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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為求生存,四處行乞的他進了四大徽班之一的四喜班,
拜倒在一名過氣武生門下為徒後,從此,他名喚蓮官。
由於有天分更有野心,十六歲那年他便在京城打響名號,
然而武生的生命太過短暫,因此他不以眼前的名氣自滿,
直到遇見雅圖格格時,他知道獲得更高地位的機會來了!
出身皇親貴族的她聰明、有才能,是王府實際當家之人,
她欲將四喜班養在府裡,偏發生兄嫂勾引他不成的醜事,
為了王府聲譽,他被老王爺逐出京城,一夕間失去所有,
受此羞辱的他一心想報復王府,故而掠奪了她的身與心!
十年後,他重新以班主的身份帶著「大觀部」戲班返京,
就在戲班的演出迅速紅遍京城時,他與雅圖再度相遇了,
他明白她依然深愛著他,所以利用起她在皇族間的人脈,
而她明知他的目的,卻仍願意為他費心奔波、付出一切,
心,不期然地陷落了,可他一介平民,如何與她在一起?
序曲
大清皇朝底,民間霸主起。
天下船運一統漕行,
大觀戲班藝蓋四方,
江南織造重現錦繡,
如意酒坊醺染群眸。
各界翹楚,一展雄風,擄獲佳人芳心。
商事卓絕,綻放風華,享盡繁榮勝景。
百年基業,盛極一時,盡入紅妝掌中。
峰迴路轉,去弊振興,風雲再起即榮。
故事之前……
乾隆五十五年秋,揚州鹽商為了慶祝乾隆帝八十壽辰,在安慶組織了一個名為「三慶班」的徽戲班進京賀壽。
頭一回進京的「三慶班」嶄露頭角,引人矚目,接著又有「四喜」、「和春」、「春台」等徽班進京,並逐漸稱雄於北京劇壇,人們稱之為「四大徽班」。
這四大徽班,自此縱橫劇壇,成為大清劇壇重要的四大班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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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慶十四年
大年初一,紅紅的春聯,皚皚的白雪,京城人人在辭舊迎新,歡度年節。
集秀園請來「四喜班」唱開箱大戲,台上正在跳加官,戲園子的後台人聲鼎沸,各路英雄好漢上妝的上妝、著衣的著衣,鬧嚷嚷的。
「戲快開了,你們快著點兒,可別誤了開場的時辰!」「四喜班」班主急匆匆地走進後台來催場。「黃蓋、甘寧到上場門去準備著!周瑜呢?周瑜在哪兒?怎麼沒看見人吶?」
「班主,周公瑾在裡邊呢!」演魯肅的抓住班主,挑眉小聲地說道:「聽說凌雲忽然鬧肚子疼,沒法上戲了,一丈青正給蓮官扮妝,要他上周瑜。」
「什麼?鬧肚子疼?」班主臉色一沉,厲聲追問:「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就剛才的事。凌雲這會兒還蹲在茅廁起不來,急著叫人先替他頂上,一丈青就把蓮官拉上來了。」魯肅邊撩髯口邊說,雖然髯口擋住了他詭異的笑容,但眼神還是替他說了話。
「讓蓮官頂上?開箱大戲讓蓮官來頂,他還沒挑過梁呢,能行嗎?」班主氣急敗壞地穿過一個個三國英雄人物,直奔角落。「一丈青,是誰讓你自作主張的?外頭水牌上寫的是凌雲的周瑜,你是想砸了我的台嗎?」
被指著腦袋罵的一丈青剛給蓮官畫好了劍眉,正在替他戴上紫金冠。
「班主,是凌雲上不了,您該怪他,怎麼怪到我頭上來呢?」一丈青頭也沒回,不疾不徐地說道。
「就算凌雲上不了,該換誰上也是由我決定,你居然問都沒問過我一聲,就擅自決定讓蓮官上場!」
「班主!」一丈青截斷班主的高聲叱罵,回頭定定看著他。「除了蓮官以外,我想不出第二個人選,我猜班主也是這麼想,既然如此,咱也就不多此一舉,浪費大夥兒的時間了,您說是嗎?」一丈青說完,雙手扳住蓮官的肩膀,將他慢慢轉過身來。
班主和蓮官一對視,不由得楞怔住,看得兩眼發直。
兩道飛揚的劍眉,雙眸如深潭靜水,瀲艷襲人,眉宇間有股端凝沉穩之氣,活脫脫就是一個英武俊美的周瑜。
班主發怔了半晌,方才回過神來。
他知道蓮官是一丈青唯一一個傾囊相授的徒弟,他倒也想看看學藝了八年的蓮官有沒有學到一丈青當年的一半絕活。
「扮相俊那也得唱得好才行,眼下沒時間了,硬著頭皮也得給你上。」班主相信一丈青既然敢讓蓮官上,就不會出什麼大差錯,但嘴裡從來不捧也不讚。「蓮官,你給我好好聽著,頭一句『點絳唇』就得讓我聽見叫好聲!演好了周瑜,我會賞你一塊大銀,演砸了看我不剝了你的皮!」
「知道了。」十六歲的蓮官像只初生之犢,眼中無所畏懼。
「好了,別拖拖拉拉的,快著點!」班主回身走到下場門盯場去。
一丈青替蓮官穿好白龍箭衣,套上白蟒袍,一邊理著他的護領,一邊輕拍他的肩膀,鄭重叮嚀。
「小夭。」一丈青低聲喊著他的小名。「今兒個你可不能給我出錯,就照你平日練戲的感覺上,別慌也別亂,一出場就得來個碰頭彩。記住了,這是你的機會,你千千萬萬要把握住。」
「師父教給你的周瑜與凌雲的周瑜大不相同,只要你賣力唱好了這場,師父保證你的身價就不一般了。只要你今日紅了,日後就能紅遍京師、紅遍天下,你明白嗎?」
一丈青收蓮官為徒已經八年,這八年中又打又罵,嚴酷到近乎殘酷地調教他,等著的就是這一天。
想當年,他也是名震京城的文武生,有「活公瑾」的美譽,若不是被人打殘了腿,又怎會淪落到在戲班裡打理行頭的景況?
