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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治遙城內,就屬高家三兄弟最「惡」,
而惡中之惡,則非老大高厲莫屬!
他的錢鋪「日生財」掌控城內經濟繁榮,
跟錢有關的,統統歸他管,要他點頭借銀子,
哪個人不是說得天花亂墜,但這唐姑娘真讓他開了眼界,
身無分文,只憑著一股勇氣,就想借五百兩銀子開酒樓?
酒樓他剛好沒開過,是有點意思,可她自薦當頭廚,
賣的又是他最不愛的辣菜,這就問題很大,
畢竟他「日生財」是為人圖方便,不是開門做善事的,
得先試試她的能耐,若是能收服他那不嗜辣的腸胃,
讓他滿意了,要什麼都好談;
想不到她看來柔弱不起眼,卻有一手獨門絕活,
做出來的料理就像她的人,嘗了才知香辛韻味足,
讓他辣得上了癮,連從不喜歡的辛辣香氣,
在她身上便覺得好聞,嗅著了便纏繞在心上,
時時撩動他因她而逐漸柔軟的心……
楔子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由利益帶動的繁華,足以讓沒沒無名的小城,躍升為僅次於京城的第一大城。
治遙城,位於京城南方,本以務農為主,數十年前,一位從事絲路貿易、長年出入蠻夷的商賈高昇落根於此,帶起治遙城的繁榮。
以城樓為軸線中心的治遙城,依南北向劃分為東西兩城,兩城各據一方。
正午時分,位在治遙城東城大街的龍升樓正是熱絡,除了二樓包廳,樓下大堂也全忙成一團。
跑堂小二來回穿梭,生怕一個招呼不周,就會被凌老闆扣上個偷懶的名義,把這個月的月俸扣光光。
「莘兒,麻煩你幫我把靠窗的桌子收拾、收拾。」
唐莘兒頷了頷首。「好。」
「還有、還有,收拾完記得到酒房拿一壇燒酒。」
「知道。」她緊接著應和,忙著收拾桌面的手不敢稍做停歇。
一清空杯盤狼藉的桌面,她趕緊提著裝滿杯盤的木桶準備回廚房,一轉身,便迎頭撞上了個高大的男子。
也不知是她太瘦弱,或者男子太高大,唐莘兒一個不穩,往後連退了好幾步。
男子見狀,眼明手快地拉住她的手,適時阻止她陷入撞翻長椅的窘態。
察覺男子有力的掌扣住她的腕,唐莘兒心一驚,急忙掙脫他有力的抓握。
「我、我站穩了,沒事……有勞、有勞爺。」
她抬起頭,清亮的眸子在悄悄對上男子深邃冷眸的瞬間愣了下。
男子的五官深刻,炯炯鷹眸在斜飛入鬢的劍眉下,予人一種精明、冷酷的印象,而抿成直線的薄唇,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
這個男子不簡單哪……
這個念頭自腦中掠過時,男子冷冷的語調拉回她的思緒。
「瞧夠了嗎?」
因為她的視線,高厲瞇起眸,凌厲的目光停滯在她蒼白又憔悴的臉上好半刻。
這姑娘有一張瓜子臉,柳眉鳳眸,微抿的唇血色極淡,骨架纖瘦,身形看來極為嬌柔,但過度清亮的眼神淡去了她的柔弱。
高厲揚了揚眉,隱隱感到姑娘身上有股矛盾的特質,吸引他的注意。
發現他毫不避諱的打量眸光,唐莘兒回過神來,斂眉道:「真對不住,爺請坐。」
她的話聲甫落,由另一頭步來的凌大娘白了她一眼,低聲啐了句:「呋!怎麼做事的,笨手笨腳的!」
巧妙地將唐筆兒推到一旁,凌大娘連忙鞠躬哈腰問:「沒弄髒高爺吧?」
高厲瞥了凌大娘一眼,揚唇淡道:「沒。」
高厲——治遙城再造恩人高昇的長子。
