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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7 11:54:40

前言:

天下有哪對新婚夫妻像她跟周御丞,結了婚還相敬如賓?
兩人同床共枕,卻背對背各睡各的,連室友都比他們親密吧?
唉,她也不想這樣,但彼此明明沒感情,他卻堅持要娶她,
礙於他有恩於父母,她也只好勉強答應嫁給他;
但跟老婆當室友,做一對假面夫妻是他期待的婚姻生活嗎?
難道他只要娶個老婆回家供著就好?太奇怪了吧……
不過更怪的是自己,本來嫁得不甘不願,像被逼婚,
但是婚後他越是彬彬有禮,她越覺得苦悶,心也越來越貪,
想要成為名副其實的夫妻,要他像她一樣漸漸愛上婚姻生活,
捨不得分開,為他學著做個零缺點的老婆……


楔子

  在九歲的周御丞眼中,年僅三歲的呂可杏是個天使。

  在十四歲的周御丞眼中,八歲的呂可杏依然是個天使,只是不小心背後長出了一對小小的惡魔翅膀……

  年初四,穿著母親親手為他編織的藍毛衣,周御丞靜默地蹲在呂家偌大庭園一角,一邊修理「天使」弄壞的小鐵馬,一邊不時注意著正跟同是商界名流第二代玩耍的她。

  呂家是永和有名的望族,經營旗下有數百名員工的紡織廠,周御丞的母親是紡織廠女工之一,父親則是備受老闆倚重的副廠長。

  雖然後來因為公安意外,父親斷了右手三指,沒辦法再靈活操作機器,但宅心仁厚的老闆並未因此辭退他,反而讓他轉任管家,帶著妻兒一起住進佔地數百坪的呂家大宅。

  那年,周御丞九歲。

  他永遠忘不了,當他跟著父母踏進這間氣勢恢弘的大宅院,第一眼震懾住他的並非此處的富麗堂皇,而是由父母牽著小手,翩然降臨的呂可杏。

  那時才三歲的她穿著一套宛如白雪織成的蕾絲洋裝,荷葉領口加上蓬蓬裙,白襪子、白皮鞋,戴著一頂手工編織的白色圓帽,襯得她宛如洋娃娃般的小巧臉蛋更加紅潤細緻,彷彿雪天使,美得讓他眼前為之一亮。

  當她聽從父母的命令,用那軟綿好聽的聲音乖乖喊了他一聲「周哥哥」,對他彎唇一笑,那一刻,他臉紅了,心像浸了蜜,悄悄決定要永遠保護眼前的小天使。

  「周哥哥,果汁。」正和幾個富家小公子一起玩耍的呂可杏,突然朝他這邊喊了一聲。

  「喔。」

  一聽見命令,周御丞連忙取來擱在腳旁的抹布擦擦手,快步走入房內,為呂可杏倒了滿滿一杯冰涼的橘子汁。

  「御丞,」剛步下樓來的呂母在樓上就聽見女兒那聲嚷嚷,忍不住皺眉對他說:「我跟你說過好幾次了,這些事不用你做,叫杏杏要喝果汁自己來倒,別老讓她使喚你,都把她慣壞了。」

  「我剛好要喝茶,只是順便。」他恭敬地回應一聲,還是端著果汁出去。

  小小年紀的她,已懂得藉由使喚他這個大哥哥來向同伴炫耀自己的能耐,其實並非好事,連她父母也不同意他這麼寵她,但他就是無法忍受那張總是笑盈盈的可愛臉蛋出現一絲委屈,依舊無法自已地慣著她。

  何況,私底下的她對他其實不錯,有好吃的一定分他一半,有好玩的送他也行,只不過口頭上絕對會補一句「是我不要的」。一開始他還當真,但相處久了,自然明白那不過是她不好意思對人示好的借口。

  他想,這輩子,大概都改不了寵她的習慣吧?

  「……你們都想要我當你們的新娘子,那我要選誰呢?」

  周御丞端著果汁出來,就聽見他們一群人的笑語,好看的濃眉卻輕蹙了起來。

  「嗯……我想嫁給住在城堡裡的王子,以後誰有漂亮的城堡,我就當誰的新娘子……」

  城堡是嗎?

  一旁的周御丞牢牢記住了。

  他不是王子,但他日後一定會擁有一座城堡,因為——他比誰都想要杏杏當他的新娘。

  「杏杏,果汁。」

  呂可杏像是理所當然地從他手中接過果汁喝下,而他也完全不以為意,寵溺地凝望她心滿意足的可愛表情。

  「喂,我們的呢?」

  幾個富家小公子看呂可杏使喚他,也把周御丞當成了呂家傭人,頤指氣使地想跟著命令他。

  周御丞不動怒也不說話,只是冷眼朝他們一掃,那黑眸中的陰厲之氣立刻凍得那些小公子個個立正站好,不敢再多說一句。

  雖然父母都在呂家做事,但雙親從小叮嚀他不可看輕自己,父母是傭人,不代表他也是呂家傭人,他和呂可杏是平等的。

  心高氣傲的他願意聽從呂可杏的命令,只因為她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天使妹妹」,是他打從心裡疼寵的寶貝,他願意忍受她的驕縱任性、樂意讓她指使,不代表那些富家小公子也能享有同等待遇。

  「哈∼∼你們看,新年他還穿破鞋耶!」其中一名富家小公子突然像發現新大陸似的,指著周御丞腳上洗到微破的球鞋笑。

  「喂,你們家窮到買不起鞋嗎?」剛剛開口要果汁的另一個接著說:「看你可憐,只要你去幫我們倒果汁,我們就一人給你一百塊,怎樣?」

  周御丞理都不理他們,默默走回去繼續修他的小鐵馬。

  是他自己覺得鞋子還能穿,不用買新鞋,當然更不會把這群小蘿蔔頭的揶揄放在心上。

  呂可杏看看周御丞,再看看玩伴們臉上得意的笑臉,心裡冒出一股小小火氣。

  「不玩了!我要進去吃點心。」她說完便嘟著嘴進屋,其它玩伴自然也跟著她走。

  又過了好一會兒,周御丞修好小鐵馬,就著庭院澆花水管洗好手,瞧見呂可杏手上拎著一雙白得發亮的小皮鞋出來,快步往池塘走去。

  「不要!」

  看清她的意圖,他急著喊,但一切早已來不及,一雙昂貴的進口童鞋就這麼被她扔進了池塘裡。

  「杏杏!」他連忙跑來,頭疼地看著在池上載浮載沈的皮鞋。「妳怎麼可以把客人的鞋子扔到池塘裡——」

  「哼,誰叫他要笑你穿破鞋,活該沒鞋穿!」她一頓,再補一句:「而且鞋子不是我扔的,是外面跑進來的小貓、小狗咬的。」

  她雙手背在腰後,頭抬得挺挺的,臉不紅、氣不喘地睜眼說瞎話,要不是他親眼所見,也差點被她唬住。

  雖然明知年長幾歲的自己應該糾正她的任性舉止,可是聽出她是不高興別人輕視他,才會以那麼幼稚的手法替他出氣,心窩裡又覺得暖呼呼,唇角忍不住上揚,糾正她的事早忘到九霄雲外。

  「這個給你吃。」她從大紅棉襖口袋裡拿出一根米奇造型棒棒糖給他。

  「不用了,妳吃就好。」他一眼就認出那是剛剛其中一個富家公子去美國迪斯尼樂園玩時買的,只送了她兩枝。

  「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丟掉。」她嘟起嘴,作勢就要往地上砸。

  「我吃!」他連忙接過,立刻當她的面剝開塑料袋吃起來。

  唉,每回都是這樣,她有什麼好吃的總會分他一半,他客氣拒絕,她就會動氣說那是她不要的、要丟的,結果一定是他乖乖收下她的心意,沒一次例外。

  「好吃嗎?」她甜笑問他。

  「好吃。」望著她可愛笑容,吃什麼都美味千百倍。

  「那你現在陪我出門一下。」

  他還沒反應過來,人已被她拉著往外走,再回來,腳上已換上一雙新球鞋,但他臉上沒有半點喜悅之色,反而皺了眉心。

  他怎麼也想不到這小祖宗竟然拉著他到鞋店,說要買雙新鞋謝謝他幫她修車,他一拒絕,她就使性子要把壓歲錢撕成兩半,說什麼不要了,眼眶還微泛淚光,嚇得他立刻挑鞋、試鞋,再也不敢多吭一聲。

  唉,要是讓父親知道這件事,他肯定被罵死!

  「周哥哥,你在這裡等,我叫他們出來看你的新鞋。」

  呂可杏得意地看了眼自己買給他的新球鞋,笑盈盈地走進屋裡要叫出剛剛嘲笑他的那些玩伴,才不許「她的」周哥哥被人恥笑。

  但是當她出來,看見的卻是周御丞拎著新鞋,在低溫中赤腳站在泥地上,被他父親嚴厲斥責的一幕——

  「……小姐年紀小、不懂事,你也跟著不懂事?你怎麼能讓小姐花錢幫你買新鞋,佔她便宜?!我是這麼教你的嗎?你——」

  「不要罵他!」呂可杏衝過來張臂擋在周御丞面前,氣鼓鼓地瞪著周父。

  「小姐……」對著這個呂家掌上明珠,周父也只得立刻壓下怒火,輕點聲,卻不改威嚴地命令兒子:「還不把鞋子拿去退!」

  「是。」周御丞低斂眉,早猜到會是這種結局。

  「不准退!」她拉住他。「這是我送的,不可以退!」

  「御丞!」周父怒目警告。

  他正左右為難,捧在手中的鞋子卻忽然被人奪走。

  「為什麼要退?你們討厭杏杏送的鞋子嗎?」單純的她只想到人家一定是嫌棄她送的東西,這刺傷了她小小的自尊心。「不要就算了!我把它丟掉!」

  她氣呼呼地扔出鞋,神准地直接丟進了池塘。看著新鞋漸漸浸水,小小心靈有些痛,眼一濕,跟著便哇哇大哭起來。

  「御丞!」

  幾乎就在她掉下淚的同時,周御丞也在父親來不及攔阻的驚呼聲中跳下水溫不到十度的池裡,硬是撈回鞋,抖著身子回到她身邊。

  「杏杏,別哭。」冷得全身直打哆嗦的他在她面前拎起鞋子。「妳放心,我很喜歡這雙球鞋,死都不會拿去退!妳看,我馬上穿——」

  他的腳才剛要伸進鞋裡,突然有只青蛙從鞋子裡跳出來,嚇得他身子一個不穩,便一屁股跌坐在地。

  本來還哭得唏哩嘩啦的呂可杏,見狀終於破涕為笑,周父也不敢再說什麼要退鞋子的話,只能催促兒子快回房換下一身濕衣服,免得感冒。

  但周御丞根本聽不見父親在一旁嚷些什麼,在他眼裡、心底,只有女孩純真的開心笑容,看得他也忍不住跟著傻笑,完全忘了自己屁股有多疼。

  果然,杏杏還是笑起來最好看。

  如果他能夠娶杏杏當新娘,他一定會把她當成心肝寶貝,天天哄她開心、天天逗她笑。

  他,最喜歡杏杏了——

第一章

  「總裁,特助來電通知,林森北路那個標案已經到手了。」

  周御丞剛走出會議室,隨行的女秘書立刻向他報告剛才會議進行中所得知的消息。

  「嗯。」

  他點點頭,手一揮,女秘書馬上停步,目送他獨自進入辦公室。

  關上門,凝肅的神情放鬆了些。不喜歡由秘書遞茶倒水的他,在辦公室裡擺了一台專業咖啡機,按下幾個按鍵,立刻沖泡出一杯香濃可口的咖啡。

  年僅三十三歲的他,已是上市建設公司「永盛集團」總裁,雖然年輕,但只要在商場上跟他交過手的人都清楚,在那張剛毅有型的性格臉孔之下,有著相當精明的腦袋。他的成功不是運氣,而是憑借過人的眼光與膽識。

  讓他一戰成名的,當然是五年前那樁不良債權標案,明明是眾人看壞,已經多年無人敢碰、流標兩次的BOT案,他卻在建築同業的取笑中,硬是逆勢搶進。

  別人眼中的燙手山芋,卻是他眼中的金蘋果。買下不良債權後,他以最大債權人身份,找來嫻熟商業法令的名律師韓宇寰替他申請開發案重整,在最短期間內順利獲得法院裁定通過,再經由減資、增資的股權轉換,讓他以投入不到兩成資金的代價,成為離島度假村開發案的最大股東。

  這些年,度假村經營得有聲有色,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股權的他從中獲利非凡,除了讓原本看衰他的人跌破眼鏡,更是讓同業對他的前瞻眼光、策略佈局,佩服不已,在私底下封給他「獵鷹」名號,意喻他眼光神准、出手絕不落空。

  不過,事業一帆風順的他,感情卻是乏善可陳。

  他是不以為意,可惜他母親並不那麼想。

  「唉……」

  拆開母親寄來的牛皮紙袋,抽出一迭宛如履歷表的相親資料,周御丞眉一皺,忍不住長歎一聲。

  他一手揉著太陽穴,一手飛快翻閱那迭未婚女子的身家資料,也認真看過照片,一如以往,沒一個能讓他有半點想認識的衝動,倒是讓他無聊到打了個呵欠。

  「鈴∼∼」

  手機響了起來,他瞄了一眼來電顯示,如他所料,是老家打來的。

  「喂?」

  「御丞,媽寄給你的照片看過了沒有?」

  「剛看完。」

  他唇角泛起一絲笑意。母親每回來電的時機,總是準確得讓他不得不懷疑辦公室裡是不是被她裝了監視器?

  「怎樣?有沒有中意的?」

  「沒有。」

  「又沒有?!」周母誇張地在電話那頭嚷嚷。「啊不然你是要娶怎樣的天仙美女?有錢就了不起,挑老婆像在雞蛋裡挑骨頭!你四嬸婆的孫子才十八歲都要娶媳婦了,你連個女朋友都沒有,那我是什麼時候才有機會抱孫子?我看你公司關一關,回來種田好了,免得你眼光越來越高……」

  戴著藍芽耳機的他輕喝了一口咖啡,打開擱在桌上待審閱的文件,一心二用地開始處理公事,不浪費時間。

  二十八歲之後,母親每隔一陣就要拿他的婚事來嘮叨一頓,他早就習以為常。

  的確,商場上的交際應酬讓他結識不少名媛淑女,也看過許多美艷名模與當紅女星,但他並不覺得自己因此眼高於頂。相反的,見多了虛有其表的女子,讓他的擇偶條件並不局限於容貌,也不講求身家背景,他要的只是感覺。

  那種第一眼,就能令他怦然心動的感覺。

  而那樣可遇而不可求的感覺,只在他九歲那年發生過。

  心念一動,耳畔的叨念突然消失,他擱下筆,向椅背躺去,思緒霎時飛回從前。

  十六歲那年,父親因為心肌梗塞猝死,母親帶著他回鄉下奶奶家生活。之後呂家到印度尼西亞設廠,聽說不久後便全家移居印度尼西亞,周、呂兩家也就此失去了連絡。

  而後,周家原本耕種的大片農地因為都市更新及都會區遷移,成了炙手可熱的精華地段,擁有建築設計師執照的他賣了其中一塊地當作本金,從小小只有幾名員工的「永盛工程公司」,一路開疆闢土成就如今聞名業界的「永盛集團」,名與利他皆有,但心中卻始終有著一個不為人知的遺憾。

  他已有能力為心愛女子建築專屬的幸福城堡,也是不少女性心目中的王子,但他的公主卻渺無音訊。

  他遲遲無法步入婚姻,多少是因為那個一直深藏於心的身影。

  十六歲分離前的最後一眼,十歲的呂可杏已是個美人胚子,白淨的瓜子臉上有一雙澄澈如湖的眼眸,尖挺的鼻樑下有著小巧的緋紅櫻唇,不語時有股天成的冷傲氣質,微笑時宛如牡丹盛放,至今仍是他心目中無人可取代的天使。

  他並未被動地等待重逢,在事業穩定後,他也曾請托徵信社協尋呂家人的消息,只知道當時呂父在異國的事業盛極而衰,又因為排華事件索性關廠後,他們一家人似乎輾轉到了美國,在那之後的下落就無從得知了……

  「……御丞,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講話?」

  「有,這個週末我會回家一趟,隨便您要幫我安排幾場相親我都沒意見。」就算中間稍微分神,他也猜得出母親說的是哪幾句,更懂得如何應付。

  「別以為你願意相親我就沒話說,那些女孩子你只看不約有什麼用?明明我看每一個都不錯,就不知道你在挑什麼?媽也不曉得能再活多久,至少讓我能看到你娶媳婦,也算對你死去的爸有個交代,不然——」

  「媽,我跟客戶約的時間到了,有什麼話等我週末回去再說,再見。」

  找了個借口匆匆結束這段彷彿永無止盡的冗長通話,耳根終於清靜許多。

  「唉,看來再不交個女朋友,下回媽大概會直接從老家殺上來哭給我看了。」

  他苦笑嘀咕幾句,也沒心情審公文了,乾脆移坐到沙發,拿起擱在上頭的財經雜誌翻閱。看著、看著,他的視線突然定在一頁廣告上。

  彩頁上,一位明眸皓齒的長髮美人斜倚在一輛百萬房車旁,雪白皮衣、皮褲繃出她玲瓏有致的窈窕身段,一雙纖長玉腿裹在乳白長靴內,嫵媚惑人的雙眼冷冷地從雜誌裡與他對視。

  那瞬間,周御承感覺到心臟一縮,繼而全身熱血沸騰。

  「杏杏,終於找到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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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難受……

  他病懨懨地躺在木板床上。昨天跳進池中撿球鞋,雖然換得了美人一笑,但代價卻是發燒了一天一夜,直到今天傍晚才退燒,可是喉嚨還是像火灼一般難受,全身也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沒有。

  照顧了他一天一夜的母親剛在父親的勸說下回房休息,望著母親憂心的面容,他心裡實在很過意不去。

  可是就算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想他還是會為了杏杏往池裡跳,寧願自己感冒受苦,也捨不得見她多掉一滴淚。

  「咳、咳。」

  咳了兩聲,累乏了的他開始有些倦意。雖然今晚風有些大,吹得窗戶吱吱作響,但或許是睡前那包藥起了作用,他漸漸聽不見那些吵雜聲音,慢慢合上雙眼——

  「周哥哥!」

  驀然被打開的門發出對病人來說算是極大的噪音,但緊接著卻傳來一聲甜入心肺的輕喚,讓他甘願地強撐起精神睜開眼。

  「杏……」

  他想響應,但啞掉的嗓子不配合,只能苦笑。

  「噓。」女孩纖細的指頭擱在唇間。「不要說話,乖乖的喔!」

  女孩關上門,再將電燈打開,這時他才發現她竟然把神明廳裡供奉的玉雕觀音像給抱來了。

  「阿花姊說,因為我不乖,害周哥哥掉進池裡,水鬼想抓你,所以你才會生病。」女孩眼眶紅紅的,表情卻異常堅決。「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被水鬼抓走!」

  女孩吃力地把佛像擺在他枕旁「鎮鬼」,又從懷裡取出一堆她父親去日本出差買的御守,和她母親求的好幾個平安符,往他脖子上戴。他病得迷迷糊糊,想阻止也沒氣力,只能由著她擺弄。

  「周哥哥,我不准你死,你不可以死喔!」女孩任性地命令,紅紅的眼眶掉下淚珠。「我和觀世音菩薩,還有當神仙的爺爺,都會在你身邊保護你,杏杏才不怕水鬼,杏杏一定會保護你!」

  「嗯。」

  腦袋有些昏沈的他,心疼地撫去她臉上淚痕,雖然搞不清感冒怎麼又扯上什麼水鬼和神仙的,卻感覺好溫馨。

  「你絕對、絕對不可以跟水鬼走喔!」

  「嗯。」

  「沒有我的命令,絕對、絕對不可以死喔!」

  「嗯。」

  「你要一輩子陪著我喔!」

  「嗯。」

  女孩的擔心讓他覺得好甜蜜,身體的病痛好像也隨著她的淚水蒸發。

  幸福,在心裡脹得滿滿的……

  「鈴——」

  刺耳的鬧鈴聲吵醒了男人,也打斷了他方纔的美夢。

  即使醒了,他依然清楚記得在他昏沈入睡的隔天早上,是在母親的尖叫中驚醒。

  當時他一睜眼,就發現小主人竟然抱著祖先牌位睡在身旁,他先是一愣,才想到她昨晚說的「神仙爺爺」,繼而忍不住笑到岔氣,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那可愛又可怕的模樣。

  可惜,後來年紀漸大,她懂得了男女之別,再也不曾跟前跟後、和他那麼親近,搬家後,更是音訊全無。

  不過,從今晚起,他會讓她重回他生命中,因為徵信社已經給了他呂家的消息。

  今晚,他便將登門拜訪。

  一想起這件事,周御丞忍不住又笑了。多希望呂家人也能記得他,開心於和他重逢——尤其是杏杏。

  起床梳洗完、換上輕便服飾,開心歸開心,他沒忘記就算是星期假日,他也計劃去看一筆土地。

  沒通知司機同行,他搭車抵達那個中意的地段,親自估測交通便利程度,再看看沿途開發狀況等等,這是從他還是個小小的土地開發商時就培養的習慣。

  就算現在身為集團負責人,該親力親為的事他還是不假手他人,這就是他的行事作風。

  步行三分鐘後抵達捷運,十多分鐘後再轉搭公交車,他沒帶手機和任何記錄工具,直接將沿途所見記在腦子裡,遇到市場就進去走走逛逛,順便吃份遲來的早餐,當作是隨興散步,也就不覺得假日工作有多苦,這便是他多年來寓娛樂於工作的心得。

  「糟糕!」吃完餛飩麵,他摸摸身上的夾克口袋要付錢,發現皮夾不見了。

  仔細回想一遍,這才發覺剛才在市場上推撞他的中年婦人,八成是個技巧高超的扒手,他還傻得擔心人高馬大的自己撞傷她,反過來賠不是。

  唉,雖然他裡頭沒放什麼證件、卡片,現金也只有一千多元,損失不算慘重,但是現在「白吃」的問題可大了,萬一傳到媒體那裡,肯定成為今年商界最大笑談。

  他歎口氣,硬著頭皮走向正在剁豬腳的老闆,老實招認自己沒錢付帳的窘境。

  「皮夾被偷?我看你是存心白吃吧!」小本經營的老闆不想被當冤大頭。「年輕人好手好腳的不去工作,只想白吃白喝?!我告訴你,要嘛就付錢,不然就跟我一起上警察局!」

  他就怕遇上這類毫不容情的老闆。

  「老闆,我真的不是存心賴帳。」他尷尬地商量。「這樣吧,不然你借我打一下電話,我請人送錢過來。」

  「借你打電話?厚,你詐騙集團是不是?想用我家電話打出去騙人,讓我給警察追厚?」

  周御丞真是欲哭無淚,只能擺出更誠心誠意的姿態和這個看起來像是被壞人騙怕了的老闆商量。

  「老闆,只有五十元,我真的不會賴帳。不然你借我一塊錢,我出去打公用電話,到時付你一百元,這樣可以嗎?」

  「讓你走了還會回來?我看起來像白癡嗎?不要說了!跟我去警——」

  「我幫他付。」

  一名穿著淺藍褲裝,方才背對著周御丞的年輕女子,戴上褐色墨鏡來到正在爭論不休的兩人面前,直接把一張百元鈔交給老闆,便轉身走人。

  「小姐——」

  不慣於欠人情的他想追上去致謝,順便請問日後還錢的方法,一不留神,腳滑了下,雖然及時穩住身子,沒在眾人面前摔成狗吃屎,可是大概是犯沖的他卻按到了一片碎玻璃,手上淺淺割了一道傷口,立刻冒出好幾顆血珠。

  「受傷了?」

  周御丞才剛起身,皺眉看了眼掌心,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輕冷的詢問。他轉過頭,原來是聽見他叫喚而停步的藍衣女子。

  「跟我來。」

  這命令的口吻讓他頓時覺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真的跟著她走到不遠處的巷弄轉角,看著她打開一輛白色轎車車門,彎腰拿出一瓶瓶裝水。

  「受傷的那隻手伸出來。」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麼,也信任地伸出手,女子立刻用瓶裝水幫他清洗掌上砂土和血漬,再用面紙擦乾,然後從包包裡拿出一個扁平小鐵盒,挖了一些綠色藥膏抹上傷口。

  「妳明知我一毛錢都沒有,不怕我是壞人,乘機下手行搶?」他忍不住好奇問這名寡言卻好心的陌生女子。

  「你頭頂上有一支監視器,正對面就是警局。」她說話的同時也幫他貼好了OK繃。「好了,再見。」

  「我該怎麼還妳錢?」他差點忘了自己追出來的重點。

  「不用了。」她坐進車內。

  「不能不還。」他最討厭欠人情,何況還欠了她兩次。「請告訴我妳的——」

  「不覺得剛剛那樣很丟臉嗎?有時間煩我,不如快點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她冷冷說完便砰地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救急不救窮,她能幫的也只有這樣。

  周御丞無奈苦笑,看來要不出對方連絡方式,只能自報名號,反過來讓她上門「要債」。

  「小姐,不然我把我的連絡方式給——」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不等他把話說完,女子關上車窗,摘下幾乎遮去她大半臉的墨鏡,踩下油門。

  就在這瞬間,周御丞赫然發現那是張和徵信社傳來的照片一模一樣,他再熟悉不過的絕美容顏。

  「杏杏!」

  等他回過神來,車子早已開走了。

  他有些懊悔,但也只有一瞬,畢竟他早有了她的連絡方式,而且今晚就會上門拜訪。

  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丟掉。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聽見她方纔所說,再想起她兒時常掛嘴邊的話語,周御丞唇角不禁悄悄上揚。

  她那嘴壞心慈的個性,看來真是一點也沒變。

  就連那驕傲的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也還跟小時候一樣,仍舊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小姐。

  雖然她的表情和話語一樣冷,卻掩不過她施恩不望報的性子,也讓他除了舊情,更增添了一分新愛。

  望著掌心上那條膚色OK繃,周御丞彷彿還能感受到她小心替他塗抹藥膏時的溫潤觸感,那柔軟指腹輕滑過他掌心,也挑動了他塵封已久的心弦。

  車子早已消失,為她瞬間加速的心跳卻不曾減緩。

  舊識重逢的喜悅轉為更深的期待,他好想立刻再見她,好想——

  成為她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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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那我把錢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裡……嗯,等你回來再跟我連絡……」

  和男友通完電話,呂可杏從皮包裡拿出一萬五的現金放入抽屜,有些無奈地輕歎一聲,便離開男友所住的套房。

  她和華裔男友在美國讀書時認識,三年前,她跟隨父母返台定居,他竟然也追著她來到台灣。除了感動,同是家道中落的背景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她就這麼無可無不可地跟他開始交往。

  只不過,學商的男友並未學以致用,來台後因緣際會跑去Pub駐唱,一心只想當歌手,學樂器、置裝、交際,加上食宿等等生活開支,幾乎每月都是入不敷出。

  她不想看他的夢想被現實拖垮,因此生活不足的部分一向由她這個做模特兒的女友代為補足,但是這幾個月也不曉得他在忙些什麼,有時幾個星期還見不到一次面,好不容易連絡上,卻是要她幫忙籌措房租。

  專程送錢來,等了一個多小時,他又說Pub老闆臨時留他討論駐唱合約,趕不回來,她要是真的一點也不生氣,那她就不是呂可杏。

  唉,偏偏男友懂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在電話裡甜言蜜語哄得她心軟,到頭來她一句不滿的話也沒說,簡直是被他吃定了。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開著不久前才買的二手車,一邊凝眉思索。就算她不在意旁人說她是倒貼,也不計較男友收入比她少,但老待在Pub駐唱總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想想有沒有什麼門路可以盡早圓了他發片的夢想……

  二十幾分鐘後,呂可杏在一棟屋齡四十年的老舊雙層矮房外停車。

  她下車,瞥了眼那輛停在家門左側的克賴斯勒豪華房車,皺了皺眉。如果沒記錯,這款新車比她家房價還高,來往親友中,根本沒人擁有如此身價,應該不是她家訪客,可是——

  「哈∼∼」

  屋內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又像是有客來訪的樣子。她狐疑地拿出鑰匙開門,玄關處擺了一雙黑得發亮的名牌皮鞋,客廳裡還傳來陌生男子的低沈嗓音。

  「妳回來啦!」呂母一聽見聲響便過來查看,果然看見女兒返家。

  「有客人?」她淡淡詢問母親。

  「是啊,還記得小時候最疼妳的周哥哥嗎?」呂母一把牽住女兒的手,笑咪咪地拉她進客廳。「御丞啊,你還記不記得杏杏?」

  周御丞從沙發上起身。眼前的佳人,眉眼比起雜誌上的照片還更美幾分,細緻的輪廓未變,倒是身高比起小時候多了快二十公分,穿上高跟鞋,恐怕快和他一般高了。

  「當然記得。」

  周御丞愉悅地回應呂母的問話,不掩欣賞的目光停留在呂可杏身上,揚唇迎視她明顯佈滿狐疑的水眸。

  「杏杏,早上真是謝謝妳幫忙。」

第二章

  「真的是你?!」

  呂可杏原本還有些懷疑是不是看錯人,一聽他那麼說,馬上確定他真是早上那個「白吃漢」。

  她的確記得小時候有個「周哥哥」,當時她年紀小、不懂事,把他當專屬的小傭人使喚,而他大概顧忌父母都在她家做事,不敢得罪她,所以一直讓她予取予求。

  但眼前這個男人,真是當年那個任她呼來喚去的男孩嗎?

