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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他與她,真的是屬於男人與女人間的吸引力,所以即使他跟她並不熟,
還是直截了斷的對她提出要求,「當我的女人吧!」
只是他沒敢告訴她,他之所以會跟她交往,只因她像極了他的初戀情人;
而她,不知為何,竟然非常阿沙力的回他一個字,「好!」
於是他倆成了男、女朋友,只不過他們這對情侶的相處與一般情侶是有點不同──
他依然像個黃金單身漢般,得以悠閒的遊走於眾美女之間,
甚至三不五時因緋聞而上報,或是偶爾因與其他女人約會而不小心放她鴿子,
但她永遠都不追問他原因,永遠不好奇他的感情依歸,依然維持笑臉迎人的態度待他,
想想他真是太幸福了──有個從不約束他自由的「貼心」女友,夫復何求?
可當他的前女友出現,並想與他復和時,他為何不立刻答應,
反而心中想的、念的都是她?!
而更讓他不解的是,當她得知他的前女友想吃回頭草,
竟然二話不說就跟他提出分手要求,這讓他不禁懷疑,莫非她有什麼秘密……
楔子
濃綠蕩漾、奼紫嫣紅,靜謐的空氣瀰漫著各式花香;長髮女子螓首微垂,優雅從容的整理著桌上的花卉,一切是如此的寧靜而安祥。
驀地,「叮噹」聲響,玻璃門被推開,男人大步而入,環顧花香濃郁的週遭一圈,最後視線落在女子身上。
「先生,需要什麼花嗎?」抬臉含笑,女子輕柔詢問,一如過去一個多月來一樣的語氣與神態。
「都可以。」同樣如過去一個多月來每天相同的回答,男人如絲絨般柔滑的嗓音低低響起。
似乎不意外他的回答,女子轉身將一把橘紅色的花──是的,同樣與過去一個多月來每天相同的花──以漂亮的玻璃紙包裝成束,然後噙著淺淺笑意交到男人手裡。
接過花,男人不似以往那般付完錢便優雅離去,反倒沉沉瞅凝著她,深邃黑眸閃爍著炙人光采。
她知道他在看她,以一種男人對女人毫不掩飾,充滿興趣與掠奪的火熱目光在看她……
女子微微漾起了笑,畢竟都是成熟男女了,這一個多月來,兩人雖然交談不多,但光一個動作、一個眼波便能清楚感受到彼此之間那令人心顫的強烈吸引力。
是的!他與她是男人與女人之間的吸引力。
對上她柔和卻毫不閃躲的眼眸,男人的呼吸難以察覺的微沉了些,聽來自大而無禮的話語自他的口中如悶雷般沉沉響起──
「當我的女人吧!」
不是告白、不是請求,讓任何正常女人聽了皆會忍不住想回以一巴掌當答覆的狂妄言語,女子卻垂下了盈盈水眸,露出一抹難解的柔美笑意──
「好!」
第一章
「謝謝光臨!」
隨著明朗輕快的送客聲,陷入熱戀中的年輕男孩掛著傻呼呼的笑,滿心歡喜的捧著象徵愛情的紅玫瑰推門離去。
花店內,年約四十歲上下,有著圓潤身材與一張親切溫暖笑臉的店主──陳姊此刻誇張的長吁一口氣,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的同時,還不忘對角落的長髮女子熱情呼喊──
「行了、行了!曼筠,別光顧著整理那些花花草草,沒人和妳搶的。現在是下午茶時間,快過來吃點心吧!」話落,已經從櫃檯底下拿出裝著小蛋糕的紙盒,甚至還動作迅速的泡了兩杯花茶,準備好好享受下午茶時光。
聞言,汪曼筠秀麗而柔美的臉龐漾出一抹淺笑,洗淨雙手,她搬了張椅子來到櫃檯前落坐,接過陳姊遞來的花茶輕啜一口,當那股帶著淡淡花香的溫熱浸潤唇齒、滑過食道,最後溫暖了胃部後,她不禁滿足的微瞇起盈盈水眸……
「嘖!」驀地,陳姊發出怪聲,表情像是在隱忍什麼似的,顯得很是詭異。
「怎麼了?」疑惑的看向一直如母似姊般照顧她的老闆,汪曼筠奇怪笑問。
「我說曼筠,為什麼光是喝口茶,妳都可以散發出如此柔媚的風情,看得同樣是女人的我都忍不住有股想將妳撲倒的衝動?」誇張的搖著頭,陳姊調侃提醒,「妳剛剛的表情可別讓外頭一些存心不良的男人給瞧見,不然我怕以後咱們店裡得備支打狗棒,以便用來驅趕一群口水橫流的色狼。」
哎呀!真不是她要老王賣瓜、自賣自誇,而是這個在她店裡工作了四年的員工不只人美,那渾身上下自然散發的溫婉氣質與柔媚風情,別說是男人了,就是女人都會不爭氣的怦然心動啊!
「陳姊,妳在說什麼呢!」雖然明知陳姊是故意逗人,汪曼筠還是忍不住微紅了臉。
知道她的臉皮薄,稍一逗弄就會羞窘,陳姊笑得更是開懷,不過倒是好心的不再開她的玩笑,逕自一口茶、一口蛋糕的享用著下午茶點心,心裡可是樂得很,直到眼角餘光不小心掃到櫃檯角落一本新出爐的週刊封面,原本上勾的嘴角這才撇了下來,滿腔的好心情瞬間化為烏有。
「他配不上妳!」撇嘴冷哼,眼中淨是滿滿的不爽。
對這天外飛來一筆的話語,汪曼筠不禁一愣,順著陳姊明顯鄙夷的眼角餘光望去,週刊上男人輕攬女星的緋聞封面瞬間映入眼簾,心下登時明白了陳姊所指何意,不過卻沒多說什麼,秀麗臉龐依然掛著波瀾不興的清雅淺笑,好似緋聞男主角並不是那個過去三年來與她有著親密關係的男人。
見她不說話,陳姊更是惱火,當下替她感到不值的責難道:「妳啊妳,就是這種泥性,不爭、不吵也不鬧,永遠溫溫吞吞的沒脾氣,難怪那個男人有了妳還不時在外面拈花惹草,而且還完全不知掩飾,根本就不珍惜妳。」
愈說愈氣,喘了口大氣後,終於忍不住白眼質問:「我就不懂,妳怎麼會受得了這種對待卻還不分手?」哼!如果她的老公敢背著自己花心,她肯定會先將老公暴打一頓,打得婆婆認不出自己的兒子後,再搾得他身上僅剩下一條內褲,然後將他踢出家門,永不錄用。
沒有回答陳姊的質問,汪曼筠望著如母似姊的老闆,噙著一貫的溫雅淺笑勸慰,「陳姊,妳緩口氣,小心血壓。」
陳姊的血壓向來偏高,可別因為這種事又讓她的血壓飆高,影響了健康才好。
「我在說東,妳在扯西,我我我……我真是會被妳給氣死!」陳姊不住漲紅了臉,氣急敗壞的吼道。
有沒有搞錯?她們兩人間的代溝有這麼深嗎?為什麼她在意的,和汪曼筠關注的焦點會差這麼多?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白天不懂夜的黑」嗎?