高昇長年從事絲路貿易,在他精準的眼光下,高家的生意幾乎涉及所有能賺錢的買賣,短短幾年間,成為富甲天下的豪門家族。
而高昇百年歸天後,高家產業便由三個兒子分別繼承。
在這眾多產業中,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莫過於「日生財」、「憑欄笑」、「撒金豆」這三家鋪子。
原本這三家鋪子盈餘不大,但在三兄弟各持所長的經營下,生意日益興隆、日進斗金。
對數字極為敏銳的長子高厲,經營位於西城大街上最賺錢的錢鋪「日生財」。
八面玲瓏、縱游花問的次子高傲則接手經營花樓「憑欄笑」。
年紀最輕、玩心最重的老三高盈,則把賭坊「撒金豆」當成玩樂之處,別出心裁的賭法新鮮刺激,讓好賭之人趨之若騖。
於是,短短幾年間,這人稱「治遙三惡」的高家三兄弟,讓錢鋪、花樓、賭坊壯大興盛,掌控整座治遙城的繁榮。
凌大娘斥下笨奴婢,迅速換了張笑臉,親自接待。
「爺請坐。」凌大娘親自取來茶壺,為高厲斟了一杯茶後,才問:「不知爺今兒個想吃什麼?」
高厲撩袍坐下,直接拿起桌上的清茶,仰首飲盡,問:「有什麼推薦的?」
「今兒個魚特鮮,先為爺上道醋溜魚,再來道龍井鮑魚、富貴雞如何?」
「成。」他微微頷首,態度仍是一貫的冷淡、難以親近。
凌大娘也不敢多問,哈腰退下後,立即扯著唐莘兒的手往後堂去。
隨著兩人隱沒至後堂的身影,不管用膳或品茗的客人,全在瞬間交頭接耳了起來。
「嘖、嘖,那姑娘長得真標緻。」
「啐!標緻有啥用啊!凌老闆是出了名的刻薄,落入凌老闆手中,怕是捱不了幾個月,就要香消玉殯了吧!」
「唉!真可憐。聽說這標緻的小姑娘是同她爹到城裡發展,沒想到才入城沒多久,她爹便病死,在身無分文、舉目無親的狀況下,也只有賣身葬父……」
聽著耳邊不勝唏噓的耳語,高厲這才知道,方纔那個瞧來柔弱的女子,有如此乖舛的命運。
他揚唇,眸中掠過一絲興味。
眾人口中的那位姑娘很有意思,外表瞧來柔柔弱弱的,但清亮的眼神卻吸引著他……
一思及這念頭,高厲連忙甩了甩頭,唇畔勾著一抹自嘲的淡笑。
在他的腦子裡,哪有什麼比撐飽荷包更讓他感興趣?
拋去心裡奇怪的想法,他專心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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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闆!您輕點,好痛……」
凌大娘的手勁不小,被拽著走到後堂的唐莘兒吃痛地嚅了聲。
「知道痛了?」凌大娘變了臉,伸指戳著她的頭,鄙夷地道:「你呀、你呀!存心跟老娘過不去是嗎?沒長眼是不是?連走個路也會撞著客人?」
唐莘兒動了動唇想辯解,下一瞬卻噤了聲。
在凌大娘面前,她多說多錯,還是少開口為妙,反正她已經不是第一天領教凌大娘尖酸刻薄的嘴臉了。
見她悶不吭聲,凌大娘低啐了聲,道:「你呀!給老娘小心一點,要不遲早扒了你的皮!」
「知道了。」她應聲,藏在袖下的拳頭卻握得死緊。
見她杵在原地不動,凌大娘伸指戳了戳她嫩白的額。「知道了還不趕快去後頭洗碗?磨磨蹭蹭的要蹭到啥時?」
吃痛地縮了縮纖肩,唐莘兒壓抑地抿唇,低著頭快步往廚房而去。
經過熱氣蒸騰的廚房前,她不自覺地頓下腳步,望著廚房內切切剁剁、揮動鍋鏟的情景,她恍然地失了神——