  一雙美眸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面前男人一眼——麥褐色的方正臉龐上有雙濃密斜飛的黑眉,大而亮的烏黑眸子雖顯得十分精明有神,直挺的鼻樑下卻是略寬的薄唇。

  不同於她斯文俊美的男友,這男人體格壯碩、臉型剛毅,感覺較為粗獷。在她的標準裡,他稱不上俊帥,但襯上簡潔俐落的髮型和剪裁合宜的衣著,倒也還算有型。

  奇怪的是,早上她只是舉手行善,根本沒仔細看他一眼,卻也能明顯感覺出這男人氣勢變了許多,而且無關裝扮。

  此刻的他不言不語,只是站在那便讓人感受到一股由內散發於外的氣勢,完全不同於小時候的印象,讓她不安地意識到兩人立場對調。

  「杏杏,來這裡坐。」呂父笑呵呵地拍拍自己身旁的空位。「我們才和御丞提到你,他的記憶力真好,關於你的事幾乎都記得,還從雜誌上一眼就認出你,真是厲害!而且聽說早上他忘了帶錢,還是你幫他付的,果然只要有緣,地球繞一圈還是會相遇。」

  呂可杏聽話地在父親身旁坐下,表情卻不如父母那般熱絡。

  對她而言,經過十多年,眼前的男子早已是陌生人,找上門來說不定是有所企圖。

  雖然家境大不如前,父親和友人合夥的新事業又經營得差強人意,想騙也騙不了多少錢,不過防人之心不可無,畢竟這男人早上可是連五十塊都付不出來,誰曉得他是不是租輛名車、名牌衣物裝凱,想攀關係探採父親的底再設計詐財?

  何況,兩人真的是偶遇嗎?世上真有那麼巧的事?早上才跟十多年沒連絡的舊識碰面,晚上對方就登門拜訪,任誰想來都會覺得可疑,像是有計劃的「巧合」。

  「你發現我的照片,然後循線找來?」存有戒心的她望著他。「結果令你很失望吧?我們呂家已經沒落,不再是你印象中的有錢人,這樣的舊識恐怕一點『用處』也沒有。」

  周御丞合言微愣。不同於呂家兩老對他的毫不見外,呂可杏似乎對他有著相當的警戒與防備,看來早上的尷尬巧遇真有了不良的後果,自己好像被她當成來套交情、求謀利的小人了。

  呂父也聽出女兒話中的揶揄,不悅地出口責備:「杏杏,你這孩子說話怎麼那麼沒大沒小!人家御丞他可是——」

  「伯父,沒關係。」周御丞也不以為意。「那麼多年沒連絡,我忽然上門拜訪,也難怪杏杏會有所顧忌。」

  「沒錯,你的『忽然』的確是太忽然了。」父母是一對老好人,她當然得多加防備,何況他們可是有前車之監。「爸、媽,你們別忘了,一年多前那個小時候幫爸開車的阿土叔找上門,讓你們掏出幾十萬買了靈骨塔就消失無蹤,結果蓋什麼靈骨塔根本是假的,錢也要不回來,上過那樣的當還學不乖?」

  「杏杏,你太多心了。」呂母淺笑告訴女兒。「阿土怎麼能跟御丞比?御丞這孩子幾乎是我從小看到大的,他念舊又有禮貌,才會一知道我們的消息就主動連絡。」

  呂父點頭附和妻子。「沒錯。你知道嗎?御丞現在可是『永盛集團』總裁,他都不怕我們會圖他什麼了,你還怕他圖你什麼?」

  「永盛集團」?

  呂可杏心中十分詫異,卻鎮定地不顯於色。

  她當然聽說過「永盛集團」,她的經紀公司就設於「永盛集團」旗下建設公司所興建的大樓。

  去年「永盛」眾所矚目的商辦預售案要拍攝廣告,可是讓一堆明星、名模擠破頭想爭取代言,結果出線的竟是人稱「商界F4」的四位CEO。

  平日連記者採訪都鮮少接受拍照的他們,竟然願意合拍廣告,在所有媒體上強力放送,當然造成了極大話題,加上他們四位全是買家之一,集客力更是不容小覷,聽說預售案沒幾個月便銷售一空。

  能有這麼大的面子請得動他們拍攝,當然只有在商界人緣極佳的「永盛集團」總裁,而那個神通廣大的男人,就是端坐在她眼前的周御丞?

  不曉得為什麼,呂可杏頓時覺得有些不是滋味。

  一個小時候被她當傭人使喚的男人,現在竟成了商場強人,而她沒有了豪宅、華服,還只是個勉強才能排上二線的模特兒——

  不對,現在的問題是他真的是什麼「永盛集團」總裁嗎?堂堂的總裁會連面錢都付不出來?

  「『永盛集團』總裁?」她冷笑。「那麼請問身價不凡的總裁先生,你早上付不出面錢是怎麼回事?集團快倒了嗎?」

  「是我一時疏忽,讓皮夾被扒了。」不等呂家兩老出言斥責女兒,周御丞先一步微笑應答。

  就算他這個解釋還算合理,但呂可杏記得當初周父病重花了不少醫藥費,她父親還代為支付不少,連他們母子返鄉依親時的車票也是父親代墊,她還是無法相信才三十出頭的他,就能靠自己從窮小子變大總裁。

  「那麼,請問你的創業資金從何而來?中了樂透?」

  她隨口問,心想可惜家裡沒電腦,只能等明天進公司再查個仔細,相信堂堂「永盛集團」總裁的個人資料,應該能在網路上搜尋到不少。

  「我創業的時候,還沒有樂透這種東西,是祖父死後分家產,我變賣了其中一塊繼承的土地做為創業基金,加上一點時運,才成就現在的事業。」周御丞看出她不信任他的身份,仍不以為意地回答。

  「什麼時運,你太客氣了。」呂父豪爽地笑說:「是你能幹,不然這些年景氣那麼差,營建公司倒了一大堆,為什麼唯獨你事業還能蒸蒸日上?做人不必太謙虛。」

  「是啊!」呂母從小就覺得這孩子穩重又懂事,現在更確定自己眼光無誤。「御丞,你父親地下有知,也一定會以你為榮。」

  「我倒覺得有才華、有理想的男人,勝過靠祖產發達的幸運兒。」她想到男友,便直率地說出自己的看法。

  呂父的臉色一陣白、一陣青。「杏杏,你今晚是吃錯藥了是不是?人家哪裡得罪你了,淨說些沒禮貌的話!」

  「我哪裡沒禮貌了?」只是坦白說出心中想法。

  「噯,她大概是工作哪裡不開心吧?」呂母連忙替女兒賠罪。「御丞,真是對不起,杏杏她平日不是這樣的,你別跟她計較。」

  「伯父、伯母,你們千萬別那麼說,我從小就欣賞杏杏直言不諱的真性情,很高興看到她一點也沒改變,我不會介意的。」

  呂母聽了,更不好意思。「什麼真性情,這孩於從小被我們夫妻倆慣壞,一點也不懂禮貌——」

  「要說慣壞我,他也有分吧?」呂可杏不喜歡自己在他面前始終屈居弱勢的滋味,故意提起當年。「小時候我叫他做什麼他都樂意,也沒說過我不對,現在才來貢備我對他沒禮貌,不嫌太晚嗎?」

  「我同意。」他抿唇一笑,迎視她挑戰的眼光。

  輸了!

  頭一次對陣,呂可杏發現自己輸得徹底,他越是包容她的冷言冷語,越顯得她多疑又無禮,更加襯托出他的寬容大器,讓父母對他的欣賞又增添幾分。

  「所以你在我面前想說什麼就說什麼,就跟從前一樣,因為我慣你已經成了習慣。」

  他突然補上這句話,讓還在想著該如何扳回一城的她驀地怔愣,她對上周御丞那雙恍若深潭的無底黑眸,發現倒映在那雙眼裡的只有自己,耳朵更是莫名其妙地泛紅。

  「我累了,先回房休息。」她說完,立刻拎著皮包起身。

  「杏杏——」

  她快步回房,完全不理會身後父母的斥責,只想離客廳裡那位「舊識」越遠越好。

  「周哥哥」這個稱呼,讓她不禁憶起那段曾經無憂無慮的美好歲月,原本備受眾人呵護的小公主,如今卻得為五斗米折腰,嘗盡世間冷暖。反倒是他,他如果沒說謊,真的成了商場大亨,兩人地位丕變的事實更讓人備覺悲哀。

  她一直刻意不和見證過呂家輝煌時代的任何人見面,不想碰觸那份難堪,如果他真的是存心詐騙也就算了,一發現呂家只剩空殼,自然會消失另找肥羊,不再出現。

  可是如果他不是騙徒呢?倘若他真的成功致富了,為什麼還要來找他們這種窮舊識?為什麼要容忍她的冷言冷語?為什麼還能那麼溫柔地說他慣她早已成了習慣?

  她更不懂的是,為什麼聽他那麼說,對上他的視線,她的心竟然頃刻軟下,黥蛸般的防備瞬間脫落,讓她只能狼狽逃離?

  「算了,反正明天就能查明他說的是真是假,一切等確認他的身份之後再說了。」

  呂可杏對著化妝鏡前的自己喃喃自語,還沒意識到周御丞的出現,已經悄悄混亂了她的心,也即將完全改變她今後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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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御丞到呂家拜訪的隔天,呂可杏查證資料,確認了他的身份,暫時放下被詐騙的疑慮。

  第三天,她得到了一個天大的工作機會。

  依經紀公司的說法,有個大客戶看到她先前為一家汽車公司拍攝的平面廣告,相中她為其產品拍攝預算高昂的廣告,不只會在電視、報章雜誌上強力放送,還會在機場、捷運等處刊登,連公車車身也有印著她肖像的廣告四處穿梭,套句經紀人的說法——想不出名都難!

  有了名氣,她接案的報酬自然三級跳,還能結識更多演藝圈的大咖,不但能改善家境,也有更多機會幫男友牽線發片,所以就算那位神秘大戶不讓公司告訴她拍攝內容,也不提要為什麼產品廣告,只問她要不要接,她也只向公司確認不會有限制級鏡頭,便答應下來。

  現在想想,她早該猜到其中有鬼才對——

  「OK!」

  「不行。」

  在攝影棚拍內,最大的當然是攝影師,而當他喊出「OK」,竟敢接著否決他的人,當然也只有出錢的老闆。

  周御丞雙手環胸,蹙著眉,一臉凝肅地看向負責這次拍攝的攝影師。

  「肢體太僵硬,笑容也不夠有親和力,重拍。」

  他對著攝影師說,但攝影棚裡實在太安靜,在場每個人都能聽見他的評語,當然也包括站在鏡頭前已經超過三個多小時的呂可杏。

  聽到他的批評,呂可杏臉上還是維持著嬌媚的職業笑容,可是心裡早在冒火,只要細看,不難發現她的唇角正微微抽動,差那麼一點點就要拉下臉。

  他是故意的!

  他根本是存心讓我難堪!

  她晶亮的黑眸對著周御丞「放電」,不是想把人電暈在她石榴裙下,而是發射高壓電,恨不能將他當場電得魂歸離恨天!

  她就覺得奇怪,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千萬預算的超級Case竟然找上她,業主高層還親自來為她加油打氣,要她好好做,讓她在公司突然連走路都有風。

  果然,親自找上門來的可是赫赫有名的「永盛集團」,難怪大家對她另眼相看、抱以無限希望,連帶也讓她有時來運轉的期待,真的以為這青梅竹馬是記得小時候她父母的幫助、還有她的「五十元之恩」,心存戚恩來相助。

  但是在被他挑剔了三小時後,她開始覺得這傢伙不是來報恩,是來報仇,一切不過是惡整她的招數!

  不過,她絕不認輸,不管他怎樣找碴,她一定會保持風度,拍出讓他無可挑剔的照片。

  想是這麼想,但是又過了半個多小時,當她笑得臉都快抽筋,卻瞧見周御丞還是坐在那裡皺眉搖頭,什麼叫「風度」,她已經不復記憶,人也瀕臨抓狂——

  「休息十分鐘。」周御丞突然起身命令。「大家先離開,我想單獨和呂小姐溝通一下。」

  大老闆一聲令下,被攝影棚裡的低氣壓折磨許久的眾人樂得出去透透氣,連一直隨行在周御丞身旁的特助也退下,偌大的現場頓時只剩下他和呂可杏兩人。

  「杏杏——」

  「請不要直接叫我的小名,我們沒那麼熟。」呂可杏冷眸一掃,掛在臉上的職業笑容立刻斂起。「在那麼多人面前給我難堪,感覺很得意,心情非常爽快吧?周總裁。」

  他愕然,凝眉望她。「你認為我是故意找你麻煩?」

  「我也不想那麼想,但你的表現讓我不得不這麼認為。」她坦白說出自己無法理解的一切。「就算這是你們公司的年度建案,也用不著你這位大總裁親自出馬監看小小的廣告拍攝吧?你出現在這裡已經很奇怪,又一直對我百般挑剔,如果不是為了報復我之前的嘲諷,又是為了什麼?」

  她移步到他面前,驕傲地抬頭。「或許那晚你來我家,我的態度的確有些失禮,不過為了保護家人,對失聯十幾年的舊識保持合理懷疑,我並不覺得有何不對。就算傷了你的自尊,今天你也在眾人面前給我難堪,我們算扯平了。既然我並非你真正屬意的人選,我也懂得識趣離開,再見。」

  「這就是你的敬業精神?你就這點能耐?」

  他的話阻止了她轉身離去的步伐。「你存心跟我過不去,就算我再有能耐也過不了關,不是嗎?」

  「我跟你過不去?」聞言,他不禁啞然失笑。「難道你認為我們是舊識,就不應該對這次拍攝有任何意見?就算廣告出來成效不彰,房子賣不好,你因此被其他廣告商列為票房毒藥,再也沒有代言找上門也無所謂?」

  「我——」她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話可說。

  「我對你沒有任何不滿,也不可能存心讓你難堪。相反的,我的確是存有私心才指定找你來拍攝,卻也不至於因私忘公,不管你表現得再爛都拍手叫好。」

  他正視著她繼續說:「從你的笑容到肢體動作,全都無法達到一眼就吸引消費者目光的最低要求。不行就是不行,我必須對投資大眾負責,就算你是我中意的女王角,拍不好我照樣會換掉,接下來的電視廣告也會取消。」

  他頓了頓,顯得有些傷神。「我並不想那麼做。我想創造的是『雙贏』,廣告成功,銷售飄出佳績,你自然也能闖出知名度。但是如果你一心以為別人是在找你麻煩,聽不進旁人的批評又不思改進,那麼再拍下去也不會有任何進展,想當個懦弱的失敗者逃開也不會有人攔你。」

  懦弱、失敗、逃?

  這幾個字對好勝心強的她來說,可是再刺耳不過,立即激起了她的鬥志,

  「好,我拍!」她賭氣保證。「我可不是新人,一個平面廣告還難不了我,我保證會拍出讓你滿意到無可挑剔的照片!」

  「沒錯,就是這樣的氣勢,我也相信你辦得到。」他鼓勵地拍拍她的肩。「加油,杏杏。」

  他的笑容看來毫無虛假,不像是在唬人,讓她一時間不知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他剛才的解釋。

  「請別碰我。」她心亂地拂開他的手。「我已經有男朋友,而且我也不是個為了能接個大廣告就對客戶投懷送抱的女人,請你自重。」

  感覺不出他懷有惡意,但他的碰觸讓她莫名心慌,她沒多想,便脫口而出。

  「抱歉,以後我會注意。」他不以為意,只是神色仍有些黯然。「不過我很清楚你不是那種女人,如果你真的變得那麼膚淺,那就未免太令人失望了。至於你有男友的事,我也知道,但那是個不適合你的男人。」

  「你連我有男友的事都調查?!」她驚問,畢竟這件事她根本沒跟他提過。

  「請徵信社調查出你們下落的時候,順便得知的。」他不否認,也乘機提醒她。「聽我勸一句,別再當局者迷,你配得上更好的男人,那個男的一點也配不上你。」

  她聽了不禁有些氣惱。「請不要隨便批評一位你根本不認識的人,何況他好不好、配不配得上我,應該與你無關吧?」

  周御丞在心裡輕歎。畢竟是當局者迷,早猜到她肯定聽不進去,多說也只是讓她生氣。

  「希望是徵信社的調查有誤,那個男人真的值得你對他如此一往情深。好了,你休息一下,五分鐘後復工。」他擰眉說完便轉身離開。

  呂可杏注視著他似乎有些沮喪的背影,不禁略微怔忡。

  被他那麼一說,她突然有點在意徵信社到底查出什麼事,畢竟連她也覺得男友這幾個月來的行為舉止似乎不太尋常。

  還有,周御丞找她來,到底是好意還是惡意?她真的被搞糊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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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卡——」

  聽見開門的聲音,呂可杏飛快地將手中的黑色襯衫吊回牆上掛鉤,坐回窗下的藍色沙發椅。

  「你怎麼跑來了?」白祈青一開門,瞧見女友坐在屋裡,有點被嚇了一跳。「有事嗎?」

  「沒事就不能來找你嗎?」呂可杏收起有些心虛的笑容。

  老實說,是因為周御丞的話讓她這幾天心緒不寧,才會故意挑男友不在的時問,跑來他住處翻找看看有沒有什麼偷腥的證據,卻一無所獲。

  她有些為了懷疑男友而感到慚愧,可是這陣子她忙於建案廣告和其他秀約,兩人已經快一個月沒見面,現在他見到她卻沒有一絲驚喜,又讓她再度感到的確有些不對勁。

  「祈青,你沒有瞞著我搞劈腿吧?」她一向直腸直肚,乾脆直問。

  白祈青俊美的臉龐閃過一抹錯愕,但迅即消失,呂可杏一點也沒察覺。

  「怎麼,又聽到什麼小道消息是嗎?」他微笑,表現得一副坦然自若的模樣。「沒錯,最近我的愛慕者又增加不少,在Pub的確有不少美眉主動對我投懷送抱,不過我不屑一顧,因為我心裡只有你。」

  他在她身旁坐下,親暱地環著她的肩。「再說,該擔心的是我吧?不是說你接到了一個大Case。搞不好就要成為名模了,恐怕到時候圍繞在你身邊的全是明星和富豪,在你眼裡我也算不了什麼。」

  「我是那種人嗎?」她沒好氣地白了男友一眼。「如果我真那麼嫌貧愛富,別說以後,現在就不可能還待在這裡。」

  呂可杏說的是實話,白祈青賺的錢根本不夠他生活,光是房租她就不曉得幫忙代墊了多少,現在圍繞在她身邊的男人就數他最窮,哪還用等到以後?

