如姐妹的好同學,她有時還是受不了她三天兩頭發生的烏龍事件,更受不了的是她是責無旁貸的救火隊。  

  簡雪誼點點頭,一副泫然欲泣的臉。「怎麼辦?遲交會被扣分,這樣下去我肯定要被當掉了。」  

  「那你最好在明天上課之前趕出來了。」簡雪誼瞪著好友事不關己的模樣,無法想像她居然這麼狠心見死不救,宋祖沂看了她的表情挑了挑眉,笑道:「還不開電腦?用不著我告訴你開關是哪一個吧?」  

  「你……你不幫我?」對於電腦,宋祖沂花兩個小時能完成的工作,她只怕花十個小時都有困難,她有時真後悔,自己學美術學得好好的,幹嘛沒事找麻煩選這種需要電腦怪獸才能完成的組,就為了宋祖沂說這是未來的熱門行業!  

  「我還要趕圖。」她淡淡地聳肩,回絕得沒一絲商量餘地。幫她當然不是問題,但是靠別人完成作品,自己永遠也學不會,所謂愛之適足以害之,如果到明天早上她還搞不定,再考慮幫她不遲。  

  「你一定是全天下心腸最狠的女人。」她不情不願地嘟噥著,宋祖沂這時就理所當然地成了聾子,她就是那種寧願讓她在房間干擾她整晚,也不會放棄原則的那種女孩子,簡雪誼崇拜這種特質,但有時也讓她恨得牙癢癢的。  

  認命地皺著一張臉對著電腦的簡雪誼想到最近宿舍前常出現的名貴跑車,有幾次她還看見宋祖沂從車裡出來,她簡直好奇得要死,可是一直沒機會問她。安靜的房間只有宋祖沂筆在紙上畫過的沙沙聲,以及自己有一下、沒一下敲著鍵盤的聲音,簡雪誼看了一眼那張專注工作的俏臉,終於忍不住問了。  

  「祖沂,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她未語先笑,想起伊人,眼眉透出抑不住的甜蜜。「應該是吧!」  

  簡雪誼反而一呆。「真……真的?!駱風要傷心死了。」駱風是繫上最受教授青睞、學弟妹崇拜的才子,他不單止才華洋溢,脾  

  氣也很藝術家,長得雖然不算帥,可是很有個性,是受女孩子歡迎的那一型,他喜歡宋祖沂早已是公開的秘密了。  

  「別胡說。」白了好友一眼,她不想壞了跟駱風友誼長存的關係。  

  為駱風哀悼了一下下,簡雪誼足以殺死貓的好奇心立刻淹沒整個斗室。「那人是誰?我還以為你對男生一點興趣都沒有,居然惦惦吃三碗公飯,該不會是你餐廳的老闆終於發現你是個大美人,忍不住追你了吧?」開得起那種車的男人,肯定是大老闆之流。  

  這女人該不會是在暗示她被個四、五十歲的有錢男人包養了吧?「你別在那裡亂猜,他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他們學校有誰開法拉利上學?大學生有誰開得起那種車?「那是誰?」簡雪誼的好奇心連一百隻貓都能殺死了。  

  「資管三年級的任楚徇,他說他是學聯會會長。」  

  簡雪誼從椅子上跌了下來,宋祖沂剛要去扶她,卻被她驚天動地的叫聲給嚇了一大跳。「他說他是?!他根本就是!老天!你釣到本校……不,全國大專院校最有價值的白馬王子?!」她在喘氣,也在大叫,但腦子還是一百個不信。  

  宋祖沂皺了皺眉,她喜歡跟任楚徇談戀愛,可是厭惡當灰姑娘,但就連簡雪誼上上下下打量她的眼光都變得探究和不可置信,好像在懷疑她到底是哪一點讓任楚徇心動,老實說連她自己有時也感到懷疑。  

  簡雪誼慎重其事地握著她的雙肩,認真異常地問:「祖沂,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彷彿她的回答關係到她下半輩子的幸福,宋祖沂只感到啼笑皆非。  

  「我什麼也沒做。」事實上她一直是被動的那方,他知道她忙,所以對她很包容也很遷就,對她來說,兩個人之間的進展已經快到不可思議了,三個月前她根本無法想像自己被男人摟著肩走路,不過他怎麼想她就不得而知了。  

  不信、不信!任楚徇選的課一定是高朋滿座,任楚徇出現的場合一定人滿為患,多少女孩子擠破了頭就希望他能看她一眼,曾經還有女生因為能跟他說一句話而興奮得暈倒,任楚徇旋風絲毫不輸國際巨星,而他——少女心目中鑲鑽的白馬王子居然成了這個對男生一向沒啥興趣、雖然美麗卻平凡的她的男朋友?!  

  「那你們怎麼認識的?」她還是不信。  

  宋祖沂歎了口氣,知道她要是不交代清楚,簡雪誼是不會輕易放過她了。「開學的時候,我走在路上趕著去打工,他把我攔下來問我要不要參加社團,然後送我去打工,又接我下班,隔天早上買早點接我去上課,就這樣開始了。」  

  她愈說,簡雪誼愈無法相信,可是以她對宋祖沂的瞭解,她的話肯定是一字不差的。「他……追你?」但她還是沒辦法相信。  

  「難道還會是我去追他嗎?」宋祖沂氣得大聲道,如果連簡雪誼都懷疑成這樣,那別人肯定會拿她當會施咒的魔女看待了,可惡!  

  見她難得地動了怒,簡雪誼吁了口氣。「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真是不談戀愛則已,一談就驚天動地。你是獨行俠,不食人間煙火,我可是個三姑六婆,聽過太多任楚徇的『事跡』。管理學院新蓋的那棟大樓就是他爸捐的,但是他本人卻沒有一絲紈誇子弟的輕佻,長得又帥到不行,所以向來是女孩子追著他跑,也因此他的女朋友壽命都很短,沒幾天就會被另外一個美女打敗。我不是要讓你吃醋,只是敘述事實,你也算滿多男孩子追了,可是絕對沒有倒追他的女孩子的十分之一,畢竟這種踏破鐵鞋也找不到的好貨色,實在太難得一見了,不論成功與否,大家總得試試手氣,萬一押中了,這輩子就不用愁了,你說是不是?」  

  宋祖沂愈聽愈覺得自己是灰姑娘。若在命相學來說,她是標  

  准的克父克母,嬰兒時期親生父親就死了,初中時當了拖油瓶.多了兩個視她為眼中釘、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姐,高三時母親過世那段時間是她一生中最難熬的時光,幸好繼父對她還算不錯,可是她受不了那個沒有歸屬感的家庭,考上大學之後繼父幫她付了第一筆學費,往後的生活費、學雜費都是她咬著牙打工賺來的.她不願讓人說一句閒話。搬出來後她就沒回去過,偶爾打電話跟繼父聯絡,也只是讓他知道她還好好地活著。  

  她學會了不想以前、不想以後,現在的日子能過,認命一點也算是優遊自在,她也從來不曾想過依靠別人,一個人的生活有時是孤獨了點,但她活得自尊自重、肯定自己。任楚徇對她是平淡生活中燦爛的點綴,也成了歡笑的源頭,可是她還是不曾想過要依靠他,但她現在不得不承認,在別人眼中,她的確是配不上他。  

  「祖沂,你在想什麼?」宋祖沂好半晌不說話,簡雪誼擔心是不是她說錯了什麼話?她有任楚徇這種男朋友真是讓人好生羨慕啊!  

  她搖了搖頭。「沒什麼,你的時間有限,還不趕快去趕作業?」  

  「你還真懂得潑冷水,我現在哪有心情趕作業啊?」簡雪誼坐在她旁邊歎了口氣。「祖沂,我們是好朋友,等你成了任家少奶奶以後一定要記得提拔我喔。」  

  「神經!」宋祖沂懶得理她,轉過身繼續畫圖。  

  簡雪誼一會兒托腮、一會兒歎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她也不比宋祖沂差到哪裡去啊,怎麼這麼好康的事就是不會掉到她頭上呢?突然一個念頭閃過腦海,她興奮得跳了起來。「電腦,我的電腦有救了!」  

  又在發神經了,宋祖沂今晚第二次被她嚇到。「怎麼說?」  

  「任楚徇不是資管的高材生嗎?他一定有辦法救我的電腦的,耶!我不用重弄了,萬歲!男朋友萬歲!」  

  看她又叫又跳,宋祖沂尷尬地把她拉坐下,低聲警告:「瘋女人,現在很晚了,你不要吵醒別人了。而且這個時候怎麼能去麻煩人家?你還是認命點趕快去工作啦!」她天生不喜歡麻煩別人,也不喜歡被別人麻煩,就算任楚徇真的有讓她的電腦起死回生的能力,她也絕絕對對不會去打他的主意。  

  「祖沂,求求你啦!你不會忍心讓我熬夜趕作業的對不對?你請他來看看我的電腦啦,拜託啦!」簡雪誼拉著她的手猛搖,苦苦哀求。「我辛辛苦苦做出來的成果要我重做一次,我會發瘋的,你又不幫我,叫我怎麼辦?你問問他肯不肯嘛!如果不肯我也不勉強,祖沂——好啦!求求你啦!」  

  她這種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真的讓宋祖沂一個頭兩個大。「這個時間他可能已經睡了,也有可能他今天回家沒有住在宿舍,我們不要去麻煩人家啦!」  

  任楚徇的家人為了讓他方便,在學校附近買下一間高級套房,宋祖沂知道,但是沒去過,如果他在宿舍,來這裡倒也不遠。  

  「那你打電話到他宿舍看看他在不在,如果不在那就只好算了,幫我啦!」簡雪誼無所不用其極地撒嬌、哀求,兩年多的相處,她太清楚宋祖沂的弱點。  

  「但是已經十二點多……」她還想拒絕,突響的電話鈴聲卻打斷了她的話。這個時候會打電話找她的只有一個人,她瞪著電話幾乎不想去接,這種無理的要求叫她怎麼開得了口?更可能的是任楚徇雖然為難,卻不好意思拒絕。  

  「會不會是他打的?快接啊!」  

  在簡雪誼的催促下,她接起了電話,然後就聽到他低醇愉悅的聲音。  

  「還沒睡吧?」  

  「還……還沒。」簡雪誼的眼神讓她緊張。  

  「你怎麼了?聲音不太對勁。」他略帶笑意的聲音透著關心,  

  宋祖沂不自覺咬著下唇,任楚徇就是能用平平常常的一句話就讓她覺得窩心、感動。  

  「沒……沒什麼,雪誼在我房間。」  

  任楚徇聽她提過這個密友兼室友,然後就聽到另外一個女聲拉高分貝道:「電腦掛掉了——」  

  「你的電腦當了?」他立刻問。  

  「明天要交的作業完蛋了——」  

  宋祖沂瞪著這個突發奇想對著話筒大叫的女人,這居然是她的好朋友!「不是我的啦!是雪誼那個糊塗蛋的。」她趕緊對著話筒解釋。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想要我過去修是嗎?你直說就是了,有什麼好為難的?」  

  「你要過來?」紅嫩的唇漾開了笑容。  

  「大概十五分鐘會到,待會兒見。」  

  掛上了電話,宋祖沂還呆愣愣地回不了神,看著簡雪誼期待、詢問的眼神,她輕輕地說:「十五分鐘會到……」  

  「耶!」簡雪誼跳了起來。

第二章
  
  一個帥哥專注工作起來會是什麼樣子?宋祖沂已經沒有腦袋可以想形容詞了。當然如果連她都忍不住崇拜地看著任楚徇修理電腦,那麼簡雪誼看著他的模樣簡直就是魂不附體,她的嘴巴如果再沒辦法合上,口水就要流下來了。  

  修長、好看的手將最後一個螺絲旋上,手長腳長的體格坐在電腦椅上只有說不出的瀟灑,任楚徇重新開機,小小的雅房因他而蓬蓽生輝。他的手指快速地在鍵盤上敲下指令,工作的時候他喜歡安靜,所以絲毫不覺房中過分的沉默靜謐,只有宋祖沂才知道要喳呼長舌的簡雪誼有片刻安靜是多麼困難,也因此她愈來愈忍不住笑意,如果她此刻手邊有照相機,她一定要將她這表情拍下來。「好了。」好半晌,任楚徇宣佈道。「這是你還沒完成的檔案吧?我先幫你備分下來,免得又發生問題。」他真不懂女人怎麼會把好好的一台電腦搞得這麼錯亂。  

  「啊?喔,好,謝謝。」簡雪誼此刻的反應正如她電腦掛掉時的狀態,遲鈍。宋祖沂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這一笑,簡雪誼立刻滿臉通紅,瞪了好友一眼,任楚徇這才注意到她臉上的尷尬,與他在電話中對她的感覺差了很多,他以為簡雪誼應該更活潑些才是,然而此刻他只是為宋祖沂開朗的笑容著了迷。  

  「真的非常非常謝謝你,像我這種笨女人恐怕一輩子也搞不懂電腦這種冷冰冰又無情的怪獸。」簡雪誼萬分感激地對任楚徇說,目的其實是要分散宋祖沂笑聲所引發的聯想和尷尬,她也實在沒想到自己光是見到任楚徇近在咫尺坐在那裡,她居然就突然變成了花癡。以至於嘴巴張開太久,現在覺得好幹。  

  他的薄唇微勾,露出了瀟灑的笑容,簡雪誼又呆了。  

  「不用客氣,要不是托了你的福,我還沒機會參觀祖兒的閨房呢。」他喜歡叫她祖兒,因為特殊關係就應該有特殊稱謂,這是他專屬的。這下換宋祖沂臉紅了。「我有說要讓你參觀嗎?」她學他挑眉,見到他的時候她才突然後悔自己沒換下這身睡衣,但刻意去換又很怪,只好將就。  

  「你該不是打算等我一修好電腦,連杯水也不請我喝就把我轟回家吧?」低醇悅耳的聲音逗著她,要不是有簡雪誼在旁邊,他實在很想做今晚第一眼見到她就苦苦壓抑的事——抱她、親她。  

  他都這麼說了,宋祖沂自然不可能做出這麼失禮的事。「那我就等你喝完水再轟你回去好了。」她眼珠子一轉笑道。  

  簡雪誼差點被口水噎到,這女人居然這樣跟任楚徇說話?!但偏偏任楚徇不但絲毫不以為意,還低低地笑出愉悅、好聽的聲音。她實在太過驚愕,所以當兩個人跟她道別走出房門時,她只有下意識地揮手目送。走進她有點亂又不會太亂的房間,宋祖沂真的倒了杯白開水給他,這倒不是她有意作弄,而是因為她連茶包都沒有。平常她只喝白開水,一來省錢,二來健康,所以當她把杯子遞給他時,心中不免微感歉然,還好他神色平常地接過,除了道謝其它什麼也沒說,眼睛還在忙著掃瞄她的房間擺飾。  

  「夏天到了,你只吹電風扇會不會太熱啊?」他邊喝水邊問,小小的房間只剩兩人,她身上清新的肥皂香,跟剛洗過的秀髮上洗髮精香味,不時地朝他漫來,身體不禁有了反應,好想將臉埋進她頸窩汲取那誘人的香甜。但這麼做只怕會把她嚇死,他是有能力在三個小時之內讓女人在床上躺平的人,卻花了三個月只能牽到她的小手,這種事要被人知道,他肯定會被笑死。  

  「我習慣了,也就不怎麼覺得熱。」但他在這裡倒真的會讓溫度升高。有些不知所措,她借由收拾著畫桌上散亂的書籍、圖紙來掩飾略微的慌亂。  

  任楚徇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笑道:「你別把我當客人行不行?別收了。」大部分的時候,宋祖沂對他還是太過於客氣,客氣得不像情侶。她的臉微紅,突覺自己笨手笨腳的。「我沒預料你會來,什麼都沒準備,真是抱歉。」她嬌憨地抓抓頭。  

  這個時候的她看起來真可愛,任楚徇輕輕地笑了,心裡的天使和惡魔於是再度開打。「放輕鬆一點,你什麼時候才能學會不對我那麼客氣?」他玩笑地手指在她額頭彈了一下,宋祖沂笑了起來,僵硬的肩膀下放,果然放鬆多了。  

  「還好你今天沒回家,不然雪誼就慘了。」她跪坐在地,將手中的東西放回桌上,想起自己不用整夜受她荼毒,對任楚徇還是很感激的。  

  「就算我今天有回家,我還是會來啊!反正宿舍就在附近。」  

  電風扇一吹,圖紙飛揚,宋祖沂苦笑一下,不假思索便傾身去撿飄落他腳旁的草圖。髮香盈鼻,她白嫩的臉蛋就在眼前,他奔竄的血流瞬間加速,來不及阻止自己,他的頭微微下傾,親上那粉嫩的臉頰。她的身軀重重一震,轟的一聲,像有什麼東西在她體內瞬間爆開,嚇得她身子急往後仰。任楚徇怕她撞到身後的桌子,眼明手快地拉住了她一隻手,不料她蹲起身子打算站起,被他這麼一拉,立刻重心不穩,腳一滑,往後仰倒,他嚇了一跳,本能地去護她的頭,下一秒,他的一手托在她腦後,另一手前臂撐著地面,身子壓著她的。  

  突然間變成這種局面,兩顆心都不由自主怦怦急跳起來,任楚徇對著相距不到兩公分的俏臉關心問道:「你沒事吧?」同時為突如其來的狀況笑了起來。  

  「沒……沒事。」她俏臉火紅,開始嚴重結巴,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他,才發覺他實在長得該死的好看,溫熱的氣息漫上她的  

  臉,他不急著起身,她好像也不太介意。  

  然後,他的眼神變得專注,清楚地傳遞他的意圖,宋祖沂還來不及考慮拒絕的問題,他們的鼻尖已然相觸,瞬間她的心臟揪緊得讓她四肢無力,任楚徇的唇舌輕探她微張的櫻唇。宋祖沂全身僵硬,睜著大眼睛感覺到敏感的唇上傳來濕濕的、軟軟的舔吻,感覺……很奇怪,可是不討厭,然後彷彿他的耐性用完,也彷彿他的自制力崩潰,他低吟一聲,唇全然地覆蓋了她,舌尖緊跟著探入挑逗她的。當他的專注變成了火熱需索,宋祖沂腦袋暈眩,閉上了眼睛,用心感覺這惑人的親暱,這是她的男朋友,是她的情人……她想她喜歡這感覺,也喜歡這想法。  

  肺中一絲氧氣都不剩時,宋祖沂推開他,劇烈地喘息,而他也沒比她好到哪去。晶亮的眼瞳專注又火熱,望著她被吻腫的紅唇,似乎在考慮、掙扎是否還要再繼續,他想,可是緊繃的身體清楚地告訴他,他隨時可能會失控,而她絕對還沒有準備好。  

  像是突然恢復了理智,宋祖沂紅透了俏臉,抵著他胸膛的手用力推開他,身子一縮,得回了自由,這下任楚徇不用再掙扎了。看她尷尬得手足無措,轉過身似乎打算出去,他的胸口突然一緊,湧上絲絲慌亂,忍不住雙臂一橫從身後抱住了她。  

  「你生氣了?」他的唇幾乎貼上她耳朵,輕聲地問,滿溢的情感在胸口翻騰,他愛她,這一刻這個事實清清楚楚地浮現腦海。所以三個月來他小心翼翼地怕嚇跑了她,擔心她對自己反感,關心她生活的每一件小事,這樣牽腸掛肚不是愛又會是什麼引在她面前,他不是風雲人物,只是個愛上她的平凡男人,渴盼著她也愛他。她的心跳聲大得像打鼓。「……沒有。」聲音細如蚊蚋,任楚徇還是聽得一清二楚,然後做了他一直想做的事——將臉埋進她的頸窩,帶著笑,唇羽毛般輕輕拂過她敏感細嫩的頸側。  

  「祖兒……」「嗯?」她閉上眼,心在沉醉。  

  任楚徇將她身子扳轉過來面對他,額頭相抵,一手揉撫她腦後的柔軟青絲,另一手滑過她耳朵、下顎。「再來一次好不好?」他笑意盎然的聲音中含著渴求。  

  宋祖沂羞窘卻又想笑,雙手按著他的臉頰、夾著他的耳朵。「不……嗯。」「好」字進了他的口,這一次她的身體不再僵硬,被他緊擁著貼依他強健的體魄,她的雙臂環上他的頸項,手指滑入他自然卷的頭髮中,終於證明那涼爽的觸感。  

  令  令  令  

  「楚徇——」身後傳來何民英氣喘吁吁的叫喚,任楚徇只好停下腳步等他小跑步追上來。  

  本來何民英是絕對不需要如此辛苦的,因為任楚徇走在校園中,別人只需要花五分鐘的路程,他只怕花半個小時都走不完,這就是身為風雲人物的痛苦之一,每兩步就會遇到熟人,然後就是談不完的事情。但是最近他變了,不管是什麼樣天塌下來的大事,只要是礙著他的時間,他都一概敷衍,以致於別人看到他嚴肅著一張寫著不要煩我的芭樂臉,就沒人敢攔他的路,就這樣讓他一路暢行無阻。  

  「什麼事?」如果何民英不是他的死黨,他實在懶得理他,因為要是再晚個幾分鐘,宋祖沂就會坐上公車,不可能等他這個隨時會有突發狀況而遲到的大忙人。  

  「什麼事引」這傢伙居然還問他什麼事?!何民英誇張地大叫。「宇宙超級無敵霹靂大帥哥任公子楚徇大爺,你最近粉反常喔!你那個有責任感的腦袋該不會忘記你是期末舞會招集小組的頭吧?今天要開會耶,你現在還要匆匆忙忙地上哪兒去?」  

  「我沒忘,只是會晚一點到,你們先討論就是了。」他唇畔勾起優雅的淡淡笑容,再度邁開長腿。  

  何民英只好跟上他快速的步伐。「那你總該交代一下你會遲到的理由吧?」  

  「送女朋友去打工,這理由夠充分了吧?」  

  刷!何民英腳下一滑,差點跌倒,而身旁這超級損友實在有夠狠,非但手沒有伸出來意思意思要扶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有遲疑半分。「喂!」他只好忍著幾乎拉傷的腳筋再度追上去,這重色輕友的傢伙!「我聽到一個謠言說你在追美術系的冰山美人宋祖沂,這該不會是真的吧?」  

  「我女朋友就是美術系的,剛好名字就叫宋祖沂,如果不會太巧的話,那就是真的了。」因為不想節外生枝,所以他連死黨也沒說,現在感情漸漸穩定,最近他的心情很好,讓別人分享一點也不錯。  

  聽到這麼篤定的回答,何民英反而呆了,腳雖然還機械地走著,靈魂卻沒有跟上。他……是認真的?!那張神采飛揚的俊臉上一副幸福滿足的模樣,老天爺!這傢伙這次是非常認真的了。  

  何民英數度欲言又止,那句「為什麼」始終問不出來。他這種框金鑲鑽的白馬王子為什麼要把自己綁死?他為什麼會為了一個女孩子要打工,就不辭辛勞巴巴地送她去打工,然後再回來學校開會?他的行為難以理解,真是難以理解。直走到了藝術學院,他的頭還在搖,然後他就看到任楚徇傳聞中的女友跟一個性格小生並肩坐在教室內,專注地在討論著,再轉頭看死黨,俊美的臉龐拉得又臭又長,危險的眼睛微瞇,看神色似乎正準備把那傢伙丟到太平洋,遠遠拉開這兩個人的距離。  

  「那個一定就是美術系的大才子駱風了。」何民英管不住自己不知死活的舌頭,所以立刻接收到任楚徇惡狠狠的「關愛眼神」,他趕緊摀住自己的大嘴巴,免得那力道兩百磅的拳頭往他臉上招呼,不過……唉,任楚徇鐵青著臉居然還是那麼帥,沒天理,沒天理啊!  

  「祖兒!」  

  隱隱約約聽到任楚徇的聲音,宋祖沂這才戀戀不捨地將眼光從桌上的圖畫上調開,然後露出笑容。何民英一怔,這甜美清秀的美女怎麼會被形容是冰山?  

  幾個跨步,任楚徇已經從門口來到她身邊,心裡氣得要命!這女人只要一看到優秀的繪畫作品,就連恐龍站在她旁邊她都不會知道了,他敢說駱風的嘴離她的臉絕對少於五公分,就差沒親下去了。「你不是趕時間嗎?」  

  他當然知道這個人是誰,宋祖沂的每一件事他都關心,自然不會漏掉追求者。「噢,對。」她這才回過神。「駱風,我先走了,沒討論完的我們明天再說。」  

  「等一等。」駱風捲起圖紙。「這個你今天就先帶回去好了。」  

  聞言,她秀麗的臉龐因高興而飛揚。「那就謝啦。」毫沒注意任楚徇的臉已經由青轉黑,宋祖沂接過圖紙。  

  兩個男人沒有說話,只是交換了一眼,然後任楚徇將手攬上她的纖腰離開,人前的親暱讓她微感尷尬,這才注意到他的神色不對勁,正想問,就遇上了等在門外的何民英,只好讓她的話硬生生卡在喉嚨。  

  「他就是何民英。」任楚徇介紹道。  

  「你好。」宋祖沂點頭打了個招呼,她聽他提過。  

  這個笑容就顯然疏遠多了,不過還是不太冰啊!「你好、你好,你們趕時間,那我就先走了。楚徇,早點回來,別讓大家等太久了。改天帶……呃,祖沂,一起出來玩嘛!」  

  他到底噦嗦完了沒?「你不是跟人家有約嗎?」任楚徇挑著眉問他。何民英立刻識相地有如大夢初醒般道:「沒錯,我也趕時間,先走了,拜拜。」  

  「你這朋友好像挺喜歡耍寶。」看著一邊揮手,一邊頻頻回顧的何民英,宋祖沂忍不住好笑。  

  「那是他的專長,其它的就很難拿出來跟人家競爭了。」  

  宋祖沂笑了出來,哪有人這樣損自己的好朋友的?「他叫你別讓大家等太久,你等一下學校還有事?」  

  「有個會要開。」他說得輕描淡寫,那傢伙就會洩他底牌。  

  「那我自己坐公車去就行了,你不用特地送我的。」  

  他預料她會這麼說,可是真的聽她說出來還是讓他生氣,別的女孩子是恨不得男朋友為了她奮不顧身,只有她彷彿有他沒他都無所謂一樣。「我就是喜歡送你去打工,我就是喜歡讓別人說我大牌、讓人等,不行嗎?」  

  好濃的火藥味!誰得罪他了?「行,當然行,你就算要用火氣炸掉學校,也沒人敢說一句話。」宋祖沂笑道。  

  被她的嫣然笑語給笑消了大半氣,任楚徇也覺得自己是小題大作了。這些日子來,他發現宋祖沂絕不迷糊,相反的,她聰明、獨立,什麼事都看在眼裡,只是很少表示意見,凡事淡然,更不會無理取鬧。她對化妝品、名牌衣服一竅不通,不管他說什麼,她都會認真聽著,跟上他的思路,就算她不懂,也很快能抓到重點,可以說反應敏捷,愈相處,他就愈覺得自己挖到了寶。  

  坐上車,宋祖沂忍不住又拿出駱風給她的畫,頓時變得「目中無人」,不舒服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那是什麼?」他問。  

  「駱風仿石濤的山水畫,真是太了不起了。」她搖頭讚歎道。  

  劍眉一軒。「是嗎?」  

  沒察覺他的情緒,宋祖沂沉浸在畫中世界。「嗯,他的側鋒用得真漂亮。中國畫跟西洋畫就像黑白相片跟彩色照片一樣,我總覺得中國畫多了一種朦朧的美感,又重寫意,我最近才在想這個問題,沒想到他居然能夠畫到這種程度,真是深藏不露啊!說不定駱風會成為第二個張大千。」方纔她正是在跟他請教畫技。  

  任楚徇猛然踩煞車,宋祖沂不由自主往前傾,下意識地還護住了手中的畫,但一回過神來就立刻轉身關心他。「你沒事吧?」  

  猛烈的醋意撕扯他,突然恨起自己是個全然的美術白癡,半點藝術才華都沒有。那個駱風是個勁敵,懂得投她所好,而且還有他最缺乏的天分!「沒事。」  

  後面的車喇叭狂響,任楚徇緩緩催加油門,想起方纔他們兩人在教室中,宋祖沂專注地看著畫,而駱風則專注地看著她,他握著方向盤的手指緊到泛白,胸口翻騰著酸怒和慌亂。  

  「你真的沒事嗎?你的臉色很難看。」她柔軟的手探向他的額頭和臉頰。「你關心你的畫就好了,你還關心我嗎?」氣話沒經大腦就出籠,就算有些後悔,可說出口後不免覺得更加委屈,他一向驕傲,在別人心中一向被擺在第一位,宋祖沂為了學業、為了工作冷落他,他沒話說,但就是不能為了駱風的畫冷落他。  

  她瑟縮了下,被那突如其來的怒氣,咬著唇,她低著頭捲起畫,車內一時沉默。在一起這麼久,任楚徇不曾對她大聲說話,當沉默持續成尷尬,宋祖沂不安地挪動身子,反應一向靈敏的腦袋在這種重要時刻居然當掉了。  

  她為什麼不說話?他的口氣太重了,她是不是生氣了?任楚徇抿緊唇,後悔開始侵蝕他,但他不記得自己有道歉的經驗,所以幾次話到嘴邊,也不知該如何開口,幾番掙扎,還是沉默。祖兒,說句話吧!說什麼都好。他心裡祈禱,但她始終沒開口,就這樣默然近二十分鐘,然後目的地到了。  

  宋祖沂手握門把,看了他緊繃的俊臉一眼,胸口倏然揪緊,推開門她下了車,低聲道:「謝謝。」「祖兒!」在她關上門之前,他叫住她,她美麗的眼眸帶著詢問,但他沒用的舌頭還是連句對不起都說不出來。三秒鐘後,她露出不自然的笑容。「你還要開會,趕快回去吧,拜拜。」關上車門,她轉身朝餐廳走,步伐因沉重而緩慢,直到身後傳來引擎漸遠的聲音,她才忍不住轉頭,看著那遠去的車身。  

  她不知道她做錯了什麼讓他這般生氣,或許只因她實在不懂得當別人的女朋友,她一向有超高的挫折忍耐力,但這難言的愁緒卻讓她不知如何是好。  

  x  +  +  

  冗長的會議因任楚徇的心不在焉而更加拖延,當九點一過,他就不停地看表,可是會議不能中途離開,這種不負責任的行為不是他的作風,但每一分、每一秒都讓他焦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好不容易捱到結束,他立刻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出去。他要去接宋祖沂下班,他要去跟她道歉。  

  儘管他一路狂飆,他還是遲了,宋祖沂早已自行搭公車回去,任楚徇挫折地捶了下方向盤,油門一踩,往她宿舍駛去。  

  宋祖沂踽踽從公車站走回宿舍,手指的燙傷傳來刺痛感,撞痛的手臂只怕已經瘀青了,但最慘的還是她打破了好幾個盤子,送錯好幾次菜,被經理狠狠地罵了一頓。她心不在焉,腦子裡盤旋著任楚徇的怒氣,或許就像簡雪誼說的,任楚徇的女朋友通常都交不久,她應該早日做好分手的心理準備,現在她只希望他們分手之後還能是朋友,別的情侶分手通常會交惡,但她不希望他們的收場是那樣。路燈照著那輛炫麗的跑車,和任楚徇帥氣的臉、完美的體格,驀然撞進她的眼瞳,宋祖沂盯著他,腳步漸緩。他開車還是比她搭公車早到。  

  他邁開長腿迎來,在她身前站定,英俊的臉上瞧不出表情,她的心臟開始緊縮。「對不起。」他劈頭第一句話就是道歉,宋祖沂微微一笑。「開會的時間本來就很難掌控,不需要道歉,更何況你也沒有義務非要去接我。」  

  「我不是說這個!」他驀地顯得煩躁,握住了她的雙肩。「下午,我說話的口氣太重了,對不起。」  

  不期然地,她的眼前泛起濕氣,喉嚨也哽起硬塊,分不清是高興還是委屈,但她沒有哭,更沒有流眼淚。「你為什麼生氣?我想了整晚,實在想不出我做了什麼讓你這麼生氣。」  

  「你就當我發神經、無聊!把它全忘了吧!」任楚徇擰著眉,氣自己。「一定有原因的。」她顯得十分嚴肅,但驀地變得很消極,歎了口氣,略顯艱困地開口:「如果你覺得我們不適合,你可以直接告訴我,我可以接受……」  

  「我沒有這樣想過!」他暴躁地打斷她的話,媽的!她到底想到哪裡去了?!驀地瞥見她包著繃帶的手指,他抓起了她的手,變了臉色。「怎麼回事?」下午還好好的,怎麼上完班回來就受了傷?!那家餐廳的經理不想混了!  