明白陳姊是真切的關心自己,汪曼筠笑著道了聲歉後,這才輕聲淡道:「感情這種東西,是妳的就是妳的,不是妳的,再爭、再吵、再鬧又有什麼用?緣分來了,好好珍惜;緣分滅了,和平分離,大家好聚好散,這不是很好嗎?至於我與他……隨緣吧!」
隨緣?難道連那個男人身邊來來去去有多少女人的事也要隨緣嗎?陳姊聽得嘴角一陣抽搐,對她這種想法不知是該稱讚還是該責罵,最後只能翻著白眼,一臉的沒好氣。「妳還真是看得開啊!」
「這一向是我的優點。」難得俏皮的眨眨眼,汪曼筠大方接受稱讚。
「呿!」好氣又好笑的啐了一口,既然吃米粉的都這麼淡定了,她這個在旁邊看的人猛跳腳喊燒也沒用,只是……眼角餘光再次往週刊掃去,陳姊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中滿是狐疑。「這週刊是打哪兒來的?」
她就算是這家八卦週刊的忠實讀者,在瞧見這一期的封面主角後,再怎麼白目也不可能買回來「刺激」自己的員工,那麼店裡怎麼會有這一本?
「我買的。」輕啜一口溫熱花茶,汪曼筠清雅微笑。
「噗──咳咳咳咳咳……」口裡的花茶瞬間噴了出來,陳姊嗆咳連連,一張臉漲得通紅,手忙腳亂的抽來面紙拭淨狼狽的桌面後,這才有力氣瞪人,滿臉不敢置信的大叫,「妳買的?!」
「是啊!」微笑頷首,她的神色非常自然。「沒客人時,隨手翻翻看看,打發無聊時間挺好用的。」
一般女人在看見刊著自己男人緋聞的八卦雜誌時,肯定氣都會氣死了,結果她咧?她竟然心平氣和的買回來翻看!
嘴角再度抽搐,陳姊簡直不敢置信的反問:「妳竟然看得下去?」
明白陳姊話中的意思,汪曼筠卻只是淡笑不語,讓自認平日還算瞭解她的陳姊也不禁猛搖頭,最後只能無奈的歎了一口氣──
「曼筠,我是真的不懂妳。」
「呵……」輕輕的漾起一抹笑,她淡淡道:「有時連我也不懂我自己呢!」
「來來來,讓姊姊為妳好好解析一番。」聽她承認沒有「自知之明」,陳姊反倒來勁了,一臉興致勃勃說道:「屏除孩子的因素外,通常女人會離不開一個不忠實的男人,大概可以分為兩種。」
微偏著頭,汪曼筠虛心求教。「哪兩種?」
「一種是因為太愛,寧願委屈求全;另外一種就是壓根不愛,只想在男人身上獲取她們想要的東西,也許是金錢、也許是地位、也許是名利等等東西。總之,不管是什麼東西,也算是各取所需,互不吃虧。」重重點頭,陳姊口若懸河,說得頭頭是道。
「哦?」微微揚起柳眉,汪曼筠興味打趣反問:「那麼我是哪一種?」
「妳?」以著「朽木不可雕也」的目光瞪她,陳姊一副恨鐵不成鋼的痛心惱怒道:「難道妳還以為自己有資格當第二種嗎?妳啊妳,標標準准就是個因為太愛而寧願委屈求全的傻女人。」
切!陳姊太瞭解眼前這個女人的個性,也明白她從來就不是那種為了物質享受而會出賣身心的拜金女子。
事實上,打她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後,那男人的事業雖然益發飛黃騰達,但是她卻不曾索求過那男人一丁一點的財物,甚至連那男人的主動贈予也不要,依舊在花店當個小小的店員,住在自己租賃的小套房裡,什麼奢華豪宅、名貴房車、名牌衣衫、華麗珠寶……
沒有!沒有!沒有!什麼都沒有!她有的只是與以往無異的平實生活。
有時想想,陳姊還真氣她的骨子裡沒有一丁點拜金的基因在,至少拜金還可以從那個男人的身上撈回一點什麼,多少補償一下浪費在他身上的青春時光。
「太愛嗎……」自言自語般的低聲呢喃,汪曼筠緩緩垂下眼眸,嘴角浮現一抹意義不明的微笑。
「那就這麼決定了,散會!」
在喬捷生技公司的會議室內,隨著首座男人的一聲令下,公司研討多時的方案終於拍板定案,並且同時結束了這場馬拉松式的會議,各大部門高階主管在鬆了一口氣後,紛紛魚貫而出。
首座右方的第一個位子,掌控公司的財務運作與資金調度,其重要性可說是打個噴嚏,公司上上下下就要感冒的財務長──魏振皓收拾好檔案數據,正打算起身回自己的辦公室之際,一左一右兩隻大掌同時搭上他的肩膀,將他又按坐回去。