學藝之人若沒戲可唱,很容易淪為乞丐,他不想老年後淪為乞丐,唯一的希望便寄托在蓮官的身上……
蓮官看師父又陷入了回憶中,想起自己無父無母,自幼四處行乞,要不是八歲那年遇到了師父,只怕他到現在還過著流落街頭乞討的日子。對師父的收養與不藏私的調教,他始終感恩在心。
「師父,您想說的話徒兒都明白。」他低聲誠摯地說道。「徒兒要紅,無論如何都要紅,所以師父請放心,師父和師母的後半輩子就讓徒兒來奉養,不會讓師父和師母挨餓受凍。」
一丈青閉目點了點頭,臉上保持著為人師的威儀,心中卻因蓮官的一番話而激動澎湃不已。
「周瑜,到你了!」催場的大喊道。
蓮官望著一丈青笑了笑,旋即撩袍轉身,快步走向上場門,紫金冠上的雙花翎隨著他的步伐柔軟抖晃著,畫出優美的弧線,看起來是那麼的神采奕奕,得意飛揚。
蓮官一上場,俊美的扮相便讓場中爆出第一聲采。
一丈青在後台欣慰地笑了。
「手握兵符,關當要路,施英武,扶立東吳,師出誰敢阻。」寬亮清脆的嗓音,將一個戰功卓著、英武過人,性格卻又傲慢自負、不可一世的周瑜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出來。
這一段《點絳唇》立刻又為蓮官博得了滿堂彩。
聽見台下掌聲熱烈轟起,一丈青發怔著,心頭的狂喜難以描述。他放心了,因為此時的蓮官已不是蓮官,他是周瑜,不折不扣的周瑜。
台上的周瑜縱聲狂笑,目光犀利地盯著舞台上的蔣干。
「子翼兄,你看我帳下之將,皆江東之英傑,今日此宴,可名『群英會』。」
「哎呀,真是個群英會呀。」欲勸周瑜投曹營的蔣干尷尬地強笑。
周瑜再度大笑,神態驕傲得意。
舞台上燈火耀眼,上演著一齣精彩絕倫的《群英會》。
周瑜佯醉、撫琴、舞劍,都贏得哄堂的叫好聲,賞銀如雨點般落到周瑜的身上。
蓮官的臉上汗水淋漓,渾身火一般的熱,看著場內沸騰的騷動,還有站在下場門眉開眼笑的班主。
他知道,自己的命運在這一刻決定了。
蓮官的名字一夕間紅了。
這一年,他十六歲。
第一章
三年後
慶郡王府。
雪霧迷茫,園中數十枝紅梅綻放著,宛如胭脂一般嬌美動人。
一雙人影緩緩地踏雪而行,兩人共打一把青綢油傘,身上都圍著猩紅色大斗篷,戴著觀音兜,將雪地更添了幾抹顏色。
「雅圖,阿瑪一早匆匆忙忙的出府去,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大格格辰蘭悄聲問著在家中排行老四的妹妹。
「八叔在武英殿犯了事,誤將先皇廟諱刻錯了,被皇上革了爵還罰俸三年,阿瑪得知消息,就急著趕去安慰八叔了。」雅圖隨手折下一枝紅梅,放到鼻前嗅了嗅。
「不是聽說要給八叔做六六壽的嗎?出了這事,只怕壽宴辦不成了。」辰蘭輕輕嘆道。
「在儀郡王府肯定是辦不成了,不過呢,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雅圖看著手上的紅梅,嫣然一笑。
「你有什麼辦法?」辰蘭好奇地問。
雅圖轉了轉烏溜大眼,計上心頭。
「下個月大哥綿恆正好要過壽,咱們就藉這個機會痛痛快快地辦上一場,把八叔接到府裡來一起熱鬧熱鬧,暗地裡咱們就給八叔做壽。」
「你這法子好!」辰蘭的雙眸亮了起來。「自從額娘病了以後,咱們府裡也好久沒熱鬧了,真快悶死人。」
「你成日走這個王府、跑那個貝勒府,到處都有你的閨中密友,這還嫌悶吶?」雅圖好笑地睨她一眼。
「我沒你能幹呀!」辰蘭無奈地撇撇嘴。「要我看帳我會打瞌睡,要我管事我會煩死。額娘病了以後把家裡大小事全交給你,你又忙得沒時間陪我,我只好自己想辦法解悶嘛!」
「說到底,是小妹我的錯啦!」
雅圖笑著踏上階梯,走進迴廊,一邊收起傘。
「不,我什麼都幫不上你的忙,是我這個大姊的錯。我和綿恆還有你都是一母所生,我也奇怪為什麼我和綿恆就不及你聰明能幹。」辰蘭投以歉疚的眼神,與雅圖併肩在迴廊上走著。
「誰說你和大哥不聰明的?你們都聰明。」雅圖笑起來,晶亮的眼瞳和善地看著她。「像大姊你的琴藝超絕,大哥不但書讀得好,也寫了一手好字,這都是你們能幹之處。」
「這算什麼能幹呀?」辰蘭笑著撇嘴搖頭。「我的琴藝只是自娛娛人罷了,而綿恆呢就是個書獃子,老被他的妻妾騙得團團轉,這樣一個大傻蛋,你還說他能幹?」
雅圖噗哧笑出聲來,她想起前陣子綿恆跑來問她,為什麼鶏蛋會那麼貴的事情。
原來是他的妻妾嫌各房每個月每人分到的十兩月例銀子太少,就騙他一兩銀子只能買三個鶏蛋,結果他還真的信以為真,跑來找她懇談,希望每個月能給各房多分些月例銀子。
「我這陣子事情多了點,如果大姊嫌悶的話,我正好有事給你做。」雅圖積極地想找幫手。
「什麼事?」只要簡單容易的,她便願意幫。
「很容易的,因為額娘吩咐下來,這個月各房的月錢每人多分二十兩裁製冬衣,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你若閒著,不如去替我發放各房的月錢?」
「要我去發月錢?!」辰蘭瞪大了眼睛,忙搖頭。「雅圖,你別叫我弄錢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讓我算錢我會頭疼的,算盤珠子我是怎麼撥都撥不對,而且等會兒我要去信郡王府聽戲,他們請了『四喜班』出堂會,有蓮官的『雅觀樓』呢!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我不去怎麼成。」
雅圖對聽戲向來沒多大興趣,何況王府裡日月出入的銀錢瑣事和大小所需的物料帳目都得經由她總理,她也實在忙得沒有空閒去做這些消遣,聽大姊一口回絕了她,她也只有無奈地聳聳肩。
「什麼千載難逢的機會呀?」雅圖搖頭輕笑。「不就是聽戲罷了,賞銀給得多還怕沒機會看嗎?」
「不,這你就不知道了,因為是蓮官的戲呀,我都快一年沒看他的戲了!」辰蘭臉上出現酣然著魔的神情。
「什麼蓮官?」雅圖很疑惑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竟能讓大姊為他兩眼燦燦發光。
「就是『四喜班』的蓮官呀!三年前他在京城一夕爆紅,紅得發紫,可是沒想到才挑樑唱一年多就突然間倒嗓了,就這樣,他沒再上過台。後來聽說他躲起來養嗓子,養了將近一年,幾個月前才又再上了台。想不到經過倒嗓這關的蓮官,嗓音居然變得比以前更寬、更亮、更好了。」辰蘭略微激動地扯住雅圖的手,說得興高采烈。
「噢,那他的運氣真好。」雅圖對蓮官此人並沒有多大的興趣,只是隨口應付著。
辰蘭一臉癡醉的模樣,仍自顧自地說著。「不知道蓮官是不是因為倒嗓過的關係,現在都不太輕易出堂會了,聽說信郡王府可是花了重金才請到他出堂會的,所以我才會說這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呀!」