  「小意外,沒什麼。」她抽回手,很想趕快弄清他們之間究竟該怎麼樣,想問他是不是要分手了,卻又問不出口。  

  被她的拒絕給攪得手足無措,他又急又慌,擰眉道:「我已經道過歉了,難道你就不能原諒我嗎?」他或許是情場老手,但一向是別人討好他,愈是在乎,他就處理得愈糟,要是換了別的女生聽到他說「對不起」這三個字,只怕當場就流下感動又激動的淚水,抱著他融化在他懷中了,但宋祖沂不是其他女生。  

  「沒頭沒尾地,我根本搞不清楚狀況!」她已不覺大聲道。「你不能發一發脾氣,然後什麼解釋也沒有,就要我當作沒發生過,那只會讓我更困擾!」他的下顎緊縮,要一個驕傲的男人承認自己吃醋,還因此干下蠢事,實在是件嚴重踐踏尊嚴的事,但面對那水亮、等待的美眸,他只有悶哼一聲,咬牙道:「原因……就是……我在吃醋。」他等著她笑,他活該被她笑。  

  但宋祖沂沒有笑,反而呆愣住,只有萬般的不解。「吃誰的醋?」「當然是吃駱風的醋!還能有誰?」現在想起來他還是滿心酸溜溜的滋味。  

  她更加不解。「為什麼要吃他的醋?」駱風哪一點值得他嫉妒?「因為他喜歡你,因為你欣賞他!」廢話!這還用問嗎?!他氣呼呼地,如果不是怕招她反感,他實在很想要求她跟那傢伙保持距離。  

  所以連對他的畫都吃醋?!笑意先是躍上她的眼瞳,然後染上她的唇畔,下一秒她已經爆笑出來,而且愈笑愈大聲,連眼淚都笑出來了還止不住,他愈來愈難看的臉色讓她竭力收斂,但效果只勉強持續了兩秒鐘,任楚徇只有抱住她,將她的臉埋進他懷中企圖減低音量,以免整條巷子的人被她的笑聲而引出來看熱鬧。  

  宋祖沂抓著他的衣服,笑到沒力,她這輩子沒這樣笑過。  

  「你笑好了,我現在心裡還是酸的,你每誇讚他一句,我就更酸一分,因為你從來沒讚美過我,對他卻毫不吝嗇。」也不知她是笑累了,還是被他的話感動,她安靜下來,雙手環上他的腰。  

  她以為任楚徇永遠是讓人嫉妒的對象,他想要的永遠都能輕易掌握,何須不安?但這一刻,她終於能夠將他當作一個平凡人,而且重視他。  

  「我欣賞他有我所不及的才華,但如果我會喜歡他,就不可能跟你在一起,這樣的選擇還不夠清楚嗎?」或許她在第一眼看見他就被他的光彩奪目給攝去了魂魄,才會莫名其妙地投入他所編織的情網,可她並沒有一絲後悔。  

  「祖兒……」他在她唇上吻了片刻,然後說出了讓她暈頭轉向的話:「我愛你。」  

  她的心在那一刻徹底淪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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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5 15:08:22

第三章

  暑假,宋祖沂還是在忙著打工,談起她的身世時,平淡得像在說別人的事,所以她沒有親人,只有朋友,還有一個情人,任楚徇想到自己或許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心裡就甜甜酥酥的,所以就算她陪他出遊的時間和次數少得可憐,他也覺得可以忍受。  

  「迅傑企業」最位高權重的龍頭任士傑每年大壽,都是任家、甚至是商業界的大事,身為長子的任楚徇理所當然地承擔起擘畫重任,因為他兩個弟弟,一個還小,另一個小他兩歲的老二自從考完大學聯考之後,家就成了他的旅館,每天神龍見首不見尾,能指望他的只有生日晚宴當天他會到場。  

  任家的三兄弟從小就被訓練出一手高超的社交技巧,當賓客陸續抵達,任楚徇終於在擺放各式餐點的桌旁,找到了正像餓死鬼投胎般狼吞虎嚥的任孟徽。  

  「現在雖然是鬼月,但看在這麼多賓客在場的分上,你能不能不要附身在我弟弟身上?」任楚徇清冷的語調竄進滿口食物的任孟徽耳中,任家老二有著運動員般健康的體格,相較於俊美的他,任孟徽略顯粗獷,不及他的精明,卻更顯沉穩內斂,但若要論活潑開朗,則沒有人比得上老三任孜律了。  

  「呵、呵,很好笑。」任孟徽吞下了食物,聲音中沒有笑意。「我打了一下午球,這食物的錢又是任家出的,讓我吃一點也不為過吧?」他們兩個年齡相近,從小就被比到大,誰也沒輸過誰,任孟徽對他沒有對大哥的尊敬,深厚的感情表現在相互的譏嘲中,沒辦法,侵略和競爭本就是男人的本性。  

  「你去打球,我就活該在這裡忙整天?早知道老二這麼好當,我就該晚幾年出生。」任楚徇叉了一小塊蛋糕放進嘴裡,整天忙的他也沒吃多少東西。任孟徽露出了開朗飛揚的笑容,他們兄弟唯一的共通點就是同樣身為女性殺手。「這只能怪你的個性太急躁了,你如果能沉得住氣一點,那麼我恐怕就得心甘情願俯首稱臣了。」「你也不用這麼得意,今晚你要負責指揮收尾的工作,大概凌晨五點你就可以去睡覺了吧!」任楚徇拍了拍手足的肩,眼中閃過狡黠。  

  任孟徽怔了怔。「聽你的口氣,你該不會是打算閃人吧?」  

  「你想想,爸媽會注意到我人在何方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很簡單,切蛋糕的時候,任孟徽瞪著他,心中有了不祥的預兆。「今天晚上最瞭解我的人就是你了。」「是我嗎?」任孟徽挑起眉。  

  「沒錯:因為你將會看到我什麼時候在洗手間,什麼時候在前庭跟叔伯們聊天,我的一舉一動,最清楚的人就是你了。」  

  任楚徇忍著笑,欣賞他有趣的表情。任孟徽一點都不覺得有趣。任楚徇所交付的重責大任根本就是種酷刑!「你切完蛋糕就要閃人,我憑什麼要幫你開脫?你知不知道我整晚會被『楚徇在哪』這個問題給煩死?還有要想出有創意的地點會害我死掉多少腦細胞?」  

  「所以你才是當仁不讓的最佳人選啊!不然我幹嘛不找孜律幫我?」任孜律百分之百幫不了他,他一說謊就穿幫,這是他們兩個哥哥由多次切膚之痛所領悟出來的真理。「聽說你最近很反常,還跟爸媽吵了一架,什麼原因?」  

  「我幹嘛要告訴你?」端飲料的侍者經過,他們各拿了一杯香檳。「這就是代價!得到滿足的好奇心可以救活我受創的腦細胞,老實說已經便宜你了。」再跟任士傑吵上一架可不是多好玩的事情,否則他也不用交代「後事」了。  

  中途開溜當然是為了要去接宋祖沂下班,這幾天他忙著宴會的事,已經整整三天沒見到她了,徹底嘗到一日三秋的滋味。跟兩老吵架當然也是為了她,雖然他們還不知道她的存在,不過預料大概也不會太久了。  

  沉默持續了五秒鐘。「為了女人?」他的苦笑證實了任孟徽的大膽猜測,驀然他狂笑起來,無視於任楚徇更加陰沉的臉色。「你完了,你今天要是不說清楚,休想走出任家大門。」他抓著他俊挺的西裝外套,這種威脅很另類,不過一樣有效。  

  「我要升大四了,你想接下來要幹嘛?」  

  「出外。」任孟徽想也不想,別的男生有許多種可能性,除了出外還可以考研究所或是當兵,不過任家的男人只有一條路。他們甚至連當兵都不必,任士傑自然有辦法讓三個兒子不需要浪費那兩年的時間。「我要考研究所。」任楚徇說得斬釘截鐵。  

  任孟徽盯著他的眼光像在看一個怪物。「你的意思……是說……你要為了那個女生……留在台灣唸書?」他的聲音跟他的腦筋一樣很努力地在轉過來。  

  「完全正確。」他是不是發燒了?才這麼想,他的手已經去探任楚徇的額頭,然後被他一掌拍開。「你想打這場家庭戰爭我是不反對啦,不過你以為你會贏嗎?你又不屬牛,看開一點,OK?」任孟徽撫著被打痛的手,萬分地不以為然。男兒志在四方,何必為了兒女情長而英雄氣短?任楚徇退步了,天底下最悲慘之事莫過於此。誰鑽牛角尖了?!站在岸邊看魚的人永遠不能體會魚的快樂。「總之你幫我搞定今晚,其它的用不著你替我操心。」說罷轉身踱開。  」  

  令  令  令  

  當宋祖沂拖著疲憊的身軀走出餐廳時,一眼就看到西裝筆挺靠在車旁的任楚徇,瀟灑的英姿讓她眼睛一亮,精神振奮不少。他今天穿得特別帥。「你怎麼來了?不是說你爸大壽嗎?」她笑盈盈地問。  

  「想你嘍!」手一伸,將她帶入懷中,緊緊地抱住。  

  「是宴會結束得早,還是你中途開溜?」這男人有時做事總是出人意表。「哪一個會讓你比較感動?」任楚徇眨眨眼,突然在她唇上用力地印下一吻。「想不想我?」  

  俏臉飛紅,在昏暗的街燈下仍然可以看出那誘人的顏色。「每天通電話,有什麼好想的?」宋祖沂死不肯承認,到現在她還是很矜持。真教人失望的答案!任楚徇陡然雙臂收緊,她頓時呼吸困難,但熾熱的力量和情感卻穿透衣服、皮膚,直搗芳心。  

  「走吧!」他驀然放開她,跟抱她一樣突然。  

  任楚徇將她載往他位於學校附近的套房,不想太早放她回去。宋祖沂來過幾次,這間套房是她那鳥窩的五倍大,寬敞的空間總會讓人心曠神怡,當她放下背包從洗手間出來,任楚徇已經脫下外套,拉掉掐頸的領帶,還解開了兩顆扣子,一派輕鬆瀟灑的模樣。在這裡她並不覺得拘束,被他拉進懷中看電視,宋祖沂躺在他結實溫暖的胸膛伸長了四肢,人好像一回到家,疲憊感就會嚴重蝕去身軀四肢的力量,她轉了轉略感僵硬的脖子,連手指都懶得動了。  

  「很累啊?」他在她耳旁低聲問,胸腔微微共鳴。  

  「嗯。」她輕輕微笑,連眼皮都重了,在電腦前奮戰五個小時後去端盤子,她的雙肩早已發出尖銳的抗議。  

  「坐起來,我幫你按摩。」  

  宋祖沂還沒反應過來,任楚徇已經劍及履及地幫她調整好坐姿,有力的手指在她的肩胛、頸項揉按,不需要有什麼高超技巧,就能達到同樣的效果。肌肉泛起的酸軟感讓她忍不住呻吟起來,有點痛,可是很舒服,她全身放鬆,精神卻來了。  

  「會不會太用力?」他問,服務態度無可挑剔。  

  」不……不會,很舒服。」他按到酸痛的癥結點,讓她吟叫起來,隨即無力地苦笑。「就是那裡,對……」  

  他的手指停在那個點頻頻施壓,然後宋祖沂身體不適的叫聲,居然會讓他腦海飄過色情思想,一個聲音立刻嚴正地指責他的不該,但緊繃的身體反應卻愈來愈真實、強烈。  

  被按摩的人有心理壓力,不好意思享受他的服務,宋祖沂覺得好多了之後,便示意他停手,她舒展四肢,轉動脖子,舒服地歎了口氣。「謝謝。」「不客氣。」他覺得口乾舌燥,尤其當她乏力地往床上一躺,他突然很想覆上去。當然他並沒有真的這麼做,他不能親手破壞宋祖沂對他的信任。  

  任楚徇在掙扎的時候,毫無所覺的宋祖沂已經敵不過沉重的眼皮,閉上了眼睛,睡神似乎已經等了她很久,瞬間佔領她的神智,腦袋昏沉沉地催她去會周公。朦朧中,她彷彿聽到任楚徇溫暖醇厚的聲音,讓她覺得很安心,接著一聲歎息後她的頭被摟進安穩的臂彎中,她調整了姿勢,更偎進那溫暖源,頓時不省人事。「你是太累,還是太信任我?」他低啞地苦笑,緊繃的身體依然緊繃,而懷中的佳人已然鼻息沉沉,睡得安穩又香甜。任楚徇只有瞪著天花板,想盡辦法轉移注意力,才能忍住吻醒她的衝動。  

  電視機的熱鬧聲調掩蓋倦睡佳人的規律呼吸,任楚徇擁著女友無聊地盯著電視,直到睡神招手,沉重了眼皮,乾脆關掉雜音,調整舒服的姿勢,漸漸沉入夢鄉。  

  牆上時鐘指針滴答,悄悄推移,寸寸光陰隨針腳圓繞而流逝。宋祖沂突然醒來,房中安靜無聲,而自己居然靠在任楚徇身側,一手還橫過他的腰際睡著了!她的瞳孔適應了一下亮晃晃的日光燈,有燈光她還能睡著只表示她實在太累了,牆上的時針指著兩點半,頭微抬,那張安睡的俊臉驀然讓她湧起柔情蜜意,她試著輕輕移動身軀,不想吵醒他,但是她一動,他就醒了。  

  她咬著下唇不好意思地笑了。「對不起,我睡著了。」事實上,她連自己什麼時候睡著的都想不起來。  

  任楚徇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性感的唇畔淡淡勾起俊雅的笑容,宋祖沂的心跳漏了一拍,雙頰染上嫣紅。  

  「沒關係,希望下次還有機會。」他低沉的笑聲迴盪著,宋祖沂雖然為之著迷,卻還是沒漏聽他話中的意思,霎時連耳垂都紅透。紅艷艷的嬌美俏臉蛋就在眼前,睡著前的緊繃瞬間又主宰了他的身體,他頭一偏,含住了她可愛的紅潤耳垂,輕輕吮咬。宋祖沂輕喘一聲,酥麻的電流火花般竄遍全身,連距離最遠的腳趾都緊張地蜷起,心跳失了速,而他彷彿再也無法忍受不適的姿勢,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在她開口阻止前擄獲了她的唇舌。  

  火燒般的陌生狂潮和她最後一絲理智拔河,宋祖沂終於找到僅存的力量稍稍推開他,而他胸膛灼熱的溫度穿透了半解的衣衫燒燙她的掌。「楚徇,不行……」  

  她的聲音在顫抖,她的眼瞳寫著掙扎,而他的手則貪戀她衣衫下柔嫩細滑的觸感,天使與惡魔正在激烈交戰,他的手卻有自己的意志,火熱的手指探索著她的敏感,宋祖沂渾身一顫,手臂支撐距離的力量銳減,當任楚徇再度俯首親吻她優美細緻的頸項乃至瑣骨時,她忍不住輕輕呻吟。  

  「再一下下就好……」他心裡這麼想,不自覺低啞的語調沙沙地說了出來。  

  那壓抑卻渴求的聲音擊潰了宋祖沂最後一絲理智,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她莫名地信任他。但是少了她的制止,任楚徇根本管不住自己漸次攀高的情慾,瞬間就如野馬脫韁失了控。模糊中,兩人的衣衫盡除,氤氳的熱氣瀰漫在媚惑的斗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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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祖沂趴臥在床上,隨著心跳呼吸漸漸平穩,理智也跟著一分分清晰,背著他的俏臉凝著一絲懊惱,很難相信自己居然就這樣超乎尋常地、莫名其妙地結束了處女生涯。她的身體很自然、心裡很自然,但是理智上卻晴天霹靂,她原本一直覺得這件事必定是在她新婚之夜才會發生的。  

  他的唇在她裸露的美背印上一吻,心裡雖然滿足,卻也有點惶恐,見她沒反應,動手將她翻轉毫不費力地摟抱在身前面對面,宋祖沂垂下眼瞼不看他,很想忽略他們正裸裎相對的事實。  

  「你要我道歉嗎?」他的手指愛憐地輕劃她粉嫩的頰。  

  宋祖沂白了他一眼,她也知道沒必要,而這傢伙此刻正一臉無辜,性感的唇在她被吻腫的唇上親了一下,說道:「我以為你會再阻止我,誰知道你會這麼便宜我?」  

  賴皮鬼!好像她要負比較大的責任似的,可不知為何,忍俊不住的笑意吹散了她最後一絲懊惱,任楚徇雙臂一收,放下心頭最後一顆石頭,兩個人笑成了一堆。然後四瓣唇又黏和住,少了些許激情,卻增了許多愛戀。  

  任楚徇磨蹭著她柔嫩的臉頰、頸窩,驀地想起初見面時的情景,事實上他一直不敢去問她到底將他認成了誰,不過現在,他已經吃了定心丸,就沒啥好怕的了,不是嗎?  

  「祖兒……」他的手滑過她的背脊,輕聲問:「那個大衛……他是誰?」大衛?她認識這個人嗎?「哪個大衛?」宋祖沂下巴托在他肩上,腦袋呈現漿糊狀態。  

  他的醋罈子裂了一道縫。「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你把我認錯的那個大衛,那人是誰?」大衛該不會是駱風的英文名字吧?隨即又推翻了這個不合邏輯的猜測,但那更可能表示大衛是比駱風還強勁的勁敵。  

  宋祖沂輕輕移開身子,一臉疑惑地看著眼前微酸的俊臉,她有把他認成別人過嗎?咦,等等,有這回事,但她自己早就忘記了,他居然還能記這麼久?!她強忍住笑,恍然點頭。「喔,那個大衛啊!」  

  他的下顎一緊,悶悶地問:「他是誰?」  

  宋祖沂捏了捏他的下巴,逗著他道:「跟你一樣帥的帥哥。」  

  醋缸橫豎多了十幾條裂痕,開始滲漏。「還有呢?」他挑起一邊眉。「還有……」她眼珠子一轉,笑道:「他價值不菲。」  

  意思也是個有錢小開嘍?裂縫撐大,酸醋橫流。「然後呢?」兩邊眉都挑起了。  

  宋祖沂再笨也看得出他吃醋了,臉上微紅,心卻在跳舞。「然後……他很白,不喜歡穿衣服。」  

  砰!醋罈全破、瓦片飛散!他一手摟緊她的腰,翻身將她壓在身下,俊臉煞白。「你看過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很多人都看過啊!」她一臉無辜。  

  那就是花心大蘿蔔了!渾帳!「你們什麼時候認識的?他也追過你?他現在在哪?」成串的問題再也無法耐心隱藏,完全是丈夫式的問話,誰要是敢說不在乎另一半過去的情史,那肯定是騙人的!宋祖沂笑了出來,好像玩得太過火了。「他住在意大利弗羅倫斯的學院美術館,他的創造者叫米開朗基羅。」  

  任楚徇一怔,就算他沒多少藝術修養,卻也知道米開朗基羅是文藝復興時代的大師,她說的該不會是……「米開朗基羅的大衛像?」  

  她嫣然一笑。「你不覺得自己很像大衛東方版嗎?說到這個,我以後一定要去梵蒂岡的西斯汀大教堂還有巴黎的羅浮美術館『朝聖』。」她指的自然不是宗教朝聖,而是藝術朝聖之旅。  

  他終於慢慢地搞懂了這女人在說什麼,頓覺好氣又好笑。「你耍我!」他瞇起眼睛,卻還是不太兇惡,最後忍不住用唇呵癢她。  

  宋祖沂咯咯嬌笑。「誰叫你吃醋的樣子那麼好看?又滿足女孩子的虛榮心,我當然不能錯過機會了。」  

  他狠狠地吻她可惡的小嘴,直到就要因缺氧而窒息才放開。劇烈的喘息中,他難得地看到宋祖沂柔情似水的凝視。  

  「祖兒,你的房租……別繳了。」他嗓音低柔,帶著羽毛般輕滑肌膚的誘惑。  

  「為什麼?」最近她為了半年一次付的房租特別辛苦,本來他想幫她付這筆錢,但被她眼睛一瞪,這提議就卡在喉嚨裡說不出口。現在他們的關係不同了,他實在不想自己的女人這麼辛苦。「搬來和我住好不好?反正你也不會有多少機會回去過夜,我這裡夠大,足夠放得下你的東西。」  

  宋祖沂紅了臉,這傢伙就是擺明以後不讓她拒絕性關係了,可是偏偏她也覺得自己很難拒絕得了他。但……她本來是比一般女孩子還要保守的思想,一時要她這麼大膽開放地未婚同居,這實在太新潮,左思右想不由得蹙起秀眉,拿不定主意。  

  「還考慮什麼?租下來也只是多浪費錢而已,你那個小雅房有什麼地方值得特別留念?」  

  她笑了出來,最後央不過他的耍賴懇求,終於點了頭。  

  耶!任楚徇吻了她一下,不敢表現得太興奮,因為還有另外一件心頭大事沒解決。「那既然少了房租的支出,你的開銷就省多了吧?」  

  「嗯。」她的物質需求一向很低,平常他們兩人用餐都是他在付帳,對於這點宋祖沂倒很能接受,因為大多的情侶似乎都是如此,她也不會硬跟他搶著付,而打工的交通開支大部分也都被他的溫馨接送情給吸收了,現在連房租都省了,不說學費,只算生活費的話她一個月要花到兩仟塊恐怕很困難。  

  「這樣你畫插圖的收入應該就夠生活所需了吧?那餐廳的打工那麼累人,不如辭了算了。」儘管他的語調很平常,但宋祖沂的俏臉已經不悅地板起,甚至又蹙起了眉,明白寫著要他打消這念頭,可任楚徇還是不放棄。「我是心疼你那麼辛苦,既然不需要,就讓自己輕鬆一點不好嗎?」  

  宋祖沂推開了他,然後在兩人的衣堆中翻找自己的,冰冷的動作顯示她動了怒,任楚徇臉色一變,抓住她纖細的雙臂阻止。「祖兒!」  

  她推開他的手,冷道:「我要回去了。」  

  「別這樣好不好?」  

  她撇過頭不看他,最後還是氣不過,忍不住冷聲道:「真是謝謝你讓我知道我身體的價值,你這麼迫不及待要改變我的生活,真教我感到榮幸!」她的嘲諷令任楚徇的臉色慘白,她是獨立自主、堅強有原則,但一向溫和,從未如此說話過。  

  「我愛你、心疼你,這樣又有什麼錯?」他拉住了她,她是他最關心的人,所以拼了命想要對她好,竟然會惹她如此反感!他實在不懂。「那就不要侮辱我!」宋祖沂大聲道,手在掙卻掙不脫。「我不用你來養!」他的心一緊,是他錯估了她強烈的自尊心,突然明白了這點,雖然覺得無奈又懊惱,慌亂的心卻定了,手用力將她摟回懷中,緊緊抱著。「我明白了,我認錯,0K?別生氣了。」  

  宋祖沂咬著唇,氣弱了。是她小題大作了嗎?再怎麼說他也不是存心羞辱,甚至她這輩子除了母親之外,最關心她、對她最好的人就是任楚徇,這麼一想突覺得有些歉疚。  

  見她不說話,還道她仍在氣惱,不禁又緊張起來。「總之以後你說一,我就不敢說二,只要你不生氣,要我怎麼樣都行。」他柔聲哄道,在她面前,他的驕傲只有舉白旗投降的分。  

  她的唇漾開了笑容,在他臉頰印下一吻,粉臂繞上他的頸項。任楚徇低下頭埋進她的頸窩,萬縷情絲纏繞,他甘心墜網不出,因為他已經找到人世間最無價的珍寶,心中暗暗地許下山盟海誓,誰也不能讓他們分開,所以他絕對不出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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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四下,任楚徇和宋祖沂認識已整整一年,校園中,灰姑娘的話題卻有愈演愈烈的趨勢,酸葡萄心理人人有,他倆畢業在即修的課少了許多,宋祖沂為投入就業做準備,到學校的機會相對減少,但仍然略有所聞,可見謠言的力量多強大。  

  任楚徇到沖印店將他和宋祖沂上次甜蜜出遊的照片取回,他低著頭走路,噙著微笑一張張回味,驀地和人相撞,照片散了一地,在對方的道歉聲中,兩個人一起蹲下撿拾。一縷幽香飄人鼻端,任楚徇和對方打了照面,那女孩子見到他似也意外地怔了怔。  

  何民英的雙胞胎妹妹何昱玫!「好巧。」俊雅的唇勾起笑,淡淡地打了個招呼。  

  任楚徇雙修企管,而她正是企管系的學生,兩人又有共同的熟人何民英,本該十分相熟才是,但不!他們四年來沒講過幾句話,除了何昱玫是標準的冰山美人外,他是被眾多可愛女孩子包圍的白馬王子,而她則是擁有無數裙下之臣的千金小姐。她像高傲的皇后,是被捧在手心的公主,但任楚徇可不是謙卑的騎士,所以他就算偶爾在課堂上與她碰面,也頂多只是點頭打個招呼。  

  「是啊,好巧。」美麗的大眼睛裡冰山似已消融,點著潤澤口紅的櫻唇甚至微微笑了,任楚徇不由一怔,此刻的何昱玫與平日的她形象差了很多。他們幾乎又在同時站起身,她的視線移到手中正準備交還的照片,相片中一個清秀嬌美卻十分素雅的女子手環著他的腰,親密地偎在他懷中,兩人的神情親呢而愉悅,何昱玫不自覺抿了抿唇。  

  「謝謝。」他修長的手指搭上相片,何昱玫這才想起要還他,趕緊鬆手。  

  「她就是你的女朋友?」她問,眼中的神色難解。  

  一般人問這問題很正常,但任楚徇沒想到她也會問,而不是錯身離開。「是啊。」  

  他收好照片,因為沒什麼好聊的,所以他點頭道別。  

  「下禮拜我哥生日舞會,帶你女朋友一起來吧?」她突然又道。  

  任楚徇轉過頭,何民英生日自然也是她的生日,對於這突如其來的邀請,他微感詫異,何民英邀他是一定的,但她……「謝謝;我說服她看看。」  

  何昱玫的邀請在他心中的鬱悶處又打上了個結,任楚徇有很多朋友,他也喜歡交朋友,更希望宋祖沂融入他的生活圈,但在這方面她的表現一向很冷淡,不拒絕也不熱衷,甚至有點小小的勉強。為了她,他瞞著家人報考研究所,最近就要展開一連串的考試,但她卻連多跟他的朋友接觸都不願意,有時他不禁覺得自己的付出總比她多很多。  

  何昱玫的眼睛追著那好看瀟灑的背影,愛戀的眼神染著痛楚。從第一眼看到他,她就愛上他了,只是愛在心裡口難開,以她的條件要什麼樣的男人沒有?她一直在等他來追求她,然而他和她一樣驕傲,她故意對他視而不見,而他居然也就故作不以為意。驀地那張照片上的女孩子躍上了心頭,她有哪點比她好?論長相、論背景、論學識,她哪一點贏過她?她很想知道。  

  令  令  令  

  徹夜趕畢業作品,宋祖沂熬到天快亮才睡,一陣急促尖銳的電鈴聲響過,她乍然驚醒,任楚徇不可能按電鈴,腦袋漸漸清晰之際,她已經雙手按揉還酸澀的眼睛以及臉頰提神,並用最快的速度換上牛仔褲和短衫。  

  開了門,一個雍容華貴、風姿綽約的婦人冷凝著臉站在門外,顯得十分不悅。  

  「請問……」她禮貌地問,這個陌生女人對她似有很深的敵意。  

  婦人不客氣地推開門,跨了進來。「楚徇呢?」眼睛環掃屋內,修飾得完美無瑕的秀眉蹙起,習慣了頤指氣使的她語氣不善。  

  手指爬梳有些凌亂的秀髮,宋祖沂眼睛瞥向牆上的鐘,還不到十二點。「他今天有課,還沒回來。」她答,頭發來不及梳,當然也沒時間刷牙洗臉,睡眠不足顯得面有菜色,所以當對方上上下下打量她的時候,她知道自己的狀態很差,難以給人留下好印象,不過那彷彿在看骯髒螞蟻般的嫌惡眼神卻似一道利箭狠狠刺來。  

  彷彿知道她的疑問,婦人主動解釋:「我是楚徇的母親。」態度高傲而不屑。  

  「伯母您好。」宋祖沂終於摸清楚狀況了,但事實卻更令人難堪。  

  「我知道你們在一起有段時間了,他的事我本來不想管得太多,不過你愈來愈過分,讓我不想管也不行了。」褚嘉錦嚴厲的指責,讓毫無心理準備的宋祖沂心裡一刺,俏臉血色迅速流失。  

  「我不知道……我做錯了什麼。」她盡力維持大方得體。  

  褚嘉錦冷哼一聲。「你還在裝蒜,楚徇偷偷去報名考研究所以為我和他爸爸不知道,想不到你的手腕還很高明啊!」  

  那輕蔑的言語態度讓自尊心強的她如坐針氈,以前她兩個沒血緣的兄姐說話她可以當作耳邊風,但褚嘉錦不同,她是楚徇的母親。「他要考研究所有什麼不對嗎?」  

  「哈!」她的反應像聽到世紀大笑話,眼中的厭惡加深。「任家的孩子,什麼時候輸過人?除了哈佛、耶魯的學位外,沒有其它學校能得配上楚徇,如果你以為我會坐視你毀掉他的前途,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宋祖沂渾身一震,幾乎站不穩。楚徇說他要考研究所,畢業後她去工作兩個人還是住一起,他編織的美夢讓她毫不懷疑地投入,或者是她不願意去想他本該出外留學的可能性?「我不知道……」她茫然搖頭,全然亂了方寸。  

  褚嘉錦冷沉著臉一步步朝她進逼,她進一步,宋祖沂就退一步,直撞到桌沿才被迫停止,這一刻她莫名地怕起這個美艷的中年婦人。  

  「你不知道?!你當全世界的人都是白癡嗎?像你這種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女人我看得多了,想毀掉我兒子,你等下輩子吧!」  

  「我沒有!」宋祖沂忍不住大聲道。她雖然溫和,不代表她沒有脾氣,被冤枉的委屈讓她眼眶刺痛,強壓下驀然上湧的眼淚,她試圖平靜地解釋:「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反對他考研究所……』』  

  啪!耳中嗡嗡作響狂敲著她震驚的心,褚嘉錦居然摑了她一耳光!她為什麼該受她這樣的羞辱?然而,為了楚徇,她咬著牙忍了下來。但以為事情最糟不過如此的想法顯然太過天真。  

  褚嘉錦被她故作無辜的清純可憐模樣給氣得掌摑她,而她倔強的模樣則讓她更為反感,明明是為了灰姑娘的婚禮而刻意忍受,還要裝出尊嚴的樣子,簡直噁心!「以你這種條件,要當我任家男人的情婦都嫌抬舉了,還妄想當任家少奶奶,哼!這房子是任家的產業,我不歡迎你住,你馬上給我滾出去。」對付女人的手段,全台灣沒幾個人比得上她褚嘉錦,否則她何以保住任夫人的寶座?  