  「呵,說的也是,是我說錯話。」白祈青皮笑肉不笑地虛應一句。

  雖然明白她說者無意,但他聽來就是覺得有些刺耳,相形之下,還是崇拜、愛慕他的那些年輕美眉來得溫柔解意。

  「最近工作順利嗎?」他起身為自己倒了杯水,隨口問了一句。

  「很順利,簡直可以說是吉星高照。」談到工作,她不禁笑逐顏開。「還記得我跟你提的那個建案廣告嗎?快的話大概從下個月開始,你就會看見貼著我照片的公車四處趴趴走。更幸運的是,拍攝這支廣告的導演說我正好符合他另一個客戶的要求,又幫我介紹了一個3C產品的Case,已經談好,下個禮拜就要開拍。」

  「是嗎?那真是恭喜你終於開始走好運了。」白祈青聽來頗不是滋味,就算道賀也帶些酸味。

  「謝謝。」她倒沒想太多,誠心接受男友的祝賀。「還有——」

  「我駐唱的時間快到了。」他實在懶得再聽她談起一帆風順的事業。「有什麼事改天再說吧!」

  「你今天不是沒班?」男友的排班表她記得很清楚。

  「和人調班。」他簡短解釋,飛快取下黑襯衫換上。

  「那我就不吊你的胃口了。」她本來還想拐個彎讓他猜一猜再說的。「其實是我朋友最近結識了一位唱片製作人,我托她拿了你的試唱帶給對方。」

  「真的?!」白祈青雙眸熠熠發光。

  「我騙你幹麼?」看男友開心,她也跟著高興。「據說製作人聽過以後的評語不錯,或許很快就會有好消息。還有,你上回不是說吉他不夠好,彈不出你想要的音調?我幫你買了一把新的。」

  她起身,從沙發後取出想讓他驚喜的禮物。「喏,我知道你想要這個牌子的吉他很久了,算是提前送你生日禮物,也好讓你多寫一些歌。」

  聽到好消息,又收到渴望許久的頂級吉他,白祈青心情好到不行,高興地邀女友一起去駐唱的Pub,還當眾對她唱了兩人當年的定情歌曲,讓呂可杏感動不已,反而在心裡責怪自己不該因為周御丞的幾句話,就懷疑男友做了什麼對不起她的事。

  而陶醉在歌聲中的她當然也不會發現,就在吧台的一角,一名身穿黑色緊身皮衣的年輕辣妹,正以嫉妒的眼光狠狠瞪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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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7 11:56:59

第三章

  解決了對男友的猜忌,沒想到她一回到家,卻聽見一個壞消息——父親合夥人以籌措公司周轉金名義,借了數千萬之後卷款潛逃。

  更糟的是,對方開的支票蓋的是公司負責人印章,債權人找上呂父這個掛名董事長。呂可杏幫著四處籌措金錢,好不容易付了第一張到期支票,讓公司免過跳票危機,但眼看接下來還有好幾張金額百萬以上的即期支票將被軋入,連她也束手無策,只能黯然接受家中即將破產的定局。

  「唉……」

  這天,收工返回家門前,她看了眼這棟或許逃不過法拍命運的老房子,不由得淺歎一聲,掏出鑰匙開門進屋。

  「呵∼∼」

  不同於事情發生後這一個多月來的一室哀戚,屋內竟然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

  她飛快脫鞋進屋,確定父親不是瘋了,真的和母親坐在客廳有說有笑。

  「發生什麼事了?」她抱著小小希望。「逮到那個壞蛋,我們不用宣告破產了?」

  提到這,呂母一雙眉又垂下了。「怎麼可能,警方那邊一點消息也沒有。」

  呂可杏無力地坐入沙發。「那你們兩個還笑得出來?」

  「雖然沒捉到人,不過借款的事情已經解決,我和你爸當然笑得出來。」

  「什麼?」她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媽,您剛剛說錢的事情已經解決,是真的嗎?哪來的錢?我們家能借錢的親友不是全借光了?」

  「是御丞。」呂父直接替女兒解開疑惑。「他剛從北京回來,聽說我公司出事,我這個做長輩的當年也沒多照顧他們孤兒寡母,不好意思開口跟他商量,沒想到他二話不說跟我要了公司帳號,叫秘書把錢轉了進去。不只債主今天軋進去的七百多萬支票過了關,剩下的那些也夠支付,爸算過了這一劫。」

  「是他?」

  知道是周御丞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呂可杏鬆口氣的同時卻又覺得心裡有些彆扭,欠了錢也欠了他一個大人情,看來這輩子她在他面前注定得矮上一截。

  「還不只是那樣呢!」呂母眉開眼笑地接著說:「御丞那孩子不嫌棄我們現在處境,不怕被我們拖累,竟然還說希望能娶你為妻。」

  「你們是在跟我開玩笑吧?」呂可杏愣了半晌,無法置信地問:「這是他開出的交換條件?分明就是落井下石!」

  「不是交換條件,他打電話叫秘書把錢轉進去,又跟我們聊了一會兒才提起這件事。」呂母連忙替未來女婿解釋。「他也說了,這只是他的希望,跟幫助我們的事無關,可以考慮之後再給他答覆。但是那麼好的對象來提親,我跟你爸當然是一口同意,怎麼可能反對?」

  「什麼?!」母親的回答讓她更加震驚與慌亂。「你們答應了?事關我一輩子的幸福,就算你們再感激他,也不能就這樣隨便把我當謝禮送人,這件事太荒唐了,我不答應!」

  呂父面露不悅。「御丞那孩子年青有為又謙虛有禮,做事更是成熟穩重,能嫁給他是你上輩子修來的福氣。以我們家現在的境遇,要說委屈也是他委屈,你有什麼好不滿意的?」

  「爸!」她急著說服父親改變決定。「他再好也不關我的事,你明知道我早就有男朋友——」

  「那個姓白的?我不只一次叫你跟他分手,那種人想做我女婿絕不可能!」

  「爸,祈青他只是時運不濟——」

  「你給我清醒一點!」不提他還好,一提到他,呂父更惱火。「那個沒半點擔當的男人哪裡比得上御丞?難道你以為我一點也不知道他連養活自己都有困難,一直是你賺錢倒貼——」

  「老伴!」呂母拍拍丈夫的手,安撫他的怒氣才望向女兒。「杏杏,你也知道爸媽絕對不是那種會為了貪圖富貴,就硬逼女兒嫁入豪門的父母,會答應這門婚事,是因為御丞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對象。從前媽就覺得這孩子人品好、有禮貌,對你更是百依百順,只可惜家境跟我們不匹配,可是現在——」

  「現在我們兩家處境顛倒,我嫁給他算高攀,一樣不匹配。」她心亂如麻,語氣也變得鋒利。「他明明知道我有男友還來提親,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難道他認為就算我跟他沒感情,也應該感激他,開開心心答應這件事?他到底看中我哪裡?他瘋了是不是?」

  「你這是什麼態度!」呂父臉色一沈。「看看你,任性又不懂事,要把你這種女兒嫁過去,簡直是恩將仇報,所以一開始我和你媽還沒臉答應。但是御丞那孩子心胸寬大,硬說你那是坦率、真誠、沒心機,能那麼包容你的男人要去哪兒找?你還人在福中不知福!」

  她咬咬唇,還是忍不住回一句:「這種福氣我無福消受,還是留給別人享用。」

  呂父被氣得快噴火。「好,我這輩子最討厭欠人情債,如果你不嫁,我跟你媽馬上收拾包袱去周家當傭人。反正這把年紀想東山再起也有心無力,乾脆餘生去做牛做馬報答御丞那孩子。」

  「爸!」

  「別叫我。」他失望地對著女兒搖頭。「都怪我們夫妻倆從小把你慣壞,讓你那麼不懂事、不聽話。我會當沒生過你這個女兒,我負的債用我的老命扛,你就全心去養那個姓白的小白臉,想嫁誰就嫁誰,不用管我死活。」

  「媽!」

  「別看我。」為了女兒的終身幸福,呂母這回也不得不硬起心腸。「我和你爸的想法一致,御丞有情有義幫我們還債,那麼大的恩情不能白欠。他看得起我們,願意結親,可惜無緣成為我們女婿,既然如此,錢當然得還他,就算我們兩個老的幫傭到死也還不了多少錢,至少能討個心安。」

  「你們——」

  看父母根本是鐵了心逼婚,多說無益,呂可杏明白了,這件事想有轉圜還是只能去找那個罪魁禍首。

  「杏杏,你剛回來又要去哪兒?」呂母看女兒轉身又朝大門走去,連忙出聲追問。

  「去找周御丞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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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可杏匆匆出門,打完電話確認周御丞還在公司總部大樓,立刻直接殺過去找人。

  周御丞已經事先交代過樓下警衛,所以呂可杏一路通行無阻地直達頂樓的總裁辦公室,連門都沒敲就開門進入。

  「周——」

  看見辦公桌後空無一人,她先是一愣,繼而被一股咖啡香氣誘引,才瞧見坐在沙發啜飲咖啡的他。

  「坐。」周御丞一見是她便微笑。「咖啡剛泡好,請用。」

  「不用。」

  看他氣定神閒的模樣,呂可杏更加惱怒,不理會他的招呼,劈頭便道明來意。

  「我問你,你明知道我有男友還上門提親,到底是存什麼心?」她想了一路也想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就當你對我一見鍾情好了,我們重逢到現在也不過才見了幾次面,談婚事不覺得太快了?何況兩人之間沒有愛,勉強結婚也只是一對怨偶,根本不會幸福,這麼簡單的道理難道你不懂?」

  她頓了頓,又道出心中其他疑惑。

  「老實說,我雖然自認長得不錯,但也不到絕色,能讓你對我一見傾心,我想來想去,難道是因為我小時候不懂事,老是使喚你,所以現在你有了機會,就要我嫁給你,反過來讓你使喚一輩子?」

  從提出婚事開始,周御丞就知道她一定會跑來興師問罪、追根究柢,卻沒想到她會猜測得如此離譜。

  「我不介意你還沒愛上我,因為感情可以等婚後再慢慢培養。」他暗示自己對她早已有情,但看她氣呼呼的模樣,應該是渾然未覺。「還有,小時候為你做的那些是我心甘情願,不會對你心存怨恨,也沒打算娶你回家當女傭使喚,全是你想太多了。」

  他完全推翻她的猜測,而且神情真摯,看來不像說謊,讓好不容易才勉強找到一個理由的她更加不解。

  「我不懂,以你現在的地位明明可以找到比我好上千百倍的對象,如果不是因為那些理由,為什麼明知我有男友仍要向我父母提親?我有什麼好的?」

  「如果我說是因為愛你呢?」他凝眸望她。

  「愛說笑。」她沒看出他眼中的深情,完全當笑話。「這其中一定是有什麼我想不透的利害關係,或者是——」

  她靈光乍現,突然想到另一個好理由。「我明白了,是因為你們男人無聊的征服欲?因為你已經貴為『永盛集團』總裁,我卻表現得對你不屑一顧,所以你才非得到我不可?」

  他不禁啞然失笑。「你哪來那麼旺盛的想像力?我喜歡你,自認比白祈青更適合你,所以想跟你結婚,就這麼簡單。」

  呂可杏發覺這個男人雖然臉上始終掛著無害的笑容,言行之間卻有一股超乎常人的自信,好像只要他一下令,就算地球跟著他轉也是理所當然。

  她有些心煩。「就算你得到我的人,卻得不到我的心,這樣也無所謂?」

  從她進門至今始終笑容可掬的他,第一次皺眉。

  「我想你沒弄清楚重點。」他審慎回答。「解決伯父的燃眉之急是念及故舊之情,跟那一點關係也沒有,對我而言,任何人的價值都無法以金錢衡量,你更是無價。」

  最後一句,讓呂可杏沒來由地心弦一動。

  她詫異自己竟然有些被感動,他的話好動聽、他的表情好認真,那一瞬間,她幾乎要相信他是真心珍惜她,真心為她好,真心想娶她回家當寶貝好好疼惜……

  不過也僅只於一瞬間,很快地她就想起自己早有男友,而他也明知這件事,在這種情形下還以「恩人」之姿向她父母提親,讓她陷入被自己父母「逼婚」的窘境,這算把她當成哪門子的無價寶?

  這麼一想,剛軟化的心又跟著強硬。畢竟知恩圖報有很多方式,沒必要非得要她以身相許不可,他真是個好人,就該給她其他選擇。

  「很高興在這一點上我們有相同的看法。」她換個方法,軟下身段和他談判。「既然你沒有意思用恩情逼我,就請你去跟我爸媽取消提親,當作這件事從未發生,錢我一定會努力還你,合理範圍內的利息當然也不會少。」

  「抱歉,我說出口的話不曾收回。」他唇角漾起一抹笑弧。「我想娶你的心意不會改變,至於嫁與不嫁,由你決定。」

  「你——」

  望著他自信從容的神態,呂可杏突然深刻體認到,這男人已不再是小時候那個對她唯命是從的乖乖牌,此刻被玩弄在掌心的是她,他才是主宰。

  除非周御丞主動打消主意,否則以爸媽對他的好感與戚恩程度,如果她不答應「賣身報恩」,爸媽是當真會跑去周家當傭人。

  唉,到時就算周御丞不敢使喚兩個老人家,他們也會賴著不走,自動自發為他做牛做馬,而她無法眼睜睜看著父母為人幫傭,最終還是會受不了良心譴責,自動上門求他娶她。

  「到底要怎樣才能讓你打消娶我的念頭?」她語帶無奈地望著他。「天底下那麼多女人,你又不是非我不可。」

  他起身來到她面前,灼灼目光牢牢盯著她絕美的容顏。「如果說,就因為我非你不可呢?」

  又來了!

  從廣告拍攝到現在,她不只一次感受到他眼光裡的強烈佔有慾,彷彿她天生該是屬於他的。

  明明該氣惱、厭惡,但那視線坦率、直接,一點也不猥瑣,就算她總是冷著臉不予理會,卻也無法發自內心討厭他的注視。

  他那像是能把她看透的目光令她慌張,她不喜歡這種古怪的感覺,討厭明明兩人重逢不久,他卻能臉不紅氣不喘地對她說出那些彷彿深情的謊言,讓人不得不懷疑他根本就是個用情不專的調情高手。

  「你以為我會相信嗎?」她忽略心中的起伏,硬要為屈於劣勢的自己扳回一些顏面。「不管你到底為了什麼原因要娶我,最好打消這個蠢主意,否則就算我得被迫嫁給你,我們也只會是怨偶。我要說的就是這些,再見。」

  周御丞目視撂下話便離去的佳人,沒有出言解釋,也不出聲挽留,直到大門被打開又關上,始終不發一語的他才沈重歎了口氣。

  坐回沙發,他從擺放花瓶的矮櫃抽屜裡取出一個牛皮紙袋,拿出一疊照片。

  一張張白祈青和數名年輕女孩親密相擁、熱吻,甚至火辣接觸的照片,清清楚楚證明了他背叛呂可杏的事實。

  以呂可杏高傲的性子,只要看到這些照片,一定會立刻提出分手吧?

  但是,她的自尊也會因此嚴重受損、感情嚴重受創,無論她表現得多不在乎,私下獨處的時刻,必定是傷心欲絕,或許一輩子再也不相信男人。

  所以他考慮再三,決定更改自己慢慢追求她,和白祈青來場君子之爭的計劃,讓她先成為他的妻子,遠離那個人在福中不知福的爛人,免除她日後發現對方劈腿時的傷心,至於愛情,只好婚後再經營了。

  不過,被深愛的女人當成壞人的戚覺,還真是遠比他想像中難受。

  「算了,誰教我寵她早成了習慣……」他苦笑自語。

  收好照片,關上燈,當他步出辦公室時,已收拾起臉上的柔情,和為情神傷的落寞,恢復沈穩嚴謹的形象。

  「鈴∼∼」

  他才剛踏入電梯,手機鈴聲便響起,看了一下來電顯示,是好友易欽銘打來的。

  「喂?」

  「有沒有空一起喝杯酒?」向來瀟灑的易欽銘,語氣中難得地帶些苦悶。

  「有。你人在哪?」他也正想找人喝一杯。

  「在安和路那間居酒屋。」

  「OK,我馬上到。」

  結束通話,他下樓知會待命的司機先行下班,自行開車赴約。

  一出停車場,他瞧見正在停紅燈的公車上貼著自家建案廣告,呂可杏巧笑嫣然的模樣瞬間成了他眼中的唯一,令他又一次為她怦然心動。

  明明不想和其他人分享她如此美麗動人的模樣,不願其他男人也能瞧見她的嬌媚,可是為了成就她的事業,他忍下嫉妒,生平頭一次假公濟私,硬是找她來為建案代言,也果然如預期中幫她提升不少名氣,只是她一點也不懂他的用心。

  或許,先付出愛情的人,注定要吃苦吧?

  他輕歎,將車駛入車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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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周御丞談不出結果,在家又不斷被父母「洗腦」,呂可杏煩惱了一個多禮拜還是想不出什麼解決方法,原本不打算讓男友知道家中困境,最後她還是決定約男友來商量對策。

  「什麼?被人卷款潛逃三千多萬?!」

  「噓。」

  呂可杏示意男友小聲點,雖然兩人是在日式料理店的包廂裡,但紙門可擋不住他的大聲量。

  「你是不是在開玩笑?」白祈青不太想當真。

  「我一點都笑不出來。」她煩惱得一個禮拜就瘦了兩公斤。「依我爸媽的說法,既然周御丞幫我們還債,我就必須以身相許。我想來想去,要讓他們打消把我嫁進周家的念頭,就只有靠自己籌出那筆錢還給周御丞。」

  他點點頭。「你最近已經小有名氣,也算是名模,接案的酬勞應該不少。」

  她搖搖頭。「我現在的名氣只能在日後成為續約時的籌碼,我當初進公司時簽了五年的約,扣掉公司抽成之後根本沒增加多少,要在短期內籌到那麼多錢談何容易?所以我才想跟你商量看看,也許你會有籌錢的管道。」

  「我連十萬都籌不出來了,問我能不能籌幾千萬是存心開玩笑嗎?」白祈青不想膛這趟渾水。「看來我們兩個或許注定有緣無分。」

  「你怎麼能那麼說?」她不敢置信,男友竟然能把話說得如此輕鬆。「難道我對你來說已經是可有可無?」

  「當然不是。」他連忙找藉口,可不想她這時候跟他討回借款。「我只是一時感歎,如果我能早點出名,就有錢幫忙解決這件事,也不用讓你這麼煩惱。」

  這個解釋她還算能接受。「我想過了,最糟就是我把房子、車子賣了,看不足多少錢再簽本票給周御丞,要他讓我分期償還,如果他硬要這我嫁,那我就帶著爸媽和你一起『逃債』。」

  「跟我?」他頭皮發麻。「老實說,我前天已經和唱片公司簽了出片合約,不可能放棄這得來不易的機會。」

  「難道出唱片比我還重要?」

  他耐心安撫她。「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你有沒有想過,要躲債就得隱姓埋名,也得放棄事業,到時候要賠經紀公司多少違約金?反正結婚也能離婚,等我成名賺大錢,就幫你還錢『贖身』。」

  「所以你的意思是要眼睜睜看著我嫁給別人?」她不禁懷疑男友對她的感情到底還剩幾分?「白祈青,你真的還當我是你的女友嗎?為什麼我覺得你一點也不在乎我?」

  他的確捨不得沒了她這個提款機,也滿享受劈腿的樂趣,不過一個扛著三千多萬債務的女人對他而言只是個恐怖的累贅,要不是擔心她會鬧事干擾他的發片計劃,他才懶得在這兒繼續和她周旋。

  「我當然在乎。」他耐著性子,握住她的手假裝傷感地說:「如果有辦法籌出那筆錢,我也不想讓你嫁給那個渾蛋。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就算我們兩個放棄一切帶你父母離開,可是你母親長期洗腎,身體欠佳,怎麼熬得過躲債生活?萬一她因此出了什麼意外,你不就要自責終生?」

  呂可杏啞口無言。

  沒錯,她想在周御丞面前保有自尊,不想讓別人掌控她的未來,也不在乎過窮苦生活,可是她要父母陪她吃苦受罪,承擔讓母親賠上性命的風險嗎?

  不,那麼大的犧牲她賭不起、也不願賭。

  看來,她只能黯然接受嫁給周御丞的唯一選擇。

  她將自己的手抽離男友的掌心,對於他如此平靜的表現感到失望與茫然。

  女友要和他分手另嫁他人,他應該痛不欲生,和她難分難捨,可是他除了一臉遺憾,看不出任何激動和難過情緒,更沒有試圖挽回。

  這男人真的愛她嗎?為什麼他的傷心在她眼中看來如此虛假?

  不過,她此刻的心境不也奇怪?

  要和交往多年的男友分手,她心中是有一抹淡淡的苦澀,但也沒有半點痛不欲生、難分難捨的激烈情緒,而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淡然。

  「祈青,我們真的愛過嗎?」她忍不住脫口問出。

  「嗄?」

  望著「前男友」像是突然被她問住的呆滯表情,她忽然覺得自己問得有些可笑。

  「算了,當我沒問。」她起身,只覺一桌美食索然無味。「我們分手吧!我決定嫁給周御丞,祝你發片順利,再見。」

  「可杏!」

  她停步回首,心裡又燃起一絲希望。

  「呃……祝你幸福。」

  希望之火隨著這聲祝福幻滅,她沒說些什麼便笑笑離開,一出店門,發現外頭正下著滂沱大雨。

  愛情……到底是什麼?

  她望著茫茫雨幕,心也隨之迷茫……

第四章

  呂可杏一點頭答應,婚事立刻如火如茶地展開。

  她以「願望」為名,對婚禮提出不少要求,可是周御丞像是當慣了童話故事裡的神仙教母,一一完成她所有的要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而且他不只解決了呂家財務困難,還提供資金挹助,讓她父親的公司因此仍能正常營運。

  她幾乎每天都聽父母直說這是因禍得福,誇他是個好女婿,旁人更是羨慕不斷,連她都感覺到自己似乎真的十分受寵,也更搞不懂他到底在玩什麼把戲。

  「喂,你是被虐狂嗎?」

  洞房之夜,聽見新婚妻子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周御丞不禁失笑。

  「你覺得我是被虐狂?」他不答反問。

  「難道不是?」她盯著正在解開領結的他。「從訂婚到結婚,我一路找碴,為什麼你還是一聲不吭,堅持娶我?難道解決麻煩對你而言頗具樂趣?還是我越折磨你越快樂?」

  「找我那麼多麻煩,你快樂嗎?」他反問。

  「還不錯。」她半開玩笑。「反正我就是見不得你太順利就娶到我,為難你的確讓我滿開心。」

  他微笑頷首。「既然你覺得開心,那麼就當我也從中得到不少樂趣吧!」

  他的回答讓呂可杏當場傻住。

  現在是怎樣?意思是她開心他就開心?

  為什麼?

  如果他一開始就只是為了娶到她再給她難堪,報復她小時候把他當傭人使喚,這段日子又不給他好臉色看,那麼現在她已經和他去戶政事務所登記,也請客昭告天下,成了他老婆,他應該可以放心,露出邪惡真面目奴役她出氣,等膩了再把離婚證書甩在她臉上,將她掃地出門。

  沒錯,雖然他否認,但她一直以為這就是他砸錢用恩情收買她父母,硬將她娶進門的原因。

  可是現下只有兩人獨處,為什麼他臉上仍然掛著寬容的笑?為什麼依然用如此溫柔的眼光注視著她?為什麼讓她戚覺自己彷彿真的受他珍愛著?

  「忙了一天你也累了,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在她發呆的時間裡,周御丞已為兩人倒了杯冰牛奶。

  接過冰牛奶的瞬間,她古靈精怪的腦子裡忽然又蹦出一個主意。

  或許他認為結了婚她就會認命跟著他,當個順從的好妻子,如果她再要任性,他還能這麼包容,繼續寵她?或者他就會露出真面目,不再理會她的要求?

  她突然很想知道,這個已經成為她丈夫的男人,婚前、婚後到底會不會仍是一樣?

  她開心他就開心,這是真的嗎?

  她試著提出要求。「好,不過我忽然很想洗花瓣澡。」

  「花瓣澡?」他拿著牛奶杯愣在那兒。

  「嗯,要在浴缸上滿滿鋪上一層玫——鬱金香花瓣。」玫瑰太普遍,一朵又有太多花辦,她可不想太小覷他的辦事能力。

  「現在?」他抬頭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已經深夜十二點多。「這時間花店應該全關了。」

  「我想也是,不過我現在就是想洗花瓣澡。」她淡淡牽唇一笑。「反正我老公不是無所不能?」

  周御丞無奈苦笑,這是老婆想給他的下馬滅嗎?

  不過……

  望著她此刻獨對他露出的甜甜笑靨,又聽她喊了聲「老公」,他的心像溺入花蜜釀的甜酒裡,就算她想要天上的星,他恐怕也會心甘情願扛著鏟子四處找隕石。

  唉,如果活在古代,他肯定就是那個為博美人一笑,點燃滿城烽火的昏君。

  「既然是老婆你的要求,我當然使命必達。」他二話不說允諾,隨即牽著她往視聽室走。「可能得費些時間,你先挑片看,等我通知。」

  直到他關門離開,將她單獨留在視聽室,呂可杏才確定他真的又要想辦法完成自己的願望,而且和以往的每一次相同,不曾表示為難。

  「為什麼?」

  偌大的視聽室裡,只有她的疑問迴盪。

  這男人真想把她寵到無法無天嗎?

  訂婚到結婚這幾個月間,可以當成是周御丞怕她反悔,當個落跑新娘讓他丟盡顏面,所以對她處處忍讓,但是現在木已成舟,他沒有再任她予取予求的理由。

  她凝眉坐在湖綠色貴妃椅上,雖然眼前所見全是高級家庭劇院組合,但她一點欣賞的心情也沒有,腦子裡全是和周御丞重逢至今的一切。

  原本是認定他別有所圖,才會在失聯多年後忽然登門拜訪,沒想到他變得如此顯貴,說是想在呂家佔些什麼便宜,實在說不過去。

  找她代言建案也是一樣,無論是平面或媒體廣告,表現的都是她最美麗動人的一面,向來走冷艷路線的她,甚至不曉得自己竟然也能露出那般柔美、純真的笑容,連她都差點迷戀上天使般的自己。

  以為他是想在她面前逞威風、讓她難堪,可是事後證明他當初的挑剔,是為了成就最完美的成果,她拍出了他想要的感覺後,他再也不曾給她半點難堪,還告訴經紀公司很滿意她的表現,期待下次合作,讓她在公司頓時成了坐二望一的當紅寵兒。

  幫她父親還債的事更不用說,如果不是他及時相助,現在她家早已宣告破產,債主都不曉得上門砸幾回雞蛋、潑幾次漆,根本等不及她在模特兒界大紅大紫、賺大錢解決問題。

  明知彼此沒感情,也硬要和她做夫妻,這點實在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可是真的要說厭惡他……又好像不全然是如此。

  與其說是討厭被他逼著結婚,不如說是向來心高氣傲的自己,吞不下因為人情嫁入周家,從此在他面前矮上一截的怨氣,但對於他這個人,並不討厭。

  呂可杏凝視著淺綠、淡黃相問的雲朵造型天花板,在人前強撐的高傲臉孔漸漸放柔。

  她曾聽過公司一位師姊對自己的評語:太冷漠、太自以為是,或許她真是如此,但那也是她僅有的了。

  家道中落之後,她沒跟小時那些豪門玩伴連絡,也不曾動過嫁入豪門再享富貴的念頭,因為她想靠自己闖出一片天,不想依賴別人。

  她當初拿錢資助男友,也不曾介意被別人說是倒貼小白臉,因為在她而言是幫助男友成就夢想,如今他也順利出片,而且本周登上排行榜第一,證明她的確沒錯看他所擁有的才華。

  只是……她似乎錯認了愛情。

  她或許有些遲鈍,卻不笨。一開始只是猜測,但是當男友聽說她必須另嫁他人卻沒有設法挽回,而她也沒有因此掉下半滴淚時,她就明白這段感情早已無疾而終。

  但是依自己的性子,就算是為了人情、為了父母,不得不嫁給周御丞,也不會放過任何能讓對方取消婚事的可能,為什麼她從沒認真想過要讓這場婚禮辦不下去,這期間,也不曾再想起前男友。

  為什麼?

  無論她捫心自問幾遍,這個問題還是無解,只是徒添心煩。

  「呵……」感覺等了很久,久到她開始打呵欠。

  因為房裡沒時鐘,又沒戴表,呂可杏不曉得現在幾點,只覺得眼皮漸漸有些沈重,開始懷疑周御丞該不會早就在臥室裡呼呼大睡,還在夢裡恥笑她的等待吧?

  冷凝的美顏泛起一縷冰霧。她生平最討厭別人說謊欺騙,如果他膽敢這麼惡整她,那接下來的日子他休想好過!

  呂可杏離開隔音良好的視聽室,沒多久就聽見從主臥室裡傳來的潺潺水聲。

  她循聲進門,花香撲鼻而來,遠遠瞧見大敞的浴室門內,陷於花海中的周御丞正挽起衣袖,親手將各色鬱金香一辦辦剝撒入按摩浴缸裡。

  她一直覺得周御丞臉型太剛毅、五宮不夠俊美,跟自己喜歡的類型差了十萬八千里,這輩子不可能對他動心。

  但在這一秒,她突然覺得這個坐在浴缸畔專心一忘為了她的花瓣澡努力的男人好性感、好迷人,心窩瞬間熱了起來。

  察覺到自己的異樣心緒,呂可杏也有些詫異,但又想到他會如此慇勤,搞不好是為了待會兒能「享用」香噴噴的出浴美女,還是先別太早感動得好。

  唉,這麼快就被男人的溫柔打動,難道是因為她才剛結束一段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感情,所以心靈特別寂寞嗎?