雅圖被辰蘭興奮又害羞的神情逗笑了。
「好啦,你就好好去把握你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吧。」她無法體會辰蘭的心情,但也絕對不會涼言涼語去潑她的冷水。
「對了,雅圖!」辰蘭腦筋一轉,眼神閃閃發光。「下個月不是要給綿恆過壽嗎?咱們去請『四喜班』來出堂會好不好?」
「聽說八叔最愛全本『群英會』了,而蓮官的周瑜是京城裡數一數二的好,咱們讓蓮官排一天唱全本『群英會』,然後請八叔過府來,也算給八叔過壽,八叔肯定會萬分驚喜的。」
往常只要王府裡有人過生辰,備戲、備酒席都是慣例,所以雅圖毫不猶豫便點了頭。
「好是好,但你不是說蓮官不好請嗎?」她腦中已開始盤算這場壽宴將花費多少銀兩了。
「咱們試試看嘛!倘若能請得動他,信郡王府能付得起多少銀子,咱們當然也付得起,不是嗎?」辰蘭自信滿滿地說。論地位,慶郡王府是皇室近支;論財力,更是比信郡王府雄厚得多。
「只要他值得,多付點銀子不是問題。」她在腦中計算著賓客人數,慶郡王府加八叔的儀郡王府,少說也得宴請上百人。
「太好了!只要你答應了就行!」辰蘭欣喜地笑喊。「我今兒個去信郡王府時,就找機會跟『四喜班』班主說這件事。」
雅圖點點頭,把手中的紅梅交給辰蘭。
「大姊,你出門之前先去陪額娘說說話,逗逗她老人家開心。這枝紅梅你拿去插在額娘房裡,額娘看了定會喜歡。」
辰蘭轉著手中的梅枝,奇怪地偏頭看她。
「怎麼,你不跟我一起過去看看額娘呀?」
「我得先去藥庫一趟。」
雅圖攏緊了身上的斗篷,心想著戲樓好久沒使用過了,應該要派人將戲樓好好整理一番。
「你去藥庫做什麼?」
「先前派人去東北採買的人蔘已經送到了,我得先去清點入庫。大姊,你要記得盯著額娘把蔘湯喝完,等我忙完了以後就會過去了。」
「好,雪好像要下大了,你把手爐帶著,天這麼冷,你不暖暖手,等會兒怎麼寫字呀?」辰蘭把自己暖手的手爐給了雅圖。
「方纔出來時太急,忘了把手爐帶出來。」雅圖接下傘和暖呼呼的手爐,笑著說。「那我走了。」
辰蘭看著她慢慢走出迴廊,直到猩紅一點消失在紛飛雪霧中。
她輕嘆口氣,雅圖若是男子該有多好呀!其實不光她這麼想,慶郡王府上上下下都是這麼想的,慶郡王永璘和福晉更是疼愛這個聰明、精幹,也是最有才能的么女。
慶郡王永璘是乾隆的第十七個兒子,孝儀皇后所生,而嫡福晉鈕祜祿氏是戶部尚書之女,出身極好,聰慧過人,嫁給永璘後便是王府的掌權者。但她所生的子女當中,只有雅圖的聰慧酷似她,因此,在雅圖很小的時候,嫡福晉就時常把雅圖帶在身旁,讓她學著如何掌理王府家務,學著管理下人還有看帳。
多年下來,雅圖慢慢成了嫡福晉的得力助手,表面上,王府看似是嫡福晉在掌握實權,但事實上已慢慢變成雅圖在當家了,尤其是嫡福晉養病的這段期間內,王府裡大小瑣事沒有一件不經過雅圖的手。她的性情脾氣都好,行事溫柔平和,處理事情又公正,所以王府上上下下對她不只沒有怨言,還很佩服她小小年紀就能獨當一面的魄力。
但,也因為王府太過於倚賴雅圖的緣故,所以在嫡福晉病體未癒前,慶郡王始終不敢替雅圖談婚配大事。
雅圖今年已經年滿二十了,辰蘭其實打從心底很替她擔憂,因為額娘染的是肺風痰喘之疾,要將病養到痊癒的時日並不算短,倘若因為這樣而讓雅圖的婚事一年拖過一年,對雅圖豈不是太不公平了?
如果雅圖生來就是男子,便不會有人擔心這個問題了。
可惜,她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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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格格,『四喜班』到了,全在花廳候著呢,是不是吩咐安總管過去安置他們?」小丫頭鶯兒過來回話。
「不用,我親自過去。」雅圖正在賬房內對帳,低著頭撥動著算盤珠子。「你請他們先等等,我把帳對完了就過去。送上茶點心好生侍候著,別怠慢了人家。」
「四喜班」是她花了重金請來的,她得親自去瞧瞧這個戲班的人物模樣,特別是那個讓辰蘭神魂顛倒的蓮官。
「是。」鶯兒轉身出去。
隨後,大總管安福走進來,拿著牌子向雅圖支領銀兩。
「四格格,下房死了一個小丫頭,奴才來請領些銀兩好發喪。」
「哪一個死了?」雅圖愕然抬頭。
「鈴兒。」安總管回話。
「鈴兒?」雅圖思索著,印象中是每天掃天井大院的小丫頭,模樣生得極美。「她為什麼死了?」
「是……落井而死的。」安總管眼神閃爍。
「落井?」雅圖感覺鈴兒死得古怪又突然,其中必有蹊蹺。「說清楚。是落井?還是跳井?」
「四格格……」安總管面有難色,苦笑道:「您這麼問奴才,奴才實在不知道呀!」
雅圖慢慢合上帳,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拿鑰匙開了櫃門,從抽屜裡取出一袋銀子。
「鈴兒是不是在柴房劈柴老劉的女兒?」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身問安總管。
「是,四格格記性真好,鈴兒正是老劉的女兒。」
雅圖輕輕一嘆,又多取出一袋銀子。
「這裡有二十兩,十兩給鈴兒發喪,十兩就給老劉吧。」她把銀子放在桌案上,往前輕推。「你去跟老劉說,讓他節哀順變,就說是我說的,只要他一日活著,王府就不會少他一口飯吃。」
安總管捧起兩袋銀子,感動地深深嘆口氣。
「是,四格格真是菩薩心腸,奴才這就去。」說完,轉身欲走。
「等一等。」雅圖出聲喚住他。「安總管,我要知道鈴兒究竟是怎麼死的。一個才十四、五歲含苞待放的小姑娘忽然間死了,你難道都不想查清楚是怎麼回事嗎?」
安總管微愕。
「四格格,下房裡受不了主子打罵的小丫頭多的是……」
「那就驗清楚她身上有哪些傷?打罵她的主子是誰?只要是咱們慶郡王府裡的人,不管她的身份多低賤,我都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雅圖盯著安總管那張半笑不笑的尷尬臉。
「四格格,那萬一……鈴兒是被人逼的呢?」安總管含糊地說道。
雅圖聽得出他話中有話,深深地吸了口氣。
「若是有人逼的,我也要知道是誰。倘若真是主子爺干的,不管是誰我都不會輕易饒恕,定要稟報王爺嚴懲,我絕不容許王府裡鬧出這種骯髒齷齪的醜事!」雅圖有著過度好強的自尊和要求絕對完美的嚴苛脾氣,無法容忍安總管話中的「別有所指」。
「四格格,您當真……要追查個水落石出嗎?」安總管極小心地看著她。
「你怕什麼?」雅圖察言觀色,懷疑安總管早已知道內情。
安總管被她問住,低頭支吾著。
「奴才……當然怕呀!得罪了主子,奴才這飯碗可就捧不住了。」
