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言:
身為這個男人身邊最親近的女人,她知道他的工作與生活上每一個細微的小習慣。譬如,他特別疼愛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譬如,他的戀愛對象都要經過精密的計算、衡量,只能約會家世背景相同的千金小姐,沒有其他野花雜草;他看起來矜持俊雅,是個世家貴公子,但她很清楚,他骨子裡是個徹徹底底的戰士,不怕危險,不怕流血。只有他,有能耐挑起她的回應,也能理智地畫清界線;只有他,在前一刻讓她笑,下一刻恨不得再也不要見到他,也只有他,能看透她的偽裝,能令她動搖……
楔子
煙圈,從青年的口中吐出。
一圈疊著一圈,悠悠地,往上攀升,青年斜仰著臉,深邃的眼注視的是天空的盡頭,遙遠的那端,煙霧在眼前飄來散去,藏不住他的無聊。
煙圈,從少女的口中吐出。
一圈跟著一圈,叛逆地,乘風飛揚,少女微瞇著眼,迷離的眼注視的是道路的前方,無涯的彼岸,煙霧在髮際婉轉纏綿,束不攏她的譏誚。
煙圈在空中,無聲地交會、旋繞、追逐。
「嗨!等我很久了嗎?」一個美麗的千金小姐盈盈走過來,拋給青年一朵極媚的、蘊著期盼意味的笑花。
青年淡淡地牽唇,站起身。「窈窕淑女,永遠值得男人等待。」
他捻熄煙,彎起臂膀,讓千金小姐勾住自己,兩人肩並肩,朝電影院內走去。
「真對不起!我遲到了。」頂著一頭亂髮的大學生抱著安全帽衝過來,氣喘吁吁地對少女獻上討好的歉意。
少女淺淺地抿唇。「沒有下一次了,你記住,我從不等一個人超過五分鐘。」
她捻熄煙,在大學生試圖伸手牽她時,搶先舉步,兩人一前一後,往電影院內走去。
大銀幕上,演的是一出可歌可泣的愛情電影,身份背景毫不匹配的男女主角,狠狠經歷過一番愛恨嗔癡的折磨,最後雙雙殉情。
青年與少女各自坐在放映廳內一角,眼睜睜瞪著銀幕,直到散場。
青年身旁的千金小姐哭得梨花帶雨,青年柔聲安慰著,心裡卻不由得一陣好笑。
如此毫無邏輯、只知大灑狗血以博得觀眾同情的電影,竟還真有人吃這一套?
少女身後的大學生感動得大聲叫好,少女默默聽著,胸臆冷冷地結了一塊冰。
好陳腔濫調的一部電影!通篇偽善地歌頌愛情有多偉大,只有傻瓜才會相信。
離開電影院,迎向青年和少女的,是一簾細密的雨絲,細密得足以遮去人的心眼。
少女毫不猶豫地掀起雨簾,朦朧中似乎有某個人抵上她背脊,她懶得回顧找那人是誰。
青年灑脫地沐在雨裡,蒼茫間肩頭彷彿擦過了某個人,他想跟那人道歉,卻尋不到。
這天,一帶如水的熙熙攘攘中,靜靜地映著兩道孤獨的身影,一個無視愛情的青年,和一個嘲諷愛情的少女。
他們擦身而過,誰也料想不到,未來有一天,他們將在愛情的戰場上——
一決勝負!
第一章
要怎麼樣才能擄獲他?
李相思坐在辦公桌前,清透如玉的皓腕支頤,鬢邊一綹墨發淘氣地搔弄白潤耳貝,黑與白的強烈對比,吸引一室男人的傾慕,女人的嫉妒。
她視若無睹,明澈的眸只盯著躺在桌上的PDA,火紅的外殼,精巧的造型,一方小小的尺寸,鎖住無數資訊。
她拾起光筆,輕輕點上螢幕,資訊解碼,閃爍著一行行排列得細密縝緻的文字,文字訴說的,是他的秘密。
關於殷樊亞這個人。
身為「弘京科技」的業務副總,他每日的行程,經手的業務,客戶的資料,他的飲食喜好,愛吃什麼,討厭什麼,他的穿著品味,對質料的要求與考究,他聽的音樂,看的電影……他工作與生活上每一個最細微的小習慣。
所有認識殷樊亞這個人的通關密碼,都藏在這台PDA裡。
她甚至知道他約會的對象、跟女人約會的地點、送女人的禮物,她知道,他永遠只跟千金小姐約會。
他只跟和自己家世背景相當的女性約會,不像其他世家子弟,他的約會名單上絕對找不到模特兒、女明星、漂亮女主播之類的人物,也排不上名不見經傳的小家碧玉,他不常約會,但能跟他來往的女人肯定都是大有來頭的大家閨秀。
為什麼?難道他連跟女人約會都懷抱著某種政治目的嗎?
出身政治世家,又準備在商場上獨當一面的他,是否連自己的戀愛對象,都小心翼翼地算計著,衡量著,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他是那種利慾熏心的人嗎?
李相思斂下眸,光筆在PDA上一頁一頁地點,默默複習這一個月來她擔任他秘書時所收集到的資料,咀嚼著,思索著。
關於殷樊亞的資料可說是鉅細靡遺,但為何,她還是覺得自己一點都不瞭解他?