  不過,就算結了婚,在還沒弄清他的心到底在不在自己身上之前,她不會貿然投入戚情,對自己不是一件好事。

  「你果然是神通廣大。」

  水聲蓋過了腳步聲,所以直到她出聲,周御丞才發現她的存在。

  「等不及了?」他問著,手上仍繼續剝落花瓣。「坐一下,再剝幾朵就能鋪滿浴缸。」

  她走進應該有十坪大小的主臥浴室,望見漂浮在水面上的多色鬱金香花瓣,美得讓她下意識地伸手掬水,唇邊淡淡漾起一抹笑靨。

  周御丞看見了,那發自於她內心的笑容純真如當年,仍舊如此令人傾心。

  就算大半夜要調集這些花,讓他所費不貲,又欠了好友一份人情債,可是能讓這些日子來一直顯得悶悶不樂的佳人終於展露片刻歡顏,再累也值得。

  「夠了。」他能做到這種地步,她已經很滿足了。「你把地上的枝葉收拾一下,我去拿我的衣——啊!」

  但她才跨出一步就滑倒,眼見整個人就要跌入浴缸。

  周御丞怕她撞到頭,連忙起身要扶她,但護住了她的頭、抱住了她的腰,卻跟著她一起滑入大浴缸。

  「咳、咳!」

  呂可杏嚇了一跳,嗆了幾口水,可憐兮兮地緊揪住周御丞的衣襟,靠在他懷裡咳嗽不止。

  「別怕,沒事了……」周御丞不斷拍拍她的背,輕哄她。

  他還記得,她五歲時和父母回南部為外婆慶生,和表兄妹們去魚池畔玩,一不小心掉進池裡,差點賠掉小命,事後表哥還嚇她是被水鬼拉去做替身。

  她一路哭回台北,一見到他就抱著他嚷嚷以後再也不回外婆家,還硬纏著他陪著睡了好幾晚,後來被她父母送去收驚,好說歹說才讓她相信世上沒有水鬼,不再夜夜抱著小枕頭爬上他的床。

  那時候的她還不懂男女之別,對人也沒有尊卑之分,總是笑盈盈地跟前跟後、甜甜地叫他「周哥哥」,讓他無法不將她疼入骨,直到如今,那份珍惜之心還是沒有任何改變。

  呂可杏也記起來了。

  早已遺忘的兒時回憶,忽然在此刻闖進腦海。記憶中的他,就和現在一樣,明明不是傭人,卻比家中任何傭人還聽她的話,總是對她百依百順、應允她任何要求,不管她遇上任何困難,除了爸媽,第一個跳出來幫忙的總是他。

  她有些迷糊了,記憶中的他不曾做過任何傷害她的事,總是寵她、慣她,那麼她是不是可以試著相信他要娶她,也是真心疼她,沒有任何不良企圖?

  她全身熱烘烘,腦袋也昏沈沈的,童年和他共有的甜蜜時光,加上此時的親密相倚,給予她許久未曾戚受的溫暖與安心,競讓她開始有些依戀這厚實胸膛……

  「杏杏,你沒事吧?」她的臉一直埋在他胸前,讓他看不清她的狀況。

  一聲低喚讓呂可杏昏沈的腦袋瞬間清醒,抬頭望進他那雙彷彿是專來迷亂她心智的黑眸,她臉一紅,隨即逃離他的懷抱,狼狽地爬出浴缸。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非但不討厭,還沈醉在他的懷抱裡,這個發現讓她心亂如麻,思緒混亂。

  蕾絲編織的雪紡紗禮服服貼著她曲線玲瓏的身段,變得半透明,完全不曉得如何面對他,只好飛快扯來浴巾,裹住春光外露的自己。

  「我沒事。」她臉上紅暈更深。「我去外面那間浴室洗,不泡澡了。」

  她立刻拿了換洗衣物離開主臥室,任他一個人泡在浴缸裡。

  「現在要怎麼辦?我泡嗎?」

  周御丞狼狽地泡在漂滿花辦的浴缸裡,完全不知自己的溫柔體貼已經攪亂了佳人的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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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眨眼,呂可杏頂著「總裁夫人」的頭銜已經過了一個月。

  除了她和周御丞,沒人知道他們其實是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不是她不願意,新婚之夜,她可是認命地做好的心理準備,只裹著浴巾躺上床要讓周御丞予取予求。但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告訴她,說沒她同意不會強來,要她不用擔心,就這麼在她身旁睡下。

  這一個月,每天兩人同床共枕,他也真沒踰矩,她更不懂這男人到底是為什麼花了那麼多心力娶她,卻只擺著看?

  而她更奇怪,本來對這樁「獻身報恩」的婚姻很不滿,他願意和她過這種「室友」生活應該不錯,為什麼她覺得自己好像被他當成擺在家中的活動花瓶,心裡竟然悶得緊,感覺比和前男友分手時還更難過?

  「我到底是怎麼了……」

  她看著鏡中顯得有些鬱鬱寡歡的容顏,不懂當初一聽見周御丞向她父母提親,還氣得上門理論的自己,不是打算讓他娶到人也不付出真心?為什麼相處時日一久,卻開始在意起他對她到底有沒有動情?難道——她對周御丞動了心?

  「不,不可能。」她搖搖頭,甩去這個想法。

  沒錯,她只是因為不見他臣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只將人娶回家「供著」,所以一向好勝心強的她才會覺得不服氣,想要他為她神魂顛倒,希望自己在這樁婚姻裡能多少佔點上風而已。

  這麼一想,她心裡舒坦多了。

  「太太,我整理好要先走嘍!」

  聽見鐘點管家的呼喚,她連忙拿起周御丞上班前交給她的紅包袋來到客廳。

  「許姊,這是我先生交代我拿給你的中秋禮金,以後還要繼續麻煩你了。」

  「謝謝、謝謝!什麼麻煩,這是我應該做的。」一臉富態的許姊,笑起來還像俄羅斯娃娃一樣可愛。「我來周先生這兒打掃四年多了,不小心打破過碗盤,也洗壞過他的名牌襯衫,可是他一次都沒罵過我,也沒跟我們公司告狀,還每年額外發給我三節獎金,我才是不好意思。」

  她笑咪咪地收下紅包,繼續說:「先生他知道我一個人賺錢養三個孩子辛苦,還三不五時把人家送的罐頭、水果禮盒留給我帶回家,真是個太好人!太太,您能嫁給那麼好的男人真是上輩子修來的好福氣……」

  聽許姊不斷誇讚周御丞,呂可杏除了笑,也不曉得該搭什麼話,畢竟倉促成婚的她,根本還摸不清自己老公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鈴∼∼」

  這時,電話鈴聲突然響起,她接起電話的同時,許姊也笑著跟她揮揮手,自行離開。

  「喂?」

  「杏杏?」周御丞原以為接聽的會是許姊。「你今天不是要拍服裝目錄?」

  「嗯,好像是今天要拍攝的服裝出了什麼問題,設計師臨時要抽回修改,所以延期。」

  對於他同意她婚後繼續工作,沒要她待在家裡學做賢妻良母,逼她配合他出席社交活動這件事,她還懂得感激,所以在接工作之前都會先知會他一聲。

  「你找許姊嗎?她剛走,要不要我去叫她?」

  「不用了,其實也沒什麼急事,改天說也行。」

  「對了,有朋友跟我要婚紗照,你記不記得攝影公司給的光碟放在哪兒?我想加洗幾張。」她順便問一下。

  「好像是在我書桌右手邊第一個抽屜。」說完,電話那端突然陷入短暫的沈默。「呃,既然你今晚沒事,剛好我晚上也沒有應酬,要不要一起出來吃頓晚飯?我聽說有一問新開的懷石料理不錯,要不要跟我去試試?」

  「嗯。」總比一個人懶得出門又懶得煮,窩在家吃泡麵好得多。

  「那我馬上訂位。」他好高興,還好問了。「那麼我下班後回去接你。」

  「不用了,沖印店離你公司不遠,我直接去找你。」

  「好,那待會兒見。」

  「嗯,再見。」

  掛上電話,呂可杏微微彎起唇角。

  聽得出來他很開心她能答應和他共餐,畢竟結婚到現在,忙於工作的兩人一起吃飯的次數用十隻手指就數得出來,而且那幾次煮飯的還是他,她一次都沒下過廚,他也沒半句怨言。

  老實說,如果這樁婚姻不是建築於金錢之上,彼此又是毫無感情基礎,而是一般的戀愛結婚,那周御丞算是一個開明又體貼的好老公,可惜……

  她歎口氣,不願再想,去翻書桌,沒在他說的位置找到光碟,只好六個抽屜逐一清查。結果她在左手邊的第一個抽屜找到東西。

  「是他說錯還是我聽錯?」

  她嘀咕著逐一關上抽屜,但因為先前的翻找,讓一個牛皮紙袋突然露出一張照片。

  她伸手要將照片擺回時,忽然發現照片上的人物手腕上的刺青圖騰好眼熟,好像是——

  她唰地抽出成疊照片,一看清照片中的人物,心臟重重一縮。

  照片裡全是白祈青和其他女人從熱吻到上賓館、車震時種種不堪的畫面,照片女主角除了他乾妹妹、駐唱時見過的歌迷,甚至還有她同公司的師妹!

  她顫抖著仔細比對照片上的日期,全部在兩人分手前,所以當時他忙得無法跟她連絡,根本不是要和其他樂團練唱,而是為了跟這些女人幽會?

  也就是說,她被劈腿、當成了提款機,真的是個倒貼小白臉的笨蛋,這件事連周御丞都知道,她卻一直被蒙在鼓裡?

  她氣得緊咬下唇,什麼都無法多想,立刻掏出手機撥給白祈青。

  「喂?是我——」

第五章

  四十分鐘後,呂可杏開車抵達市郊一座荒廢不久的休閒農場,原本微亮的天色已經暗下。

  在此為白祈青拍攝第五支單曲MV的團隊已經收工離開,她推開沒上鎖的木柵門,來到人造池塘邊等候。沒多久,順利甩開狗仔跟蹤的白祈青也去而復返,來到她面前。

  「可杏,好久不見了。」白祈青望著許久未見的前女友,臉上滿是意氣風發的笑容。「什麼事突然急著見我?」

  呂可杏定定凝視著俊帥更勝以往的前男友,發現自己心中對他竟連一絲留戀也沒有,只有被欺騙、背叛的怒火正在熊熊燃燒。

  「聽說你的專輯大賣,廣告應接不暇,恭喜你終於美夢成真。」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賀。

  「謝謝。」他沒察覺她的言不由衷,得意地說:「我就知道我總有一天會成功。」

  「那麼,你還記得當初對我的承諾嗎?」

  「承諾?」他一臉茫然。「你指的是什麼?」

  「你忘了嗎?之前你不是說一有錢便會幫我『贖身』?」雖然那時並未附和他的提議,但現在剛好可以讓她拿來逼他現形。

  「呃……我是說過。」他臉色馬上有些怪異。「不過我是才出第一張專輯的新人,拿到的錢只夠付生活費,只好委屈你再忍忍……」

  呂可杏看著他全身上下的名牌新品,聽著他不斷裝窮找藉口,一股厭惡讓她真想立刻叫這男人滾出視線,她不懂當初自己怎麼會跟這麼虛偽、自私的男人交往?讓她不禁嫌惡起當時識人不清的自己。

  「我當然知道你現在拿不出那麼多錢。」她忍下心中厭惡。「但是依你現在的人氣,只要多接廣告和商演,要賺進上千萬並不難,相信周御丞也不會懷疑你的償債能力。我想過了,只要你願意簽下本票,除了本金再多加一千萬的利息給他,我就有辦法說服他立刻和我離婚,我和你就能——」

  「別開玩笑了!憑什麼要我把賺來的錢拱手讓人?世上又不只有你一個女人,難道你還真以為我會為了你得罪周御丞嗎?」白祈青懶得再維持朋友的假面,只想把她這個累贅遠遠丟開,表情馬上變得高傲。

  「老實告訴你吧!我對你早就沒感覺,已經有別的女人,否則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所愛的女人嫁給別的男人?」他冷笑說:「當初我會那麼說,只是不想被你死纏不放,順便留下一點情面,萬一唱片成績不好,還能找你這個成了貴婦的舊情人幫幫忙,隨口說說的話你也當真?」

  「這就是你的真面目?」呂可杏真替過去盲目的自己覺得可悲。「白祈青,以往我實在是看錯了你,沒想到你真是一個那麼虛偽的爛人!」

  「哼,都嫁人了還來找我這個舊情人,你又有多清高?」白祈青冷言嘲諷。「是不是那個姓周的無法滿足你,才讓你對我念念不忘?看在以往情分上,要我偶爾陪你睡也不是不能——」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巴掌聲迴盪池畔,壓過了週遭的蛙鳴蟲嘶。

  呂可杏嬌顏怒紅。「告訴你,我對你早沒有感情,況且不管當初我是為了什麼原因嫁給周御丞,既然成了周太太,我就不可能背著他在外面跟別的男人亂來。要不是今天我忽然發現你劈腿的證據,想當面向你求證,我根本不會再跟你見面!」

  「沒錯,我是劈腿又怎樣?」惱羞成怒的白祈青捂著熱燙的左頰,說話更加難聽。「要怪就怪你自己老愛裝清高,太冷感、不懂溫柔,哪裡比得上那些熱情如火的年輕美眉?告訴你,我不只劈腿,還拿你倒貼的錢去買禮物哄那些女人上床——」

  「不要臉!」

  呂可杏氣得想甩他第二掌,卻被白祈青截住,他舉起手來作勢要還她一掌——

  「住手!」

  一聲怒斥制止了白祈青的動作。

  「放開她!」月色下,一道修長的男人身影遠遠朝兩人走來。「你敢動她,我絕對讓你身敗名裂!」

  白祈青以為出聲的是埋伏偷拍的狗仔,可對方所說的一字一句充滿霸氣與怒意,教人不寒而慄,顯然是認識呂可杏之人。

  他回頭一看,隱在夜色下的男人容貌逐漸清晰。一見周御丞那張緊繃的臉,白祈青的神色頓時蒼白三分。

  「周總裁,您千萬別誤會……」

  形勢比人強,白祈青不敢小覷周御丞拿錢砸毀他前途的能耐,立刻放手,還一臉無辜。

  「我跟可杏是老同學,剛好在這裡巧遇才多聊幾句,剛剛我舉手只是想揮走蚊子——」

  「啪!」

  看他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做作模樣,呂可杏更覺得噁心,氣不過又甩了白祈青一巴掌,然後扭頭離開。

  白祈青捂著臉,當場愣住。

  「杏杏!」

  她腳步不停,周御丞只好望向站在不遠處的司機。「元龍,跟著她,別讓她一個人開車。」

  元龍點點頭,立刻跟在呂可杏身後。

  周御丞遲遲等不到呂可杏來公司,擔心她半路出了事,心急之下便循著她開的那輛車上的衛星定位找來。他完全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發生什麼事,但他清楚瞧見她氣急敗壞的模樣,自然先把帳算在白祈青頭上。

  「我警告你,以後不准再接近可杏,離她越遠越好!如果再讓我發現你跟她糾纏不清——」他注視著情敵,冷言道:「我會不擇手段毀掉你的未來!」

  撂下話,不等白祈青有任何回應,周御丞便轉身快步追老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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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讓開!」

  「對不起,總裁交代不能讓您開車。」因為元龍盡忠職守,呂可杏空有鑰匙卻連車門都碰不到。

  「好,不開就不開,我有腿可以自己走!」

  喊了幾次他都不讓,正在氣頭上的呂可杏把鑰匙一扔,打算步行離開。

  周御丞追出農場,正好瞧見元龍認命地撿起鑰匙。

  「把她的車鑰匙給我。」他對元龍露出無奈一笑。「她一發火沒那麼容易消氣,你先開另一輛車回去,有事我再跟你連絡。」

  「是。」接到命令,元龍便上車離開。

  周御丞坐上呂可杏開來的車,雖然她快步疾行,不過腳程畢竟快不過車程,才開過一個轉角,他就追上了她。

  「杏杏!」

  看她為了不讓他跟著,竟然拐進路旁小徑,周御丞只好立刻靠邊停車,上前攔人。

  「放開我!」被拙住手腕的她死命掙扎。「你這個知情不報的騙子!」

  「什麼知情不報?」他被罵得一頭霧水。「我一直不見你來公司,我擔心你出事,所以才循著你車上的衛星定位找來。你不說,我根本不知道你和白祈青之間到底出了什麼事?」

  「我看見你請徵信社調查他時拍到的那些照片了,你明知道當初他背著我和其他女人交往,為什麼不跟我說?」

  經她這麼一說,他終於明白了,難怪她會找白祈青對質,難怪她看來那麼氣惱。

  「你平心靜氣想想,我是不是曾經不止一次暗示過你?」他苦笑。「我說過,他不值得你那麼對他、他配不上你,結果只得到你的白眼相向。當時的你被愛情蒙蔽雙眼,否則也不會遲遲看不清那男人的真面目——」

  「別說了!」

  呂可杏搗住耳朵,明白他說的對,是自己一直不相信他的提醒,不相信自己竟曾遭到背叛,還傻得幫助那樣的人成為眾多少女們崇拜的偶像明星——

  「反正我就是笨還自認聰明,拿錢倒貼他去養其他女人,還自以為是在幫助他完成夢想,真是可笑……」

  一直壓抑的心酸與淚水,突然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

  她的眼淚讓周御丞怒火中燒。要不是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這裡,他實在很想回頭去揍白祈青幾拳。

  「別哭了,那種男人不值得你為他掉淚。」

  「是啊,那種男人……我竟然被那種男人騙得團團轉還不自知,真是可悲……」

  「不,你只是好心被錯負,可悲的是他,他根本不是個男人!」

  他輕柔地將她擁入懷中,而她也難得地不再反抗。

  呂可杏忘了自己已經多久沒在人前掉過眼淚,多久沒被人如此珍惜地擁在懷中,她覺得好累,忽然貪戀起這個真切又溫暖的懷抱,一點也不想掙開……

  還好,在婚前她就收拾好自己和白祈青之間的感情,對他已不再存有任何愛戀,否則發現事實的此刻她一定會痛不欲生。

  這麼一想,被周御丞「逼婚」之事,反而是因禍得福。

  如今,在她心中僅存對那男人的不屑與嫌惡。她哭,只是悔恨自己的識人不清,懊惱沒能早點發現真相,因為被騙得如此徹底而更加氣怒、不甘心。

  但周御丞一點也不明白她此刻的心境。

  他不清楚在得知真相後,呂可杏是怎麼想的?她對白祈青還有沒有感情?

  看著她為了別的男人掉淚,他嫉妒、憤怒、難過,還有更多的不捨與傷痛。

  一想到被自己當成珍寶對待的女人,竟然被那個不識貨的男人如此傷害,他真的巴不得將白祈青干刀萬剮,徹徹底底毀了那個人渣!

  他有足夠的能力,但他能嗎?萬一杏杏對那人還存有一絲情意,他的報復是否也會傷到她的心?即使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想讓心愛的女人再掉一滴淚。

  他好想緊緊擁住她,傾吐自己滿腔情意,告訴她他有多愛她、多想寵她一生一世,要她一雙朦朧淚眼看著他,別再忽視這個一直全心全意深愛她的男人。

  他想抱她、吻她,想了千百次,卻遲遲不敢行動。他擔心嚇到她,害怕見到她眼中有一絲嫌惡,怕東怕西,結果什麼也不敢做,只能像傻瓜一樣,待在這裡看著她繼續傷心。

  他厭惡這麼矛盾又事事顧慮的自己,他渴望將那男人徹底從她心中抹滅,由自己完全取代,他再也不願見她為別的男人掉淚,想要她眼裡從此只有他——

  積壓的情緒讓他感覺胸膛快爆炸,在神智尚未清楚前,他俯首吻住了她。

  呂可杏瞪大眼,承受著他突如其來的熱吻。

  壓抑多時的他,一旦放縱,當然不可能只是蜻蜒點水般的觸碰。

  他將她柔若無骨的嬌軀豐牢緊箍在胸前,恣意品嚐著那雙令他渴望多時的櫻紅唇瓣,狂肆地攻城掠地,逼得她不由自主地發出嬌喘。

  就在她張唇的一瞬間,他更加挑情地捲起她舌尖,逗得她渾身一顫,無力地靠向他,原本想推拒的意志驀地灰飛煙滅……

  除了自己的心跳聲,呂可杏再也聽不見其他。

  她不曾有過如此狂亂的時刻,也不喜歡太過親密的觸碰,白祈青還為此爭吵過幾次,可是此刻她發覺自己竟然不討厭周御丞的吻,而且應該是喜歡,甚至是比喜歡更為強烈的感覺——

  「杏杏……」

  聽見他輕喚著她的名,她情不自禁地迎合他的吻,耳畔傳來他濃重的喘息,貼在他胸口的手心傳來他因她而起的狂亂心跳,證明這男人並非真的絲毫末受她的魅力吸引,她竟然有些沾沾自喜。

  為什麼會這樣?

  她不是逼不得已才嫁給這個男人?那麼依她的個性,應該要立刻推開他、狠狠賞他一耳光才對,為什麼她的反應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

  為什麼他的擁抱和親吻,會讓她感到如此溫暖又心動?

  為什麼她不久前才發覺曾在感情裡遭受重大背叛,因為自尊嚴重受創而決定再也不信任男人,此刻卻又願意相信周御丞是真心地關懷、安慰?

  腦袋一團亂,她不懂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想要什麼?又能相信什麼?

  這樣的自己不該讓任何人靠近,她害怕再次做出錯誤的判斷——

  「放開我!」

  她突然一陣心慌,下意識地將他推開,跟嗆幾步,穩住自己發軟的雙腿。

  「……對不起。」他怔愣片刻,才吶吶地吐出一句。

  他,受了傷。

  被她推開的那一瞬間,心彷彿也被狠狠地劃上一刀。

  只要呂可杏稍稍抬頭,就能瞧見他眼裡來不及收拾的愛意,看見他因她的推拒而不得不壓抑下胸口翻騰情意的狼狽與心傷。

  但她心太亂,一時不曉得該如何面對他,只是瞪視著自己沾上黃泥的鞋面。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緘默良久,她才低低吐出一句。

  忍住想將她再度擁入懷中,告訴她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愛她的衝動,周御丞有些沮喪地垂下雙肩。

  「好,不過我們先回家再說。」這是他唯一的堅持。「你一個人在外頭我不放心。我答應,回去後讓你一個人靜靜,今晚我睡客房,好嗎?」

  「……嗯。」

  「那走吧!」他遲疑了下,終究還是伸出手牽住她的。「有點暗,小心點走。」

  她點點頭,任他牽著她的手。

  夜幕已臨,荒涼的小徑顯得更加淒冷,清涼的晚風本該吹得她更為心寒,但是一股暖流卻不斷從男人的大掌透入她的手心,緩緩暖了她以為被狠狠傷透,不可能再有感受的一顆心。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沈默而堅定地牽著她往前走,她的心就漸漸安寧下來,忿忿不平的情緒也慢慢趨於平和……

  不明白為何,她競有些慶幸此刻在自己身邊的不是別人,而是他。

  呂可杏默默跟在他身後,視線不由自主地定在男人高大的背影上。

  可是看著、看著,她覺得他的身影顯得落寞,連步伐也有些沈重,不像是在商場上叱吒風雲的霸主該有的姿態。

  不曉得為什麼,她感覺他似乎心事重重,她的心,竟然也開始有些鬱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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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既然答應要讓呂可杏一個人獨處,周御丞說到做到,將她送回家後,便約出好友到私人俱樂部共飲。

  「好了,再喝下去你真要醉了!」

  易欽銘奪下好友手中的威士忌酒杯,但周御丞竟然直接拿起整瓶威士忌就喝,嚇得他趕緊搶下酒瓶。

  「你想喝到酒精中毒,好上新聞頭版嗎?」易欽銘好看的劍眉微擰。「之前我為了感情不順的事借酒澆愁,是誰告訴我酒越喝心越愁?是誰勸我感情要說出來,不能藏在心裡,要讓對方知道?不就是你?難道你一番大道理就只會說給別人聽,自己卻不會做?」

  「我跟你情況不同。」周御丞眼帶欣羨地望著好友。「你老婆一直深愛著你,就連提出離婚都是因為太愛你,心裡只為你著想,你為情所苦是以前太濫情的報應,不能跟我相提並論。」

  「為什麼我覺得你是找我出來吵架的?」易欽銘真是又氣又想笑。「好吧,就算情況不同,但是我到最後至少有坦誠面對自己的心,不管覺得多丟臉、多噁心,還是老實告訴琬如我有多愛她、多需要她,所以我們現在才能甜甜蜜蜜地生活在一起。」

  他歎口氣,繼續說:「你呢?為了讓心愛的女人盡早脫離那個裝好人的小白臉,不惜強娶人家過門,卻又捨不得逼她,耗到現在連愛她都不敢說,難道你真的和她做一輩子的掛名夫妻就覺得心滿意足了?」

  「當然不是!我多希望她能對我日久生情,真心想跟我做一對有名有實的夫妻,所以我一直在等待機會,只要察覺她對我有那麼一點感情,我就會主動說出自己從多年前就一直愛著她的事實,就算丟臉也無所謂。可是要我在明知她討厭我的情況下表白,讓她厭惡我,我實在是辦不到。」

  易欽銘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完全不曉得該說些什麼安慰他,頓了頓,又悻悻地閉上嘴,悶悶地把酒杯還給周御丞。