「有王爺和福晉在,你有什麼好怕的?瞧你怕成這樣,莫非是大阿哥干的?就算是大阿哥干的,他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不是大阿哥!四格格,跟大阿哥無關哪!」安總管嚇得連忙搖手。
「既然不是大阿哥,那是誰?」雅圖挑眉低問。
「是……」安總管急得臉色發黃。
「你若知道實情就老實說,否則你的飯碗會摔得更快些。」雅圖神色平和地笑望著他。
「……是四阿哥。」安總管已經嚇出一身冷汗了。
「綿怡?」雅圖驚愕地瞠大眼。
綿怡是庶福晉孫佳氏所生,今年才剛滿十四歲,她萬萬沒想到這個年紀半大不小的弟弟居然是逼死鈴兒的真正禍首。
「四格格,若沒其它的吩咐,奴才先行告退了。」看到雅圖臉上震驚的神情,安總管心急得想脫身。
「安總管。」雅圖深深吸氣,半晌,平靜地開口。「你去給綿怡傳話,讓他今晚用過晚膳後到我這裡來。」
「四格格,您可別供出奴才……」安總管害怕得快哭出來了。
「你當我是什麼人!」雅圖動了氣。
「是,奴才該死、奴才多嘴……」
「你把話帶到就行,其餘的話不用跟綿怡多說。」她忽然想起「四喜班」仍在花廳等著她安頓,便急急地往外走。
「四格格,那萬一庶福晉問起了,奴才該如何回話?」安總管哈著腰,亦步亦趨地緊跟在她身後。
「就說我有東西要賞他。」她淡淡地說道。
「是,奴才明白了。」安總管躬身退了開去。
雅圖慢慢穿過角門,過了穿堂兒,剛來到花廳,就看見花廳門外站了十幾個衣著簇新整齊、模樣標緻乾淨的少年。
「你們都是『四喜班』的伶人?」雅圖微仰頭,淺淺笑望著眼前這些比她高出約莫半個頭的清秀少年。
「是。」
少年們呆呆地看著身穿銀鼠對襟短襖,圍著黑貂鼠風領的嬌貴女子,姿態雍容大方地與他們說話,個個恍若失了魂魄。
「天冷,怎麼不在花廳裡坐著等,卻要站在屋外受凍?」雅圖帶著笑問。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羞怯得不知道如何回話。
「四喜班」班主聽到雅圖說話的聲音,急忙走出花廳,一臉望穿秋水的慇勤狀,朝著雅圖便跪倒。
「小民朱榮仙給格格請安!」
少年伶人們見班主跪倒,也紛紛跪叩請安。
「起來吧,對我用不著如此多禮。」雅圖笑著走進花廳,她沒想到花廳內還有一個人,而且還趴在桌上睡著。
「格格恕罪,蓮官因染了風寒,所以精神不振,小的立刻把他叫醒……」
雅圖輕輕「噓」了一聲,示意班主別吵醒他。
聽見這人便是蓮官,是名震京城、讓大姊辰蘭傾心著迷的蓮官,雅圖不禁心生好奇,悄悄走近細瞧。
他身上穿著狐皮襖,領口有一圈雪白狐毛遮住了他鼻樑下的半張臉,雖然看不清他的長相,但是他的眉目細緻,膚色光潔,即便睡著,也隱隱散發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吸引力。
雅圖心中掠過一絲無法形容的感覺,就好像自己曾經在哪裡見過這個人。
就在雅圖看得出神時,小丫頭鶯兒提著一壺熱茶走進來。
「格格,竹子院已經都打掃好了……」
鶯兒的聲音驚動了熟睡中的蓮官,他睫毛閃動了一下,緩緩睜開雙眼,赫然與雅圖四目相接,兩人同時呆愕住,怔怔地無法反應。
「蓮官,你醒了,趕快起來見過四格格!」班主連忙低聲催促。
蓮官緩緩抬起頭,目光仍盯在雅圖的臉上。
雅圖不知為何竟有一種莫名的緊張感,自小她受下人請安跪叩習慣了,沒想到蓮官那雙比星辰還要璀璨的雙眸竟讓她感到異樣的緊張。
「見過四格格。」蓮官站起身請安。
當他站直了身子,雅圖被他高大的身形嚇得不自禁後退兩步。她沒料到他如此高大,整整高出她一個頭,站在她面前,給她帶來一股無形的壓迫感。
「你、你就是蓮官?」雅圖驚愕自己居然會結巴。
「是。」蓮官饒富興趣地盯著她看,像是要看透她表面的冷靜。
雅圖被他的目光盯得渾身不自在,論身份、論規矩,他都不應該這樣大剌剌地直視她,但他眼神中偏有一股傲然的氣勢,懾得她無法出聲斥責。
「格格……用茶。」
鶯兒慢慢斟了杯熱茶,奇怪地看著怔然呆站的雅圖。
雅圖回過神,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失態了。
「朱班主,有戲單和名沒有?」
她定了定神,低眸回身坐下。
「有,格格,請過目。」朱榮仙立刻雙手捧著戲單和名呈上去。
「朱班主,外頭冷,你讓他們都進來吧。」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和名。
「是。」朱榮仙朝著門口輕輕拍手,十幾個少年伶人陸陸續續走進來,分站蓮官身側。
雅圖看著這些少年伶人,唯獨蓮官的身形特別修長高大,在眾人中特別的突出。當視線一和蓮官交錯,她便迅速別開目光,低頭看著名。
「武旦秋官。」雅圖輕聲唱名。
「是。」應聲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段苗條。
「青衣玉官。」
「是。」應聲的少年瘦削高,丹鳳眼十分柔媚。
「格格,他們的模樣還真像姑娘家。」鶯兒悄悄附在雅圖耳旁笑說。
雅圖笑著點頭,她發現因為蓮官的高大而讓秋官和玉官的個頭顯得特別嬌小,一旦扮相起來,便是十足的英雄與美人了。
「老生菊官、春官,武丑奎官,武淨福官,小旦齡官、鳳官,老旦梅官……」雅圖一一唱名、一一觀視,最後看到名上的文武生蓮官時便住了口,抿著唇沒有念出聲來,就連視線也直接跳過蓮官。
朱榮仙以為她漏念了,便低聲提醒。「四格格,還有文武生蓮官。」
「我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鬧什麼彆扭,總覺得蓮官那雙似乎隱藏著笑意的雙瞳始終盯著她看,讓她渾身都不對勁了。
鶯兒是日夜侍候雅圖的貼身丫頭,也察覺到雅圖今日的神態特別奇怪。
「關於戲單的部分,不知道哪些該加?哪些該刪?還請格格示下。」朱榮仙恭敬地說道。
雅圖點點頭,翻開戲單,看上面列著《群英會》、《轅門射戟》、《白門樓》、《雅觀樓》、《借趙雲》、《鳳儀亭》、《小宴》、《黃鶴樓》、《飛虎山》,清一色是文武生挑梁的戲。
光請蓮官出堂會五天,就花了三百兩銀子,不惜重金禮聘,當然為的就是要看他了。
「不是說蓮官病了?倘若一連五天演下來,能吃得消嗎?」雅圖淡淡問道。方才聽見蓮官說話的鼻音濃重,她擔心這些全以他挑大樑的戲碼會否累垮他。
「一點小風寒而已,蓮官不會欺場的!這點請四格格放心!」朱榮仙倒是誤會了雅圖的關懷之意,情急地保證。
「我不是這個意思……」
「格格,我的病不是大問題。」蓮官忽然開口。「只要在上戲前,給我一壺酒潤喉便行了。」
聽到蓮官開口,雅圖的視線微愕地轉向他,但見他嘴角帶笑,眼中也飽含笑意,那眼光彷彿將她看得通體透徹。
她感到有些困窘,不知道自己是否過於多事了,上不上得了台是人家應該擔心的事,怎麼會是她來操這個心?