  宋祖沂被強烈的羞辱給刺得鮮血淋漓,她被趕過一次,從那天起她發誓決不再受第二次,她不流淚,絕不!  

  「你還不走?等誰來救你?」嘲諷的語氣又補上重重一捶。  

  她深吸一口氣,挺起背脊,緊抿著唇,轉身走了出去。

第四章
   
  茫然地走在校園裡,宋祖沂只覺自己狼狽得可笑。女人究竟應該偉大地支持男人美好的前途,還是該自私地將心愛的人留在身邊?她沒有機會想這個問題,因為從來沒有人問過她,任楚徇就已經決定了。  

  未來,她本以為已經很清楚、很平坦、一片光明,她一直很努力,並且知足認命,但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任楚徇跟她一點也不相配,就算她一直忽視別人的眼光,卻不可能忽略他母親厭惡她的事實。若說她不曾構築與他的未來,那肯定是騙人的,於是過去太美、太深刻,現在就愈讓人痛苦,她突然發現他們不會有結果,分手只是遲早的事,也因此她的世界失了序,慌亂緊緊地纏住了她,怎麼辦?她像個無助的孩子問怎麼辦,然而沒有人能給她答案。  

  她不知道自己在哪裡,甚至連有簡雪誼這個朋友都想不起來,她連家都沒有了,她什麼都沒有了,驀地她顫抖起來,抖得整個人都站不住,然後雙臂環抱自己緩緩地蹲下……  

  突然一雙有力的臂膀扶住了她的雙臂,一個熟悉的聲音飄入遙遠的荒漠。「祖沂,你怎麼了?」  

  眼前的人,是駱風。宋祖沂看著他,沒說話,茫然得教人心疼。  

  駱風沒見過她這樣子,不由一驚,他知道宋祖沂有多堅強。  

  然後他注意到她臉上的紅腫,臉色立變。「怎麼回事?任楚徇打你嗎?」他萬分心疼地托起她的臉細細審視,胸口猶如萬蟻啃咬,他沒有放棄她,因為他知道這樣的女孩子或許這一生他都不會再遇到,任楚徇那幸運的混蛋!居然敢打她?!  

  宋祖沂搖搖頭,但那關心備至的語氣對此刻的她而言卻是荒漠中的甘泉,山高海深的委屈讓她眼眶紅了,喉中哽咽得說不出一個字。一看到她這樣子,駱風安慰地將她摟進懷中,絲毫不管旁邊人來人往的注目禮。  

  她不哭!絕不哭!她全身無力,額頭靠在他溫暖的胸膛上,身上每根神經都似已麻木。  

  那不是駱風嗎?任楚徇遠遠地走來,眼睛微瞇,他懷中抱著的是……祖兒!那纖細的背影他永遠不會認錯,這是怎麼回事?!她今天並沒有課,難道特地跑來學校跟駱風約會?有一個聲音指責他不該這樣想,但他沒辦法不這樣想。修長的腿邁開快速的步伐,挾著排山倒海的醋怒,一把將宋祖沂拉回身邊。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她不是應該還在家裡睡覺嗎?難道她一直背著他和駱風交往?!宋祖沂這樣難以親近的人為何會肯讓駱風摟著?懷疑使他的臉色愈來愈鐵青,緊握的拳頭幾乎克制不住狠狠朝駱風臉上揮去的衝動。  

  駱風的臉色也不比任楚徇好到哪裡去。「任楚徇,你還是不是男人?居然打女人!既然你不懂得珍惜,趁早滾遠一點!」  

  這傢伙在說什麼?!眼睛一瞥,才發現她散亂的髮絲掩蓋下的紅腫臉頰,任楚徇倒抽一口氣,心臟如千萬根刺扎痛。「怎麼回事?」修長的手指托起她的臉,想輕撫卻不敢觸碰。  

  他心疼的神色崩潰了她淚腺強忍的努力,她的思緒紛亂,胸口揪疼,再也承受不起這種柔情,撇過頭,她退了一步。「你不屬於我,你不屬於我……」她喃喃地道,忘不了方纔的羞辱,這個男人再好也永遠不可能屬於她,死心吧……  

  她在說什麼?注意到愈來愈多的視線,任楚徇拉住她的手腕,輕聲道:「我們回去再好好談。」  

  「我不回去!」俏臉瞬間慘白,她不可能再去面對那個恐怖的女人。  

  她的抗拒只讓他更焦急、更堅持,駱風再也忍不住,拉住了宋祖沂另外一隻手,怒道:「她說的你聽不懂嗎?你放手!」瞪視著他的眼神認定了他十惡不赦。  

  雖然氣得想揍人,但任楚徇選擇不理會窮攪局的情敵,技巧地用力,將自己擋在兩個人之間,順勢擺脫駱風的糾纏。他捧著她的臉、聲音透出影響人心的理性。「祖兒,很多人在看,老實說我現在已經吃醋了,再待下去我一定會跟某人大打出手,我們回家好不好?」  

  他的話並沒有如預期地讓她覺得好過些,反而更心痛難忍。「那不是我家,你媽在那裡。」模糊的淚眼中,她看到任楚徇的臉也在瞬間慘白,牙根緊咬顯示他有多麼瞭解,宋祖沂頓覺悲慘而可笑,他知道她面臨了何種難堪,卻從來不曾提醒、暗示過她。  

  任楚徇瞭解自己的母親,再加上宋祖沂這等狼狽地出現校園,神色如此反常,他已經知道事情糟到什麼程度。「就算天皇老子在那裡,也沒有人能夠阻止你回家!」他大聲道,氣沖沖地拉了她就走,既然要攤牌,那就攤吧!  

  宋祖沂被他拉著走,心在掙扎,引起爭端的人是她,在旁邊看他們母子對峙她會有多麼難堪?!可是任楚徇的話卻讓她覺得溫暖,覺得安定,讓她想靠在他肩上大哭一場。  

  駱風急奔上前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祖沂沒說要跟你走!」  

  「讓開!」他的拳頭現在很癢,而駱風的臉愈來愈像沙包。  

  看出這兩個男人真的很可能會一言不合就打起來,宋祖沂下定了決心,對駱風感激地柔聲道:「駱風,謝謝你,我跟他回去,不會有事的。」  

  渾帳!她跟別的男人說話一定要這麼溫柔嗎?!拉著她從駱風身邊繞過,這傢伙到現在還不放棄,無異是一大威脅,真是內憂外患!  

  +  令  令  

  做好開戰的準備,任楚徇推門而入,架勢十足地不爽,然而套房內空蕩蕩地,哪有褚嘉錦的人影?!他的氣無處發洩,而宋祖沂反而鬆了一口氣。  

  「我去跟她說清楚。」他轉身就要出去,卻被宋祖沂拉住。  

  「我有話跟你說。」她看起來十分疲累,轉身就進浴室,任楚徇心中響起警訊,接下來的話題必定很沉重,但他必須面對。  

  梳洗完畢後,她恢復了些許精神氣力,挑了個離他有點距離的位置坐下,揉了揉額頭,似在考慮從哪裡說起。  

  「你父母要你去念哈佛、耶魯,你為什麼不去?」她聲音很沉,透出理性和冷漠。  

  「不念哈佛、耶魯,我還是任楚徇,誰規定我非念不可?」  

  「如果沒有我,你會不會去?」她問,語氣平淡得卻像在問對方吃飽了沒,任楚徇一時答不出話來,她淡淡一笑。「我以為胸懷大志的男人都不會放棄留學的機會,你當然也是這種人,花兩年時間換一個人人稱羨的文憑,確實不該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放棄,任何有點理智的人都不會放棄。」  

  沒錯,但他就是愛她愛瘋了,他就是不能忍受兩年之後她就成為別人的可能性,向以她的驕傲也不可能跟著他出外,因為那所有的費用必得依靠他,就算他得到她的保證不會變心,他也不放心。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而且已經決定很久了。」  

  「你會後悔的。」  

  「我不會。」  

  他會!難道他還看不出來他們不適合嗎?凡是不適合的就不會有快樂的結局,他們分手之後,他就會開始後悔自己所浪費的寶貴時間。宋祖沂恨起自己的理性,因為那一天還沒到來就已經開始令她不快樂。  

  「如果我要求你去,你答不答應?」  

  「不答應!」任楚徇怒道,突然欺身上前抓住她的手臂。「你這是在測驗我的決心嗎?我要考研究所,我要留在台灣,我要你!我不奢求你感動,但起碼請你支持我的決定,可以嗎?」若連她都反對,那他不知為何而戰了。  

  誰說她不感動?但兩個人在一起若不能一起往上攀升,反而共同沉淪,那麼為何要在一起?她不能忍受的是自己成了他的絆腳石。撇開這個談不出結果的話題,她垂下眼瞼,緩緩地道:「我不左右你的決定,但我要搬出這裡。」  

  任楚徇下顎一緊,臉色轉瞬蒼白。「為什麼?」  

  「我不想再讓人趕一次,當初我就不該搬進來。」她用冷漠掩飾入骨的羞辱和傷痛,卻沒想到語意中的後悔已經刺傷了他。  

  「你這麼說是後悔跟我在一起了?」她瞪著他,眼中的不可置信將他不斷隱忍的情緒推到最高點,想起她受了委屈居然不找他,反而跑去找駱風,摟摟抱抱地依靠駱風的安慰,他的氣憤不滿和酸苦飆到了極致。「你用不著搬,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他再忍一次。  

  「我要搬。」她冷漠地撇過頭,口氣沒有一絲轉圜的餘地。  

  「這算什麼?我對你來說到底算什麼?!」他雙手不自覺地用力,沒發覺她因受痛而蹙起的眉。「為了你,我鬧家庭革命,為了你,我不要MBA,我發誓用我的生命保護你,不再讓你受到絲毫委屈,你難道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還是說你永遠有駱風給你安慰,所以根本就不在乎?」  

  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比褚嘉錦的羞辱更甚百倍的利箭,她臉色慘白,胸膛劇烈起伏,他當她是什麼?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宋祖  

  沂用力推開他,站直身子雙拳緊握,眼淚在眼眶中打轉。「沒錯!我有駱風這麼好的備胎,有什麼好擔心的?我只要一離開你,就會立刻投進他的懷抱,這樣說你滿意嗎?」  

  「你……」他劇烈喘息,卻只能痛苦地瞪著她。  

  「應該說我根本就是腳踏兩條船,隨時放掉一個也無所謂,這樣你滿意嗎?」  

  「住口!」他大吼,眼前只看到一片紅。「你有沒有愛過我?天底下沒有一個戀愛中的女人會像你這樣麻木不仁,或許你根本就不愛我,這一切都只是我在自作多情,是不是?」  

  他希望她說不是,然而她只是像洩了氣的皮球,虛脫似的坐下,開口時語調極其冷淡。「沒錯,你說的完全正確。」  

  千萬根刺鑽進了他身上每一個毛孔,一轉身,他甩門而出,再待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  

  震耳的甩門聲讓她閉上了眼睛,心也碎了,再張開時,眼淚掉了下來。「你居然會相信,你居然會相信我是那樣的人……」  

  令  令  令  

  風在吹,樹梢在響,教授在噴口水。任楚徇望著門外發呆,離上次和宋祖沂吵架已經整整一個禮拜了,而他居然忍了一個禮拜沒去見她,或許他是有意逃避她要搬離的問題,也因為他還想不到讓她留下來的方法。  

  一個禮拜中,他回家發了飆,任士傑和褚嘉錦終於聽懂他威脅永遠不回來是認真的,小孩子的翅膀硬了,任楚徇就算不靠家世背景也絕對不會餓死。所以兩老瞭解到要他就範如要用硬的只會將未來翱翔天際的翅膀折斷,這場家庭戰爭就此從短兵相接拉這到心理角鬥、暗箭互使。  

  她怎麼樣了?一定有去找房子,該死的!他深深歎了口氣,絲毫沒發現下課鐘響,也不知道教授已經走了,直到何民英拍他的肩,他才回過神來。  

  「發什麼呆啊?你研究所的考試準備得怎麼樣了?下禮拜要考第一家了吧?」  

  「嗯。」他漠不關心地應道,以他的實力和這段時間的用功大抵已經沒問題了。  

  就這樣?這傢伙未免也太冷漠了吧?「那好,今天晚上我的生日舞會,你要是敢不來,以後就不是朋友。」何民英笑嘻嘻地威脅。「七點開始,喝醉的儘管在我家過夜。對了,帶祖沂一起來嘛!她要是打扮起來肯定美呆了,說不定比我那個冰山老妹還漂亮。」  

  任楚徇胸口一熱,他已經夠想她了,何民英還加油添醋地提醒,當然他並不知道他們吵架冷戰的事,多希望現在他身上突然多了一對翅膀,立刻飛回去。他究竟在撐什麼?大不了……大不了她搬去哪,他就跟到哪……對呀!他怎麼沒想到,就算吵得最凶的時候,她也沒說過要跟他分手啊!所以她只是不想再冒被羞辱的險,而不是要離開他啊!笨蛋,他居然一個禮拜都沒想到這一點!  

  「楚徇,一起去吃飯吧!」其他同學提議說,愈到鳳凰花開時節,分離在即的同學們反而更珍惜相聚的機會。  

  「對啊,走啦、走啦!」何民英跟著催促。  

  任楚徇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拗不過同學的起哄,他露出一周來首次出現的笑容。「好啊,趕快去佔位置。」  

  一群人簇擁下,他開朗的笑容就是發光發熱體,教室外的走廊,一抹輕盈的倩影驀地躍入眼瞳,任楚徇停下腳步,胸口發熱眼睛卻再也移不開,略顯憔悴的俏臉上掛著淡雅的微笑。  

  「啊,祖沂!你來得正好,一起去吃飯吧?」何民英熱情地邀請。  

  宋祖沂大方有禮地對其他人點頭算打招呼,微笑婉拒。「我吃飽了,謝謝。」  

  「你來幹嘛?」任楚徇驀地問道,因為她從來不曾主動找過他,他高興得幾乎融化成一攤泥,但開口卻冷淡而刻薄。  

  她似乎一怔,卻沒露出一絲尷尬或難堪。「經過,所以上來看看。我還有事,先走了。」說完就算道別,馬尾劃過優美的弧線,每一雙眼睛目送著那瀟灑的背影。  

  任楚徇想追上去,但該死的驕傲卻執拗地拉住了他的腳,他知道她是特意來看他的,她擔心他。  

  前往餐廳的半路上,他終於忍不住跟各位親愛的同學道別,三步作兩步跑回去,在家門口見到她正推門進去的背影,門關上前他迅速閃身進去,在她的驚愕中攔腰一抱,猛然壓向門板,門扣上的那一刻,他已吻住了想念許久的櫻唇。  

  宋祖沂纏上他的頸項,她想他,好想他,從認識之後就不曾試過這麼久沒聯絡,一個禮拜夠讓人胡思亂想了,忍不住去見他,只發現他依舊春風得意,或許那只表示他沒有以前那麼在乎她了,也是分手的前奏。這個訊息驀然躍入腦海,揪疼了芳心也喚回了理智,雙臂推著他的胸膛,卻只阻隔了一點點。  

  任楚徇喘息著,火熱星亮的眼眸鎖著她的。「你是『剛好』明明沒課卻又『恰巧』到管理學院『順便』碰上我,還是關心我所以去找我?」  

  宋祖沂咬著微腫的紅唇。「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實在不該問女孩子這種問題。」  

  他輕輕笑了,額頭抵著她的。「一個禮拜都這麼難熬了,一百多個星期,怎麼活啊?祖兒,你真的忍心讓我們這樣受苦只為了那個看不見也摸不著的所謂光明前程嗎?沒有哈佛、耶魯的學位,難道未來就不光明了嗎?」  

  她不是個容易說服、妥協的人,然而任楚徇用一周的音訊全無徹底說服了她。「我雖然覺得你應該去,但心裡並不希望你去,我沒有考驗你的意思,只是不希望你將來後悔。」  

  「我既然下了決定,就不會後悔。」他在她的唇印下堅定的吻。「我好想你。」  

  「騙人。」宋祖沂撇過頭,想到他連通電話都沒有就氣,要不是擔心他出了意外,她怎麼也不可能去找他。  

  「真的!」見她生氣,他就急了。「每一分、每一秒,連做夢都在想。」  

  宋祖沂的唇畔威脅著要勾起,可又不願這麼輕易放過他。「一個水性楊花的女人有什麼好想的,應該是想我不知道又跟哪個人幽會去了吧?」  

  「我從來就沒那樣想過!」任楚徇急急解釋。「你明知道我醋桶大,還說那些話刺激我,我受得了才有鬼!但我一絲一毫都沒想過你是……水……就是了。」那四個字他實在說不出口。  

  她笑了出來,這男人純情的模樣還真可愛。「好啦,相信你一次。放手,我等一下要去打工了。」說著在他環著自己的手臂上拍打一下。  

  任楚徇反而將她環抱得更緊,臉埋進她的頸窩,低醇的語聲帶著誘惑的呢喃。「今天別去了,陪我去民英的生日party做我的舞伴,等一下去買衣服,再畫個妝,時間剛剛好。」他十分想看何民英描述的宋祖沂實際變成那樣時有多美。  

  宋祖沂從未參加過那種場合,但人的腦海總有可供幻想的畫面,忽然褚嘉錦的臉出現在那裡,她的心一震,突兀地推開了他,聲音拒絕而不帶感情。「我不去。」  

  「民英你也認識的,不算陌生人了吧?有我陪在你身邊,你不需要擔心。」他皺起眉,摟著她的肩安撫。  

  自從見過褚嘉錦之後,她的心裡就有了陰影,從來她不認為人有高低之分,到現在她仍是持此看法,依然自尊自重滿懷自信。但是她也認清了現實的殘酷,那不是她的舞台,硬要站在上  

  面只會成為可笑又不協調的丑角,她不是那種料,無法接受別人眼中的諷笑而毫不自憐。  

  「我還要打工,不能臨時請假。」她僵著身子,冷淡地拒絕,背對著他找事情做,因為就算是面對他,也有些無法說出口的話。  

  「請一天假有那麼嚴重嗎?說你忽然不舒服老闆會諒解的,之前我跟你提過,你並沒有拒絕啊,就算是為了我勉為其難一次,好不好?」他從身後摟住她,在她頸上親吻了下,但懷中的人反應冷淡異常,然後再一次從他懷中抽身。  

  「雖然不至於被炒魷魚,但是薪水會扣很重的,沒有我,你一樣會玩得很開心的。」宋祖沂的口氣盡量和緩,不希望又為了小事情起爭執。  

  「如果你是重視薪水,那我補給你好了!」他衝口而出,宋祖沂不悅回頭睇他半晌,便轉過頭不再說話。挫敗和無奈使他突然感到萬分疲憊,最近他動輒得咎,對她的小小期待永遠都會落空,其實一切都是借口,她根本就是不願去應付他的朋友,不管那個人對他是否重要,她壓根就不在意,永遠不肯勉強自己滿足他的需要。  

  沉默持續到任楚徇忍受的臨界點,然後他冷冷地拋下一句話:「你不肯去就算了。」  

  身後傳來了關門聲,宋祖沂知道他又離開了,她突然覺得自己愈來愈無法追上他的腳步,更無法滿足他。腦海忽然閃過近乎明悟的訊息,他們的路愈走愈艱辛,分手是遲早的事了……  

  +  令  令  

  幾杯雞尾酒進了愁腸,任楚徇在發覺之前已經飲過量了,微微的醺醉催促他離開嘈雜的大廳。他踏上二樓的陽台,既可隱約聽到流瀉的樂曲,和跳舞的同學們暢快的笑聲,更可以呼吸到新鮮空氣,忍不住想要是宋祖沂肯來就好了,他要摟著她跳整夜的舞。  

  一縷誘人的香氣飄來,生日舞會的其中一個主角穿著若隱若現的誘人輕紗走近他,今晚的男賓有眼福,就只怕空流太多口水太傷身,還好飲料夠多,空調也夠冷,不然享福的同時只怕也挺受苦的。  

  盈鼻的是她特殊的香水味,任楚徇的眼睛和其他男人一樣很容易膠著在雪白的胸前那美麗的乳溝,然後很自然地想像看不見的部分。  

  何昱玫美麗的臉上帶著甜笑,比她平常的模樣好看數倍,嬌婉的嗓音低柔地問道:「你怎麼不在裡面跳舞?」  

  任楚徇也笑了,對著笑得很美麗的美女,沒有幾個正常男人會板起臉孔的。「我醉了,還好民英說家裡沒大人,客房隨便睡,不然我又不能冒著生命危險開車,大概要睡馬路了。」  

  醉了的任楚徇笑得像個大孩子,何昱玫的笑容不覺更加溫柔。「你不請我跳舞嗎?」她偏著頭問他,看到他詫異的表情不覺莞爾。  

  「我的榮幸。」他風度翩翩又帶著逗趣的行禮,雙臂一張。這美女整晚拒絕別人的邀舞,結果現在卻主動邀他跳舞,當然難怪他訝異。  

  臉上染著嬌羞的紅霞,她走進他懷中,隨著音樂輕輕舞動,慢慢地貼上他溫熱結實、近乎完美的胸膛,她的夢在這一刻變成真實。  

  「你好香……」她靠得好近,身上的香氣以及溫軟的身軀予他甜而醇的誘惑感,他不欲拒絕,也不想解決,只是細細地品味沉浸其中。她和宋祖沂全然不同,何昱玫知道自己的優點,也擅於利用,但宋祖沂則更重視心靈層次。  

  何昱玫摟著他的肩背,幾乎可以感覺到西裝下那充滿力量的肌理。「我今天的衣服,你覺得好看嗎?」  

  「很美,很誘人。」他實話實說,感覺有點不真實起來,可是很醉人。  

  「我是為你穿的。」她嬌柔深情的嗓音中,細嫩的臉頰貼上他的,任楚徇突覺口乾舌燥,沒有一個男人會沒有虛榮心,尤其這種話是從一個成千上百的男人追不到的美人口中說出來,連他都會感到輕飄飄,難怪她不接受別人邀舞。  

  他沒回答,只是摟著她的纖腰輕舞,半晌,她突然神秘一笑,拉了他的手道:「我給你看樣東西,跟我來。」  

  任楚徇好奇心起,任她拉著走,上了三樓轉了兩轉,就進了她的閨房,因為牆上掛著她的藝術照。他心裡泛起奇怪的感受,但沒有拒絕,事實上他覺得挺好。他已經很久沒有接受女孩子的愛慕和討好了,現在他才發現自己原來頗為想念。  

  何昱玫翻出精心設計的相簿,兩個人坐在床沿,相鄰的腿上各支撐著相簿一邊的重量,當看著同一個目標時,便靠得很近,任楚徇鼻中的香味更甚於陽台的開放空間,而她胸前的誘人弧度則一覽無遺,幾乎他只要一轉頭就可以親到她。  

  不過相簿裡的照片才真的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因為裡面不是別人,全部都是他!從大一開始,照片旁還有注記,耳聽她娓娓地細數連他都記不得的豐功偉業。  

  「這張是你在運動會跑四百公尺冠軍的照片,這張則是你新生杯辯論比賽的時候,還有團體冠軍跟個人最佳辯士領獎的照片。這個呢,是你去參加營隊晚會時的表演,真是犧牲形象,可是還是一樣帥,至於這個,是……」  

  任楚徇聽得愣住,一張一張地看下去,他就越發吃驚,難道何昱玫早就喜歡他了嗎?!想到這裡,他已經不自覺地問出口:「昱玫,你為什麼會有我的照片?」  

  五公分前凝著他的美麗大眼睛幽幽怨怨、似嗔似怪,卻又無比深情,他像石像般定住,任那豐潤誘人的紅唇吻上他的。男人是感官的動物,他是喝醉酒變得有點遲鈍的任楚徇,不是古代的柳下惠,容易動情的敏感處受到挑逗,他的反應立刻變得狂野熱情,再加上他跟宋祖沂冷戰多日,又吵了架,身心都需要溫柔深情的撫慰。  

  不知何時,何昱玫的身上已經幾乎全裸,他探索著這柔軟熱情的身軀,情慾中她嬌聲吟哦激盪著他壓抑多時的需求……  

  令  令  +  

  透窗而入的光亮扎醒了他的眼睛,口好干、頭好痛,他看了看表,清晨五點,應該再睡一下,重新閉上惺忪的眼睛,兩秒後立刻睜大,房中擺飾殘留在眼前的景像是那麼陌生,任楚徇一驚坐起,身旁的女人不是宋祖沂,而是……何昱玫!昨晚的一切迅速地回到腦海,因而那張俊臉也快速地慘白,酒醒、理智的他只覺得那一切宛如看發生在別人身上的電影,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他想起宋祖沂,一顆心立刻慌亂得失了方寸,萬一她知道了這件事……老天!渾帳酒精!該死的他!  

  他跳下床,翻找著自己的衣物迅速穿上,何昱玫被他吵醒,朦朧中掛著羞澀而幸福的微笑,從身後抱住正在扣襯衫扣子的他。「怎麼不再睡一會?」  

  任楚徇拉開貼在胸腹上的手,當何昱玫看清那俊臉上的冷漠,猶如當頭一記棒喝,來不及感到羞辱,她已經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  

  「昨晚的事我很抱歉……」最慘的是她還是完璧之身,他不想這麼殘忍對她,但他一直知道自己愛的只有宋祖沂,這是誰也沒法改變的事實。  

  「抱歉?」何昱玫茫然地望著他,而後者低下頭,似乎在考慮著如何措詞才能減低傷害,突然間她的驕傲幫助了她,一串輕鬆笑語從口中流暢地洩出。「你擔心什麼?我喜歡你所以只想把第一次給你,像我這種女生,還需要男人對我負責任嗎?你放心,我不用你負責,也不會去跟別人說,我們的秘密會一直秘密下去。」  

  她以為任楚徇會鬆了一口氣,但他沒有,或許這就是她迷戀他的原因之一吧!他的歉疚和……後悔是真心的,然而這並不會讓她好過些。  

  「昨晚是意外,而意外絕不會發生兩次。」  

  這話說得已經夠保守,但明顯已極的涵義卻讓她臉上變色,就算她願意偷偷摸摸當他地下女友,他也不願意。見他站起身拿起最後一件衣服——西裝外套,何昱玫再也忍不住一把扯過,尖聲叫道:「你真的那麼愛她嗎?難道你跟她在一起之後就沒跟別的女生做過?」  

  任楚徇臉色蒼白態度卻十分平靜。「我愛她,在昨晚以前,我的心和我的身體對她都一樣忠誠。」誰說男人偷腥之後會食髓知味、歡天喜地?他只感到無限的沉重、無邊的痛苦,多希望昨晚的一切根本就沒發生。  

  他走了,當門關上,何昱玫淚水立刻決堤,所有的堅強都是假的,就算任楚徇這樣對她,她還是愛他。手中抓著他遺落的外套,緊緊地摟在胸前痛哭失聲。

第五章
   
  被斷續的嘩啦水聲吵醒,宋祖沂揉了揉眼睛,看看時間已經早上六點多了,她等門等得睡著了,伸了個懶腰,才發現睡落在手邊的書已經好好地擺在桌上。  

  才坐起身打算下床,浴室的門咿呀一聲開了,任楚徇身上只有兩條浴巾,一條圍在腰際,另一條則擦拭著濕淋淋的卷髮,宋祖沂觸到他火熱專注的視線以及完美藝術品般的身材肌肉,臉還是會紅。「怎麼現在才回來?我還以為下次見到你要等下禮拜了呢!」她輕笑著抱怨,接過他的浴巾幫他擦頭。  

  本來他只是默默地專注凝視,驀地抱著她熱吻,下一秒已經投身床鋪,不知為何宋祖沂心底突然鑽進一股酸醋刺痛,但那是沒道理的,隨即他比平常更為熱情的攻勢徹底淹沒了她所有感官知覺,腦袋被暈眩掌控。任楚徇迅速地扯掉兩人間的阻隔,臉深深地貼埋進她染著嫣紅的細嫩頸窩,狂熱的氣息似要融化她,將她融成一體,宋祖沂忍不住嬌吟,手指伸進他濕熱的發間。  

  「祖兒,我愛你。」他低醇的呢喃帶著深刻和一絲難以察覺的痛楚。「我不懂莫內、不懂雷諾瓦,不懂印象派也不懂抽像畫,可是我愛你,我保證天底下沒有人像我這麼愛你。」  

  一股感動隨著血液沖刷全身,她擁緊了他,吻上他的臉頰、耳際。「我知道。」「你愛我嗎?祖兒,告訴我。」他的唇抵著她的,毫不掩藏的深情含著痛楚凝在眼中,渴求她的回應。  

  「當然。」「說出來!」他吻向她尖細的下巴,帶著燃燒的溫度。  

  「我愛你……」她低吟地回應。他的愛狂野卻又無比溫柔,宋祖沂毫無保留地攀附著他,再也不隱藏內心深刻真摯的愛戀。  

  令  令  +  ·  

  楚徇變得怪怪的。那只是種感覺,這轉變似乎是從他參加何民英的生日party之後,宋祖沂常覺得他不太對勁,可又說不出個所以然。只能從幾點觀察出來,第一,他對她特別好,其實本來就已經夠好了,但現在似乎好到有點刻意討好她的地步;第二,他常常心不在焉地發呆,愁容滿面不知在想些什麼;第三,他求歡的方式變得更突然而狂烈;最後,他常盯著她看,眼中除了憐惜和深情之外,還有……恐懼。  

  這是吵架的後遺症嗎?宋祖沂只能這樣猜測,但也因為他這個樣子,使她一直無法提出搬家的要求,已經找好的房子也開始遲疑是否要下訂金。外表雖然柔弱,但行事風格一向果斷的她,碰上了感情還是會猶疑不定、優柔寡斷。  

  「我送你去打工。」任楚徇拿起車鑰匙,卻被宋祖沂推回椅子上。「不行。」她微笑卻堅持地搖頭。「明天你就要考第一間研究所了,今天你要把握最後時間好好專心唸書。」  

  「可是……」俏目微嗔,任楚徇下面的抗議登時吞回肚子裡。  

  宋祖沂滿意地笑了。「要用功喔。」說罷在他頰上一吻,背起包包揮手道別,倩影便消失在門外。他臉上的笑容在她出門後慢慢地收斂了,看似平靜無波的生活卻是暗潮洶湧,他可以感覺得出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何昱玫到目前應該還遵守著承諾,沒向任何人提起,因為連何民英似乎也不知情,但他知道事情並非就此落幕了,最近他常常在不應該碰到她的地方遇見她,言談之中似乎打算將他當作普通朋友,臉上的寒冰全消,頻頻笑意迎人,不,只迎「他」。然而最讓他頭痛的是何昱玫不知何時認識了他母親褚嘉錦,據小弟任孜律的說法,這個常常到家裡拜訪「任媽媽」的女同學,十分得褚嘉錦的歡心,經證實正是何昱玫。  

  她到底想要怎麼樣?!任楚徇煩躁不安,卻又束手無策,雖然那晚何昱玫誘惑的成分居多,但畢竟他是男人,對她懷有虧欠,為今之計也只有靜觀其變了。當然他也想過對宋祖沂坦承相告,但……真的太過在乎,他就愈不敢冒險。  

  沒了任楚徇的專車接送,特別擁塞的車況令宋祖沂頻頻看表,下了車一路加快步伐跑向餐廳,還是遲了兩分鐘。  

  「現在才來!」經理擰著眉,忍下了成串的叨念。「快換衣服,  B2的客人等著點餐。」「是。」她暗地裡吐吐舌,沒時間喘口氣,開始一天的工作。高朋滿座的餐廳穿梭著宋祖沂忙碌的身影,貴賓席驀然起了一陣騷動,一個同事被賓客罵得抬不起頭來,吸引了眾多目光,自然也包括她的注目禮,然而眸光一轉移到了那脾氣欠佳的客人身上,宋祖沂登時呼吸一窒,手中的托盤差點拿不穩。褚嘉錦!這美麗的巫婆居然找到這裡來了!而在同時那兩道銳利的目光與她相接,她知道她是衝著她來的,這一刻她慌得幾乎想奪門而出。褚嘉錦坐在那裡就是明明白白的羞辱,而她加諸在其他同事身上的正是告訴她,她若沒膽出來接受挑戰,無辜的人將受到她的牽累,但她更明白自己若正面迎敵,下場將比那位水深火熱中的同事更加淒慘百倍。怎麼辦?  