家鄉的生活條件差,總是不如南方豐饒富庶,她時常聽爹說治遙城繁華,討生活容易,要出人頭地也容易。
於是一年前,身為廚師、並以發揚自研菜式「唐家菜」為畢生心願的爹爹,帶著她來到治遙城,冀望能一層長才,搏個出人頭地的機會。
好不容易來到治遙城,但她與爹爹竟似走了霉運般,讓賊人偷光了盤纏,爹爹更因為染了風寒,不幸客死異鄉。
身無分文之下,她只有賣身葬父一途。
適巧,龍升樓缺丫頭,凌大娘見她長得標緻,為她葬了父親後,便將她帶回了龍升樓。
但進了龍升樓後,唐莘兒才發現,她的恩人凌大娘是個極為刻薄的主子,在她手下工作的丫頭,無不遭受她的虐待,她也常因做錯小事或打破了幾個碟子,而被毒打一頓。
每當心情低落、沮喪時,她便偷偷做幾道爹爹在世時最拿手的辣零嘴,與其他丫頭們一塊分享,藉以抒發、轉移低落的心緒。
沒想到竟然因此被凌大娘得知唐家食譜的存在,並將食譜據為已有。
唐莘兒惱得想搶回食譜,無奈她勢單力薄,在賣身契及唐家食譜皆在凌大娘手中的狀況下,她只有委曲求全,把客人打賞的銀子偷偷攢起來,只希望可以早點贖回賣身契、拿回唐家食譜。
憶及過往,她冷得打了個哆嗦。看著那堆浸在冷水中的盤子,唐莘兒忍不住搓了搓發紅的掌心、呵了呵氣,企圖讓身體暖和,豈料肩上突然挨了記板子。
「找死?敢偷懶?」
她吃痛地縮了一下,澈亮的眸子隱著怒意。
「怎麼?念你個幾句就不高興是不是?」
「莘兒沒偷懶……」
「沒偷懶?前頭忙得快掀樓蓋了,你還想同這幾個碗碟磨蹭到啥時?」凌大娘啐了一聲,高亢尖銳的叫罵刺耳得緊。
「莘兒洗完這些盤子,馬上就去前頭幫忙。」她抿了抿唇,壓抑地說。
「洗、洗洗——等你洗完天都黑了!」
「那……莘兒先到前頭幫忙。」她起身,在圍裙上抹了抹油膩的雙手。
凌大娘嫌惡地瞪了她一眼,鄙聲嚷道:「真不知我這是造哪門子的孽,瞎了眼才會買你回來!」
唐筆兒低垂螓首,咬著唇不說話。
凌大娘見她吭也不吭一聲,火氣又起,手中的板子又招呼在她身上。「怎麼?念你幾句就一副委屈樣?也不想想,當初是誰給你銀子讓你葬父?現在你吃的、用的、穿的樣樣足,老娘哪一丁兒虧待你了?」
硬生生挨了幾板,唐莘兒吃痛地揚起手擋著。「別打……」
見她反抗,凌大娘臉色難看到了極點。「還擋?老娘沒見過像你這麼大膽的丫頭,不教訓,趕明兒個說不准爬上老娘頭頂撒野了!」
唐莘兒擋得了一回卻擋不過第二回,沒多久,只能任由噼哩啪啦的怒罵隨著板子落在身上。
處在廚房的夥計,聽著凌大娘發火的叫罵,只有暗暗提心吊膽,認分做著手上的工作,就怕下一個遭殃的會是自己。
終於,凌大娘打得累了,甩了板子,轉身就走。
身上漫著一股灼熱的痛意,唐莘兒咬著唇蜷縮在冰冷的地上,心底生起一股想逃離的衝動。
再這麼下去,她早晚會被凌大娘給打死,唯有逃,她才有機會再闖出生路——
第一章
一個月後
初冬的日陽,難得熾熱得教人幾乎睜不開眼。
唐莘兒揚手遮去頭頂上的烈日,避開大街上熙來攘往的人潮,瞇著眼打量眼前寬敞的鋪子。
冬陽下,掛在鋪子上方,以鐵筆銀鉤的豪邁筆跡寫著「日生財」三字的黑底金字匾額,折射出刺目的光芒。
她深吸下口氣,堅定地掀開了門口的藍色布簾。
一進鋪子,唐莘兒便見櫃檯裡一名老者邊打著算盤,邊與一旁的夥計交談。
「掌櫃,我要借銀子。」她忐忑地開口。
無奈不知是她的聲音太小,或者是對方太過專注——這一刻,壓根兒沒人理睬她。
唉……她有些懊惱地歎了口氣,輕輕在心底告訴自己——唐莘兒,爭氣點,跨出這一步,你就贏了!