不算英俊但卻特別有味道的陽剛臉龐微微挑起了眉梢,他環顧週遭一圈,在確定各部門主管皆已走了個精光,會議室裡僅剩下自己和眼前兩個男人後,心中不由得暗暗詛咒一聲,可表面上卻依然神色不波──
「有事?」明知故問。
「有!」身材頎長、五官俊朗的公司總裁──趙育群微笑點頭。
「公事還是私事?」面無表情又問。
「私事。」體型較為細瘦薄弱的副總裁──蘇子倫笑開了一張清秀的娃娃臉。
「若是私事的話,很抱歉,恕我沒空陪兩位閒聊。」一點也不怕得罪兩人,魏振皓冷淡的拒絕了用膝蓋想也知道即將到來的「閒話家常」。
「嘖!」裝模作樣的搖著頭,蘇子倫一臉誇張的感歎。「有空陪女明星吃飯,沒空和哥兒們談心,這果然是個色慾熏心,毫無兄弟情義的年代啊!」
明知他意有所指,魏振皓卻不打算理會,冷冷哼了一聲後,打算再次起身閃人,誰知肩上一重,又被人給壓回椅子上,逼得他只能瞪向再次出手的總裁大人,不耐的以眼神要他有話快說、有屁快放,一點也不怕得罪人。
「振皓,我們需要談談。」不被那凌厲如刀的眼神給嚇退,趙育群噙著看似斯文無害,其實專門用來在商場上與人談判周旋的笑容,語氣輕緩卻不容拒絕的要求著眼前略顯煩躁的好友。
是的,好友!他們三人是從大學時期就認識的好友。
當年,三人雖然各自讀不同的科系,卻因在外租屋而結識,進而成為莫逆之交。
大學畢業後,也沒有讓時間沖淡了彼此的情誼,反而因各有所長而合夥成立生技公司,在他負責業務推展與行銷、蘇子倫專心研發新產品,而魏振皓掌控財務狀況下,多年下來,公司業績蒸蒸日上、盈利豐厚,甚至在兩年前還得以發行股票上市,好事的媒體還曾做過專題報導,封他們三人是新一代白手起家的黃金單身漢。
照道理說,他們年輕有為、事業有成,前途一片光明,理應自信滿滿,意氣昂揚才是,可他卻隱隱覺得有些地方不太對勁了,而不對勁的不是他,也不是蘇子倫,而是向來講求精確、個性沉穩的魏振皓。
是的!振皓他不太對勁,而且近一年多來更是明顯。
「對!真的需要談談。」重重的點頭附和,蘇子倫難得神色認真的強調。
心知避不開兩人的「關心」,魏振皓只能沉著一張臉,面無表情的反問:「談什麼?」
隨著他的反問,「啪」的一聲脆響,一本八卦週刊落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談談這個,如何?」揚起眉,趙育群一副知心張老師,準備促膝長談的模樣。
看著八卦週刊的封面,魏振皓的神色先是一凜,隨即又若無其事的冷淡嘲諷,「怎麼?難道金融海嘯將訂單都沖毀了,讓我們堂堂『喬捷生技』的正、副總裁沒事幹,閒得管起部屬的感情生活了?」
「部屬?你好意思說自己是我們的部屬?」忍不住給了個白眼,蘇子倫的清秀娃娃臉上滿是指控。
想當初,他們合夥成立公司時,三人各佔三分之一的股份,就算是現在股票上市,有一部分股票在市面流通,他們三人還是擁有絕大多數的股份,都是公司的大股東。
可偏偏在公司初創時,因為雜務繁多,時常得「校長兼撞鐘」,加上當時人力微薄,部門分工尚未完善,許多合作廠商也不管大小事,時常上門來一開口就說要找總經理之類職位的人,雖然當時他們輪流出來應付,但是也因此埋下「總字輩」等於操勞的不良印象。
是以,當他們真正要定下自己在公司的頭銜時,三人不約而同對「總字輩」退避三舍,在你推我讓爭執不下,最後只好以抽籤解決,而很不幸的,趙育群中了簽王,而自己雖然不是最倒霉的,但也不是最好運的,所以悲哀的榮登了依然有個「總」字的副總裁寶座。
而好運到讓人眼紅的某人,在逃過了「總字輩」的摧殘後,依自己的專長佔據了財務長之位,而在往後幾年,不管他們兩人再怎麼想把魏振皓往「總字輩」的位置上趕,就算拿出「因為童心未泯,想玩玩職位大風吹」的可恥理由,他依舊以著八風吹不動的穩如泰山精神盤據財務部,真是令人氣結。
也因為當初的衰運抽中了「總字輩」,導致他和趙育群兩人光是得在文件上蓋的章就比某個好運的財務長多了不少,更別提其它拉哩拉雜的事了。
想到這裡,蘇子倫也不管身居財務長之位,其實工作量絕對不比他們兩個正、副總裁少到哪裡,當下滿心悲憤的就往某個當初簽運極佳──其實他懷疑是作弊來的好簽運──瞪去充滿控訴的一眼。
哼!部屬?擁有公司三分之一資產的部屬啦!
