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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這塊大木頭難道只曉得服從她皇兄的命令,就不知道要憐香惜玉嗎?
雖然她很感激他救了她一命,
但他在護送她回宮的途中,一句話也不陪她聊,害她無聊得要命,
也不慰問她金枝玉葉的身子是否耐得了一天到晚趕路,又是否餓了、渴了,
只會催她走快一點,要她不要拖慢行程……
是,他了不起,她知道他當她是個大麻煩,恨不得早點將她踢回宮,
而這讓她非常的難受,
她想和他有多一點的交流、想知道他酷酷的外表下,藏著什麼樣的心思,
難道這樣錯了嗎?
她不放棄,放下公主的身段,繼續和這位保鑣大俠搏感情,
因為他真的很像她記憶中那個她很喜歡的大哥哥,
而她如今最最渴望的就是愛……
第一章
夜正沉,整座皇城靜靜沉睡在淡藍色薄霧裡,有別於城內的寧靜,碧龍殿外瀰漫一股緊張氛圍,穿著官服在外等候皇上召見的朝臣們面露不安,深鎖的眉頭像打死的結。
今夜二更又傳來大臣被刺客刺殺的消息,死狀甚慘,這是初春以來的第三起,被刺殺的楊大人是先皇極為倚重的臣子,手握朝中大權,要決定朝事剛登基的新皇還得賣他薄面,如今發生這等慘事,怎不教人心不安?
更恐怖的巧合是,接連被害的錢大人、孟大人、楊大人,當年都是二皇子永晉的人馬,當初大皇子、二皇子的皇位之爭纏鬥近八年,朝中明爭暗鬥派系分明,直到先皇駕崩,二皇子莫名急病身亡,大皇子永譽登基後才平息下來。
而今先後被謀害的三位大臣皆與二皇子有關,新皇秋後算帳的謠言四起,曾經力擁二皇子的大臣們深怕自己就是下一個目標。
“賈大人,您終於到了。”璩同一見到賈進仁踏進宮門趕忙迎上前。
“璩大人,皇上呢?”剛過中秋夜深露重,迎面拂來的夜風帶著寒意,或許因為緊張之故,匆匆趕來的賈進仁額角的汗珠明顯可見。
“皇上還在碧龍殿裡。”
“皇上肯接見咱們嗎?”
璩同和另一位大臣互望一眼,搖頭。
賈進仁見狀,白眉擰緊。
“這惡賊太過膽大,居然連楊大人府邸也敢闖!”璩同咬牙恨恨出聲。 “聽說他身手不凡,一大群楊府侍衛難動他分毫,只能任由他來去,我懷疑他和當年刺殺二皇子陣營的刺客有關。”
璩同一句話將大夥兒的記憶拉回從前,大皇子、二皇子之間明潮暗湧,互派刺客暗殺對方陣營的能人要角,當時無聲無息掉了腦袋的人不計其數。
“璩大人,您知道您在說什麼嗎?”賈進仁面色微白地低聲斥喝。 “有些話不能亂說,說了要殺頭的。”
他言下之意豈不暗示新皇是幕後指使者?這種話若傳出去他一個人掉腦袋不打緊,恐怕還會連誅九族哪!
璩同也明白自己說錯話,他嘴巴動了動,憤恨之色畫過消瘦臉龐,終究沒再開口。
忽地,碧龍殿那頭傳來腳步聲,昭公公領著兩名小太監快步而來。
“昭公公,麻煩您禀報皇上,賈進仁求見。”賈進仁拱手作揖。
“賈大人,皇上才剛歇下,您有啥事等明兒早朝時再說吧!”昭公公壓低音量,深怕驚擾碧龍殿裡的新皇。
“昭公公,此事非同小可,二更時楊大人在府邸遭刺客潛入殺害。”賈大人激動道。
聞言,昭公公不禁變了臉色。
“什麼?連楊大人他──這陣子京城到底怎麼了?接二連三有大臣遇害,唉!楊大人為兩朝元老,一生忠心為國,怎會遇到這等慘事?”
“正是,今年以來第三起大臣遇害,這回對象竟是楊大人,如今朝中人心惶惶謠言四起,再不安定人心會有麻煩,所以我們才趁夜求見皇上。”賈進仁再次拱手拜託。
昭公公為難地輪流看了他們一眼。
“各位大人,不是您的要求奴才不肯照辦,昨夜皇上受了風寒直到不久前才睡下,現在要見皇上的話……”
“昭公公,楊大人被害之事非同小可,我們非得面見皇上不可。”
“大人放心,楊大人的事奴才會盡快禀報皇上,絕不馬虎。”昭公公面色凝重的截去話。 “至於面見皇上的事,您就別為難奴才了。”
“昭公公,此事萬萬拖不得,朝中已傳出不利皇上的流言,這樣下去我擔心對皇上的威信有損。”賈大人心意甚堅。
“賈大人,您這是在威脅奴才還是威脅皇上?您威脅奴才沒關係,威脅皇上可是大不敬,難道賈大人想見皇上時,皇上就非得見賈大人不可嗎?”昭公公獨特的尖細嗓音在靜謐的夜里揚高。
“當、當然不是。”沒想到昭公公突然會硬了口氣,賈大人微愣。
“奴才已經禀告各位大人,皇上明兒早朝時自有定奪,硬要見皇上,到時龍顏震怒誰擔待?”畢竟在宮中多年,昭公公不輕不重地將問題丟了回去。
聞言,群臣陷入一片沉默。
“諸位大人還是請回吧!一切等早朝時再說。”昭公公躬身送客。
“昭公公──”
“諸位大人請回。”昭公公表情恭順,說出口的語氣全然不是那麼回事。
說來說去,昭公公就是不讓他們見皇上,大臣們面面相覷,終於垂頭喪氣地退出碧龍殿。
直到群臣腳步聲走遠,一抹精芒從昭公公眼底掠過,匆匆轉身領著小太監們回碧龍殿。
“啟禀皇上,賈大人們已經離開了。”站在緊閉的朱色大門外,昭公公恭敬低語。
“嗯,沒事了,你們退下吧!”門內傳出新皇威嚴低沉的嗓音。
“遵旨。”
見門外的人影退開,新皇犀利的目光落在堂下單膝跪地的黑衣男子。
“滄亦,快起來,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你不用對我行大禮。”新皇輕聲開口。
“謝皇上。”風滄亦起身,低垂的頭不曾抬起。
碧龍殿內陷入一片窒人的沉默,好半晌,新皇的眸光從風滄亦身上移到他腰側的長劍,眸心微闇。
據昭公公說,風滄亦的武功出神入化,寶劍出鞘必定見血,這些年來那把劍不知替他剷除多少異己,他能登上皇位,風滄亦功不可沒。
“滄亦,朕交付你辦的事可順利?”