「是啊,格格只管放一百八十個心吧,蓮官只要喝了酒,嗓音就會變得更寬更亮,保證一點問題都沒有!」朱榮仙自信滿滿地打包票。
喝了酒嗓音反而更好?這還是頭一回聽說。雅圖訝異地微瞥蓮官一眼,只見他勾著一邊嘴角,笑容慵懶、姿態閒散,渾身散發的沉穩氣勢,好像他才是這座王府的主子一樣。
「好,這……那個……」她頓時舌頭打結,尷尬地轉向鶯兒吩咐。「鶯兒,你將『四喜班』領到荷花院和竹子院去,等他們安頓好了以後,看看還有什麼欠缺的,回頭再來跟我支領。」
「是,格格。」鶯兒往前領路。「請各位跟我來。」
朱榮仙和少年伶人們魚貫而出,蓮官走在最後。
雅圖低頭翻閱著戲單,聽腳步聲遠去後,這才悄悄抬眸偷看蓮官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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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斗膽問一句,這四格格可是王府裡頭真正當家理事的?」朱榮仙悄聲問道。
「朱班主眼神好。」鶯兒笑道。「別看我家四格格是個弱質女子,可行事作風比男人都強,王府離了她可是會亂了套呢!」
「真是不得了,那四格格看起來還是個小姑娘,就有這樣的本事。」朱榮仙嘖嘖稱讚。
蓮官也頗感訝異地挑起了眉,那個四格格看起來嬌柔瘦弱,一副風吹就要倒、一捏就會碎的模樣,竟然是這座王府的當家人物。
他出入過不少王公貴族的府第,而由一個千金格格出面接見倒是頭一遭。見多了官家千金和王府格格,原以為都是些嬌生慣養的豆腐腦袋,沒想到這位四格格改變了他的觀感。
他不禁回過頭,從花廳的窗台望進去,意外與她怔然凝望的雙眸對個正著,看她又驚又慌地別開臉,故作鎮定的模樣,他忍不住輕笑。
被這樣曖昧地偷窺,對他來說是稀鬆平常的事,他可以確定這位四格格對他很有興趣。
正好,他也對她的當家身份很感興趣。
慶郡王永璘是當今皇上的親弟弟,當年皇上在誅殺和珅,抄沒和珅的宅第後,就將這座宅第賜給了永璘,從此便成了慶郡王府,由此可以想見慶郡王在皇上面前的地位尊貴無比。
倘若能攀附上這樣的皇親國戚,他便能得到更高的名利和地位。
他不甘於現狀,而這位四格格卻有機會改變他的命運。
第二章
戲樓後台堆滿了大小衣箱,少年伶人們各自整理自己的戲衣,一件件分別張懸起來,有五色蟒服、五彩綾緞襖褶、雲緞褂袍、大小披褂、五色龍箭衣,件件流金溢彩,魅麗燦爛。
「動作快著點兒!收拾好了以後都去排戲練功去!」朱榮仙在院子裡朗聲吆喝。
「是。」
眾人應聲,又忙著去整理盔帽靴鞋,還有刀槍劍戟等兵器。
「這是蓮官的衣箱吧?」
朱榮仙看到一隻未開鎖的黑木箱,辨認著。
「是蓮官的。」
老旦梅官一邊收拾著馬鞭,一邊回道。
「他去哪兒了?」朱榮仙左右張望。
「他說頭疼,要去吹吹風。」武淨福官答道。
「頭疼?」朱榮仙一聽就急了。「玉官,蓮官的藥你都帶到了吧?」
「帶了。」玉官從他的首飾匣子裡抬起頭來說道。
「你先去熬藥,熬好了就叫他喝,風寒沒治好可怎麼上戲呀!」朱榮仙張羅著,忽然看見辰蘭格格站在門邊,立即堆起滿臉笑迎了過去。「大格格,您怎麼過來了?這後台又髒又亂的……」
「我聽說蓮官病了?」辰蘭輕聲問。
朱榮仙呆了呆,連忙搖著手。
「只是小小風寒而已,誤不了事的!」
「吃的藥若是沒有什麼效驗,就派人來跟我說一聲,我馬上給他請更好的大夫。」辰蘭溫柔懇切地說。
「是、是,多謝大格格恩惠!」朱榮仙迎合討好地笑道。
「蓮官不在這兒嗎?」後台不大,一眼便能望盡,辰蘭沒看到蓮官,神色顯得很失望。
「蓮官不在,不知道大格格找蓮官有什麼事?」朱榮仙含笑問道,忍不住朝辰蘭投去探究的目光。
「沒、沒事。」
辰蘭搖搖頭,雙頰泛起紅暈。
「蓮官用過晚膳以後就沒看見人了,大概四處走走去了,應該走不了多遠才對,大格格要等蓮官回來嗎?」
「不用了。」她把手中一個紙包往前一遞。「這裡有茯苓、川貝,都是極好的藥材,你給蓮官添著吃吧。」
朱榮仙接過紙包,心中已有了底,臉上若無其事地笑了笑。
「小的替蓮官謝謝大格格。」
「竹子院的明道齋比較冷,香雪塢暖和一點,你讓蓮官睡竹子院的香雪塢,那裡對他的病會好一些。」辰蘭好意提醒。
「是,格格,小的記住了。」
「那我走了。」辰蘭低下頭轉身離開。
辰蘭一走遠,少年伶人們便發出低低的竊笑聲。
「又一個格格栽存蓮官手裡了!」秋官掩口笑道。
「還親自給他送藥來,真是好大的面子呀!」春官笑得曖昧。
「上回不是一個孫大人家的千金小姐吵鬧著要嫁蓮官,後來聽說被孫大人兩個月內火速嫁到南方去了。」玉官輕聲輕氣地說。
「多少千金格格癡迷愛戀著他,隨便找個來當老婆,這輩子就不用愁了。」武丑奎官一臉艷羨狀。
「你娘要是把你生得有蓮官三分俊就成了!」老生菊宮大笑道。
「胡說八道些什麼!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份,下九流的優伶戲子敢作這種白日夢!」朱榮仙一盆冷水潑了過去。「就算蓮官在京師的名氣再大,在那些王公貴族眼裡也就是一個優伶戲子罷了,再多千金格格喜歡他有什麼用?還不是鏡花水月!你們還真以為那些千金格格喜歡蓮官,他就有辦法娶得到嗎?在這裡發大夢還不如練功去!」
一班少年伶人噤聲住口,大氣不敢透。