她輕輕鎖眉,憶起來「弘京」應聘秘書前,那人給她的指示。
盡量接近他,不擇手段地接近他。
不論在公司或私生活,都要取得他的信任,必要時使用你的女性魅力也行。
我要掌握殷家所有的一切!我相信你能辦到……
思及此,李相思自嘲地撇唇。
那人真是太高估她了,或者,該說他低估了殷樊亞。
殷樊亞不會那麼輕易就中美人計,這些時日,他幾乎可以說無視於她的魅力。
他,不簡單。
這是第一次,她無法輕易掌握一個男人……
「李秘書。」
溫和的嗓音如風,拂過李相思耳畔,她揚起睫,直直望入兩潭眸海,浩瀚無垠的眸海。
是殷樊亞,他站著,玉樹臨風的身軀如雕像,居高臨下俯視她。
她淺淺一笑,不動聲色地以光筆觸碰PDA螢幕,回到首頁,藏起那些有關於他的資料。
「副總,你回來了啊。」
「我出去的時候,有什麼事嗎?」
「有幾通電話,還有松前先生說明天下午會帶兩個技術顧問到台灣。」她站起身,拿起PDA和一杯事先泡好的茶,踩著兩吋高跟鞋,依然只及他肩頭。
「是嗎?終於要來了。」殷樊亞微笑。
松前先生是一家國際半導體儀器公司亞太區的CTO(技術長),這次來是打算跟「弘京科技」談技術合作,這樁合作案殷樊亞爭取很久了,對方一直擺高姿態,好不容易總算答應過來參觀「弘京」的生產線。
「松前先生既然願意過來看我們的生產線,應該遲早會跟我們簽約吧。」
「他其實早想跟我們簽了,只不過故意拖延而已。」
「為什麼?」
「大公司嘛,總要擺擺架子。」
兩人一面說,一面進了殷樊亞的私人辦公室,他落坐在辦公椅上,她體貼地奉上熱茶。
他接過,啜飲一口,輕輕地舒息,似是很滿意這茶的濃度。
「『弘京』在技術和市場上的實力,他們其實很清楚,之所以延宕簽約,只不過想多握有一點談權利金的籌碼,採取高姿態,也是告訴我們,台灣等著跟他們合作的廠商多得是,不差我們一家。」
「可我們卻是實力最堅強的一家。」李相思聰慧地接口。「所以最後他們還是得回來找我們。」
「沒錯。」殷樊亞讚許地點頭。「但還是有很多變數,沒簽約前不能太篤定。關於松前先生他們的食宿安排,就交給你了,一定要訂最好的飯店,晚上也要找一家好餐廳,還有這個。」他拉開抽屜,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在這裡訂一間包廂。」
李相思接過名片,掃了一眼--Club Casablanca。
卡薩布蘭加俱樂部?她揚眉,紅唇似笑非笑地一牽。
「你期待什麼?」殷樊亞懂得她那笑容的意義,也跟著揚唇。「我還以為李秘書應該早已把松前先生的嗜好調查得很清楚了。」
「我是很清楚,只不過……」她若有所指地停頓。
殷樊亞好整以暇地啜茶。
「副總也會去嗎?」形象一向矜持俊雅、業界人稱「貴公子」的他,也會上那種聲色場所?
他在那裡,也會左擁右抱,跟鶯鶯燕燕們打情罵俏嗎?
她發現自己很難想像。
「我當然會去,你這個翻譯也得去。」淡淡的回應,逐去她的疑慮,湛亮的星眸,閃爍著的似是對她的挑戰。
他以為她會拒絕去那種地方應酬嗎?
朱唇,銜一片薄薄笑意。「我知道了。」
果然,她對他的瞭解還是太少--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隔天下午,殷樊亞帶著李相思親自接機,一行人寒暄過後,直接驅車到新竹工業園區參觀「弘京」的廠,穿上防塵衣,松前先生仔細審視生產線,殷樊亞也陪同一一詳盡解釋。
參觀過工廠,不談簽約,先到餐廳用餐。
李相思訂的是一家法國料理餐廳,特別情商主廚,準備了松前先生最愛的龍蝦,當天才空運來台的新鮮龍蝦一上桌,松前眼睛一亮,開心地大快朵頤。
席間,賓主盡歡。
用過餐,夜未央,興致高昂,主戲正好開鑼。
一行人來到林森北路,在燈紅酒綠的巷弄間,融合日洋情調的卡薩布蘭加靜靜吐露著絕代風華。
松前先生一進門,便對精雕細琢的裝潢讚不絕口。
「Frank,這地方不錯嘛,你常來嗎?」他用不太標準的英文問。
殷樊亞微笑。「偶爾會來,這裡的媽媽桑很不錯。」
說著,Club的女主人裹著一襲香艷的禮服,裊裊娜娜地迎過來,世故的慧眼一下就認出誰才是今夜的貴賓,親親熱熱地送上嫵媚的笑容。
「松前桑,請跟我來。」
殷樊亞和李相思也跟著踏進隱在最角落、富麗堂皇的包廂,光是嵌在牆面上的琉璃鏡,便教人目眩神迷。
來到異國的溫柔鄉,松前可樂了,一手還拉著媽媽桑,另一手就放肆地朝李相思伸過來。
「Yuki。」他以日語喚李相思。「過來這邊坐。」
他熱情邀請,李相思也不好拒絕,水眸掃了殷樊亞一眼,他只是溫溫笑著,看來並無扮演騎士之意,她只好在松前身旁坐下,不著痕跡地在兩人之間隔出一道安全距離。
「Frank,開酒、開酒,我們來喝,不醉不歸!」松前笑喊,樂呵呵。
「那是當然,松前先生想喝什麼?」
「都可以,我隨便都行。」松前興致一來,根本忘了殷樊亞聽不懂日語。「你小心了,我酒量好得很,你到時可不要醉倒啊!」
「松前先生說隨便什麼酒他都喝。」李相思盡責地翻譯。「還要請副總當心,別喝輸他。」
「請他放心,我一定陪他盡興。」
李相思將殷樊亞的承諾轉譯給松前聽,他笑得更開心了,喜形於色,捏了捏她柔嫩的頰。
「你也要陪我喝啊,Yuki,我很中意你。」說著,色咪咪的目光在她胸前流連數秒。
李相思毫不畏縮地坐著,笑意絲毫不減。
「松前桑,請你在這兒稍坐一會兒,我馬上就找幾個漂亮美眉來陪你。」媽媽桑嫣然笑道。
她前腳剛走,殷樊亞也跟著起身。「抱歉,松前先生,我先去一下洗手間。」
門掩上,包廂裡,剩李相思獨自面對三個大男人,松前和他的兩個部屬。
她不敢相信地瞪著緊閉的門扉。
這是怎麼回事?殷樊亞竟然把她一個人丟在這裡?雖說松前算不得什麼吃人不吐骨頭的野狼,但也是只格調不高的色狼,她不相信他看不出松前對她的興趣是純男性的,就算不至於當場推倒她,也會上下其手,乘機佔便宜。
他就這樣把她送入狼口?
