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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個惡霸!
竟在大街上強吻了人家,
之後還扮清潔工擾亂她的訂婚典禮,
害她婚沒訂成,無處可去就算了,
還在人家喝醉時……
事到臨頭,他居然喪盡天良,想始亂終棄?!
哼!他不肯要她,她就借酒裝瘋引誘他;
不帶她一起逃亡,她就來個先上船後補票;
敢不娶她,她就舉槍自盡逼他就範;
不讓她懷孕,她只好搬出《床頭馭夫術》……
第一章
林伊慕手上捧著一盆淡紫的太陽花,繞了這麼遠的路,就是為了到這裡買它,這種花極普通,但是在她居住的那一區卻沒有賣,為什麼?呵,大概是因為它太普通了吧。
她是林浩宇的女兒,附加一條,私生女,叱吒商界的林浩宇,跟任何叱吒風雲的商人一樣,除了正妻以外,在外頭還有許多包養的情婦,林伊慕漂亮溫婉的母親有幸成為其中一名,並在受寵三年之後,不幸遭到冷落,於是從兩歲到十八歲,林伊慕不知道有父親的存在,直到母親去世,而林浩宇碰巧發現了女兒的驚人美麗,才賜予她姓林,把她接回家。
現在她住在山頂道,讀的是明星學校,周圍的人眼中只有高雅的百合花,沒有視之如草芥的太陽花,所以這個假日,她才會那麼辛苦,冒著烈日開車到這條被稱為「花圩」的小街。
她記得母親從前最喜歡的,就是這細小的太陽花,淡紫色,像一枚枚夏夜的星。
挑了一小盆,正對著陽光觀賞它的色澤,忽然四周跑過數名員警,引起一陣慌亂。
「小姐,你選中意了沒有?我要收攤了。」老闆娘催促道。
林伊慕微微詫異,才下午三點,正是人潮洶湧的時候就要收攤?
「再不收攤,我的花可能全部都會被踩壞。」老闆娘歎了一口氣,不等詢問,自行滔滔不絕地解答,「這幾天都是這樣,員警在這街上跑來跑去,聽說是要逮什麼要犯,」掩著口,神秘地往某個方向一指,「那人,是黑街上的大人物喲。」
黑街——再孤陋寡聞的人,也知道她是指楓旋街,就在離這裡不遠的地方,那是全亞洲所有犯罪份子的聚集地,人們提到它時的猙獰面目,猶如提到一條毒蛇。
楓旋街,好美的名字,卻有這樣醜陋的名聲。林伊慕微微諷笑。
選中三盆花,付了錢,卻沒有驚慌地匆忙逃走。
她明白,員警是在虛張聲勢,若是真要逮捕什麼關鍵人物,哪會鬧得連一個賣花的婦人都知道?怕是只打雷,不下雨,好讓楓旋街上的惡勢力聞風喪膽吧。
「小姐,你可要當心呀,我勸你最好還是從後街走,啊……」熱心的老闆娘剛想指點迷津,忽然看到林伊慕無意中拉開的衣領,驚得掩口。
衣領中,有一塊細小的玫瑰刺青——這是不良少女才會擁有的標誌,難道眼前這衣著斯文的小姐,跟黑街有什麼關係?難怪她毫不緊張。
林伊慕神情淡然,抱著花瀟灑地離開。
她就知道常人看到這刺青會有這樣的反應,所以她總是穿有領子的衣服,或是結上絲巾,這是在未婚夫面前都要保守的秘密,這刺青,代表了她從前那段不堪的歲月。
車子就在對面街道,轉動鑰匙,拉開車門——
就在這瞬間改變了她的命運——她從此以後的生活。
「乖乖地坐過來,不要動。」車內多了一名男子,指著她的是一把手槍。
陽光照得她有些炫白,好一陣子才適應車內的暗淡,也好一陣子才回過神來,要不是車子裝著防透視玻璃,她早該看到車內有不速之客,但現在,想逃已經來不及了。
看來市井小民們的道聽途說,不是毫無根據的。
那是個不屬於她這個世界的男子——不屬於她現在的世界。
英俊的相貌是人都有可能擁有,但特殊的氣質卻模仿不來,男子的黑衣襯著由於失血過多而蒼白的面孔,他捂著小腹,看得出受了重傷,但他的語氣卻有不容反抗的霸氣,嘴角的弧線輕揚,顯現一縷魔性,而那雙眼睛讓素來大膽的林伊慕都不敢逼視。
二十二歲的這個初秋時節,他突如其來地闖入了她的生命。
「你想怎麼樣?」林伊慕找回自己的聲音,還算鎮定。
男子微微側目打量她,這個女人居然沒有慌亂?這還是第一次,以往見到他的女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用各種方式表達自己的驚奇,無論是在什麼情況之下。
「開車,送我到楓旋街。」他淡淡地命令。
她知道沒有必要做無謂的掙扎,於是聽話地轉動鑰匙,但打起的火忽然又熄滅。
「怎麼了?」他的槍更進一步深入地抵住她,以為她在找「熄火了」之類的借口,耍逃跑的花招。
「有人來了。」她從照後鏡中看到一個員警,「你不要動,我來應付他。」她怕他為了急於逃走,傷了這名員警。
「喔?」男子饒富興趣地看著她,沒想到她會主動要求幫助自己,「你打算怎麼應付他?」
「放心,你有槍抵著我,我不會耍花樣的。」林伊慕從容答道。