  「你現在知道自己有多好運了吧?幸福的傢伙!」周御丞感歎地把玩著酒杯。「你最愛的人剛好也是最愛你的人,機率搞不好跟中樂透頭彩差不多,比起我來,你富有多了。」

  「我知道,能娶到琬如這樣的老婆,是我三生修來的福氣,這點我一直很感恩。」

  「呵,這麼溫柔、感性,真不像是堂堂的易總經理口中說出來的話。」

  「你少挖苦我了,人總是會變的,至少我算是知錯能改。」易欽銘難得地露出一絲赧然。

  「沒錯,變得好。」他點頭同意。

  「所以說,既然琬如都能戚動我這原本決定一輩子不動心的人,你又何必那麼失魂落魄?」

  「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必操之太急,畢竟她名義上已經是你老婆,不是嗎?何況你們結婚到現在還沒多久,要日久生情也太快了點,我相信只要你再多用點心、再給她多一點時間,她早晚都會認清你們已經是夫妻的事實,認命跟你一輩子——」

  「我並不想要她認命。」周御丞否決好友的說法。「是因為得不到杏杏的信任,看不下去白祈青對她予取予求的態度,我才不得已用結婚這個辦法,如果她怎樣也無法對我產生感情,我也不會讓她痛苦地留在我身邊,我會放手。」

  「放手?你是指離婚?!」易欽銘沒想到他心裡原來是那麼打算。「不行!憑什麼你為她付出那麼多,卻得到這種下場?光是欽點一位知名度不足的模特兒為公司的年度建案代言,後來又跟對方閃電結婚這件事,就讓不少好事者在背後說得很難聽,還壞了你向來公私分明的規矩,更別提你還花了幾千萬為她家還債——」

  「如果是你呢?」周御丞打斷他的話,反問:「如果你處在我的立場,會捨得硬把琬如留在身邊,寧願讓她埋怨一輩子也不放手?」

  「我——」

  易欽銘一時語塞。

  光是想像愛妻幽怨凝視他的神情,一顆心就開始隱隱作痛,別說真的要面對這種情形。

  「算了,我說不過你。」他兩手一攤,認輸。

  「說什麼,我又不是在跟你開辯論會。」周御丞舉起酒杯,豪爽一笑。「是朋友就先陪我乾了這杯再說。」

  易欽銘也不囉嗦,仰頭跟他乾了。

  「再來一杯?,」

  「少來!再一杯,我肯定要扛你回去。」易欽銘太瞭解他的酒量。「別喝了,搞不好你老婆已經開始擔心你怎麼還沒回家,而且元龍不是還在外頭待命?我們不早點回去,他也不能休息,你想害那麼忠心的屬下過勞死嗎?」

  周御丞搖搖頭。「重色輕友的傢伙!你想回家抱老婆就老實說,別淨找一些爛理由。」

  「是、是、是,我歸心似箭,所以今天喝到這裡就好。」看出他已有幾分醉意,易欽銘也不跟他爭辯。「走吧,消愁的酒不好喝,改天等我小孩出生,我請你喝滿月酒,看你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一定陪你喝個盡興。」

  「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我要當你小孩的乾爹。」他已經開始有幾分暈眩。

  「好,你也努力點,動作快的話,搞不好我們還能來個指腹為婚。」易欽銘扶起他,開玩笑地說。

  「呵∼∼聽起來不錯……」

  兩個人說說笑笑地走出VIP室,在外頭吧台喝了整晚礦泉水的元龍立刻上前幫忙攙扶周御丞。

  車子先抵達周家,易欽銘扶著腳步不穩的好友上樓,按了一會兒門鈴都沒人應答,正要示意元龍直接拿鑰匙開門,大門就開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8-17 11:59:12

第六章

  「老婆,我回來了——」

  周御丞衝著有些意外的呂可杏親暱招呼,雙手一層便將她抱住,也只有在神智不清的此刻,他才敢如此大膽了。

  「你——」

  呂可杏本想推開酒氣薰人的他,可是顧慮到有外人在,多少得顧全一下他的顏面,最終還是溫馴地任他抱著。

  不過半醉的他全身重量至少放了一半在她身上,讓她不得不使出力氣撐住他,免得被他給壓垮。

  眼看氣氛不錯,易欽銘相信好友也比較想讓嬌妻一路扶上床。

  「大嫂,人就交給你了。」他開始裝醉,人掛在元龍身上。「元龍,我不行了,快送我回家。大嫂,改天見。」

  「先等——」

  易欽銘立刻把門關上,將醉得有些迷糊的周御丞塞給她處理。

  「喂,你清醒一點!我——」

  她試著想讓他恢復一些神智,別再這樣巴著她不放,沒想到頭一抬,剛好對上他的臉,四片唇不偏不倚地貼上,害她心一跳、腿一軟,就這麼被他壓倒在波斯地毯上。

  「痛……」還好底下是地毯,要是直接撞上磁磚,她猜想自己背上肯定會出現一大片瘀青。

  昏昏欲睡的周御丞總算睜開迷濛醉眼。

  「杏杏……」

  感受著身下柔軟的美好觸覺,他一點也不想起身,唇更若有似無地在她頸上吮看、吻著。

  「你……」

  呂可杏被他擾得渾身一陣酥麻,感覺有點舒服、有些期待,又有些微心慌,搞個懂自己到底是想推開他,還是抱緊他?

  腦子裡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稍早的擁吻,心跳也驀然加快,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麼丁,為什麼一而再地因他的觸碰而失控,完全不像自己?

  「周御丞,你還不下去!」

  她雙手推著他胸口,不許他再在自己身上又摸又蹭,到處煽風點火,混亂她的心智。

  舒服的睡姿一再被人打擾,又感覺她彷彿是嫌厭的抗拒,他突然惱火,一股征服欲油然而生——

  「不准推開我!」

  他單手扣住在他胸前妄動的柔荑,將那雙煩人小手壓制在她頭頂,微泛血絲的瞳眸閃著勢在必得的決心。

  「你是我老婆!不准拒絕我!」

  說完,他狠狠地吻上她的唇,在她頸上烙下專屬他的痕跡,轉而咬上她滑嫩的耳垂,逼出她的低呼,再將呼聲全數封進他口中。

  呂可杏怔住了。

  從小到大,她不曾見過周御丞如此狂傲霸氣的一面,他對她總是輕言細語,無論她再怎麼任性刁難也不曾對她大聲。

  雖然是他提議結婚,但認真說來實際逼婚的是她父母,他倒也沒出言威逼過她,就連結婚了也忍住沒碰她,她甚至有些懷疑起他的性向,開始猜測他娶她或許是為了掩人耳目。

  難道他不是對她沒興趣,只是一直在壓抑?

  那也不對,結婚之初她也曾要任他為所欲為來「報恩」,是他自己選擇蓋棉被純睡覺,哪有什麼理由要壓抑?難道還怕她告他強暴?

  而且他的酒品不是不錯?之前他也喝醉過一次,不過就是倒頭大睡,為什麼今晚卻突然變身為狂野餓狼?她又沒否認過自己是他的妻子,他那麼生氣、那麼急躁,到底是——

  剎那間,呂可杏想起了一件事,今天她瞞著他去找白祈青對質,他也曾失控吻她,難道他以為她還對白祈青舊情難忘,所以沒了慢慢馴服她的耐性,才會焦躁地急欲佔有她?

  不管原因為何,有一句話他說的沒錯,她是他明媒正娶的老婆,有什麼理由拒絕丈夫的求歡?

  呂可杏終於找到一個理直氣壯的理由,解釋自己的雙手已經重獲自由,卻不想推開身上的男人,反而迷醉在他難得的狂野索求,任憑他解開她絲綢睡衣的繫帶,以綿密細吻在她胸前燃起一片紅火,也徹底引燃起她沈寂許久的情慾。

  「御丞……」

  她第一次輕喚出他的名,情不自禁地主動抱住他寬闊的肩膀,等待著他更激烈的探索,但男人的動作卻越來越緩慢——

  「御丞?」

  她不費多大力氣地將他推開,果然如她所料,他醉得昏睡過去。

  呂可杏坐起身,無法置信地看了從餓狼變爛泥的丈夫一會兒,才長歎一聲。

  唉,長夜漫漫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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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醒來,周御丞就覺得頭痛欲裂。

  不是因為宿醉,他剛睡醒時還感覺精神飽滿,可是一看見躺在身邊的嬌妻,他的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接著便頭痛了。

  呂可杏酥胸半露地躺在他身旁,頸部以下看得見的地方佈滿大大小小的吻痕。

  他敲敲頭,想喚回一些記憶,偏偏腦袋空空,從上車回家之後的事全家被外星人洗腦過,一件也不記得。

  難道……我昨晚借酒裝瘋,硬要了杏杏?!

  他捧著腦袋,一臉悔不當初。

  他不敢想像她是心甘情願,畢竟昨晚她才將他推開,讓他大男人的自信嚴重受創,所以約好友出去多喝了幾杯,沒想到他卻藉著酒意傷害她。

  等她清醒後,他該拿什麼臉面對她?

  他傷神地捂著臉,卻又發現了一件怪事。

  要說他昨晚幹了什麼壞事,為什麼他全身衣物整齊?

  他仔細檢查一遍,由裡到外的衣物一件不少,皮帶也還好好地繫在腰上,再定下心「感覺」一下,身體也不像曾在昨夜經歷過歡愛,可是——

  他再度瞟向連睡姿都性感誘人的嬌妻,說他沒餓虎撲羊,偏偏又鐵證如山,滑如凝脂的雪肌上那青青紫紫的瘀痕,全在控訴他昨晚多麼不憐香惜玉,讓他無從抵賴。

  「嗯……」

  呂可杏迷迷濛濛地輕吟一聲,小小伸了個懶腰,這才緩緩睜開惺忪的眼。

  「杏杏?」

  熟悉的呼喚在耳畔響起,她懶懶看了眼以小貓聲音喚她的大男人,沒說什麼又調回視線。

  完了!果然讓她更討厭了!

  自我解釋完她那匆匆一瞥的意思,周御丞垂下肩膀。

  「唉……」一坐起身,呂可杏立刻戚覺到從腰間傳來一陣酸痛。

  昨晚跌那一跤可不輕,還得把醉得睡死的他一路從客廳拖回臥室,她安置好他,自己也累得氣喘吁吁,看來這陣子日子過得太舒適、缺乏運動,才會這樣折騰一會兒就筋骨酸痛。

  她想她的,沒發現丈夫自責又愧疚的眼光。

  在周御丞看來,是自己昨晚需索無度,才會累得她全身酸痛,面對自己深愛的女人,他果然還是做不了柳下惠。

  「對不起。」他決定先道歉。

  她一愣。「為什麼突然跟我道歉?」

  「昨晚我真的不是故意——呃,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會酒後亂性,以後我再也不敢喝醉,我發誓!」

  發完誓,他又不捨地輕撫她頸上的吻痕。「杏杏,請你原諒我,我真的不是故意強迫你跟我……呃,我有沒有傷了你?要不要去看醫生?如果你不想懷孕,我去買事後避孕丸……」

  唉,這個男人實在是……

  他一個堂堂「永盛集團」的大總裁,一定要用這種可憐兮兮的語氣跟她說話,又用像擔心被主人討厭的無辜小狗眼神凝視著她,考驗她的心腸能有多硬嗎?

  望著他內疚又滿含寵溺的表情,呂可杏不由得在心裡歎口氣。

  昨天被他害得情緒亢奮了一夜,卻也讓她有時間靜下心來思考一些事。

  周御丞送她回家後,她想趁一個人獨處時釐清思緒,但腦袋裡淨是被他突如其來強吻的畫面,讓她覺得心煩,氣他又為她添亂。

  可是當他昨夜喝醉酒求歡,自己並不生氣、不討厭,後來甚至還半推半就,那一刻,她好像也有些明白自己的心了。

  她不只不討厭周御丞,恐怕是喜歡。

  就因為喜歡的是他,所以白祈青的背叛對她而言已經無關緊要,氣歸氣,但也不覺心痛,就像被蚊子咬了一口,癢過就毫無感覺了。

  這個發現讓她心亂了,因為她知道,自己是一陷入感情就會盲目,只會全心付出、全然相信對方的笨蛋,不然又怎會完全沒察覺白祈青劈腿的事實?

  想起白祈青一開始千里相隨的癡情,讓她覺得更茫然。當初他對她不也是噓寒問暖、呵護備至,和如今的周御丞一樣,那麼一旦讓周御丞知道她心裡有了他,時日一久,他是不是一樣不會再疼她、寵她、對她百依百順,在他眼裡,她就會變得跟普通女人一樣,再也不值一顧?

  她希望不是,又害怕惡夢再現,一次慘痛的經驗已經折損她的自尊與自傲,她再也不想多嘗試一次。

  所以她決定,在他先說愛之前,她絕不會洩漏對他的半點情意,因為這一次她不想輸掉這個婚姻,更輸不起自己一片真心。

  唉,她怎麼會對這個兒時的小跟班動了心,又拿他沒轍呢?

  「買什麼避孕丸?我跟你什麼事也沒發生。」

  她淡淡地賞他一句解釋,好讓他從內疚的地獄裡解脫。

  「……真的什麼事也沒發生?」他狐疑地看著她身上的吻痕。

  她拉緊半敞的睡衣衣襟。「你醉得不省人事,還想發生什麼事?」

  「那你身上的吻痕是怎麼一回事?」他激動地拙住她雙肩,雙眸燃起嫉妒之火。「不是我,難道你昨晚和別的男——」

  「周御丞!」明白他想問些什麼,她立刻生氣。「你敢再多說一個字,我馬上打包回娘家!」

  她一發狠,他果然乖乖閉嘴,可是從他緊抿的唇線和嚴肅的神色,還是看得出他十分在意答案。

  「沒錯,你昨晚本來想對我霸王硬上弓,還差點得逞。」她解釋清楚,不想平白無故擔上紅杏出牆的臭名。「所以,不是我讓你戴綠帽,這些全是你的傑作。」

  「對不起,杏杏,我——」

  「你是對不起我!」她氣惱地說:「你以為我是什麼人?雖然一開始我並不是心甘情願結這個婚,但是既然已經成為你的妻子,該守的本分我絕對不會違背,你怎麼能以為我會背著丈夫和其他男人發生關係?太傷人了!」

  雖然是她剛才的解釋太籠統,才讓他誤會,情有可原,不過就算一時護火攻心也不該以為她「爬牆」,這口氣她可嚥不下去。

  她故意嚇他。「好險你中途酒力發作睡死過去,不然你那麼粗暴,我可能連骨頭都被拆了!我沒去驗傷申請家暴令就不錯了,你還敢指責我紅杏出牆?」

  「我——」他啞口無言。

  該死!我昨晚對她到底有多粗暴?

  「還不放手?難道又想捏到我瘀青?」呂可杏的視線往他緊扣住她雙肩的手上一瞥。

  他馬上鬆手,但心情一點也沒因此而放鬆,反而是憂心。

  昨晚對她「這樣」又「那樣」,在她衣下他沒看到的地方,或許還有更嚴重的傷?

  「杏杏,你身上是不是還有其他傷?」

  他多想親自查看一遍才安心,但是想歸想,碰也不敢再碰她一下。

  「現在才想到關心,不嫌太晚?」

  還在氣頭上的她故意不回答,下床緩步走向浴室,還邊走邊槌著腰間,像個老人一樣。

  「我扶你。」

  周御丞見狀立刻上前托著她的手,像侍候老佛爺似地小心翼翼,害她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沒有。」看他表現不錯,她終於回答他之前的疑問。

  「啊?」他吶吶地看著她,搞不清是沒有什麼?

  「我是說,我身上沒有傷。」他緊繃的神經才剛鬆懈,她又接著說:「但是我被你嚇到,心靈受損。」

  他呆了,心靈受損?這該怎麼醫?

  「對不起,我該怎麼彌補?」他認真地想贖罪,也想弭平她所受的驚嚇。「要不要去看心理醫生?還是去行天宮收驚?或者……你想要我離你遠一點?」

  最後一句,他說得心痛,但如果她真心那麼希望,他也只好為自己酒後亂性的罪行受苦。

  原本捉弄他、看他緊張兮兮的表情還滿好笑的,但是聽到最後一句,呂可杏也笑不出來了。

  她並不想讓他遠離,可能的話,她希望他能更親近她一些,不再每晚和她背對背各睡各的,不再只有喝得酩酊大醉時才想碰她,讓她根本搞不懂他對她到底是有意還是無意。

  他那麼說,難道是嫌她煩了?他再也沒耐性哄她,想遠離她了嗎?

  「你是怪我大題小作,嫌我煩了?」對感情不安的心讓她控制不住心中的負面思緒。「我知道自己脾氣壞,想離我遠一點就直說,我不會對你死纏——」

  她賭氣的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周御丞緊緊抱住,瞬間,她忘了自己原本還想說些什麼。

  「我不想離開你。」

  耳邊傳來他略顯苦澀的低沈嗓音,只有六個宇,卻在剎那間撫平了她惶惶不安的情緒,也封了她一張總是口是心非的嘴。

  他的胸口緊貼著她,感覺到他一顆心不斷重重敲擊著她,洩漏出他為她激動的真實情緒,她的耳根漸漸透出一層不易察覺的紅彩,下垂的唇角也終於悄悄往上勾起。

  「啊,對不起。」他忽然想起自己這樣可能會弄痛她,連忙放手,憂心地問:「我是不是又太用力了?有沒有弄痛你?要不要幫你揉一揉?」

  感受到他的關心,呂可杏心窩暖暖的,連筋骨都不再酸痛。

  「沒有,我又不是豆腐做的,一碰就碎。」她低頭說完便進入浴室,門一關,立刻笑逐顏開。

  她喜歡周御丞,今天似乎又比昨天更喜歡。

  這樁還債的婚姻,好像……也沒她想像中那麼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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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國內最大房產代銷公司「樂居控股」談定下年度的合作計劃後,周御丞立刻返回公司,準備接受財經雜誌的專訪。

  不浪費任何時間的他,在車內聽的不是流行音樂,而是高階版的商用英文情境教學CD,手上還翻閱國外知名建築師的最新著作。

  以往這樣一心二用對他來說不算什麼,但今天的他心不在焉,英文進不了他的耳、文字入不了他的眼,腦子裡只想著妻子到底記不記得答應今天會陪他回老家的事。

  其實,他心裡大概有底,這個婚她是嫁得不甘不願,應該也不願和他有夫妻之實,卻在昨晚差點被他霸王硬上弓,他做出這種事,沒把她氣得當場要求離婚就該慶幸,哪還能奢望她陪他回去作戲哄長輩開心?

  「唉,我要用什麼理由騙過媽和奶奶?」他頭痛地捏了捏眉心。

  當初因為奶奶住不慣台北,就連媽也比較喜歡鄉下濃濃人情味,平時能左鄰右舍串串門子,三不五時還可以湊團搭車四處旅遊,日子過得自在又愜意,所以無論他怎麼說,兩位長輩就是堅持住在台中老家。

  婚後,長輩們倒也開通,沒要新媳婦回去照顧兩老,和他做一對「週末夫妻」,只要求他們逢年過節要回去,有空的話能多住幾晚更好。

  婚前他跟可杏提過這件事,她也同意,只是沒想到中秋團圓夜,他卻可能還是得一個人返回老家。

  如果不想個好一點的理由,恐怕兩位老人家不只會大失所望,還會對可杏起反感,他絕不能讓這種情形發生。

  他絞盡腦汁為可杏尋找不會被拆穿的藉口,可惜車已回到公司,那完美無缺的理由還沒成形,只好先把這問題擱在一旁,等他應付完因為人情不得不接受的專訪再說。

  「採訪記者到了嗎?」

  直達總裁辦公室的電梯門一開,周御丞看秘書起身像要跟他報告什麼,便開口先問。

  「到了,在樓下會客室等著。」

  「嗯,去帶他們上來,我答應讓他們拍攝我的辦公室。」

  「是。」

  李秘書進了電梯才想起,忘了提醒總裁夫人已經在休息室裡等他。

  「沒說也沒關係吧?」畢竟兩人現在應該都碰面了。

  李秘書搭電梯下樓,將採訪記者領上樓。

  採訪順利進行,不只是記者,連周御丞都沒發現休息室裡睡著一個人。

  辦公室裡有間小小的休息室,只有一張床、一套簡單的衛浴,方便周御丞公事忙過頭,可以直接在公司留宿而特別隔出的空間。

  昨晚睡不好,今天又連拍了好幾套婚紗,她累得結束工作,就直接來距離較近的辦公室,等著和周御丞一起回婆家共度中秋。

  但她也沒想到,原本只想在休息室小憩片刻,卻真的睡著了,一直到外頭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才將她驚醒。

  她看看表——還好只睡了五十分鐘,可是剛才那明明是周御丞的笑聲,為什麼他沒進來喚醒她?

  「難道秘書沒告訴他我在裡面?」

  她低聲嘀咕一句,聽起來外頭好像不只周御丞一個人,不好貿然出去,只好去洗把臉、補個妝,靜靜坐在裡頭等著客人離開。

  可是——真的好無聊。

  再睡,她怕睡過頭,不睡,裡頭又沒有任何可以打發時間的東西……

  無聊的她想看看他到底和什麼客人見面,於是走到休息室大門,打開一點門縫,剛好可以同時看見坐在沙發上的周御丞和其他人的側影。

  他坐在王位,斜前方則坐著一位穿著短裙套裝的長髮美女,手上拿著錄音筆,還有另一位長髮男子,正低頭調整攝影鏡頭,看來應該是來做採訪的文字記者和攝影師。

  休息室沒有做隔音設備,所以呂可杏不只看得見,還聽得到他們的對談。

  而她此時聽見、看見的,全是和平時截然不同的周御丞。

  此刻端坐王位的他,斯文有禮地應答記者提出的專業詢問,神色悠然,對每個提問侃侃而談,全身自然地散發出一股成熟睿智、精明幹練的企業家氣度,和早上那個說話比貓咪還小聲、眼神比狗狗還無辜的男人完全判若兩人。

  他的確不是一眼就能令人傾倒的美男子,可是因為自信而散發的魅力,讓此刻的他顯得英姿煥發,一舉手一投足,就這麼自然而然地吸引旁人目光,不只別有成熟男人的韻味,還特別迷人……

  「……在業界大家都說您有『點石成金』的金手指,『永盛集團』推出的建案不只件件暢銷,還總是能帶動附近地價上揚,無論自住、投資,都是購屋者的第一首選,為何您總能如此眼光獨到?」

  「那是大家對我太過謬讚了,其實這是我們集團所有員工齊心努力、分工合作的成果,不是單靠我個人就能成就一切。」

  「周總裁您實在太謙虛了,白手起家的您能力卓越,這是眾所皆知的事實……」

  那女的到底還要拍多久馬屁?

  呂可杏在休息室裡看著,心情越來越煩躁。

  同樣身為女人,她看得出那名女記者也有些為周御丞沈穩內斂的風采傾倒,明明還有男同事在場,也應該知道他名草有主,還是媚眼生波地不斷放電,每問幾個問題就不忘捧他個幾句,讓她聽得雞皮疙瘩掉滿地。

  還好,周御丞從頭到尾都沒露出見獵心喜的貪色眼神,也沒讓她抓住任何給女記者的曖昧暗示,不然別怪她不給面子,立刻出去讓他難堪。

  不過,她也不想再繼續悶在這裡。

  早餐只吞了片白吐司的她,中午又沒吃,現在是又餓又渴,想了想,她忽然靈機—動,拿出手機傳了通簡訊給正在受訪的丈夫——

第七章

  快結束訪問!不然你老婆要餓死在休息室裡了。

  呂可杏按下傳送鍵,沒多久,果然看見周御丞低頭察看手機。

  他會不會以為我人不在裡頭,只是開玩笑?或者他還在為早上的事記仇,故意置之不理?