  「你們餐廳沒有更機靈、更有水準些的服務生嗎?」陪褚嘉錦前來尋釁的正是何昱玫,她邊說眼睛邊意有所指地瞥向宋祖沂。  

  何昱玫很輕易地就贏得了褚嘉錦的歡心,她懂得投她所好,顯赫的家世更為她加了不少分,現在褚嘉錦無論上街、做臉,甚至打牌都會帶著她。而精明的巫婆在第一天便瞭解她是可以陪著任楚徇出國留學的好伴侶,更重要的是她們有共同的敵人,於是一拍即合,儼然已經將她當媳婦看待了,就盼她能殺退敵軍。  

  經理出面處理,兩人滿意地看著他往宋祖沂消失的方向而去,臉上浮起陰冷笑意。「那只受驚的小鳥想到哪裡去?哼!沒見過場面的鄉巴佬也想攀權附貴,不自量力。」褚嘉錦冷哼道,想起任楚徇回家發的脾氣,她更恨宋祖沂在寶貝兒子枕頭邊咬耳朵,破壞他們母子感情。「任媽媽覺得她敢不敢來?」何昱玫輕笑問,眼神中流露濃烈的怨恨。「她不來就是害其他人遭殃,若她敢來,我多的是方法叫她不敢再出現這間餐廳,昱玫你放心,我絕對支持你。」說著溫和地拍拍她的手背。  

  半晌,餐廳經理一個人回來了,褚嘉錦眼中閃過寒光,無法相信宋祖沂會這麼沒有「義氣」,忍心讓別人代她「受過」,還沒說話,經理已經先下手為強地陪笑。「本店怠慢不周之處請兩位務必見諒。阿梅,你過來。」經理朝另一個手腳利落專業的服務生彈了彈手指。「祖沂下班了,這桌客人你來負責,小心一點,千萬別再惹客人生氣了,懂了嗎?」宋祖沂說得對,瞎子都看出來人家是蓄意衝著她找碴的,正面交鋒只會讓今天的生意更難做而已,難得這女孩子這麼識大體,找了借口提前下班,所謂遇強則避正是兵法要義之一,瞧她們沒了對象還怎麼玩?!  

  下班了?!兩人面面相覷,沒料到這個結果。渾帳!居然不把她們看在眼裡,用上三十六計溜之大吉!燈光美、氣氛佳,食物依舊美味,但她倆已失了胃口,宋祖沂是沒種,卻很聰明,心裡也不得不承認這是讓人佩服的好方法。  

  令  令  令  

  回到家的宋祖沂乏力地倒在床上,任楚徇不在家,雖然褚嘉錦不會再到這裡來,但並不表示她不會再有其它動作。煩死了,既然想也沒有用,乾脆就別想了。任楚徇可能去學校圖書館K書了,也有可能去吃飯。休息了會,她打開電腦繼續煩惱她的畢業作品,當思慮漸漸沉澱,注意力沉浸在工作中,乍響的電鈴將她拉回了現實,看看鐘,這個時間會是誰?一個冷淡高雅的美女站在門外,宋祖沂覺得她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裡見過……對了。方才在餐廳她坐在褚嘉錦的旁邊!她單獨前來,這個事實讓瞬間緊繃的宋祖沂大大鬆了一口氣。  

  「我拿東西來還楚徇。」何昱玫開門見山地說。  

  「你不請我進去嗎?」  

  「喔,請進。」  

  她沒聽過任楚徇提過這個女孩子。  

  「你聽楚徇提過我嗎?」  

  宋祖沂一愣,對方似乎很直接。  

  「沒有。」她搖搖頭。  

  「那你一定也不可能聽他提過其他女生吧!」  

  她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將手中仔細折疊好的西裝外套交給她。  

  「這是那天他留在我那裡的,本來我打算親自交給他,不過交給你也一樣,畢竟『現在』你跟他住在一起。」這是什麼意思?她是不是想說什麼?  

  「謝謝。」但她只是將外套接過。  

  這女人是不是在裝傻?還是她真的那麼遲鈍?若是換了她聽到別的女人說這種話,早就千方百計刺探了,但宋祖沂卻仍是那麼沉靜有禮。  

  「對了,我好像還沒自我介紹,我叫何昱玫,我雙胞哥哥和楚徇是同班同學,其實我們倆應該可以有很多話聊的,畢竟我們都是『瞭解』楚徇的女生,你說是不是?」何昱玫淺淺一笑,終於滿意地看到情敵白了臉。「是嗎?」宋祖沂想擠出笑容卻不成功,她到底想說什麼?!難道楚徇和她……不,不會的!楚徇不可能……不會的!她的心臟急速收縮,手中的外套好沉重。  

  「楚徇的『表現』真的讓女生很滿意,這不是我一個人說的,別的女生也很同意這句話呢!不管以什麼標準衡量,他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好情人。」她吃吃地笑道。宋祖沂渾身一顫,幾乎站不穩,她的暗示已經接近明示了。「你的意思……是說……」她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在問,她不肯相信,但有哪個正常的女生會把沒發生過的事說來敗壞自己的清白?何昱玫的笑容似乎帶著憐憫和可笑,但眼中的恨意卻是費力地掩藏。「你何必這麼吃驚的樣子?你該不會以為像楚徇那樣的男人會只跟一個女生交往吧?!習慣就好啦!你的待遇已經最最優的了,別的女生很羨慕你呢,別不滿足了。」  

  喀啦一聲,鑰匙旋開了門,任楚徇一跨進門就看到何昱玫巧笑倩兮的甜笑,和宋祖沂茫然蒼白的俏臉,和傷心欲絕的眼神,一時他也震驚得變了臉。「你在這裡做什麼?」他冷冷地瞪向何昱玫,瞧宋祖沂那臉色,她該不會跟她說了什麼吧?!  

  「你的外套落在我那裡了,我特地送來給你。」何昱玫朝他的方向走,手輕貼他的胸膛,柔聲道:「我先走了。」  

  任楚徇下顎一緊,不發一語,何昱玫一離開,他立刻朝宋祖沂走去,但她冰冷的聲音卻將他阻隔出距離。  

  「我有話問你,我希望你老實地回答我。」當任楚徇回來見到何昱玫時驚慌失措的樣子,簡直已經是證實了她所言不假,但她還是要問。「你跟她上過床了?」否認啊!大聲地、生氣地否認啊!宋祖沂不想相信會有這種事!她是那麼信任他,只要他說的話,她從沒懷疑過,他不可能裝得這麼像……  

  任楚徇胸口緊縮。「我……」他該不該騙她?她纖弱的身軀彷彿搖搖欲墜,美麗的大眼睛卻異常地晶亮,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他的每一個反應、每一個表情都在放大鏡下檢視。  

  他的遲疑已經是最清楚的答案了,宋祖沂突然渾身無力,每一個細胞都似已麻木,只剩尖銳的痛楚無情地戳刺著心臟,淚水蒙上她的眼,轉瞬滑落,他心疼的表情成了最大的諷刺,走近的腳步讓她極端反感。「別過來!」她尖聲大叫。原來她只是他的女朋友之一,原來這些甜言蜜語都是假的,原來她一直在和別的女人共享男友!她怎麼會笨到如此信任他?!  

  「祖兒,我……」他不知從何解釋起,因為他是罪有應得啊!  

  「我早該知道像你這種人不會專情的,可笑的是我居然這麼喜歡自欺欺人。」她接近歇斯底里地笑起來,淚水卻不爭氣地愈流愈凶。「不是這樣的!」任楚徇吼道,她的評語已經狠狠地刺傷了他。「我是犯了錯,對於那一時糊塗我無話可以辯解,但我愛你,是真的!」「住口、住口!」她摀住耳,跺著腳,彎下腰幾乎站不住。  

  她的世界已經崩潰,天底下再也沒有可以相信的事情了,她以為最真摯的感情根本只是一連串的謊言,愛得有多深,她傷得就有多深,除了僅存的一點驕傲之外,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了……任楚徇心疼地走向她,沒有人知道他現在有多厭惡自己,看見她的痛苦幾乎令他掉淚。「祖兒,你聽我說……」  

  「別碰我!」宋祖沂揮開那雙要扶她的手,眼神中的冰冷和恨意讓他透體冰涼,而她的話則徹底擊潰了他。「你讓我噁心!」  

  噁心?!她的嫌惡重重地傷了他,男性的尊嚴和驕傲支撐出忿怒的情緒。「你是高貴的女神,我配不上你!如果你夠愛我的話,如果你那天肯陪我去參加舞會的話,這件事根本就不會發生!」任楚徇負氣地冷聲說完,在她眼中出現不可置信的神色時卻加深了他的悔恨。「你去偷腥,結果卻是我的責任?!」天啊!她怎麼會愛上這種人?!  

  「我……」他想彌補,他只想獲得她的諒解,但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做。  

  「我們分手。」她冷冷地說出這爆炸性的四個字,眼神中是不容動搖的絕決。  

  任楚徇臉無血色,幾乎崩潰了。「不……」  

  眼見他激動地走近要碰她,宋祖沂不知哪來的力量,右手一揮,用力地一掌摑在他臉頰上,清脆的巨響過後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靜默,兩個人都呆住了,一個從沒被人甩過耳光,一個也從沒打過人,宋祖沂呆愣中強抑下心底泛起的一絲疼惜,拜他之賜,她的心已經碎了,也死了,永遠也無法再相信他了。  

  「我永遠都不要再見到你。」她冷聲說完,便轉過頭,心下立了誓,從此她再也不看他一眼!他們之間已經徹徹底底完了。  

  她就這麼宣佈了他的死刑,無論他有多麼愛她,都無補於事。任楚徇幾乎想跪下來求她原諒,求她再給他一次機會,但他沒有這麼做,那只會讓他更為不堪罷了,他的唇畔緩緩地浮起冷酷的諷笑,她知道他有多愛她,可是卻不肯原諒他的一時糊塗,這是否表示她真的並不那麼愛他呢?既然如此,他還留戀什麼?!  

  「分手就分手,誰稀罕。」冷冷說罷,他轉身走了出去。  

  聽到甩門聲,宋祖沂再也支撐不住全身的重量坐倒在地。誰稀罕……是啊,她不過是他交往的其中一個,光是何昱玫的外貌、家世,她就沒一樣比得上,他怎麼會稀罕她?!原來他也跟別人一樣覺得她高攀了他,原來他也跟別人一樣認為她不過是玩玩的對象,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她所以為的真愛。  

  不知道自己流了多少眼淚,也不知道呆坐了多久,她只希望老天爺此時能夠慈悲地立即奪去她的呼吸,她寧願被打人十八層地獄也不願面對這麼殘酷的事實。然而老天爺一點都不慈悲。  

  觸目所及的每個角落,都充斥著兩人甜蜜的身影,這些回憶此刻全都化成硫酸嚴重蝕刻她的心,但那都是虛情假意!都是假的!突然湧現的恨意帶來了力量,她恨他!她不要再待在這個地方!雙掌撐地,她艱困地爬起身,拿出行李箱,她咬著牙盡一切可能快速地收拾物品。她的東西一點一滴她都不會留下,不該她的,一分一毫她都不會帶走。  

  令  令  +  

  任楚徇在劇烈的頭痛中考完研究所考試,因為昨晚吵完架後他回家揪著任孟徽喝了整晚的酒,早上還差點趕不及大考。會這麼堅持著來考完試,心裡當然還是抱著完成原來計劃的希望,希望能和宋祖沂和好如初,所以除了研究所,他沒想過要走第二條路,任何沒有宋祖沂的路他都不考慮。  

  做好了一番心理調適之後,他才回家,這一次他要十分理性地跟她好好地談,好好地懺悔,務必獲得她的原諒。雖然她打了他,但他活該;雖然她盛怒之下說要分手,他不也氣昏了頭答應?所以吵架的氣話是作不得準的。  

  然而一踏入兩人的小套房,他就僵住了,臉色蒼白地環視四周,她的物品全都不翼而飛,拉開她的衣櫃,當然是空空蕩蕩一件衣服都不剩,瞥眼間,桌上擺著相本,一旁散亂著破碎的照片,大多用鋒利的刀片從中割開,照片裡的人只剩下他,宋祖沂連有她的相片都不肯留下,明明白白地說明他倆從此一刀兩斷、再無瓜葛。他手中抓著殘破的相片頹然坐倒,她真的……如此堅決嗎?她真的……一點都不留戀嗎?!她怎麼能這麼瀟灑、這麼狠心?!不行!不能這樣!想到這他衝了出去。  

  簡雪誼不在家。儘管焦急煎熬著他,他能做的只有等。簡雪誼是她最好也是唯一的朋友,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哪裡,何況那麼多東西如果沒有人幫忙也很難在一天之內搬完,所以她也是他唯一的希望了。三個小時之後,他終於等到簡雪誼拖著沉重的腳步回來了,眼睛還紅腫著,是因為方才兩個好朋友抱頭痛哭嗎?任楚徇迫不及待地迎上前,簡雪誼一看到他立即臉色鐵青,眼神像在看萬惡滔天的薄情郎、負心漢。  

  「你來幹嘛?!」簡雪誼惡狠狠地道,她從來沒看過宋祖沂那種生無可戀的模樣,以前她很崇拜任楚徇,也曾語重心長地提醒宋祖沂別把感情放太重,但真到了這一天,她還是氣憤難當。  

  「她在哪裡?」任楚徇抓住她急急地問。「你既然要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幹嘛還去招惹她?!你這衣冠禽獸!我還以為你對她是真心的,沒想到天下的烏鴉一般黑!」  

  以他的驕傲,他是絕不可能跟簡雪誼解釋的,要懺悔的對象另有其人。「我求你告訴我,她在哪裡?」他眼裡的痛苦震駭了她,而且……他求她?!有一刻她心軟了,但想起好友的話,若她敢擅自透露她的行蹤,那她們的友誼也就完了。「我本來覺得你是罪不容誅的大壞蛋,是老天派來終結女人的撒旦,本來我應該很高興看到你這麼痛苦,因為你是咎由自取,但是我現在只覺得非常迷惑,如果你真的那麼愛她、那麼在乎她,為什麼又要傷害她?」他的俊臉蒼白,似乎就要崩潰了,讓簡雪誼不忍再說。「對不起,我不能告訴你她的行蹤,因為她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背叛她。」「背叛」這兩個字像利刃刺進了他的胸口,簡雪誼逃難似的奔進  

  了宿舍,而任楚徇也沒有再為難她。他已經背叛她了,如何忍心讓她唯一的朋友也背叛她?!他不能!就算他會被痛苦逼瘋,他也不能那麼做。  

  令  令  +  

  大四的課程已經快停課了,何民英和何昱玫兄妹在藝術學院找到天天在那裡站衛兵的任楚徇,但宋祖沂顯然沒有出現過,而他則將自己折磨得不成人形。「楚徇……」何昱玫開口喚他,芳心複雜得也不知是愛是怨。她的月事遲了,但這件是她還沒有勇氣去證實,也沒有一個可以開口討論的人。  

  任楚徇沒有反應,像是根本沒聽到,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掐死這個女人,如果他再看她一眼,很可能會付諸行動。  

  「楚徇,你天天在這裡等有什麼用?!她如果存心不想見你,那你就算等到地老天荒還是一樣見不到她的。」何民英約略知道他們分手跟何昱玫有關,同學多年他從沒見過任楚徇這種自暴自棄的模樣,忍不住勸道:「你這樣下去不行的!看看你,報了研究所也不去考,有課也不去上,這樣下去你能不能畢業都是問題,難道你以為把自己弄得慘兮兮,祖沂就會同情你、可憐你,然後回到你身邊嗎?」宋祖沂的名字是一縷鑽心的痛楚,他終於有了反應。「我的事不用你管!」「你這哪裡還是呼風喚雨的任楚徇?!你明知道在這裡等不到她,居然還笨到天天來等!」何民英實在受不了死黨竟然變成了這種笨蛋!「你居然連美術系今天在大禮堂舉行畢業展都不知道,聽說美術系每一個大四的都必須參加,不然別想畢業……」他話還沒說完,受話的對象已經一陣風跑了。  

  「你為什麼要告訴他?!」何昱玫青著臉問兄長,這傢伙居然胳臂往外彎!「玫,強拗的瓜不甜,用卑鄙手段得來的幸福永遠也不會是真的幸福。」他的語重心長隱含在淡淡的語調中,但那張執拗的俏臉似乎根本沒有聽進去。  

  任楚徇到的時候,美術系主任剛好結束了開幕式,他穿過重重人潮終於在熱鬧的人群中找到那抹纏繞於心的纖細身影,他的胸口一熱,但他的焦慮並不能助他加快通過人群的速度。  

  她看起來很好,稍加打扮過的她更加清麗動人,柔絲般的長髮仍然瀟灑地紮成馬尾,相對於他的落魄狼狽,她顯得神采奕奕,正低聲跟駱風交談,臉上掛著淡淡笑容,他的胸口緊縮,離開他之後,她似乎過得更好。宋祖沂轉過頭,人群中兩道灼熱的視線讓她若有所覺,她一向很少仔細看人,但此時卻能一眼就在萬頭攢動中看到任楚徇,他們的視線相交不及半秒,儘管芳心狂震,她仍可以若無其事地滑過視線,就像根本沒看到他一般。  

  「駱風,我等一下還有事,先走了。」她拿起自己的包包斜背肩上,表面雖然平靜如常,但心裡已經慌了,她永不再見他!永遠!「不是跟雪誼他們說好等一下要去慶功?」駱風一怔。  

  「幫我說聲抱歉。」她微微一笑,感覺到任楚徇愈來愈近,她立刻走人人群,從離他最遠的門遁走。她恨他,心底的刺痛只有讓她更加恨他,見他只會提醒她的恥辱感,如今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改變不了他們分手的決心,她不會再給自己一絲一毫的機會再度墜人萬丈深淵,趁現在她還有力氣站起來,她要站得有骨氣、有尊嚴。追出她離開的門,及時看見她的纖影沒人轉角處,終於擺開人群的他立刻加快腳步追去,她快速的步伐因長裙而受限,任楚徇熱血奔騰,拔足奔上前。  

  「祖兒!」他終於拉住了她的手,滿肚子的話要說卻突然什麼也想不起來,只能用灼熱的視線緊緊盯著她。她秀眉微蹙,手一掙卻沒法甩脫,冷凝的臉微偏,不發一語,連看也不看他一眼。  

  任楚徇將她拉到人煙稀少的角落處,而宋祖沂仍是那副無所謂、不動心的冷淡模樣,他再也忍不住滿腔的熱血沸騰,緊緊地擁住她。「我知道一切都是我的錯,你打我、罵我都沒關係,只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真的不能沒有你。」他用生命傾訴心底  

  最深的依戀,拋開所有的尊嚴和驕傲,將最脆弱的的部分完全呈現在她眼前,只求她的慈悲和憐憫,然而懷中的嬌軀僵硬,絲毫無動於衷的反應終於讓他慢慢移開。她還是那麼冷淡,眼睛投在不知名的遠方,就像她根本沒聽到他說的話,也絲毫沒有軟化的跡象。他的心一沉,隨即顫抖起來,她是那麼絕決,那麼……不願意再看他一眼,就像一個沒有靈魂的娃娃,不會給他任何回應。  

  他激動地捧住她的臉,怔怔地對著自己,但她的眼睛還是冰冷地瞥向一邊,任楚徇挺拔的身軀顫抖起來,忍不住嘶聲道:「你看我一眼好嗎?就算是忿怒的、充滿恨意的,抑或是想將我千刀萬剮的目光,你看我一眼!」  

  然而宋祖沂就像突然變成了海倫凱勒聽不到也看不到,不言不動,默默地忍受著一切。他終於知道她的意念有多麼堅定,就算他跪下來求她原諒,她也不會理他,在她心中他比路邊的垃圾還不如,不屑再將焦距移到他身上半秒。  

  任楚徇猛然將唇用力印上她的,她肩上的背包滑落,沒有推開他也沒有任何掙扎,緊咬的牙關、冰冷的軟唇默默抗議著他的侵犯,死灰般的眼睛仍然沒有看他,他的心在那一刻全碎了,放開她,心膽俱裂地退了兩步,胸膛劇烈起伏,不能相信她竟能這般狠心,所有的希望都幻滅了,他已經失去她了。  

  宋祖沂彎下腰將背包拾起背回肩上,旋踵,踩著一貫的步伐一步步地離他而去。「祖兒……」痛苦的低語在空氣中靜靜地迴盪,眼睛追著她,腳卻生了根。心臟尖銳的疼痛威脅著要罷工,如果這是他應得的懲罰,那麼就懲罰得徹底吧!心碎了為何還會繼續跳動?如果她對他唯一的要求只是毫無瓜葛,為何他不能瀟灑地成全她?她的身影消失在眼前,任楚徇的心空蕩蕩地。  

  她的心裡已經沒有他了,然而可悲的是,他還是愛她,那深入骨血的愛戀仍然緊緊纏繞著他。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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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5 15:11:21

第六章
   
  任楚徇後悔了。幾日幾夜的輾轉反側讓他後悔那天沒有偷偷跟著宋祖沂看她到底住在哪裡,如果他那天沒那麼傷心,他就會記得厚著臉皮默默跟著她,也可以在思念到無力的時候去看她一眼。  

  這些日子,他已經體會出「後悔」這兩個字最真切的滋味,各行各業都有頂尖大師,他無疑可以作為這兩個字的代言人,研究之深刻足以寫出一篇論文。  

  夏日悶滯的空氣就像他的心情,轉眼間竟然已經到畢業典禮,他唯一去考的研究所已經錄取,而家裡還在想盡辦法勸他出外留學。當人已經沒有心的時候,又怎麼會在意未來?他只想調查出宋祖沂人在何方,他想再試一次,慢慢地感動她。  

  如果不是雙親和弟弟都堅持要來參加,任楚徇實在不想去畢業典禮,心不在焉地陪著他們做校園巡禮,沒多久就碰上了何民英和何昱玫一家子。若非他那麼漫不經心,他應該會發現這個巧遇其實並非那麼巧,褚嘉錦和何昱玫眼中有一抹默契和計劃,然後褚嘉錦的話突然鑽進了他的耳中。  

  「楚徇,我想你和昱玫就趕快結婚吧!不然等到肚子大起來就叫人看笑話了。」  

  任楚徇臉色一變。「什麼?!」他嘎聲問。難道何昱玫懷孕了?那天他們的確沒有避孕,而可笑的是他跟宋祖沂的避孕措施卻是做得滴水不漏。  

  何昱玫雖然羞窘卻顯得不顧一切,如果人要得到幸福就應該勇於追求,更何況有褚嘉錦做她的靠山,她深情款款地凝視著他,定定地道:「我懷孕了,不管你要不要我們母子,我都決定要將孩子生下來。」  

  「你……你們什麼時候……」何民英震驚地指著他們,而任楚徇臉色蒼白,他沒預料到會有孩子,一個新的生命,承接他的血液,老天……  

  「這是真的嗎?」任士傑大皺其眉,像他這種男人最忌諱的就是被女人用孩子黏上,理所當然任楚徇也是,他不贊成兒子奉子成婚,只是要解決這棘手問題顯然不容易,因為對方的家庭也不是泛泛之輩,看對方家長到現在還震驚得說不出話來,神色一轉顯然也著急將女兒嫁人任家了。  

  「連孩子都有了,他們當然應該結婚,婚後他們可以一起去美國唸書,孩子不怕沒人幫忙照顧。任先生,你認為呢?」何爸堅持地道,他也看得出來女兒顯然十分想嫁給任楚徇,否則這種丟臉的事情,她自己想辦法去墮胎就行了,何必當著大家的面說出來,自然是想逼任楚徇就範。  

  「這……」任士傑一向果斷,如果現在任楚徇說個「不」字,那麼他馬上可以找出一百個理由回絕這項提議,但任楚徇卻像呆了,一個字也沒說,然後突然渾身一震,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迎面而過的一群人中某個清秀雅致的女孩子。  

  祖兒!任楚徇不覺跨了一步卻立刻被身前的何昱玫擋了下來,耳邊還嗡嗡地聽到其他人在討論他和何昱玫結婚的事,然而宋祖沂卻仍然像上一次一樣沒有看他一眼就跟同學說說笑笑、若無其事地走過,反而是簡雪誼看了他一眼。就算他做了多少心理建設,然而一旦面對如此絕情的她,他依然被傷得遍體鱗傷,她難道打算今生今世真的再也不見他了嗎?  