「好吧,信你一次。」男子笑笑,閉上眼睛假寐。
員警已走近,敲著車窗,「小姐,你的駕照,麻煩拿出來讓我看看。」
「我違規停車了?」林伊慕搖下車窗,綻放一個柔和的笑臉。
員警沒有回答,看了一眼駕照,馬上把目光移向車內的男子。
「我朋友,他太累了。」她故作關心地拉拉男子的夾克,指尖無意中滑過他的臉,也許是她的錯覺,她感到男子微動了一下,肌膚上的溫度直燙她的指尖。
「可以叫這位先生拿他的身份證出來看一下嗎?」員警皺著眉,顯然對她的話有所懷疑。
黑衣男子握槍的手緊了緊。
「呃……他睡著了,可不可以不要吵醒他?我朋友在工地做事,昨晚通宵加班,好不容易他才睡著的。」
笨員警,我是在救你的命,還不快走開!林伊慕在心裡喊道。
「對不起,附近有危險份子,我只是例行公事,小姐請配合。」員警毫不退讓。
「我們看上去像危險份子嗎?」林伊慕顯露惱怒的神態,「你的編號是多少?對了,我想到,我還沒看你的證件呢,誰知道你是不是假冒的執法人員!」
「你……」這名員警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
「阿華,出什麼事了?」僵持中,另一名員警走了過來。
「啊,陳警官,你來得正好!」她驚喜道。
「咦!林小姐,好巧,來買花?」陳警官寒暄。
「是呀,」她努努嘴,「你們這位同事好不講理喲,把我當成了恐怖份子。」
「嘿。」陳警官失笑,湊到阿華耳邊說了什麼。
那名喚阿華的員警頓時神色大變,將駕照急忙還給林伊慕,連連鞠躬,「對不起,林小姐,對不起。」
「不要緊,」她似嗔非嗔地瞧了身邊的黑衣男子一眼,「幸好你們沒把我這個朋友吵醒,否則他發起脾氣來,沒人吃得消。」
再次拋出幾句客套話,便急急開車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身邊的「朋友」已經「醒」了,散發一個懶洋洋的微笑,「剛才是你逃走的最好時機,為什麼不揭穿我?」
「我想憑你的身手,一槍打死三個人不成問題。」她從照後鏡中橫他一眼。
「你怎麼知道?」他倒毫不謙虛。
「一種感覺。」
「他們為什麼忽然對你那麼客氣?」
「請尊重隱私。」
男子輕笑,人質還要求被尊重?她一定是從來沒被脅持過,唉,傷口又痛了,暫時放過她吧,反正自己遲早會知道。
林伊慕沒來過楓旋街,只在報紙的社會新聞版上看過關於它含沙射影的報導……廢話,好人是不會到這裡來的,此刻車子開進街口,她的表情簡直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
驚艷!她從未見過如此漂亮的街道——形形色色的尖頂小洋房,彷彿童話,金黃的楓樹蔓延至天邊,與雲霞相連,難怪它叫做楓旋街——楓葉在空中旋舞的花街。
這裡與世隔絕,猶如汪洋上一座繁華的孤島,據說這裡的居民完全可以自給自足,百貨公司、遊樂場、學校、教堂……應有盡有,當然最重要的,它有屬於自己的醫院。
楓旋街是私人產業,業主狄雄風生前稱得上黑道中的教父級人物,他傾盡畢生財力建立這處避難所,給為非作歹的人避難。
警方早已將這裡視為頭號攻擊重點,但狄雄天手下精明的大律師們,不容他們找到一丁點圍剿的理由,政府的秘密組織,也曾派了三千名精英夜襲楓旋街,但這三千人竟一夜之間同時失蹤,大家都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都無可奈何,沒有找到屍體,就沒有起訴的證據。
黑衣男子命林伊慕把車直接開進醫院的走廊,早有他的兄弟在那裡等候。
手術室的燈亮了,醫生、護士不斷穿梭,林伊慕被擠到一旁,她聽著推車滑過的聲音,看著飄來蕩去的白大衣,微微詫異——似乎整個醫院都出動了,難道她無意中「搭救」的還真是個大人物?
她退到牆邊,打算默默離去的身體卻猛然被一隻手抓住,回過頭,只見一名男子逮著自己,而四周此刻已安靜下來,整齊的目光向她投來,掠過人牆,她看到躺在擔架上準備進手術室的男衣男子。
「替我好好招待這位小姐,她救了我。」那男子發出令人猜不透的微笑,似乎不打算放過她的意思。
「是,大哥。」他的手下恭敬地說。
大哥?這麼說,他真是一個大人物?狄雄天已經過世,繼承楓旋街事業的是他的獨生子狄昊天,這位大哥是狄昊天手下得寵的大將嗎?林伊慕聳聳肩,暫時放棄逃跑的想法。
兩秒鐘後,一名藍衣男子出現,證實了她關於「大人物」的猜測,同時也推翻了她關於「受寵大將」的假設。
「昊天哥,你沒事吧?」帶著保鏢威風凜凜的藍衣男子,一見擔架上的人,頓時收起囂張氣焰,幾乎是討好地跪在地上。
昊天哥!他……那正對著她微笑的男子,竟是狄昊天本人?!