為了討好客戶,他連自己的秘書都可以犧牲嗎?
他竟是這一型的男人?
李相思眨眨眼,說不出胸臆間漫開的是什麼滋味,或許,是澀澀的失望……
「Yuki啊,」見殷樊亞離開,松前更加色膽包天,整個人湊過來,緊黏著她柔軟的嬌軀。「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長得很美?」
不計其數!
李相思輕輕一笑,櫻唇噙著三分嘲諷,她很清楚自己的女性魅力,也早練就一套應對進退的功夫。
柔荑探過去,扣住松前一雙手,松前心一跳,以為美人主動示好,驚喜地睜大眼。
「松前桑,你相信算命嗎?」她柔聲問,嗓子甜膩膩的,像浸在蜂蜜裡。
松前頓時有些頭暈目眩。「算命?」
「我會算命喔。」她直視他,以絕魅的眼神,顛倒他。「我看得出來松前桑你一生風流債不少,令很多女人心碎呢!」
一句話,捧得松前全身輕飄飄,陶陶然。「呵呵∼∼你千萬別誤會啊,Yuki,我一定不會令你心碎的。」說著,不規矩的大手又想唐突佳人。
偏偏教她細軟的柔荑給握住了,進退不得。
「我幫你看手相,好不好?看你這一生會有多少女人,事業有多成功。」
她假借替他算命,將那一雙邪佞的手鉗制在掌心間,讓他摸得著她滑膩的玉手,卻只能對她身上其他地方乾瞪眼。
五分鐘後,她還未細數完松前一生可以成就的豐功偉業,殷樊亞已領著四名紅粉佳人走進來。
其中兩個姿色出眾的,一左一右,擠在松前大腿兩側,另外兩個,則各自服侍松前帶來的屬下。
她總算脫身,移到最角落,理了理方才遭松前蹭亂的秀髮,收攏至耳後,脊背挺直,端莊地坐著。
殷樊亞端來一杯酒給她,見她的坐姿,劍眉玩味地一挑,在她身邊落坐。
「你應付得很好。」他笑望低眉啜酒的她。「松前先生雖然很垂涎你,卻也拿你無可奈何。」
聞言,羽睫驀地驚起,清銳的眸光似冰,封印些許不悅。「這是某種測驗嗎?」
五分鐘,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足夠測試她的應變能力。
他是因為想知道她會怎麼做,才把她孤身留在包廂嗎?
「抱歉。」他不正面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舉高酒杯,朝向貴賓。「松前先生,我敬你!」
一時之間,觥籌交錯,笑語頻頻,勸酒、吆喝之聲不斷,李相思滿腔郁惱的疑問,只能壓抑在心頭。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殷樊亞的酒量看來不太好。
陪松前乾了幾杯威士忌,頰葉便染上一片淡紅,蔓延至頸側,他向後躺,背靠著沙發,瞇著眼,濃密的墨睫低垂,微醺的姿態果然很有俊秀貴公子的魅力,惹得包廂內一干陪酒女郎芳心大動,紛紛送來飢渴的視線。
可惜他身旁的座位,已經讓中途進來的某個清秀甜姐兒給佔據了,媽媽桑送這位帶著幾分生澀的小姐進來時,還特別暗示她才剛下海,最適合殷樊亞這種斯文男子。
李相思冷眼旁觀,看自己的頂頭上司在清純甜姐兒嬌怯的侍奉下,又喝了兩杯。
「Frank,這麼快就不行啦?」見殷樊亞撫著額,一副很頭痛的模樣,松前好笑地諧謔他。
「唉,松前先生酒量似海,我甘拜下風。」
「看你好像很不舒服,要不要先回去休息了?」
「不用,我還能喝。」
「算了吧!你要是真在這裡喝掛了,我也過意不去,你有這個誠意就好。」松前不愧是在商場打滾的老將,必要時還是可以很善解人意。「Yuki,送你老闆回去吧,明天早上我會到你們公司簽約。」
這意思是,大功告成,幾個月來的磋商,終於有了結果。
殷樊亞笑著舉杯,又敬了松前一回,才踉蹌著起身,在甜姐兒的扶持下走出包廂。
李相思跟在後頭,離去前,細心地暗示松前盡情享樂,一切支出自有「弘京」買單。
「殷副總,你喝醉了,要不要人家送你回家啊?」來到門口,甜姐兒楚楚可人地問,顯然不介意出場繼續為殷樊亞做更進一步的服務。
偏偏有人不解風情。「不用了,謝謝你,李秘書會送我回去。」
李相思微瞇水眸,瞪著眼前醉態可掬的男人。
所以她不但要陪這個不懂得憐香惜玉的老闆跟客戶上酒家應酬,最後還得負責送他回家?