  他的眼睛追著那輕盈的背影,耳中聽到何昱玫深情款款的低語。「楚徇,我真的很愛你,所以我不能殺死我們的孩子,你忍心讓孩子少了爸爸或媽媽嗎?」  

  他們在討論的話她聽到了嗎?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嗎?過去甜蜜的一切難道她能夠全部抹煞?看著那一步步遠去的身影,究竟要他怎麼樣才能讓她再瞧他一眼?一股玉石俱焚的衝動讓他大聲道:「昱玫,我們結婚!」任楚徇的眼睛一刻也沒有離開那背影,絲毫沒感覺到歡喜感動地投入他懷中的嬌軀以及那意義不一的歎息,他只是一眨不眨地看著她。  

  他指望她會回過頭來看他一眼。  

  他確信她有聽到,因為他本來就是說給她聽的,如果她還有一絲絲在乎他,她會回頭的,不是嗎?如果她肯回頭看看他,就算犯天下之大不諱,他也絕不會結這個婚。然而他強烈地失望了,伴隨著透骨的疼,宋祖沂不但沒回頭,甚至連腳步都沒有緩上一緩,任楚徇如入冰窖,心沉到不知名的地底深處。  

  只要她肯再看他一眼,就算要他失去全世界,他也心甘情願,然而她不!這一刻,他好恨她!他恨她的毫不在乎、毫無感覺,他恨她將他棄如蔽屣一點機會都不肯再給,他恨她冷冷看他沉淪卻不肯伸出援手。如果她不再在乎他,那麼他也不需要在乎。  

  從這一刻起,任楚徇徹底放棄了他的人生。  

  雨絲輕輕地飄落,落在他流不出眼淚的臉上,烏雲不知何時輕輕地靠攏了。  

  +  令  +  

  九年後  

  王舜退伍之後一直不順,唯一的專長就是打架的他找工作到處碰壁,他這輩子唯一遇過的幸運事就是在軍中認識了個不簡單的小老弟,而這小老弟剛好是大財團的長子,就在他徘徊在黑與白的十字路口時,這小老弟救了他,於是他就此當上大企業  

  家的保鏢兼貼身秘書,特別的是他除了領他薪水之外,老闆對待他就是對待好朋友的方式和心態。  

  他之所以佩服自己的老闆不單單因為他是「迅傑企業」的總經理,而是因為他可以以一個台內大學畢業生的學歷,成功地領導一堆喝過洋墨水的碩、博士,教人心服口服。說起這個年方三十出頭、英俊挺拔的老闆任楚徇,他就忍不住臉上有光,尤其是那股叛逆的性格,簡直就大合他的脾胃。王舜本以為像他這種公子哥一旦大學畢業就會靠著出生時含的金湯匙出外留個幾年學,再不濟也該念個研究所,結果這小子居然選擇入伍當兵!而且還是大頭兵,每天把自己操得不成人形,結果體格愈來愈棒,帥得若他是女人說不定都會忍不住愛上他。  

  不過很可惜這男人入伍前就結婚了,難怪有人說好男人不是還沒出生就是已經死會,但會介意這種英俊多金的男人是否結婚的女性顯然很少,任楚徇無疑是風流倜儻的男人,而他有條件更有本錢風流,所以他風流得很徹底。  

  黑色的賓士靜靜地滑過暗夜霓虹閃爍的街道。  

  「今天石晴小姐和太太見過面了。」王舜照往例跟後座的任楚徇報告一天的大小事,那張帥氣成熟的俊臉不笑時顯得斯文,但眼底的那股冰冷總教人不寒而慄,然而一絲如影隨形的憂鬱卻顯出優雅貴氣增強吸引異性的磁力。  

  石晴是老闆這兩天剛甩的女人,也是他數不清的第N個女人,她有野心也有手腕,只不過要比得上任太太何昱玫顯然還差得遠,但初生之犢不畏虎,老闆迷戀了她半年,是破紀錄,一心以為老闆會跟老婆離婚娶她,被甩之後則歸咎於何昱玫的干涉前去談判,結果是毫無意外的自取其辱。  

  「嗯。」後座低醇的嗓音淡淡地應了聲。  

  「太太回家之後發了一頓脾氣,然後將芊芊一起帶出外了,說要去澳洲找外公、外婆。」老闆的岳父母幾年前移民澳洲,芊芊則是老闆這對貌合神離的夫妻唯一的千金,可愛卻早熟的女孩,長得明眸皓齒很討人喜歡,是美人胚子,老闆雖然幾乎不曾跟妻子說過話,但對女兒這掌上明珠卻是十分疼愛,奇怪的是任洛芊也喜歡黏爸爸,跟媽媽的距離反而很遠。  

  濃密、好看的眉毛微微一擰。「怎麼沒人跟我說?」  

  「你在開會,沒人敢打擾。」王舜的回答十分平穩,這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任楚徇並不喜歡在孩子面前跟妻子起衝突,當時就算他知道了,怕也是同樣結果。  

  「還有呢?」蓋棺論定的事情不需要再討論了,芊芊的事晚點再說。  

  「石晴小姐打過好幾通電話,威脅要自殺。」  

  「她自殺之前你去安撫她。」任楚徇淡淡地下令,王舜方正的臉上閃過一抹苦笑。所謂安撫就是帶著「支票」去「曉以厲害」,這工作吃力不討好,而他自然不是第一次做。唉,為老闆分憂解勞本來就是員工的責任。  

  「是。」  

  車窗玻璃映出雕塑完美、略顯憂鬱而冰冷的臉龐,筆挺的西裝下優雅、靜謐,卻醞積著蓄勢待發的力量,王舜從後照鏡看了任楚徇一眼,這個男人平靜的外表底下有一個秘密,腦袋裡裝的是誰也猜不出的念頭。驀然他想到,石晴和其他數不清的女人居然看不出來,這個男人或許永遠不會屬於某個特定的女人,她們為何要飛蛾撲火以為自己能成就不可能的任務?不自量力真是天底下最可悲的錯誤。  

  令  令  令  

  冬天的腳步在不知不覺中逼近,宋祖沂穿著暖暖的厚外套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柔軟的青絲自然地紮在腦後,太陽早早地休憩,她也打算要傚法它。  

  「宋老師,請你等一等。」剛要出辦公室的她被教務主任叫住,年約五十的她是個熱心過頭的女學究,宋祖沂的外表看不出已年過三十,而她則一個勁地要幫她牽紅線。唉,女人過了適婚年齡還不結婚簡直就是罪孽深重、全民公敵,每個人都說婚姻是墳墓卻偏偏非要叫沒結婚的老女人往墳墓跳,她已經很厭煩活在憐憫、熱心過頭的目光中才會跑來這個學校任教,結果事實證明台灣的每個角落都「處處有溫暖」。唉唉唉,先大歎三聲,準備領教教務主任的高招。  

  「你不要一副即將上刑場的苦樣子,我又不是要叫你去相親!」教務主任忍不住好笑,有意無意地睨了眼一旁盯著宋祖沂發愣的體育老師沈培智,就算要安排相親也不能在這傢伙面前。  

  「那你有什麼事?」宋祖沂輕搓著冰涼的手,這道寒流讓她的四肢末梢冰冷。  

  「是這樣的,二年一班不是有個學生叫任洛芊嗎?她突然不聲不響地出外不來上課,校長希望去做個家庭訪問。」  

  「任洛芊的父親是學校家長會會長,每年捐不少錢,難怪校長這麼重視。」沈培智插話笑道。宋祖沂這學期才來這所明星私立小學任教,不瞭解情況是一定的,他這麼說也是有意提醒,好讓她有個概念。  

  「我是美術老師,又不是二年一班的導師,跟我說這個幹嘛?」宋祖沂失笑。  

  「我聽許老師說過了,任洛芊對美術特別有興趣,和你又特別投緣,許老師挺著大肚子,承受不了去她家拜訪的這種壓力,對胎兒也不好,咱們也該有點人道精神,你說是不是?所以我思前想後,只有你最合適了。」  

  壓力?!一聽就知道是很難搞的家庭。「但我不知道這個訪問的重點是什麼,更不知道分寸怎麼拿捏,如果由教務主任或校長親自拜訪不是更周到嗎?」  

  教務主任果然流露出惶恐的表情,可見絕對領教過家長會會長的高招,這根本就是在丟燙手山芋!「就是因為不想惹任先生反感,我和校長才不出面的。其實任洛芊什麼時候要來學校我們都無所謂,就怕是他們對學校有什麼不滿,萬一下學期就轉了學,那可不得了,你只要去探探口風表達一下關心就行了。」她居然老老實實地歎氣招認,倒讓宋祖沂意外。  

  連校長和教務主任都這麼沒尊嚴了,她一個小小的美術老師自然更得低聲下氣了,想到就反感,但她是新來的老師,凡是新來的都得忍受些荼毒。「好吧!」忍下拒絕的衝動,她應允下來以免下一秒鐘又後悔。  

  教務主任感動地抓住她冰冷的手,簡直視她為再世父母。「謝謝,這是地址和電話,你要先跟他的貼身秘書王先生先約時間,記得說話要簡潔扼要,他們那種人沒什麼耐性。」  

  宋祖沂匆匆地瞥了一眼,就將地址收入外套口袋中,豈知教務主任又憂心忡忡地補了一句:「宋老師,你的手這麼冰冷實在不好,趕快嫁了人就會沒事了。」  

  她翻了個白眼,很不爽地聽到辦公室內還沒離開的老師發出輕重不一的笑聲。年過三十而還沒結婚的女人就算是個小感冒都會被歸因於還沒嫁人、陰陽不調,如果她不是太有耐性、不喜歡體罰學生,說不定會被冠上老處女、變態的頭銜,什麼世界!  

  「宋老師!」沈培智在走廊追上她,宋祖沂可以肯定這體育老師必定比她小上一、兩歲,看著她的眼神含蓄卻絲毫不掩飾好感,說不定她可能不久又該找別的學校任教了。  

  「有事?」  

  「呃……」他的個性似乎有些內向,難怪長得還不錯的他到現在還沒有女朋友。「我送你回家,可以嗎?」他彷彿鼓足了所有勇氣,宋祖沂幾乎有點不忍拒絕。  

  她露出溫和的笑容。「其實我自己有車,不過我住的地方離  

  學校沒幾站所以才坐公車,謝謝你的好意,我坐公車很方便,不偏勞你了。」這種事情有一就有二,沒感覺還是趁早讓對方知難而退比較好。  

  「這樣……」沈培智強掩著失望。「那你一路小心。」  

  「謝謝。」她瀟灑轉身,心思飄到寒假計劃,今年上哪兒旅遊呢?  

  三十幾歲的女人了,居然一點都不急著嫁人?!還是她喜歡吊男人胃口?如果沈培智知道自己在她一轉身就立刻被踢出她的腦海,他一定會大受打擊。  

  令  令  令  

  做家庭訪問當然是在下班時間,好不容易她才排到週六下午,而那位王先生的口氣彷彿她是踩到狗屎運的幸運兒一般,終於在任先生滿滿的行程中排給她二十分鐘。OK,如果除去寒暄和等待,二十分鐘的確是非常足夠了。天啊!這是什麼大牌人物居然連安排時間都不能給個整數以示禮貌!他乾脆連秒數都算給她好了。  

  宋祖沂心裡邊嘟噥邊努力地看門牌號碼,所以車開得很慢,這種高級別墅區的門牌還真不太容易找,不過想到那個聰明伶俐的任洛芊在學校時儼然一副小大姐頭的模樣,她就忍不住唇畔彎出笑意。很奇怪的是她們兩人確如教務主任所言十分投緣,別的老師的話她通常不甩,但她說什麼任洛芊卻會聽得很認真,這小丫頭居然還說她不喜歡媽媽,比較喜歡任老師,希望任老師當她媽媽。小孩子真會幻想,但會讓女兒這樣說的媽媽大概也是奇葩吧!  

  總之,任洛芊是個可愛的小女孩,但她的父母卻讓人不敢恭維。  

  呼!終於到了,果然是氣派的房子。傭人將她領進門,穿過長長的花園,來到明亮的大廳,一個客廳就是她那間套房的數倍大,高級的傢俱擺飾是不消說的了,但牆上一邊掛著西洋畫,另一邊掛著中國山水畫,儼然相映成趣,或許這就是任洛芊會喜歡美術的原因,因為有懂得品味的家長。  

  王舜得到通報走進大廳一眼就看見那個略嫌嬌小的女人眼睛被牆上的畫給吸引,見到他來,視線倏然而驚轉到他身上,禮貌地笑了笑,顯然想到自己是客人不該發呆失禮。但王舜的反應卻是驚愕地瞪大了眼睛盯著她,從上看到下,再從下看到上,方正嚴肅的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  

  宋祖沂被對方無禮的目光給瞧得不高興了,也不便發作,只好先自我介紹。「你好,我是任洛芊學校的老師,來做家庭訪問的,請問任先生在嗎?」  

  連聲音也……王舜心頭一震,同時也意識到自己的無禮,略帶歉然道:「宋老師是嗎?你請稍坐,我去請任先生。」  

  她依言在沙發上坐下,雙手攏在外套口袋中,濕濕冷冷的天氣真讓人不想出門,還好這大廳的感覺十分符合室內設計原理,愈待就愈有暖意。  

  王舜敲了敲書房的門,聽到裡面的回應,才推門而入。「宋老師來了。」任楚徇現在手上拿的是他每天必看的一張紙,據多年來暗中瞭解是一份室內設計的草圖,但畫得並不怎麼精緻,像出自有天分的初學者,儘管任楚徇多麼小心翼翼地保存,幾年下來還是難免有些破損。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思緒還未從回憶中拉回。這張圖是當初宋祖沂選修室內設計課程的時候一時興起畫的,她說想住這樣的家,而他則半開玩笑地承諾以後蓋一棟這樣的房子給她,所以要了來,沒想到竟成了她留給他的唯一東西。  

  小心翼翼地收進皮夾,他想起等會兒的行程。「前幾天建築師說玻璃有問題,我今天要去驗收,你已經跟他們約好了吧?」任楚徇真的蓋了那棟房子,仔仔細細地請專家設計得更具體,然而當房子即將完工,他心頭卻反而悵然若失,有了房子,卻沒有主人。  

  「都約好了。」  

  王舜的最大好處就是話不多,簡潔有力。任楚徇站起身啜了口熱茶,一點也不急著去見那個老師。事實上若不是任洛芊打越洋電話回來時說:「我好想爸爸喔!還有宋老師。」他根本不會答應讓學校老師來做家庭訪問。小孩子的話有時真教人啼笑皆非,他疼了她八年,卻被拿來跟這學期才剛認識的老師相提並論。  

  「我們五點半準時離開。」離現在十八分鐘。  

  「老闆。」王舜忽然叫住他,任楚徇微訝回頭,卻見他欲言又止,然後搖搖頭,「沒什麼。」反正任楚徇下樓看到人就知道了,以他的瞭解,這個宋老師勢必會成為石晴之後,他的下一任女友。  

  任楚徇踩著優雅的步伐下樓,手插在褲子口袋中取暖,襯衫外是帥氣的毛衣,微卷的頭髮柔順伏貼而有型,王舜跟在他身後,老闆的狀態百分之百的帥。  

  那個宋老師顯然等得有點不耐,現在正站在一幅中國山水畫的裱框前專注地欣賞著,彷彿每一個線條都成了研究的重點,而任楚徇卻突然煞住本就低到幾近無聲的腳步,兩道視線緊緊盯住那紮起的馬尾、纖細而瀟灑的身影,俊臉上一陣白、一陣紅,激動得亂了呼吸,卻似不敢出聲擾了她的專注。  

  是夢吧?或許只是另一個石晴,另一個背影相像的女人?他不敢出聲是因為怕驚醒容易受傷的美夢,但……太像了……像到讓他胸口疼痛、呼吸困難。  

  彷彿感覺到那兩道灼熱的視線,宋祖沂動了一下,從專注中甦醒,神經莫名地緊張,週遭的空氣不知是出於她的幻想還是怎地變得纏繞、燃燒、奇魅。她慢慢地偏過頭,慢慢地移轉身,像分解了十幾個鏡頭的慢動作般,瞬間對上了那雙無法置信卻熱烈到灼燙的視線。這雙眼、這張臉突然地撞進她眼瞳中,強烈地震駭了她古井無波的心,俏臉倏地蒼白,她不自覺退了一步,下一秒拔腿就跑。  

  長腿幾個跨步,這速度是他有記憶以來最快的,宋祖沂才跑了兩步就被他有力的手指嵌住了手臂,一把拉了回來。「祖兒……」他低醇的聲音彷彿虛弱,更似纏綿,眼睛仔細而專注地描著她的每一寸容顏,這些年她並沒有變多少,他幾乎不顧一切地擁她入懷,但經過這些年的磨練,他已經非常懂得克制衝動了,這種過分的動作只會讓她跑得更快。  

  這個稱謂被她硬生生埋藏了九年,此刻乍聞,幾乎擊倒她強撐了九年的堅強。然而她下巴一抬,恢復了理智,落荒而逃不是她的風格,更不是她所要表現出來的雲淡風清。「任先生,請你放手,我是來做家庭訪問的。」  

  她的話提醒了他是個有妻、有女的有婦之夫,任楚徇緩緩放開了她,卻攔住了門口的方向,手朝沙發一擺,道:「請坐。」  

  見他轉瞬也恢復了平靜淡然,結婚九年,還生了這麼可愛的女兒,想必他也雲淡風清了吧!很好,最好是這樣,他方纔的激動不過是因為乍然見到老……朋友。宋祖沂理好了關係,終於找到應有的態度而能夠強抑驚慌失措了。  

  任楚徇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眼中斂去了火熱,卻沒法從她身上移開,腦中轉過數個想法。原來她去當老師了,難怪他找遍了電玩美術界,絲毫沒有她的消息。為什麼?為了避開他,還是突然對教書有興趣?結果他天涯海角追尋,今天卻教她自己撞進他家來,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至於她的感情生活、是否結婚,他現在不敢去想。  

  可恨她的手邊沒有紙筆讓人轉移注意力,但小小的家庭訪問還要做筆記未免太可笑。渾帳!當初是他對不起她,為什麼她要退卻害怕?不,該說過去的早就過去了,她早已忘記,他也一樣。  

  「校長擔心任洛芊沒到學校上課的原因,是否她在學校發生什麼難以啟齒的問題,所以對上學有所抗拒?抑或只是單純的出外旅遊?」她公式化的聲音發問。  

  「芊芊是被她母親帶出外了。她在學校是孩子王,連老師都敬她三分,她很喜歡上學,請林校長不必擔心。」一頓,他性感的唇畔勾起笑容。「沒想到芊芊天天掛在嘴邊的宋老師就是你,那孩子很喜歡你,我本來還想請你來教她美術。」  

  她會拒絕。不過現在她明智地選擇忽略他後面這段話。「那麼她這學期還會回學校上課嗎?」學生的歸期也是訪問重點之一。  

  「我不知道。」那要看何昱玫能忍受芊芊多久,這兩個母女幾乎從芊芊出生就不對盤。她根本還沒準備好作一個母親,而他又去當兵,對她不聞不問、毫不關心,或許可以說何昱玫恨芊芊能夠獨得他的關心和疼愛。  

  「那麼她下學期應該會在本校註冊吧?」  

  任楚徇笑了起來,王舜和幾個在場的傭人都看呆了眼,他這種溫暖、由衷的笑容,在場的除了宋祖沂之外沒有人看過。如果是校長或教務主任來,就算千百個想問,也不致如此直接,某部分來說她真的一點都沒變。「一定會。」  

  「謝謝你撥冗接受家庭訪問,如果耽誤到你的時間,我深深感到抱歉,告辭了。」她站起身,她說過不再看他一眼的,因為她就知道見到他的笑容會引發她心底蠢蠢欲動的柔情,而她不會重蹈覆轍,絕不!她的心早已經死了,九年前就死了。  

  「祖兒!」他喊住她,宋祖沂彷彿想抗議他的稱呼,卻還是忍下,禮貌地站在原地等他的下文。「為什麼去當老師?」  

  因為當老師可以遠遠地離開他!如果她仍然留在南部,如果她沒有笨到接下這間小學的聘書,她可以這輩子都不必再看到這個男人。  

  「當老師有許多好處,但我想我並不需要跟你報告。」她轉身走了出去,依然輕盈的倩影,仍然顯得那麼瀟灑,是無所牽掛吧!  

  任楚徇丟了九年的心在今天找回來了,當宋祖沂走出外面鐵門,他才站起身,丟了個眼神給王舜。「走吧!」  

  宋祖沂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本來她還擔心那傢伙又抓住她不讓她走,結果他很乖地一直坐在沙發上,連送客都省了,很好,謝天謝地。她穩穩地開車上路,浮動的心慢慢地沉,沉到情緒變差的地方,被刻意埋藏多年的記憶一下子被翻刨,連癒合的傷口都開始隱隱作痛。  

  寒冬,夜臨得早,宋祖沂開門進到自己的小套房,安靜得教人發慌的氛圍莫名地困擾了她。突然乏了力,她沒開燈,緩緩坐倒在門旁的鞋櫃上,背倚著牆。  

  離開他的第九年五個月又十四天,她永遠記得那年,飄著絲絲細雨的夏天,他跟另一個女人求婚。  

  大樓前的停車場,一輛醒目的賓士車暗沉的車窗內,兩道視線遙遙地望著那不開燈的窗。  

  「找人看著她,不要讓她發現。」車內響起低醇的語調。  

  「是。」好的手下,就是沒有問題的手下。  

  令  令  令  

  星期一放學,宋祖沂一踏出校門就發現那輛耀眼的黑色賓士,以及西裝筆挺的任楚徇站在車旁一派閒適的模樣,路過的人都情不自禁地向他瞧上一眼,當他對著剛下班的她露齒而笑時,她俏臉一沉。本想扭頭就走,微一遲疑,反而直直地朝他走去。  

  「你女兒顯然還沒有回來上課。」她冷冷地指出。  

  「確實還沒。」他仍是微笑。  

  「那你來這裡幹嘛?」冷凝的聲調微慍,他已經有家有室,還想怎樣?!  

  「我高興到哪裡就到哪裡,你管得著嗎?」言詞雖挑釁,聲音卻充滿笑意。  

  渾帳!如果他是存心來干擾她的話,她不會讓他得逞的。宋祖沂不接一詞,轉身就離開,任楚徇也沒追上去,只是靜靜地瞧著她輕盈的步伐,等公車、上公車,跟以前一樣,不再看他一眼。  

  賓士車跟在公車後面,宋祖沂知道,外套口袋冰冷的手緊握成拳,他究竟想幹嘛?他們之間早就已經結束了,為什麼他就不肯放過她,讓她過自己清靜的日子?她不會陪他玩他的遊戲,絕不!  

  回到家,透過窗戶,他的車靜靜地陪著整棟樓,她在窗邊待了半分鐘,然後轉身跺開,決定將他的存在拋諸腦後。  

  靜謐的車內,只有兩個人的呼吸,以及任楚徇深情的目光,透過後照鏡,王舜發現他身上那股讓人膽寒的冰冷消失了,以前他無論跟哪個女人交往都不曾如此,這宋祖沂對他來說無疑是特別的。  

  宋祖沂,跟老闆同年次,未婚,大學畢業至今轉戰過數個學校任教,其餘的資料少得可憐。王舜之所以會知道是因為這份資料是他找來的,而任楚徇在看到她的婚姻欄時顯然鬆了一口氣,他幾乎可以確定老闆英俊憂鬱的臉上閃爍著笑意和前所未見的光彩。  

  而這次他的追求方式一改往日見到中意的女人即展開熱烈攻勢,這是否表示他更為認真了?王舜靜靜地等著事情的演變……  

第七章

  雖然宋祖沂沒再跟任楚徇說過話,甚至沒向他看上一眼,但仍然可以強烈感覺出他的存在。他本來就不是個能被忽略的男人。  

  一個月來風雨無阻地默默跟著她,每天車子守在她套房外起碼一小時,這可惡的傢伙!他不是很忙嗎?為什麼非做這種徒勞無功的事情不可?!  

  然而真的徒勞無功嗎?一個聲音執拗地問她,逼她面對不肯再去思及的問題。這九年來她不乏追求者,有些稍微看得上眼的約會過一、兩次她就退縮了,這全是任楚徇害的!他非但讓她不敢再輕易投入感情,更讓她曾經滄海難為水。  

  每當和別的男人接觸較深,她就開始厭倦那種算計、估量投入多少感情才不吃虧的感覺。而男人顯然也受不了她連手都不肯牽的高傲姿態紛紛打退堂鼓,其實她不是擺姿態,反而很努力地試過,卻抗拒不了心中湧現的反感,如今她已經認命自己這輩子大概要孤獨終老了,及早為年老生活打算才是正經,偏偏他卻又出現,硬是攪亂一池春水。  

  這一波的寒流,帶來豐沛的雨水,宋祖沂將四肢湊近暖風扇解凍,看了眼拍打窗欞的雨,這是那輛車消失的第三天。他終於放棄了是嗎?很好,她也終於可以擺脫學校裡日深的流言,期末將近任洛芋還是沒回學校,連瞎子都看得出來任楚徇天天來是衝著誰,臆測懷疑紛紛出籠,好像注定她身邊只要有這號人物就  

  不得平靜。  

  她心情很平靜、鬆了一口氣,只是寒冬的雨水是老天爺喜歡開的玩笑,濕冷的淒涼讓人以為悵然若失。宋祖沂爬進溫暖的被窩,將臉悶在枕頭中,空蕩蕩的心就像這間陰暗的屋子。她到底怎麼了?  

  令  +  令  

  痛。躺在醫院病床上任楚徇的左半部的痛覺神經正在叫囂,三天前的車禍讓他和王舜都受了傷,不過他的傷勢比王舜嚴重,王舜當天就已經能活蹦亂跳,而他則縫了好幾針,幸好車子板金夠硬,不然他可能當場死於非命。  

  任楚徇勉強在床上坐起身,臉色因傷而蒼白。「王舜!」他喚醒在床畔看顧他而累極睡著的保鏢。  

  王舜驚醒,那場車禍雖然自己受的是小傷,但已經嚇掉他牛條老命了。  

  「是。」  

  「外面的安全人員夠多了,你回去休息吧!」  

  任楚徇就是這點讓人感動。「好,我等會兒就回去。」  

  「這幾天……她還好吧?」  

  「一切如常。」  

  王舜將放在几上的袋子拿起翻找,邊道:「這兩天天氣變冷,她和幾個老師一起去吃火鍋,然後沈培智送她回家,這是照片。」  

  任楚徇接過來望梅止渴,一張張翻過,她似乎從沒為他出現與否而有所不同。最後一張進大樓前略顯落寞的神色驀然揪緊了他的心,她那時可是想起他嗎?抑或只是拍照者無意間捕捉的鏡頭所產生的錯覺?他毫不覺手臂的痛楚了,手指輕撫著照片上嬌美的臉蛋,靜靜沉醉。  

  「需要我去告知你在醫院的消息嗎?」王舜忍不住打破沉默,如果宋祖沂來看他,他一定會很高興。  

  「別讓她知道。」他希望自己再出現她面前時已經無恙了,更何況就算她知道了,也不會願意來看他的,想到這兒,他微微苦笑。  

  住院的第十天,任楚徇不顧勸阻出院了,離開醫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到那棟大樓前站衛兵。這天是星期日,那窗口隱然乍現倩影驀地溫暖他的心。  

  那傢伙又出現了,消失了十天,現在又發神經地撐著傘站在驟大的豪雨中,宋祖沂悄立窗邊不覺擰著眉,已經這麼晚了,不回家又來這裡幹嘛?他到底要站多久?!下了一個多禮拜的雨,下得人心煩意亂,那把傘似乎擋不了多少雨,他不冷,她看得都遍體生寒了。  

  等等,她幹嘛要在乎他?!  

  可惡!  

  十分鐘後,風聲轉強,宋祖沂忍不住又踱到窗邊,等她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撐著雨傘走近他。風一吹,他的傘沒拿穩脫手落地,隨即被風吹遠,他霎時變成了落湯雞,但他沒感覺,胸口是熱的,血液在沸騰,見到她出來,他眼中除了她,什麼也感覺不到了。  

  宋祖沂加快腳步,手一伸幫他擋雨,結果自己也濕了大半,咬著唇秀眉緊蹙,才發現他披在肩上的外套下吊著的左臂,還有不自覺將重心移到右腳,車也換了一輛。他出車禍了?!  

  「這麼冷的天,你發什麼神經?!」宋祖沂難得地怒形於色,她氣自己為什麼還要關心他,更氣他這種傷身的瘋狂行徑。「你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停止這種無聊的行為?」  

  結果這男人不說話,只是盯著她傻笑。這些年,她一直知道這輩子對她最好的人,就是任楚徇,也因此她受的傷更重,她一直很努力地忽略這件事,可他偏偏能夠不用說一句話就清楚地提醒她。  

  「你到底要站多久?」  

  「我不想在雨中跟你聊天,快進去吧!」他柔聲道,見她已經冷得在發抖,就算他多貪戀這片刻的交流,也於心不忍。  

  「你也知道現在在下大雨嗎?!」  

  她的聲音氣到有些尖銳。  

  「我不冷,反而很熱。」他的心是熱的,血是熱的,一點都不覺得寒冷。  

  熱?!「你發燒了嗎?」她憂心地蹙眉,手已經探向他的額頭,但她的手指早已凍得像冰棒,觸手自然是滾燙的。「你跟我上去,我可不想明天有條社會新聞場景發生在這裡。」這麼淋下去不死也只剩半條命了。  

  任楚徇呆愣地由著她來拉自己沒受傷的那隻手,天降神跡!他不自覺地隨著她走,不敢說話,怕一開口就戳破了這場美夢,但受傷的左腳卻不肯好好配合,他走起路來還是有點跛。宋祖沂的眉心攏得更緊,自然地靠到他身邊撐著他,想責備他卻又罵不出口,這傢伙該不會一出院就跑到這兒來了吧?  

  一股暖意襲來,宋祖沂的閨房開著暖風扇,透著她專屬的淡淡香氣,熟悉卻又教他懷念得胸口疼痛。宋祖沂咬著唇讓他除下身上的濕衣褲,沒有男人衣服的她趕緊拿出毯子給他圍在身上,由於小套房內沒有椅子,便讓他坐在床沿,那頭卷髮因潮濕而更捲曲,丟了條浴巾給他之後,她才進浴室換上乾衣服。  

  這個窄小的空間有了他,給她強烈的壓迫感,刻意被埋封的記憶霸道地在這種時候硬是纏著她不放,但人已經被她請進來了,她再不願意面對也得出去,更何況他可能還在發燒。  

  任楚徇仔細地看著這個幾乎可以一目瞭然的房間,她塞了溫度計進他嘴裡之後就開始忙碌,她沉著一張臉將濕衣服丟進烘衣機,倒熱水給他,拿吹風機,就是不說話,也避免看他,他好笑地想起當自己脫得只剩下內褲時,她臉上羞窘的紅潮。這時他已經除下掛在頸子上的支撐,左手左腳上的傷處仍包著繃帶,幸好不太濕,只是裸露出來的瘀青有點兒怵目驚心。  

  兩人瞪著她手上的吹風機,最後宋祖沂只能挫敗地認命幫他吹乾頭髮,任楚徇則差點笑出來,往日的甜蜜一古腦兒地兜上心頭。  

  「你那司機開車技術未免太差了吧?坐賓士車都能讓你傷成這樣。」宋祖沂撇撇唇,真不知道自己在氣憤什麼。  

  王舜的技術比得上賽車好手了,不過任楚徇不打算在這個時候替他喊冤。「真的要怪,應該要怪有心人的刻意製造。」他嘴裡還含著溫度計。  

  宋祖沂沉默了片刻,開口時聲音輕而細。「你得罪了人?」  

  「算是吧,我妹妹的BABY被蓄意撞死了,我只是要替她討個公道,讓對方被判了幾年牢,他父親也是有財有勢的商界人士,懷恨在心找人替他兒子報仇,我和王舜一時大意沒提防著了道。」他的語氣淡得像在談論天氣,她的胸口卻緊縮得幾乎無法呼吸。  

  「所以你還是會有危險嘍?」她到底為什麼要擔心他?  

  她的聲音透露出一絲驚懼,任楚徇忍不住回頭凝望她。「已經談判得差不多了,惡鬥下去對大家都沒好處。」他臉上掛著溫柔笑意,只是解釋,沒再進一步逼她。  

  宋祖沂不敢再看那溫柔深情的俊臉,收起功成身退的吹風機,轉身拿梳子不著痕跡地避開他的目光,心跳開始不穩。  

  「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妹妹?」她想起這個問題,順便轉移注意力,梳子順著發勢,想起他家常是只有三兄弟嗎?  