幾分鐘前,她費盡心思,竟搭救了全亞洲最大的毒梟!早知如此,不如當時在車上就玉石俱焚。
她想不出任何表情來對付這種戲劇化的場面,當獻媚的藍衣男子轉過身來時,她更是哭笑不得。
「戴菲兒!」藍衣男子幾乎是歡欣雀躍的聲音引得人人側目。
沒錯,是他,認得她並且叫得出她從前化名的——王永榮。那年客串酒國名花時,在夜總會裡差點被她的杯子砸碎腦袋的人。
原以為過了改頭換面的生活,過去的記憶已不復存在,但沒想到冤家路窄,倒楣的她又要與那陰暗的往事面對面了。
王永榮倒不計前嫌,大步走過來摟住她的肩,咧嘴拋一個老相好似的媚眼,「這兩年你跑到哪裡去了?我找得你好辛苦,怎麼,遇上了什麼麻煩?」
拜託!他以為自己是惹了禍事躲進楓旋街的嗎?
「你們認識?」狄昊天揮了揮手,止住正要推他入手術室的護士,饒富興趣地問。
「她是我馬子……唉喲!」左腳突然被高跟鞋狠踩了一下,他慌忙改口,「不、不,她是從前巴比倫的紅牌,戴菲兒小姐。」
「巴比倫?」狄昊天顯然看見了那警告的一腳,又上下打量了林伊慕的衣著一番,「現在的酒廊公關興走清純路線了嗎?」
林伊慕不否認也不承認,她並不想讓別人知道她是林浩宇的女兒,既然有人說出她以前的代名,那就順水推舟,反正一離開這裡,跟這些人也不會再有牽扯。
「好吧,戴菲兒,」狄昊天似乎捕捉到林伊慕眼中那一閃而過的狡黠笑意,但並不揭穿,「至少我除了知道你姓林之外,還知道了你的暱稱。」
門一推,在醫生、護士們的簇擁下,狄昊天隱入手術室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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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伊慕坐在窗台上,面對滿樹淡金的楓葉,卻不像從前面對美景時那樣開心。
她知道,自己被囚禁了。
狄昊天已做完手術,正在休息,卻沒有放她走的意思,而是命人把她送到他的家中。
被稱為表少爺的王永榮聽了這道命令,頓時打消與她「重修舊好」的念頭,反倒退避三舍。臉上流露出奇怪的表情,看她的眼光充滿畏懼。
這是什麼意思,怕自己洩露楓旋街的秘密就該殺掉她滅口,半死不活地把她關起來,算什麼?想借她勒索林浩宇?省省吧,林浩宇養她是為了拿她做商業聯姻的籌碼,哪會白白花費一筆贖金!要她當情婦?哈哈,林伊慕幾乎為這種荒唐的想法大笑起來,狄昊天什麼女人沒有,犯得著碰她嗎?
回首打量這間起居室,偌大空曠的簡潔擺設,標誌著男主人的風格,靠牆竟有一排書架,取下幾本翻一翻,涉及面之廣令她吐吐舌頭,聽說最近罪犯們都往高智商類型發展,果然不錯。
天色早已暗了,日落後的風吹進屋子,帶著秋季的薄涼,總能引起人心的一陣惆悵,林伊慕無意中瞥見屋角桌上放著一支口琴,便不自覺拿起,吹奏起來。
她喜歡口琴的聲音,又有點懼怕這聲音,尤其是夜晚,那本該歡快的調子,被涼風一吹就顯得格外蕭瑟,彷彿孤獨的水手坐在被海浪吹打的礁石上,她的心,常常被這飄飄散散的魔音所牽引,沉迷於往事。
「愛爾蘭民謠。」忽然,有人在身後說。
林伊慕被嚇得猛一回眸,口琴掉在地毯上。
「對不起,我不會再亂碰你的東西了。」她連連道歉……奇怪,不卑不亢的她,何時變得如此脆弱了?
狄昊天移動輪椅,俯身撿起口琴,傷口微微扯痛了,她看到,想上前扶他,又警惕地止住。
他仍然穿著黑色,黑色的絲質睡衣,胸口敞開,露出男性的肌膚,也許只有黑色才適合這個魔域中的男子,別的顏色無法與之匹配。
「你……殘廢了?」她看著他的輪椅。
「嘿,」他失笑,「我沒那麼容易殘廢,坐輪椅是因為我不想躺在床上,但又不能走動。」
「你應該躺在床上,」林伊慕皺著眉,「剛動完手術,不該亂跑。」
「羚羊出生幾小時就能奔跑,我們這些混黑道的,做完手術的當天就應該下床,否則難以生存。」他再次細細地看她,彷彿先前由於逃亡和手術沒能觀賞夠,此時要補償回來,「你為什麼不怕我?」良久,他低聲問。
「因為先前我並不知道你是大毒梟狄昊天,你只是一個受了傷的男人,唯一的危害就是你拿著一把槍。」她跳起身,重新坐到窗台上,她喜歡這種坐姿,就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又是那個叫「慕兒」的小女孩,「我該怎麼表現才叫做怕你?要像驚悚電影裡的女人那樣厲聲尖叫嗎?」
他像是得到了滿意的答案,滑動椅輪也來到窗前。
「這些楓樹,現在只是淡黃色,還不夠漂亮,染了霜以後變為深紅,那時這裡才是真正的楓旋街。」
「是嗎?真想看一看。」她像個孩子般笑了,她回望狄昊天,第一次正視他的眸。
那本是冷峻深邃的眸子,此刻塗上一抹柔和,猶如蜜般,透明亮澤,複雜的男子總有萬變的雙眸,讓人猜不透他的心。
「你什麼時候讓我回家?」這樣和諧的時刻不問,更待何時。
眸子瞬息間變了,變回深潭般的幽藍。
「你不是想看深紅的楓葉嗎?」他向門邊滑去,「待在這裡,就可以看到。」
他什麼意思?要囚禁自己到深秋?還是……永遠?