很好,非常好。
招手喚來一輛計程車,她扶他上車,在媽媽桑和甜姐兒依依不捨的注目下,離去。
計程車如一尾黃色的魚,靜悄悄地游在夜色裡。
李相思端坐在車內,耳畔是殷樊亞略顯沉重的呼吸聲,鼻間繚繞著一股酒味、煙味,以及某種她無法形容的男人味。
好擾人的味道!
她微惱地顰眉,側頭望他。
他閉著眼,似是睡了,睫毛低斂著,睡容沉靜,紅潤的俊頰令他比平時多添了幾分奇異的脆弱。
脆弱?
李相思神智一凜。她竟會覺得他脆弱?他可是殷樊亞,出身名門,學歷才華都過人,堂堂七尺男子漢!
她在想什麼?竟在一瞬間對自己的對手產生一絲類似迷戀的感覺?就算只有短短一秒,也絕不容許!
「……你還在生氣嗎?」低啞的嗓音,震懾她心神。
她迅速安定起伏的情緒,面無表情地盯住那張依然閉著眼的俊顏,嗓音卻含笑。「副總還醒著?」
他隱隱勾唇。「嗯,我盡量保持清醒。」
「你的酒量太差了,這樣以後跟客戶談生意很吃虧。」
「生意不是在那種地方談的,喝酒的時候絕對不要提公事,說了只會殺風景。」
「我知道。」他當她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新人嗎?「可副總酒量這麼差,還硬要跟客戶拚酒,會不會太不自量力點?」
「不自量力是有點,不過無論如何一定要阿莎力,李秘書應該也明白這一點,對吧?」
這是在試探她,還是純粹諷刺?
李相思冷冷一哂。「我當然明白。」
他忽地睜開眼。以一個酒醉的男人而言,他的眼神過分清明了,銳利得如兩根芒刺,扎她的臉。
「剛才很抱歉,把你一個人留在包廂。」他很真誠地道歉。「不過你別擔心,我不是那種會讓部下去送死的老闆。」
「意思是,副總已經算準了不會發生什麼事,才放心留我一個人在那裡嗎?」她刻意嫣然一笑。
他也淡淡笑著,卻不語。
可惡,這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焦躁,在李相思胸臆漫卷,她深呼吸,強悍地收束那威脅要刮起的龍捲風。
她凝睇面前的男人,慢慢地,翦翦如秋水的雙眸氳開霧氣,一抹如夢似幻的迷霧。
夢般嫵媚,幻樣謎情。
是男人,都抗拒不了如此詭艷且變化多端的眼神。
「如果那時候我被松前先生輕薄了,副總會保護我嗎?」她靠近他,細聲細氣地問,如蘭的呼息,輕輕吐向他鼻尖。
是男人,都逃不過她刻意布下的魅力之網。
但他的反應,卻是在眸海裡浮出一扇冰山,大大出乎她意料之外。
「你必須學會自我保護。」冷淡的回話如一把利刃,割斷試圖套住他的繩網。
她愣了愣。
「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話裡,沒有一絲溫情,眼神亦毫無溫度。
她咬牙,收緊的指尖倏地掐入掌心肉裡。
不必他來提醒!她就是那麼做的,從以前到現在,她一直是靠自己的力量,獨自面對一切。
只有自己才能保護自己。
他以為她不曉得嗎?她一向就是如此……
李相思別過臉,在玻璃車窗上,看見自己緊繃的、倔強的容顏。
她驀地一凜。
她又讓這個男人給牽動情緒了,她是怎麼了?醉的人,可不是她。
成為他的秘書,逐步取得他的信任,這個月來好不容易得到的一點成果,她不能輕易毀去。
是她失策了,她早知道他不欣賞女人對他耍狐媚,只是她沒料到,就連在酒精蝕腦的時候,他的神智依然把持得寧定。
「謝謝副總教誨。」她柔順低語,強迫自己微笑,軟化面部線條,車窗上映的那張甜美至極的臉龐,並不真正屬於她,她知道。
那只是她的許多張面具之一。
冰涼的玉手忽地讓一隻厚實的大手扣住,她一震,怔然回首。
殷樊亞正望著她,笑著,溫煦的眼神似陽光,灑在她眼潭,暖意透過他握著她的手,流淌在她掌心。
心韻頓時亂了調。
是她的錯覺嗎?為何她覺得他這樣的笑容,溫暖得好無辜,像煞一個天真善良的大男孩,察覺了她瞬間的心情低落,所以試著給她一點鼓勵……
「我家到了。李秘書,可以麻煩你扶我上樓嗎?」
啊,原來他只是要請她送他上樓,別無它意。
李相思微窘地定定神,付了計程車錢,扶殷樊亞下車,不願承認他陽剛的身軀靠在自己身上時,她的肌膚,有一點點發燙。
計程車安靜地離去,她讓他搭住自己肩膀,扶著他走進社區大門,他住的是安全管理森嚴的豪宅,門口的警衛一時沒認出他,擋住兩人的去路。
「是我啊,老王。」
「是……殷先生?」老王爆凸的眼珠只能用震驚無比來形容。「你喝醉了!」他說話的口氣彷彿這是一件多不可思議的大新聞。
「這是我的秘書,她送我回來的。」殷樊亞溫聲介紹。
「是!我馬上開門讓你們進來。」
老王急忙開門,匆匆迎上來要幫忙,許是太急了,反而不小心撞上李相思,她搖晃一下,站不穩,殷樊亞警覺地想拉住她,結果兩人都往旁邊倒,若不是她及時抵住雕花鐵門,恐怕兩人都會摔落在地。
但就算沒跌倒,兩人幾乎是擁抱在一起的姿勢也夠狼狽了,她絲襯衫的鈕扣迸落兩顆,裸露大半截瑩白胸脯,而他一隻大掌,無巧不巧地就停在那上頭。
時間,在這一刻結凍。
風止了,萬籟俱息,兩人耳畔唯聞彼此的呼吸,深刻的眸光在空中無言地糾結……
「抱歉。」殷樊亞首先回神,單手抓住鐵門,站直挺拔的身軀,他轉頭,吩咐警衛。「老王,請你替李秘書叫輛車,送她回家。」
「是。」老王領命而去。