  「有二十幾年了,只是她和她媽媽很早前就移居美國,以前很少見面。」  

  她眼睛一瞇,細姨和異母妹妹?哼!」看來你們父子這方面確實是有遺傳。」抽出他嘴裡的溫度計,她冷冷地道。  

  任楚徇沒說話,他無話可說,然後宋祖沂更加不悅地擰眉。「你根本就沒發燒。」  

  「我只說覺得熱,發燒是你說的。」  

  瞧這男人居然還會裝無辜!但眸中的盈然笑意卻又教她氣不起來,反而想笑。  

  「這種天氣誰會覺得熱啊?!」簡直睜眼說瞎話,她忍不住反唇相稽。  

  有!當他的眼神變得專注火熱地遞進她眼瞳中時,她也覺得熱了,心跳漏了一拍,她慌得起身打算溜下床鋪,卻被他眼明手快地拉住。宋祖沂半跪在他面前,那因他動作而裸露出來的胸膛讓她瞬間閃神。  

  任楚徇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指,湊到嘴前呵著熱氣,輕搓著升溫,低醇的嗓音微笑道:「冬天一到你的手腳就會冰冷。」  

  心跳速度陡然增為兩倍,火在她血液中猛然爆開,如今的任楚徇比九年前更具備成熟、致命的吸引力,這是她無法否認的。九年分隔的陌生被他用一個月的默默守候、十天的擔心困惑給蠶食鯨吞殆盡,她無法逃避自己仍深受他吸引的事實。然而痛楚陡地在胸口蔓延,她突兀地抽回手,圓睜的亮眸中是忿怒、是抗拒。  

  「不要說這種話,更不要再做這種事!」她胸膛激動地起伏。  

  他們終於面對過往、面對癥結了,任楚徇痛苦卻知道這是不得不度過的一關。「起碼我肯面對自己的感情。」  

  「你沒資格跟我談感情!」眼前的俊臉瞬間蒼白,宋祖沂沒有報復的快感,反而更痛,她雙拳捏得死緊,咬牙道:「九年前的宋祖沂早已經不存在了,你懂不懂。」  

  「我要的是現在的你。」他的聲音平靜,儘管下顎緊繃。  

  他怎麼敢說這種話?!他難道忘了自己是有婦之夫?!宋祖沂氣極冷笑,殘酷地挑起眉道:「現在的我是什麼樣的人,你根本就不瞭解。你該不會認為這九年來我沒跟過其他男人吧?我或許不想結婚,沒有穩定的感情,但是拜你之賜,我懂得男女情慾……」她的嘴倏地被他的大手摀住,那眼中深刻的痛苦卻依然執著的深情令她突然哽咽,無法再說。  

  「請你別再說了,因為我不願去想,也不想知道對我不具意義的過去。」  

  宋祖沂的眼神不覺傾注了柔情,原來他想過,也認為那必定是理所當然,可是他仍然執著。他的每一條肌肉都顯得緊繃而克制,一個深呼吸後緩緩放開她,努力略去腦海中根本不願想像的假想圖。  

  一時之間兩人都沉默了,他身上的毯子緩緩滑落,宋祖沂看他手不方便下意識地將它拉好,免得他暴露更多讓人心猿意馬的好身材。他多了以往所沒有的憂鬱,現在加深變成了落寞,想起益深的流言輩語,他們實在不宜繼續糾纏不清下去。  

  「你到底想跟蹤我下班跟到什麼時候?」  

  他揚起了溫柔笑容,眼中閃過一抹她沒察覺、也是以往所沒有的機詐。「你問這個問題想必很失望。」  

  「失望什麼?」秀眉困惑地輕蹙。  

  「我這次車禍若是撞得嚴重些,最好一命嗚呼,以後就不會再來煩你、纏你了,不是嗎?」他的表情沒一絲開玩笑,彷彿真認為她會那麼想。  

  芳心倏地一緊,她倒抽口氣,俏臉煞白,十天的擔心卻換來這樣一句話,被誤會冤枉的委屈、憤懣和傷心兜頭罩來,突然狠  

  狠一拳擊在他受傷的手臂上,咬牙道:「你說的對極了!」她該死的幹嘛去擔心這個可恨的負心漢?!混蛋!  

  她捶得可真是全力以赴啊!任楚徇雖然痛得齜牙裂嘴,但心中可樂了,忍著疼雙臂一張將她摟進懷中,在那生氣、在意的俏臉上吻了吻,輕歎道:「承認關心我有那麼困難嗎?」  

  她嬌軀輕顫起來,火熱親暱的氣息太容易教人意亂情迷,她怕得想退縮,強撐著還沒崩潰的臉色,努力做出義正辭嚴的模樣。  .  

  「放……手……」但她的聲音抖得很沒說服力。  

  任楚徇知道,眸色變深,勾繞出媚惑的神采,專注火熱的氣息跟著軟唇印上她的,由誘惑緩緩轉變成熾熱火辣,熱氣暈眩了她的腦袋,她閉上眼睛,只有他能讓她暈眩而不能自己,為什麼只有他能?  

  將她輕壓在床鋪與他之間,熨熱了她冰涼的腳掌和手指,深情而緩慢地探索她熟悉卻又陌生的柔軟身軀,帶著些微的心痛、深切的思念,如果她開口說不,他絕不會勉強。然而她的手指輕撫著他的肩背,慢慢地找回熟悉的感覺,忘了掙扎,身軀、情感憶起埋藏壓抑了九年的深刻依戀。  

  懷中的佳人鼻息沉沉入了夢鄉,任楚徇沒受傷的右手穿過她頸後讓她緊貼著自己,雙眼捨不得閉上。她的生澀和處女般的緊小短暫的困惑了他,但沒敢讓自己作太多愚不可及的幻想,因為他早就打定主意不管九年這漫長的歲月中,她的情感如何起伏波折,全都不能改變他愛她的心意,所以他不想臆測,也不想去追索來困擾自己的醋罈子。  

  天亮了,任楚徇低頭輕輕含吮她柔軟的唇,一股只存在於夢中的甜蜜喚醒了宋祖沂,唇微挑染上了甜美笑意,眼瞼才輕輕眨動,在溫暖中甦醒。眼前燦爛的英俊笑臉是如此真實,她緩緩睜大眼睛,心在退縮。  

  任楚徇驀地堵住了她的嘴,火熱的氣息暈眩了她。「不准驚訝,不准後悔!」  

  他霸道的語氣透出不安,反而讓她接受了這個事實,她並沒有後悔,只是……  

  「你整夜沒睡?」注意到他的黑眼圈,他也不像剛睡醒的樣子。  

  「捨不得睡。」他微笑承認。「該起床上班了。」  

  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這是否意味她平靜的生活將失去原有的常軌?她起床盥洗,像九年前一樣在他面前完成所有的出門前準備工作,只是多了道化妝手續,她現在會化淡妝了,也提醒了她消逝的青春落在她臉上的痕跡,她已不再年輕了。  

  任楚徇牽著她的手出來,打算送她去上班後才回去休息.畢竟他現在是病人,沒人可以說他偷懶。王舜從黑色BMW中出來為兩人開車門,神采奕奕的他顯然昨晚睡得很好,聰明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可以離開。  

  王舜注意到宋祖沂臉上沒有特別甜蜜的表情,反而是任楚徇的快樂大於她,心中頗感驚異,這一切都與他過去的經驗相距甚遠。用完早餐後,BMW在學校門口停下,他的手仍戀戀不捨地攬在她的腰上,在她下車前火熱纏綿地索吻。  

  「下午來接你下班。」他低柔的語調勾繞著眷戀。  

  遲疑了兩秒鐘,她才點點頭。「嗯。」  

  輕盈的身影下了車,他搖下車窗目送她進校門。宋祖沂幾乎在一下車就感覺到四方投來的目光,學生、家長,還有老師熱絡了校門口,許多家長和老師都為她被豪華轎車載來而浮現諸多猜測和情緒,尤其當眼尖的認出車內的男人後,那些懷疑的目光中有嫉妒、有羨慕,有鄙夷也有不以為然……  

  保守的校園又怎麼能忍受形象尊崇的老師牽涉不倫之戀?!宋祖沂泰然自若,一路點頭微笑地走進辦公室。  

  令  +  令  

  剛上完課的宋祖沂回到教師辦公室稍作休息,陷入沉思後不久逸出歎息,想起昨夜的纏綿驀地紅透耳根,冰冷的手指熨上火燙的雙頰,竟感到些微刺痛。事情的發展和九年前一樣出乎她的意料,但她卻沒辦法像以前那樣毫無顧忌地接受。  

  那年的事,她傷得太重,尤其當每夜孤獨一人的時候,還強撐著不敢放肆的眼淚,怕一發就不可收拾,崩潰的世界僅存的只有驕傲和自尊,她甚至記不起來自己是如何在人前若無其事地強顏歡笑,因為那只是下意識配合別人的反應,究竟過了多久她才重新感覺到自己還活著?她想不起來,也不肯去想。  

  唯一的改變應該是她能夠面對他了吧!這是成熟、堅強嗎?  

  又歎了口氣,旁邊的許老師終於忍不住說話了。「宋老師,你今天好像心事重重,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她問出口的話讓辦公室內的耳朵全都豎了起來,今天一整天盤旋的異樣目光和竊竊私語,宋祖沂並非全然無所覺,許老師的問題與其說是關心,不如說是刺探更來得貼切。  

  「沒什麼。」以不變應萬變,她微笑回應。  

  「今天送你來的好像是任洛芊的爸爸。」許老師試探著,而沈培智的眼睛更是直接地盯著宋祖沂的反應,誰知她只是微微一笑,既沒承認也不否認。  

  「其實啊,女人的青春是很有限的,與其浪費在遙不可及的人身上,還不如認真找個對象,你說是不是?」許老師不死心地又說。  

  宋祖沂相信許老師跟教務主任肯定是臭味相投,幾年的磨練早就教會她別跟不相干的人討論爭議性大的觀念問題,就像一個多月前她也絕不會信誓旦旦說她打算終生不婚一樣。「你說的對。」  

  沈培智聽了她的回答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湊上一腳插嘴道:」就是,宋老師最好離那種人遠一點,那任楚徇可是出了名的花心,身邊的女人永遠都是生面孔,你要是多跟他接觸只怕會招人誤會,那可就不好了。」  

  他好意的言語不期然地刺進她本就煩亂的芳心,她當然知道沈培智的話有多麼正確,九年來雖然她刻意忘掉這個人,但每當報章雜誌出現關於他的報導,總會吸引她的目光,明知那多少誇張不實,卻在不覺中仔細讀進每一個字。就算他們是舊情人,但並不表示她就會有別於他身邊的那些女人。  

  「多謝你提醒,我會注意。」  

  她輕描淡寫的態度讓不少喜歡八卦的人感到失望,卻又無從下手獲得資訊。隨著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宋祖沂平靜的外表下,心愈來愈沉,腦袋愈來愈冷,她到底在做什麼?突然覺得自己好可笑,現在的任楚徇也不會是以前的他了,不過是受個傷、淋點雨,就讓她芳心大亂,她根本就不該再理他!  

  當她下班步出校門迎向卓然立於車旁英俊挺拔的任楚徇時,心中已經有了定案。雖然她隨著他上車神色與平常並無不同,但他可以感覺得出來不對勁,她的手攏在口袋中,彷彿拒人於千里之外。  

  「想到哪兒吃晚餐?」他柔聲問,想碰觸她卻又怕招她反感。  

  「我想回家。」她淡淡地回應。  

  「好。」她有話要說,任楚徇直覺地知道,宋祖沂本就不是個盲目投入的人。  

  氣氛就像空氣一樣冷凝,雨小了,濕氣卻不減,一路無語,當任楚徇隨著她進家門時,漸次加快的心跳透出不安和緊張。  

  宋祖沂開了燈,卻沒開暖氣也沒脫下外套,背對他站著。「我希望你不要再來找我,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如果你不出現,我  

  會更加滿意。」  

  他的臉慘白,如果他曾幻想她會想確定他的心意,顯然太過一廂情願。她的心跟以前一樣狠,一開口就讓他遍體鱗傷,他閉上眼睛默然數秒,手一伸將她扳轉身。  

  「早上還好好的,為什麼才幾個小時你就全變了?什麼原因?」  

  「原因就是,我們九年前就已經結束了。」  

  「那昨晚又算什麼?」他強抑激動,本以為能夠重拾情感,難道竟只是好夢一場?他還要為過去的錯誤付出多少代價?!  

  「男歡女愛、一夜風流,何必太認真?那頂多只能算是意外。」她冷冷道。  

  他胸口一窒,意外?!「你不是那種人。」  

  「所以我說你不認識現在的我。任楚徇,你別忘了自己現在,有家有室、有妻有女,我不想成為介入別人家庭的第三者,可以的話請你立刻離開。」  

  他退了兩步,他能解釋什麼?不能。因為那是事實,所以他無話可說。她說得很明白了,他沒資格追求她,九年前的他毀了他們的感情,如今他連最基本的機會都沒有。「好,我走。」  

  宋祖沂靜靜地看著他開門、關門,默數著他的腳步,從窗劍望出去,依稀可以看到他回頭凝望她的窗,然後那輛車走了。她輕輕地坐在床沿,靜默,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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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二,冬陽難得地露臉了,沈培智的心情顯然很好,從午休開始就纏著宋祖沂約她晚上看電影,也不知是受了什麼刺激,突然變得很積極。  

  放學了,宋祖沂刻意要躲開不識相的人糾纏,卻還是被逮個正著,一路跟著她出校園。「你如果不想看電影也沒關係,我請你,吃晚飯。」  

  「不用了,我跟朋友有約。」她婉言拒絕。好冷,今天是不是特別冷?  

  「誰?任楚徇?」沈培智滿腔的醋意,那種虛有其表的男人到底哪裡好?!  

  那名字狠狠地扎痛她的心,她驀然停步,冷冷地瞪著他。「沈老師,你不覺自己交淺言深、管得太多了嗎?」那人已經徹底從她生命消失,她不想緬懷。  

  一向溫和有禮的她居然出現這種反應,更證明了她的在乎,沈培智因而更加醋怒。「我這是為你好,你別再往死胡同裡鑽了!」激動地抓住她的手臂,他每天見到宋祖沂就愈加深愛意,想到她竟然與任楚徇同坐一車,更恐慌心上人就要被別的男人追走,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含蓄靦腆了。  

  宋祖沂不悅地擰眉,他以為他是誰?用力地掙開他的嵌制,冷聲道:「請你放尊重一點,我的事與你無關。」說罷轉身就走,難道她又要為了這種窮追不捨的傢伙換學校!!她真的很想找個好環境安定下來啊!  

  但一出校門,那輛顯眼卻又無比熟悉的轎車就停在門口,宋祖沂收住了腳,不穩的情緒又受衝擊,昨天她已經說成那樣了,他為什麼還來?!方纔的事他都看到了吧?但他只是看著,沒有干涉。  

  追上來的沈培智看到這輛車情緒更高張,因為他昨天親眼看見宋祖沂坐進去,他講了一學期要送她回家,她都拒絕,結果卻沒拒絕任楚徇!  

  「你又約了他來接你?!難道你也跟那些虛榮的女人一樣甘願當有錢人的情婦?」沈培智不顧校門口還沒離開的學生家長,大聲責問她,佔有性的手抓住她,不讓她再次掙脫,更無視於宋祖沂難看的臉色。  

  天啊!虧他還為人師表!宋祖沂氣極又覺可笑,他們甚至連朋友都不是,他的反應卻像是當自己是她丈夫似的,跟任楚徇相比,根本是天壤之別。  

  不,她不要去想任楚徇的好,她不要!「你給我放手。」她的語氣冷到極點。  

  她像是連話也懶得跟他多說,要面子的他又怎能受得了?!雖然他是自取其辱。「你裝什麼清高?你別忘了你已經三十幾歲了,那種男人玩女人就像吃飯一樣平常,沒想到你這麼不自愛!」沈培智臉朝她靠近,刻意羞辱她,終於看到她變了臉色。  

  宋祖沂偏過頭避開那令她噁心的氣息,氣憤卻又無助。  

  突然,沈培智手腕一痛,不知何時任楚徇已經下了車,一把扭過他的手,冷冷地道:「她叫你放手,你就應該放手。」  

  宋祖沂立刻閃到他身後,手臂都被掐痛了,面對男人的蠻力,她實在無法不感到驚懼,想到這些不自覺抓著任楚徇的衣袖尋求安全感。  

  他胸口泛起疼惜,他應該早點介入的。「沒事吧?」他偏過頭柔聲問。  

  她搖搖頭,突然哽咽了,她討厭自己依靠著他,但心頭卻是暖烘烘的。  

  沈培智痛得無法動彈,強忍著呻吟,這傢伙力氣居然這麼大!任楚徇突然將他用力一推撞上身後的校門,後腦一撞,痛得他暈頭轉向。  

  「跟我上車,好不好?」他手指輕撫她冰涼的頰,柔聲問。  

  宋祖沂看了沈培智一眼,點點頭。卸去防備的她,脆弱得教人心疼。  

  車緩緩地開動了,宋祖沂垂著頭不說話,任楚徇握著她冰涼的手傳遞安慰。「你放心,他不敢再這樣對你的。」  

  她知道這種事他只要一通電話就能解決,但此刻困擾她的並不是沈培智,而是他的溫柔。要拒絕他已經夠困難了,她寧願面對威脅也不想面對任楚徇的深情。  

  「嗯。」抽回手,她手肘撐著腿,手指輕輕地揉壓兩邊太陽穴。  

  「怎麼了?不舒服?」他關心地坐到她身畔,梭巡著她強忍情緒的臉龐。  

  「該說的話我昨天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為什麼還來?」  

  找了她九年,他怎麼可能因她說幾句話就放棄?!淡淡一笑。「你只說要我別出現在你眼前,又沒說我不能來看你,不是我不聽話,你要怪就怪那個傢伙。」  

  下頷微顫,她眼淚就快決堤了,撇過頭不願讓他看見,卻又怎麼瞞得過他的眼睛?任楚徇心中輕歎,她比以前更逞強。  

  「祖兒……」他輕輕低吟;如淡煙繚繞。「我不懂莫內,不懂雷諾瓦,不懂印象派也不懂抽像畫……」  

  「住口!住口!」宋祖沂雙掌壓住耳朵,截斷了他下面的話,卻揮不去記憶中的聲音。可是我保證,天底下沒有人比我更愛你。  

  淚……終於潸然落下。  

  任楚徇緊緊擁住了似要崩潰的她,沒再進逼,她知道,就夠了。  

  宋祖沂軟軟地靠在他懷中,臉靠著他的肩,她掙扎得好累……「你贏了,我答應做你的情婦,這樣你滿意了嗎?」  

  他的胸口揪得好緊,情婦……好委屈的兩個字,他只想她做他的妻,卻沒法子給她。但他只要她在身邊,他沒辦法放棄。  

  「我愛你……」他深刻的低喃驚訝了前座的隱形人,老闆從未對任何女人說過這句話,宋祖沂具有那麼特別嗎?  

  胸口的痛楚陡地蔓延開來,她全身僵硬,俏臉煞白,表現出來的卻只能是忿怒。  

  「不准對我說這句話,你大可以去跟別的女人說,就是別對我說!」  

  任楚徇默然半晌,任她誤解,要重拾她對他的信任還有很長的路要走。「好,不說。」  

  王舜從沒看過任楚徇這麼委曲求全,他是那麼愛這個女人,結果對方卻在抗拒,這種震撼讓王舜呆愣,他的腦子已經有一個多月沒法正常運轉了。

第八章
   
  「你要帶我去哪?」坐在車裡,宋祖沂已經習慣讓他摟著肩,那張略帶神秘的俊臉似乎特別高興。  

  「送你一樣東西。」  

  三十幾歲的男人了,居然還像個獻寶的孩子似的笑,叫她不禁忍俊。「你知道我不喜歡收禮物,我不要。」雖然是拒絕,卻沒有不悅。  

  老闆的女人沒有一個不喜歡收禮物,但宋祖沂卻說她不要?!  

  「你放心,這東西不能拿走,只能看,而且已經是你的了。」任楚徇知道她的心思,所以也不明說,故意吊吊胃口。  

  只能看?  

  那八成是什麼美麗風景了,這男人還是一樣浪漫,便也不再抗拒。  

  車子開進一幢漂亮的房子,零星的幾個傭人打掃著庭院、屋子,宋祖沂訝異地挑眉,任楚徇帶她來觀賞漂亮的房屋?!但隨著他下車,典雅的風格卻讓她迷醉,心生暖意,很有家的感覺,不知誰住在這裡。  

  「有沒有熟悉的感覺?」  

  走進大廳時,任楚徇低柔地問,沒有意外地發現她的目光已經被嵌入牆壁內用堅固玻璃隔開的畫作,全是中西有名的畫家作品,比當日他家客廳擺放的還名貴許多,所以才如此費心放置。  

  「嗯。」  

  她出神地點點頭,算回了他的問題。中西協調的融合著,無論畫作擺置的方式,或整個建築的風格都有這種特色,宋祖沂可以確定自己不曾來過這房子,但為何有熟悉感?像是……夢想中的家,被具體地呈現在眼前。  

  任楚徇臉泛微笑,配合她的速度緩慢移動,更不急著介紹任何人。宋祖沂直到被他拉上階梯拾級而上,才回過神來,反拉住他。  

  「這樣亂闖不太好吧?」  

  「沒關係。」  

  手改摟她的纖腰。  

  既然他這麼信誓旦旦,那就應該是沒關係的了。這幢房子只有兩層樓,坪數卻大,愈參觀,宋祖沂的眼睛就愈睜大,因為那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它卻應是剛落成。  

  最後來到了主臥室,連房間的擺飾都讓她感到熟悉而溫暖。  

  「喜歡嗎?」  

  他知道她會喜歡的,而她的表情也支持他的猜測,畢竟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有他的深情和用心。  

  「喜歡。」宋祖沂老實回答,想起這是別人的房間,不好意思多待。「我們出去了,被主人家撞見多尷尬。」  

  任楚徇摟著她,還在她唇上吻了吻,宋祖沂霎時滿臉通紅,他想親熱也不該在別人的房間啊!還來不及推開他就聽他輕笑道:「這產業的所有人叫宋祖沂,你的構想,記得嗎?我答應過你的。」  

  驚訝中,她腦海驀地閃過一段往事。學室內設計的時候,有天突然靈感豐富,幻想著和他的未來,洋洋灑灑地畫了一張圖,該不會……天!難怪她覺得親切熟悉。沒錯,那張圖送給他了,他還開玩笑說要建一幢給她。這個禮物超乎她想像得貴重,這樣的房子她就算努力一輩子都賺不到,他竟然真的建了……  

  「我不奢求你感謝,我只求你收下來,搬來住下,就算是對我的心血最大的報償。這是你的地方、你的家,你可以把任何不受歡迎的人轟出去,包括我。好嗎?」  

  宋祖沂說不出話來,不肯去細想他為何要建這房子,更不肯去想他抱著什麼樣的心情建房子,她的堅強奠基在否定中,只有否定自己獨一無二的價值,以及否定他這種風流多金的男人有任何真心可言,她才能在可預見的將來離開。她要在離不開他之前離開他,不管那時是否已被他拋棄,這是她答應當他情婦時對自己的要求。  

  「說『好』,祖兒,點頭也可以。」  

  他懇求的神色讓她無法拒絕,為什麼他總是能打破她固若金湯的心防?當興奮瞬間點亮他企盼的俊臉時,她才發現自己點了頭,結果送出貴重禮物的人好像才是收到億萬財富饋贈的人,感恩地將她緊緊摟在懷中。  

  令  令  令  

  從溫暖的被窩中被拉起來,背隨即貼上結實溫熱的胸膛,宋祖沂揉揉惺忪的睡眼,搬來新家不過幾天,她幾乎已經習慣早上被他吵醒,頸窩也跟著落下熱吻。  

  「看鏡頭,笑一個。」耳邊傳來低喃。  

  宋祖沂捂著臉,這傢伙有個奇怪的習慣,每天早上一定要用拍立得照幾張相才要出門上班,就算她再不重視裝扮,但凌亂的頭髮和黑眼圈也絕對不適合人鏡。「一大早的醜死了,別照了。」  

  任楚徇手指梳過她的發,拉下她的手然後將她整個摟在身前。「別嘟著嘴了,我要照嘍。」  

  在他按下快門前,宋祖沂反射地勾起微笑,看他心滿意足地拿著成果,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昨天照的不是跟今天的一樣嗎?幹嘛每天都要拍?」  

  「我要帶著今天的你去上班。」說完在她粉頰上一吻。「再睡一下。」  

  寒假,宋祖沂也辭了學校的工作,除了這是校方的希望之外,她自己也不想置身複雜衝突的環境中,上大學之後她就不曾失去獨立自主,換句話說,她一直有工作,但現在她卻選擇了最不想選擇的一條路——依賴任楚徇。當然這是暫時的,她不適合再擔任老師的職務,只是一時之間她還想不出自己可以做什麼。  

  窩在被中好一會,聽到任楚徇車子的引擎聲漸遠,她的瞌睡蟲早已跑得一隻不剩。那天之後,他天天下班後就來陪她,隨著她搬到這兒,他也就以此為家,難道何昱玫連他受傷都沒回來看他嗎?若有又怎能縱容他如此?心頭驀地煩躁起來,她掀被下床,今天做什麼好呢?  

  宋祖沂穿戴整齊步下樓,盡責寡言的管家陳媽迎了上來。「宋小姐,用早餐嗎?」  

  「好的,謝謝。」  

  她是個很好伺候的上司,對於下屬的工作幾乎毫不挑剔,只要尊重她的隱私,一切都好說話,也由於任楚徇對她顯而易見的重視,每個人對她也就特別恭謹。  

  開著車到處閒晃,時間尚早開的店並不多,宋祖沂面無聊賴地逛著,每個人踩著快速的步伐,彷彿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只有她失了方向,不願想過去,也無法想未來。  

  又浮現被窺視的感覺了,但每當她轉過身去,總找不到可疑的人物,只好歸咎於自己的神經質。突然,一個人追到她身旁,伴隨著驚訝的低呼:「祖沂!」  

  「……駱風?!」宋祖沂乍見老友,又驚又喜,收住了腳步。「你怎麼會在這裡?」他變了不少,感覺上事業有成,以前那股藝術家的落拓氣質也淡了。  

  「這話該是我問你才對,畢業後你就消失了。有沒有空?我請你喝咖啡。」駱風更是喜形於色,這份意外來得像上帝的贈禮。  

  「有空,倒是你,不用上班嗎?」宋祖沂浮現由衷的笑容。  

  「沒關係,不過……」他突然神色微變,低聲道:「我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蹤你,你跟我來。」  

  來不及驚訝,她已經被快速拉著跑了,迅速轉過街角,駱風拉著她靠在轉角處,果然沒幾秒鐘,一個外型十分不起眼的男人慌慌張張地跑來,駱風突然出現擋在他面前,在他轉身逃走前捉住了他的衣襟。  

  「先……先生,你這是做什麼?」那人露出驚惶的神色。  

  「少裝蒜,說!你為什麼要跟蹤她?」  

  宋祖沂沉著臉瞪著這人,原來她這段時間的感覺並非錯覺。「誰指使你的?不說的話我就把你扭送警局。」  

  「別……別這樣,我沒有惡意,是王先生要我暗中保護你的安全的。」  

  王先生?難道是……「你是說王舜?」  

  「對對,就是王舜王先生。」  

  王舜的作為就是任楚徇的命令,她胸口倏地燃起了熊熊怒火。「駱風,放了他吧!不需要為難他。」  

  那人一獲自由,立刻飛也似地走了,事跡敗露要趕快通知顧客才行。  

  「王舜是誰?」駱風奇怪地問,她究竟惹上了什麼樣的人?  

  只見她不悅的神色中似乎帶著些許難堪,靜默數秒才道:「任楚徇的手下。」  

  他的臉色微變,當年任楚徇和何昱玫結婚的消息轟動了整  

  個校園,而宋祖沂的消失更與此事脫不了干係,他以為他們九年前就分手了。「你還跟他在一起?」  

  「一言難盡。」她實在不想談,任楚徇竟然派人監視她,有多久了?排開這些問題,她開始關心駱風的生活。「談談你吧!你看起來似乎挺有成就。」  

  「在廣告界混口飯吃罷了。」他是藝術總監,曲高和寡的藝術天分終屈服在商業掛帥的現實環境中。「聽說雪誼結婚後跟丈夫移民了,你們還有聯繫嗎?」  

  「有啊,她兒子還叫我乾媽呢!有事沒事就打電話跟我訴苦。你也結婚了吧?」大學的同學唯一跟她有保持聯絡的就只有簡雪誼,其他人的事情她一律不知。  

  「忙得沒有女人敢嫁我。」駱風微微苦笑,這些年他常常想起她,也嘗試過尋找她,沒想到她還是跟任楚徇在一起,但忍受著情人有妻室以及不斷追求別的女人,這實在不像他所認識的宋祖沂,但為什麼她肯?  

  除了任楚徇的話題之外,他們變得很有話聊……  

  +  +  令  

  任楚徇收到報告後就立刻排除萬難趕回家了,陳媽說宋祖沂回來後就待在房間沒出來過,所以他一進房門就看到她窩在椅子裡,望著窗外發呆。  

  不用回頭她也知道是誰,居然這麼快就跑回家,看來也不打算否認這件事了。不等他走近,她就已經站起身面對他,冷凝的神色寫著距離,阻止他的腳步。  

  「是你派人監視我的?」  

  「是。」  

  美目燃起怒火,她知道他一點歉意也沒有,他當她是什麼!!「我不是你所管轄的囚犯,你無權監視我!你馬上停止這種行為。」  

  「我沒辦法答應。」他的下顎緊縮,卻異常堅持。只要是她的要求,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鍋他都會想辦法做到,但只有這件事他不能答應,尤其駱風又出現了,而這個黃金單身漢還未婚,他的不安全感一天比一天深。  

  「你……」宋祖沂氣極,只要他不答應,那麼她就得被迫生活在窺視之下,就算她現在就離開他也一樣。「我有哪一點讓你覺得必須被監視?你解釋一下。」  

  有一秒鐘,他考慮說好聽話哄騙她,但他知道那只有惹她更不快。  

  「你從我眼前消失了九年,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他們的關係就像風中殘燭隨時有可能幻滅,而他愈是怕,那天似乎就愈近在眼前。  

  宋祖沂轉過身,五味雜陳的滋味並不好受。「好,我答應你,我要離開的時候一定會先通知你,如此這些人就用不著了吧?」  

  他的心直線下沉。「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再給我一次機會?!」她的話讓他好失望,九年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  

  「因為我也絕不會再重蹈覆轍,我不可能像九年前一樣愛你。」只有將心緊緊封閉,才不會再受傷,她已經沒有能力再給他機會了。  

  他受傷的表情讓她的心緊縮,宋祖沂的眼睛卻瞥向一旁。  

  「你到底要我怎樣?你究竟要我怎麼做?」絕望和無奈是嗓音中的唯一氣息,血液燃燒的卻是永不放棄的渴望。  

  「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  

  他知道,但這冷淡的言語於他卻是沉重的打擊,如果她能夠有一絲需要他,那他也不必作出這種惹她反感卻又不得不做的事了。  

  不接一詞,他轉身走了出去。當門扉隔絕了那落寞壓抑的身影,宋祖沂又坐回原來的椅上。為什麼她要覺得抱歉?她才是被侵犯隱私的被害人啊,為何感覺卻像是殘忍冷血的劊子手?閉上眼睛,浮現的卻是他失望傷心的臉龐。  

  他們之間沒有承諾。當任楚徇仰頭喝下第二杯威士忌時,他終於發現這段關係脆弱的原因了,只有用婚姻的承諾綁住宋祖沂,他才能有安心的一天,但這件事有兩個天大的困難。一個自然是何昱玫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態度,儘管這九年婚姻對彼此都只有痛苦,她也絕對不會讓他稱心如意;第二則是宋祖沂本身,就算他成功地離了婚,她也不見得就願意嫁給他。難道他這輩子注定活在不安恐懼之中?  