從龍升樓逃出來後,她早預料到日子並不好過,也曾動過回故鄉的念頭。
只是路遠迢迢,在身無分文、無人保護的狀況下,她要安然回到故鄉的機會實在渺茫。
因此,打消回鄉的念頭後,她用在龍升樓攢下的銀子,在城西郊區找著了安身之處。
城東與城西本就各據一方,在兩方往來並不頻繁的狀況下,她相信自己目前的處境暫時無憂,只是身上的銀子也所剩無幾。
幾近山窮水盡之時,她無意問聽到城民談論著由高家長子高厲所經營的錢鋪日生財,心裡忽地燃起一線希望。
聽說日生財專以借貸銀兩為主,其借貸方式極多,有典當身上值錢物品換取銀兩,也可拿擔保品直接借貸,再連本帶利償還,不管日生財的借貸方式為何,無非是為走投無路的她,辟了條明徑。
或許日生財的方式並不適用於她,但倘若她能以自己的廚藝為籌碼,說服錢鋪把銀子借她,她便可繼承爹爹的遺志,開家小小的酒樓,發揚唐家菜。
待酒樓穩定了,有了銀兩,她便可以向凌大娘買回自己的賣身契。
這個念頭逐漸成形後,她槁灰的心似被注入了一股動力。只要能同日生財商借到銀子,她的未來便還有一線光明——
對著自己喊話完畢,唐莘兒深深吸了一口氣,鼓起勇氣。
「掌櫃的,我要借銀子!」
這一回,她保證錢鋪裡裡外外都可以聽到她的聲音。
老掌櫃抬起頭,有些訝異地瞥了她一眼,半晌,才微笑著問:「不知道有什麼需要幫忙姑娘的地方?」
這話問得多餘,卻是身為日生財老掌櫃多年來唯一的開場白。
唐莘兒用力點了點頭,藉以表達她迫切的需要。
「不知道姑娘要借多少銀子?」老掌櫃打量了她一番後才開口問。
「五百兩。」
乍聽那數字,老掌櫃怔了怔,沈吟了片刻又問:「不知道姑娘借銀子的用意為何?」
錢莊經營守則是在沒有充分調查、瞭解情況的基礎上,絕不拍板成交任何借款行為,以避免不必要的損失。
「開酒樓。」唐莘兒堅定地開口。
老掌櫃聞言,又陷入思忖。
依錢莊的規定,在借貸銀兩之前,必須詳細調查對方資產、用款目的、還款能力,最後才由財東決定給款與否。
瞧眼前的姑娘穿著樸實,可一開口便要借這麼大一筆銀子,將來會有能力還借銀嗎?老掌櫃心裡悄悄掂量著。
見老掌櫃遲疑了,唐莘兒急急地道:「掌櫃請放心,我一定會依規定還銀子的!」
迎向她焦急的神情,老掌櫃笑著道:「姑娘莫急,你商借的數字不小,待我請示財東,咱們再來協議也不遲。」
「那……要多久?」她無法下忐忑,十指隨著心情絞擰得緊。
對方的反應雖然早在預料之中,但唐莘兒還是無法不擔心。
老掌櫃微微一笑。「請姑娘至議雅閣稍候片刻。」語落,他朝後頭喚了喚:
「金寶兒,領姑娘進議雅閣。」
「有勞。」
尾隨在侍童身後,唐莘兒暗暗抑下心頭的緊張。今天走到了如斯局面,無論如何,她都要說服日生財與她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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議雅閣位在日生財的店舖之後,也是財東高厲的居所。
唐莘兒隨著侍童的腳步走進店舖後的院落,視線隨意瀏覽著,不由得評論起眼前所見。
原以為治遙城首富的居所必然建造得富麗堂皇,沒想到穿行其間,她並未感覺到絲毫銅臭氣息。
寬敞的深庭宅院宛如在雪中傲然挺立的青松,讓四周漫著一股清幽的氣氛。
半晌,侍童領著她進入寬敞的廳堂等候。
「姑娘請坐,當家財東稍後就到。」斟上茶水後,侍童恭敬道。
唐莘兒怔了怔。「當家財東?」
她以為待老掌櫃請示財東後,便會到此處與她協議商借之事,沒想到同她協議的……是「日生財」的當家財東。
「是。」侍童關上門後,便退到門外候著。
侍童離開後,唐莘兒捧著茶坐在圓桌前,這靜謐的廳堂,令她內心的惶惑鑽出心頭。
爹爹,您在天有靈,定要保佑女兒順利借到銀子!唐莘兒雙手握緊成拳,在心中反覆祈求。
她想得專注,因此渾然不覺身後由遠而近的腳步聲。
「有勞姑娘久候。」
高厲沈徐的嗓音落下,瞬即便為過度靜謐的空間蒙上一股無形的壓力。
唐莘兒陡然回過神,連忙站起身迎向對方,驀地一怔——是他?