他又望向李相思。「謝謝你,李秘書,你可以回去了。」
她瞠視他兩秒。「你自己可以上樓嗎?」
「放心吧,自然會有人幫我。」他淡淡一笑,脫下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這外套借你。」說罷,也不等她回話,朝她瀟灑地一擺手,便旋身慢慢走進社區,另一個年輕警衛搶上來攙扶他。
她站在原地,怔忡地目送那一道在月光下漸行漸遠的背影,抬手收攏外套前襟,掩住胸口。
揪住外套的手,在如水的夜色裡輕顫著,她嗅著外套上殘留的他的味道,片刻,忽地輕聲笑了。
他究竟是什麼樣一個男人?她實在猜不透。
她靠在門邊,斂眸等待計程車來,一池心湖,遭人投進了一顆不知名的小石子,幽幽地泛開一圈圈漣漪。
殷樊亞,這樣絲毫不為她所動的男人,她還是初次遇到。
或許,她真的鬥不過--
第二章
不簡單的女人。
回到屋裡,殷樊亞原先顯得搖擺的步履立即堅定起來。他替自己斟了一杯冰開水,一飲而盡,跟著卸下領帶,脫了衣衫,往洗衣籃一拋,便裸身踏進淋浴間。
他扭開水龍頭,涼冷的水瀑當頭澆下,綴著粒粒水珠的毛玻璃,隱隱雕著一尊健美的身軀。
幾分鐘後,水瀑止息。
殷樊亞走出浴室,拿起置物櫃裡的浴袍,裹上,來到客廳吧台前,為自己調了一杯馬丁尼,然後站在落地窗邊,啜著。
夜空,勾著上弦月,斜斜映在窗扉。
殷樊亞悠然注視著,腦海的放映機,默默播放起今夜發生的每一幕,最後,停格在一男一女在社區大門前相互凝視的畫面。
李相思。
他默念著秘書的芳名,俊俏的嘴角,微微一揚。
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在那麼尷尬的情況下,還能冷靜地與他對峙,襯衫鈕扣掉了,渾圓的乳房呼之欲出,還有他的手不客氣地貼在胸前,她卻是不避不閃,不說一句話,連呼吸,也平緩。
她臉頰未紅,凝定他的眼,不帶一絲慌亂。
那一刻,他直盯著她黑玉般的瞳眸,卻是愈看,愈覺得參不透,只是兩丸黑玉,卻像包含了整個宇宙。
他很好奇。
初次見到她,他便直覺這女人不簡單,她絕不只是履歷表上那個俐落幹練的幕僚人才。
那時,他的前任秘書因故辭職,他請獵人頭公司介紹繼任者,條件是只要男性,他們卻送她的履歷過來,強力推薦。
「李小姐是業界難得一見的優秀人才,請殷副總務必考慮。」
他原以為那些褒揚過分天花亂墜,但接過她履歷一看,才發現真不得了。
她精通英、日、德三國語言,還會一點法文,電腦打字等相關技能自是不用說了,甚至學過武術,曾在柔道比賽得獎,既是萬能秘書,又可身兼保鏢,怪不得每一任僱主都對她讚不絕口。
但奇怪的是,她在每一家公司都待不久,最多不超過一年。
「為什麼?」他曾經問她。
而他永遠忘不了她當時回話的表情——翠眉似挑非挑,櫻唇似開非開,水濛濛的眸子養著幾星火花。
「因為他們都會愛上我。」
到現在,他還厘不清那樣的答案究竟是玩笑的成分居多,或者其實是挑釁?因為她是笑著回答的,笑著,神韻卻清冽如冰。
在熱情地笑著的時候,卻讓人覺得冷。
有趣的女人。
她今夜在包廂內獨自應付松前的表現也令他刮目相看,既不得罪客戶,又保全自己,夠聰明。
聰明又有趣的女人,留她在身邊,他的生活肯定不會太無聊。
最棒的是,她夠獨立,他最受不了那種只會哭泣著等待救援的弱女子,而她絕對不是。
殷樊亞搖了搖酒杯,將餘下的酒喝乾,水晶杯裡,剩一枚青橄欖,他拈起,送入嘴裡。
橄欖苦澀的滋味,令他想起李相思,以及今晚被她挑起的慾望。
多久沒對女人產生慾望了?他不知道,這種問題不值得費心去計算答案,他承認自己對她有興趣,但就算有了最純粹的生理反應,也絕不能碰她。
因為他只跟有錢有勢的千金小姐來往,而她,雖然美貌多才,卻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兒。
可惜。
殷樊亞譏誚地扯唇,吐出橄欖核,來到水槽邊,將酒杯洗淨,倒扣在晾碗架上。
孤伶伶的水晶杯,在黑夜裡,幽幽地亮著一點光。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那夜過後,殷樊亞似是認可了李相思的能力,不僅將公事交代給她,私事也逐漸由她接手打理。
他開始請她記女伴們的生日,她們的習慣、嗜好,適時替他挑選禮物進貢,討公主們歡心。
「副總信任我的品味嗎?」她曾有意無意地問他。
他朗笑。「你的品味肯定比我好,而且同樣是女人,你應該也比較懂得女人到底想要什麼。」
「那副總的妹妹呢?下個月她生日,我是不是也要幫她挑一份禮物?」
「你知道恬雨的生日?」
「前任秘書交接給我的,除了副總親人們的生日外,還有結婚紀念日、家族聚會日等等。」
「嗯,那些就麻煩你記下來,至於恬雨的生日禮物,你就不必費心了。」
「為什麼?」
「恬雨的禮物,我會親自挑。」他微微一笑,眼潭瞬間傾溢一斛溫柔。「恬雨跟海薔,她們兩個的禮物我會親自去買,你只要負責提醒我就好了。」
也就是說,殷恬雨和殷海薔,在他心目中,地位和其他人不同。
李相思默默消化這個資訊。
殷恬雨是他的親妹妹,殷海薔只是比他大兩個月的堂姊,但說到他的堂姊妹,還有殷海薇跟殷海棠兩人,為何只有殷海薔格外不一樣?