  「我會失去她,我有預感我會再一次失去她。」任楚徇突然開口低喃,彷彿在對沉默相伴的王舜說話,又似自言自語,握著酒杯的指節已泛白。  

  王舜看著痛苦而徬徨的英挺側臉,他再一次因震驚而無法言語,從認識任楚徇以來,他的明快果決一向令他欽佩,那幾近冷血殘酷的冰冷幫助他做出不少正確的判斷,被他看上的女人總在沉醉甜蜜中的下一刻,突然地被拋棄,誰也不知道他為何從燃燒的火焰忽然降溫至冰點。他在愛情遊戲中來去自如,不曾痛苦,更不可能迷惘,但他為何偏偏對宋祖沂如此特別?或者因為她不容易征服?  

  「對不起,是我委託的人不夠高明。」王舜慚愧地低下頭。  

  任楚徇苦笑地搖頭。「用不著自責,我跟她的問題不在於此。」  

  「宋小姐會因此而離開嗎?」他試探地問,雖然心裡並不這麼認為。  

  他的臉色一變,出乎王舜意料的是,任楚徇真的在害怕,心頭浮現的是那年走進那房內時空蕩蕩的景象,或許她現在正在收拾行李,想到這裡他倏地起身,衝了出去。不能讓她走,絕對不可以!  

  宋祖沂背對著門側躺在床上,聽到開門聲卻動也不動,她的氣還沒消,自然也沒發現他鬆了一口氣的表情。五秒鐘後,被掀開的被子竄人了冷空氣,背隨即貼入溫暖的胸膛中,身軀被他緊緊地摟住,輕輕地摩擦傳遞出極度的眷戀和……恐懼?!  

  「你要怎麼樣才肯原諒我?九年刑期……還不夠嗎?」  

  那痛苦的低喃讓她的胸口扎進了千根刺,不堪回首的過往驀地恍然如昨,他們幾乎不提過去,視之為禁忌,宋祖沂更不願再去面對。但今天的爭執卻讓他第二次提起過往,她不會忘記他說過他並不稀罕她,所以對他來說像她這種女人多如過江之鯽,她閉上眼睛裝睡,不切實際的幻想才是最尖銳的利刃,但為何淚水會悄悄地滑落耳際……  

  令  +  +  

  「王先生,你怎麼會在家?!」咬下第一口三明治的宋祖沂被突然出現的王舜給驚得差點噎到,她拿起杯子啜著柳橙汁,眼睛邊左顧右盼。「楚徇沒去上班嗎?」她明明聽到任楚徇車子引擎聲駛遠才又進入夢鄉的,現在吃的早餐已經快要算是午餐了。  

  「老闆去公司了,我今天的工作地點在這裡。」  

  她還以為他們是形影不離的。「你不是他的貼身保鏢嗎?萬一他的安全發生問題怎麼辦?」秀眉輕蹙,想起了他上次的車禍。  

  宋祖沂挺關心老闆的嘛!偏偏平常表現得那麼冷淡,或許這正是她高明的手段之一。「有別人代替我的職務,你請放心,我也不是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機器人,我休假的時候老闆也一樣安全無虞,所以不會有事的。」  

  說的也是,她幹嘛緊張過度?!「但你今天顯然不是休假,為什麼要留在家裡?」  

  這問題倒叫他不知怎麼答了。因為何昱玫昨天踏進家門,而苦候老闆無所得的石晴卻等到了老闆娘,情況突然變得複雜起來,老闆早上凝重而審慎地將保護宋祖沂免受干擾的重責大任交給他,但常識判斷這話不能實說。  

  老半天等不到他接話,宋祖沂挑起了眉。「我來猜猜好了,何昱玫回來了,是嗎?」她也找不出其它理由會讓任楚徇作此安排了。  

  這回卻換王舜吃驚了,再度對這女人刮目相看。「老闆指示我聽候宋小姐的差遣,做下屬的不必問理由。」他等於是默認了她的猜測。  

  她哼了一聲,放下食物,已沒了胃口。「他愈來愈狡猾了,你也不比他差多少,難怪如此受器重。」她冷冷地譏刺。  

  王舜識相地沒接話,連老闆都得委曲求全的女人,他可沒膽得罪。宋祖沂自顧自地拿起報紙坐到沙發上時,電鈴響了,片刻,管家陳媽進來通報。  

  「宋小姐,有個叫石晴的小姐說要找你。」  

  宋祖沂看向站在一旁的王舜。「石晴小姐是誰?」  

  他為什麼覺得宋祖沂的問題愈來愈難回答了?「既然是宋小姐你不認識的人,我想你也不需要應付她了。」  

  「你不說我自己打電話去問任楚徇。」  

  王舜臉色微變,看她真的要去拿話筒,只好乖乖地招供。「她和老闆分手兩個月了,分手後就沒再見過面。」  

  那就是她之前的……宋祖沂俏臉一沉,雙手悠雅地折疊好報紙放在桌上,然後對陳媽露出了和煦的笑容。「請石小姐進來吧。」  

  王舜的頭開始痛了。他猜測不到宋祖沂見石晴作啥,但他知道石晴比她強悍多了。果然,隨著陳媽進來的石晴頭仰得高高的,打量情敵的眼神透露輕蔑,王舜發覺眼前的這兩個女人樣貌、感覺竟有六分相似,半年多前老闆認識石晴的地點是在畫廊,迷上了她專注看畫的背影。  

  「請坐。」宋祖沂十分有禮,就像主人家招待貴客。「石小姐喝咖啡、茶,還是果汁?」  

  「我無所謂。」石晴在她對面的沙發坐下,態度仍是那麼不客氣,瞧了眼靜立一旁的王舜,臉色微變。「你怎麼沒跟楚徇去上班?」  

  石晴一說話,兩個人的相似感就破壞殆盡了,任楚徇拿他當朋友,宋祖沂待他像客人,石晴卻將他看作下人,老闆身邊的女人會稱他一句「王先生」的,只有宋祖沂。  

  「我遵從老闆的指示,石小姐,這裡似乎不是你該來的地方。」他冷冷地道。  

  石晴眼中寒芒一閃,這個房子的女主人本該是她才對。  

  宋祖沂適時地插話打破兩人之間的僵局,道:「陳媽,請給石小姐一杯茶。石小姐今天來找我,不知有何指教?」  

  她為什麼要見石晴?宋祖沂自己也不知道,或許只是想看看任楚徇曾喜歡的女人。眼前的人二十幾歲青春美麗,為了愛情勇往直前,見她除了增強對自己的否定感之外,毫無意義。  

  石晴討厭這個女人的溫和客氣。「我只是好奇楚徇最近看上的女人是什麼樣子,看來也並不怎麼樣,你的年齡跟何昱玫有得拼,不過長相卻差得遠了。」何昱玫養尊處優,自然流露出高高在上的氣勢,還多少有讓她忌憚之處,但若她輸的人是這個宋祖沂,可就叫她不甘心了。  

  「你倒真的指教起我來了。」宋祖沂微微一笑。「看你這麼直接,我雖然佩服你的勇氣,但平心而論你的手段比起何昱玫還差一大截。」  

  宋祖沂回將了她一軍!王舜再度為她的聰慧吃驚。她或許沒有石晴強悍,卻絕不是弱者,還有……她什麼時候見過老闆娘了?  

  石晴激動得站起身,衝著她大聲道;「我可以不要任太太的寶座,因為我愛楚徇,只要能待在他身邊,我可以什麼都不計較。我知道他是愛我的,我們在一起半年多,過不了多久,他就會玩膩了你,然後回到我身邊,你懂不懂?」  

  「他說過他愛你?」  

  石晴怔了怔,任楚徇沒對她說過那句話,但她又怎能在情敵面前承認?!「當……當然了!」是啊,他竟然從沒說過他愛她……  

  「是嗎……」宋祖沂的眼神黯了黯,她何必問呢?真傻。  

  石晴怔了半晌,隨即高傲地抬頭,對王舜道:「你轉告楚徇,我不介意他在外面玩多少女人,我很愛他,一直愛著他,不管他對我有什麼誤會,或者有什麼不滿,我都可以為了他改變,我很想見他。」  

  如果石晴那挑釁的眼神是在跟她比癡心的話,那她可以立刻將冠軍寶座送給她,特地在情敵面前宣示對拋棄自己的男人如何的深愛想念,宋祖沂只覺得可悲;她永遠不會允許自己變成這個樣子,為何石晴卻好像認為自己愛得很偉大?  

  「我會轉告他。」王舜機械式地回應。  

  「打擾了。」臨走前,石晴環顧了房子一眼,彷彿表示不久後她就是此間的女主人,何昱玫告訴她這個地點時並沒有跟她說房子是登記在宋祖沂名下。  

  王舜凝視著沉靜坐著的宋祖沂那張毫無表情的俏臉,她讓陳媽去送客,猜不出她心裡轉著什麼念頭,王舜本來不相信有女人會甩任楚徇,但現在他開始替老闆擔心了。  

  外頭突然傳來吵嚷聲,剛送石晴出去的陳媽拉高的分貝中有忿怒也有驚慌。「你們不能擅闖進去,我家主人沒答應要見你們!」  

  「就算楚徇在這裡也不敢攔我,你是什麼東西?!滾開!」  

  這聲音……是任楚徇的母親褚嘉錦!王舜的臉色微變,而宋祖沂則站了起來,嚴陣以待,莫非她也知道來人是何方神聖!  

  跨門而人的果然是褚嘉錦和何昱玫,這對婆媳雖然互有瓜葛,但褚嘉錦更不喜歡宋祖沂,而且何昱玫一回來,兒子居然就提離婚,她可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請你們對我的管家客氣一點,這裡的主人不是任楚徇,是我。」  

  好有氣勢!王舜沒想到她居然一改平日的溫和有禮,竟選擇跟這對可怕的婆媳硬碰硬,女人之間的戰爭果然可怕,不過……似乎愈來愈有趣了。  

  」你竟然有臉說這種話!這裡的一磚一瓦都是我任家的錢。」褚嘉錦對她的嫌惡跟九年前相同,但宋祖沂強硬的態度則更令她怒火中燒。  

  「但現在你們腳下踩的是我的私人產業,你們要跟我談話可以,但後面的保鏢請全部出去,不然我就請警察來處理。」任楚徇說過她可以把任何人轟出去,光憑這下點他處理得就比九年前好多了,宋祖沂永遠不會忘記當初褚嘉錦給她的羞辱。  

  在一旁一直沒出聲的何昱玫開口了:「你敢叫警察?別忘了你才是破壞別人家庭的第三者,你有什麼立場?」她的眼中醞著強烈的恨意,就是因為這個女人,她忍受了九年冰冷的婚姻。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當年任楚徇答應娶她,卻將她視同仇敵,別人的新婚甜甜蜜蜜,而她卻只有孤獨寂寞相伴。  

  九年來任楚徇沒有上過她的床,連句話也懶得跟她說,他恨她逼走了宋祖沂。她眼睜睜看著他到處玩女人,視她為無物,別人眼中的他們是郎才女貌、夫妻相敬如賓,又有誰知道她光鮮的外表下默默忍受的痛苦?!而這全都是拜宋祖沂所賜!  

  「你嚇唬不了我的。」宋祖沂淡笑。「第一,你沒有捉姦在床;第二,兩位比我更怕緋聞。我相信你們一定有比對簿公堂更高明的方法的,況且兩位是女中豪傑,不需要依靠身後的保鏢嚇唬  

  人,你們說是不是?」  

  這女人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有氣魄了?!雖然不高興,褚嘉錦還是揮退了隨行的保鏢。「宋祖沂,你跟我犯克是不是?為了你,楚徇不念MBA,連考上的研究所都不讀,竟然還跑去當兩年大頭兵,現在你還要他離婚!你是不是要把我兒子的命磨掉你才會甘心?」  

  宋祖沂臉色微白,她沒有去問他這九年來的生活,下意識地她不想知道太多,但聽到褚嘉錦說這些,她還是沒辦法不在意。為什麼他……  

  「你說的這些事都與我無關,別把一切賴到我頭上。」什麼離婚不離婚的,她根本一無所知,他何時有此打算的?  

  「與你無關?!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啊?」何昱玫冷笑。「不過我告訴你,我不會讓你如願的,不管你耍什麼手段,我永遠都是任太太!」  

  宋祖沂憋著滿腔的悶氣,一個是任楚徇的媽媽,另一個是他的……妻子,她為什麼要忍受她們?!那個男人從以前到現在都是她煩惱的根源!  

  「那很好啊,祝你幸福。」她十分冷淡。  

  何昱玫臉色一青,這女人竟敢譏刺她!她的幸福早就被她破壞光了,她竟然敢說這句話!「楚徇跟以前不一樣了,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多久,紀錄最長的是剛剛走出去的那個石晴,希望你能破她紀錄。」  

  強撐著她的,是這幾年磨練出來的意志力,光是站在這兩個人面前,對她而言就已是莫大的羞辱,就連方纔的石晴也已經是強烈的考驗。她並不是個沒有道德羞恥感的女人,石晴是她的預告,而這兩個女人的身份和那鄙視的目光則刺著她的靈魂,這些年她活得自尊自重,並且優遊自在,但是愛任楚徇卻讓她自覺可恥。  

  「你們還有什麼要說的請盡快,我們沒什麼好聊的,不需要互相忍受。」  

  她竟敢下逐客令!  

  褚嘉錦也變了臉色。「你膽子愈來愈大了,好,我們走著瞧!」這些年,大兒子也恨她這個母親,她知道楚徇的婚姻不幸福,心中也覺得有些虧欠,可是再怎麼樣也不能便宜這個破壞一切的女人!  

  她們挾著高傲的姿態離開之後,宋祖沂才洩了氣地坐下,家裡傭人並不多,但每一個都瞪著大眼睛看她,又是佩服又是驚愕。王舜發現她好像不需要他的保護,一個人過關斬將,絲毫沒吃半點虧,可是那緊繃而蒼白的臉色、複雜的眼神,莫名地讓他感到難受,或許她是愛老闆的,比石晴所宣稱的還深刻,而她的感情則更為潔淨單純,這脆弱的一面,讓人心疼。  

  宋祖沂一個人關在房間,煩躁得想摔東西,因為厘不清心中的鬱悶而更加困擾,她為什麼要好奇任楚徇的上一個女人是什麼模樣而見石晴?她明知道他是別人的丈夫、父親,為什麼見到何昱玫的時候還那麼在意?難道她也抓著過去的感情不放?或許在感情上她仍然覺得他們彼此相屬,當現實殘酷地提醒了她,卻反而感到難以接受了,她不要自己又愛上他,可是……她的心不受控制。  

  任楚徇的車回來了,她偎在窗邊擰眉看著,王舜那只忠狗!  

  突然,一個女人擋住了任楚徇的車,是石晴,然後他下車了,石晴激動地奔進他懷裡緊緊地摟住他。宋祖沂不自覺抓緊了窗簾,心絞得劇痛,想著任楚徇曾經待石晴如同待她一般溫柔,她轉身乏力地靠著牆,這痛苦是嫉妒吧!  

  她竟然還是貪圖了,那麼小心提防著自己,卻還是看不得他摟其他女人,受不了他曾對別人說過「我愛你」。她跟自己  

  說要在離不開他之前離開,這一天竟然來得這麼快!她不能再承受他深情的目光,不能再沉浸在他無微不至的呵護,因為那以後都會成為比刀還利的凶器切割她的心,她必須離開他,而且是立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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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5 15:16:40

第九章
   
  拉出行李箱,她開始收拾物品,因為帶來的東西不多,所以需要帶走的也很少。  

  為了擺脫石晴的糾纏,任楚徇花了好些工夫,電話中聽了王舜扼要的描述完,他直覺不妙,會議開到一半他就再也靜不下心來,交給任孟徽主持。但他一進房門就看到宋祖沂剛收拾好行李,她斂去了所有表情,絕決的決心慘白了他的臉。  

  「我要走了,這是告知,我以後不想再看到你以及任何跟你有關係的人。」  

  他最怕的一刻終於還是來了,他沒辦法再維持一貫的冷靜,激動地搶過她的行李丟開,大聲道:「這不公平!如果你不想見她們,你可以將人趕出去,甚至一開始就不接見,沒有人能逼你。」「我要離開跟她們沒有關係。」她沉著聲,幾乎不敢去看他的臉。  

  「她們才來過,你就要走,這會沒關係?!你為什麼……為什麼能這樣傷我?」那帶著痛苦和控訴的目光逼視著她。宋祖沂強忍著避開的衝動,這時候他不會容許她逃避。「我想清楚了,九年前我們行不通,現在更加行不通,我們好聚好散,OK?」  

  「我做不到!」他吼道,突然將她摟進懷中。「祖兒,別再離開我了,這些年,我沒有一天不想你,我找你找得好苦……」  

  那誠摯、深刻的話語撼動了她的心,但另一個冷酷的聲音鑽進了她軟弱的腦海,如果他真如其言地想她,為什麼還會有  

  一個又一個的女人?這些都是假的,她不能再相信他,笨一次是笨,笨第二次是自找死路!  

  宋祖沂突然用力地推開他。「你說夠了沒有?就當我求你放過我行不行?我一個人過日子自在多了,請你們別再來打擾我。」  

  他知道她說的是事實,沒有他,她過得更好,難道他愛她唯一能做的竟是放她離開嗎?看著她彎身拿行李,任楚徇的心彷彿被深深劃了一刀,無邊的痛楚蔓向四肢百骸,驀地他從後方緊緊地抱住她,他做不到!「祖兒,留下來,留在我們的家。」  

  家……宋祖沂鼻子一酸,她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飄飄蕩蕩,沒有家人,自然也沒有家,而他是別人的丈夫,他們怎麼會有家?!「你放手,要我留下來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我當犯人軟禁在這裡,你要這樣對待我嗎?」宋祖沂冷聲道。不能心軟,一時的心軟只會令她萬劫不復。  

  緊鎖的雙臂漸漸放鬆了,她那堅決的意念是不可能輕易動搖的,而他竟只能像個被丟棄的孩子般無助。無言地看著她提起行李,看著她開門走出他的視線,看著她開著自己的車消失在屋外的街道,她又離開了他的生命,而這一回他竟然還是沒有能力留住她。這一次她離開,他們之間還能有什麼?他真的要如她所要求不去打擾嗎?陣陣的心痛襲擊著胸口,他無力地跪倒,想著過往的一切,想著九年多的苦苦追尋,想著失而復得的短暫相聚,以及那毫無希望的未來,他的神智捲入黑暗的漩渦,心臟承受著撕裂般的痛楚,一波波紛至沓來無法子復。  

  令  令  令  

  又回到那靜到死寂的套房,宋祖沂漠然地倒在床上,控制著思緒到達放空的境界,她絕不去問她走後,任楚徇會怎麼樣,這個時候她不敢想起那個人。  

  心有些慌不著底的,是因為沒,事做吧!對了,本來不是打算出外旅遊的嗎?去加拿大找簡雪誼好了,想到這裡她拿起話筒撥丁電話過去。  

  「好啊、好啊!你來這裡陪我過年正好幫我怯怯鄉愁。」一聽宋祖沂說完寒假計劃,簡雪誼興奮得大叫大嚷。  

  宋祖沂揉了揉被她的聲音吼痛的耳膜,這女人都當人家的媽了還像個孩子!「你這麼興奮該不會是在高興有個免費保姆去幫你帶孩子,好讓你們夫妻有機會二人世界吧?」她溫笑道。唯一交心的好友偏偏嫁得那麼遠,只能靠這些冰冷的機器傳遞溫情,想想還真淒涼。「去,你疑心病什麼時候變這麼重?」簡雪誼笑道。「我可先警告你喔,這裡的冬天可比冰庫還冷,你明天就去買大衣,還有保暖的衛生衣、鞋襪、手套、圍巾,尤其你的四肢特別容易冰冷,手套、毛襪一定要更注意品質喔。」  

  任楚徇溫暖的大手包裹著她冰冷的手指的畫面驀地閃進腦海,眼眶不設防地刺痛潮濕了,他為什麼總在不經意的時候攻佔她的思緒?!  

  「祖沂,你怎麼不說話?」電話那頭的沉默令她疑竇大生。  

  「沒事,我會去買的,你真噦嗦。」宋祖沂掩飾著鼻音,作出輕快的語調。不對,有問題。「對了,你前幾天不是告訴我說你搬到任楚徇蓋給你的房子住了嗎?你要來加拿大,他也同意?」  

  一陣默然之後,她深吸一口氣道:「不需要他同意,我跟他已經結束了。」  

  「為什麼y!難道他又……」  

  「不是!」宋祖沂打斷了好友義憤慎膺的撻伐,就算他又有了別的女人,有資格生氣的人也不是她。「我只是……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你想通了?也對,你們這樣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的,早點結束也好。」  

  「所以啦!我已經想好了,趁現在年輕好好賺些錢,退休之後找家養老院等上帝召喚,我的下半輩子就是這樣了。」她故作輕  

  P松的語調。  

  簡雪誼聽了好生鼻酸。「說什麼傻話!你還這麼年輕,外面好男人多的是,隨便抓都有一大把的人願意當你的養老院。」  

  「算了吧!其實那樣也沒什麼不好,起碼簡單、平靜,我想我一定是注定孤獨的命。」仰躺在床上,她對著無線的話筒笑了笑,另一手撫著額頭,望著天花板的眼神沒有表情。  

  簡雪誼沉默了幾秒鐘,才低沉地開口道:「其實這麼多年來,你誰也不要,是因為你心裡根本就認定他了,對不對?」電話那頭沒有聲響,無疑是默認她的話了,雖然是陳年舊事,她還是忍不住激動起來。「畢業那一年,他看你的眼神,我覺得他真的很愛你,如果是我,我早就原諒他了,或許今天不會是這個局面。」  

  「我不想再談他了,如果你當我是朋友,就別再跟我談他!」  

  面對宋祖沂難得的怒氣,簡雪誼就算有滿肚子的意見,也不敢再捻虎鬚。「好吧!不談就不談,那你什麼時候要來?」  

  「我……」門鈴聲打斷了她的話,宋祖沂微微皺眉,會是誰?「你等一下,有人按門鈴。」  

  透過門孔,門外的人讓她俏臉微沉,旋開門把,才發現王舜方正的臉上有著前所未見的蒼白和嚴肅。  

  「我不是說過不想看見你們嗎?你來作什麼?」宋祖沂冷冷地問。王舜雙膝一跪,四肢著地求懇道:「宋小姐,請你跟我到醫院去見老闆,求求你!」  

  她渾身一顫,臉上血色盡褪,蹲下身無助地抓著他的雙臂。「剛才還好好地,怎麼會進了醫院?」  

  「他的心臟……那症狀類似狹心症。」  

  狹心症是有可能威脅生命的,宋祖沂慌亂得顫抖起來,他一直很健康,怎麼會這樣?!「他以前發作過嗎?現在怎麼樣了?」  

  她一定不知道自己透露出什麼樣的感情,明明愛得那麼深,為什麼非離開不可?王舜實在不懂這個女人。「這可能要問醫生才會清楚。」  

  扶起了似乎連站都站不穩的宋祖沂,兩個人匆匆出了門。  

  「喂喂喂——」在加拿大的簡雪誼對著突然斷訊的話筒大叫,不由得搖頭苦笑,宋祖沂居然連懷疑那是苦肉計都不曾,或許就算那男的當場告訴她只是玩笑,她也非去看一眼才安心吧!  

  唉——問世間情是何物?  

  +  令  令  

  「你開快點好嗎?」  

  後座的女人焦慮地交握雙手,似乎恨不得車子能生出翅膀飛躍擁擠的車陣,其實他離開的時候,醫生還找不出抱心疼得全身緊縮在一起的老闆病因為何,但他是發現並將老闆送醫的人,直覺告訴他任楚徇是心病,而病因和靈藥正在他的車上。  

  任楚徇的父母、妻子已經聞訊趕到醫院,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怪病,醫生與他們一樣束手無策,病房內傳來疼痛的呻吟,病房外則是爭執不下。宋祖沂來的時候正是褚嘉錦為了醫生給不出讓人滿意的解釋而大發雷霆的景況,一般人哪敢跟操縱生死的醫生大小聲?但她是褚嘉錦。  

  「你來作什麼?」何昱玫挑著眉問她。  

  「是我請宋小姐來的。」王舜挺身而出,雖然他應該是個沒有聲音的隱形人,但攸關任楚徇的健康,他有責任不顧一切地捍衛。王舜的話鑽進了疼得冒冷汗的任楚徇耳中,祖兒來了?她……肯來嗎?雖然胸口因這訊息而更痛,但他掙扎著起身往病房門口走去。  

  「聽說你很有骨氣,已經離開他了,那就請你徹底執行你的決定,他的事情不勞你關心,你請回。」何昱玫冷笑道。  

  「請你讓我看看他,看完了我就走。」在這些人面前,她知道她沒有立場,不奢求能留在他身邊照顧,但無論如何她必須看看  

  他。  

  「不——」虛弱不穩的聲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任楚徇撐著門框,眼睛緊盯住急旋身望向他的人兒,真的是她!她說看過他就走引不能!他不可能再一次眼睜睜看她離開!  

  「你怎麼起來了?!」幾個不贊同的聲音同時響起,邁向他的步伐中走得最快的就是宋祖沂。  

  任楚徇長臂一帶,她已經被他緊緊摟進懷中,不顧旁人震驚的臉色,以及跟他關係最近的三人的難堪,他環抱著宋祖沂,彷彿一輩子都不願再放開。  

  「祖兒,你不能走……唔……」他咬牙忍著疼痛,只要想起她的離開,他的心就緊縮而痛楚,他沒辦法不想,而心口的疼痛也無法子復,他以為它就會因過度的折磨而停止跳動,此刻見到她來,心痛非但沒有緩和,反而更加深。  

  「先回床上躺著。」宋祖沂扶著他躺回病床上,他的手仍然摟在她的腰上,她憂心地蹙著眉,連醫生也查不出病症,這該如何是好?  

  「你別走……」  

  她撫著他蒼白的俊臉,輕拭他額上的汗。「你這到底是怎麼了?」她的聲音竟然哽咽了,如果他出了什麼事……  

  「祖兒,我試過了,但我真的做不到……」壓抑不住的呻吟輕逸而出,同時揪緊了她的心。  

  「楚徇!」他的肌肉緊繃著對抗痛楚,她柔軟的手掌揉著他的胸口,強抑著哭音。「你不要嚇我。」「我不能關著你,可是我要你在我身邊,只要你!我振作……是為了找你,我找遍了電玩界、美術界,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找到你。」他壓著她按在胸膛上的柔荑,灼熱深情的視線纏住了她的。「我沒辦法再讓你離開,你懂嗎?不只是遠遠地看著,我要你對我笑、跟我說話,像以前那樣愛我……但我還能得到嗎?想到這些,我的心就痛得無法控制。」  

  宋祖沂呆住了,難道說他會這樣只因為她要走?她來看他並不打算改變分手的決定,九年前的陰影仍然時刻困擾著她,但……是否她不留下他就好不了呢?  

  「那年……你不肯看我,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肯再看我一眼,我……大聲跟她求婚,我指望你會回頭,只要你肯回頭看我……可是你沒有……」他的氣息變得短促,彷彿呼吸困難,卻仍是緊緊抓住她,眼神因回憶而痛苦。「我好恨你,我只想知道如果我就死在你眼前,你會不會為我流一滴眼淚?」  

  她的唇在顫抖,他的話擊潰了她,晶瑩的淚珠滴落在他蒼白的頰上,雙手捧著他的臉,哽咽道:「你別這樣……」  

  「你要我怎麼做才肯回到我身邊?給我一句話,我什麼都願意做。」他期盼的眼睛緊盯著她的反應,但那掙扎、遲疑的神情是最尖銳的利刃,她還是不肯……  

  他突然加深的痛苦反應驚嚇了她。「楚徇!」她的唇輕撫著他的。「我回去,我答應你不走了,你什麼都不必做,我只要你好起來。」說完他終於恢復了呼吸。  

  「真的……?」他尋求她的保證。  

  「真的。」放棄了掙扎,她還是敗給他了。她可以離開他,但前提是他必須好好地活著,到今天她終於明白他對她的意義深到什麼地步。任楚徇心滿意足地將心上人擁在懷中,病房外,王舜頭一次看到心高氣傲的何昱玫流淚。她終於知道當年他為何跟她求婚了,多麼難堪又多麼可笑的理由……  

  令  令  令  

  任楚徇的病不藥而癒後,基於任洛芊的意願,現在父女倆跟她成了一家人,每天他去上班後,她們兩個互相陪伴、相處甚歡。  

  「宋老師,這顆樹畫這樣好不好?宋老師?」童稚的聲音將她由冥想中喚回,自從跟任楚徇回來之後,她已經不只一次這樣  

  了。  

  宋祖沂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認真地看著任洛芋的作品。「嗯,很不錯喔。如果這裡再加深一點……這樣好不好?」她隨手加了幾筆,突顯了畫龍點睛的效果。  

  「太好了!老師你好厲害喔!」任洛芊只佩服比自己高明的人,靠在宋祖沂懷裡撤撒嬌,眨著圓圓的大眼睛笑問:「老師剛剛在想什麼?」  

  宋祖沂驀地紅了臉。「沒什麼啦。」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爸爸。」看溫柔可親的宋老師霎時燒紅了耳根,任洛芊笑得更開心。「爸爸很帥對不對?我的同學都這樣說,因為這是他們的媽媽說的。」  

  宋祖沂竟然被一個八歲大的孩子問得說不出話來,捏了捏任洛芊小巧的鼻子,笑責道:「人小鬼大!」  

  「老師喜歡芊芊嗎?」她突然很認真地問。  

  「當然啦!這還用問嗎?」這小孩人見人愛,通常都是大人在巴結她,現在居然這麼慎而重之地問她這問題,感覺上倒和她爸爸有幾分神似。「那老師當我媽咪好不好?」看過那麼多叔叔阿姨,她最喜歡的就是宋老師,心裡就是想要這種媽媽。  

  宋祖沂溫柔地笑了,如果當初她和任楚徇有不同的結果,或許任洛芊就是她的孩子了,一直以來她不願去想的過去,卻在回到這幢為她打造的房子中常陷在回憶裡。「老師很高興,可是你媽媽怎麼辦?她會難過的。」輕輕地撫著她的發,若連孩子也被霸佔,何昱玫情何以堪?  

  「她會嗎?」任洛芊露出困惑的表情。「媽媽每天去約會很少回家,看到我和爸爸也都不理,我本來就很少叫她媽媽啊!」  

  宋祖沂怔住了。「你媽媽……去約會?」這孩子是在說何昱玫紅杏出牆嗎?  