“回皇上的話,您要的東西臣已順利拿到。”風滄亦淡聲回答,清冷語氣裡聽不出情緒起伏。
“辛苦你了,楊大人這件事你幹得很漂亮。”他要的東西不是旁的,正是楊大人的項上人頭。
“只要是皇上交代的事,微臣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錢虎、孟興辰、楊富瑀,他們三人曾是永晉的人馬,這些朕都能既往不咎,但他們萬萬不該在朕登基後還妄想把持朝政,視朕於無物。”提到惱怒處,新皇嗓音倏冷,黑眸殺機湧現。
風滄亦靜靜聆聽,他話向來不多,新皇吩咐然後他照辦而已。
“滄亦,朕心狠手辣嗎?”不知過了多久,新皇忽問。
風滄亦隱藏黑巾之後的俊眸閃過訝異。 “皇上所用的非常手段都是為了瑾南國著想。”
“好一句為了瑾南國著想,你可知這句話背後付出多少代價?”新皇諷笑,譏刺意味明顯。 “太多了,實在太多了。”
風滄亦抿唇不語,因為事實真相沒人比他手中的寶劍更清楚。
“八年動盪不安的歲月導致朝廷分崩離析。如今朕當上皇帝,內有存異心的老臣,外有強虜壓境,滄亦,朕這個皇帝不好當啊!”新皇感嘆。
“微臣願替皇上分憂解勞。”風滄亦下意識握住劍把。
他能做的不多,就是一把劍一條命而已。
“朕明白你的忠心,不!應該說整個朝廷裡也只有你對朕忠心,朕有你勝過擁有千軍萬馬,若你不是──”新皇話到嘴邊及時住口,嘆氣。 “將軍之位早該是你的。”
聞言,一絲不易察覺的情緒從風滄亦眼底疾掠而過。
“滄亦,你曾見過允樂公主吧?”
聽到允樂公主之名,風滄亦眸心一凝,心緒波動。
“臣見過。”先皇還在世時,他在御花園和公主有過一面之緣,當時還是小娃娃的她清靈秀麗的模樣教人印象深刻。
“她是朕最疼愛的皇妹,與朕同胞所生,當年怕她捲進爭奪皇位的恩怨之中,於是把她遠送晉寮行宮避禍,一晃眼九年過去,小丫頭也變成大姑娘了,不知道她現在好嗎?”提起允樂,新皇難得露出發自真心的笑容。
“……”
“瑾南內憂外患,朕實在無法分心顧及她,唯今之計唯有把允樂嫁給寒泉國太子,才能確保她的安全,且如此一來,多一盟國相助,敵人定有所忌憚。”
外敵“黑驥國”兵強國盛,一直是瑾南國最大的外患,他計劃和寒泉國結親,一同舉兵出征黑驥國,永除後患。
“不過九年不見,竟是為這種原因把允樂帶回宮裡,她若知道恐怕要怨朕了。”心念一轉,新皇嘆氣。 “其實若有選擇餘地,朕何嘗願意這麼做?”
“臣明白。”
風滄亦能體會新皇沉重的心情,即使他對寒泉國了解不多,也知道寒泉國氣候嚴寒、民風剽悍,一年僅三個月能見到陽光,和瑾南國風光明媚四季如春的南方氣候截然不同,允樂公主嫁過去肯定要吃苦了。
“滄亦,朕要你去保護允樂公主。”話聲忽頓,新皇驀然轉身,一雙精明眸子瞬也不瞬地看住他。 “這是密令。”
“臣要留在京城保護皇上。”風滄亦皺眉,直覺抗拒。
局勢不穩,他必須貼身保護皇上的安全,暗中拔除對新皇圖謀不軌的奸臣,接公主這等事交給侍衛去做就行了。
“不行,你得去一趟晉寮。”新皇相當堅持。
“皇上──”
“滄亦,別跟朕爭。朕慾和寒泉國同盟的事已經引起主和大臣的不滿,難保他們不會從中作梗,一來朕擔心他們會拿允樂做要挾;二來朕擔心他們會對允樂不利,破壞朕與寒泉國的結親。朕能信任的人不多,只有拜託你了。”新皇大手按住他的肩。
“……”
“允樂的安全關係著瑾南的未來,你務必把她毫髮無傷的帶回。”新皇懇切地道。
縱使有千萬個不願意,新皇都這樣拜託了,哪有他拒絕的餘地?
“臣會用性命護送公主平安回宮。”低下頭,風滄亦咬牙承諾。
可他更擔心這一走,誰能保護新皇的安全?
“放心,朕不會這麼輕易死的。”看出他的憂慮,新皇勾唇微笑。 “滄亦,天一亮就走,千萬別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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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滄亦離開皇宮回到風府,天色已微微泛起魚肚白,他推開房門換下一身勁裝,赫然發現年約七旬的老人提著燈籠從長廊蹣跚走來。
“埃布爾?你怎麼還沒睡?”看見埃布爾,風滄亦一愣。 “你該不會在等我吧?”
“沒見到少爺回來,老奴睡不著。”埃布爾吹熄燭火,忙碌地幫忙倒茶水。
“埃布爾,你以後別等我了,我回來時間不一定,累了就先睡吧!”