而且,偏偏是殷海薔……
她在待解的疑問中,加上這一條。
不過無論如何,這也表示目前跟他來往較為密切的幾位大家閨秀,地位連他堂妹都不如,可見其中沒有一個是真命天女。
很好。
一念及此,李相思不由得淺淺抿唇,不經意的微笑又惹來幾道渴求的目光,她照樣,沒看在眼底。
她瞥了眼腕表,已近十二點,殷樊亞差不多要開完會了,她起身,來到茶水間,一群女同事正在裡頭說八卦——
「喂,你們說那個李相思,是不是太驕傲了點?仗著她有幾分姿色,會說幾國外語,就那麼囂張!」
「不要這麼說嘛。」一道柔軟的嗓音試圖緩和氣氛。「她上回不是還幫你接一個日本客戶的電話嗎?」
「你不提還好,一提我更氣,上回她掛斷電話後,本來我還想跟她說聲謝謝,結果她居然說我日文不行,不應該負責日本客戶,啊,,快把我氣死了!」
「可是……」
「葉子你不懂啦!你就是濫好人一個,看誰都好。」
「對啊,我也覺得那李相思不簡單,偏偏那些男人都喜歡她,說她能力強工作又認真……哼!如果不是她長得漂亮,那些男人還會那麼看重她嗎?瞧他們一個個整天都盯著她看,跟豬哥一樣,卻又沒膽子去追人家,哈!」
「就是嘛——」
抱怨聲連綿不絕,李相思面無表情地聽著,也不刻意迴避,直接踏進茶水間。
她乍然現身,幾個碎嘴的女同事嚇一跳,交換尷尬的目光,匆匆離去。
只有那個小名葉子的女同事留下來,無助地看著李相思,她神色不動,逕自泡牛奶。
「相思,你還好吧?」葉子輕聲問,語氣不無擔憂之意。
當然好。
「你……別介意她們剛剛說的話。」
她當然不介意,對同事間的閒言閒語,她早已習慣。
李相思冷冷地想,表面卻朝葉子淺淺一笑。「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你不去用餐嗎?」
「啊,對喔,我等下就去。我……其實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又來了。
李相思偷偷翻白眼,覷著葉子打開微波爐,取出兩個餐盒用布包住,然後回到她身邊,羞紅著臉,將言未言,很彆扭的模樣。
她歎息,明知不妥,還是接過餐盒。「這是你親手做的?」
「嗯!」葉子見她接下了,大喜。「這咖哩是我昨天花了很多時間熬的喔,應該很好吃。我想副總中午總是隨便亂吃,偶爾也該吃點營養的東西,你幫我拿這個給他,可千萬別說是我做的,就說是你在外面訂的就好了。」
「既然是你的心意,為什麼不讓副總知道?」
「因為他會不高興。」葉子可憐兮兮地扁嘴。「你也知道,他之所以把我調到行政部門去,就是不希望我再接近他。」
因為她對上司的暗戀,已經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殷樊亞或許是不堪其擾,才將她轉調別的部門。
可惜他冷淡的表態,依然澆不熄葉子對他熱烈的愛之火,就算一片癡情得不到回應,她仍是傻氣地守在一旁默默關懷。
李相思打量葉子。
雖說癡傻了一點,但其實是個很可愛的女孩,長相清秀,工作態度認真,又做得一手好料理,面對愛情天真又笨拙的勇氣,想必很惹男人心疼。
據她所知,公司有不少男同事很中意這女孩。
但,還是打動不了殷樊亞。
李相思嘲諷地揚眉。千金小姐不愛,癡心傻女也不要,那男人的心,是鋼鐵鑄的嗎?