  她有些擔心,正嘀咕著,下一秒就瞧見他忽然起身,也不管現場還有兩名記者以詫異又疑惑的表情望著他,便衝進休息室。

  他的反應完全在呂可杏的意料之外,她眨著眼,一時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看著他奔向她。

  「杏杏!」周御丞亦喜亦憂地來到她面前。「你什麼時候來的?肚子餓怎麼不早點說?走,我現在就帶你去吃東西--」

  「等等!」被他拉著就要往外走,她回過神來。「外面那兩個是記者吧?我在裡面待了那麼久,現在突然出現多尷尬?你先出去把他們打發走再說。」

  「好。」

  「等等!」她拉住馬上往外走的他。「待會兒他們要是問你突然跑進來做什麼,不准說我在裡頭。」

  他一愣。「那你要我怎麼說?」

  「說什麼都行,只要別把我抖出來就好。」她把問題又丟還給他。

  周御丞點點頭便走出休息室,女記者果然馬上追問他方纔的怪異舉止。

  「抱歉,我今天剛好把家裡養的貓帶來公司,剛才想起來我中午忘了餵它吃飯,所以先去餵它一下。」雖然自己也覺得這個理由有點瞎,但一時間他也想不出其他藉口。

  「貓?我最喜歡貓了!」女記者愛慕的視線更加熱烈。「沒想到周總裁您也是愛貓人士,不瞞您說,我也養了一隻吉娃娃--」

  「周總裁,不介意的話,能否讓我拍一張您和愛貓一同入鏡的照片?」攝影師嗅到了拍出經典照片的契機,立刻打斷女記者的廢話。

  以他專業的判斷,陽剛味十足的「永盛集團」總裁抱著小貓的畫面,絕對比那些正經八百的半身照還來得吸引讀者,肯定能被選為本期雜誌封面。

  「恐怕不行。」周御丞立刻反對。「因為它很怕生,又從小被我慣壞,看見我們家人以外的人,都會撲上去把對方的臉抓花,如果打斷它用餐,它脾氣會更暴躁。」

  「那麼凶?」女記者摸摸自己的臉,馬上打退堂鼓。

  攝影師還不死心。「抓一下無所謂,我可以等它吃完飯--」

  「其實我臨時有急事必須親自處理,採訪也只能到此結束,抱歉了,兩位。」他客氣但明確地拒絕。

  「不會、不會,是我們打擾您太久了。」女記者立刻表現出知進退的有禮模樣。「謝謝您撥空接受我們採訪,希望日後還有這個榮幸能和您再次會面。」

  「會的。」他客套回應,如妻子要求的快速送走記者。

  門一關,呂可杏已走了出來,拿起他桌上的保溫杯,喝光了杯裡的開水。

  「渴嗎?」他寵溺地看著她。

  「又餓又渴。」她略帶埋怨地掃他一眼。「李秘書沒告訴你我在裡頭嗎?」

  「她忘了說,我也沒料到你會在休息室裡。」畢竟這還是結婚以來,她頭一次主動來公司找他。「有急事找我嗎?」

  「不是答應了媽和奶奶,中秋節前一晚就要回家?別告訴我你忘光了,媽早上還打電話跟我確認過,我已經跟她說可能趕不及一起吃晚飯,但是一定會趕在奶奶睡覺前回去。」

  她以為他忘了,不悅地皺起秀眉。

  「所以,不管你接下來有多重要的行程都給我取消,因為我想就近先回我家陪我爸媽坐坐,然後預計九點前抵達台中。兩邊的伴手禮我已經買好,暫時寄放在樓下警衛那兒,還有--你笑什麼?」

  「我笑,是因為我很開心。」他真的好想抱起她,但又怕不小心惹惱她。「其實我一直很擔心因為昨晚的事,你一氣之下就不跟我回老家。」

  「我回去是不想讓兩位老人家失望,可不是為了你。」說是那麼說,雙頰卻浮上兩朵不自然的紅雲。

  「就算這樣,還是謝謝你。」

  「隨便你。」她假裝不在意,故意拿喬。「不是說要帶我去吃飯?沒多少時間了,還不走?」

  「好。」她一開門,他立刻跟上。「你想吃什麼?天氣有點熱,要不要吃點酸辣的泰國料理比較開胃?還是清淡的日式料理?」

  「嗯……我突然很想吃臭豆腐。」她說真的。

  「臭豆腐?」他看了看表。「下午三點?這種時候小吃攤應該還沒開,也沒聽說有餐廳在賣--」

  看見她臉上的失望,他心一揪,便說:「不然路上看看,沒有的話我們就繞去深坑,反正也耽擱不了多少時間。」

  「算了,這樣太累了。」她在電梯前站定,疲憊地槌槌肩。

  「是不是工作很累?我幫你按摩一下。」說完馬上幫她捏揉雙肩。「會不會太用力?要不要輕一點?」

  「不用,剛剛好。」她舒服地閉上眼,沒想到他按摩功力還不賴。

  她沒拒絕自己的碰觸,語調還格外輕柔,他按摩得更加賣力,一心只想取悅嬌妻。

  此時的周御丞滿心滿眼只有心愛的妻子,忘了這層樓還有李秘書這號人物,自然不可能瞧見身後的李秘書目睹向來英明神武、氣宇軒昂的總裁,私底下原來竟是個標準「妻奴」後,一臉目瞪口呆的模樣。

  不過,當門一開,兩人進入電梯,三人的視線終於對上。

  李秘書嚇得連忙閉上自己大張的嘴,識時務地立刻低頭裝忙。

  電梯門一關,周御丞的臉早已尷尬脹紅,呂可杏先是一愣,繼而抿著唇,然後--

  「哈、哈--」她笑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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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被員工意外瞧見自己對妻於輕聲細語、呵護備至的一面,的確有點小丟臉,但是看愛妻因此開懷大笑,周御丞也就覺得無所謂了。

  因為這意外的小插曲,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輕鬆自在許多,甚至在回台中的路上,呂可杏還主動靠著他的肩當枕休息,讓他受寵若驚,不敢亂動,讓她一路睡回家,而他也一路凝視著她沉睡的嬌顏,感受這寧靜的幸福時光。

  「元龍,你也回家過節,後天早上十點再來接我們。」

  到了家,周御丞制止元龍下車來幫忙拎禮物,讓老家也在此處不遠的他及早返家。

  「先等一下。」呂可杏從丈夫手中取過兩個紙袋,開門放入駕駛座旁。

  「太太,這些要送去哪兒?」老實的元龍以為是要幫她送禮。

  「給你的。一袋是月餅,一袋是我代言的保養品廠商送的兩組禮盒,我用不完,請你母親和妹妹幫我用。後天見!」她說完便把車門一關,轉身走進三合院。

  「太太--」

  「她一番好意,你收下沒關係。」周御丞微笑拍拍元龍的肩。「她不習慣對別人示好,這已經是她的極限,如果你婉拒,她會以為你是不屑收她的禮,懂嗎?」

  「懂。」元龍點點頭。「請幫我謝謝太太。」

  「嗯,快回家吧!」

  目送元龍載著禮物離開,他才轉身快步跟上妻子。

  「元龍要我跟你說聲謝謝。」

  「謝什麼?都說我用不到才給的。」她淡淡回了一句。

  他抿唇一笑。「你還是跟小時候一樣,一點也沒變。」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什麼。」

  他知道說了她也絕對會否認到底,不如唬哢過去。

  其實他想說的是,她明明想對人好,卻故意擺出冷傲的姿態,不想讓人察覺她心軟的一面,這彆扭的個性真是跟小時候一模一樣……

  他突然想起一段童年趣事,忍不住笑了。

  呂可杏停步,望著莫名其妙發笑的他。「你突然笑什麼?」

  「記不記得你小時候抱著祖先牌位睡在我床上那次?那時候的你真的很可愛。」他頓一下,發現自己話裡有語病,連忙又補上一句:「現在的你比以前更美、更迷人。」

  「你很奇怪,幹麼突然灌我迷湯?」她明明聽了心臟怦怦眺,表情卻很平淡。「你放心,就算不說甜言蜜語哄我,我也懂得在這裡不能對你大小聲、要表現溫順一點,不會讓你在家人面前難堪。」

  「我說的是真心話,不是在哄你。」他寵溺地凝視她。「我不怕難堪,做你自己就好,我就是喜歡原來的你。」

  我就是喜歡原來的你……

  這句話很受用,讓呂可杏感覺心裡湧起一股暖流,但是原來的自己,真的討人喜歡嗎?

  原本已經漸漸淡忘的童年往事,因為他的出現,又慢慢浮現腦海。可是在記憶裡,她對他實在不算好,老是耍大小姐脾氣,又任意使喚他,所以她一直「做賊心虛」,認定他娶她是為了報復。

  可是這些時日相處下來,別說是使喚她做事,他連一杯茶都沒讓她倒過,反倒是對她呵護備至,她越來越搞不懂他腦子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你們可回來了!」

  兩人剛踏進大廳門檻,後頭就傳來周母的明亮嗓音。

  「媽?」周御丞回頭看著匆匆返回家門的母親。「你怎麼那麼晚了還出去串門子?」

  周母臉色微紅。「不是啦!是你阿修伯前幾天來幫我們修屋頂,不小心被破瓦片割傷了腳。你也知道他一個人住,所以我去幫忙煮個飯,再幫他換藥,他一個人無聊,就留我多聊了幾句。」

  周御丞知道中年喪妻的阿修伯很喜歡母親,連奶奶都看得出來,還好阿修伯懂得愛屋及烏的道理,對奶奶也好得沒話說,很得老人家歡心,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這段黃昏之戀自然發展,他這個做兒子的當然也樂觀其成。

  「您這麼做也是應該的,這些年阿修伯真的幫了我們很多忙。今天有點晚了,明天我再跟可杏過去拜訪他,向他說聲謝。」

  「那最好了,他知道你今晚要回來,還要我拿回一堆他傍晚才去田里現采的蔬菜,要我趁新鮮煮給你們吃呢!」周母笑著揚揚手中快塞爆的塑膠提袋。「你們兩個快進去坐一下,我煮好再叫你們來吃。」

  「媽,我來幫忙。」呂可杏不好意思回婆家還讓婆婆伺候她。

  「你不是有點暈車?去客廳裡坐著,我來幫忙就好。」周御丞連忙幫不擅廚藝的老婆找藉口,就怕她待會兒越幫越忙。

  「我湯熬好、肉也燉好,就只剩炒個菜,你們兩個就別來礙手礙腳了。」周母不習慣有人在廚房共事,也捨不得他們勞累。「奶奶有點頭痛,吃了藥早早睡了,你們記得小聲點,別吵醒她。」

  兩人點點頭,連進門都輕手輕腳,就怕把老人家吵醒。

  不一會兒,周母已快手快腳地準備好了一桌家常菜,因為離周奶奶的臥房有些距離,大家邊吃邊聊,也不必再小心翼翼地壓低嗓音了。

  「你們兩個,有好消息了沒有?」周母挾了一隻雞腿給媳婦。

  「好消息?」呂可杏一愣,有些費解地望向丈夫。

  「媽,我們結婚到現在還不滿半年,你不覺得問這還太早?」知母莫若子,周御丞當然清楚母親指的是有沒有懷孕的消息。

  「早?當年我跟你爸可是結婚不到兩個月就懷了你。」

  聽婆婆這麼一說,呂可杏終於恍然大悟,原來是老人家急著想抱孫了。

  只可惜婆婆一點也不知道,她兒子只有在發酒瘋時才會想抱女人,其他時候根本就像老僧入定,美色當前也不為所動,就算她並不排斥為周家傳後,也不能要她反過來「餓羊撲虎」吧?

  「媽!」擔心妻子會有壓力,他立刻接口說:「杏杏還年輕,生孩子的事過幾年也不急。」

  「你們兩個年紀都不小了,我在杏杏這個年紀,都已經有了個十歲大的兒子。」周母感慨地說:「也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我和你爸都很喜歡小孩,偏偏生了你之後就再也懷不上半個,你爸又早走,現在周家就你一脈單傳,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們越快生個孩子越好。」

  她望向一語不發的媳婦,柔聲說著:「杏杏,不只媽這麼想,御丞他奶奶年紀大了,比誰都渴望能早點抱到曾孫。我也知道你們兩個各有各的事業,全都很忙,尤其是你當模特兒的,要保持身材才有工作,可是女人結了婚還是該以家庭為重,媽希望你能委屈一點,不要再當什麼名模,專心調養身體準備懷胎--」

  「我不答應。」

  呂可杏都沒出聲,周御丞倒是先替她拒絕。

  「媽,現在的社會跟以前不一樣了,女人也可以擁有自己的事業,只要做得高興,沒必要為了家庭捨棄工作。何況婚前我已經答應過她可以繼續當模特兒,您也說過沒關係,不是嗎?」

  「是沒關係,我的意思也不是要她永遠不當,只是先生孩子,然後再回去工作--」

  「其實是我不想那麼早有孩子。」他打斷母親的說服。「我想享受兩人生活,不想那麼早被小孩牽絆,所以近期內都沒有懷孕的打算。」

  「御丞--」

  「媽,別再說了。」他挾了另一隻雞腿到母親碗裡,淡笑說:「您還不瞭解自己兒子的脾氣嗎?我做事向來有計劃,下了決定就很難更改。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就別再為了這件事操心,也別害我們兩個消化不良。」

  「可是--」

  「我們來談談您和阿修伯吧!你們進展到了哪裡?」他立刻轉換話題。

  「嗄?什--什麼進展,你這孩子在胡說八道什麼?杏杏,來,吃看看媽煮的三杯雞,我記得小時候你最喜歡吃我煮的這道菜。」

  「謝謝媽。」

  看著自己被堆得像座小山的飯碗,滿滿的全是婆婆疼愛她的心意,呂可杏心裡真的很感動。

  沒錯,自己早不是以前的呂家大小姐,還得倚賴周御丞出手相助,呂家才免除破產的危機,這些情況相信婆婆很清楚,而她小時候又是怎麼使喚周御丞的,婆婆應該也沒忘。

  可是婆婆從沒嫌棄她高攀,帶媒人來提親時還口口聲聲說能娶到「小姐」真是三生修來的福分,時日一久,她發現婆婆是真心顧念以前在呂家時的主僕情,對於她小時候那些舉止也只當是小孩子任性,沒放在心上,而且打從心裡疼她,婚後光是從鄉下寄給她這個媳婦吃的、用的都比兒子還多。

  既然是那麼好的婆婆向她提出的唯一要求,她又怎麼能拒絕呢?

  何況,剛剛聽周御丞說他做事向來有計劃,下了決定就很難更改,她反而更想試試自己有沒有那個能耐打破他的原則。

  「媽,您真的很想抱孫嗎?」

  周御丞擔心她為難,好不容易才擋住這個話題,沒想到她又自己繞回來,讓他真有些啼笑皆非。

  「當然是真的。」察覺事情好像又有轉機,周母忙不迭地點頭。

  周御丞皺眉。「剛剛我不是說了,吃飯時間別再討論--」

  「老公。」呂可杏望住他,難得地對他嫣然一笑。「那我們來生個孩子吧!」

  周御丞的心臟漏跳了一拍,手中的筷子也停在半空中,完全呆住了。

第八章

  我們來生個孩子吧!

  因為這句話,周御丞接下來沒有一晚好睡。

  過去被呂可杏捉弄慣了,有時候他也分不清她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他好不容易才幫她擋下母親的要求,她卻把麻煩攬上身,說什麼要跟他生孩子,害他當場目瞪口呆。

  隔天,連奶奶都知道這個好消息,結果中秋節過後回來,塞爆車廂的不只有親朋好友種的蔬果,還有一大壇壯陽藥酒和補腎良藥,讓他看了哭笑不得。

  更奇怪的是回到家以後,可杏連續三晚盯著他喝酒、吃藥,難道她是真的想懷他的孩子?她願意接受他,是不是代表她也愛上他了?

  或者,這只是她一時興起的惡作劇?

  這幾晚,他想的全是這些問題,感情和理智每晚在他腦子裡拔河,好幾次自己的手已經伸向身旁的嬌妻,又猶豫不決地縮回來,如果再不弄清楚她的想法,他搞不好就要因為慾求不滿而爆炸了!

  「……總裁、總裁?」

  發現有隻手在面前晃了晃,周御丞意識到自己竟然在聽秘書報告行程時發呆,尷尬地拉回神思。

  「總裁,您又在想夫人了吧?」李秘書抿著嘴笑,開起上司的玩笑。

  「上班時間別胡說。」說完,他又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這個跟隨自己多年,又年長自己幾歲的女秘書。「你沒把那天看到的事到處說吧?」

  「總裁放心,我的嘴比石頭縫還緊。」她畢恭畢敬地回答:「何況我很喜歡這份工作,雖然有老公養,但是一點也不想回家當個專職黃臉婆。」

  李秘書的說辭讓他緊繃的臉部線條有些扭曲,差點笑了出來。

  「希望如此。」他其實也沒打算追究什麼。「我下午四點以後有事,離開之後就不會再回公司,記得別安排任何行程,有急事再打電話給我。」

  「是。」

  李秘書說完便離開,接下來的時間裡,周御丞也忙著處理龐大的集團事務,一眨眼就到了下午四點,元龍打電話來提醒他,才趕緊從工作中抽身。

  今天是可杏的生日,他再忙,也得親自幫她挑份禮物、一起吃頓飯,如果她心情不錯,或許他還能問她生小孩的事是真的還是玩笑?她對他究竟又是抱持怎樣的戚情?

  一想到自己期盼中的日久生情或許已經發生,他的心情有些興奮,又有些忐忑不安,畢竟期待越高,就怕失望越深。

  不過無論如何,今晚他一定得弄清楚,否則再這麼失眠下去,他恐怕真得去精神科掛號了。

  「鈴∼∼」

  他的手機傳來愛妻專屬的鈴聲。

  「喂?」

  「御丞,我這邊的工作有點問題,可能晚一點才能離開,你不必來接我了,忙完我會直接去餐廳。」

  「好,我等你。」

  結束電話,他忽然發現她剛剛不再連名帶姓地叫他,而是喊他的名字,感覺親近許多,似乎是個好預兆。

  這樣的好心情,讓周御丞一整晚臉上都帶著溫柔的微笑。

  用餐的時候,呂可杏也發現他今天似乎特別開心,明明生日收到鑽石耳環的人是她,送禮的卻比壽星還高興,酒也多喝了幾杯。

  「你今天好像很開心?」回到家、洗完澡,呂可杏忍不住好奇地問他:「發生了什麼好事嗎?」

  「你生日,不就是好事?」他看著客廳茶几上堆滿的禮物。「你今天真是大豐收,看你拎著一堆禮物來餐廳,不認識的人還以為你是個購物狂。收到那麼多禮物,看來你人緣也不錯。」

  「人緣不錯?」她聽了也覺得好笑。「這些不過是交際,就像收到喜帖就得包紅包一樣,這裡頭真心的禮物——」她從成堆的禮物裡挑出幾個。「大概就只有這五個。」

  他安慰她。「知心的好友在精不在多,有五個也不錯。」

  「知心?連我都不懂自己的心了,別人又怎麼能瞭解?」她感慨地說,又抬頭望向他。「你呢?你認為自己懂不懂我的心?」

  呂可杏希望他能看出自己心裡的怨懟,她都已經明說加暗示了,他還是每晚和她蓋被純睡覺,難道心動的真的只有她,他連那麼一點碰她的意願都沒有?

  「我——」

  周御丞覺得這時正好發問,她的手機卻殺風景地響了起來。

  「甜心,生日快樂!」

  呂可杏剛換的3G手機傳來男人的親密祝賀,周御丞眉一皺,忍不住偷偷朝螢幕一瞥,對方是個長相十分帥氣的棕髮混血兒。

  「謝謝。」呂可杏從剛才分出的真心禮物中,拿出一個國際快遞寄來的郵包,在鏡頭前晃了晃。「也謝謝你的禮物。不過……不會是什麼奇怪又嚇人的東西吧?」

  「甜心,我怎麼可能送你什麼奇怪又嚇人的東西?是我為你設計、縫製,全世界僅只一件的新衣,希望有一天我能親眼看見你穿上它。還有,我受邀到台灣辦場秀,到時候我要你穿上我最滿意的作品為我走秀,OK?」

  「OK,到時見。」

  「太棒了!我愛你!Bye∼∼」

  「那男的是誰?」

  通話一結束,呂可杏便聽見身邊有個壓抑的低沈嗓音,轉頭一看,周御丞維持了一整晚的笑容已經垮下。

  「喬威爾,中美混血,但在法國長大的新銳服裝設計師。」她大概明白他的臉色為何如此難看。「我們只是朋友,他對女人統稱『甜心』,一高興就說『我愛你』,雖然言行舉止看來有些放蕩,又有一點特立獨行,不過是個沒心機,讓人可以安心相處的好人。」

  「是嗎?」

  雖然她表現坦蕩,兩人之間應該真的沒什麼曖昧,可是他心裡就是覺得不舒服。

  尤其看她拆開包裹,裡頭那件所謂「全世界僅只一件」的新衣美則美矣,卻是一件薄如蟬翼的性感睡衣,他的好心情更是瞬間掉到谷底。

  「只是朋友,卻希望有一天能親眼看見你穿上它?你這朋友的幽默感還真是令人不敢領教。」他語氣很酸,心裡更苦。「慢慢拆你的禮物,我先去睡了。」

  這個威爾也實在是……

  呂可杏心裡嘀咕著。早知道威爾愛開玩笑,但這回的玩笑實在有點開過頭,換作是周御丞收到女性友人送的內衣物,她肯定打翻醋桶,絕不善罷甘休。

  但是……

  她望著周御丞回房的背影,想起他方才話中明顯有些不悅,反應卻不算大,難道他對她真的沒有半點感情?那他又為什麼那麼寵她、疼她?

  她再也受不了繼續猜想下去了。

  既然他讓她愛上了,他就非得愛她不可!

  她開了瓶紅酒,喝了一杯酒壯膽。反正他們是合法夫妻,他不碰她,那她就豁出去主動色誘,非要他成為她名副其實的丈夫!

  「老公,我穿這樣好不好看?」

  周御丞習慣在睡前翻一下書比較好入眠,偏偏今晚一個字也入不了眼,心胸再寬大也忍不住吃醋,生起妻子的悶氣。

  但一聽見妻子忽然用柔柔的語調喚他,他又不爭氣地聽話抬頭回應她,這一看,他的心臟差點沒蹦出胸口。

  呂可杏換上喬威爾送的黑色薄紗睡衣,重點部位只有蕾絲織成的艷紅薔薇稍作遮掩,每當她輕移步伐,黑紗下若隱若現的美麗胴體更加性感誘人,那曼妙的姿態鼓動他的心跳,讓他無法將視線移開。

  「好看嗎?」她自信地坐到床沿,很滿意他為她失神的模樣。

  他突然覺得一陣口乾舌燥,腦子更是混亂,只能直覺地點頭。

  她雙手往他脖子上一勾。「想要我嗎?」

  她嬌媚的眼神、惹火的舉止,在在讓他渾身熱度直往上飆,理智逐漸渙散,就差那麼一點點,他可能就要控制不住地撲倒她——

  「抱我。」她主動投入他的懷中,在他唇邊低語:「讓我懷你的孩子……」

  孩子?

  雙唇相貼、思緒即將被熱吻擊潰的瞬間,「孩子」兩個字突然像顆信號彈炸開,一瞬間讓周御丞渾沌的腦袋清醒不少,察覺情況不對勁。

  「等等!」他硬將自己從慾望的深淵抽離,在失去理智前有件事非得問清不可。「為什麼想懷我的孩子?杏杏,你愛上我了嗎?」

  想不到臨門一腳,色誘之計還是失敗。

  她明明已經豁出去地盡展魅力,這男人竟然還能那麼冷靜地推開她,問她是不是愛上他?簡直是深深重創她身為女人的自尊,連她僅有的驕傲都狠狠踩在腳底。

  臉都丟光了,哪裡還有承認自己愛上他的勇氣?要她怎麼說出口,今晚是因為動了心、放了感情,所以才厚著臉皮主動引誘,要他成為她名副其實的丈夫,希望他也能迷戀上她?

  「我既然答應了婆婆,就該做到。」

  求歡被拒讓她無比難堪,再也無法誠實以對,受傷的心狠狠抽痛著,她只想找個藉口讓自己有下台階,不想再受傷害。

  「為周家傳宗接代,是我應盡的義務,你對我們家的大恩我無以為報,至少也該做到這一點,不是嗎?替你生個孩子,我會比較心安。」

  她忍著心中酸苦,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回答,不敢說愛,只想好好保護住自己易碎的心,不再輕易讓人觸碰。

  這個藉口合情合理,周御丞沒有不相信的理由。

  沸騰的血液漸漸降至冰點,原本以為自己的真心終能得到感動,結果他還是只能得到她的戚恩嗎?

  他的心一陣酸,嘴裡有說不出來的苦。他知道自己雖然事業有成、身價不凡,外貌卻遠不如她前男友俊美,或許根本不是她喜歡的類型、入不了她的眼,但他就是不想放棄,希望她能愛上他的內在。

  他那麼疼她、寵她,把她捧在手心裡細細呵護著,這樣的深情濃意最終還是打動不了她的心,只能換來她的感激?

  他想大吼、想豁出去告訴她自己有多愛她,不顧一切佔有她,讓她懷了他的孩子,不管她願不願意,就這麼強留她一輩子,讓她今生只能做他的女人——

  但這就是他希望的結果嗎?

  不,以恩情強要一個女人,這麼惡劣的事他做不到。

  一切只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意,他不想也不捨得杏杏一定要回報他,一直以來,他只希望她開心、想要她快樂,他想給她幸福,不是不幸。

  感情是不能強求的,既然努力嘗試了還是失敗,也該死心了……

  有苦難言的他只能輕歎口氣。「杏杏,我從沒想過要用恩情拖住你一輩子,你真的不必放在心上。」

  不想她為了報恩承受這些壓力,甚至以身相許,他做了一個沈痛的決定,起身去書房取來一份早就準備好的文件,交給她。

  她接過一看,頓時愣住。

  「離婚協議書」五個大字映入呂可杏的眼簾,就像五枝箭同時射中她心坎,痛得她必須緊緊咬住下唇,才能忍住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

  「我要娶你,是逼不得已。」看不見低著頭的她有什麼反應,他依然坦白自己當初的想法。「依你叛逆的脾氣,如果當時硬逼你跟白祈青分手,反而會造成你更大的反彈,可是我又不想看到你越陷越深、毀在那種男人手上,所以你家遇上債務危機時,我故意說要娶你,就是想藉著親情和人情的雙重壓力讓你們分手,這也是當時我唯一想到能保護你的方法。」

  因為一切都為她著想,所以,他早已準備好離婚協議書。

  為了阻斷她和白祈青的孽緣,他只想得出「逼婚」這條路,也明白這個婚她結得有多不甘願。

  所以,他打算等她淡忘和前男友之間的感情便說出真相,讓她明白他做的一切真的只是為她著想,再交出這張離婚協議書,給她選擇的自由。但是即使離婚,他也不會放棄和其他人公平競爭,正正當當地贏得她的心,讓她心甘情願地再嫁他一次。

  可是想是一回事,真要做了,才發覺遞出這張紙的自己竟會如此心痛,完全灑脫不起來。

  是啊,如果當她身邊只有他,他費盡心思仍然無法抓住她的心,讓她毫不留戀地簽字離婚,那麼當她恢復自由之後,還有回頭看他的可能嗎?