「要不是蓮官帶著你們這些小師弟,你們哪有機會出王府的堂會?如果不想像你們其他的師兄那樣只能在戲園裡混飯吃,就多努力一點!」朱榮仙在蓮官的衣箱上坐下,長長嘆了口氣。
「咱們作戲子的,生不能入家譜,死不能入祖墳進祠堂,你們哪,別想著要攀權附貴。想著用你們的一招一式去闖出名氣,努力去掙錢比較要緊,掙了錢就去買宅子、置田產,老了才不會無處安身。人各有命,咱們既然走了這條路,就各安天命吧!」
少年伶人們你看我、我看你,默默聽著朱榮仙的慨嘆和訓誡,似懂非懂,不過他們心中倒是明白一點——那麼多的師兄裡頭,唯有在京師大紅大紫的蓮官才是他們追隨的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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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官在竹子院裡優閒漫步,竹子院裡栽種幾百株碧綠的竹子,像翠玉雕的一般,給人一種幽冷清貴之感,兩側長廊上懸褂著牡丹燈,暖融融的燈光將院中清冷的感覺柔柔化去,多了幾分寧靜溫柔。
出入過不少王公府第,這座慶郡王府安排給他們的住所,是蓮官感到最滿意也最喜歡的一處。
一陣冷風越過翠綠竹林輕輕吹來,他深深吸口氣,原本悶熱脹痛的腦袋頓時清醒不少。
穿過月洞門,他慢慢走在石卵小徑上,荷花院裡本植滿了紅花綠草,但此時正是嚴冬,花朵不開,看上去冷清單調許多。
「四姊,不是我!」
垂花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叫喊聲,蓮官好奇地往外走,看見不遠處一道青籬笆內站著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子,雖然天色幽暗,但他一眼就認出那女子就是四格格雅圖。
雅圖把庶出的弟弟綿怡拉到青籬笆內這處靜僻的角落盤問,沒想到蓮官此時正隱身在垂花門前的龍瓜槐樹後頭。
「有人看見你老是愛逗弄鈴兒,還敢說不是你!」她逼問著。
「是誰跟你說的?」綿怡氣急敗壞。
「你問這話不是很傻嗎?」雅圖冷笑。「我怎麼會告訴你是誰跟我說的?你只要老老實實回答我就行了。」
「我只是喜歡跟鈴兒打打鬧鬧,又沒做什麼!」綿怡沒好氣地哼道。
「鈴兒哪個小丫頭怯生生的,看見人就畏縮靦腆,她敢跟你打打鬧鬧?你當我是傻子嗎?」雅圖目光凌厲地瞪著他。
「我就是跟她說幾句玩笑話而已,真的沒有做什麼!」綿怡慌亂地喊。
「你發誓?」她緊緊盯住他。「你若沒做什麼,那鈴兒怎麼會跳井?」
「她要跳井關我什麼事!我不跟你說了,你想知道什麼自己去找我額娘問!」
綿怡氣得跺腳,轉身就要跑。
「你給我站住!」雅圖扯住他的手,眼對眼地冷瞪著他。「別以為走了之就什麼事都沒了!是你幹的就承認,否則我要找的人不會是你額娘,我直接告訴阿瑪,讓阿瑪來處置你!」
「你到底想怎樣?」綿怡愕然又恐懼地望著她。
「我只是要弄清楚鈴兒是怎麼死的?」雅圖壓低嗓音,冷冷質問。「說,你是不是玷污了鈴兒?」
在雅圖的逼視下,綿怡恐懼得連氣也不敢喘。
「不說話,那就是了。」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竟令雅圖感到不寒而慄。「綿怡,你才多大?十四歲啊!你竟敢做出這種事?」
綿怡臉色青白,雙拳緊握蜷在胸口。
「我跟鈴兒說……以後她就跟我……我不會讓她吃虧的,誰知道她……」
雅圖怒火上湧,氣得搧了他一耳光。
「你打我!」綿怡呆呆地伸手撫向臉頰,兩眼一紅,就要哭出來似的。
「我打你是要你認清自己的身份!就算你是主子,也不能沒規沒炬地欺辱府裡的小丫頭!」
「我沒有欺辱她!我喜歡她——」
「你喜歡她就可以亂來?」雅圖壓抑著怒氣。
「你有沒有想過,她根本不喜歡你?就是因為不喜歡你,所以你玷污了她的身子,她才會含羞自盡的!」
綿怡搗著臉,呆呆出神半天,低聲哀泣了起來。
「綿怡,你給我仔細聽好了,咱們家是皇親近支,做任何事都要謹慎安分,我絕不允許王府裡再出這種逼死奴婢的醜事。念你無知初犯,這一回我能饒恕你,但絕沒有第二回可以再饒恕,你這個調戲奴婢的壞毛病最好給我改了,否則絕不輕饒了你!」雅圖語調溫和卻有不容置疑的權威。
「四姊,我明白了,我會改的。」
綿怡垂著腦袋,哽咽地擦淚。
「會改就好。」雅圖深深注視著他。「把鈴兒放在你的心裡,要記得,她是因為你而死的。」
綿怡渾身一顫,眼睛不自主地左瞟右瞟,在心中害怕地默禱著,求鈴兒的魂魄別來找他。
「你回去吧。」雅圖輕輕嘆氣。
「是。」
綿怡低著頭、縮著肩,推開籬笆門,一路小跑著離開。
看著綿怡跑遠,雅圖慢慢轉身欲走,忽聽見戲樓內傳出笙蕭聲,婉轉悠揚,纏綿動人,她知道是「四喜班」在排戲了,在想起蓮官的一瞬間,她的唇角不禁漾起了微笑。
垂花門前忽然傳來一陣輕笑,她呆了呆,認出是辰蘭的聲音。
「蓮官,我剛剛到戲樓去找你,你不在,想不到居然在這兒。」辰蘭一走出垂花門就看見蓮官,太欣喜了,反倒沒留意到青籬笆內的雅圖,更沒有發現已經走遠的綿怡。
雅圖下意識地躲到籬笆後,悄悄望去,發現辰蘭和蓮官正站在龍瓜槐樹前說話,她不想被他們發現,卻又覺得自己莫名其妙,沒事為什麼要躲著他們?