「我……是不是見過你?」高厲忽地開口。
眼前這有著柔美外貌及一雙傲然清眸的姑娘,讓他有股似曾相識之戚。
唐莘兒心中微驚。沒想到他記得她……
捕捉到她眸底一閃而過的錯愕,高厲挑眉,唇邊揚起恍然大悟的淡笑。「你是龍升樓裡的丫頭?」
幾個月前,他到龍升樓用膳,而她在龍升樓跑堂幫忙,當時這姑娘還差點撞進他的懷裡。
他的話讓唐莘兒一僵,從沒想過這與她僅有一面之緣的男子竟會認得自己。
不待她回答,高厲一臉無所謂地撩袍坐下。「無妨,對我來說,你是誰不重要,誠信才是重點。」
「這麼說來……你會把銀子借給我——」迎向他的目光,唐筆兒忐忑地問。
高厲打斷她的話。「在下自然知道姑娘的目的。」
「我想知道,貴鋪可以借我多少銀子?」她直截了當地問。
「依錢莊的規定,在借貸銀兩之前,我們會詳細調查你的資產、用款目的、還款能力,最後才會決定給款與否。」
「這麼麻煩……」
若依日生財的借貸標準看來,她應該什麼也借不到吧!
只是……假若真的借不到銀子,接下來她該怎麼辦?
「日生財為人圖方便,但並不打算開著門做善事。」
在商言商,對於關係到銀子的事,他絕不涉及私人感情。
見她突然噤了聲,高厲慢條斯理地端起瓷杯,啜了口茶才問:「容在下冒昧問一句,姑娘借五百兩做什麼?倒是沒聽說龍升樓出了狀況。」
聽他提起龍升樓,唐莘兒冷著嗓說:「我和龍升樓『暫時』沒關係。」
「暫時?」高厲挑眉打量她,犀利的眸底已掠過無數揣測。
若她的身世真如人們傳言,他不由得懷疑,一個丫頭能有多大本事擺脫主子的掌控?而她所謂的「暫時」指的又是什麼?
「我借銀子是為了開酒樓,將來只要攬夠錢,就能贖回我的賣身契。」沒有隱瞞自己「逃僕」的身份,唐莘兒迎向他犀利的目光,堅定地說。
「贖回賣身契?」高厲有些詫異,不敢相信她會如此坦白。
好似看穿他的想法,唐筆兒淡道:「就算我不說,你也查得出來,不是嗎?」
「聰明。」高厲微微笑,接下來的話卻是殘忍。「但你不怕我把你的行蹤洩漏出去?」
「我相信高爺不會做這種事。」
她從西城城民口中打聽過高厲的為人,據說他經營日生財的成功之道在於做人,雖重利但不輕義。
既是如此,她猜想,高厲不是個奸險取巧的小人,應該不會做出出賣她行蹤之事才是。
可惜,唐莘兒的信任並未得到他的認同。
「既然姑娘與龍升樓沒關係……那借款就甭談了。」高厲冷然開口。
如此一來,他無需浪費時間與她周旋,更不用展開任何調查。
高厲篤定的態度,讓她慌忙握住他的手臂,揚聲道:「不!你不可以……你一定要跟我談!」
他敏捷地反扣住她的手腕,冷冷地道:「姑娘不要得寸進尺,借或不借、談或不談的主權在我,不在你。」
錢鋪的借貸向來皆是如此,沒有特例。
「我很需要這筆銀子,若你可以借給我,我保證,每個月會依規定連本帶利把銀子還給你!」
這是她唯一一條可以走的路,她絕不會輕易放棄!
高厲一言不發地看著神情倔強的她。
「你這麼有把握?」
「我的廚藝很好,只要你借我銀子讓我開家小酒樓,我保證酒樓一定會賺錢,沒多久便可依合同還錢。」
「姑娘最好認清錢莊並非開門做善事的地方。」睨著她,高厲冷然表明自己的立場。
這世上有太多被銀子給逼得狗急跳牆的人,姑且不論其情是否可憫,但空口畫餅吹噓之人,本來就不在給借的範圍之內。
「我可以!只要高爺願意相信我,我有信心——」
高厲打斷她的話。「姑娘,沒有一個人會笨到把錢借給逃奴,這世上沒有不圖謀利的交易。」
這一瞬,高厲現實的說法讓她腦中發暈。難道,她還是太天真了嗎?