  一思及此,他真希望自己別那麼君子、別只為她著想,也想想自己傷痕纍纍的一顆癡心。

  可是他就是做不到,寧願苦了自己,也不想讓她委屈難過。

  「……為什麼?」

  呂可杏一點也不明白他的用心,以為他真的對她沒有半點情意,揪著心,她藉著痛楚勉強維持平靜的神色。

  「當時我們重逢不久,你有必要為我那樣擔心、連自己婚姻都賠上嗎?如果你是一般人也就算了,可是你是『永盛集團』總裁,是有名望、有地位的男人,為什麼要為一個多年未見的兒時玩伴做到如此?難道沒有其他理由?」

  最大的理由——是「愛」。但他不敢說,怕她一知道他是如何深愛著她,又想委屈自己,那樣的同情只會讓他更傷心。

  「因為我從小就把你當成親妹妹一樣看待。」他找了個合情合理的藉口。「就算多年沒見,這份感情還是從未改變,你是我疼愛的妹妹,我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你陷入不幸。」

  凝視著她動人的臉蛋,他只能強忍心痛,繼續編謊欺瞞。

  「這份協議書我早就準備好了,只是擔心太早離婚,恐怕會影響外界對你的觀戚,所以我打算至少等個一年再說。如果你覺得無所謂,想馬上恢復自由之身也沒關係,我真心希望你能得到幸福。我相信,你那麼美麗又優秀,縱使有過一次離婚記錄,也一定能找到懂得珍惜你的好男人,至於報恩不報恩的事,如果當我是朋友,就別再提起了,懂嗎?」

  他強展笑容,揉了揉她的發。「好了,睡吧!」

  「我……想一個人單獨想想,今晚我睡客房。」

  說完,呂可杏悵然若失地拿著離婚協議書來到客房,門一鎖,淚水立刻無聲地滾滾流下。

  「妹妹……誰要當你妹妹!」她把離婚協議書恨恨地丟往牆角,又氣又怨地低嚷。

  這就是事實嗎?他寵她、疼她、把她當寶捧在手心,不是因為她是他深愛的女人,只是把她當成妹妹?

  為什麼?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人重重踩著,痛得無法呼吸?

  難道她投入的愛不是她以為的一點點?她早就泥足深陷,卻到這一刻才明白?

  「我不要離婚、我不要!我……我想要的幸福,就是永遠待在你身邊!」

  這是她的真心話,但是以前,她的自尊讓她無法承認,而現在她更是說不出口。

  她傷心地哭倒在床。就算是工作時受人詆毀、惡意捉弄,被父母逼婚、被情人背叛,她也不曾像此刻那麼難過,一想到要離開這個家、離開周御丞,戚覺像天崩地裂,她的世界一片漆黑,看不到任何光明。

  原來……這才是全心全意愛上一個人的戚覺嗎?跟自己此刻的戚受相比,上一段戚情簡直就像兒戲。

  因為周御丞,她嘗盡愛情的酸甜苦辣,而她卻遲鈍到此刻才明白自己想懷他的孩子,不是為了報恩、也不是為了讓婆婆滿意,因為她根本就不是那麼懂事又識大體的女人。

  她只是純粹愛上了一個男人,渴望擁有兩人愛的結晶,渴望完完全全地擁有他。

  「……我才不認輸!」

  她才不做什麼妹妹,要做,就只做他老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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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班後,周御丞踩著沈重無比的腳步返家。

  昨晚,他十分灑脫地把簽好的離婚協議書交給妻子,卻沒有面對的勇氣。

  今天早上,他刻意提早出門,迴避和可杏見面,就怕她真的迫不及待地簽好離婚協議書交給他。

  他本來想混到三更半夜再回家,可是轉念一想,這件事遲早得面對,他一個大男人躲躲藏藏的未免也太不像樣,只會顯得更加難堪。

  「唉……」

  他站在家門前長歎。為了土地合約而和黑道角頭談判,為了搶標案而和白道周旋,再危險、再難纏,他也沒怕過一次,可是要回家面對可能會成為他「前妻」的女人,他卻膽顫心驚,恨不得立刻掉頭走人,能拖一天是一天。

  什麼魄力?什麼骨氣?一遇上自己想愛又愛不到的女人,所有力氣全化為繞指柔,心甘情願任她擺佈,連強留她在身邊也捨不得,他周御丞一遇上呂可杏,就成了一個這麼不濟事的懦夫。

  算了!懦夫就懦夫,反正他就是捨不得她難過、受委屈,用恩情留住她的人卻得不到她的心又有什麼用?如果注定做不了夫妻,他也只好認了。

  「你回來得剛好!」呂可杏一聽見有人開門,立刻跑到玄關。「家裡沒有鳳梨罐頭,你去幫我買一罐回來。」

  她一交代完又迅速回廚房,只留下目瞪口呆的他。

  剛剛——她手上拿的是鍋鏟,身上穿的是圍裙吧?

  雖然不懂從不下廚的她為何忽然打扮成那樣,但他還是習慣性地接受她的命令,馬上買了鳳梨罐頭回來。

  「你在做菜?」他走進廚房,意外地看見她正在炒青菜。

  「嗯。」呂可杏接過他手上的罐頭。「幫我把吧台上的菜端上飯桌,再等五分鐘就可以開飯。」

  雖然腦子裡滿是疑惑,但他沒開口問,只是把一道道看來還頗具賣相的菜端上飯桌。

  五分鐘後,五菜一湯的豐盛菜餚全部上桌。周御丞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再難吃也得開心嚥下,沒想到糖醋裡肌除了肉老了一點,味道還不錯,快炒的高麗菜菜梗稍嫌硬了一些,但調味恰到好處,總之沒一道菜讓人難以下嚥。

  「你不是沒做過菜?」這實在不像是初次下廚之人的手藝。

  「沒錯。不過我在國外讀書時,曾經為了畢業旅行的旅費去中國餐館打工一段時間,洗洗切切的難不倒我,分辨調味料也沒問題,雖然沒有實際下廚炒過菜,但是也在一旁看廚師炒了幾千盤菜,幾道家常菜的流程早就記在腦子裡。」

  她停頓片刻,好奇地望著他臉上的表情。「怎樣?我覺得煮得還可以,你呢?」

  「每一道菜都很好吃。」

  能吃到她第一次下廚煮的飯菜,他心裡滿滿的感動,已經將她的廚藝加分到破表了。

  「哪有?燴三鮮太鹹了。」她彎唇淺笑。「就知道問你也是白問。除了那回在攝影棚拍照之外,從小到大不管我做什麼你都說好,一次也沒嫌過,我那麼自大又任性,一半是你寵出來的。」

  他抿唇淡笑,不予否認。如果可以,他仍想繼續寵愛她一輩子,只是不知道他是否還有這個機會?

  今晚的她表現得像個溫婉可人的小妻子,親自下廚為他做晚餐,也終於敞開心胸對他綻放笑容,第一次用撒嬌的語氣承認他對她的寵溺,可是在如此幸福的氛圍中,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哀傷。

  是因為要分離了,她才有這些舉動嗎?他戀慕半生的女人,終究還是那麼毫不留戀地想離開他身邊?

  他笑著,胸口卻泛著苦澀,吃著,嘴裡卻食不知味。

  「對了,關於離婚的事……」

  才聽到「離婚」兩字,周御丞差點控制不住力氣折斷手中的筷子,費盡力氣才忍住要脫口而出的「不要」。

  「我不要離婚。」她斬釘截鐵地拒絕。

  周御丞一怔,差點以為那是出於自己口中的聲音。

  呂可杏以為他的怔愣是想找理由勸服她,立刻說出自己想好的藉口。

  「就像你說的,結婚沒多久就離婚會有損我們彼此的形象,等到我們其中一方有心儀對像時,再談離婚也不遲。」

  「你確定?」他當然願意,卻又忍不住為她著想。「但是只要我們的婚姻關係存在,你就少了很多跟異性交往的機會,更不可能光明正大和別的男人約會,這樣也無所謂?」

  當然無所謂,因為你也一樣。只是她在心裡沒說出口。

  她不離婚,就是為了爭取更多相處的時間,好讓她有機會從「妹妹」變情人,而且這麼一來,好女人不會接近他這個有婦之夫,壞女人又不可能讓為人正直的他動心,對她來說簡直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我對男人的信心還沒恢復,目前只想專注於事業。」這當然也只是藉口。「這個要求會讓你很為難嗎?或者你不想再繼續跟我一起生活?」

  「當然不是。」他只是沒想到她竟然願意繼續和他一起生活,有些驚喜過度。「一切由你決定,我沒有意見。」

  「如果我希望至少兩年內別提離婚,要你這段期間跟我一樣不和別人談感情,會不會太得寸進尺?」

  他微笑搖頭。「不會,你高興就好。」

  不過是一句話,卻讓呂可杏眼眶一熱,差點止不住淚水。

  只是被他當成「妹妹」就讓人感覺無比幸福,但他對她的寵溺、包容,卻讓她更貪心,想一輩子獨佔他所有的溫柔,享有他全部的體貼與關愛。

  她從未想過向來冷情又孤傲的自己,竟然會如此強烈渴望擁有他的愛。雖然早就察覺自己對他懷有情意,可直到昨晚親眼看見離婚協議書,她終於發現自己那麼害怕失去他,以為掌握在手中的感情早已失控,一顆心在不知不覺中,已經給了這男人。

  所以她決定改變自己,要成為一位零缺點老婆,努力從妹妹升格為情人,最終目標當然就是要他心甘情願認了這樁婚事,永遠不再提離婚。

  「既然說定了,那就快吃飯吧!」她開心地挾菜給他。「明天想吃什麼?我覺得自己好像滿有烹飪天分,你可以點菜考考我。」

  「是,你很有天分,不過一個禮拜內都不准再下廚。」他極其自然地執起她右手。「手上這個水泡是炸肉時燙傷的吧?搽藥了沒?」

  她點點頭,意外於他連那小到只有幾公厘的水泡也能發現。

  「很痛吧?」他心疼地皺眉。「煮菜一不小心就會受傷,所以我才不喜歡你下廚……」

  凝望著周御丞為她心疼的表情,她突然覺得好幸福,忍不住湊上前輕吻了他的額頭,

  「我喜歡你寵我,你會一直都那麼寵我嗎?」

  望著她今晚對他綻露的美麗笑顏,周御丞不假思索。

  「會。」

  是啊,他愛慘了這個女人,就算得繼續忍受不能碰她的痛苦,不斷為心中矛盾的戚情飽受折磨,只要能看見她開心的笑容,他就甘之如飴。

  他知道,自己這輩子再也不可能像愛她這樣地愛上另一個女人,他的未來究竟幸或不幸,都交由她掌控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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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8-17 12:00:38

第九章

  前一陣子,白祈青為了炒新聞,主動放出曾和「永盛集團」總裁夫人有過一段情的消息,周御丞為了不讓這段舊情影響妻子的心情,費了不少功夫才防堵消息擴大,讓這件緋聞不了了之。

  他對白祈青這個人已經有諸多不滿,加上那天晚上呂可杏說了「我對男人的信心還沒恢復」,讓他以為妻子因白祈青而嚴重受創,一氣之下,把白祈青私底下惡習不改的淫亂照片傳送出去,立刻成了演藝圈最轟動的頭條。

  白祈青的偶像光環瞬間破滅,丟掉了所有的廣告代言,立即被唱片公司冰凍,輿論一面倒地發出斥責,當紅炸子雞一下子變成了過街老鼠。

  「心疼嗎?」

  前往秀場的路上,周御丞見呂可杏凝眉看著報紙上的相關報導,以為她還對前男友有不捨,心裡有點痛,也有些擔心。

  「怎麼可能?我是擔心報上又把我的名字跟那種人連在一起,還好沒有。」

  呂可杏把報紙丟到一邊,沈重的臉色轉為愉悅。「他是惡有惡報,被眾人唾棄是理所當然,以前我真是瞎了眼才跟那種人交往!還好我有你這個守護天使,才能早早認清那個男人的真面目。」

  「你覺得我是你的守護天使?」他意外又欣喜,畢竟就在幾個月前,他還是她眼中逼婚的大壞蛋。

  「呃……嗯。雖然以我這個年紀說這種話好像稍嫌幼稚,不過我想不出比這更好的形容。」她輕倚著他,臉頰微紅。「謝謝你為我所做的一切,我的守護天使。」

  他沒說話,只是緊緊握住她的手,臉上滿足幸福。

  決定暫時不離婚後,可杏在外依然是個高高在上的名模,可是私下和他單獨相處時,她變得常笑、愛撒嬌,偶爾還會像個孩子要他背她、抱她、膩在他腿上看電視。也開始會主動打電話找他聊聊天、陪他出席宴會,感覺就像是個深愛他的妻子。

  雖然他明白,一切應該是因為他說過把她當成妹妹,所以她似乎也放心地把他當成哥哥,但就算這是自我催眠的假象,他也不想醒來,寧願沈睡在這幸福的氛圍中。

  快樂時光易過,車子很快就抵達了秀場。呂可杏親了一下他的右頰才下車準備工作,結果坐在台下看秀的他,就這麼一路恍恍惚惚,直到身為主秀的妻子登場才找回神智。

  這是喬威爾應邀來台舉行的唯一一場大型時裝秀,要不是妻子頭一次開口邀他看她走秀,他也不想幫那傢伙捧人場。

  但一見到呂可杏穿著名為「天使羽翼」的婚紗出場,他不禁慶幸自己沒錯過這一幕,也發覺喬威爾或許是除了他之外,另一個能看穿她內心的男人。

  在與他重逢之前,她拍過的所有作品,全是突顯她的冷艷、孤傲,即使是笑,也因為並非發自真心,總給人一種冷漠的距離感,根本沒人拍出她最美麗的模樣。

  但是小時候的他曾見過她宛如天使般的溫柔笑容,明白她發自內心的微笑有多動人,所以當初找她拍攝廣告時,他想見她以真實的笑容入鏡,就算被她討厭也無妨,果然讓她的笑容風靡全台,捧紅了她,連帶也使建案熱銷。

  但是在那之後,她面對鏡頭的笑容還是多少有些保留,直到最近在私底下面對他時才會那麼放鬆、那麼開心。

  可是此刻的她身穿由細羽、白紗、金絲縫織而成的禮服,隨著音樂從人造雪花中翩翩走到台前,柔美聖潔,真的宛如隨時會展翅飛起的天使,那純真誘人的笑容美得令人屏息。

  台下,有人發出驚艷的輕呼,他看得癡了,台上的佳人與他視線相對,抽出捧花中的一朵鬱金香投向他,一瞬間彷彿重回九歲那年初見她的一刻,他的臉又紅了,心也像浸了蜜。

  不同的是,當時只是純純的愛慕,如今卻是濃烈的愛戀,他徹徹底底地為她神魂顛倒。

  「啪、啪、啪——」

  如雷的掌聲中,喬威爾上台接受眾人獻花與鼓掌致意,此起彼落的鎂光燈下,他開心地摟著呂可杏,在她粉頰上輕獻一吻,並肩而立的兩人就像王子與公主一般登對,立刻又引來一堆攝影記者猛按快門……

  「喔,甜心∼∼你果然是我的天使、我的幸運女神∼∼」

  接受完採訪、回到後台,呂可杏剛換下禮服,就見喬威爾邊嚷嚷著邊朝她飛撲而來。

  「這裡不是法國,不准對已婚婦女毛手毛腳。」她手一伸,剛好巴住喬威爾的一張俊臉。

  「呿,什麼已婚婦女……」中文流利的他噘起性感厚唇,不高興地說:「你丈夫只是早我一步認識你,不然你一定是我的。」

  「胡說八道。」呂可杏只是當笑話聽。

  她和喬威爾相識不到半年即成莫逆之交,對她而言,可以算是個奇跡,不過她知道,她欣賞他的才華洋溢,更欣賞他有話直說、熱情奔放的真性情,但也僅止於此。

  他是個能讓人推心置腹的好朋友,或許也會是個讓人驚喜不斷的好情人,卻絕對不是個能讓人擁有安全感的好老公,況且他和她都太任性、太自我中心,當朋友十分契合,要當夫妻?遲早會成為爭吵不斷的怨偶。

  適合和她相守終身的,只有周御丞,而她也只要他,只想做他的妻子。

  「喔,甜心∼∼你怎麼不懂我對你的真心呢?」喬威爾捧著心,語不驚人死不休地說:「我問過我的律師,在台灣只要不上床,追人家的老婆不犯法。我會努力讓你感受我的魅力、被我的濃濃愛意戚動,等著你離婚飛奔到我懷抱的那一天。」

  他誇張的言行把她逗得又氣又好笑。「你這個人實在是——」

  「杏杏。」

  一聲熟悉的呼喚從兩人身後傳來,她一轉身,便瞧見站在後台入口的周御丞。

  「可以走了嗎?」他問,臉上有硬撐起的笑。

  「可以。」她沒察覺他的不對勁,又看了好友一眼。「威爾,我們再電話連絡。」

  揮揮手,她拎起皮包奔向丈夫,主動挽著他的手離開。

  「你看見了嗎?」她眼中像閃著星光。「我穿那件婚紗漂不漂亮?」

  喬威爾剛才的大膽告白,周御丞不經意地聽見了,此刻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那些話語,直到呂可杏突然拉著他停下來,他的心思才瞬間回來。

  「你怎麼了?」她現在才注意到。「你是不是聽見威爾說的話?他那個人就是愛開玩笑,不用當真。」

  想到他或許是在吃醋,呂可杏還滿開心的,不過事情仍然得解釋清楚,免得他真的誤會她。

  周御丞強忍著心痛,以一副好哥哥的口吻說:「他的口氣雖然像玩笑,但眼神很認真,應該是真的喜歡你。何況他才貌出眾,跟你的確很匹配,如果你也有意,我可以請人仔細調查他。」

  愛過了頭,所以他總是將她的幸福擺在自己之上,即使說這些話讓他心頭淌血,他還是忍住痛楚,理性分析,只希望那個喬威爾能做到他做不到的事,讓她早日對男人恢復信心、勇敢去愛。

  「你很討厭跟我一起生活嗎?」沈默了片刻,呂可杏很受傷地抬頭問他:「你是不是希望我早點簽下離婚協議書?你就那麼急著把我推給別的男人?」

  「當然不是!我從來沒有過那樣的想法。」

  他察覺到她神色有異,只得趕緊回頭思索方纔的話中是不是有什麼會令人誤解的意思?

  「你別想太多,我只是希望你得到幸福,才會說那些話。和你在一起很愉快,只要你喜歡,別說兩年,十年不離婚也沒關係,你高興和我一起生活多久都可以。」

  她臉上的不悅總算消散些。「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就別再跟我提什麼交往的事,無論多優秀的男人都不可能再令我動心,我只想跟你一起生活。」

  周御丞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只以為是情傷讓她對新戀情裹足不前,憐惜地繼續開導她。

  「杏杏,過去就過去了,不是每個男人都像白祈青那傢伙一樣混蛋,不要三千子打翻一船人,給別人機會也是給自己機會……」

  笨蛋!我無法接受威爾,是因為我已經愛上你了!

  呂可杏好想當著他的面把話說清楚,卻又拉不下臉。

  反正就算說了,他也會以為自己是心存感激,才把恩情當愛情。

  更別說這些天來,她使盡渾身魅力親近他、迷惑他,他卻像根木頭一樣不為所動,還想幫她和威爾配對,分明是仍把她當成妹妹,簡直教人欲哭無淚!

  唉,到底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愛上她、當她是女人,早日成為有名有實的「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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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可杏左思右想,既然自己找不出什麼從妹妹變愛人的好方法,只好找人商量。

  既然要找人商量,對像如果是個醫生,是不是更好?

  「你有沒有搞錯?我是婦科醫生,又不是心理醫生——」

  被表妹的白眼一瞪,符以琳很識相地收起笑意,免得被扁。

  其實,小時候她還滿討厭這個有「公主病」的小表妹。

  不過就是長得美了點、家裡有錢了點,每回家族聚會就見眾人把她當寶物捧著,她也真以為自己是公主,那副趾高氣揚的踐樣,讓她越看越不順眼,自然也就敬而遠之。

  之後,她赴美攻讀醫學,也幾乎和台灣親友完全失去連絡。

  不過緣分這種東西真的是很奇怪,可杏丈夫的摯友易欽銘的妻子溫琬如,是她男友幸樂辰的表妹,她難得一次上台北參加醫學會議,借住在易家,剛巧可杏夫妻倆臨時造訪,她才發現眼前的名模原來就是小時那個有公主病的表妹,斷掉的緣分又突然續了起來。

  但最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小時候她們明明非常不對盤,長大之後卻能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姊妹。

  「好,我不笑,認真替你分析。」符以琳盤坐在沙發上,晶亮的大眼恢復工作時的專注。「周御丞說他只當你是妹妹?老實說,我不認為他說的是真話。」

  「不是真話?」呂可杏的黑眸盛滿迷惑。「如果不當我是妹妹,那麼他又不是  Gay,我也沒丑到讓男人提不起『性趣』,為什麼我們每晚同床共枕,他都不想碰我?」

  「是不想碰,還是不敢碰?我個人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男人是視覺性動物,就算他當你是妹妹,但你畢竟又不是他親妹妹,他又不是另有別人,還有辦法拒絕身穿性感睡衣的你,怎麼想都很奇怪。」

  符以琳以自己的觀點繼續剖析。「絕世美女每晚睡在身邊,還三不五時故意挑逗,就算他是柳下惠轉世投胎,定性異於常人,頂多熬個幾夜就該破功。

  「而且你不覺得奇怪嗎?既然你們屋裡沒有第三人,你也已經跟前男友徹底決裂,達到他跟你結婚所希望的結果,就算說好不離婚,你們這對假夫妻也應該分房睡了。你不提這件事是因為愛他,巴不得能有機會生米煮成熟飯,但他不提是為了什麼?

  「還有,就算在他眼裡你真的是妹妹,但是說什麼只要你喜歡,十年不離婚也沒關係,高興在一起生活多久都可以,這也未免太誇張了吧?你們兩個都算是名人,只要婚姻關係存在一天,就不能各自和喜歡的異性交往,不然全算外遇,這一點他不會不清楚。難道為了哄你開心,你一輩子不離婚,他也一輩子不戀愛,就這麼陪你到老?

  「以你對周御丞的認識,他是那種不負責任、只會隨口說說的男人?還是言出必行的君子?如果是前者,那我看他百分之百是個Gay,只是不承認而已,所以離不離婚根本無所謂;如果是後者,那麼我看他是太愛你,卻又以為你不可能愛上他,所以委屈自己當個哥哥,就算每晚跟自己天人交戰,也希望能和你同床共枕一輩子。」

  說完了自己的分析,符以琳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上幾口,望著一臉凝肅的表妹揚眉一笑。

  「怎樣,周御丞是前者、還是後者?」

  呂可杏咬了咬指甲,腦子裡瞬間掠過兩人之間從過去到現在的點點滴滴。

  對她,周御丞不曾隨口說說,只要是答應過她的事,他沒有一件辦不到,只要她開口,再任性的要求他也會做到。答案,她早就心知肚明。

  「就算他是後者,也不代表他就像你說的那樣,或許他真的只是寵我寵過了頭。」

  「想更肯定,就得給我更明確一點的線索。」符以琳牢牢盯著她的雙眸。「你從頭到尾給我仔細想想,除了你主動出擊的那次,他真的沒對你有過半點非分之舉?連親都沒親過?」

  「他喝醉親我的那次不算吧?」

  符以琳擰眉,仔細思考半晌。「很多男人酒後亂性,見人就親,不算。」

  「還有我發現被背叛的那天,他也吻了我,不過那應該只是想安撫我——」

  「誰會用熱吻來安慰『妹妹』?」符以琳斬釘截鐵地指出盲點。「什麼安撫,我看他是情不自禁!我還想到一件事,先前你說你主動出擊的那一晚,他原本也有點反應,卻突然推開你、問你想和他生孩子是不是因為愛上他,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我覺得很丟臉,就說傳宗接代是我應盡的義務,因為對他的恩情無以為報,至少替他生個孩子會比較心安——」

  呂可杏看表姊忽然露出一臉無法置信的模樣,好像自己幹了什麼天大的蠢事,害她話說到一半就梗住,不敢再往下說。

  「我真服了你!聽你那麼說,他哪還有那個『性』致做下去?」符以琳大概知道問題出在哪裡了。「難怪他在那天把離婚協議書交給你,要還你自由,還說什麼只當你是妹妹——唉,愛上你這個只顧自尊的女人,真的是他三生不幸!」

  「什麼?」呂可杏越聽越糊塗。「姊,你在打什麼啞謎?我到底做了什麼——」

  她腦子裡突然閃過一道光,剎那間,她終於領悟了表姊的意思。

  是啊,那天晚上他一開始的確回應了她的誘惑,後來他突然推開她,追問她是否愛上他,如果他不是討厭、不是拒絕,只是想在繼續之前確認她對他是否有感情呢?

  她想起來了,當初她曾經跑去他辦公室,問他為什麼知道她愛著別人也要不擇手段娶她?那時候他說——

  如果我說是因為愛你呢?

  沒錯,當時她還問他天底下那麼多女人,他又不是非她不可。他的回答是——

  如果說,就因為我非你不可呢?

  表姊說的沒錯,他說當她是妹妹,可是她現在靜心回想,兩人之間的幾度熱吻,哪一次不是讓她神魂顛倒、無法自拔?她明明也感受到他為她狂亂的心跳、發燙的體溫,那不應該是親吻「妹妹」的反應。

  她早該想到的!他什麼都為她著想、為她好,如果她不先開口說愛,就算等到天荒地老,他也不可能主動示愛,絕不允許自己的感情造成她的負擔。

  傻瓜!她和他全是傻瓜!