“不行,少爺出去後常帶著滿身傷回來,沒人等門怎麼行?”埃布爾固執搖頭。
埃布爾滿是皺紋的臉讓他想起早逝的爹娘,淡漠俊顏難得揉進溫情。 “我很好,沒事的。”
“您現在當然很好,有事也不會站在這兒了。”埃布爾招手,要他伸出手讓他把脈。
的確,跟皇位之爭動盪不安的時期比起來,如今少爺以身涉險的機會的確變少了,當年少爺動不動就滿身是傷的回府,著實嚇壞一堆僕人啊!就算少爺武功高強,二皇子那兒也是高手如雲啊!多少次少爺冒險取敵方人頭,差點連自個兒的小命都賠上了。
“少爺,您得好好照顧自己才行,您現在靠年輕撐著沒感覺,其實五臟六腑受創嚴重,您若持續這樣下去,恐怕──”把著他的脈,埃布爾憂心忡忡。
舊傷未癒又負新傷,多年累積下來他的身體早已受創甚深。
“埃布爾,你別瞎操心了,我不會有事的。”風滄亦抽回手,淡笑要他安心。
“少爺──”他現在是好端端站在眼前沒錯,可是誰也不能肯定會一直沒事下去,倘若再受到重創或是刺激的話……
“埃布爾,天要亮了,你一夜沒睡,快回房休息吧!”風滄亦催促他回房。
“老奴不累,還想多陪少爺聊聊。少爺肚子餓嗎?老奴這就去吩咐廚房做點吃的送來。”
“甭忙了,天一亮我要出城。”
“又要出城?您才剛回來啊!”埃布爾愣住。
“皇上密令,我不能耽擱。”
埃布爾怔怔看著他的平靜俊顏,好半晌才澀澀出聲。 “少爺,到底得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天下太平?”
等到天下太平,少爺就不用這麼辛苦,老幹這些危險事了。
“就快了,埃布爾。”天下太平恐怕還得等好些年吧!不忍埃布爾擔憂,風滄亦違心安撫。
“若……若老太爺當年別做傻事就好了,不做傻事,少爺也不會如此辛苦。”埃布爾眼眶微紅,哽咽道。
風家本是將帥之家,然而風滄亦的祖父卻在沙場上陣前投降,落得叛國之名,先皇念在風家歷代祖先建國有功,死罪可免,但將所有風家人全數貶為罪民。所謂罪民在瑾南國來說比一般百姓的身分更為低賤,即使想當官也有諸多限制,比起誅九族反而是更大的屈辱。
“埃布爾別說了,別再提起這件事。”風滄亦淡道,濃密長睫掩去複雜心思。
這是風家人心口的一道傷,曾貴為王族的風家一夕之間變得連庶民都不如。
“抱歉,少爺。”抹去淚痕,埃布爾道歉。
“埃布爾,我沒生你的氣,不如你幫我吩咐僕役送熱水過來,我沐浴整理後再出發。”風滄亦溫聲道,不願在這話題久留。
“是,老奴這就去吩咐。”埃布爾提起燈籠,踩著蹣跚的步履走出房門。
瞇眸看著埃布爾佝僂的背影,風滄亦薄唇緊抿成堅毅的弧度。
埃布爾好老了,在風府待了將近六十年的他看著風家大起大落,如果能夠的話,他多希望能重振風家、光耀門楣呀!但這只是奢望,陣前投降是重罪,是他們一輩子翻不了身的恥辱。為了剩下的風家人,他沒有沉浸於哀傷之中,只能盡力彌補,更何況他還有重要任務在身。
祖父對不起瑾南國,他全力補償,如同新皇不介意他罪民身分的知遇之恩,他肝腦塗地都要回報新皇。
就算手裡沾染的鮮血永遠洗不干淨了,他也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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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您在哪兒呀?公主?”
侍女喜桃伸長脖子努力在後花園里左瞧右瞧,就是找不著調皮公主的身影,害她緊張地直冒汗,找不到公主的人,等等又要挨罵了。 “公主,您快出來,別嚇奴婢,奴婢經不起嚇的。”
“喜桃,我在這兒。”
耳旁忽然聽見刻意壓低的清甜嗓音,喜桃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回頭。 “公主?您在哪裡?”
“喜桃,這邊!”躲在假山石洞裡,允樂探出藕臂招手,笑顏燦燦。
“公主,您又躲起來了,被何奶娘知道的話……”瞪大眼,喜桃剩下的話說不出來,她結巴,“公主,您為、為什麼又換男裝?您想做啥?”
都換男裝了,她還想做啥?喜桃這句話擺明白問。
“出宮囉!”允樂掩唇輕笑,眸光慧黠。
宛如白玉精雕細琢的清艷臉龐,清澈透亮的翦水秋瞳,細如白瓷的肌膚吹彈可破,即使身著男裝,允樂公主仍美得教人無法逼視,像仙山清雪?成的冰娃娃。
“又出宮?”喜桃快被允樂嚇出心髒病。
“當然,身為公主得探訪民情嘛!”允樂眨眨眸,一副本當如此的表情。
“公主,您上個月偷溜出宮……不!十天前才偷溜出宮,您現在又出去不好吧?”喜桃頓時苦下臉。
允樂皺皺小巧鼻尖,噘嘴。
“不然整天關在這裡都快悶死了。妳想想客棧說書的多好玩?每天都有不同的新鮮事兒可以聽。”
“公主想听故事不難,奴婢立刻說故事給您聽?”喜桃眼睛一亮。
“免,我才不想听同樣的故事,聽都聽膩了。”允樂揚手阻止她妄想,輕拉喜桃衣袖。 “喜桃,妳快換衣服陪我出宮去玩。”她撒嬌。
“公主,這樣不好。”
“當然好,哪裡不好。”允樂美眸燦燦的催促。 “快去、快去!”
“不行哪!公主,若被何奶娘知道了,奴婢會被罵慘的。”喜桃拚命搖頭。
說得也是,何奶娘如果知道她偷溜出宮,肯定被念到耳朵長繭。
“有了。”腦中靈光乍現,燦燦眸光從允樂眼底一閃而逝。 “我有法子了。”
“公主想到什麼辦法?”其實她很不想、很不想問,因為公主每次說出來都會嚇死人。
“妳和喜蘋商量,假扮成我躺在床上裝病,這樣一來何奶娘就不會發覺我偷溜出宮。”允樂粉唇微揚,綻出甜甜笑窩。
果然是很可怕的方法。
“假扮公主是重罪,要被殺頭的。”喜桃急得跳腳。
誰來告訴她為何公主的小腦袋瓜裡老有這些古靈精怪的想法? !
“依奶娘的個性不會硬要進房,妳不說我不說誰會發現?”允樂小嘴噘得更高了。
“可是──”喜桃猶豫。
“喜桃,只此一次囉!今天讓我出宮去玩兒,我保證這個月、下個月,我都會乖乖待在宮裡不吵鬧。”允樂拉著她的衣袖拜託,表情楚楚可憐。
“公主──”喜桃一臉為難。
每回陪公主出宮都膽戰心驚,萬一公主遇到危險,她可擔待不起呀!