「子倫,你離題了。」心知有人故意想轉移焦點,也明白有人很容易被轉移焦點,腦袋很清楚的趙育群馬上明確的點了出來。
被這麼一提醒,蘇子倫「啊」的一聲,拍著腦袋猛然省悟,隨即以悲憤的眼神又朝某位財務長射去,無聲指責他竟然意圖轉移注意力,實在是太不應該了。
轉移焦點失敗,魏振皓臉色難看的冷哼一聲,老半天不吭聲,看來是不打算先開口了。
看著好友陰沉的臉色,趙育群不由得暗歎一口氣,率先打破沉默。「振皓,我們不是想管你的感情生活,而是你這一年多來過得……」
嗓音頓了頓,含蓄而婉轉的形容。「嗯……多采多姿了一點。」
說多采多姿是比較好聽,講難聽一點就是女伴一個換過一個,緋聞滿天。當然,若是他從以前就是這種流連花叢的風流性,他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可偏偏問題不是這樣。
事實上,認識這麼多年以來,眼前這個好友兼事業夥伴的男人一直是沉穩而內斂的性子,對女人與情愛方面而言,雖不是禁慾的柳下惠,但也不是見花就沾的老蜜蜂,可近一年多來,他卻似乎有意放縱自己在女人堆中,而且還都是五官相似的女人,這就讓人不得不擔心了。
「所以?」故意無視好友眼中的擔憂與關切,魏振皓面無表情的冷淡反問。
「所以你還沒忘記那個女人,對吧?」一針見血,蘇子倫不客氣指出。
像是聽到什麼禁忌言詞,魏振皓的表情驀地一僵,隨即像是意識到自己顯而易見的反應,他若無其事的揚起假笑、故作鎮定。「我不明白你們在說什麼?」
話落,逕自起身往外走,不打算繼續接受兩位好友的「關心」。
然而他這麼想,並不代表別人願意配合,尤其是那個姓趙名育群的男人。
就在他大步流星的走到門口,只差一步就要跨出會議室時,一道夾雜著輕歎的低沉嗓音自他背後幽然響起──
「她回來了!」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像是有著千軍萬馬之力,在話一出口的瞬間,不止硬生生止住了魏振皓的步伐,更讓他原本就筆直的背脊在剎那間僵硬如石。
「還說不懂我們在說什麼呢!那現在這種反應是怎樣?僵直性脊椎炎突然發作嗎?」瞪著門邊以背相對,始終不肯回過頭來的男人,蘇子倫清亮的揶揄聲大大響起,奚落朋友毫不嘴軟,標標準准的損友一個。
切!姓魏的,你的名字叫「口是心非」。
「子倫,行了!你又不是不瞭解振皓彆扭又悶騷的個性,總得留個台階讓他下,就別再刺激他了。」強忍著笑,趙育群忙著想制止好友揭開某財務長大人的底,可卻沒發現自己才是揭得最徹底的那一個。
這兩人是當他死了嗎?被激得終於捺不住氣,魏振皓鐵青著臉,恨恨的回頭朝兩個「總字輩」的人狠狠瞪去,哪知卻迎來兩張詭計得逞的刺目笑臉。
該死!他若聰明的話,早該甩頭回自己的辦公室,而不是蠢得還站在這裡與他們兩人糾纏不清。
暗自詛咒自己的愚蠢,魏振皓正想再次掉頭走人之際,卻見趙育群驀地斂了笑,以著輕柔卻再認真不過的嗓音緩緩開口──
「振皓,如果真的忘不了,那麼就別在眾多的『替代品』中尋找慰藉了。既然『原型』回來了,去找她吧!」老實說,他對「原型」並無什麼好惡,只要是好友所渴求的,他都會微笑祝福。
瞪著眼前兩張盈滿關心的臉龐,魏振皓僵著臉,有種被戳破心思的狼狽,沉默了三秒後,他老羞成怒的咬牙,丟下一句「不用多管閒事」的咒罵聲後,便拋下兩人飛快離去,頗有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嫌疑。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會議室內,兩個「總字輩」的男人互覷一眼──
「偶爾發作的僵直性脊椎炎加上愈來愈扭曲的個性……」嘖嘖有聲的怪笑著,蘇子倫摸著下巴,搖頭晃腦做出觀察心得。「人家說身殘心不殘,但我們財務長大人卻是身殘心也殘,可憐哪!」
「雖然背後評論好友不道德,但是……」拍了拍不道德之人的肩膀,趙育群笑得白牙燦燦。「我不得不贊同,你的評論真是非常的中肯。」
於是在會議室裡,就見兩個不道德同盟會的男人相視大笑,而且笑得非常歡樂。
第二章
夜幕低垂、華燈點點,在佈置得溫馨而舒適的小套房內,柔美女子微偏著頭,站在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廚房裡沉思著……嗯……晚餐吃什麼好呢?只有自己一個人,就不用太麻煩了,隨便下個面填飽肚子就行了。
拿定主意,汪曼筠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淺淺笑意,正準備開始烹煮自己的晚餐時,驀地,一道細微異響輕輕傳來,讓她不由得一愣,直覺的自小廚房裡轉出,目光往門口方向探去……
「你怎麼來了?」看著開門而入的高大男人,汪曼筠不禁微感詫異。
聞言,高大男人!魏振皓啾著她略顯驚訝的神色,不知為何,一股沒來由的悶意與煩躁感莫名湧起,可臉上卻依然是波瀾不興,只是微微上揚的語調隱隱透出幾絲不佳的心緒。「怎麼?妳有事?」
「不是。」像是察覺到他隱於表面下的煩悶,汪曼筠噙著笑,柔聲詢問:「你吃過晚飯了嗎?」
沒有出聲,不過魏振皓還是以搖頭當作回答,原本莫名煩躁的心情在她關切的下,奇跡似的在瞬間好轉起來。
不知他那晴時多雲的情緒變化,汪曼筠笑著比了一下沙發。「那你先坐著休息,我馬上就去煮。」
輕柔話語方落,她輕快的又鑽回小小的廚房內,想到多了個人一起吃飯,馬上決定更改晚餐菜單,並且忙著從小冰箱裡取出更多食材準備料理。
順從屋主指示的將自己安置在沙發上,魏振皓微偏著頭,目光沉沉凝陳著廚房裡的忙碌身影,神色複雜得不知在想些什麼,直到許久後,他緩緩收回的視線輕輕掃過角落矮櫃上那束被悉心整理過而顯得嬌艷欲滴的百合,眸底閃過一絲意外……老實說,他對植物沒什麼研究,頂多只能認出少數如玫瑰、百合之類的花卉,然而就他的印象所及,她似乎偏愛某種他叫不出名字的花,就算是在花店工作,也只帶那種花回家;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竟改插起別的花了?
奇怪的暗忖,隨即又覺得自己很無聊,竟然注意起這種小事來,當下搖搖頭,正欲閉目養神之際,放在茶几邊的那本印有自己緋聞照片的八卦週刊不期然跳入眼底,讓他的下顎不由得一緊,深沉黑眸倏地凌厲瞇起……
她看過週刊上有關他的緋聞報導了?
若是這樣,那麼為何從她身上感受不到絲毫的惱怒與憤恨,甚至連聲最基本的質問也沒有,依舊用無盡的溫柔與盈盈笑意來迎接他這個可說是用情不專的男人?
他不懂她,也看不透她!