「為什麼?」她氣急地大喊。
沒有回答,門砰然關上。
為什麼?連他自己也說不出具體的答案。幾分鐘之前,他是打算讓她走的,畢竟她只是一個沒有危害的女孩子,而且救了自己的命。
但當他看到她坐在窗前,吹奏那首愛爾蘭民謠,花園的燈光把她的身子映成一個孤獨的剪影,他的想法就變了。
他要留下她,讓他可以每天看到她,聽她吹奏的曲子,誰也不知道那恰好是他最喜歡的曲子。
無意中,這個突如其來的女孩奔入他的心,一向緊鎖的心,這次卻沒有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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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叫林伊慕,是商業鉅子林浩宇的女兒。」
一份調查報告擺在他的桌上,他翻著她的照片,手下講敘著她的故事。
「一個月後,在英皇大酒店,將舉行她和楚氏公子楚文俊的訂婚典禮,這是最近上流社會最重大的新聞之一。」
「楚文俊?」狄昊天輕佻眉,「哪個楚文俊?」
「就是害得阿平坐牢的那個明星檢察官楚文俊。」手下忿忿不平,「大哥,他害了阿平,我們可以借這個機會做掉他的未婚妻。」
「他們是商業聯姻,」狄昊天的語氣中有微微不悅,「你以為損失了一個未婚妻會給楚文俊多大的打擊?也許他現在就正摟著別的女人風流快活呢。繼續說林伊慕的事。」
「喔,」手下反應過來,「她是林浩宇小老婆生的,十八歲之前一直住在不起眼的小公寓裡,聽說她這個老媽失寵很久了,她十五歲到十八歲這段時間,她在巴比倫一帶混,化名戴菲兒,偷過兩次客人的錢包,撬過三次車,拿酒瓶砸傷過十九個男客人的頭,據那裡的媽媽桑說,她還滿純情的,沒有嗑過藥,也不陪客人出場,後來林浩宇不知道發了什麼善心,忽然把她接回家,從此以後辣妹變成了乖乖女,去年考上明星大學,一直到現在,就這麼多了,大哥。」
有趣的故事!
她是林浩宇的女兒,楚文俊的未婚妻,難怪昨天那個姓陳的員警會對她刮目相看,也許是認識她的父親和未婚夫吧。
她又是戴菲兒,有過偷竊、盜車、鬥毆等一系列不良紀錄,難怪她對黑道中人毫無畏懼,也不怕他的槍和他的血。
狄昊天指尖輕輕勾勒相片上她的臉龐,無瑕的笑容是屬於什麼時候?十八歲之前,還是之後?
這個女孩,有點意思。
有意思的東西,他從不放過。
於是在這個秋天的早上,他做出了生平從未作過的決定——他要她,要這個剛剛在他生命中出現不到三天的女子。
第二章
距離訂婚典禮只剩下兩個星期,林伊慕不再像先前那麼鎮定。
她要回家。
這與愛情沒有關係,並不見得她非要嫁楚文俊,但不是他也會是別人,這是為了媽媽臨終的遺言——慕兒,媽媽被別人罵賤女人罵了一輩子,你回到爸爸那兒後,可要好好爭氣呀。
病危的母親,使盡最後的氣力,嘶啞著擠出這一句話,然後像是完成了什麼心願,閉著眼睛去了,嘴角帶著一絲希冀的微笑,她沒有強迫女兒答應,因為她知道她一定會答應,這輩子就這個願望,她能不答應嗎?