「格格找我有什麼事嗎?」蓮官淺淺笑問。他知道雅圖還沒有離開,甚至還躲了起來,顯然沒有想要露面的意思。方才聽她教訓弟弟所說的一番話,挑起了他對她的興趣。
「你……還記得我嗎?」辰蘭好奇地試探著。
「當然記得。」蓮官把注意力從青籬笆處拉回來,溫和禮貌地笑道。「您是慶郡王府大格格,先前曾在信郡王府見過一面。」
知道蓮官還記得自己,辰蘭既開心又興奮。這麼近地與他站在一起,仰起頭就能凝視他懾人心魂的笑顏,尤其他笑起來臉頰上深深的酒渦,全都是令她難以抗拒的魅惑力。
「聽說你病了,我想來問問你好些沒有?」她問得羞澀,兩頰像擦了紅紅的胭脂一般。
「多謝格格關心,我已經好多了。」蓮官客氣地笑笑。
「剛才我帶了茯苓和川貝給你,但你不在,我就託朱班主幫你收下了。」
辰蘭抵擋不住他的迷人笑容,整個人臉紅心跳,渾身柔軟無力,像要融化了一般。
「多謝大格格。」蓮官依然疏離有禮。
眼前這位大格格對他的好感是顯而易見的,對他來說,這種迷戀和傾慕是件麻煩事,沾惹上王府格格只會給他多年努力得來的名利和地位帶來毀滅,對於這樣一段不會有結果、也不會有半點好處的愛情,他是一點也不感興趣,更不想浪費時間去做這種無謂的努力。
不過,若是換成了此時正藏身在青籬笆後的那位四格格,那結果可能就不同了。
她在王府的地位明顯比這位大格格重要得多,也有利用價值得多了。
「蓮官,你剛剛……是在看這棵龍瓜槐嗎?」好不容易有機會和蓮官獨處,辰蘭拚命想找話跟他聊。
「原來這樹叫龍瓜槐,長得十分奇特。」蓮官倒是頭一回聽說,頗感到新鮮有趣。
「這種樹不多見的。對了,你想不想逛逛花園?我可以陪你走走。」辰蘭抓住機會慫恿他。
「慶郡王府以前是和坤和大人的宅第,富麗珍貴自是不在話下,不過現在已經很晚了——」
「今晚月色不錯,花園裡有個邀月樓,正好可以賞月。」辰蘭怕他拒絕,急急地打斷。
「格格。」蓮官笑容盡斂,聲調也低沉了下來。「讓王府的人看見你和我在一起並不好。」
「你別擔心,我不怕。」
辰蘭嚥了口口水,故作瀟灑地搖手。
「但是我怕。」他淡漠地說道。
辰蘭尷尬地咬住唇,侷促不安地扭絞著雙手。
「格格,我是沒有身份地位的優伶,為了你的名聲著想,你還是離我遠一點比較好。」蓮官明白地說清楚,就是要讓辰蘭斷念、死心,不讓她對自已有任何一絲綺思幻想的可能。
「我……我不怕什麼名聲不名聲的……」辰蘭認真地瞅著他。「其實……我嫁過一回了,後來丈夫因病死去,我便守了寡,額娘怕我在夫家過得不開心,就把我接回來住,日後我還是得回夫家去的。」
「大格格的意思是,因為你已出嫁,不算慶郡王府的人了,所以即使跟我私下裡不乾不淨,也玷辱不了慶郡王府嗎?」蓮官邪氣地一笑。
「你、你……什麼不乾不淨啊,我又沒有那種想法……」辰蘭被蓮官的話羞得滿臉通紅。
「格格,迷戀優伶換來的下場你應該見過不少才是,我說這些是為了你著想。」
蓮官的話淡如輕風,但卻如利刃般斬斷了辰蘭的綺念。
她想起禮親王家的七格格也對蓮官萬分著迷,不但賞銀大把揮灑,還揚言非蓮官不嫁,後來被禮親王關鎖起來,不許她出門一步;還有孫大人的女兒,癡愛著蓮官,也是一心想嫁他,孫大人感到臉上無光,便將女兒隨便訂了一門親,遠遠地嫁到南方去。
辰蘭怔忡地仰望著他,誰要他天生了一張讓女人心神蕩漾的俊美臉孔,隨意一個眼神、微笑,深陷的酒渦、隱隱微露的虎牙,都那麼令人失神陶醉,他是生來讓女人愛戀的,也是生來讓女人心碎的。
她也是女人,如何逃躲得了這場宿命?
「我明白你的顧慮,知道你是為了我好。」她癡傻地呆望著他。「可是你知道嗎?當你真正愛上一個人時,什麼身份,名聲、地位,放在你所愛的人面前,都會變成微不足道的小事。」
蓮官微訝地挑高了眉,神情好像聽到了什麼破天荒的大笑話。
「幸好我還不準備愛上任何人,對我來說,名聲和地位都是我苦熬了八年才得來的,如果愛上一個人就要失去得來不易的名聲和地位,那我絕對不會讓自己輕易愛上不該愛的人。」
他躬下高大的身軀,意味深長地看著她。
辰蘭聽懂他的暗示了,他已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告訴她,為了他的「事業」著想,他不可能愛上「她」這個不該愛的人。
如此直接的拒絕,讓她一顆心都涼了。
「格格,天色已晚,我明日有戲,要先回房休息了,你也該回去了。」蓮官淡漠地垂眸。
辰蘭彷彿被他施了咒般,點點頭,轉過身木然地離開。
蓮官吁一口氣,視線轉向青籬笆後面躲著的人影,嘴角慢慢揚起一抹悠哉的狩獵笑容。
「是誰躲在這裡偷聽?」
他筆直地走過去,一邊故意低聲喝問。
「我、我不是有意要偷聽的……」嬌小的身影怯怯地從青籬笆後頭走出來。
「四格格?」他故作吃驚。「你為什麼躲在這裡?」
「我不是故意要躲起來的,我只是剛剛在處理一點事情,後來看見我大姊跟你在說話,我不好意思過去打擾,所以才……躲起來。」雅圖很少面臨過眼前這樣的窘境,手足無措得像個做錯事被逮個正著的孩子。
「所以……我跟大格格說的話你都聽見了?」他訝異地挑眉。
雅圖的眼神閃閃躲躲。
「你能不能不要跟我大姊說……」
「你說什麼?我聽不清楚。」他彎下腰來湊近她問。
雅圖看見那張俊臉與自己相隔不到幾寸,連他的睫毛都看得一清二楚,頓時間心慌意亂起來,思緒一片空白。
「說啊。」他凝視著她失神呆怔的臉,雖然不是令人驚艷的絕色美女,但清澈慧黠的雙眸、小巧的鼻樑和豐潤的紅唇,再配上一股少見的靈秀氣質,竟讓他心神一蕩,泛起某種陌生的感受。
「你……千萬不要跟我大姊說,說我偷聽了你們的談話。」她不敢看他的雙眸,垂眼望著地面,在他迫人的凝視下費力地說著。「也請你千萬不要……對我以外的第三個人說起這件事。」
「這是你的請求嗎?」他低低輕笑。
雅圖悄悄抬頭輕瞥他一眼,只見他唇角褂著不懷好意的笑,凝視她的眼神添了幾分輕佻浪蕩,與先前跟辰蘭說話時的疏離淡漠截然不同,然而這個模樣的蓮官,在紅融融的牡丹燈下,更有一種勾魂攝魄的魅力。
「請你保全她的面子,算是我的請求吧。」被他這樣看著,她連呼吸都無法順。
「好,我答應你。」他悠然淺笑,忽而俯身貼近她耳語。「其實你剛才在『處理的事情』我也聽見了,我想慶郡王府要照顧的『面子』還有這一件吧?」
雅圖錯愕地睜大眼,啞口無言。
他居然聽見了?
「別緊張,我是可以守得住秘密的人,不但你大姊的事不會說,你弟弟的事我也不會說。既然答應了你,我就一是會做到。」蓮官笑得一派從容優雅,並以有力的眼神向她保證。
雅圖楞楞地抬眸望著他神秘莫測的雙瞳,有些慌亂無措,卻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事令她心慌。
「四格格——」
忽地,鶯兒的呼喚聲從遠處傳來。
「你的小丫頭在找你了,快去吧。」他流露出致命的邪美笑容。
雅圖忽然醒悟過來,她終於明白為什麼她會如此心慌意亂的原因了,是因為蓮官反客為主的強勢壓倒了她!
從小到大,王府裡還沒有任何人的氣勢可以壓得過她,但是到了蓮官的面前,她的意志竟會臣服在他之下?
明明她才是這座王府的主人呀!
「你明日得好好表現,你可是我高價請來的。」
她輕咳兩聲,仰起下巴,開始擺起格格驕矜高貴、不可一世,不容侵犯的儀態。
「放心,我演誰,我就是誰,絕對讓你值這個價。」蓮官自傲地揚唇一笑,抬起手輕輕捏了捏她的下巴,轉身走進垂花門。
雅圖剛剛擺好的格格架勢就被蓮官這個小動作給摧毀了。
他捏了她的下巴?
他居然捏了她的下巴?