「姑娘請回吧!」
她固執地迎向冷漠的他。「真的半點條件都不——不能談?」
看著她備受打擊的模樣,高厲波瀾不興的心起了些騷動,胸口微微一窒,他不自在地開口。「在下……只不過就事論事罷了。」
見鬼的,他心虛個什麼?
感受到他堅定的態度,唐莘兒再怎麼不甘心,也只有黯然接受。
「我知道了……有勞高爺撥冗見我。」她落寞地朝他福了福身,緩緩跨出議雅閣。
早該知道不會那麼順利地借到這麼大一筆銀子……也早該明白,靠她一個姑娘家,根本沒法子重振唐家菜。
木然地挪移步伐,唐莘兒心中那一點小小的冀望,在與高厲的談話中,已徹底幻滅。
高厲面無表情地目送那張帶著失落的嬌顏,心底不經意地漫過一絲憐。
憐?這個念頭掠過腦海時,高厲自嘲地揚了揚唇。
自己何時成了大善人,居然為了她一個表情而自責?若傳出去,他這日生財財東的面子往哪擱?
就在此時,她一個不注意,下一瞬,嬌柔的身形便被門檻給絆著了。
高厲搶救不及,只能無奈地看著她撲倒在地上,不知該不該上前扶她起來。
這意外的一跤,讓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一洩而盡。
以極狼狽的姿態直撲在地,唐莘兒委屈地低啜出聲:「連你也欺負我!可惡、可惡!」
瞧著她打地板出氣的孩子氣動作,高厲佇在她身旁,淡淡開口。「何必自找苦吃呢?」
「難不成我能打你出氣?」她撇過臉,賭氣地不去看眼前的黑靴。
「當然不能。」他冷淡地拒絕。
唐莘兒怔了怔,沒想到他真會認真回答自己賭氣的話語。
「起來。」沒理會她突然發愣的神情,高厲難得大發善心地開口。
他的話一落下,屬於男子的大掌瞬即落入唐莘兒眼底。不同於她小小的手,他的大手看起來有力而結實,如同爹爹一般,是一雙可以將她的手緊緊包覆、保護的手。
思及此,唐莘兒心中頓覺悲哀,眼角沁出一股濕意。
就算沒有爹爹的手牽著、保護著,命運既定,她拚了命也會努力撐起唐家菜,完成爹爹的遺願!
「我不用你可憐。」她微哽地撐起身子,卻忍不住吃痛地低吟了聲。
她低頭瞥了眼攤開的手,這才發現掌心磨破了,而雙膝傳來的痛意讓她眉頭一蹙。
突然間,她有些懊惱自己的柔弱。不過是點小傷,竟也忍受不了。
「逞強只會讓人看笑話。」姑娘不領情,高厲倒也沒動氣。
「不勞高爺您費心。」她努力站起身,仰起下顎,賭氣地拒絕。
立在她身側,高厲一臉興味地挑眉。這倒新鮮了,長這麼大,他可是頭一回被拒絕。
他倒想知道這看似柔弱的姑娘,骨子裡究竟有多倔強。
吃力地扶著門,唐莘兒那張倔傲的小臉已疼得泛白。
其實不止掌心有傷,她全身上下都有凌大娘施加的新舊傷痕,不是她皮粗沒知覺,而是逃出龍升樓後,她的日子不好過,肚子都填不飽了,哪還有氣力管身上的傷好了沒?