是的!魏振皓不得不承認自己始終摸不懂,也看不透那個與他交往長達三年的柔美女子。打從兩人認識之初,他就不是以正常的方式追求她,甚至以為自己那句突如其來要求交往的無禮之語,肯定會得到一枚憤怒的白眼外加冷然的拒絕,可出乎意料的,她卻漾開了一朵柔美笑花,羞澀而喜悅的答應了。
於是,他們交往了。
三年下來,他曾無數次反覆詢問自己,為什麼這個沉靜嫻雅的柔美女子願意和他在一起?
是為了利嗎?不,不是的!他們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以來,她從未向他索討過任何東西,更別說是錢財了。
那麼是為了名嗎?也不可能,畢竟她的生活一直非常單純,與他交往後,一切行事更是低調,兩人甚至很少一起出現在公共場合,最常約會的地點就是她的小套房。
別說八卦狗仔拍不到她的照片了,就連他那兩個事業夥伴兼好友也不知道他有這麼一個關係維持長達三年的女人。思及此,魏振皓有些扭曲的笑了起來……若是讓那兩人知道了她的存在,想必會很震驚吧!其實他也不是有意要向好友隱瞞她的存在,只是……只是……該死!他只是莫名的不想介紹她給好友認識,以免……以免……
想到什麼似的,魏振皓臉上不禁微僵,不得不對自己承認,他確實怕好友見過她後,不小心對她透露了有關「她」的存在。
「她」是他年少時一段難以釋懷的愛戀,以至於日後總是下意識的追尋相似面容的女子。
不可否認的,她是與「她」最相像卻也最不像的女人!
她有著與「她」最相似的面容,導致當初他在乍見她時,便立下決心不管用什麼方法,也要讓她成為他的女人;可她卻也有著與「她」最迥異的性情,讓他與她相處愈久,心便愈迷茫。
事實上,他喜歡她身上那股寧靜柔和的氣息,就算什麼都不做,只要靜靜待在她身邊,因繁忙的工作而緊繃的精神與身心總是能在不知不覺間放鬆下來,得到真正的休息。也因為如此,他漸漸習慣並享受有她陪伴的生活,甚至雙方不曾言明,但卻互有默契的一星期一次的見面,也在他無意識頻繁前來找她之下,逐漸增加為一星期兩至三次,甚至今天已是這星期的第四次了!
難怪她方才見到他時會有些詫異,因為就在不久前,當他猛然發現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再次來到她居住的公寓樓下時,心中也頗為自己這種像是「倦鳥歸巢」般的行為感到震驚。
何時他已經把有她的地方當作是他的巢了?
想到這裡,魏振皓自嘲的笑了,洶湧如潮的思緒在腦海裡不斷翻攪奔騰,讓他不禁疲憊的閉上眼直揉眉心,直到好一會兒後才睜開眼,茶几上的週刊封面又再次映入眼簾,讓他的瞳孔倏地一縮,好不容易稍稍平靜的思緒再次不受控制的翻湧起來……
從何時起,他開始周旋在女人堆中,竭盡所能的讓自己變得花名在外呢?是了!大約是在一年前開始!有時看著她,他心中會升起一股莫名的焦慮與煩躁,他以為自己終究是對這個與「她」有著最相似面容與最迥異性情的女子厭倦了,於是他開始試圖疏遠,甚至對那些主動巴上來,不論是個性或是五官皆與「她」有著幾分神似的女人有所接觸,緋聞照片亦開始攻佔新聞版面。
本以為這樣一來,他終於可以擺脫那股沒來由的煩躁感,沒想到情況卻是益加嚴重,尤其是在他有意疏遠她並讓緋聞上報時,她不僅不曾質問過他一句,甚至連一絲憤怒、嫉妒的情緒也不曾有過,依舊噙著一貫的溫柔淺笑迎接他刻意減少的見面時間。
這讓他更是覺得焦躁難安,脾氣也明顯變差,據說在那陣子,財務部門的職員們甚至興起了安太歲的風潮。
最後,他還是貪戀著她身上寧靜柔和的氣息,不只不再刻意疏遠她,甚至不自覺增加了兩人見面的次數後,那股莫名的煩躁感才稍稍平息,只是……是的,還有只是!只是那股令人煩悶的躁意就像是一頭不死的惡獸,平時靜靜潛伏在他身體裡最隱密的深處,然後總在不期然間跳出來噬咬著他。
他自認不是什麼柳下惠,但也不是來者不拒的好色胚子,甚至可以說是有點潔癖的。
在這一年多來,旁人皆看到他的緋聞滿天,身邊的女伴一個換過一個,但只有他自己最清楚,他與那些女人只不過是互相利用,在公開場合看似親暱,私下卻始終沒有更進一步。
當然,在那些女人中,自然有不少是有意與他有著更親密的關係的,但要說他假仁假義也好,說他故作清高也罷,總之,他並沒有興致與才第一次見面的女人上床,至於少數幾個能與他有第二次約會機會的女人,通常才開始不到半小時,他就會覺得不耐煩,並且找尋借口匆匆結束,就更別說有第三次了。
說來可笑,原本他以為是自己厭倦了她,才轉而故意與其它女人有所來往,沒想到她的「不聞不問」反倒讓他更加的心浮氣躁、焦慮難安,只能不斷的反覆自問!既然不為名也不為利,那她為何願意委曲求全,待在一個緋聞不斷的男人身邊?是因為愛嗎?可若是因為愛,她怎麼可能忍受他的「花名在外」而從不追究質問呢?
有時他也分不清楚他這一年多來,身邊不斷的換了一個又一個面貌、性情皆與「她」相似的女人,究竟是因為忘不了過往的那段愛戀,還是只是為了想看她是否有「不聞不問」之外的反應?
想到這裡,對自己這種奇怪而扭曲的心思,魏振皓不由得自嘲而諷刺的勾起嘴角。
「在想什麼呢?」驀地,一道輕柔嗓音打斷了他的沉思,汪曼筠端著熱騰騰的飯菜自小廚房轉了出來。
猛然回神,魏振皓不欲多說的搖頭。「沒什麼。」
「是嗎?」隨口應聲,汪曼筠對那顯而易見的敷衍不以為意,逕自輕快的將幾道簡單但卻勾人食慾的家常菜一一端到小茶几上後,這才對他綻開一朵清麗如蓮的笑靨。「餓了嗎?快來吃吧!」
怔怔的凝著她臉上那明淨的輕柔淺笑,不知為何,魏振皓忽覺胸口一緊,情潮猛然翻湧,心神劇烈蕩漾,一股沒來由的強烈慾望在瞬間蔓延全身,叫囂著想狠狠的侵佔她、蹂躪她,將她完完全全的嵌進自己的身體裡。
是的!他不是好色胚子,但也不是柳下惠,所以還有什麼好考慮的呢?