林伊慕記得,她對著冬天雪白清冷的陽光僵立了好久,才將媽媽的手握了握,放入被單,算是允諾了吧,她沒有哭,儘管從此以後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無所謂,活著似乎就是為了完成這個遺願。
為了這個理由,她才跟著父親回到林家,雖然她恨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為了這個理由,她才拚盡心智考上明星大學,別的富家子女是花錢進去的,她卻是真槍實彈考上去的,雖然她對學位並不熱中;為了這理由,她收斂從前隨心所欲的個性,換上淑女的外衣,雖然她知道這只是偽裝;為了這理由,她才答應跟楚文俊訂婚,雖然她連那個男人的樣貌都記得不太清楚。
但此刻她卻被囚禁在這裡,失蹤的消息大概已鬧得人盡皆知了吧,林家自然有替她掩飾的方法,只要她能夠在訂婚典禮當天準時出現,所以時間不多了,她得想辦法。
「砰——」白瓷盤摔在門上,猛然碎裂,這是第五十六個,也是一連好幾天她對待早餐的態度。
「林小姐,吃一點吧,你這樣會叫我們難做。」身旁的女傭戰戰兢兢地勸道。
林伊慕偷笑,她並非絕食,每天她都會藏起一點食物,再把大部份摔得稀爛,但表現上,她要裝出絕望憤怒的神情——狄昊天不會不理的,他留她在這裡,似乎不是為了要她的命。
果然——
幾分鐘後,玄色的衣著出現了,狄昊天恢復得不錯,短短一個多星期,已經看不出他受的槍傷,不再需要輪椅,而是邁著悠閒的步子踱進來。
「聽說你不願吃飯?」他靠在門邊,戲謔地打量她,像在取笑一個淘氣的小孩。
「我要回家!」這句話,每次見他她都要重複一遍,是開場白,也是結束語,她不會再對他說其他的話。
他像是沒聽見,目光環顧屋內一周,指著牆上裝飾用的雕花盤子,「那兒還有,如果覺得不解恨,可以繼續摔它們,外加這些景泰藍花瓶,摔光了我會叫人再送來,但你必須吃飯。」
好建議!伊慕咬牙切齒地心忖,然後一陣陣猛然的摔打聲音再次響起,每一次都伴隨著圍觀女傭的捂耳尖叫,幾分鐘後,風捲殘雲一般,屋內所有易碎物品蕩然無存。
狄昊天面不改色,仍是悠閒地把手環在胸前,像在觀賞一齣戲劇。
「很好,很好!」他鼓掌,「如果不是因為盤子不太夠,我也會加入助興。」
「你……」林伊慕瞪著他,喘著氣,老天,她該怎麼激起這男人的怒火?
有了!
瞥過一眼地上的碎瓷片,她頓時知道該怎麼做了,這樣也許有效,她趁人不備時迅速撿起鋒利的瓷片,往自己手腕割去。
「你瘋了?!」他顯然沒料到她會有這樣大膽的舉動,終於變了臉色,一個快步奔過來,打掉她手中的利器。
「放開我——」林伊慕奮力掙扎。
不知是什麼布料被驟然撕裂,一層又一層纏在她的手腕上,像是纏住了她的呼吸。
「調皮的小孩!」他的神色迅速恢復日常的戲謔,聲音不細聽,聽不出略帶一絲沙啞,他揮起大手,一掌打在她的臀部上。
「不要——」林伊慕抱住頭,以為那一掌是衝著她的臉而來,但接下來的觸感卻令她詫異不已,他居然像個哥哥,在懲罰似的打她的……屁股?
「不聽話的小孩就應該這樣!」又是一掌,不重不輕,並不覺得痛,只引得林伊慕想笑。
「你幹麼?」話一出口,她便愣怔,那語調竟有明顯的嬌嗔。
他似隱隱的愣怔,在對上她不知覺的撒嬌眸子時,他龐大的身軀壓下來,壓得她無處可逃,「不要想用絕食和自殺來威脅我,沒有用,如果你再敢這樣,我會懲罰伺候你的女傭人。」
「你……」他就那樣自信,斷定她不願連累無辜嗎?
「還有——」他聲音忽然放低,低到只有她一人能聽見的耳語,「下次偷藏食物的時候,選些有營養的東西,不要光啃乾麵包。」
林伊慕驚得呆了,他……居然知道自己的詭計?!
「可憐的小東西。」狄昊天看著她的驚愕哈哈大笑,拍拍她僵硬的小臉,瀟灑地離去。
這傢伙……可惡至極!
她深吸一口氣,並不放棄。
一計不成,又生一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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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天公作美,從清晨開始就下起連續的纏綿秋雨,林伊慕坐在窗台上,任冷雨飄進窗子,打濕了窗簾,打濕了地毯,也濕透了她的全身,儘管早已瑟瑟發抖,但她仍然保持這個姿勢坐好,濕漉漉的頭髮貼住臉頰,不言不語。
女傭們面面相覷,都不知道她想幹什麼,但都不敢言語,接觸了一個多星期,她們知道這位林小姐時常有些古怪的舉動,最好不要打擾。
狄昊天不知到哪裡鬼混去了,整天不見蹤影,林伊慕心裡輕哼一聲,大概又是找他的明星名模風流快活去了。
從前,她以為這些黑道上的混混們,泡妞也頂多泡到酒國名花就算很了不起了,但這一個多星期,她從二樓的窗子俯視到院裡來來去去的美人,才發現自己錯得離譜!那都是些熟悉的面孔,雜誌上、電視上經常能見到,其中一位竟是被眾人稱為「玉女派掌門人」的甜姊兒歌星,這也就罷了,另有一位更讓林伊慕大跌眼鏡,居然是電視台節目主持人,聯合國駐非洲扶貧的親善大使。