  「對啊!」任洛芊理所當然地點頭。「爸爸有阿姨,媽媽有叔叔,他們兩個很少見面也很少講話,不過芊芊喜歡爸爸,因為爸爸疼芊芊。」  

  天啊!這是什麼家庭?!想起任楚徇在醫院說的話,他娶何昱玫竟是因為……這些事總令她感受複雜,而此刻她心疼起這個娘不愛的孩子。「老師也會像別的媽媽疼孩子一樣地疼芊芊的。」將芊芊抱進懷中。  

  「媽咪!」任洛芊快樂地摟著她的脖子叫,讓她心酸酸地想掉淚。聽到車子的引擎聲駛進來,小女孩興奮地跳起來。「爸爸回來了。」踏進玄關的任楚徇將直奔而來的女兒抱起來,任洛芊環著他的脖子。「有沒有乖乖地聽宋老師的話?」他笑問。  

  「有啊!宋老師還答應做我的媽咪呢!」任洛芊驕傲地宣佈,任楚徇一怔,視線熱烈地盯上那羞窘的俏臉。  

  「芊芊,你比爸爸還厲害喔。」  

  宋祖沂白了他一眼,沒頭沒腦地稱讚孩子,虧得女兒居然也欣然接受。「把外套脫下來,芊芊還餓著肚子等你吃飯呢!」  

  任楚徇放下女兒,將束縛的西裝脫下遞給她,趁機在她頰上偷香,低聲笑道:「不過她一定沒有她爸爸那麼喜歡你。」  

  她的臉立刻燒紅了,心臟怦怦跳,這男人在跟女兒比什麼!但泛開的笑臉卻透露幸福的味道。  

  像是很少一家人同桌吃飯,任洛芊的小嘴喳呼得緊,顯得特別興奮,童言童語逗得大人笑聲不斷。晚餐後任楚徇還有一堆的公事要忙,宋祖沂也早就習以為常,而她現在最主要的工作就是陪任洛芊寫寒假作業,由於她被帶出外好一段時間,學校的功課不免有些落後,她除了接送她去補習之外,這小才女還得學東學西,挺辛苦的。任家的孩子不能落於人後,是不?  

  夜已深,哄孩子睡著後宋祖沂洗好澡還不見任楚徇回房,這幾天他似乎特別忙碌,以前他也是這麼辛苦的嗎?說不心疼似乎太過自欺欺人,去看看他、關心一下吧……  

  任楚徇驚訝地望著走進書房的人,以及那略顯羞窘尷尬的微笑,他們心裡都知道這小小的動作對宋祖沂來說是多麼掙扎。打從她搬進來,她一直抗拒著對他的關懷,他可以將這解釋為她終於願意重新對他開啟心扉了嗎?  

  「怎麼還沒睡?」俊臉泛起溫柔笑容。  

  「我明天又不用上班,早睡晚睡都一樣。」她走了過去,他問的話該是她的台詞才對。「你餓不餓?我去幫你弄點消夜?」  

  任楚徇搖搖頭,執起她的手攬她入懷,宋祖沂坐在他的腿上,貪戀著他的溫暖。  

  「下禮拜我要到新加坡出差三天,你能不能陪我去?」吻著她的臉頰、頸窩,三天見不到她,他一定會想死她的。  

  所以他才會特別忙?制止著他挑逗的吻,雖然想板著臉拒絕,卻還是笑開了。「你是去工作,我跟去幹嘛?又沒幾天,我還是在家陪芊芊比較好。」  

  宋祖沂還真是個盡責的媽,什麼事都想到芊芊。「你對我要是有對芊芊一半的心就好了。」任楚徇嘟噥著。  

  這傢伙該不會連女兒的醋都吃吧?但想到以前他連一幅畫都能吃醋,忍不住愈笑愈大聲。任楚徇瞇著眼凝著她笑紅的臉,這女人……他驀地狠狠地堵住她的嘴,宋祖沂直覺想退開後腦卻被他拖住,當他結束這個吻時,她只能喘息。  

  「當男人這麼認真在抱怨的時候,你實在不應該笑成那樣。」  

  「對不起,我下次會盡量忍住。」摟著他的頸項,她忍著笑道。「工作還很多嗎?早點睡,別太累了。」  

  任楚徇啄吻著她的軟唇、耳際,低喃道:「祖兒,這是邀請嗎?」修長的大手同時伸進了她的睡衣內,撫觸細緻的肌膚。  

  俏臉瞬間嫣紅,這男人!「你不是還有工作?」她壓住他蠢動的手,結果卻被他攔腰一抱仰躺在桌上,好整以暇地將她推拒的雙手壓在頭的兩側。  

  「這也是我的工作啊!」他曖昧地眨眨眼,挑逗地吻她,順著紅唇、下巴、頸項到胸前。  

  宋祖沂無助地輕顫,房間就在幾步路,他卻偏偏選擇這書桌,但要叫他更換地點卻又說不出口。  

  「祖兒……」他吻著她的唇,手指邊解開她衣服的鈕扣。「我想要一個『我們的』孩子。」  

  這句話令她渾沌的腦袋清醒了些,輕推開他的胸膛撐起身,仍被他困坐在桌上。「我沒有準備要生孩子。」秀眉輕蹙,答應留下來是一回事,但她不認為能夠在非婚姻關係中培育新生命。  

  「芊芊不是我和你的骨肉一直是我的遺憾,祖兒,我不想讓你冒高齡生產的危險。」他的唇和手從頭到尾沒離開她的身軀。  

  宋祖沂咬著唇,這男人的意思好像說她遲早都要跟他生個孩子似的,但偏偏想像著那一幕她竟也感到幸福而渴望,可是…  

  任楚徇盯著她掙扎的神色,抱著她的手臂一收,緊聲道:「你還在考慮什麼?」看她那麼疼芊芊,她絕不是拒絕孩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還不把他們的關係想得長遠,想到這裡他臉色泛白。「你答應過留在我身邊的,你不能反悔。」  

  「我沒有反悔。」宋祖沂垂下頭。  

  他托起她的臉。「那你為什麼不肯生我的孩子?」  

  「我想我們之間愈少牽絆愈好。」  

  「為什麼?!」他的心又慌了起來。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你替我想過沒有?」她沒有辦法不去問,當她人老珠黃,當有一天他的愛消逝之後……問題的後續她想不下去,卻也無法排除那天會來到。  

  「你真認為有那一天嗎?」任楚徇凝著那逞強的俏臉,他還能怎麼做才能讓她信任他?驀地他想起九年前她乍聞背叛時傷心欲絕的模樣,手指不自覺輕撫著她的嫩頰。「以前……我真的傷你很重,是不是?」  

  她的淚掉落在他手背上,他只想到自己被她的冷漠絕情傷得遍體鱗傷,卻很少想到一無所有的她被他的背叛傷得更重,他的作為對於她是多麼的不堪。  

  「你當然傷我很重!你說你不稀罕我,不是嗎?」任楚徇翻出了她心底最深的痛,委屈的淚水再也無法強忍。「連你都這樣對我,我已經……沒有辦法再相信你了!」  

  他緊緊地抱著她,宋祖沂在他懷中哭出遲了九年的傷心和痛苦。  

  「對不起……」他吻著她的髮。那年的事,他們都受了重傷,現在他能做的只有等待,等她能夠再次信任他。  

  宋祖沂的雙臂穿過他脅下,緊緊地環抱住他,抬起淚眼只看見滿滿的真誠,心裡第一次接受了他的致歉。「我……一直在想你在醫院說的話,其實我也傷你很重,是嗎?」  

  「沒關係。」他輕輕一笑,俯下頭愛憐地吻她的淚痕、軟唇。  

  她的心不再抗拒地承接著他的柔情,唔,避孕藥……她會去丟掉的,優雅的唇畔輕輕勾起幸福的微笑,冰冷的手指熨貼他灼熱的胸膛,溫熱順著血液暖進她的心……

第十章
   
  「宋小姐,您的電話。」王舜揚聲叫道。  

  「謝謝。」埋首畫圖的宋祖沂邊擦著髒污的手,將電話夾在耳肩之間。「喂。」  

  「想我嗎?」  

  任楚徇低醇的嗓音讓宋祖沂泛起甜笑。他昨天出差,一有空就打電話回來查勤。  

  她輕咬下唇,坐進沙發中,掃了一眼附近的傭人,才低聲回答:「想。」昨晚他不在身邊,她才發現自己原來真的很想他,話筒傳來他愉悅的笑聲,讓她更盼著他快點回來。結果她還是喜歡他,喜歡到自己都無能為力。  

  「在做什麼?」  

  「畫畫,晚一點要去接芊芊。」任洛芊去學鋼琴了,而她考慮之後決定接受他的安排重操舊業嘗試電玩繪圖,正在努力畫出符合僱主要求的東西。  

  「那駱風前兩天跟你提的美術指導的工作,你真的不考慮了嗎?」他故作淡然地問,這個老同學熱心度依舊不減。  

  宋祖沂笑了起來。「我已經拒絕了,誰叫我身邊有個大醋桶?」  

  任楚徇鬆了一口氣。  

  「如果你真的有興趣,我也會支持你啊廠現在就可以故作大方了,那天她接到駱風的電話時,他是如臨大敵,就怕這兩個人有太多機會朝夕相處。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重新考慮看看好了。」她咬著唇無聲地笑開臉,其實她主要還是對創作比較有興趣,不過有逗他的機會,她可也不會放過。  

  「呃,既然都拒絕了,反覆不定會給駱風添麻煩的,還是別困擾人家了。」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突聽到「喀喳」一聲,宋祖沂微愕地看著王舜用任楚徇的拍立得拍下她的照片,還一連拍了好幾張。  

  「是我叫他拍的。」  

  話筒裡傳來他遙控情勢瞭然的解釋。  

  「老闆要我將照片掃瞄傳給他。」  

  王舜簡單地說明他的行為。  

  「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愛照相了?」宋祖沂苦笑,他這毛病還真不是普通的嚴重,簡直和櫻桃小丸子裡小玉的爸爸有得拼。  

  「我要你的照片多到怎麼撕也撕不完。」  

  宋祖沂一怔,九年前憤然搬離他的套房時忽然想起他們的合照,一時衝動把它們全毀了,決心把所有有她的一切都帶走,原來他天天拍她的相片是因為這樣。手緊握著話筒,她半晌說不出話來。  

  「什麼時候我安排假期陪你出外旅遊?彌補你去不成加拿大的損失。」  

  這是要補他們甜蜜出遊的照片嗎?她柔柔地笑了。「好啊,說話算話喔,大忙人!」聽到有人叫他的聲音,她知道他偷來的時間用完了。  

  任楚徇按住話筒回了對方的叫喚,才低聲對她道:「祖兒,我要收線了。」  

  「嗯,你去忙吧!別太累了。」收了他一個飛吻,宋祖沂才紅著臉依依不捨地掛上話筒,坐在沙發上發愣,心一時還回不來。  

  王舜將掃瞄好的照片E—MAIL給任楚徇之後,對照著沙發上沉思中的真人臉上遙遠的神情,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張畫。綜合這些日子來的種種,宋祖沂和老闆顯然早就相識,或許……對了,原來如此!他居然現在才想通,那張圖他放到哪兒去了?  

  宋祖沂看到王舜像火燒屁股一樣衝進去,然後是翻箱倒櫃的聲音,她不由得好奇這個安靜穩重的隱形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找到了!」  

  王舜居然興奮地大叫,這可真是破天荒頭一遭,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宋祖沂走了過去打算關心一下,結果差點跟快步衝出來的他撞個滿懷。  

  「王先生,你怎麼了?」  

  只見王舜盯著她的臉兩秒,又看看手中的圖紙,然後將圖遞給她。「你看。」  

  畫中的女人……是她!  

  一望可知的的確確是她,不管是眼耳鼻口甚至神態都像,該不會是任楚徇,因為他是繪畫白癡。  

  「這是我畫的,一年前完成的。」  

  看出她的疑惑,王舜接著解釋。「我們以前確實沒見過面,這張畫是我五年多前開始拼的圖;難怪我第一次看見你就覺得你眼熟,碰見石晴之前我就完成這張畫,之後隨手一丟也就跟著忘了。」  

  「你愈說我愈迷糊了。」她微微苦笑,絕對不是她變笨,而是對方的話沒頭沒腦的太難懂了。  

  「我從頭說起吧!老闆退伍之後碰到我,我就做了他的保鏢,他的婚姻並不幸福,甚至根本不跟妻子說話,除非在外人面前做做樣子。我跟了他不久,他就開始規劃這個房子,婚姻不幸的男人在外面尋求安慰也是很正常的事,通常男人都會固定欣賞某種型的女人,不過老闆似乎是特例。他找的女人……怎麼說呢?他會特別偏愛某個人的眼睛,另一個人的嘴巴,再另一個人的鼻子,我大概就是在他不斷稱讚某個人的某個部位時開始拼圖的。」  

  「拼圖?」  

  「沒錯。」  

  他伸手指著她手中畫的眼睛。「像這對眼睛,出現過三次,問題是這三個女人除了眼睛之外,感覺上完全不同,而這臉形出現兩次,甚至有一個老闆最喜歡閉上眼睛聽著她說話,那個人的聲音跟你很像。」  

  宋祖沂渾身一震。「你……的意思……是說……」  

  王舜點點頭。  「你沒發現石晴跟你有六、七分相像嗎?原來這才是她能破紀錄的原因,因為她跟你最神似。我在拼的是老闆心中的圖,到現在我才明白,他只是在那些女人身上找你的影子而已,所以他才會一開始很熱烈,然後突然變得很冷漠,因為她們都不是你,當他開始去看不像你的地方時,就是分手的時候了。」  

  她呆站在那裡,他說他很想她,可是她不信,在他苦苦找她的時候,她卻根本不願想起與他有關的往事。那天褚嘉錦說他不去念MBA,不念研究所,跑去當大頭兵全是因為她,她終於明白是真的了,他在折磨自己,在醫院時他說為了找她而振作,原來那所代表的意義也被她輕忽了。  

  這些年她逃避感情、無法相信別人,可是他也不好過,他那樣的人為何會獨鍾她?這是她一直不敢相信的,但居然是事實。細細地去感受在他們分手後,直到再度相遇的種種,一顆心不禁抽痛了。如果她早知道他是如此,也許當初就原諒他了;如果那個飄著細雨的夏天,她回了頭……  

  這一切如潮水般湧來,她不知道自己哭了,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王舜只是默默地陪著她,不打擾。  

  「王先生,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深吸一口氣,她笑了笑。  

  令  令  令  

  「你要什麼條件才肯離婚?」一坐下,這就是他的開場白。  

  踏進桃園國際機場之後,雖然歸心似箭,但任楚徇並沒有直接回去,因為何昱玫約了他談離婚,這是她首度主動跟他談,也揭示了成功的可能性。  

  給宋祖沂的戒指他早就準備好了,只因為革命尚未成功,所以他從來沒跟她提起結婚的事,他不能承諾他沒把握辦到的事情,一切在私底下默默而努力的進行,是他唯一能做到的體貼。  

  「你還真是迫不及待。」何昱玫淡淡地嘲諷,這裡是他們以前居住而她不常回來的家,現在連父女倆也丟棄了它,與她真是同病相憐。  

  「不是我迫不及待,這幾年我一直在等你開口。」他的態度像在談公事一般冷靜平穩,父母的壓力管束不了他,她的出軌刺激不了他,唯一能令他失控的人只有宋祖沂。  

  「所以從一開始你答應娶我,就一直恨著我,對不對?」她的眼睛緊緊盯著他,自從在醫院聽到他說的那段話,她已經自艾自憐夠久了,他竟然連娶她都是因為宋祖沂的緣故,天底下還有比她更悲哀的女人嗎?  

  「我是恨你,但我更恨我自己,我和她的事,你比誰都清楚。」  

  「而我卻一直以為我可以改變你。」她淒楚地一笑。「原來……跟我結婚是你對自己的懲罰,這是你為自己打造的牢房,而我充其量只是個獄卒。」  

  何民英從來就不同情她,因為這是她自己用盡方法自找的,這些年她管束不了丈夫在外面的行為,連綠帽子也無法引起他一絲一毫的反應,不早該死心了嗎?  

  「昱玫,你還年輕,去尋找你自己的幸福吧!」  

  「幸福?」她嘲諷地大笑起來。「我也希望我自己能看得開,當初是我強行介入你們之間的,我也受到報應了,但請你給我一個理由,我為什麼要成全你們的幸福?九年的青春、九年的痛苦,我怎麼才能甘心?」  

  「我不知道,也教不了你,我能給你的只有盡可能滿足你離婚的條件,但不管你多麼的不甘心,我和她,還是會幸福的。」  

  何昱玫臉色蒼白,顫聲道:「就算我死也不答應離婚?」  

  「是的,只要她在我身邊。」  

  就算沒有婚姻關係,宋祖沂在他心中是他唯一的妻子,雖然不盡完美,但只要能白頭偕老,就夠了。  

  意思就是說,她就算一輩子緊抓著任太太的名,宋祖沂卻會擁有任太太之實,這兩個人絲毫不會因為她的存在而有所不同。何昱玫自嘲一笑,她為何要陪著他們耗上一輩子?他們幸福,她卻要終生痛苦?!  

  「好,我答應離婚。」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幸福,但不放手就連機會也沒有,她終於接受了這個早已橫陳眼前的事實。  

  長腿瀟灑撐起身軀,任楚徇朝她伸出手。「謝謝。」  

  望著眼前的手,九年來第一個他主動遞出的接觸。何昱玫心頭五味雜陳,將手搭了上去,九年齟齬最後只得感激一握。  

  看著他轉身而出的身影,她……還需要一個……甘心的理由。  

  令  令  令  

  幫任洛芊蓋好被子出來,宋祖沂輕輕地將門合上,遠遠地聽到熟悉的引擎聲,她全身的細胞彷彿都跳動起來,三步並作兩步地奔下樓,正好迎上了出差歸來的任楚徇。  

  「你吃過了沒?」接過他脫下的西裝和領帶,她咬著唇問,整天心神不寧地望著外面等他回來,等得脖子都長了,真不該聽他的話不去接機。  

  「吃過了。」摟著她的肩上樓,沒見到喳呼的女兒,便問道:「芊芊睡了?」  

  「嗯。」頓了頓,她盡量不讓聲音聽起來像抱怨。「我還以為你一下飛機就會回來。」  

  「因為臨時有點事。」他的眼睛帶著竊笑,托起她的下巴,就在走廊上索吻,感覺到她溫熱的舌尖主動的回應,他一顫,輕吟一聲將嬌軀摟得更緊。  

  好不容易離開她的軟唇,他的氣息已經變得短促而劇烈,她專注的凝視漾著眷戀與笑意,令他的胸口竄起火熱,她……好像不太一樣了。  

  「這是表示歡迎我回來?」他意指她的熱情。  

  宋祖沂笑了出來,嗔凝他一眼。「討厭!」  

  她的眼眉全是笑,哪有半點討厭的樣子?「如果你『討厭』是這個樣子,那我絕對不會抗議的。」他吮咬著她敏感的耳朵低聲笑道。  

  紅著臉躲開他的挑逗,試圖板起俏臉。「你先去洗澡啦!」  

  任楚徇曖昧地眨眨眼。「遵命!」滿意地看到她的臉燒得更紅。  

  他洗完澡出來,宋祖沂拿著吹風機幫他吹乾濕發,邊聽他說著身邊的大小事,她含笑聽著,知道他撿來跟她說的話題除了有趣的之外,其餘的必定是有用的,她放任自己讓他耳濡目染,因為他真的是用心良苦。  

  在她收好吹風機之後,任楚徇將她拉進懷中。快過年了,重要的日子他還盡必須回家過的,而她……「祖兒,除夕夜跟我回去吃年夜飯好不好?」考慮再三之後,他終於問出口了。  

  宋祖沂坐在他大腿上,眼睛眨了又眨。「可是或許你的家人並不歡迎我,這樣豈不是會破壞你們團圓的氣氛嗎?」  

  「不歡迎你就是不歡迎我和芊芊,你願意試試看嗎?」  

  他們是同進共退的一家人,是嗎?她知道在任何情況下,他都會站在她這邊的,是的,她信任他。「好,你希望我去,我就去。」  

  他的胸口一熱,雙臂一收將她摟貼在胸前,印上滿懷感激的吻。  

  輕喘的氣息噴上她的臉,深情的眼眸鎖著她的,低醇的嗓音款款地繚繞在馨香的空氣中。「祖兒,你快樂嗎?」  

  柔柔地笑開了臉,她鼻尖輕擦著他的。「如果你快樂的話。」  

  任楚徇輕抽一口氣,立即深深地吻住她輕啟的檀口。他當然快樂,尤其她現在就像以前愛他時那般毫無保留地回應,他以為還必須努力很長一段時間才能達到的目標突然擁有了,著實令他受寵若驚。  

  「你閉上眼睛,我要送你一樣東西。」他修長的手指輕柔地撫著她的頰。  

  這男人!微笑地閉上眼,感覺到他將她移到床上坐著,然後起身,幾秒鐘後回來,耳邊響起他低醇的嗓音。「可以張開了。」  

  依言睜開眼睛,一隻鑽石戒指就在眼前,她愣了愣,呆呆地看著他。  

  「沒錯,是求婚,何昱玫答應離婚了。這只鑽戒我買了很久,你收下。」他執起她的手,放人她掌中。「等到你願意戴上的時候再戴。」  

  宋祖沂只覺鼻子一酸,眼眶也濕了,方纔他要她一起去吃團圓飯時,他沒提起何昱玫,她也就沒問,既然要信任他的安排,她就不想問太多,但她沒想到他竟會突然跟她求婚,難怪那天褚嘉錦怒氣沖沖地罵她,原來他真的在談離婚,可是那時的她……對他一點也不好啊!  

  她吸了吸鼻子,面無表情地將戒指塞回他手中,看到他失望傷感的表情時笑開了臉,將手伸到他面前,道:「我記得好像應該是要由男方來戴上才對吧?」  

  任楚徇霍然抬頭,瞪大了眼,直到她似笑非笑地挑起眉,他才回過神來,手忙腳亂地幫她戴上,心情激動之下連手都有些顫抖。要完成工作已經夠困難了,她竟然還俏皮地彎起指節,任楚徇白了她一眼,輔助的另一手將她的手指扳直,戒環往前一推,終於套住她了。  

  「頑皮鬼!」狠狠地吻住她笑開的紅唇,下一秒已將她壓向床鋪,他的眼中凝著媚惑的光彩,熱情的唇舌往下攻城掠地。  

  令  令  令  

  何昱玫找她幹嘛?  

  雖然心裡懷疑,宋祖沂還是赴約了,兩個人單獨面對面談一談。  

  氣氛優雅的咖啡廳內,何昱玫已經在那裡等她了。如果任楚徇知道,他一定會阻止,不過王舜那報馬仔跟著他去上班了,所以任楚徇不會知道的。  

  「你心裡一定在奇怪,我找你出來有什麼目的,是嗎?」何昱玫淡淡地問,而宋祖沂只是微微一笑,沒有回答,她便又接著說下去。「楚徇開出很優厚的條件要跟我離婚。這幾年他不說,我沒提,結果你一出現他就忍不住了。」  

  「我知道這些年你也不好過,如果你要怪我、怨我,我可以理解。」  

  「難道你不恨我?當年如果不是我,或許你們會一直在一起。」  

  「就算沒有你,我和他之間一樣困難重重,這個假設性的問題,誰能有答案呢?」宋祖沂輕歎。  

  雖然很不想承認,但何昱玫明白這就是宋祖沂的厚道之處,若要論先來後到,她才是第三者,當她恨透了她時,宋祖沂卻沒有跟她有相同的反應。  

  「說真的,我一直很恨你,看到他追求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時,我竟然羨慕那些女人,因為我跟他發生關係就只有那唯一的一次,之後別說碰我了,他根本視我為無物。不過我也替那些洋洋得意的女人感到悲哀,她們不知道在楚徇眼中,她們只是你的替身而已,他看到的只有跟你相像的部分而已。」她敘述的口吻很冷,像在說別人的事。  

  宋祖沂抿著唇沒有說話,原來何昱玫也發現了,但由她口中說出來,她竟然為她感到悲哀,她也只是在強作堅強啊!  

  「用不著你同情我!」何昱玫驀地怒道:「別忘了我現在還是名正言順的任太太,如果我不願意簽字,沒有人可以強迫我簽。」  

  「你願不願意簽字離婚,我根本不在意,因為不管以後遇到什麼事,我都會一直待在他身邊的。」她平靜地說,卻顯得深刻。  

  何昱玫呆了半晌,自嘲地笑了起來,卻是那麼悲哀而消沉。「九年前我讓他跟我結了婚,我以為我贏了你,其實我從頭到尾都是輸家,我倒情願你九年前沒有放棄他,或許我們三個都不必花這麼多時間痛苦。」  

  「過去的時間,我們都沒有辦法彌補,但我真心希望你能找到幸福。」  

  她說的話居然跟任楚徇如出一轍,何昱玫冷冷地盯著她的臉,手放進口袋中,沉聲道:「我今天找你來的目的,就是想找讓我心甘情願簽字的理由。」  

  令  令  令  

  「你說什麼?!」任楚徇激動地離椅起身,想不到一時心血來潮打電話回家,管家陳媽竟然說宋祖沂去赴何昱玫的約,何昱玫找她能有什麼好事?!」你知不知道她們約在哪裡?」  

  「宋小姐沒有說。」  

  任楚徇撫著突然抽痛的額頭。「宋小姐手機有沒有帶出去?」她最討厭帶手機,以前她覺得自己並沒有用到手機的需要,以致現在出門也常常忘記要帶。  

  「呃,沒有。」  

  果然!「她一回來,請她馬上打電話給我。」  

  掛上電話,盯著桌上的公文卻讀不進文字的意義,何昱玫找她做什麼?她為什麼要一個人赴約?!戒指套進了她的手,他就開始放鬆警戒,實在是一大失策!  

  門「砰」地一聲突然被不客氣推開,女王般驕傲的何昱玫身後是王舜略顯慚愧地垂頭,任楚徇手一揮示意他退下,這女人來得正好!  

  「你找她見面到底想做什麼?」那天那麼乾脆答應離婚,難道有詐?!  

  何昱玫揚了揚手中的文件。「這是離婚協議書,我已經簽字了,裡面有一卷錄音帶,我想你會有興趣聽聽。」將東西往他桌上一丟,她轉身就要出去。  

  「等一等!她人呢?」  

  「你放心,我沒有對她怎樣。」瞧他緊張的,平日的冷靜自若完全消失無蹤。  

  「你為什麼要找她見面?」有了前車之鑒,他對她戒心甚重。  

  「我只是要一個甘心的理由,那卷錄音帶就是答案。」她淡淡笑了笑,有絲雲淡風輕的味道,或許宋祖沂的再度出現是好的,對她也是種解脫。「對了,芊芊畢竟是我的女兒,我希望你們以後可以主動告知我關於她的一切。」  

  何昱玫走了,任楚徇看著她簽了字的文件,手中握著那卷小小的錄音帶,想了片刻,然後將它放進錄音機中播放,隨著那語聲,他全身僵直連呼吸都忘了……  

  須臾,他丟了句話給秘書,腳步不停奔出了公司,他要見她,立刻!一分一秒都不能等,心頭的火熱再也沒有任何力量阻止他!  

  「宋小姐,你怎麼現在才回來?」陳媽接過宋祖沂採買回來的東西,警告地提醒她。「任先生回來了。」  

  「他現在在家?」宋祖沂詫異地挑起眉。  

  「是啊,本來他打電話回來時,只是要你回電話,誰知道沒多久他就回來了,而且樣子不太對勁。」  

  謝過陳媽,宋祖沂直接走回房,誰知道一開門進去就聽到何昱玫質疑的聲音:「你愛楚徇嗎?」  

  「我愛他。」這是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宋祖沂倒抽口氣,這陰險的女人居然錄她的音!  

  「你如果愛他,又為什麼要離開他?非得他要死要活的你才肯回去?」  

  「我不勇敢,也不堅強,他對我愈好,我就愈害怕,我還活在九年前的陰影中,我很怕自己又再愛上他。」  

  老天!她實在不敢聽自己說的這些話,衝到床頭音響前卻又不是從這兒播出來的,她慌亂地左顧右盼,就是找不到聲源。突然腰上一緊,任楚徇悄沒聲息地從背後摟住了她,唇舌落在她後頸,不規矩的手熟練地將她的衣服一件件解開。  

  「你真矛盾,我很好奇,你為什麼這麼多年都沒嫁人?難道你對已婚的他還存著幻想?」何昱玫又問。  

  喔,她知道自己說了什麼,羞死人了!當時對何昱玫說十分自然,但現在她只恨不得有個地洞可以鑽。  

  「楚徇,把錄音機關掉……」他突然扯掉她身上最後一件衣服,她抽了口氣,然後其中一隻愛撫她胸前的手滑到她褲子的拉練上。  

  「我只是沒辦法愛上別人罷了。」錄音機裡的宋祖沂淡淡地回答。  

  「你的意思該不會是說,這九年多你沒交過別的男朋友?」這是何昱玫彷彿聽到天方夜譚的聲音。  

  「不管你相不相信,這是事實!」她微慍的回答中,他已經扯掉她的褲子,將她壓覆在床上,熱吻跟著綿綿密密地灑落。  

  「如果你沒有跟他相遇,你打算孤獨終老嗎?」何昱玫的聲音有些顫抖,除非宋祖沂比任何人都愛任楚徇,否則她沒辦法甘心,她就是想知道她的想法。  

  「應該是吧!那天在醫院,我終於明白,沒有親人、孤獨飄蕩在人世間的我,心裡其實把他當作唯一的親人了,因為知道他好好地活在某個地方,我才走得下去。」  

  宋祖沂輕吟出聲,因他突然的結合。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有天他不愛你了呢?」  

  「或許會有那一天,可是我只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就是任楚徇,我再也找不到第二個了。」  

  錄音帶到此轉入空白帶,斗室中只剩兩人激情的喘息。  

  「祖兒……」  

  「嗯?嗯……」她暈眩的腦袋,努力地分辨他的話。  

  「我愛你,這句話我只對你說過。」他輕輕啃嚼她圓潤的耳垂。  

  他的眼神在渴求相同的回應,她的雙臂摟著他的頸子,抬起頭親吻他的唇。「我愛你。」  

  他取回主動權,漸次地往下緩移,身軀的激情再度淹沒了她的理智。  

  「我們去義大利親眼看看大衛像,我要證明我比他帥。」他的話鑽入她呈漿糊狀的腦海。  

  她的笑聲逸出時卻成呻吟,他今天的話好像特別多……  

  「還要到西斯汀大教堂和巴黎的羅浮美術館?!朝聖?!」他吻著她尖細的下巴。「還有在幸福噴泉許願……」  

  頭一抬,她終於忍不住堵住了他的嘴。親愛的老公,請不要在做愛時聊天好嗎?因為……這真的很難專心耶,他是希望她聽進他的話的吧?  

  千萬不能讓他染上這種惡習!唔,這些話等一下再告訴他好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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