眸色轉深,他毫不猶豫的順應了自己的慾望,猛然起身將纖細卻充盈女性幽香的嬌軀抓進懷裡用力抱住,讓自己倏然勃發的慾望緊抵著她。
「振皓?」嚇了一跳,汪曼筠詫異驚呼,隨即敏銳感受到他那堅硬而灼熱的慾望,一張秀麗嬌顏霎時紅如醉楓,似羞澀又似無奈的啾著眼前的男人,強忍笑意的低聲提醒,「你不餓嗎?飯還沒吃呢……」
「餓!」因情慾而嘶啞的嗓音低低響起,卻沒有妥協的打算。「但我想先吃妳。」
隨著宣告話語方落,男人一把將她攔腰抱起,在帶笑的驚呼聲中踩著穩健的步伐,優雅而快速的往房間方向而去。
不一會兒,小客廳內再無人聲,茶几上,冒著熱氣的飯菜在被人遺忘下,隨著時間流逝而漸漸變涼。
細碎的呻吟、火熱的纏綿,在柔軟的床鋪上,兩條身影緊緊交纏,合奏著亙古不變的旋律……
許久過後,待一切激情稍歇,纖細美麗的女子臥躺在床上,被單下微微露出的雪白美背上的點點紅痕,無聲訴說著男人先前的激烈與索求。
驀地,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掌輕輕的撫上了不久前才受了他「滿滿照顧」的纖細雪背,流連忘返了許久後,又慢慢爬上那半埋在枕頭裡的秀美臉龐,指尖輕輕拂開略顯凌亂的髮絲,露出底下泛著淡淡櫻紅的粉頰。沉沉凝娣著那緊閉的眼眸,魏振皓很清楚她並未睡著,這只是她在情事餘韻中的習慣!閉著眼靜默不語,朦朧神色似沉浸又似回憶著什麼般,就算躺在身邊,卻總有種離他很遠的錯覺,讓人……莫名焦躁!
察覺到身體裡那頭惡獸無預期的又在蠢蠢欲動,他暗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那股突如其來的躁意,健臂橫出,攔腰將背對著自己的嬌軀往懷裡帶,讓纖細美背緊緊貼著自己的胸膛。
「怎麼了?」像是被驚醒般,汪曼筠緩緩睜開矇矓眼眸,微偏著頭,略帶疑惑的看著眼前的男人。
怎麼回事?他向來冷靜內斂,情感鮮少外顯,就算兩人已在床上纏綿過無數回,但每次歡愛過後,都像是互有默契般各自佔據床的一邊,靜靜平息激情後的餘韻,從來不曾有過這種……這種可說是溫存的動作!
清楚瞧見她眼中的詫異與迷惑,魏振皓莫名的有些微惱,逃避似的轉開眼眸,將視線定定落在天花板上,久久才以若不經心的嗓音淡淡開口——
「這個星期五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
聞言,汪曼筠不禁愣了一下,神色有一絲意料之外的驚訝。
該怎麼說呢?這三年來,他們雖然關係非比尋常,但卻很少一起外出,甚至連到餐廳吃飯或是逛街、看電影等最普通的約會也是屈指可數,但也因為如此,她的照片從未出現在八卦雜誌的封面上,對於此點,她倒是很慶幸。
可剛剛她聽見了什麼?他竟然心血來潮,邀她到餐廳吃飯!
「為、為什麼?」有些反應不過來,因方才情事而身上紅潮未退的柔美女子難得結巴了,似乎不太明白他突如其來的邀約是何用意。
以他們的關係,一起外出吃個飯,還需要理由嗎?她到底是把他當什麼了?對於她的奇怪反問,魏振皓莫名又惱怒了,憤怒的加強了力道,把懷中嬌軀摟得更緊,可嘴上卻不冷不熱的淡聲道:「沒什麼理由,妳若有事,那也不勉強。」
他……生氣什麼呢?敏銳察覺到自己似乎不知在什麼地方惹火了身後的男人,汪曼筠雖不解卻也沒打算多問,只是輕輕的笑了。「星期五我沒什麼事。」
「那就這麼決定了。」明白她沒有拒絕,魏振皓的心情變得好了一些。
「嗯……」呢喃似的輕應一聲,汪曼筠再次緩緩闔上眼,在男人溫暖厚實的胸膛裡,沒有掙脫也沒有離開,只是靜靜的待著。
眸光低垂,魏振皓心思複雜的凝視臉上尚帶幾絲歡愛後餘韻的女子,彷彿想將她看得透澈卻又不可得,直到許久過後,他才跟著闔上眼,一聲似有若無的幽然輕歎逸出唇瓣,在空氣中漸漸飄散,終不可聞。
臥房內,他們像兩把密合的湯匙般緊貼著,默默的分享彼此的體溫,一切沉靜如昔。
星期五,依然是上班族為了五斗米而辛勤忙碌工作的一天,不過因為隔天即是周休假日,是以迥異於週一症候群的沮喪萎靡,絕大部分的人都有著顯而易見的好心情。
不例外的,「喬捷生技」財務部的職員也是如此,甚至連他們向來工作態度嚴謹,要求超高標的頂頭上司!魏振皓也變得容易應付多了,尤其他少見的在時間一到,便邁著大步走出辦公室準時下班的行為,更是讓一幹部屬震驚得掉了下巴,以為產生幻覺了。
哇咧!沒有看錯,確實是他們的財務長大人。
一群人不約而同的偷偷猛揉眼,確定自己沒有眼花後,大家默契十足的互覦一眼,然後飛快收回視線,低著頭更加迅速的收拾東西。
嘿嘿,既然頂頭上司都下班了,他們豈有不追隨的道理,是吧?