她不知道這些女人是否都屬於狄昊天,但總有一個是他的吧。
黃昏的時候雨停了,天邊露出幻妙的霞光,狄昊天也回來了。
這次他可沒那麼溫和,從他踢門而入的聲音,她知道自己終於惹惱了他。
「你在搞什麼鬼?!」他一把將她揪下來扔到床上,幽瞳閃著足以殺人的光芒。
「我病了。」林伊慕愣愣地說。
「你當然有病!」他怒喝,「淋了多久的雨,說!」
掰開指頭,細細數給他聽,「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唔,大概快一個白天了。」
「為什麼不打電話給我?」他的冷眸轉向那群打顫的女傭。
「林小姐……不讓……」顫抖的聲音同時回答。
「哈啾——」一個噴嚏打斷了狄昊天即將對女傭們裁定的刑罰,「好冷喔。」她抱住被子。
「愚蠢的小孩。」他的聲音溫柔下來,親手拿過一塊乾爽保暖的毛巾,替她擦那成綹的頭髮。
「唔——」林伊慕閉著眼睛,享受這種超級待遇,不知為什麼,她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舒適,從發尖暖到心間。
「嘿。」狄昊天看著她如同貓咪一樣縮在被子裡,不禁怒氣全無,低嘎的聲音傳入她的耳膜,「你以為把自己弄病了,我就會心軟放你走?」
「哈啾!」她的鼻子又癢起來,癢到說不完一整句話,「我才沒有……那麼想……你……鐵石心腸……我感冒了。」
「想讓我送你到醫院,乘機逃走?」
「你們有自己的醫院、自己的醫生,我逃不走。」
「那你到底想幹什麼?」他笑了。
擰擰鼻子,呼吸暢通後她坐起來,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地看著他,「帶我出去走走吧,呼吸新鮮空氣對我的感冒有好處。」
「只是想出去走走?」他仍笑,「想去哪?」
「楓旋山!」她脫口而出。
她知道楓旋街依山而建,背靠的就是楓旋山,山的另一邊是大海,這樣的佈局可以防止外人圍攻,但也方便了裡面的人逃走。
「好啊。」沒想到他竟爽快地答應,「換身乾淨衣服,我們走。」
「呃……」她倒猶豫,「你……要帶保鏢嗎?」
「怕有人暗殺我?」他又笑。
她最恨他這樣的笑,彷彿早已把她看透。
「不是,」故作無所謂地聳聳肩,「只是怕把感冒傳染給更多的人。」
「我不帶保鏢,就我們兩人出去逛逛。」他眨眼,「這樣滿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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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困了這麼久的林伊慕,一來到山上便情不自禁地蹦蹦跳跳,她信手摘一把楓葉在手中揮舞,狄昊天跟在身後,不疾不徐,像在放任一隻狂歡的小羊。
「喂,你好慢喔,不怕我跑了?」她膽大妄為地把楓葉拂過他的眼睛,縱聲大笑。
「山後面是大海,跑過去你只有淹死。」他毫不在意。
是嗎?林伊慕心裡暗自盤算,總算得了這個機會,該怎麼把握才好?
「這山上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她問。
「只是一座普通的山罷了,」他淡淡回答,「那邊有個瀑布,你們女孩子可能會喜歡。」
「真的?」她眼睛閃亮,「怪不得一直聽見嘩嘩嘩的聲音,我還以為是海水,嘿!快帶我去!」
繞過樹叢,瀑布竟就在眼前,雖不能說是飛流直下的九天銀河,但也頗為壯觀,已是秋季,卻沒有乾涸,紛紛濺落在一碧幽潭中。
她這才發現瀑布旁還圍著一群小孩子,在老師的帶領下昂頭觀看。
「這裡怎麼會有小孩子?」林伊慕詫異。
「是附近孤兒院的孩子,」狄昊天指指山腳,用一種極為自得的聲音解說,「楓旋街的孤兒院是全亞洲最大最好的。」
「哈,天下奇聞!」她嘲諷,「你知不知道你的毒品一天能害死多少人?卻又大發慈悲辦什麼孤兒院!」
「有的事是無可奈何的;有的事卻能自己掌握,」他的口氣頓時冷下來,帶著一股蕭索的意味,「辦孤兒院,大概是我自已能掌握不多的事情之一。」
這男人在說什麼!扮哲學家嗎!她瞪了他一眼,繼續面對瀑布。
「昊天大哥。」孩子們的老師走過來打招呼,是位極有氣質的女老師。
「這麼晚了,還帶孩子們上山?」他的口氣中有一絲不滿。
「下了一天的雨,他們悶壞了,看著夕陽漂亮,就帶他們上山來觀賞日落。」女老師像做錯事般低下頭,「下次不會了。」
「天黑後山路會不好走,早點回去吧。」他發號施令。
孩子們這時都看見了狄昊天,紛紛興高采烈地圍過來,有的要他抱,有的要他講故事,一副跟他很熟的樣子,他露出難得的燦爛笑容,摸摸這個的腦袋,拍拍那個小臉,舉起一個最胖的小男孩,玩笑似的拋高,引起一陣童音的歡呼。
一旁的林伊慕又是大開眼界——想不到,真想不到,名聲勝過魔鬼的狄昊天,竟有鄰家大哥哥的慈藹面目。
腳跟無意中踩到一粒石子,石子向後滑下山坡,林伊慕回頭一望,頓時想到如果……如果趁現在逃走,應該有可能,因為此時的他完全忽略了她,而且正被一群孩子絆住。
林伊慕不動聲色,悄悄往後退,待掩入樹叢後一拔腳,飛也似的往山坡下跑!