“喜桃,拜託!我保證以後會安分守己,嗯?”允樂拉著她的手輕搖。
回望她清靈水亮的大眼睛,喜桃懷疑誰能狠下心拒絕她?不過話又說回來,公主今年才十七歲,正是花樣般的年紀,成天待在沉悶冷清的晉寮行宮,大半天小貓不見一隻,難怪公主會嚮往宮外的多采多姿。
“公主,話是您說的喔!奴婢今兒個陪您出宮,以後您會乖乖待在宮裡。”喜桃心軟了。
“我保證。”允樂雙掌合十笑得好甜。
“好吧!那公主到西牆破洞老地方等奴婢,奴婢先去知會喜蘋一聲,隨後就到。”就算被何奶娘念到發瘋也得認了,喜桃無奈道。
“行,我現在就去。”用力點頭,允樂笑彎明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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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金橘餘暉斜映滿地,夕陽映照下,矗立山頭的晉寮行宮顯得宏偉而寂寥。
允樂咬著半根糖葫蘆慢慢走上山,身旁跟著同樣一身男裝的喜桃,凝望眼前距離越來越近的富麗堂皇宮殿,絕美臉龐浮現落寞之色。
要回宮了……那種感覺,就像走回牢籠一樣。
自從母后去世後,她就好孤單,皇兄雖疼她,但卻將她送到晉寮行宮,從此不曾來探望過她,行宮裡盡是些面無表情的侍衛,真正陪伴她身邊的除了情同姊妹的喜桃、喜蘋外,只剩下不茍言笑的何奶娘。
面對華麗空冷的行宮,允樂像被困在籠中的金絲雀,永遠不知道哪天才能得到自由。
她想,或許她會一輩子老死在這裡吧!
“公主,好端端的您怎麼苦著張臉呢?”發覺她的不對勁,喜桃關心問道。
搖搖頭,允樂咬掉最後一顆糖葫蘆。
“公主,皇上不會忘記您的,從每年皇宮送來大批絲綢珠寶就可以確定。”畢竟比允樂大兩歲,私心裡把公主當成妹妹疼愛,她微小的心思喜桃都能猜到八九分。
“我不需要那些錦衣華服珍珠玉器。”允樂別開臉,悶悶出聲。
她要的是關心和陪伴!
“公主,您別急,皇上初登基,百廢待舉,說不定再過兩、三個月,皇上朝事處理完畢就會接您回宮。”喜桃勸慰。
“說不定他是把我給忘了!”
“不會,皇上啥都有可能忘,就是不可能忘了公主。”
“喜桃,妳真覺得皇兄會接我回去?”允樂揚起美睫,帶著期盼問。
“當然,皇上那麼疼您,不會一直把您孤伶伶丟在這兒。”
“說得也是。”回想皇兄疼寵的笑顏,允樂有信心多了。
是呀!皇兄不疼她也不會送她來這兒避禍了,所以皇兄不會丟下她不管,只是時機未到罷了。
“公主,等等回宮後記得盡快把男裝換下來,被何奶娘發現奴婢又跟您偷偷出宮去玩,奴婢下場會很慘的。”潛回西牆破洞處,伏下身爬進去的喜桃不忘提醒。
“我明白,妳快進去吧!”允樂抿唇淺笑,要她快趁侍衛交班之際溜回宮裡。
一如往常喜桃先潛回宮裡探路,不過這回情況似乎有異,喜桃進去之後,發現宮裡有種不尋常的氛圍……
等了好一會兒,在牆外苦等不到回報的允樂心中冒起狐疑泡泡。
“都過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該不會被何奶娘逮個正著吧?”在圍牆外走來走去,允樂咬唇嘀咕。 “不行,我得進去瞧瞧。”
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她不能讓喜桃一個人面對奶娘。允樂將長袍一撩,從破洞鑽進宮內,不料人才剛起身,冰冷沉重的大刀已橫在她的脖子前。
“啊──”允樂震驚地瞠圓美眸,瞪著眼前黑巾蒙面、殺氣騰騰的大漢。
刺客? !
喜桃被另一名黑衣人抓住了,她拚命用眼神朝允樂示意,要她千萬別開口。
“咦?還有條漏網之魚呢!”發現允樂的黑衣大漢嘖嘖出聲,凌厲的三角眼精芒乍現。 “不過公主行宮怎會有如此俊俏的小伙子出現?”
“你眼睛長到哪裡去了?她一看就知道是女扮男裝!”另一名黑衣人說道,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允樂蒼白絕美的臉龐。 “頭子剛才說了,宮殿裡那個丫頭不是允樂公主。”
“殺錯人了?”搞不懂這些王公貴族在玩些什麼把戲?在宮裡穿華服的丫頭不是公主,那真正的公主又躲到哪兒去了?
殺錯人? !難道喜蘋已遭他們毒手? !
聽見他們的對話,允樂全身血液涼透差點暈厥,淚水沖進眼眶,小手必須在身側緊握成拳才能不洩漏她的恐懼與憤怒。
都是她害的,如果不是她貪玩溜出宮,要喜蘋假扮成她,喜蘋也不會代她賠上一條命。
“該不會這小子才是真正的允樂公主吧?”黑衣人冷笑,直覺猜測。
王公貴族不都愛這樣玩嗎?假扮平民百姓的模樣說要探訪民情,這套他看多了。
“不知道,誰管她是誰,反正一個都不能放過。”抓住允樂的黑衣大漢聳肩,在他嘴裡要人命彷彿就像?死一隻螞蟻般不足為道。
“公主快走!”眼看刺客打算痛下殺手,喜桃猛然推開抓住她的黑衣人,使盡全力撞開抓住允樂的大漢,要她快逃。
“公主?她果然是允樂公主。”被撞開的黑衣人回頭。
“公主快逃!”喜桃大叫。
允樂只猶豫了下便往反方向逃,她會找到人回來救喜桃的。
而那些黑衣人沒想到喜桃會不要命,剎那間陷入混亂,為首的黑衣大漢粗魯地揪住喜桃後領狠狠甩她一巴掌,示意其它黑衣人快追。
繞進宮牆旁的蜿蜒小路,允樂步伐踉踉蹌蹌地往前逃,樹枝勾落便帽披洩一頭如瀑青絲,襯得她的嬌顏蒼白如紙。
宮廷侍衛呢?為什麼一個都沒看見?他們人都到哪兒去了?原本沉靜的宮殿如今靜得更教人害怕。
“甭跑了,再跑也逃不出我們手掌心。”黑衣人在她身後桀桀怪笑,故意和她保持三步的距離,很享受這種獵捕獵物的快感。 “所有侍衛都被我們解決掉了,妳就算跑遍整座晉寮宮也找不到人來救妳!”