另一方面,無視「萬眾矚目」的目光,魏振皓頂著一貫面無表情的臉,可眸底卻閃著旁人難以察覺的愉悅光芒,搭著電梯一路往下來到一樓大廳,邁著大步踏出玻璃大門。當夏日最後一抹餘暉灑落在身上,他不由自主的微微勾起了嘴角。
是的,他的心情不錯,畢竟稍晚將會有一場令人期待的晚餐之約,不是嗎?
想到這裡,他嘴角的笑意擴大,腳步輕快的往停車處走去,然而才跨出兩三步,一道似陌生卻又熟悉的嗓音驀地自側後方響起!
「振皓!」
清亮甜美的叫喚宛如巨雷般轟進耳裡,讓魏振皓猛然頓住步伐,不敢置信的回頭瞪向聲音來源。
當那張與多年前完全沒變,燦斕如盛夏第一抹初陽的明亮笑顏映入眼簾時,他的瞳孔倏地緊縮,心臟急如擂鼓,向來精明幹練的腦袋在瞬間變得一片空白,只能怔怔的望著五步之遠外有著與汪曼筠極為相似的五官、可氣質卻迥然不同的女子……
「怎麼?嚇傻了嗎?」似乎對嚇到人感到很有趣,那明媚如盛夏陽光的嬌美女子帶著滿身的笑意,一步一步輕快的來到他面前。她……回來了……
震驚得幾近失神的望著與記憶中一模一樣的明燦笑顏,彷彿時光從未曾在她身上流逝的女子,魏振皓只覺得喉頭乾澀、呼吸急促,年少時曾洶湧翻騰的熾熱與心顫,在見到她的這一刻,淬不及防的再次擊上心頭,並且強悍的侵襲了所有的感官,令他禁不住渾身輕顫不止。
「好久不見,不請老朋友喝杯茶嗎?」歪著頭,她巧笑倩兮詢問,熟絡的語調、親暱的神態,彷彿兩人時常相約,而不是已數年未曾見面。
原來她真的回來了……
怔怔的看著眼前的嬌顏,聽著耳裡的笑語,好似一切從未改變,她也從未離去,魏振皓的胸口像是被人抓攫住般陣陣緊揪,腦中空空蕩蕩的無法思考,只能恍惚的點著頭,迷失在女子美好的笑靨裡,什麼也無法記起……
昏黃的燈光、優雅的氣氛,在咖啡廳裡有情侶的親暱甜蜜,有三五好友的歡快談笑,當然也有分手多年後又再次聚首的前男女朋友的複雜滋味。
她真的回來了……他多年前的愛戀哪……
第一次意識到好友前些日所說的話化成了真實,魏振皓怔怔的凝視著對坐的女子,思緒翻湧,心中萬般滋味,似有千言萬語想說,可卻又好像什麼也不用說,最後只能澀然無言。
「這些年來好嗎?」似乎沒有他的困擾,有著明朗燦斕氣質的女子!連樂雅笑著率先開口了,她的態度從容大方,一點也沒有舊情人見面的扭捏。
聽聞問候,魏振皓終於從怔仲中回過神,強壓下複雜心思,他胡亂的點頭當作回答,暗暗深吸一口氣後,這才恢復平日慣有的沉穩,以波瀾不興的嗓音詢問:「妳呢?怎麼突然回來了?」
當年,她是家境富裕的千金小姐,而他只不過是父母雙亡的窮學生,不論家世亦或背景,他們是如此的天差地遠、毫無交集,但他們卻還是在某次同學的介紹下相識,進而相戀了。
年少甚至直到今天,他從來就不是明朗的性子,甚至可以說是沉悶而枯燥的;但是她卻活潑而耀眼,宛如金陽燦爛,讓他如飛蛾撲火般的深受吸引,胸口的熾熱一次又一次的為她點燃。
奈何再火熱的愛戀也抵不過家世、背景的懸殊!
就在她的父母發現自己捧在手心小心呵護的寶貝,所交往的對象竟是一個平凡無奇的窮小子時,唯恐女兒被有所圖謀的窮小子給拐走,將來會吃虧受苦,當下二話不說,當機立斷的替她辦理休學,將她強制送出國。
當時他們都還年輕,她脫離不了父母,切割不斷親情;而他也無法給她一個優渥的生活保障,所以雖然心如淌血,痛苦得恍如世界即將毀滅,他們還是不得不分,甚至被切斷了聯繫,再無對方的音訊。
因為當初分離是如此的無奈又痛苦,是以在他的心中一直有著深深的遺憾,以至於一直無法忘記她的身影,然而這麼多年過去,他以為他們就這樣有緣無分了,進而追尋著與她有著相似面容的女子。
沒想到如今她卻回來,再一次揚著明媚緊笑來到他的面前。
不知他在短短瞬間的思緒翻湧,連樂雅愛嬌的輕笑。「總不可能一直在國外,是不?再說,很久沒回台灣了,我很想念這裡的一切。」
想念台灣的一切?包含他嗎?
險些脫口而出,幸虧殘存的理智讓他將這衝動的詢問及時吞了回去了,魏振皓扯扯嘴角,強笑道:「妳怎麼會知道我在那裡?」
台北說大不大,但說小也不小哪!
就算心情再怎麼激盪,他也不會傻得以為兩人在辦公大樓外的「偶遇」是巧合。
「我想八卦雜誌上,有關你的報導並不少,上面將你的資料寫得還滿詳盡的。」清脆的嗓音充滿調侃,連樂雅有趣的揶揄了他「多采多姿」的感情生活,最後才笑著補充。「再說,我前些天遇見趙育群了,要得知你的近況並不難。」
是了!難怪育群知道她回來了。
心下暗忖,魏振皓對她未臻之意的揶揄正想著該怎麼反應之際,服務生正巧在此時送上餐飲,也讓他免於窘迫。
送上飲料,服務生留下一句「請慢用」後,很快的又退了下去,讓一時沉默的兩人得以繼續談話。
「你還是老樣子。」看著他桌前的咖啡,連樂雅驀地笑了。
老樣子?
對突如其來的評論有些不解,魏振皓揚起眉,可看在她眼中卻以為他是因為被自己說中了的反應,當下不禁嬌笑不已!