她不知道自己的方向是否對了、是否正奔向大海,她只告訴自己不要停、使勁地跑,擺脫那個惡魔。
正在跟孩子們調笑的狄昊天猛然發現她鑽入叢林的身影,迅速回神,喝聲傳入林稍,「伊慕,快回來!你想被淹死嗎?」
但林伊慕根本聽不進去,她只知道這聲音是要逮捕她,完全聽不見話語中擔憂的成分。
狄昊天正欲排開孩子們的圍繞,追上她,憑他的速度他相信自己能追得上,然而一個一直站在潭邊的孩子,這時卻受了同伴們退後時的無意撞擊而落入水中。
狄昊天望了望正拚命奔跑著卻不知自己將有危險的林伊慕,又看了看在水中掙扎的孩子,立刻脫掉外衣鑽入水中。
秋天的潭水已有一股寒氣,狄昊天忘了他剛動過手術,槍傷的小腹被涼水侵襲,頓時刺痛得抽搐起來。
原本熟識水性的他,在托著孩子到達潭邊時,忽然一陣眩暈。
那頭奔跑著的林伊慕已到達另一處高坡,氣喘讓她放慢了腳步,好奇心卻讓她不由回首眺望。怪事,那傢伙居然沒有追上來?
她看著不遠處人頭鑽動的山坡,聽著那飄過來的孩子們的哭呼聲,隱隱感到不對勁。
難道出了什麼事?不管,逃命要緊,出了再大的事也不是她能管得了的!
抽足又奔數步,心中的不安越衍越烈,迫使她再次停下步子,孩子的哭喊聲愈來愈大,樹頂的葉似乎都在微顫。
伊慕無奈地深深吸進一口冷氣,轉身往回跑。
「出了什麼事?」心急的女老師忽然聽到身後有人詢問。
這不是那個剛剛跑開的女孩子嗎?她怎麼又回來了?女教師顧不得猜想,指著深潭泣不成聲,「昊天大哥……他……他在裡面……好久都沒上岸。」
林伊慕看著女教師懷中混身濕透、滿面驚恐的小女孩,看一眼潭邊狄昊天丟棄在那裡的外衣,立即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
那傢伙,槍傷未癒就冒充英雄下水救人,活該有這種下場!
救人?這好像不該是黑社會老大該有的情操,何況救的是一個小孩子,見義勇為、無私奉獻,統統應該屬於那種道貌岸然的社會棟樑才對,比如楚文俊。但她打賭,楚文俊是不會在秋天跳水救人的,尤其是自己受了槍傷的時候。
「讓一讓!」她推開女教師,躍進水中。
明明是囚犯,卻主動搭救劊子手,呵,真是諷刺。
看來今天是逃不掉了……
潭中的狄昊天只感到自己不斷地往下墜,深水嗆著他的鼻,堵著他的胸,張開虛弱的眸,他看到一條白色的美人魚向他游過來,水草般緞亮的長髮,玲瓏的身子,關切的眼神……是在作夢嗎?他已經死了,才會看到這樣美妙的景象?
最不可思議的是,那人魚的臉像——林伊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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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溫暖!
這是誰的懷抱?是媽媽的嗎?
八歲那年發高燒,媽媽就是這樣抱著她跑過了九條街,她們叫不到計程車,而救護車由於修路,要四十分鐘以後才能到,媽媽等不及了,替她裹上毯子,急急地跑著,那時媽媽已有哮喘的毛病,那時父親已經好久沒匯生活費過來了。她們住的窄小公寓,斷了水、斷了電,僅剩的錢因她的一場病,完全耗盡。
沒人知道她們是怎麼熬過來的,包括她們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度過了那段魔鬼般的歲月。
清晰地記得,許多年未曾出門工作的媽媽只找到了一份車衣女工的活,雖然醫生說布料中的細小纖維會加重她的哮喘,但媽媽還是日夜加班,為了她的參考書、為了她的新衣服、為了她在校的營養午餐,或者一次學校舉辦的春遊。
十五歲,她背著媽媽到街上找零工,但各式小店聽說她不能上白天班,而且只有十五歲,都不敢雇她,直到那天她走進了巴比倫。
她並不覺得做酒廊公關是什麼丟臉的事,這個世界上,任何人都在出賣著自己身體的一部份,有的賣的是體力,有的賣的是腦力,政府官員在出賣腦子裡的治國之方;商業富豪在出賣手下員工的勞動成果;哲學家、文學家在出賣自己的胡言亂語,任何偉大的職業都是一種變相的出賣行徑,她只是賣一兩個笑容,應該不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罪行。
那裡的媽媽桑倒很好說話,跟電視裡逼良為娼的老鴇還有一段距離,媽媽桑借給她彩妝、租給她衣服,讓她看起來不止十五歲。
由於聰明好學的緣故,戴菲兒這個名字很快竄紅,她會在繁華熱鬧的夜晚唱兩首歌、喝兩杯酒,跳一段還算含蓄的舞蹈。
有時她會做一兩件「壞事」,或為了打抱不平,或為了重病的母親,如——
偷了兩個錢包,因為醫院催繳母親的住院費。
撬了三部車,因為車子的主人欺負她的姊妹。
拿酒瓶砸了十九個男客人的頭,因為他們對她動手動腳。
偷來的錢,在她寬裕的時候又悄悄地還回失主的口袋,至於撬過車和打傷男客人的頭,她很快就忘了。
最後母親還是去世了,從那以後,再也沒有人給過她如此溫暖的懷抱。
這個抱著她的人到底是誰?那胸膛寬廣厚實,那氣息沉鬱動人,那環著她的臂膀像避風港般安全。
「媽媽……」她在睡夢中低呼。
環抱著她的人一怔,微微動了一下。
她立刻依依不捨地貼上去,貼得更緊。
「媽媽,不要走……」眼淚也許是受了懷抱的熱度,冰溶似的,一時間傾洩而下,想止也止不住,她只能抽抽泣泣,沉醉在夢與現實的邊緣,品嚐愛與痛,不願清醒。
狄昊天看著哭泣的她,像個小女孩般無助,手指不由得伸到她的腮邊,輕輕抹掉淚珠。
十多個小時前,當他從水中醒來,難以置信地望著為他做人工呼吸的林伊慕。
她不是跑了嗎?怎麼會忽然間又回轉,而且……再一次救了自己!