他的笑寒透允樂的心,她更害怕的往前跑,直到腳下不知絆到什麼東西摔了出去,地上粗糙的石礫磨破她的手、她的肘,霎時鮮血淋漓。
“哎,好漂亮的小公主,像尊玉雕娃娃似的,本爺有任務在身,不然還真捨不得殺妳!允樂公主,別怨我啊!要怨就只能怨妳生錯地方! ”黑衣人放緩腳步接近,抽出腰間大刀。
看來她等不到皇兄接她回去了……夕陽反射刀光刺痛允樂的眼,她含淚閉眸等待他手上的刀劃下──
鏘!兵器相接的清脆聲響在允樂頭頂響起,沒等到刀鋒劃過肉體的疼痛,允樂睜眸,瞧見漫天血雨中,背她而立的偉岸身影,一時之間她的心像被狠狠撞進了什麼。
男人高大的背影不動如山,給人如高山般無法撼動的安全感,彷彿有他在,就算天塌下來也不用怕,在這一剎那,允樂把他和供奉在神殿裡的守護神將的影像重迭了。
專屬於她的守護神將。
“臣來遲,讓公主受驚了。”收劍入鞘,男人轉過身。
允樂對上他幽邃如黑夜的深沉眸子,再熟悉不過的感覺竄入心間……
第二章
風滄亦甩去劍尖血珠,收起劍,冷眸不帶情緒地掃過黑衣大漢的屍體,他轉過身,看見跌坐地上面露驚懼的允樂。
清麗絕豔的臉龐沾染了淤泥,晶瑩淚珠還懸在眼睫,身上的雪白長袍血跡斑斑,嬌弱身軀不住顫抖,就像只折翼墮落的彩蝶,讓人好想納入羽翼下保護。
所有脫序念頭只是一瞬間的事情,風滄亦很快便定下心神恢復理智,他推落斗篷帽子,露出俊逸剛正的臉龐。
“風滄亦來遲,公主受驚了。”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在園裡響起。
抬頸怔怔望著他,允樂緊縮的喉嚨擠不出一個字,眼瞳映滿他淡漠的俊顏,她的心臟一下一下跳得飛快。
她對他有種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她曾見過他嗎?應該不曾見過吧!可為何對他有一種熟悉感?
不遠處傳來雜沓腳步聲,風滄亦子夜般漆黑的瞳眸染上淡淡殺意,他猶豫了下,目光落在允樂身上的傷。
“公主,恕臣冒犯。”話聲方落,他一把將她打橫抱起,毫不費力地躍上樹梢,彷彿她像羽毛般輕盈。
不曾和男子如此親近遇,呼吸裡盡是他乾淨獨特的味道,允樂好不容易平緩下來的心跳再次快速怦跳。
“你要帶我去哪裡?”允樂慢半拍回過神,在他懷裡掙扎。
“帶公主離開這裡。”風滄亦語氣清冷地平緩道。
“不行!喜桃在他們手裡,我們得先回去救她!還有何奶娘跟喜萍……”想起因她遇害的喜萍,允樂心慌意亂地拉住他衣領。
“公主,你的寢宮裡已經沒有任何活口。”深不見底的眸子回望她表情淡語氣更淡。
清澄透亮的水眸驀然睜大,染上霧氣。
“你……你怎能確定?”
“臣已經去過公主的寢宮。”
趕到晉寮行宮後,迎接他的只有滿地屍首,當時還以為來遲一步,直到在後花園發現允樂公主的身影才放下心中大石。
“沒有活口?”眼前一片暈眩,允樂頹然鬆手,豆大淚珠滾出眼眶。
為什麼會這樣樣……今天下午明明還好好的呀!奶娘的叨絮猶在耳邊,喜萍還笑咪咪地幫她梳頭,怎麼轉眼間全走了樣?
“公主請冷靜。”她傷心欲絕的模樣惹人揪心,風滄亦不著痕跡蹙眉,旋即舒展開來,平靜的語調聽不出起伏。
“……救喜桃。”咬緊下唇,允樂揚睫睇他。 “至少幫我救喜桃,她還在那群刺客手裡。”靜靜看了她好半晌,風滄亦移開目光。
“不行。”短短雨個字,沒有商量的餘地。
“不行?”沒料到他會拒絕,允樂怔住。 “為何不行?若非喜桃,我早就慘遭歹人毒手!”
“皇上只命令臣平安護送公主回宮,其他人的死活與臣無關。”他冷硬回答。
“喜桃是為了我才——”
“恕臣不能從命。”風滄亦冰冷截去她的話。
允樂瞪大眸,無法置信的。
可惡!他的心腸比石頭還硬!跟那群壞人有啥兩樣?她討厭他!討厭他這種無所謂的說話方式!
“喜桃也是人!她和我情同姊妹!”允樂用力捶打他堅硬的胸膛,掙扎著要下來。 “放開我,我要回去救她!”
“公主手無縛雞之力要如何救人?”風滄亦無情反問,道出殘忍事實。 “就算公主回去只是自投羅網吧?”
這個男人……
“風滄亦,你放開我!”再跟他說話只是讓她更憤怒罷了,允樂氣怒警告。
“她的命比不上公主的命。”他不肯鬆手。
“胡說!誰的命都同樣重要!”見他不願放開,允樂更用力掙扎。
擔心她過大的聲音會招來剌客注意,風滄亦擰緊俊眉,強迫自己捺下性子。
“公主請自重,我們還沒脫離險境。”
“我是堂堂瑾南國公主,當今皇上是我皇兄,我現在命令你回去救喜桃,不然等我回宮要皇兄殺你的頭!”允樂用力抹去淚,忿忿地道。
已經失去喜萍,她不能再失去喜桃。
薄唇緊抿成忍耐的弧度,狹長黑眸波瀾不興。
“臣願回京向皇上請罪,不過眼下海是請公主跟臣走。”風滄亦不卑不亢地道,不因她的話而有任何猶豫。
“風滄亦,你——”允樂氣結,恨不得咬下他一口肉。
大木頭、死腦筋,難道除了皇兄的命令之外,他誰也不顧了嗎?事關人命,人命哪!