  「你做什麼?」

  符以琳看著大老遠從台北跑來台中找她「開示」的表妹,突然提起擱在沙發旁的包包,起身往大門走去,連忙攔下她。

  「我要回家。」呂可杏微笑回答,此刻她可是歸心似箭。

  「不是說要在我這裡過夜?」符以琳看看表。「都十點半多了,開夜車危險,你還是明天再回去比較好。」

  她搖搖頭。「不行,我連一秒都等不下去,我要馬上趕回台北告訴御丞我愛他。姊,謝謝你!」

  呂可杏難得熱情地緊緊抱了她一下,隨即匆匆離開。

  「小心開車!」

  符以琳跟出門,目送表妹開車遠去,可是不曉得為什麼,眼皮卻突然跳個不停,讓人感覺有些不安……

第十章

  「……好,我真的在關機了……遵命,我馬上到停車場開車回家……嗯,開車要小、心點……」

  和妻子通完電話,周御丞上揚的唇角還遲遲回不了原位。

  下午才說要去台中找她表姊和小外甥,順便過一夜再回來,現在又突然來電說沒他在身邊,她睡不著,所以改變心意連夜開車回來,要他立刻回家「陪睡」。

  雖然知道自己不過是被當成人肉抱枕,但是聽見可杏那麼說,他還是打從心底開心,就算三天兩頭得在半夜起床洗冷水澡「滅火」,他也甘之如飴。

  或許他並非全無希望,如果可杏越來越習慣他的存在、越來越黏他,或許真的能讓他盼到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的一天。

  為了那一天的到來,他只好當自己是在「修行」,無慾無求地扮演好哥哥的角色,只希望老天早點讓他守得雲開見日出。

  把重要文件鎖進保險箱後,他拿了鑰匙離開辦公室,搭上電梯直達停車場。

  周御丞踩著愉悅的腳步,滿腦子想著嬌妻,一點也沒發現停車場的樑柱後突然冒出一個人,正鬼鬼祟祟地由側邊接近他……

  打電話給他的同時,呂可杏已經開車進了停車場,想突然現身給他個驚喜,然後大聲說出她心裡滿滿的愛意。

  她要告訴他,她是真心願意成為他周御丞的妻子、為他生兒育女、和他共度一生。

  她紅著臉,躡步悄悄接近,但是走過第二根樑柱時,她發現除了自己,還有個身穿黑色連帽風衣的男人,也鬼鬼祟祟地跟在他身後,她覺得可疑,就看見眼前銀光一閃——

  「不要!」

  在黑衣男子高舉刀子奔向周御丞的同時,呂可杏想都不想便衝了出去。

  黑衣男子似乎也被她的出現嚇到,卻收不住衝勢,腳下一個踉蹌,刀子反而往她腹部刺入——

  周御丞怎麼也沒有想到,他轉過身的瞬間,看到的竟是令他心神俱碎的一幕。

  「杏杏!」

  他接住向後倒下的妻子,看見插入她腹部的刀柄,全身血液瞬間冷凝,心也涼了一半。

  行兇的歹徒來不及抽刀便轉身狂奔,周御丞也沒有心思緝兇,眼裡只有癱軟在他懷中的妻子。

  「好痛……」她痛得緊揪住他的手。

  「杏杏,撐下去,我馬上送你去醫院!」

  等不及救護車,他把人扶上車,油門踩到底,朝距離最近的醫院狂飆。

  「紀翔,我是御丞。」他一邊開車一邊忙著連絡熟識的外科名醫。「我太太被歹徒刺了一刀,現在正送往你們醫院,你能不能馬上趕回醫院為她主刀……謝謝!我……我……」

  一隻冰冷的小手輕輕撫上了他的臉,哽咽的他匆匆結束通話,緊緊握住妻子漸漸失溫的小手。

  「別哭。」她忍著痛,強打起精神安慰他。

  「嗯。」他點頭答應,眼淚卻掉得更凶,握著她的手跟她一樣微微顫抖。

  「還好……你沒事……」

  「我寧願出事的是我!」他氣吼,重槌了一下方向盤,還闖了一個紅燈。

  「沒良心……要我那麼年輕……就當寡婦……」她強撐著力氣逗他寬心。「放心,我不會死,我……我要霸佔你一輩子,我……」

  「好,這輩子、下輩子,你要永遠霸佔我還是使喚我都可以。」他飛快深情凝視她一眼,再把視線調回車前。「杏杏,我不能沒有你,你知道嗎?你不是一直想去學滑雪?等你養好傷,我馬上帶你去——」

  「嗯。」她點點頭,眼中的他開始有些模糊。「御丞……我……」

  「乖,醫院就快到了,別說話,安靜休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你有事。」他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讓我……再說一句就好。」她喘息著,眼前的他不只模糊,還漸漸消失。「我……我不做你妹妹,做你妻子好不好?我……我愛……你……」

  「杏杏、杏杏!我愛你!我也愛——」

  放在心上最重要的話說出口,她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但是等不及聽見他的答覆,便墜入無聲無覺的漆黑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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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醫師,請問『永盛集團』總裁夫人傷勢如何?有沒有生命危險?」

  「紀醫師,請問周夫人受的是刀傷還是槍傷?」

  「紀醫師,聽說您是受周總裁請托,臨時取消休假趕來執刀,請問您和周總裁——」

  一直斂眉,酷著一張臉不理會媒體採訪的紀翔,終於受不了身後那堆跟屁蟲,回過身面對蜂擁上前的麥克風,鷹眸一勾、薄唇一掀——

  「幹你們屁事!」

  他中氣十足的聲量遠遠蓋過了吵雜的人聲,認識他的記者立刻乖乖閉嘴,倒退三步,只剩一些菜鳥記者被帥哥醫生的那句話嚇到,握著麥克風僵在他面前,沒發現那雙淡漠的黑瞳正迅速燃起火光……

  「還不滾?!」

  紀翔大掌一揮,頂在他面前的麥克風噼哩啪啦落一地,酷男頓時成了狂獅。

  「不知道我最討厭記者嗎?纏著我幹麼?!想捐出大體讓我練刀是不是?!」

  他一吼,警衛立刻聞訊趕來,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為了保護那些嚇到臉色發青的記者。

  畢竟紀翔的醫術和火爆脾氣可是一樣有名,和其他把雙手當性命的其他外科醫生不同,家中開空手道館的他至今還三不五時在家「兼差」,那雙手劈柴、劈磚,不爽時還順便「劈人」。

  「紀醫師。」

  感覺到有人扯了扯他的白袍,他火大地一瞪,看見露出苦笑的元龍。

  「請跟我來。」

  紀翔明白是周御丞托人來找他,狠狠瞪了那群記者一眼,警告他們別再跟著,便匆匆隨著元龍來到加護病房。

  「不是說熬過昨晚就過了危險期嗎?為什麼她到現在還昏迷不醒?」周御丞一見紀翔,立刻憂心忡忡地上前追問。

  紀翔拍拍他的肩膀。「別急,我進去看看她情況。」

  紀翔說完,便單獨進了加護病房,元龍則守在周御丞身旁,小心留意週遭有無任何可疑人物接近。

  擔憂妻子而一夜沒睡,一早警方又派人前來詢問呂可杏遇襲的情形,周御丞的疲憊全寫在臉上,卻仍強撐精神,不肯離開加護病房一步。

  我……我不做你妹妹,做你妻子好不好?我……我愛……你……

  一想到昨晚妻子陷入昏迷前說的話,他便心痛如絞。

  他一直盼望能親耳聽見可杏那麼說,但沒想到竟然是在這種情況下得知她的愛意。

  她沒來得及聽見他的回答,便失去知覺,他好怕來不及讓她知道他有多愛她,怕自己就此遺憾終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的心就像被人擱在砧板上一刀一刀地凌遲。他多希望受傷的是自己,也好過受這種精神折磨,如果可杏有什麼萬一,那麼他此生也注定與幸福無緣了——

  「御丞……」紀翔走了出來,臉色卻不太好看。「抱歉,你快去看看她。」

  好友的抱歉宛如死神在他面前敲起喪鐘,周御丞臉上血色盡褪,什麼話也問不出口,立刻換上無菌衣進入病房。

  「杏杏?杏杏?你別走,張開眼看看我!」

  他看不出仍陷入昏迷的妻子究竟和先前有什麼不同,但是紀翔的話明明是暗示一切已經回天乏術,一直冷靜等待的他,至此也無法再控制自己的情緒。

  「杏杏,你真的愛我,就不准拋下我!」

  自從父親死後,不管遇上再大的艱苦、再多的挫折,他也不曾掉過一滴淚,可是此刻他再也壓抑不住洶湧的情緒,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我愛你!」他緊握住妻子稍嫌冰冷的小手。「我把你當成妹妹是假的,我一直希望你能成為我的妻子,小時候第一眼見到你,我就被你的美震懾,我覺得你是天使,是全世界最可愛的女孩,我喜歡你,只要你開心,我甘願被你差遣,心甘情願為你做任何事。

  「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找你,當我在雜誌上看見你拍的照片,那種心情比談成了幾百億的建案還興奮,你不知道我那時候有多高興,只是看著你的照片我就心跳不已,只想快點見到你。這輩子我只想對你好,只想看到你幸福,可是……我卻害你不幸……為什麼我沒能早點看出你的心意?我只想著為你好,不能為了自己以恩情留住你,以為那樣為愛犧牲很偉大,結果卻傷你那麼深……」

  他將臉貼在她的手心,萬般懊悔地低訴:「對不起,是我自尊作祟又太自卑,一直無法坦白對你說出自己的心意。我明明是那麼愛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出來?如果我先說,昨晚你也不會專程跑來給我驚喜,那麼挨刀的就會是我,不是你……」

  他哽咽著。「杏杏,為了我活下去,給我彌補的機會,不要放棄!只要你活著,我保證讓你當全世界最幸福的妻子!求求你,不要放棄我——」

  「說你永遠愛我。」

  「我永遠愛你!」

  兩秒後,周御丞忽然發覺似乎有些不對勁,他抬起頭,竟然看見呂可杏睜著一雙略顯虛弱的眼,含笑凝望他。

  「杏杏……杏杏?」

  他瞪大眼,確認不是自己眼花,是她真的清醒過來,立刻情不自禁地抱著她。

  「那麼開心?不怕我只是迴光返照?」

  她輕輕一句話,卻在他心中重重一擊。

  「我去叫紀翔——」

  「我沒事。」拉住心急如焚的丈夫,呂可杏不好意思地坦白。「剛剛是我叫他幫我騙你進來的,我沒事,真的。」

  「你真的沒事?」他一點也不在乎被妻子要得團團轉,一心記掛著她的傷勢。「這次真的不是騙我的?」

  「嗯。」她伸出手,他立刻握住。「對不起,我怕你一知道我清醒,又會把話悶在心裡,什麼都不說,所以才小小設計了你一下,你會生氣嗎?」

  他搖搖頭,帶笑的眼還含著淚。「不會,只要你活著、只要你開心,你想怎麼要我都可以。」

  「……笨蛋!」

  積累在她眼眶的淚水剛剛滑下,立刻被他伸手輕拭。

  「是,我是笨蛋!」他不捨地凝視她。「這個笨蛋很愛、很愛你,愛到快成瘋成狂,你知道嗎?」

  她點點頭,心裡早被他的話感動。「知道,你剛剛說的話我都聽見了,可是我不懂,我對你一點都不好,小時候使喚你、長大又折磨你,就算發現自己愛上你、想討你喜歡,還是什麼都做不好,也改不了脾氣,這麼一無是處的老婆,你還是要嗎?」

  「要。」他回答得斬釘截鐵。「你小時候雖然愛使喚我,可是我覺得那只是你習慣依賴我。何況你對我並沒有不好,以前朋友送你的巧克力,你分了我一半,還用壓歲錢幫我買新球鞋,怕我被鬼抓走,還抱著祖先牌位陪我睡了一夜,記得嗎?」

  他深情款款地告訴她:「你任性,卻也有你的溫柔,也許別人不懂,但我懂。要你喜歡不容易,可是一旦喜歡上了,你會毫不保留地付出真心。對我,你甚至連命都願意賠上,這麼情深義重的老婆明明就已經零缺點,還說什麼一無是處?」

  「我是零缺點老婆?」她不禁輕笑。「是你說的,那以後不許嫌棄我任何地方,更不准『退貨』,我從鬼門關前回來就是為了和你共度餘生,『離婚』這兩個字死都不准再提,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永遠都不要分開。」

  「好,我答應你,我們永遠都不分開。」

  他輕吻她的唇,以吻封緘,永誌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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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年後,加拿大。

  「周、御、丞——」

  距離滑雪場不遠的獨棟木屋裡,寧靜又安詳的早晨突然被一聲怒吼徹底破壞。

  「嗨!冠宇,早。」

  周御丞坐在窗邊寬大的搖椅上,愜意地喝著咖啡,一邊調低膝上筆電的音量,免得被電腦螢幕裡的那個男人嚇醒了他的睡美人。

  「早?你知不知道我已經連續多久每天睡不到三小時?當初明明說好我只代班一個月,現在已經一個月又零九天,你還在加拿大給我逍遙?!限你三天內滾回來!不然我就擺爛,把『永盛』搞垮,讓你享受被旗下所有員工一起丟雞蛋的滋味……」

  對著周御丞發飆的,是鼎鼎大名的「萬能人力派遣」董事長帥冠宇,婚前他是人稱「商界F4」的四位CEO之一,和知名甜點師傅俞雅玟結婚後,他的事業版圖更是積極拓展,可說是婚姻、事業兩得意,雖然工作多得讓他幾乎全年無休,倒也每天忙得不亦樂乎。

  但好友偏偏給他忙中添亂,為了放心休長假,竟然使出哀兵之計,讓他那個心軟的老婆答應將他「派遣」出去一個月,讓他身兼兩大集團首腦的業務,天天蠟燭兩頭燒。

  人家是每天和老婆恩恩愛愛度蜜月,他卻是每晚拖著疲憊的身心倒頭就睡,越想越覺得不平衡。

  向來冷靜自持的帥冠宇終於忍不住噼哩啪啦地開罵,把樂不思蜀的好友罵回台灣,讓自己早日脫離苦海不可!

  「呵,看來我真是把你惹毛了。」

  心情愉悅的周御丞仍然笑容滿面,沒被好友的假言威脅嚇到,何況要不是兩人交情夠深,想看帥冠宇那麼不顧形象發飆也不容易。

  「你還笑?!」帥冠宇真想隔空發功揍人。

  「好,不笑、不笑。」只是改在心裡暗自偷笑。「其實我也不想那麼對你,不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是你老婆要我多放幾天假,再多折磨你幾天,我也沒辦法。」

  「雅玟?」帥冠宇俊美的臉龐露出無法置信的表情。「怎麼可能,我老婆要你折磨我?為什麼?我又沒做任何對不起她的事。」

  「沒有嗎?」周御丞好心提醒他。「想為心愛的老婆拚事業,讓她過更好的日子,這點我認同,但是如果為了拚命拓展事業,犧牲兩人相處的時間,小心賠上婚姻。」

  「賠上婚姻?」帥冠宇這下可緊張了。「到底雅玟跟你說了些什麼?」

  「她不是跟我說,是跟我老婆說。杏杏也只跟我透露了一些,大概是埋怨你天天忙於工作,連休假也跑去公司加班,她想懷孕你還抽不出時間配合做人,那乾脆別回家了,待在公司做到死,她得到所有財產以後立刻改嫁,和別的男人生一打孩子,再一起盡情揮霍你用生命換來的錢。」

  「後面那幾句,肯定是你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老婆給的『建言』吧?」帥冠宇太瞭解自己老婆的軟心腸。

  「呵,是嗎?」周御丞不否認也不承認。「總之,工作再重要也比不過家庭,你老婆要的是你,不是錢,你守身如玉等她從藍帶學院畢業是你自願,不能反過來要她為了成就你的事業,心甘情願當個深閨怨婦,小心到時候老婆耐不住寂寞跑了,你欲哭無淚。」

  「……知道了。」帥冠宇沈吟片刻才回答。

  雖然知道老婆對自己用情極深,絕對不可能背叛,不過自己這陣子忙於事業,也的確對她有些冷落,是該好好補償她。

  看來他也得學學好友休大假,帶妻子來個二度蜜月、專心「做人」,把公司放給那幾個「游手好閒」的合夥人,讓他們知道鉅額紅利不是那麼好領的!

  「唉,看來不只要注意交友,連朋友的老婆都得留心,免得自己老婆也被帶壞。」帥冠宇反省完自己,還是忍不住嘀咕幾句。「告訴可杏,這回我虛心受教,拜託她以後別再灌輸雅玟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你是被虐狂,我可不是,我的婚姻生活想過得正常一點,OK?」

  「OK。」周御丞抿著嘴笑。看來「妻奴俱樂部」又要增加一名新成員了。

  「那你們到底還要鬼混幾天才回國?」硬的不行,他只好用軟的。「想讓雅玟不再當深閨怨婦,也要讓我有機會回家休息,再這麼下去她不是當怨婦,而是當寡婦,我搞不好真的會過勞死——」

  「明天回去,後天交接,bye!」

  突然冒出的女人嗓音代為回答,接著只見一根玉指往鍵盤上點幾下,這場視訊通話就此結束。

  不只擅自結束丈夫和好友的視訊,呂可杏纖指一敲,連電源都關了。

  「怎麼不多睡會兒?」

  周御丞不以為意地將筆電隨手往身旁的小几上一擱,空出的懷抱剛好擁進嬌妻的柔軟身軀。

  「冷。」呂可杏像只小貓般地蜷縮在丈夫懷裡。「還是這樣舒服。」

  他笑著,伸手順了順妻於有些凌亂的長髮,珍寵地吻上她粉嫩的面頰。

  「好愛你……」

  周御丞目光溫柔地望著她,彷彿自言自語地低喃一聲,忍不住掃住她的後腦,俯首覆上那櫻紅的唇,她嘴裡帶著淡淡薄荷的清香,也隨著席捲過來,原本想輕嘗即止的吻,逐漸染上濃濃情慾……

  「色狼!」呂可杏嬌嗔地壓住探入晨袍內的狼爪,不依地睨了他一眼。「人家才剛下床,又想把我拐上床,明明說好是來學滑雪的,結果根本都在陪你做『床上運動』。」

  周御丞笑著抓住那只猛戳他胸口的五指。「哪有?是我老婆太聰明,才學了三天就滑得比教練還好,那接下來的時間當然不能浪費,畢竟你可憐的老公為了你長期忍受不人道的禁慾生活,體內的蝌蚪都快變青蛙了!」

  「噗——哈——」她笑倒在他胸前。「神經!最好真的是能變成青蛙啦!」

  她笑,他也跟著笑,能看見此生最愛的女人賴在自己懷中笑得如此放縱、如此開心,他覺得自己像是擁有了全世界最美麗的珍寶,再也沒有任何奢求。

  「唉,被你害得笑到肚子好痛……」她擦著眼角的淚光,笑到快沒力。

  「肚子痛?」他緊張了。「要不要緊?難道傷口還沒完全復原?走,我帶你去看醫生。」

  她拉住他。「別大驚小怪,我沒事。」

  「真的?有一點點痛也要說,我不要你有半點事,懂嗎?」

  看著他焦急的模樣,她點點頭,眼中漸漸泛起一抹淚光。

  「你不要那麼寵我,對我壞一點好不好?」

  她的要求讓他啼笑皆非。「這是什麼話?我疼你都來不及,哪裡捨得對你不好?怎麼了,為什麼突然這麼說?」

  她搖搖頭,緊緊抱了他一會兒,突然在他懷裡冒出一句:「老公,我們這個月天天在一起,你說我肚子裡會不會已經有Baby?」

  她聽見丈夫的心跳怦地快了好幾拍,她的心也跟著揪成一團。

  「杏杏,有件事我應該要告訴你。」

  她抬起頭,聽他到底想跟她說些什麼。

  周御丞溫柔地捧著她的臉,緩緩告訴她:「其實,我不孕。」

  看見她驀地蒼白的臉色,他極為不捨,但也只能把話說清,讓她早點死心。

  「對不起,我知道自己的情況還跟你結婚,讓你愛上我,是我的錯,可是我真的很愛你,不能失去你。我知道這麼做是委屈你,可是無論如何我都不願因此和你分開,如果你真的那麼想要小孩,我們可以領養,我——」

  「不要說了!」

  她摀住自己的耳朵,哭倒在他胸前,一臉傷心的模樣讓周御丞的心像被人緊緊掐住,痛得幾乎無法呼吸。

  他知道她喜歡孩子,當易欽銘夫婦抱著剛滿月的兒子上門送彌月蛋糕來,他看她開心地抱著小嬰兒時,臉上露出的母性光輝,明白她也渴望擁有自己的孩子,卻不得不殘忍地告訴她這個事實。

  「對不起。」他拉下她的手,要她面對現實。「杏杏,別傷心,我會用我的愛填補你無法擁有親生子女的遺憾。是我欠了你,所以我會對你更好、更——」

  「你是笨蛋嗎?!」她突然氣憤地嚷了聲。

  「杏杏?」他察覺她有些不對勁。

  「為什麼你要這麼說?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她哭著,起身走到窗前,控制不了心裡承受的壓力,吐出自己早就知道的秘密。

  「不能生育的明明是我!那一刀傷到了子宮,讓我受孕的機率微乎其微,你請求媽原諒周家可能從此絕後的事,我都聽見了,是我對不起你,還讓媽和奶奶失望……」

  他來到她身後,展臂將她護入自己懷中,不想見到她如此自責、傷心。

  「杏杏,別這樣,這本來就是我的錯,是我揭穿了白祈青的真面目、斷了他前程,才讓他發了瘋來尋仇,還害你為我挨了一刀。」

  警方事後從監視器上比對出兇手,白祈青也坦白招認,後悔一時衝動誤傷了可杏,但造成的傷害卻已無法彌補,他更是無法原諒那個男人。

  「這些事媽都知道,也很諒解,發生這種事誰都不願意,有沒有孩子並不重要,我只慶幸你活著、健健康康地在我面前,我就心滿意足了。」

  「怎麼會是你的錯?一開始招惹到他的明明是我,也是因為我,你才會跟那種人結仇。我知道你和婆婆都很善良,又很愛我,絕對不會因為這樣就嫌棄我,如果我是個好女人,應該主動離開你,讓你娶個更好的對象。」

  「你在胡說什麼?!」他心一驚,摟緊她,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展翅飛了。「除了你我誰都不要!我——」

  「可是我絕對不會離開你!」她打斷他,哭喪著臉泣訴。「因為我本來就不是什麼善良的女人,我任性又不知好歹,還有一副彆扭的脾氣,只有你這個笨蛋才會把我當寶,也只有你能讓我這樣又哭又笑,我不想離開你,也不能離開你,只有待在你身邊,我才會幸福。

  「反正我不想當個好女人,那就壞到底!就算我不能生,我也不許別的女人碰你,更別說懷了你的孩子,如果我真的生不出來,那你就要認命,這輩子就只能守著我,只屬於我一個人,因為你愛我,所以我吃定你了!」

  他親吻她的眉心,不捨地將她擁入懷中。「話說得那麼果決又霸道,其實你心裡很不安、很惶恐吧?」

  他怎麼會不懂呢?就是擔心她這麼自我折磨,他才故意說自己不孕,想讓她安心,沒想到還是功虧一簣。

  「傻瓜,為了這種事放棄我,那不叫好女人,是笨女人!有孩子又怎樣,小孩長大各自嫁娶之後,還不是只留一對老夫妻相依為命?要說傳宗接代,我小叔有兩個兒子,去年連孫子都有了,周家早有俊了,哪來的絕後?」

  「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她淚汪汪地盯著他。「我知道你很喜歡小孩,萬一找真的生不出你的孩子也沒關係?」

  「你不在我身邊才很有關係。」他吻去她眼角剛墜下的淚珠。「別哭了,你的眼淚會化成針,扎進我心裡,你捨得我忍受那種痛?」

  「你……好肉麻。」她哭著,但也笑了。「不過,我喜歡聽。」

  「喜歡聽,我以後天天說給你聽,為了哄親愛的老婆大人開心,我噁心死自己也沒關係。」

  「呵。」她總算真的破涕為笑了。

  「來,給你看個好東西。」

  他把她拉到椅上坐好,重新開啟電腦,沒多久,螢幕上出現一座美輪美奐的城堡,彷彿隨時都會看見王子與公主走出露台,對著她微笑招呼。

  「喜歡嗎?老公買給你。」

  她詫異地望著站在自己身旁的老公。「買給我?為什麼?」

  「你忘了嗎?小時候你說過,長大之後要嫁給擁有城堡的王子。」他溫柔地執起她的手。「雖然我不是王子,但我願意為我的公主實現願望。如果你喜歡,只要我一通電話,它就屬於你了,下次休假,我們就可以去那裡度假。」

  「周御丞,你想把我寵得無法無天嗎?」她好感動,好不容易停住的淚水又滑落。「哪有人像你這樣寵老婆的?也不怕被人家笑話。」

  「不怕,我高興寵我老婆、喜歡寵我老婆,誰管得著?」知道她這次落下的是開心的淚水,他也不擔心了。「怎樣,喜歡嗎?」

  她看看了螢幕,又看了看他,然後搖了搖頭。

  「不喜歡?還是想親自去看看再決定?」他伸向滑鼠。「沒關係,還有別的——」

  她按住他的手,嫣然淺笑。「是不用買,因為你早就給我了。」

  他一愣。「我給過?」

  「嗯。」

  她點點頭,拉著他起身,繞過椅子來到他面前。

  「你的懷抱,就是我的幸福城堡。」

  她投入他懷中深情說著,他感動得差點又掉下男兒淚。

  「真的這樣就可以?」他溫柔地回抱她。

  「嗯,這樣就可以。」

  她真的深深眷戀依靠在他懷中的幸福感,也願意為了他收斂自己的任性,努力做個零缺點老婆。

  「那,你會一輩子待在這座城堡裡,絕對不離開嗎?」

  「嗯。」

  她點點頭。才捨不得把那麼好的老公拱手讓人,誰敢搶,她就跟誰拚命!

  「那……現在這座城堡想躺回床上去,你跟還是不跟?」

  「又來了!」

  她嬌嗔地抬頭數落他,周御丞很遺憾不能如願,但下一秒她卻自動跳上來,雙手雙腳纏抱住他,簡直像只無尾熊。

  「跟就跟,誰怕你!」她大膽回應,反正生孩子的事到更年期前都休想教她完全死心。

  「嗯……我忽然覺得,其實在這裡也不錯。」

  「什麼?不行!御——唔……你……你最少也把窗簾拉上……嗯……唉……你……你好討厭啦……」

  十個月後,他們夫妻一起從護士手中接過兩人的愛情結晶,回想起這個天賜奇跡的冬日早晨,呂可杏可是眉開眼笑,一點也不像討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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