甚至為了救她,由小感冒轉為發高燒,吊了一夜點滴。
除了罵她笨,他再也想不出別的詞。
狄昊天對女人一向沒有太多的興趣,也許是因為身邊的脂粉從未缺少過,並不渴求,也不會十分珍惜,他既不會像王永榮那樣,玩過女人們之後就傷盡她們的心,也不會像貼身護衛阿平那樣,為了一個女人而身陷牢獄,他的女人都被照顧得很好,在床上很愉悅,在服裝和首飾店裡更愉悅,女人對他而言,就像他的手槍,每把都用過,每把都保存完好,但也只是一把手槍,有它縱然好,可少了它,用刀子也照樣能砍出一條活路。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留下林伊慕,也許她如同一把自己從未用過的新型手槍,無論如何都要得到——因為新鮮。
這把新型手槍他並不打算馬上啟用,在不熟悉它的性能之前,他寧可好好觀察,慢慢玩味。
聽說讓女人愛上自己的最好方式,就是直接佔有她們,一般來說,女人很難忘記在床上表現突出的男人,但這次,他卻不願走這樣的捷徑,他發現這個女人深邃多變的心更讓他著迷,得到她的身子之前,他要先得到她的心,就像吃雞蛋時,他喜歡先吃蛋黃一樣。
愛?
是的,他要讓她愛上他,他可以不愛她,但她必須愛上他——人對槍可以無情,但槍必須聽人的話,讓使用者得心應手。
從未追過女人的他,還不太明白怎樣才能擄獲女人的心,大概先要給她溫暖吧。
「媽媽,不要哭,我不再偷錢了,再也不敢了……」懷中的人兒滴落著淚水,似乎想起了某些回憶,絮絮地夢囈,「你可以打我,可以罵我,但是你不要哭,醫生說的,你的病不能哭……我跪在這裡……媽媽,求你用掃帚打我吧,衣架也可以……不要哭……」
狄昊天凝住眉,心不知為何忽然一酸,手臂不由得收了收,將哭泣的她環得更緊。
「不要走!不要走!媽媽,我再也不敢了——」
一聲驚叫,懷中的人兒醒了,睜大的眼睛有些茫然的環顧四周,像迷路的小孩。
「媽媽呢?」她似在詢問狄昊天,也似在自言自語。
「燒退了,覺得好點了沒有?」他伸手探探她汗淋淋的額。
「媽媽……」她懵懂地呆望著狄昊天,「你不是。」
「我當然不是。」狄昊天失笑,他是男人,怎麼可能是她的媽媽,這個傻小孩,錯得也太離譜了吧!
「那她去哪裡了?」她半夢半醒,拉著他的衣袖,纏著他給她答案。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一把將她摟進懷中,溫暖的大掌摩挲著她的面頰,讓她清醒。
隔了好久——
她像是已擺脫惡夢,無力地靠著他,低低問:「我睡多久了?」
「對一個發燒的人來說,不算太久。」他將她輕輕放在枕上,注視她散漫的眸,猶豫著要不要開口,但最後還是說了,「你……剛才作惡夢了。」
「是嗎?」她並不吃驚,淡淡答道:「我肯定又講夢話了吧?講了些什麼?」
「你在叫媽媽,叫她打你,你說你再也不偷錢了……為什麼偷?」
「喔,」她的情緒倒平復很快,波瀾不興,「大概是夢見十五歲那年的事,那時媽媽病了,我沒錢交住院費,所以扒了兩個錢包,呵——」一聲輕笑,「後來在洗衣板上跪到半夜,洗衣板,你知道是什麼嗎?林浩宇的情婦居然還用洗衣板搓洗衣服,真是天大的笑話!這就是女人失寵後的悲哀!」
他的掌心輕輕撫著她的背,像是要沖淡她的怒氣。
「你媽媽呢?她一定很疼你吧?」她縮著身子,偎著他。
「不知道,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去世了,我對她沒有多少印象。」他奇怪自己居然跟她討論這些。
「那樣很好,」她幽幽地說,「至少你不用為她的死傷心。」
他沒有回答,是呵,他從未傷心過,周圍的環境不允許他傷心,但——空著的心,更難受。
秋季的雨又下了,打在窗欞上,如一盤散珠,淅淅瀝瀝的聲音包裹著這兩個只是依偎卻不再言語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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