“恕臣失禮。”
不再讓允樂有抗議的機會,黑色斗篷倏然遮住允樂的視線,她只覺得眼前一黑,身子已騰空往下墮。
他不是她的守護天將,她心目中的守護天將不會棄人命於不顧。
離開晉寮行宮的路上,允樂奮力掙扎,不惜封他又咬又踢又啃,完全不顧公主形象,就是要風滄亦放她下來,她要回去和喜桃生死輿共。
“公主,請你自重。”雖然她咬在他堅硬的胸膛不痛不癢,風滄亦還是被她無理取鬧惹得隱隱有了火氣。
“大膽風滄亦,還不快放下我?”允樂惱怒嚷叫。
“臣若放下公主,公主就能保持安靜?”挑高眉,風滄亦盡力維持平心靜氣。
“我要回去找喜桃……”允樂瞇眸。
……結果說這麼多都是白費唇舌,浪費口水。
忍無可忍,風滄亦乾脆把允樂像扛米袋似的扛在肩頭,大步走在崎嶇的山徑上。
“風滄亦,快放本公主下來……”胃頂在他堅硬的肩上,讓她反胃想吐,允樂更生氣地捶打他的背。
“只要公主別跟臣過不去,臣自然會放公主下來。”風滄亦冷淡回答。
跟她過不去的人是他吧!允樂又氣又怒的想。
“姓風的,你再不放本公主下來,等本公主見到皇兄肯定要他砍你的頭,將你五居分屍,切成千塊萬塊丟到河裡餵魚……”
風滄亦皺起眉,堂堂公主說話真粗魯。
見他不吭氣,允樂氣得想尖叫。 “姓風的,你聽見本公主說話沒有?”
“只要公主能保證安靜不亂跑,臣立刻二話不說放公主下來。”
大膽狂徒!居然敢跟她談條件!
“姓風的——”
“如果公主做不到,臣不介意把公主一路扛回京城。”
“你敢!”
“臣沒什麽不敢。”風滄亦平淡的語氣聽不出情緒起伏。
事實上她也覺得他敢。
被他這麼扛著,她的頭髮全亂了,淚水擠進眼眶,允樂委屈地扁扁唇,終於認輸。 “好,本公主保證會安靜。”
等她得到自由後,看她如何整他,哼!
“也保證不亂跑?”
“姓風的,你別得寸進尺!”允樂咬牙。
“那還是請公主忍忍,這樣扛回京城也是可以的。”風滄亦淡道。
這個該死的傢伙!
“好啦!本公主保證安靜不亂跑。”允樂不情願地出聲。
“臣相信公主不會食言。”
“本公主當然不會!”瞪不到他的臉,允樂瞪著他的玉臀瀉恨。
得到承諾,風滄亦終於放下允樂,腳落地的剎那,允樂頭暈目眩的差點站不住。
“公主請小心。”風滄亦正要伸手扶她,不料她狠狠踹他脛骨一腳,像只狡猾的小兔子往反方向逃。
啦啦啦~~~
混杖姓風的,知道她允樂公主的厲害了吧!
“……”被踹得脛骨發麻,風滄亦挑了眉,額角青筋微微暴跳。
有人食言而肥了。
足尖輕點,頎長瘦削的身子破空而去,風滄亦不費吹灰之力的揪住允樂後頸,像抓小雞般將她拎回原處。
咦? !
“風滄亦,你放開我!”沒想到這麽快就被逮到,允樂張牙舞爪的。
“公主何必非跟臣過不去?”他瞇細黑眸。
“本公主要回去救喜桃。”插著腰,她怒目相視。
喜桃本有機會逃跑的,她是為了她而犧牲自己,這份不捨他到底懂不懂?
“臣說過了,不可能。”他面無表情。
她真恨透跟這個沒血沒眼淚的大冰塊說話。
“快放開我!”允樂美眸噴火。
“如果公主再逃跑,臣不惜用綁的也要綁著公主回去。”
綁? !
“你敢這樣對本公主?”
風滄亦朝她逼近,高大的身量迫近,讓她直往後退,直到背脊抵到樹幹。
“你想做啥?”忽然靠那麼近想嚇死人嗎?瞪著他好看冷沉的俊顏,允樂頓時氣虛。
“臣沒什麽不敢的。”他附在她耳邊低語,音調冷冰冰的。 “公主不信儘管試試。”
迎上他冷漠沒有情感的黑眸,允樂別過臉,氣得粉頰鼓鼓。
哼!
賭氣坐在火堆的遠處,允樂曲膝背對風滄亦而坐。夜裡,山里的風帶著寒意,罩薄的外衫根本無法禦寒,而她寧願冷得發顫也不願靠近火堆、靠近他。
“公主,魚可以吃了。”翻動竹架上的烤魚,風滄亦淡淡開口。
“我不餓!”允樂頭也不回地回答。
“您不吃黠東西,明天沒有力氣趕路。”晉寮在瑾南國最東側,想回宮還有好幾天的路要走。
“不想吃。”
“公主,您何必跟自己身體過不去。”風滄亦清幽嗓音一如山林寒涼的溫度冷嗖嗖的。
“就說我不餓,還有——我最討厭你!”允樂沒好氣道。
其實她很餓,也不討厭魚,只是故意和他唱反調。
想起喜桃,允樂眼眶又紅了,不知道她現在可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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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眸睇著她倔強的背影,風滄亦當然她為了什麽原因鬧脾氣。
“臣奉皇上之命,要將公主帶回宮裡。”風滄亦言筒意骸的說明。
“本公主命令你救出喜桃!”允樂氣惱回頭。
風滄亦垂下目光沒吭聲,態度已經很明顯。
“皇兄的命令重要,難道本公主的命令就不重要嗎?”允樂氣不過。
回應她的,只有柴火燃燒的嗶啵聲。
大膽狂徒,到底有沒有在聽她說話啊? !