「我好羨慕你呢!相思。」葉子忽然哀怨地說。「殷副總從來不用女秘書的,你是第一個,我好羨慕你可以光明正大接近他喔!你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好嗎?你一定很厲害,副總才會用你,我就不行啦,沒一點長處……」她哇啦哇啦地,似是對好朋友訴苦。
李相思不可思議地瞧著她。
通常她到每一家公司,無論怎麼低調,女同事們總是拿她當假想敵,待她極不友善,可葉子卻沒那些心眼,不但不妒忌她,還時時流露出仰慕,反而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答應替葉子送便當,也不是第一次了,幾乎每個禮拜總要有一、兩回,接下這樁啼笑皆非的差事。
「……相思,你晚上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好不好?我要好好謝謝你,每次都這麼幫忙我,真的很感謝你!」葉子熱烈地提出邀請。
「不用了,我晚上有事。」
「那明天呢?還是後天?你什麼時候有空?我都可以。」
她都沒空!她可沒興趣浪費一晚上時間,聽一個傻女孩反覆訴說她對那男人的濃烈愛意。
可偏偏葉子聽不懂她的拒絕,還糾纏著她不放,日期一再推延,就是要等她點頭。
殷樊亞經過茶水間時,瞥見的便是這一幕,李相思一手捧著飯盒,另一條藕臂,教葉子黏人地巴住。
他好玩地停住步履,斜倚著牆,看李相思如何應對。
「葉子,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晚上都很忙,我……嗯,現在在進修法文。」
「你在學法文?好厲害!」葉子崇拜地眼眸一亮。「你在哪裡學的?我也想去!我們一起學好不好?」
「這個嘛……」李相思微偏著臉蛋,彎月眉淡皺著,一枚貝齒在櫻唇辦間若隱若現。
殷樊亞心一動。
這就是她陷入苦惱時的表情?還滿……可愛的。
他頓時挺直身軀,上前一步,俊拔的形影立刻吸引了葉子的注意力,她驚慌地瞪著他,臉紅到耳根。
「副、副、副總早……不、不對,應該是午安。」她結結巴巴地問候,緊張到不行。
「午安,葉小姐。」溫煦的微笑,暖暖地吹化癡情女子的心。
葉子倒抽口氣,興奮得幾欲暈倒。「副、副總,你剛回公司嗎?吃、吃過飯沒?」
「還沒。」
「我也、還沒。」
「那快點去吃吧,已經是午休時間了。」他柔聲說,接著轉向李相思。「李秘書,到我辦公室來。」
「是。」她迅速頷首,在葉子殷切期盼的目送下,端著牛奶,捧著飯盒,跟進殷樊亞的辦公室,隨手帶上門。
「她又纏著你送便當了?」殷樊亞笑問,脫下西裝外套,鬆了鬆領帶,在沙發上坐下。
「今天是日式咖哩飯,請副總享用。」她將餐盒和牛奶擱上茶几,似笑非笑。
殷樊亞隨意瞥一眼。「能不能請李秘書勸勸她,以後別再這麼做了?」
「這話應該由副總親口對她說才是。」
「你以為我沒說過嗎?」殷樊亞舒口氣,很傷腦筋似地一攤雙手。「她就是不聽啊!你應該也感覺到了,她擁有某種可怕的執念。」
「那執念是因為愛。」她淡淡嘲謔。
「敬謝不敏。」
「葉子是個好女孩。」她意有所指。
「所以你才會告訴她,你現在在學法文?」湛眸星亮,閃著調侃的光。
她一愣。
「我倒不曉得李秘書這麼認真呢,每天下班還去進修法文。」
這男人,是在損她嗎?
遭他看透了自己的推托之詞,李相思嗔惱地橫他一眼,他卻是衝著她朗朗一笑,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
這笑容,太過健康性感,不符合他斯文貴公子的形象,反倒像個陽光男孩。
「說真的,李秘書,其實你很怕葉小姐那一型的人吧?我剛看她纏著你說話的時候,你瞼上的表情很無奈呢。」他繼續逗她。
「副總自己不也很怕嗎?」她沒好氣地回話。
「那倒也是,我確實拿那一型的女人很沒辦法,又天真又傻氣,澆她冷水還是照樣為愛沖沖沖。」
略帶無奈的評論,聽得李相思又好笑,又訝異,沒料到他竟坦白承認。
「如果是你,你有辦法為了愛做出這些傻事嗎?」他忽問。
她搖頭。
「你做不到?」
「不是做不到,是沒有任何一個男人值得我這麼做。」她一本正經地回應。
劍眉一挑,圈住她的眸海深不見底。「你很驕傲,李秘書,難道你不曾愛過嗎?」
愛?那是什麼?每一個追求她的男人都說愛她,但其實他們真正想要的,不過是她的肉體。
「副總曾經愛過嗎?」她技巧地不答反問。
他笑了,知道自己這問題問得太私密,很有風度地轉回話題正軌。「我本來以為把葉小姐轉調到別的部門,她對我就會死心了,沒想到她毅力驚人。」
「原來副總也會怕一個女人。」她揶揄。
「那有什麼?」他絲毫不以為意。「聰明的男人都知道女人不好惹。」
沒錯,聰明的男人都該對女人保持戒備,只是男人常常因為無謂的男性尊嚴,而輕忽了女人的能耐。
這可是她的經驗之談。
李相思暗忖,嬌容上的笑花,偷偷開了三分。
殷樊亞欣賞著那若有似無的笑靨,唇角不覺也跟著淡揚。不知怎地,他可以猜到她腦子裡正轉著對男人不高的評價,但那一點也不會令他覺得惱怒。