「黑咖啡,一匙糖,不加奶精,對吧?」笑盈盈的說著他舊有的習慣,她很自然的幫他加了一匙糖在咖啡裡,畢竟在多年前曾幫他這樣做過無數次,動作既自然又熟悉,一點也不覺得有何不對。
一匙糖,不加奶精?這是他以前的習慣嗎?微感詫異,魏振皓恍惚了一下,一個小小的意念在心中悄悄閃過……不!他現在比較喜歡兩匙糖、一球奶精。
曾幾何時,他的習慣已在不知不覺中改變了呢?
眼中迅速閃過一絲旁人難以察覺的迷惑,魏振皓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是從何時起了「變化」,但對於她的「過去式體貼」,他也不打算多說什麼,當下笑笑的端起咖啡輕啜一口,當黑色液體香醇中帶有的強烈苦澀感滑過舌尖,在口腔內漫開時,他更加確定一件事!
黑咖啡雖然香醇迷人,但如今他卻更喜歡加過奶精的柔滑順口。
「這些年下來,你已經事業有成了,恭喜。」攪拌著自己的果汁,連樂雅見他沒有說話,神色略為古怪不知在想些什麼,當下連忙笑著另尋話題。
「托育群與子倫的福,我只是個小小的財務長,沒什麼好提的。」嘴角微微勾了勾,魏振皓輕描淡寫說道,真覺得這沒什麼好驕傲的。
他說得淡然,好似自己真的只是個小職員,但連樂雅卻明白事實並非如此!以母親來說,這一兩年與在國外的她聯繫時,總在電話中隱約暗示著他已非昔日的窮小子;而擁有一家公司,在商場上消息靈通的父親更是明白表示自己當初看走了眼。
可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她不是不清楚雙親明示、暗示的言下之意,但他們都已經分手這麼多年了,就算她還有心,他也不見得還有情啊!
想到這裡,連樂雅向來明燦的嬌顏不禁微黯下來,心頭不禁有些澀然,一時之間也不知該說什麼,兩人不由得陷入了尷尬的沉默。
所幸當魏振皓意識到這個現象時,他很快打破沉默,關心探問:「妳這些年在國外過得好嗎?」
「你是指哪方面呢?」眨跟逗笑,她故意反問,不給正面響應。
該怎麼說呢?在物質方面,她向來是優渥的;但在精神方面……被迫與他分手,剛開始,她既傷心又痛苦,但時間是最好的療藥,她得忙著應付在國外的生活與課業,日子一久,那種痛也就慢慢麻痺了。然後生活圈拓展,朋友愈來愈多,思念他的次數也就愈來愈少,接著有人追求,她也接受過幾段感情,卻始終沒有一個真正的落腳處。
這些年來,偶爾在午夜夢迥時,她會想起他的身影,心中不無遺憾,但也就只是那樣了,畢竟他已屬於多年前的過去了。
直到最近,父母要她回國,從學校畢業多年後便一直過著養尊處優,靠雙親供給過日子的她便乖乖打包行李,一路飛回台灣,然後……然後就忍不住在辦公大樓下製造個「偶遇」了。
聽她逗趣的反問,魏振皓也輕笑起來。「隨便,說說妳在國外的生活吧!」
既然他說隨便,那連樂雅也就真的隨便了,開始聊起這些年來在國外生活的一些趣事;而他則是微笑傾聽,兩人就像一般老朋友那樣閒話家常,然後在每當她展露出陽光明媚般的燦爛笑容時,他就會心口熾熱顫動,目光無限柔和的啾凝著眼前的笑顏,彷彿時光未曾流逝,他們依然是多年前那對火熱愛戀的情人。就這麼說說笑笑,彼此關心打趣下,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不知過了多久,該聊的天、該說的話也差不多了,眼看該是老朋友微笑道別的時候,連樂雅卻輕咬著粉唇,臉上有著顯而易見的躊躇……
該怎麼辦呢?她知道錯過了今天,自己可能就再也沒勇氣說出口了……
「怎麼了?」敏銳察覺到她的異樣,魏振皓難得放柔了嗓音詢問。
似有幾分不安又似有幾分期盼的望著眼前男人,連樂雅幾度張口欲言又縮了回去,遲疑了許久後,終於下定了決心,深吸一口氣後,這才低聲開口詢問!
「我們……有可能復合嗎?」
復合?他們?
萬萬沒料到她會這麼問,魏振皓霎時愣住,腦中轟轟作響的瞪著曾經愛戀極深,甚至讓他在這些年來下意識的追尋相似面容的「原型」,不可否認的,他的胸口燃起了一股年少癡狂時的熾熱,心跳在瞬間加速,甚至呼吸也不由自主的急促起來,但是……
「我不知道……」出乎意料之外的,他失神般的喃喃低語,給出了這個答案。是啊!她是「原型」不是嗎?他對當年的分離一直心有遺憾,所以對她念念不忘,不是嗎?
所以當她提出復合的要求,他應當欣喜若狂,一口答應,重拾回那份感情,讓心中的遺憾變成圓滿,不是嗎?
可為何在剎那的當下,他的腦海裡浮現的卻是另一張有著相似面容,可卻不若金陽那般的明燦,而是散發著明淨柔美如月般氣息的溫婉臉龐?
那令人舒心安適,不自覺放鬆精神的臉龐……
慢著!他似乎忘記了一件事。想起那張明淨嬌顏的主人,魏振皓霎時猛然回神,憶起他竟然忘了自己定下的晚餐之約,向來淡定沉穩的他也不禁臉色微變,飛快看了一下手錶!
「該死!」懊惱低咒,他霍地起身。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了跳,連樂雅忙不迭關切探問。
「抱歉,我還有事,先走一步。」眼看距約定時間已過了許久,魏振皓匆匆丟下話後,再也顧不得她詫異的眼神,逕自拿走賬單前去付帳,隨即飛快走人,速度之快、動作之利落,完全沒有浪費一分一秒。
愕然的望著他的身影在眨眼間消失於咖啡廳外,被獨自留下的連樂雅不由得有些失神,嘴角邊向來明燦的笑容在不知不覺間有了一絲黯然澀意……
以前,他從來不曾丟下她過;可這麼多年過去,許多東西都變了……變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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