瞪著風滄亦被火堆映照的側顏許久,允樂用力扭回頭,想到自己對被捉走的喜桃無能為力,就氣得想掉淚。
“喜桃就像我的親人一樣……”
“沒有人的命會比公主還重要。”
“喜桃對我很重要,不單只是宮女而已,她——算了,反正說了你也不懂。”
她能冀望他了解什麽?在晉寮行宮陪伴她的是喜桃、喜萍和何奶娘,這份感情比親人還濃烈。
“臣的確不懂。”風滄亦淡然接口。
他只須專心完成皇上交付的任務,其他的他不懂,也沒必要懂。
他這種無所謂的語氣比不說話更教人生氣。
“風滄亦,我討厭你!”氣怒難平地瞪著他,允樂低吼。
“臣不需要公主喜歡,只須負責把公主還給皇上就成。”幽深眸光望著火堆,風滄辦冷淡接話,彷彿他只會用這種語氣說話。
還……他當她是一袋米還是一隻牛?
這個男人是存心來氣她的嗎?字字句句都讓她想衝過去咬人! “等我回去,肯定要皇兄治你不敬之罪!”允樂怒嚷。
“公主回宮後想怎麽做臣都沒有異議,這幾天委屈公主聽臣的建議以保安全。”
“哼!”允樂重重撇頭,反正他眼裡只有皇兄,和他說再多也是白搭。
她一定會跟皇兄報告他的惡行惡狀,一定會!
允樂不再出聲,風滄亦也陷入自己的思緒裡,一心懸念皇上的安危。
他不在宮裡,還有誰能確保皇上的安全?深沉幽暗的眸映著火堆跳躍的火光,夜風拂過,吹亂他如墨的發。
有人曾說刺客是亂世才有的產物,天下太平時不再需要這些人存在,等皇上江山穩固後,或許他可以不用再手染血腥……
只不過這一天還要等多久?眼看局勢如此動盪不安,他真的無法去想。
柴火燒盡,餘煙裊裊。
閉眼假寐的風滄亦睜開眸,無聲走到允樂身前,透過隱約的月光,看著她滿是疲累的睡顏。
只見她黛眉緊蹙,看似睡不安穩,纖弱嬌軀畏冷地蜷縮在一塊兒,貴為公主的她不曾吃苦,卻在短短一天之內歷經生死、嘗盡苦頭。
凝望她半晌,一抹複雜的眸光從他眼中疾閃而逝。他脫下黑色斗篷覆在她身上,為她擋去深秋的寒意。
唉!允樂公主——
他從沒想過還會見到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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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天亮了,我們該啟程趕路了。”
不同於平常熟悉溫柔的輕喚,陌生冷淡的嗓音在允樂耳畔響起,她迷迷糊糊睜開眼,看見背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唔——”意識還沒完全清醒,允樂只覺頸子僵硬腰酸背痛。
“再不走,恐怕那群殺手會找到我們的行踪。”再次響起的男音依然冷漠。
昨天可怕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回腦海,遇害得何奶娘和喜萍,還有被惡徒抓走的喜桃……允樂募然坐起身。
想到自己度過九年歲月的地方,一夕之間變成人間煉獄,允樂的心情陡然沉到谷底,眼眶發熱。
“走吧!”強壓下想哭的衝動,不肯在他面前洩露絲毫脆弱,允樂匆忙起身,卻發現覆在身上的斗篷。
是他!
風滄亦正用泥土落葉掩去火堆的痕跡,一回頭看見允樂傷痕累累的掌心,他默默走到她跟前,輕拉住她的皓腕單膝跪下。
“你做什麼?”他突如其來的動作嚇允樂一跳,她戒備地同。
他沒出聲,只是從羊皮水袋倒出清水幫她清洗傷口,並在她的傷口敷上藥膏,動作輕柔仔細,和他高壯剽悍的外貌極不相襯。
兩人距離如此之近,朝陽透過葉縫輕輕灑落,允樂甚至能看清風滄亦濃密纖長的眼睫,這是她第一次認真瞧他,發現其實他長的極為好看,五官英挺貴氣,隱隱約約見,莫名的熟悉感又湧上心頭。
那是種說不出的熟悉,彷彿很久很久以前也有相同的情景,可是她明明不認識他呀!
“好痛。”藥膏碰觸傷口的瞬間傳來剌痛感,打破籠罩他們之間的迷惑魔咒,允樂含淚低呼。
“不上藥會留下疤痕。”風滄亦溫熟的大掌牢牢握住她的,不讓她躲。
咬住唇,允樂揚起羽睫再次偷偷打量他的俊顏,不懂他為何總要擺出千年不化的冰塊臉?
他並不是壞人啊……
允樂想看透他的心,可惜風滄亦的神情太過平靜,讓人瞧不出真正心思。
“風滄亦。”她輕喚。
風滄亦抬眸。
“我知道你是好人,不然你也不會關心我的傷了,對吧?”允樂澄澈的美目直勾勾望住他。
風滄亦不發一語。
“所以——你幫我回去救喜桃好不好?”她語帶懇求,舊話重提。
“不好。”風滄亦倏然放開她的手,起身。 “理由臣已經說過了。”不想在這個話題浪費時間,眸光落在翠祿山林之間,風滄亦暗自估量該往哪個方向走最安全。
他不給商量、不專心的態度徹底激怒允樂,允樂氣紅小臉。 “你武功高強,救喜桃對你並非難事!”
“沒必要為一名小宮女去涉險,況且——”風滄亦回望她的黑眸淡漠,彷彿無關痛癢。 “落在他們手中不會有活命的機會。”
要他單槍匹馬回去救人可以,但若帶著允樂公主的話,厲害如他也沒有把握。
“就算只有一絲希望我也不放棄,本公主生要見人死要見屍!”允樂生氣站起,大有和他卯上的架勢。 “風滄亦,本公主問你最後一次,你到底肯不肯去打探喜桃的下落?”
她已經讓步,幫她探聽下落就行。
“不!”言筒意骸一個字,沒得商量。
吐血!她快被眼前這塊大冰塊氣到吐血,允樂恨恨地跺足,咬牙切齒的。
“風滄亦,你行!你了不起!本公主回到皇宮後定要跟皇兄告狀,說你是如何欺負我!”