高厲瞧她一副像是要暈倒的模樣,破天荒地再次詢問:「真的不需要幫忙?」
「不用。」緊咬著牙,唐莘兒堅決地道。
既然在此處得不到援助,她就得想出其他辦法完成心願。
他聳聳肩,沒興趣再碰壁。
然而,在他轉身欲走的那瞬間,唐莘兒腳步一個不穩,再一次踉蹌倒下。
這一回高厲無法視而不見,因為她是以著完全失控之姿,直接將他壓倒在地。
兩人撞成一團,高厲惱火得想抓起這倔強過頭的姑娘大吼。
「你——」
可他的話才到嘴邊,目光立即被她翻起的袖口給震住。
在如此貼近的距離下,他發現姑娘的皓腕若雪,但礙眼的是,上頭佈滿傷痕。
有結痂已愈的淡疤,有瘀結成青的板痕,還有不少紅腫的傷口,再一細看,連她露在衣領外的頸部,也有幾道瘀青。
「誰打你?」他問,語氣中不自覺地帶著一股冷意。
看他板著臉,不知是生氣還是怎麼了,唐莘兒慌忙地拉開距離,避開他凌厲的視線,默不作聲。
戚覺高厲的視線落在她身上的傷時,她心底湧上一股說不出的難堪。
「你是因為這樣才逃出來的?」
好不容易,唐莘兒才抬頭直視著他,強自鎮定地顫聲道:「這不關你的事,我只想知道,你可以放寬借貸條件嗎?」
瞅著她倔強的模樣,高厲一時間啞口無言。
接手日生財多年,他從未被借貸之人的處境所影響,比她可憐、不堪的境況他也見過,偏偏這回詭異得緊,他向來冷情的心,竟因為她的倔強,讓他生出一股想幫助她的衝動。
還來不及釐清心裡的想法,話語便脫口而出。「只要我把銀子借給你,你有信心每個月會連本帶利把銀子還給我?」
嗄?唐莘兒愣了愣,一時沒意會過來他說了什麼。
她屏著氣息,小心翼翼地緊盯著他問:「你、你願意幫我?」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
一意識到高厲軟化的態度,唐莘兒一掃消沈的情緒,欣喜地道:「我從小跟著爹爹學做菜,手藝很好!」
這峰迴路轉的轉變,讓她的沮喪瞬間消弭。
既然有一絲機會,她一定要說服高厲放寬借貸條件,完成自己開酒樓的心願。
迎向她突然一亮的眼眸,高厲輕嗤了聲。「這跟空口畫大餅沒什麼不同。」
「這不是空口畫大餅,我可是有真材實料,你別小看我的手藝,我會做百餘樣由傳統川菜改良而成的唐家菜,在家鄉時,我爹爹的菜很受歡迎的!」
「既然如此,何必千里迢迢來到治遙城,落得如此淒涼的下場。」他不以為然。
唐莘兒愕然望著他,原本揚高的語調冷了下來。「你為什麼會知道?」
「我……聽來的。」高厲有些不自在地承認。
唐筆兒瞭然地頷首,只是沒料到,自己悲慘的遭遇會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不過,她與高厲身處在同一座城,他會聽到她的事,也不足為奇。
唐莘兒自嘲地揚了揚唇,道:「不管如何,民以食為天,只要肯用心,做張嘴吃飯的生意鐵定不賠錢。」
高厲峻眸一瞇,沒說話,似乎正在斟酌她的說法。
「再說唐家菜選材嚴謹、辣勁一流、口味獨到,若真做出名聲,酒樓自然會財源廣進,有了進帳,我就可以把銀子還給你了。」
「你想做辣菜?」冷漠臉龐閃過一絲僵硬。他不嗜辣,因此極難認同她的話。
無視於他難看的臉色,唐莘兒興致勃勃地道:「嗯!所謂『一菜一格,百菜百味』,我想讓人們嘗到我爹在料理上的新意。」
高厲揚起眸子覷著她。「為何你能如此篤定,人們會捧你的場?」
酒樓的生意攸關著將來她償還銀子的能力,他再怎麼衝動想把銀子借給她,也不會忘了這一點。
唐莘兒斂下笑意,側過臉瞥了他一眼。「我可以證明,我打的主意絕對不會是虧本生意。」
她一雙水眸因堅毅而顯得晶燦,似是在誘引著他給她一個機會。
「你要怎麼證明?」
「我會用我的菜說服你!」
他定了定心神,思忖了片刻,才說:「我不嗜辣,若你真的能做出幾道讓我折服的辣菜,我就把銀子借給你。」
抑下胸中喜悅的悸動,唐莘兒道:「好!我會讓你心服口服!」
此刻,她的鼻下酸、手也不痛了,嬌俏的臉龐再次浮現堅定與自信。
高厲凝視著她,薄唇上的笑意更深。「很好,我就進廚房看你怎麼說服我。」
進廚房?唐莘兒詫異地迎向他的眼,不明白他的用意。
「沒有人想做賠錢的交易,我要親眼確認你有足夠的能力可以讓酒樓賺錢。」
雖然依唐莘兒的外貌,看不出她有半點掌廚的本事,但這也讓他拭目以待姑娘接下來會怎麼做。
瞭解高厲提出的要求不是玩笑,唐莘兒信心滿滿地道:「好!我絕對會讓高爺臣服在唐家菜的魅力之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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