「對了,李秘書,你今天沒幫我訂午餐嗎?」
「我訂了三明治。」她從他辦公桌上拿來早已送到的餐盒,遞給他。「可副總難道不想吃葉子做的咖哩飯嗎?」
「還是照慣例,你替我吃了吧,你不是說她手藝不錯嗎?」
「是不錯。」
「那你吃吧,就當幫我一個忙。坐吧,留在這裡吃,免得讓葉小姐發現她做的東西都祭了你的五臟廟了。」
「嗯。」李相思點頭,捧起葉子做的便當盒,在另一張單人沙發上坐下。
每回葉子送便當來,除非殷樊亞中午有事,否則總是會邀她留在辦公室裡和他一起用餐,他很堅持吃飯時不談公事的原則,所以這段時間,兩人總是天南地北地瞎聊,享受難得的輕鬆。
李相思偶爾會想,或許這也是她會答應替葉子送便當的原因之一,因為可以光明正大地和上司共用午餐——當然,她是為了打探消息,絕不是因為喜歡跟他聊天。
殷樊亞興味地注視她舀了一匙咖哩,送入嘴裡細嚼慢咽。
他發現自己很喜歡看她進食。她吃東西很秀氣,每一口都慢慢嚼,似是很專注地在品嚐食物美味,並試圖延長每一分感動,如此細膩而悠緩的用餐速度,真難想像她工作起來效率超高。
「好吃嗎?」他問。
「嗯。」
他微笑了,也跟著拈起一塊三明治,咬了一口,咀嚼著,一面指向茶几上的牛奶。「這是給我喝的嗎?」
「是。」
「怎麼顏色是綠的?」他好奇地端起牛奶杯。
「因為我加了抹茶。」
「抹茶牛奶?」殷樊亞更好奇了,這對他來說,是個新鮮名詞。
李相思彎唇。「副總沒喝過吧?很好喝喔。」
「你居然要我喝牛奶配三明治,當我是小學生嗎?」他半開玩笑。
「我可是為了副總的健康著想,抹茶裡的兒茶素具有抗癌跟抗老化的效果。」她義正辭嚴地宣稱。
他卻聽出了那故作嚴肅的口氣下暗藏的玄機。「你的意思是,我已經不年輕,需要抗老化了吧?」
風鈴般的笑聲盪開,震動了空氣,也震動了殷樊亞的胸口,他微笑著啜飲牛奶,品嚐一腔微甜。
「這抹茶牛奶味道的確不錯,很香,又不會太濃,很合我口味。」他稱讚。「以後恬雨有機會來公司,你也泡一杯給她喝吧,她一定會喜歡。」
殷恬雨。
聽殷樊亞主動提起自己家人,李相思心念一動,立即把握機會打探。「副總好像特別疼這個妹妹。」
「妹妹嘛,本來就該疼的,哪個哥哥不疼妹妹?」他話說得自然。
她卻聽得有些不是滋味。
哥哥,就一定會疼妹妹嗎?她低伏羽睫,掩去眼底的嘲諷。
「尤其恬雨這孩子從小就怕羞,很讓人擔心。」
「她怕羞?」李相思揚眸,淺笑。「我聽說她常常應邀演講,不是嗎?」
「那是她老公教會她的。」殷樊亞解釋。「路柏琛,你知道他吧?」
她點頭。
路柏琛,殷恬雨的丈夫,現任立委,是政壇極為閃亮的一顆新星,殷樊亞的父親殷世裕極力栽培的繼承人。
也是那人的好朋友……
「恬雨自從嫁給柏琛後,膽子變大很多,也常陪丈夫出席社交活動,她原本很討厭那種場合的。」
「為了扮演好立委夫人的角色,才學著適應嗎?」
「算是吧。」俊唇輕扯,逸出一聲歎息。「恬雨真的很愛柏琛,當初那麼多人想得到她,她偏偏卻愛上柏琛那個窮小子,為了嫁給他,還不惜掀起家庭革命。」
她盯著他微微悵惘的神情。「是你幫她跟你父母說情的嗎?」
「嗯。從小到大,恬雨幾乎不曾開口要過什麼,她既然想嫁給柏琛,我這個做哥哥的就一定要實現她的心願。」俊唇噙著笑,極包容極寵溺的笑。
李相思知道,那笑,是因為他妹妹,不是因為她,也或許永遠不會給任何女人。
她心口一緊,忽地別過眼,不想看他的表情,但這樣的軟弱也不過兩秒,很快地,她便重新振作,掛起清淡的笑容。
「副總,有個問題我一直很想請教你。」
「你想問我為什麼不從政,對吧?」他猜出她的疑問。
好聰睿的男人!反應真快。
李相思壓下竄上心頭的驚愕,慢條斯理地揚聲。「殷家是政治世家,你又是長子,照理說,令尊應該會很想栽培你繼承殷家的政治勢力。」
「他的確很想要我走他安排的路,可惜我對政治沒興趣。」
「是叛逆?還是真的沒興趣?」她用溫柔的語調包裝犀利的問話。
他卻沒上當。「今天是開審問庭嗎?」
「我是副總的秘書,應該多瞭解你。」
「你問得夠多了,該我審問你。」他拿餐巾紙拭了拭嘴角。「我記得你的父母都過世了,只有一個哥哥是吧?」
「是。」
「他現在在哪裡?做什麼?」
「……他在南部,開了一間小餐廳。」
他目光一閃,注意到她回話前短暫的猶豫。「放妹妹一個人在台北工作,他不擔心嗎?」
「有什麼好擔心的?」她盈盈牽唇,似嗔非嗔的眼波流轉。「台北又不危險。」
她又在武裝自己了。
有趣的女人,總是用笑來掩飾真心。
殷樊亞揚唇,胸口,卻不知哪來的針紮著,有些異樣的刺痛。「說得對,台北不危險,危險的是你。」
秀眉一揚。「什麼意思?」
「你不是說,所有的僱主都會愛上你,這樣的女人還不夠危險嗎?」清亮的墨潭,映著她微訝的臉。
這是玩笑,還是試探?
「那你還敢用我?」她笑著反問,心頭默默築起防備的刺。
「我不怕危險。」 |
|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