她怔站著,目瞪口呆,雙頰莫名其妙地發燙,腦門也開始發脹。
「格格,終於找到你了!」鶯兒提著一隻紗燈走向她,見她滿臉通紅,嚇了一大跳。「格格,你的臉好紅啊!怎麼了?不是風吹凍著了吧?」
雅圖緩緩搖頭,一顆心仍在不停亂跳著。
渾身發燒。她真的病了嗎?該不會也和大姊一樣,生了相同的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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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郡王府懸燈結綵,王府大門前從一大早就陸陸續續湧來了轎馬車,將慶郡王府前擠得水洩不通。
壽星大阿哥綿恆,領著幾個弟弟接待賓客。
後花園戲樓內早已安置了數十桌酒席,東西兩廊垂了珠簾供女眷看戲,在戲台大樑上褂著十多盞玻璃彩穗燈,讓整個戲台看起來異常金碧輝煌。
「八叔,您來了,快請坐。」看到儀郡王永睿帶著福晉和兒女們一家人到來,綿恆連忙恭敬地上前迎接。
「綿恆呀,都三十歲了,還沒生下半個小子來,要爭氣點呀!」永睿拍著綿恆的肩,呵呵笑道。
綿恆尷尬地笑了笑。
「多謝八叔關心。八叔,這兒請,阿瑪已經等八叔很久了。」他扶著永睿往台前的正主座走去。
「綿恆,你額娘的病好些了嗎?」儀郡王福晉面帶微笑地問道。
「剛養得好一些了,不過天冷,怕吹風又添病,所以在包間裡不敢出來。」綿恆遠遠看見辰蘭,便招手喚她,讓她將儀郡王福晉領到垂著珠簾的包間去。
由於前來祝壽的都是宗室成員、朝廷親貴,所以人人見了面就是寒暄說笑,綿恆攙扶著永睿一路打完招呼,好半天才走到主桌前。
「八哥來了!快坐,今兒個可是為了你才請的『四喜班』呢!」永拉著兄長永睿的手,朗聲笑道。
「為了我?」永睿不解地入座。他只接到紅帖,並不知道這些堂侄兒、侄女辦此壽宴的真正用意。
「都是我那些孩子的意思,他們怕八哥你近來氣悶,知道下月是你的六六壽辰,所以他們就想趁此機會熱鬧熱鬧,好讓你開開心。」永笑說。
永睿剛被他的皇帝弟弟革了爵,還罰俸三年,確實是氣悶不已,沒想到堂侄兒、侄女們對他這樣有心,讓他萬分感動。
「多虧了這些孩子的一片心,我今日自然要敞開胸懷痛快痛快了!」永睿自斟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別忙著喝,戲還沒開吶!」永笑著把戲單遞給他。「今兒個請來的可是『四喜班』的台柱,我點了出折子戲『小宴』,大戲就讓八哥來點吧!」
「『四喜班』的台柱?」永睿的臉上驀地湧起一陣驚喜。「是蓮官!」
「正是。」永呵呵笑道。
「你點了『小宴』,我想點的是『群英會』。」永睿當然不會放過蓮官最拿手的周瑜了。
「扮相雖然一模一樣,但一個是呂布,一個是周瑜,這可是完完全全不同性格的兩個人物,看的是蓮官的功力了。」永笑著在戲單上圈上了《小宴》和《群英會》。
戲單一送到朱榮仙手裡,立刻急如星火地大嚷著。
「點的是『小宴』和『群英會』!快,『小宴』先開場,齡官的貂蟬,菊官的王允,動作快著點兒啊!」
正趴著閉目養神的蓮官緩緩抬起頭來,揉了揉脹痛的額角。
「蓮官,你的呂布。」朱榮仙走到他身旁諂笑道。
「知道了。」
他拎起酒壺一口喝乾,隨即起身著裝。
緊鑼密鼓伴著笙笛管蕭聲奏響了,樂音繚繞而起,很快就將場中吵吵嚷嚷的聲音壓了下來。
呂布一出場,立刻響起如雷的掌聲。
戲開了好一會兒,雅圖才走進到戲樓的包間,挨著母親坐下。
「你怎麼現在才來?壽宴可把你忙壞了吧?」福晉慈愛親熱地握住雅圖的手,將她半摟在懷裡。
「不忙,零星瑣事我都交代給安總管了。」雅圖笑了笑。
「雅圖這麼能幹,將來不知道是誰有這個好福氣,可以把她娶回家去。」儀郡王福晉取笑道。
「要把她嫁出去,我還真捨不得呢!」福晉愛憐地看著雅圖。
雅圖笑而不語,隔著珠簾望向戲台,看見此時的呂布正被貂蟬的美貌懾得神魂顛倒,而她也發現,呆呆坐在另一側的辰蘭,其實早已被台上的呂布迷得魂飛天外了。
「青春正當美年,為何錯過佳期?」風流倜儻的呂布正在逗弄貂蟬。
「易經語雲,遲歸終吉。」貂蟬羞怯法地垂首。
「小姐但曉得易經上雲,遲歸終吉,可知詩經上有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看著台上的呂布用大膽而露骨的眼神調戲貂蟬,雅圖恍惚間彷彿看見了昨夜蓮官看她的眼神。
「只是未遇英雄耶。」美貂蟬嬌羞試探。
「小姐,俺呂布自出世以來,赤兔馬踏平天下,畫戟震動乾坤,攻於克,戰必勝,天下無敵,在虎牢關前三戰桃園十八路諸侯,俺呂布可算英雄嗎?」已為貂蟬著迷的呂布吹噓著赫赫戰功。
「溫侯,可算得萬將無敵,天下第一英雄耶。」貂蟬布下了情網,等著呂布落入網中。
「那你就該許……」呂布邪魅輕瞟,用翎子去撩撥她。「許配英雄。」接著縱情大笑,輕狂之態畢現無遺。
貂蟬掩口輕笑,無限嬌羞。
雅圖看得心頭像小鹿亂撞般,彷彿化身成了貂蟬,整個人被醺然半醉、眼神邪氣的呂布所迷惑,忽然想起昨夜蓮官捏她下巴的小動作,與此時在台上用翎子輕拂貂蟬下顎的逗弄方式如出一轍,她一時分不清台上的是呂布還是蓮官?是真還是幻?
台上的貂蟬使出渾身解數色誘呂布,呂布也風流地回以曖昧的一連串調情,這出精彩的《小宴》讓場內不停聲聲叫好,下場後,場中仍是一片證賞的議論聲和說笑聲。
休息沒有多久,壓軸的大戲《群英會》就上場了。
周瑜一上來,紫金冠、雙花翎、一樣的白色箭衣和蟒袍,但儒雅的氣質和睿智的眼神,有別於呂布的傲慢張狂與自命不凡,完全就是一個深具謀略、名震江東的水軍都督周瑜。
這一出場得到的采聲更為熱烈,整個場子幾乎要沸騰了。
周瑜佯醉試探蔣干,卸下蟒袍,撫琴吟唱——
「丈夫處世兮立功名,立功名兮慰平生,慰平生兮吾將醉,吾將醉兮發狂吟!」
雅圖無法形容那是一種什麼樣的沉醉,瀟灑得意、氣魄非凡的嗓音滲透進她的心裡,她恍然地站起身移步到了珠簾前,不由自主地撥開珠簾,想清清楚楚地看著他——蓮官?抑或是周瑜?
隨後,見他拔劍起舞,劍影翻飛,那份自信、優雅又咄咄逼人的氣勢,舞亂了她的心。
她的淚水無意識地滑落,震動了她自己,也驚動了包間內的女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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