風滄亦不為所動。 “公主說完了嗎?說完了請公主準備啟程。”
好傢伙……
“風滄亦,你給本公主記住!”從來沒人敢像他這般忤逆她,從來沒有!
“我……我不想跟你說話了!”
氣怒難平,允樂把斗篷用力丟回給他,螓首一甩,迳自走在前頭。
她怎會對風滄亦這種討厭鬼感到熟悉?肯定是過度驚嚇導致的錯覺,像他這麼可惡的人,她若見過絕不可能忘記!
絕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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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過這座荒山,再翻遇兩個山頂就能進入峻安城,那兒離皇城剛好剩一半的路途,以他的腳程約莫三天,若是允樂公主的話……
風滄亦瞇眸看著前方冒煙噴火的纖麗背影,無聲嘆息。
五天能到就是神佛保佑了。
允樂煩躁地揮開面前擋路的蘆葦草,怒氣沖衝,每個步伐都踩得非常用力,雙腿、雙臂、頸子被不知名蟲子咬得又紅又痛,她嚴重懷疑風滄亦要報復她的不合作,所以故意帶她走這條偏僻小路。
她太低估風滄亦了,她不說話,風滄亦也能一整天悶不吭聲,像背後靈般靜靜跟在身後,把她嘔得快吐血。
不明白皇兄為何不派昭公公來帶她回宮?皇兄不是很信任昭公公嗎?欲派這個大冰塊來欺負她,餐風露宿不說,整天擺張面無表情的臉給她看,該不會皇兄其實不在意她回不回去吧?
山路難行,允樂數不清第幾次腳下絆到東西。
“公主小心。”風滄亦出聲提醒。
回頭瞪他一眼,允樂拒絕他的好意,不料再次踉蹌。
“公主——”
“我自己能走。”她嘟嘴輕哼。
像他這種沒血沒眼淚的傢伙,她才不需要他幫忙!
她撩起長衫的衣擺繼續往前走,在她又一次絆到大石,差點咕嚕咕嚕滾落山下時。風滄亦及時伸出大手穩穩接住她的腰
只差那麼一點點就直接變肉球滾下山了!允樂心跳飛快,臉色蒼白。
好險、好險。
“公主,還是讓在下扶著您吧!”在她把自己摔得鼻青臉腫之前,風滄亦客觀提出建議。
允樂低頭看了那雙大手半晌,咬唇推開他,“我、不、要!”
她才不要被他瞧不起!
風滄亦被推開的手停在空中,黑眸掃遇她委屈負氣的嬌容。 “臣不希望看見公主受傷。”
“我不需要你假惺惺假好心。”允樂回頭低嚷,還對他扮個鬼臉。
他無奈,看來她對他誤會極深,單純的好意都被曲解。
“別叫我,你走開!”允樂倔強地走在前頭,她不會忘記他是鐵石心腸的大壞蛋,狠心棄喜桃於不顧。
望著她的背影,風滄亦不再說話,默默跟在她身後。
看來護送公主回京這個任務並不比保護皇上輕鬆啊!
秋老虎肆虐,頂著烈陽趕路任誰都吃不消,更何況是養尊處優的允樂公主。
這和秋遊登山不同,中途不能休息,風滄亦越不哄她,允樂越要和他唱反調,反正只要風滄亦說東,她非得說西不可,存心反抗他,不知不覺間,竟變成某種意志力的竟賽。
捏著手中硬邦邦疑似食物的東西,允樂懷疑它真的能下肚,她皺著眉,捏了又捏。
“是什麼?”她狐疑問。
“饅頭。”風滄亦拿羊皮水壺喝水,回道。
饅頭?
允樂從沒見遇這麼硬的饅頭,應該說它真是饅頭嗎?說它是石頭還比較像。
拋了拋手中的饅頭,允樂眼角余光偷偷覷向正專注打量四周情況的風滄亦,小小報復心蠢蠢欲動。
嘿嘿!
允樂存心惡作劇地將饅頭朝風滄亦丟去,沒想到會正中目標,饅頭打中他的後腦勺後彈得老遠。
“……”吃驚地瞪著滾到地上的饅頭,再慢慢看向陰森森的風滄亦,允樂突然有種想拔腿就逃的衝動。
說真的,她沒想到會打中,原以為他武功高強,照理應該能躲開啊……咬緊牙,風滄亦面色鐵青地瞇眼看著允樂,溫和平靜的面具破裂,經遇這些年的磨練,他已很能控制自己的脾氣,偏偏遇到這個淘氣的公主,再好的修養也要破功。
話說回來,他被這麼大的“暗器”襲擊倒頭一遭,沒能躲開的原因難道是因為沒有察覺殺氣?
“你……你想幹嘛?”見他目露凶光,允樂作賊心虛的結巴,已做好逃命準備。
“看來公主不喜歡吃饅頭?”這句話他是從齒縫中擠出來的。
“我只是想確定它是饅頭嘛!”允樂鼓起腮幫子,倒是說得理直氣壯。
不是饅頭難道是包子嗎?
換作別人,他早一劍砍了他的腦袋!偏偏她是公主,而且還是允樂公主,風滄亦咬咬牙,硬是忍了下來。
“你別老瞪著我……人家又不是故意打中你。”允樂悄悄挪挪身子興他拉開距離,以保安全。
瞧瞧他瞪人的眼光,像要把她生吞下肚,嚇死人了。
“……”
“抱歉啦∼∼”允樂噘著唇道歉,可惜表情很沒誠意。
很生氣,偏偏對她莫可奈何。
“公主如果不累,我們就繼續趕路吧!”風滄亦必須很努力才能心平氣和地說出這句話,而不是衝過去把她抓起來打屁股。
話落,風滄亦頭也不回的走在前頭。
咦?沒想到他就這樣放過她!
原以為他會很兇惡的衝過來把她先這樣再那樣,結果沒有耶!除了壞嘴巴、冰塊臉,其實他沒有表現出來的那般可怕嘛!
“走就走。”
有種奸計得逞的快感,看著他微微扭曲的俊顏,允樂掩唇偷笑,發現自己愛上這種感覺,逗他超好玩。
原來不只他能把她惹到抓狂,她也可以啊!
粉頰綻開甜甜的笑窩,允樂揮揮長衫跟在他身後起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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